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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兄
作者：天无风雪


　　文案：
　　杜灵是个普通人，
　　准备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
　　然后她普通地穿越了，
　　普通地修仙了，
　　普通地嫁人了。
　　唔，就是嫁的这个人好像不是很普通——
　　他是师长口中天资卓越的好徒弟，是其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是师姐师妹的梦中情人。
　　但在杜灵眼中，他永远都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小师兄。
　　*
　　身为门派中百里挑一的天才剑者，陈遇槐很早就成亲了。
　　他的新娘总会问些傻问题。
　　“小师兄你手为什么这么冰？”
　　“天生体质冷。”
　　“小师兄你的影子呢？”
　　“天太黑了看不见。”
　　“小师兄你的心跳呢？”
　　“在右边。”
　　他说什么她都信，太好骗了。

　　我流仙侠。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东方玄幻
　　主角：杜灵、陈遇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欢喜人间，为唯一的你。
　　立意：不抛弃不放弃，抓住机会，自省自身，收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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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把剑   择剑大会
　　浮黎群山青翠绵延，云雾缭绕。
　　此时晨曦破晓，一道金光破开云雾，霎时天朗气清，山峦之间晓光层层叠叠。
　　乳白色的雾气缓慢在山间拂过，其中错落着大大小小的灵田，灵田之中有名穿着墨蓝色弟子服制的少女。
　　少女墨色长发随手用一枚蓝色发带束着，发上还簪着一支烧蓝蝴蝶金步摇，蝴蝶羽翅分明，蝶须伸展，随着她的动作，翅翼颤颤。
　　此时她右手正拿着一盏水瓢，左手扶着木水桶，腕上还有一只翡翠玉镯，低着头小心给这些灵草浇水。
　　这些药草每日浇的水都要估量，所以不能使用术法施雨，需要做到心里有数。
　　杜灵这么多年下来，对此技巧掌握早已熟稔，是以十分轻松。
　　金色光线落到她脚边，杜灵发觉骤然亮起的四周，站直身体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东方天空吐出的金色云霞。
　　阳光落在她脸上，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她回过头看后边还有几株草药，低下头继续自己没做完的事。
　　杜灵来浮黎山已有七年，她没有这具身体以前的记忆，从睁开眼睛时就在浮黎山。
　　救她一命的镇扬子收她为徒，她才得以在这里生存。
　　为了赚取修炼用的灵石，杜灵便接了专司草药的黄师叔给的任务。
　　她只要每日在太阳未出之前，给这亩灵田的草药浇完水，就可以休息。
　　今日杜灵和往常一样，只是她将东西放回原位的时候，也没看见黄师叔人影。
　　杜灵觉得有些奇怪，虽然黄师叔偶尔会外出收集草药，但不会不和她说一声就消失。
　　她还在想这件事，就听见有人叫她。
　　“杜灵！”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和她住一个院子的师妹朝她招手。
　　转眼师妹就跑到她面前，拉着她往外走，嘴上还在说着：“你果然在这！今日可是择剑大会！我们得快点过去，不然就迟了！”
　　这位师妹名叫兰蓉蓉，长着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她身上穿着和杜灵一般的服饰，只是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戴着几枚珠簪。
　　平时看着文文静静，但是一开口总会破坏掉她身上的美感，让人不忍直视。
　　“我说你每日做这些不觉得枯燥吗？门派任务又不是只有这一样！”兰蓉蓉嘴里噼里啪啦还在说着，“谁不知道黄师叔的任务是最麻烦的，浇水就浇水吧，还要一个个地仔细浇，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杜灵仿佛才缓过神，从她的话里得到重要的信息，跟着她往外跑去，“择剑大会不是明天吗？”
　　“你是糊涂了？泽剑大会是今天啊！”兰蓉蓉不可思议看她一眼，带她进入传送阵法，“昨日陈师兄出关就有确切消息了！还好我机灵，知道你在这，不然你可就错过了！”
　　她说完脸上还有几分得意的神情，杜灵笑着道谢。
　　“谢什么！咱两谁跟谁呀！”
　　兰蓉蓉松开杜灵的手开始施法启动法阵，很快脚下的法阵发出一阵白光，原先站在中间的两个少女瞬间消失不见。
　　转眼她们二人就到了浮黎山大殿的广场上，旁边的几处阵法源源不断将弟子传送到此。
　　她们眼前的建筑气势恢宏，屋前层层叠着数十道台阶，往上是正殿大门，几道圆柱撑起屋檐，屋瓦用了纯正的黑色，显得肃穆庄重。再往上正脊两边各压一只吻兽，一角飞檐上挑雕刻出祥云飞鸟，仿佛随时会飞入天空。
　　杜灵四周环顾，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等择剑大会开始。
　　杜灵和兰蓉蓉出了阵法，进入人群之中，她们同属剑修，又是一个师父，很快就找到自己师门弟子所在地。
　　杜灵师父乃是浮黎山掌门，所以他们这一脉都是站在前首。
　　除却中间的一些剑修，其他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杜灵抬头瞧见大殿前站着一行人，都是门派内的长老。
　　除却她师父镇扬子，还有杜灵认识的黄师叔也在，怪不得他不在自己的药田里，原来是早早来了这里。
　　镇扬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落了镇扬子一步，站在他身后的位置，手上拿着一册宗卷。
　　对方身上穿着同他们一样的弟子服饰，腰间却戴着一枚白色玉佩压着衣裳下摆，彰显他掌门首徒的地位。
　　“陈师兄果然出关了！半年不见又变好看了！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人啊！”兰蓉蓉小声和杜灵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夸赞对方的美貌。
　　虽然她声音可以压低，但周边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杜灵瞧着站在上面的人，一头长发随意束着，面容十分俊朗，一双桃花眼就算不笑也显得分外温和。
　　不知是否闭关太久原因，显得他肤色雪白，唇色殷红，只是微低着头，眼睛并未看他们，眼睑垂着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只单单站在那，就夺去下方无数倾慕目光。
　　“再肖想他也看不上你！”旁边忽然有名少女开口，应是接着兰蓉蓉的话，语气显得刻薄。
　　杜灵转头看过去，就瞧见一位和她们穿着不一的少女，一身白色广袖仙裙，长发挽髻，发上戴着数支发簪作以装饰，看上去华美至极。
　　杜灵想起来这位可是一位长老之女，待遇和她们不是一个层次，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过来了，毕竟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灵剑，不需要参与这次的择剑大会。
　　兰蓉蓉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低着头喊了一声：“姚师姐。”
　　她们这一脉的女修之中，除了杜灵之外，就是这位姚馨辈分最大，任谁见了都要喊一声师姐。
　　加上她又是姚长老之女，难免生了几分傲气，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相较杜灵则比她要好相处一些，没有什么架子。
　　对于姚馨心悦陈遇槐，这些事她们也是心知肚明，不会在明面上说，看见她人大部分都会避开。
　　姚馨今日过来，估计是知道陈遇槐出关，不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兰蓉蓉的话被姚馨听见，明显误会兰蓉蓉的意思，认为她也觊觎陈遇槐，在和自己抢人，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快开始了。”杜灵看姚馨嘴巴张开显然又要说话，连忙开口阻止她要说的话，免得又起冲突。
　　她一开口将周边的窃窃私语都压了下去，众人抬头看向上方的掌门，盼望择剑大会早早开启。
　　兰蓉蓉往杜灵身边靠了靠，看上去对姚馨避之不及。
　　掌门看了一眼太阳的方位，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开始交代事情，说完要求后让几位长老上前施法，开启寻剑池。
　　众人身后忽听一声巨响，有一处地面缓缓上升，中央显出一个圆形平台，左右两边的地板都开始往后退，露出石板下方布满黑色长剑的水池，只剩下中间一处留给他们站立召唤灵剑的地方。
　　杜灵看着，想起来这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纹路，今日瞧见寻剑池才明白那些纹路都是阵法。
　　怪不得她没听过浮黎山有什么剑阁，只知道有寻剑池，但是浮黎山她大多都走过，也没看见什么剑池，原来是在大殿前的广场地下，用阵法压着灵气，没让人发现。
　　池水中原本都黑黝黝的灵剑重现天日，忽然现出璀璨光芒，水池瞬间变得五色斑斓，流光溢彩。
　　等刺眼的光芒消失后，众人才看清那些灵剑的本来面目，并非全部都是黑色，反而形色各异。
　　杜灵看见上面有一截橙色的剑柄露出，看着十分合她眼缘，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
　　希望她可以召唤出一把合心意的剑。
　　镇扬子见寻剑池已经打开，对身边的徒弟道：“遇槐，你去。”
　　“是。”陈遇槐低声应着，拿着宗卷从上方往下走。
　　待他走近之后，众人才看清他的打扮，虽是和他们一样的弟子服制，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坠着长穗，旁边还垂着一样黑色香袋，他腰后甚至插着一把白玉长笛，从正面看只露出白玉一角，看上去不像剑修，倒像是乐修。
　　杜灵瞧着他身姿颀长，步履缓缓走下来，每一步都落得十分稳，落在肩上的长发纹丝不动，不像她每回都发觉自己走路时候马尾甩来甩去。
　　陈遇槐眼睛微微转动，目光落在站在最前面的杜灵身上，看见少女他面上神色未变，脚尖对着的方向却一转，没几步就到了杜灵跟前。
　　“小师兄！”杜灵看见他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浮起笑意喊了一声，和刚才面色冷淡的少女判为两人。
　　“嗯。”陈遇槐低声应了声，站到她身边。
　　他垂头将自己手里的宗卷展开，看着上面写的名字，念出第一位弟子的名字。
　　念到名字的弟子要上圆台，用灵力尝试召唤灵剑，若是有一把灵剑应声而出，那把剑就将成为他的佩剑。
　　若是无剑回应，那就说明寻剑池里没有适合他的剑，需要他自己去寻。
　　陈遇槐身边的弟子自动分成两边，给念到名字的弟子让路。
　　杜灵听着他清朗又微冷的声线，眼睛轻轻瞟到他脸上，发现自己看不清他脸上的毛孔，映着阳光还能看见上面的细软绒毛。
　　陈遇槐眼睛专注看着宗卷上的名字，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光线落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在眼睛上形成一层阴影。
　　那名弟子很幸运，很快召出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
　　陈遇槐听见长剑破水的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看向手里的宗卷，念了下一位弟子名姓。
　　杜灵他们这一脉毕竟是掌门一脉，若是在前将灵剑拿到手，其他长老必然不服，便将他们位置放在最后。
　　而剑修只有灵剑到手，才算是真正的入门，可以褪下身上这一身寻常的弟子服。
　　按理来说陈遇槐早就可以拿到自己的剑，只是寻剑池里没有他的剑，这些年他都是用一把玉笛代替。
　　他本身并不强求，身上的弟子服也一直没有脱下，等择剑大会过去再说。
　　杜灵注意力并不在寻剑池，眼睛不时往身边的年轻人身上瞟，他身边还有其他长老门下的师姐师妹想和他说话，他都只是冷淡应着声却不答，专注做自己的事。
　　陈遇槐又喊了一个弟子的名字，转头看见杜灵的目光，收起手里的记名宗卷，嘴角微挑，“看我作甚？”
　　杜灵没想到自己偷看被抓包，顿时心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不答反问：“小师兄是只许别人看，不准我看吗？”
　　听见灵剑破水声，陈遇槐并未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只是念着下一位弟子的名字。
　　然后他才缓慢吐出两个字，“随你。”


第2章 两把剑   择剑大会
　　杜灵没想到他会说这两个字，不过她并未多想。
　　她转眼又瞧见一位弟子下来，便问他：“还有多久到我？”
　　“还有三十一位。”陈遇槐回答，听见灵剑破水声便报一个名字。
　　杜灵见他不看宗卷，瞥了一眼他手上合起来的宗卷，有些怀疑，“你没有骗我？”
　　陈遇槐并未回答，只是看着她笑了一下，桃花眼微微弯起，说不出的温柔缱倦。
　　杜灵知道那些都是错觉，谁让他长着一副好皮相，一双桃花眼看谁都一副深情模样，惹得不少师姐师妹芳心乱撞。
　　杜灵身边的兰蓉蓉听见二人对话，小心翼翼伸出手，小声提问：“那我呢？”
　　虽然她刚才称赞陈遇槐相貌，但实际上有些怵这个师兄，他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却并不好相处。
　　陈遇槐目光转落在她脸上，神情与之前一般无二，“再加九位，你不会自己数吗？”
　　说完他转头看向寻剑池，不再看两人，看上去是在专心做自己的事。
　　兰蓉蓉立即缩回手，被他一句话堵着说不出话，她目光转到杜灵身上，想说什么但是又顾虑陈遇槐在身边，终究没有开口。
　　姚馨站在另一边，自然听见陈遇槐和杜灵谈话，她此时觉得杜灵十分碍眼。
　　她也并非没有想过过去将杜灵挤开，且这种事她做了不止一次，但每回都被陈遇槐用长幼有序，尊重师长的道理给训了一顿。
　　哪怕他话里话外都没有维护杜灵的意思，但大庭广众之下被心上人训斥，姚馨心里并不好受，她甚至觉得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好几回都半路哭着跑开。
　　他们身后站着掌门一脉的弟子，看见许多人都拿到自己的灵剑，也有人空手而归，都有些期待，但也忐忑。
　　“师兄，你有把握吗？”
　　杜灵身后的一位弟子开口，惹得她回头看了一下，对方在和另一个同门说话。
　　“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行再找炼器长老帮忙炼一把呗！”那位师兄似乎并不担心，反而安慰起对方来，“再说当年凌木笙没有灵剑就可斩妖除魔，你不是以他为目标吗？这么快就退缩了？”
　　“谁说的！当然没有退缩！我只是担心里面没有我的灵剑。”那位弟子似乎是被刺激到了，连忙否认。
　　关于凌木笙的传闻，杜灵也听过几个，只不过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那位前辈早就入土，更别说和他们还不是一个门派的。
　　“杜灵，听说那位当年除妖时被妖看上，只可惜没说几句话就被收了，也不知道是有多俊美！”兰蓉蓉拉着杜灵衣袖，和她小声说话，也是一脸神往，“听闻他在世的时候，妖魔听见他名字无不闻风而逃，传说他甚至以一举之力将一位大妖封印，只是可惜后来突然陨落。”
　　她刚刚一直闭着嘴巴不说话，这会一开口就有合不上的架势，瞬时滔滔不绝起来。
　　杜灵心里还在数自己前面还剩几个人，被她一说注意力难免分散，忘了自己数到哪里。
　　恰在这时陈遇槐回过头，太阳挂在他头顶后面，他脸还有一半隐在暗处，只有少数落着明亮的日光。
　　后面的师弟还在说凌木笙的事迹，但杜灵都没有在听，她看兰蓉蓉神情忽然不太对，眼珠一直往自己后面瞟，于是转过头。
　　杜灵回过头就看见陈遇槐在看着她，目光隐在暗处瞧不出情绪，对此她已经习惯了。
　　“小师兄，你也是以凌前辈为目标吗？”杜灵见他看自己，以为是和其他师弟一样对凌木笙感兴趣。
　　陈遇槐撇开眼，看寻剑池那名弟子还没召唤出灵剑，才转头看向杜灵，只是神情有些古怪。
　　“什么叫也？”
　　杜灵看向旁边的一群师弟，回答他的话，“师弟他们喜欢，我以为你也喜欢，毕竟他很厉害。”
　　“不喜欢。”陈遇槐语气不明，同时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站在太阳底下，阳光显得脸上的肤色更加雪白，也不知道是否是墨蓝色的衣服衬的，看得杜灵有些羡慕。
　　陈遇槐回头看了一眼寻剑池，又转过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头上蓝金色的蝴蝶步摇，她脑袋一动蝴蝶的长须蝶翼都颤起来，颤颤巍巍像是停在她发间休息，偶尔扇动着翅膀。
　　他最后将目光放在她眼睛上，“你喜欢？”
　　杜灵有些摸不清陈遇槐的态度，不过她对凌木笙此人并不了解，听见的大多都是传言，便道：“不认识，说不好，也许见到面我可能并不喜欢他？”
　　听见她的话，陈遇槐看着她清亮不似撒谎的眼睛，发出明显的嗤笑声，但并未再言语，转头看见台上那名弟子垂头丧气，空着手走下来，喊出下一个名字。
　　忽然有人姗姗来迟，穿着和他们差不多的弟子服，头发梳了双髻扎着两根雪色的飘带，一边各戴着一支雪白珠花，清秀俏丽的脸上带着歉意，看上去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对不起师兄师姐，我来迟了！”少女是对陈遇槐和杜灵说的，但回答她的是身后那些男弟子。
　　“没事没事，还没到我们呢！小师妹你来的正好！”
　　“离我们还要一阵，小师妹别着急！”
　　杜灵只是微微看她一眼，见有人将自己的话抢着答了，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倒是祝依依主动上前，站在杜灵身后轻声询问：“杜师姐，还没到我们吗？”
　　“应该还有几个。”杜灵不太记得人数，只好估算回答，“要不你问问师兄？”
　　她说的师兄指的是陈遇槐，掌门是在杜灵入门又两年后才开始正式收徒，是以杜灵头上只有一个陈遇槐，再加上她知道陈遇槐比自己小几个月，慢慢就习惯叫他小师兄。
　　杜灵这句话正中祝依依下怀，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她只能看见一边的侧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陈师兄，你知道离我们还有几个人吗？”祝依依声音甜美，仰头看着他。
　　她仰望人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被崇拜感，柔弱的模样不禁使人生出一丝保护欲，此时她目光专注，专注的好似眼中只有陈遇槐一个人。
　　闻言陈遇槐看了她一眼，将对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面上神情不变，眼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数。”说完他就将目光转回台上，没有多停留片刻。
　　兰蓉蓉在旁边看着，对祝依依的动作撇撇嘴，对方不知多少次借着杜灵接近陈遇槐，她看在眼底也提醒过，只是杜灵对此并不在意，觉得这是常事，她便没再提过。
　　听见陈遇槐的回答，兰蓉蓉简直想笑出声，如果不是显得过于幸灾乐祸，她没准真的笑出来了。
　　刚才陈遇槐对她和杜灵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和她说话的语气和祝依依没什么差别，好歹还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见陈遇槐不理自己祝依依也不尴尬，轻声问杜灵有没有属意的灵剑，问完她有些忐忑，“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剑会是什么样子。”
　　杜灵不怎么管他们那些弯弯绕绕，也懒得去猜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听见祝依依问，她也照实回答：“那把橙色的，比其他灵剑要醒目许多。”
　　祝依依抬头看过去，果真见一把橙色的灵剑，只露出一截剑柄，看不清全貌。
　　谁知道陈遇槐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回头看向杜灵，“不要选那把。”
　　“为什么？”杜灵不太理解问，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小师兄你看得见里面的情形？难道它很丑？”
　　陈遇槐没想到她想的是这些东西，语气一时有些凝滞，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回道：“你属金它属火，不是一个属性。”
　　“哦。”杜灵没想到是属性不合，顿时觉得有些可惜。
　　身边的祝依依见状接话，语气带着一些兴奋，“那岂不是和我属性相合？”
　　她说完这句话发觉陈遇槐目光放在她身上，眼神晦暗不明，心里暗叫不好，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明抢杜灵喜欢的东西。
　　于是她佯装不知，脸上神情十分不安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知道错了还不闭嘴！”姚馨终于找到插话的地，看向祝依依的神情带着明显的不悦。
　　陈遇槐对她一直爱答不理，结果祝依依一来就改了局势，不仅和杜灵聊天还和陈遇槐说上话，这让她十分不满，钻到一处空便不客气训斥。
　　只是她这么一句话将祝依依吓得瑟缩一下，她身后那些男弟子见状纷纷出声，开始指责姚馨。
　　“你怎么这么说小师妹，她也只是有口无心，没碍着你吧？”
　　“对啊！杜师姐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另一个立马附和。
　　“师兄，算了。”祝依依拉着一位弟子衣袖，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但那些弟子完全不听。
　　“小师妹你就是太好说话，不然怎么会被姚师妹欺负到头上来！”
　　姚馨一张嘴说不过众人，有些气急败坏，气得她整张脸都涨红了，最后也只是扔下一句重话就跑走了。
　　兰蓉蓉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敢和这些师兄吵架，只和杜灵小声嘟囔：“刚才他们可没这么帮我说话！”
　　杜灵听着后面一众人安慰祝依依，将目光转到陈遇槐身上，她对小女孩那些弯弯绕绕并非不懂，只是觉得她们年纪小不用在意。
　　而她眼中的少年人似乎完全不知，早就专注看向台上，半分眼神未留给别人，就连自己也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杜灵看着他扎起的光滑如缎的长发，如黑色瀑布一般落在身后，不禁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在自己指尖捻了捻。
　　忽然陈遇槐回头，杜灵被吓得往后退一步，慌张将手背在身后，面上挤出一个笑来，看着像是做贼心虚。
　　陈遇槐觉得杜灵有些奇怪，但未多想，只是道：“到你了。”
　　杜灵仿佛才反应过来，大脑却还没转过来，“啊？这么快？”


第3章 三把剑   择剑大会
　　杜灵走到寻剑池中央，看着脚下的繁复花纹，也看清了水池里的布置。
　　水中沉着大大小小的灵剑，剑身上的锋芒不一，杜灵看着这么多灵剑也不知道哪一把会是她的。
　　杜灵下意识看了一眼下方，底下站满了人，众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有些紧张。
　　明明刚才在下面还能和人说说笑笑，这会站在台上，感觉瞬间就变了。
　　杜灵强迫自己镇定，抬手捏诀，眼睛还是没忍住瞥了一下站在下面的陈遇槐，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他仅仅是站在那，哪怕和他人穿着同样的衣服，都如此显眼吸引她的目光。
　　陈遇槐嘴巴缓慢无声动了一下，杜灵耳边却听见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冷冷清清的，“闭眼。”
　　杜灵知道这是传音术，于是依言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召唤灵剑的口诀。
　　她听见有剑声嗡鸣，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板在震动，但始终没有听见有灵剑破水而出的声音。
　　陈遇槐看着站在台上的杜灵，瞥了一眼突然沸腾的水池，这样的场景十分少见，水池里的灵剑似乎都被唤醒了一般。
　　兰蓉蓉看着台上的场景，心里有些担心，“陈师兄，这是什么情况？”
　　陈遇槐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她，眼睛一直望着寻剑池中央的杜灵，微皱着眉。
　　灵剑全被唤醒并非什么好征兆，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吉兆，这说明他可以随心任选一把灵剑。
　　但杜灵不一样。
　　杜灵闭着眼睛始终听不见破水声，于是睁开眼睛重新捏诀，忽有一道青光破水而出立在她面前。
　　终于看见一把灵剑落在自己面前，这让她松了口气，杜灵伸出手去握住剑柄，青光被她握在手心，上面的光很快消逝，显出灵剑模样。
　　这是一把青色玉剑。
　　杜灵将手里的长剑收起，这才步履轻快从寻剑池上下来，小跑到陈遇槐身边。
　　兰蓉蓉见她下来，忙伸手拉着杜灵，让她将灵剑拿出来看看，杜灵依言取出灵剑，青玉长剑在她手里散着微微青光。
　　杜灵瞧见上面刻着“璃火”二字，这应该就是剑名。
　　兰蓉蓉看着她手里的剑，不禁伸出手指抚摸它的剑身，手里的质感与平常玉质一般无二。
　　“这是玉做的？”兰蓉蓉收回手，显得有些疑惑。
　　“杜师姐，我能看看吗？”杜灵身边的祝依依开口。
　　她看着杜灵手中的灵剑，青色看上去十分漂亮，剑柄上还有刻纹，只是看不太清。
　　杜灵看了她一眼，并未将手里长剑递过去，而是收起来，“没什么好看的。”
　　祝依依见她不愿意给自己看，也不强求，只是问出心中的疑虑，“玉剑会不会容易折断？”
　　杜灵并未立刻回答，抿着唇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不知道。”
　　哪有人一开口就说别人剑易折的？
　　祝依依看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想说什么补救，最终却未再开口，免得多说多错。
　　倒是兰蓉蓉没忍住，道：“要真这么容易折断，师父他们也不会放寻剑池，不然是打算滥竽充数吗？”什么脑子？
　　最后一句兰蓉蓉没说出口，但面上神色却显得十分不快。
　　平时就算了，现在这会还说这些丧气话，真不是故意的？
　　听见兰蓉蓉为自己打抱不平，杜灵原先还有些不悦，这会也烟消云散了。
　　陈遇槐没有再念名字，而是让师弟师妹自己按着入门的顺序过去，下来一个就上去一个。
　　他听见后面祝依依的话，以及后面兰蓉蓉的声音，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杜灵，见她神色无异，便没在意。
　　祝依依仿佛没想到兰蓉蓉会这么说，脸色有些发白，她抬头看向杜灵，神色委屈，“是我想岔了，杜师姐大人大量应该不会同我计较这些吧？”
　　杜灵还没说话，祝依依身后的几个师弟倒是先开口：“师姐一向大度，不会在意，小师妹你别多想了。”
　　“是啊，师姐不是会计较的人。”
　　杜灵听着几个师弟的声音，没忍住闭起一只眼睛，觉得这种场面有些不忍直视。
　　若是平常，她还真的不会计较什么，但是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些不爽。
　　就比如现在。
　　她睁开闭起的眼睛，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身边一道犹如寒冰乍破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安静。”
　　这一声将周边所有的嘈杂声都压下去，耳边瞬间清净下来。
　　杜灵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个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遮不住头顶的阳光，一半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杜灵听见他开口说话，不禁飞快翘了翘嘴角，随后又瞥了一眼旁边那群鹌鹑一般的师弟们，微微眯起眼。
　　还好不用她亲自让他们闭嘴，她的善良大度师姐人设没崩。
　　杜灵眼珠一转，目光又落在眼前人身上，恰巧看见对方在看她，目光仍旧瞧不太清，却没说什么继续看向寻剑池。
　　陈遇槐突然出声让祝依依身边的人都安静下来，她抬头看向对方，见他眼睛又望着寻剑池方向，咬着唇说不出话。
　　祝依依怀疑刚才他是故意的，但是又说不准，毕竟陈遇槐平日里除了修炼，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模样。
　　她目光又转到他后边的杜灵身上，看见她微低着头和兰蓉蓉说话，仿佛并未被刚才的情景烦扰，完全不在意。
　　很快就要到兰蓉蓉，她拉着杜灵衣袖，看上面有师兄下来，揪着杜灵袖子挨着她显得过于紧张。
　　“万一没有剑出来，岂不是很丢人？”兰蓉蓉小声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杜灵抬手将她抓着自己的手拂去，瞥她一眼，脸上笑意不减，语气揶揄，“你这是说小师兄丢人？他也没有剑啊。”
　　“我可没这么说！”兰蓉蓉看了一眼前面的陈遇槐，趁他没回头连忙一阵小跑，不等他催促就跑上寻剑池。
　　看兰蓉蓉忙不迭跑走，杜灵有些无奈，抬头就看见陈遇槐目光晦暗看她，显然是听见她和兰蓉蓉说的话。
　　杜灵脸上笑意不减，“我说着玩的。”
　　陈遇槐并未听信她的话，而是问：“不是幸灾乐祸？”
　　闻言杜灵略有些不满，她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道：“我只是用你举个例子，也不用给我扣这么大一口锅吧？”
　　早几年陈遇槐就参加过择剑大会，但是却无功而返，镇扬子见状便明白没有剑愿意选择他。
　　他也曾问过陈遇槐，要不要找位师叔给他炼制一把，都被陈遇槐拒绝了，后来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择剑大会说的像是人选剑，实际上是剑选人，寻剑池里的灵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有的或许还会有剑灵形成，比现炼成的灵剑给人的助力更大。
　　浮黎山的择剑大会五年开一次，杜灵比其他人入门要早，知道这件事却也是听别人说的，当时她还在帮黄师叔浇药田，也就没去成。
　　她那天若去观看大会，以她对陈遇槐的了解，就会知道他那时压根没打算选剑。
　　陈遇槐不再开口，只是微微挑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杜灵不禁闭起左眼，抿唇道：“不信就不信，干嘛露出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陈遇槐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带着一丝疑惑。
　　杜灵见他自己都不知道，睁开眼眨了一下，她描述不出来陈遇槐刚才的模样，只是觉得他刚才的目光落在身上不太舒服。
　　恰好此时兰蓉蓉下来，跑过来和杜灵炫耀手里的灵剑，她才被转移注意力，也忘记回答陈遇槐的话。
　　兰蓉蓉手里的灵剑和其他人差不多，剑身是玄铁所造，闪着银光，上面甚至能够清楚照见她的身影。
　　掌门一脉就十几个人，祝依依排在最末，等她上去拿到剑，择剑大会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她手里拿到的是先前杜灵看上的灵剑，橙色如火。
　　杜灵看着那把橙色剑落在祝依依面前，心里有些不太舒服。随即她又想到之前她召唤灵剑时池水中的沸腾，其他人召唤灵剑寻剑池却十分平静，有些不解却找不着源头。
　　她望着祝依依手里的灵剑，还是没忍住问陈遇槐：“那把剑我真的不能用？”
　　“容易烫手。”陈遇槐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杜灵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瞪他，“你骗我？”
　　陈遇槐轻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大殿前的掌门镇扬子开口说话：“今日就到这里，十天后将会开启小洞天，在场弟子都可以进去，只有通过小洞天的试炼，你们才能下山去尘世历练。”
　　镇扬子说完话后，让几位长老关闭寻剑池，才开口：“都散了吧，回去好好准备。”
　　杜灵和其他人听完话后，转身去找陈遇槐，她看陈遇槐上台阶去找掌门，没有擅自过去，而是留在下方等着。
　　兰蓉蓉见她不走，走过来问：“你要等陈师兄？”
　　“嗯，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杜灵点头说道。
　　兰蓉蓉确实还有些事，说了两句就离开。
　　杜灵在下方等了一会，周边的人差不多都散尽了，陈遇槐才从大殿里出来。
　　此时他手里的宗卷不见影子，陈遇槐低头瞧见杜灵，步伐轻快下着台阶，不像之前在众人面前那般装模作样，没有那般沉稳庄重，很快就到她面前。
　　陈遇槐抬眼看她，“走吧。”
　　二人刚要去转移阵法那里，杜灵余光瞧见祝依依小跑过来，不禁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你来。”杜灵说完迅速转到他另一边，避开祝依依看过来的目光。
　　陈遇槐看她动作伶俐，将自己身形完全暴露，明显是要他一个人去应付祝依依。
　　陈遇槐瞥她，十分不满：“啧！”


第4章 四把剑   一个噩梦
　　此时还有一些弟子留在广场上，杜灵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蓝如洗。
　　“陈师兄是要回去吗？正好顺路。”祝依依跑过来，发上系着的发带随着风飘起，又随着她的动作落下。
　　她好像才看见杜灵一般，歪着头目光单纯看过来，“杜师姐也在啊。”
　　杜灵没有开口搭腔，而是抬眼看着身边的年轻人，等他说话。
　　陈遇槐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感情，“不顺路，你自己回去。”
　　祝依依乍一听见这句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呐呐道：“那师兄要去哪儿？”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遇槐已经踏出一只脚，迈步往前走去，并不打算再搭理她。
　　见状杜灵连忙跟上，连句再见也顾不上说，将祝依依撇在身后。
　　“小师兄你这么冷淡真的好吗？”杜灵微微偏过头，瞧见身后祝依依懊恼地跺着脚，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人家可是喜欢你啊。”
　　陈遇槐听见她的话，眼珠往左瞥她，目光不屑，好像她说了什么多余的话，语气略带不满，“聒噪。”
　　闻言杜灵双手食指交叉，在自己嘴边比了一个×，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一直等陈遇槐脚踩进阵法内，身边的少女始终一言不发，完全不像平常那般问来问去，他没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嫌我聒噪吗？”杜灵对着他比着交叉的手势，朝他挑眉，“这样不是安静了？”
　　“啧！”陈遇槐微微眯起眼，抬手捏诀施法，阵法瞬间启动将他们传送走。
　　杜灵眼睛被白光掠过，过了一会才缓慢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掌门一脉的弟子住处。
　　这一座山头基本都是他们的住所，山下修了好几处院落，山间多是竹林，晚间躺在床上，还能听见夜风吹响林叶时的声响。
　　她有些怀疑看向身边的人，只瞅见他气定神闲站在那，“你不是和祝依依说不顺路？”
　　“她又不和我住，哪里顺路了？”陈遇槐反问她。
　　和其他弟子不一样，陈遇槐是单独的一个院落，他不喜欢和别人住一个院子，甚至习惯独来独往，也就杜灵能和他说几句话。
　　这也全凭早先镇扬子未收弟子，山上只有他们两人，杜灵偶尔会问他一些问题，陈遇槐也被镇扬子要求担负起教导杜灵修习的任务，二人才日渐熟稔。
　　听见他这么说，杜灵收回目光，腹诽一句他情商低就没再提这件事，和他一同离开阵法。
　　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平时陈遇槐闭关不会半年才出来，也不知道这回是遇到什么了。
　　她问：“小师兄你这次怎么闭关这么久？”
　　陈遇槐眼睛没有看她，直视前方，余光却瞥见身边的少女头上异常鲜艳的蓝金色蝴蝶，他抿着唇回答：“遇到瓶颈。”
　　“那过了吗？”杜灵好奇问。
　　她记忆中的陈遇槐可从未说过瓶颈两个字，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杜灵虽不太了解陈遇槐修习的功法，只知道和自己的功法不太一样，但也知晓他修习的功法十分特殊，是以修习起来过于困难。但这么多年陈遇槐都未提过瓶颈，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杜灵十分好奇。
　　“没有。”陈遇槐停下脚步，垂下头思索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好像快到头了。”
　　“小师兄你说什么？”杜灵没听清，只听见后面几个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瓶颈的事。
　　陈遇槐瞥了她一眼，半晌才说：“空灵根真麻烦。”
　　“哎呀！门中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也就你觉得空灵根麻烦！”杜灵听见他状似抱怨的语气，忍不住眉目舒展嘻嘻笑道。
　　闻言陈遇槐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众人都觉得空灵根好，这也无可厚非，空灵根不仅特殊，甚至是万里挑一，极为稀少。
　　只是他现在并不是什么天才体质，空灵根于他来说，在修为上难免有些拖后腿。
　　于是他转移话题，“十天后的试炼，你准备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杜灵一点也不担心，她更担心陈遇槐一些。
　　杜灵看他问：“小师兄你真的不需要灵剑？”
　　“灵剑只是辅助手段，区区下山试炼不用太过挂心。”陈遇槐随口道，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也未将小洞天的试炼放在眼里。
　　杜灵知道他修为高，浮黎山的弟子少有能打过他的，毕竟他从出生就被镇扬子捡回浮黎山，从小就开始修炼。
　　同时杜灵也觉得陈遇槐自视甚高，从她认识对方到现在，就没看见什么东西能被他放在眼里。
　　“你真不需要啊？不是说灵剑是剑修媳妇之类的很重要吗？”杜灵不是很理解，她理解中的剑修应该不会离剑才对。
　　陈遇槐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看她，“你从哪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就……其他师兄说的。”杜灵试图搪塞过去，总不能说她以前看小说看的吧？
　　陈遇槐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语气微凉道：“那我今日是否要贺喜一下？”
　　“贺什么喜？”杜灵没反应过来。
　　随即就听见他开口，神情冷冷淡淡，“恭喜你终于找到如意郎君。”
　　说完陈遇槐也不看她，径自离开原地往前走去。
　　杜灵听见他的话身体不禁抖了抖，她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下去，迅速追上去，“这种话还是别说了，太惊悚了！”
　　她又不是那些剑修，可没有认剑做老婆的喜好。
　　陈遇槐看她后悔莫及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他开口道：“你自己都不喜欢，那还去听？”
　　“只是疑惑，剑修离开剑还是剑修吗？”杜灵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时候杜灵已经走到自己院门前，她未曾从疑问之中回神，只是发觉身边的人忽然停下来看她，背对着太阳，目光隐在暗处。
　　“修炼修的是心，不是剑。”陈遇槐斟酌着开口，他看着杜灵显出懵懂的神色，继续道：“我说灵剑是辅助，也是因为它可以被代替，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独一无二不可代替的。”
　　杜灵显然不赞同他的话，她摇了摇头，“小师兄你这么说不对，你不就是吗？”
　　陈遇槐微微一愣，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回答，随即他又听见杜灵在说她的道理，“记忆是无法代替的，我眼睛看见的一切都是不可代替的，包括小师兄。总有一样东西在小师兄眼里，是无可代替的，小师兄你好好想想那是什么？”
　　他顺着杜灵的话去回忆，随后又看向眼前的少女，眸光含笑，“你歪理可真多。”
　　“你想到什么？”杜灵看他好像想起什么，连忙追问。
　　陈遇槐嗫嚅，不知道该怎么说，看见杜灵清凌凌望过来的目光，才垂下眼睑略带着怀念开口，“一把剑。”
　　“咦？”杜灵有些诧异，她没想到陈遇槐的答案是这个，“叫什么？或许有天能碰到呢？”
　　她认知里陈遇槐从未用过剑，就连他教授给自己的剑招，都是用他腰间那支白玉湘竹笛来演示，杜灵一直认为陈遇槐不喜用剑，现在听见他的回答不禁想难道是她想错了？
　　陈遇槐只是看了她许久，没有说出那把剑的名字，而是抬手指尖轻弹她头上的蝴蝶长须，神情莫辨，“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继续往山上走去，他的住处有些远，建在半山腰的竹林环绕处，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杜灵看着他的背影，少年身形挺拔步伐轻缓却不慢，身影没怎么动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杜灵想不太明白，不知道陈遇槐说的那把剑名字叫什么。
　　不过也许那把剑不想认他做主人，或者是已经有主，所以他才一直不用剑的。
　　杜灵没费多少心神在上面，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这处院落就她和兰蓉蓉两个人居住，兰蓉蓉好像还没回来，杜灵径自走到自己门前开门，进去后走到床边躺下。
　　她想起择剑大会上得到的灵剑，将它取出竖在自己眼前细看，剑身偏细，上面并无多余的纹路，只刻着“璃火”二字，剑柄却显得有些花哨，雕刻着不认识的花纹。
　　杜灵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剑身，皮肤上沁着寒意，随后她又屈指轻弹，灵剑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带着玉质独有的悦耳清吟。
　　她并不急着试剑，后面还有几天时间，有的是机会。
　　杜灵将手里的长剑收起，准备补一会回笼觉，她天还未亮就去给黄师叔浇药田，到这会安静下来不免觉得困倦。
　　尸体！
　　尸体，尸体，满地都是尸体！
　　杜灵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又看见自己抬起的手上沾满的鲜红血迹，吓得她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有人抱着她离开原地，那些黑色的东西一直在后面追着他们，她甚至能听见他们发出的刺耳笑声，仿佛嘲笑她的命运。
　　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在她眼前一个个的死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杜灵被梦境惊醒，忽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床帐发起呆。
　　她怎么又梦见当初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杜灵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冷水后才慢慢安定下来。
　　梦的最后她印象十分深刻，镇扬子偶然路过此地，从那群妖物手中救下她，一直保护她的人已经没几口气息，将杜灵托付给镇扬子后就断气了，镇扬子这才将她带回浮黎山。
　　那些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镇扬子对当时模样年幼的她说，那是妖。
　　有影无形最为低等的妖。


第5章 五把剑   进小洞天
　　杜灵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转头看外面的日光好像也没睡多长时间。
　　但她无法立即从梦境中抽身。
　　“杜灵！去试剑台吗？”兰蓉蓉从外回来，瞧见她站在屋里，对她招了招手，“我还没去过，要一起吗？”
　　杜灵微微侧头思索一会，点头答应下来，“好啊。”
　　试剑台是供弟子练习剑法的地方，不在浮黎山大殿前，而是在另一处山峰上，上面建造一处巨大广场供弟子平日练剑，中央放着一枚高耸巨大的试剑石。
　　二人过去的时候试剑台已经有不少人，还有人对着试剑石御剑施法，明显也是过来试剑的。
　　兰蓉蓉有些迫不及待，边看着别人试剑边和杜灵说话，“不知道新剑好不好用，你看卫师兄也来了！说起来刚才你和陈师兄一起走，有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杜灵望着试剑石周边的人，随口回道。
　　兰蓉蓉仔细看她脸上的表情，没发现什么端倪，有些不解，“真的没有？我一直觉得陈师兄对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是啊，谁让我比你们入门早。”杜灵面色淡然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直盯着那些试剑的弟子，观察他们的出招方式。
　　“你居然承认了？”兰蓉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还以为杜灵会否认的。
　　杜灵这才转过头看她，神情坦荡，“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兰蓉蓉一时说不出来话，她看着杜灵上前，走到试剑石不远处取出那把青色玉剑，浮空而起。
　　周边试剑的人都停下动作，看向她面前浮在半空的玉剑，散发着微微的青光。
　　“玉炼成的剑真的能用？”有人出声嘀咕，声音不大却也不小。
　　杜灵眼睛只往那边瞥了一眼，便开始运转身上的灵力，她将灵力注入剑身，随后施法一剑化十，操控剑刃对着试剑石攻击。
　　她试了几招，觉得差不多了才收回璃火剑，从半空落下。
　　兰蓉蓉走到她身边，“感觉怎么样？”
　　杜灵仔细回忆刚才的感觉，有些迟疑回答：“还是差了一点。”
　　“剑的问题？”兰蓉蓉问。
　　杜灵摇了摇头，以前用惯了木剑，这会拿到真的灵剑免不了会有个磨合期，这很正常。
　　她不再说这件事，而是转头看向她，“你不去试试？”
　　“我又不是缺心眼，在你后边试剑肯定会被拿来比较，我才不要！”兰蓉蓉表现出抗拒，想也没想就拒绝，“话说回来，刚才别人都以为你的剑会折，还好没有。”
　　“能用来炼制灵剑的玉岂是什么普通玉石，再者说了，那是你们没见过小师兄出招。”杜灵说完这句话，忽然有些明白陈遇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灵剑只是辅助手段，她是剑修，拿在手上的灵器无论是什么，都必将会成为她的手中剑。
　　“确实没有见过，他平时不会和我们一样还用木剑吧？”兰蓉蓉垂下头沉思。
　　杜灵本想说他平时用的是腰间那把白玉笛，不过转念一想，进小洞天的时候她就会看见，也就不多嘴了。
　　十天时间不算很长，但对想下山的人来说，数着天数显得有些煎熬，还有一些人日日夜夜都在提升自己。
　　杜灵反而和平常一样，天未亮就去给黄师叔的药田浇水，偶尔遇到黄师叔的徒弟，还会问她一两句下山的事，传授一些经验。
　　几个师兄师姐年纪都比她大，早就下过几回山了，应对妖物的经验也比杜灵丰富。
　　小洞天的试炼是他们这些弟子下山必经的一道关卡，浮黎山不会草率让这些弟子入世，免得白白丢失性命。
　　哪怕如此，每年回山的弟子也会相对减少。
　　十天后在浮黎山的镜峰集合，在这之前镇扬子先将自己这一脉的弟子叫过来，嘱咐他们进入小洞天后的事宜。
　　“此次试炼，为师和几位长老都会通过镜花水月镜观看你们的一举一动，切勿做出同门相残的事，不合格的弟子将延迟到明年再进小洞天。”镇扬子站在前方，一身的灰色衣袍衬得他面容有些冷肃。
　　他望着自己这些徒弟，语重心长嘱咐，最后才点了陈遇槐的名字，“遇槐你留浮黎山最长，修为也远超他人，若是进去后和其他人分在一起，记得不要太照顾他们，免得达不到试炼目的。”
　　陈遇槐低下头应了声是。
　　杜灵听着镇扬子说出那些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是为了完成门派收徒指标，只收不教的人。
　　不过浮黎山有专门教习弟子的地方，镇扬子只需偶尔指点一下便可，不需要废太多心神。
　　这回的试炼并非只针对陈遇槐，镇扬子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并不想其他人过于依赖陈遇槐的修为，这对他们日后的修行来说并非好事。
　　镇扬子说完这些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便挥手，“都过去吧。”
　　杜灵和兰蓉蓉并肩同行，她还在想小洞天的试炼会是什么，转头瞥见陈遇槐身边站着两个小姑娘，一边一个，分别是姚馨和祝依依。
　　她看了一眼没说话，瞧见陈遇槐唇线抿直，目光微沉，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只是碍着两人都没缠着他说话，只是和他一起走，不好发作。
　　杜灵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走到镜峰的广场上时，杜灵抬起手叫他，“小师兄。”
　　陈遇槐看见她对自己招手，以为杜灵是有事，于是毫不犹豫转身抬脚走过去，问：“什么事？”
　　杜灵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瞧见祝依依和姚馨也跟着走过来，忍不住叹口气轻声感叹，“太受欢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陈遇槐看着她没说话，随即闻到两股香风飘来，眼睛往旁边一瞥，没忍住微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些胭脂香气，会让他想起那些用胭脂来遮住自己气味的狐狸精。
　　反而杜灵身上的草木清香，显得更为真实一些，显然是来之前去过药田。
　　镜峰在浮黎山大殿后方，御剑飞行并不远，但这里少有弟子过来，算是禁地，山上留有十分复杂的阵法。除了每年的下山试炼，几乎不会有人来这，而要打开这处山峰的阵法则需要掌门批准。
　　杜灵他们此刻站在镜峰的广场上，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石拱门，用乱石堆砌，看上去有三米高，最上方镶嵌着一面古老的铜镜。
　　“这是小洞天？”兰蓉蓉看见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口。
　　她同时也说出杜灵心中的疑问，杜灵看着前方的乱石拱门，神色有些怀疑。
　　掌门镇扬子要说几句话，下方有弟子窃窃私语，对小洞天的试炼似乎十分期待。
　　这一回不止有剑修，还有一些修行其他类别的师兄弟，大家大多都和自己的师门站在一起，形成大大小小看上去十分明显的小团体。
　　杜灵看了看周围，陈遇槐身边除了女修就是女修，杜灵不禁感到一些绝望，“小师兄，一会我们难道要和这么多师姐师妹组队？”
　　“不是。”陈遇槐似乎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师弟都被人挤出去了，他只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镜花水月会自己打乱队伍，光站在一起是没有用的。”
　　姚馨听见陈遇槐的话有些着急，这些事她父亲可从未说过，“那怎么办？”
　　陈遇槐瞥了她一眼，往杜灵身边退了退，避开她凑过来时吹的香风，“不知道。”
　　他被这些香气熏得头疼，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进了狐狸窝。
　　杜灵反而注意到另一件事，她抬头看向陈遇槐，“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乃小洞天之名，浮黎山史提过，以布置幻境著称。”陈遇槐回答。
　　他发现自己离杜灵过于近，只剩下一拳距离，不用看她就能瞧见她头上的蓝金色蝴蝶步摇，陈遇槐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接近他的少女，随后又心无旁骛看向前方。
　　他现在比谁都希望小洞天快点开启。
　　杜灵瞬间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一会我们要进幻境？”
　　她话音刚落，前方镇扬子开始施法打开小洞天，他将灵力灌输到石拱门上的铜镜，灵力一进入铜镜，拱门内仿佛有层水铺在上面，空气波动了一下，可以清晰看见水纹出现。
　　铜镜中央生出一朵巨大的白色昙花，花瓣层层叠叠，白若透明仿佛虚幻，有花瓣垂下点在水纹上，起了一圈涟漪。随后是碧绿藤蔓往石头两边伸展，绕着石柱缓慢生长开花，直到将石拱围成半圆。
　　“镜中花，水中月？”杜灵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景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上面的变化。
　　陈遇槐目光也一直聚集在前方，瞧见水纹处缓慢显出一轮新月，于是将手覆在杜灵肩上，连忙出声，“闭眼。”
　　随后一阵白光覆盖住他们，广场上的弟子全部消失，只剩下无需进去的浮黎山弟子，以及几位长老和掌门镇扬子。
　　他们抬头看向拱门处，水镜上浮现出几名弟子的身影，显然这些弟子已经身处其中。
　　镇扬子看着上面几位弟子的去处，抬手一挥，水镜中的场面瞬间变化，这其中的几人正巧有几位是他的徒弟。
　　他瞧见陈遇槐和杜灵在一起，不免皱眉，“啧，有点浪费！”
　　“陈遇槐和小女一队，真可谓有缘。”姚长老神色自在，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道。
　　镇扬子看着他自我陶醉的模样，将内心里的吐槽压下去，没说出口。
　　得了吧，别当我没看见你那点手段！


第6章 六把剑   镜花水月
　　杜灵感觉映在眼皮上的白光暗了下来，肩上一轻，才缓缓睁开眼。
　　他们此时站在一处城外，头顶日光正盛，脚下是官道，路上行人匆匆，还有马车从城里出来，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溅起飞尘。
　　杜灵发现身边并没有兰蓉蓉，看来她和自己分开了，转头瞧见姚馨和祝依依都在，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陈遇槐，“小师兄，我们现在进城吗？”
　　陈遇槐看了一眼周围，他们这一行站在路边十分显眼，行人目光偶尔落在他们身上，但也仅仅是看一眼，暂时还摸不清这个试炼是什么。
　　“不着急，先点一下人数。”陈遇槐思索片刻回答，
　　他们这一行有十一个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大家都见过陈遇槐，倒是没人想强出头。
　　陈遇槐点完人数，让各自报完名姓后，才决定往城里走去。
　　过了城门是繁华的街市，两边店面旌旗招摇，偶尔听见小贩叫卖声，这座城从表面上看并无异样。
　　杜灵看着眼前的街道，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修仙世界的城，看上去普普通通，和她想象中的古代城市没什么两样。
　　他们这一队人从人群之中穿过，决定先找地方住下，再去打探有没有关于妖物的信息。
　　陈遇槐走在前面，他到了一处客栈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带钱了吗？”
　　众人：“……”
　　杜灵看着陈遇槐一本正经的脸，不禁腹诽，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那种俗物，我们怎么可能会有！再说这里是幻境，陈师兄何须杞人忧天？”这时突然有位男弟子出声。
　　杜灵闻声看过去，见他生得粗眉大眼，记得他名字叫王淮。
　　陈遇槐看他一眼让出位置，往后退一步，“你可以试试。”
　　见状王淮自然不能退后，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嘀咕，觉得陈遇槐胆小怕事。
　　这毕竟是幻境，这些人也不一定是真人，有没有钱有什么重要的，都是一些凡人，还能打不过他们不成？
　　“啧啧，一看他就没仔细听掌门说话。”忽然有人开口说话，杜灵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位青年。
　　这位青年和杜灵同为掌门一脉，名为卫长青，长相俊朗，剑眉星目，显得一身正气。
　　按照辈分算，卫长青算是她的师弟，只是他年纪比她和陈遇槐都大，就是入门晚些，灵根资质并不差。
　　卫长青平日处世为人十分风趣，又不怎么得罪人，看上去和谁都相处的来，甚至和陈遇槐都能说上几句话。
　　对方发觉杜灵看他，眼一弯唇一挑，“小师姐，我们换个位置？”
　　杜灵不解和他调换了一下位置，转头瞧见他和陈遇槐说话，“师兄，你真的没带钱？”
　　“我自小在浮黎山长大，你给我的钱？”陈遇槐抬头瞥他一眼，神情略有不悦。
　　“可以啊！只要出去后师兄和我比一场。”卫长青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完全没察觉陈遇槐沉下的脸色。
　　二人说话时候，那名叫王淮的弟子被两个彪形大汉赶出来，站在门口似乎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里法术不管用？”
　　其他人渐渐也明白过来，卫长青这时开口，“进来前掌门就说过，无故对凡人出手，小洞天会限制你的修为。”
　　“你去。”陈遇槐没接话，而是看了卫长青一眼，“出去后我和你比一场。”
　　“一言为定。”卫长青见陈遇槐应下，笑容满面进了客栈。
　　这几年陈遇槐一直未曾和人交手，他一直独来独往，有多少人想和他比一场都被拒绝，现在有这个机会，卫长青自然不会放过。
　　卫长青一直想和陈遇槐比试，可惜都没机会，也不知道空灵根的造诣如何，没想到这次陈遇槐会这么容易答应下来，这让他身上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甚至想立即和陈遇槐比一场。
　　杜灵看他春风满面走进客栈，转头看向陈遇槐，往他那边走了一步站在他身边，“你真的要和他比？”
　　“他自己要求的。”陈遇槐看她，脸上神色淡然，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祝依依以为杜灵是担心陈遇槐，于是宽慰道：“陈师兄是空灵根，肯定没有问题的。”
　　闻言杜灵有些奇怪看她一眼，“我不担心小师兄……”我担心的是卫长青。
　　小师兄修炼多久，他自己修炼多久，算算修炼时长也不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啊。
　　就连杜灵自己，也不能说会和陈遇槐打成平手，他是少有的天才，只是可惜浮黎山不是大宗门，没有资本将资源全部倾斜到他身上。
　　没一会卫长青出来，和陈遇槐说可以入住了，他们这才踏进门槛。
　　王淮相比刚才要安静许多，他问旁边的同门，“卫长青很有钱？”
　　“你不知道？他家可是富商啊！”同门感到惊讶回答。
　　他们此行就四名女弟子，分房间时，杜灵想也没想拉了另外一个叫刘芙的女弟子，于是姚馨和祝依依分在一间屋。
　　姚馨看自己要和祝依依住一间，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但她并未出声，似乎有些顾虑。反观祝依依神色倒是如常。
　　刘芙看着杜灵避之不及的举动，进屋后问了一句，“你和她俩有仇？”
　　杜灵进屋就推开窗通风，目光望向外面的院落。
　　听见刘芙问话，她想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谁，“两个我都得罪不起，别说一个是长老之女，另外一个呢，出事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师姐你这么大度一定不和我计较吧。”杜灵提一个就伸出一根手指，说完后眉峰一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刘芙看见她脸上一会无奈一会张扬的表情，不禁笑出声，“你真有趣！”
　　杜灵此刻站在窗边，没再和她说话，而是回过头望着外面的院落里发生的事。
　　外面传来敲门声，刘芙离得近便去开门，发现是陈遇槐有些讶异。
　　对方目光只落在她身上一瞬，然后转到她身后，刘芙顺着他目光转头看过去，就瞧见窗边背对着他们的杜灵。
　　“灵灵。”陈遇槐出声喊了一声。
　　杜灵本来还在看院子里的一位妇人训斥小孩，听见他声音回头，看见是陈遇槐于是转过身跑过来。
　　她问：“小师兄，要出门吗？”
　　“走吧。”陈遇槐话有些少，只说了两个字，看了杜灵一眼就转身离开往楼梯口走去。
　　见状杜灵问刘芙要不要一起下去，听见她答应下来，杜灵欢欢喜喜关上屋门，随即脚步轻快跑过去跟上陈遇槐的步伐。
　　刘芙看着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说陈遇槐生人勿进吗？为什么会叫杜灵“灵灵”呢？
　　她刚才难不成是幻听？
　　陈遇槐并不着急出客栈，而是走到卫长青坐的那张桌子边坐下，“如何？”
　　卫长青和陈遇槐住一间屋，本来陈遇槐是和他一起下来，不过半道陈遇槐临时转去叫杜灵，所以卫长青先一步下来找位置坐下打探消息。
　　听见他问，卫长青将刚才从店小二那问的事都如数说出，简单叙述，“这座城镇确实有妖怪，婚嫁前一晚专门掳走新娘，镇上已经有五六个新娘不见身影，导致各家现在都不敢嫁娶。”
　　杜灵走过去单独坐一边，叫来店小二，旁若无人点了一盘绿豆糕，一盘桂花糕。
　　“小师姐你有钱？”卫长青见杜灵点吃的，不禁问了一句。
　　闻言杜灵理直气壮问：“不是你付账？”
　　卫长青被杜灵的无耻惊到，一时失语，面容神情不似以往轻松。
　　杜灵瞧见他一言难尽的神色，不禁挑眉，随即她开口，“不是真要你给！”
　　最后一个字的音拉的有些长，听上去像是故意拉这么长。
　　“我又不是没有钱，只不过没你多而已。”她说着看店小二端点心过来，便拿出一枚金珠子，大小有她大拇指的指甲盖一般。
　　她问店小二：“这个可以付刚才的点心钱吗？”
　　“可以可以！”店小二见她拿出一颗金珠，脸上笑意瞬间绽开，这看成色可是纯金，到时切一半，另一半可就到他手里了。
　　“那就再沏一壶好茶。”杜灵将金珠子递过去，转过头看向卫长青，朝他挑眉。
　　陈遇槐见她是故意做给卫长青看，不禁莞尔，“何必在幻境浪费这些东西？”
　　“就一颗而已。”杜灵拿起店小二端上的点心啃了一口，对旁边的刘芙道，“你也尝尝。”
　　“修仙之人不是该辟谷断绝口腹之欲吗？”刘芙瞧见杜灵的动作有些费解。
　　杜灵摇头反驳，“辟谷是辟谷，口腹之欲是口腹之欲，怎么能混为一谈？”
　　“好了，回归正题。”陈遇槐率先打断杜灵的话，免得一会找不到重点，“先解决这次的试炼。”
　　卫长青却一直盯着杜灵，他记得杜灵常年住在山上，也没听过有什么亲人过来或是听闻她的身世背景，想到此他目光忽然落到她头上的蓝金色蝴蝶步摇，隐约想到什么，但被陈遇槐出声打断，那条线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长青不是说有妖怪抢新娘？”杜灵说道，“那些新娘都看见尸体了吗？”
　　“没有。”卫长青回答。
　　店小二拿了一壶茶水过来，给桌边在座四位都沏好茶水，才转身离开去做事。
　　见状卫长青看了杜灵一眼，发觉对方目光根本没看这边，而是一直看向她身边的陈遇槐，于是他也将目光转过去。
　　陈遇槐端起杯子品了一口热茶，手中的茶杯并未放下，只是微低着头似乎在思索，并未出声说话。
　　杜灵吃完几块点心，喝了几口茶后问：“小师兄有什么想法吗？”
　　陈遇槐看向旁边的卫长青，“你问清楚出事的那几户人家的地点了？”
　　“没。”卫长青摇头，他当时只顾问有没有传闻，想知道试炼是什么，倒是忘记这些。
　　杜灵抬起手再招来小二，让陈遇槐有什么直接问他。
　　客栈消息四通八达，店小二一天到晚都在店里工作，听见的消息七七八八也能拼凑成型。
　　目前出事的有六户人家，其中五户都是新娘出嫁时发现人不在屋内，一开始以为是和人私奔，但连续几家新娘失踪，大家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不论他们是报官府还是私下去附近搜索，都没有找到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直到第六户人家做了防范，才知道新娘是被妖怪掳走。
　　只是那户人家虽然雇人帮忙，但那毕竟是妖怪啊，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抓住，新娘也因此被吓得突然病倒，婚事就这么搁置了。
　　陈遇槐又问了有没有人看见妖怪是什么样子，店小二说他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的不清楚。
　　听完店小二的话，陈遇槐沉默片刻，又继续问六户人家分别在哪，店小二知道的也不具体，只知道大概的街道。虽只有大概的街道名，不过他们到地方一问自然知道有哪几家。
　　陈遇槐问完话转头看向外面，见天色还早，准备出门一趟。
　　杜灵自然要跟着去查探，她想着刚才的事觉得有点奇怪，陈遇槐看上去好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对问话很有经验。
　　哪怕她看过电视剧，知道怎么打听消息，但也不能保证自己能记得这么多步骤。
　　她问：“小师兄，你为什么能问这么全面啊？卫长青就没有你的脑子，进来之前难不成做过功课？”
　　陈遇槐也发觉自己问的东西太多了，但这些事也不难想到，只是大家一直住在浮黎山，没什么下山经验而已。
　　他低声应了声：“嗯。”
　　卫长青听见杜灵提及自己，忍不住开口：“小师姐，你怎么能平白无故骂人？”
　　“第一，不要叫我小师姐，第二，我没有骂人只是陈述事实，第三，你确实没想到这茬啊。”杜灵竖起手指一个一个数，说完后看向卫长青，“听明白了吗？”
　　卫长青不服，问凭什么她可以叫陈遇槐小师兄，他不能叫她小师姐。
　　杜灵看了一眼陈遇槐，见他目光瞥过来，对他笑了一下，才回过头和卫长青道：“卫师弟，我和你并不熟。”
　　她眼珠转了一下，又强调一遍，“我们不熟。”
　　这句话噎得卫长青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和杜灵确实不怎么熟悉。
　　刘芙走在卫长青身边，听着两人斗嘴，看向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怜悯。
　　陈遇槐却笑着弹了一下杜灵头上的蝴蝶长须，引得步摇一阵颤动，“尽是歪理。”


第7章 七把剑   镜花水月
　　他们一行人去了最近的一条街道，询问当地人，很快就找到丢失新娘的那户人家，是很普通的农家。
　　只是这家人家门紧闭，问了邻居才知道当初以为是他家女儿逃婚，他们被人骂得搬出城了。
　　杜灵听着邻居大婶的话没说话，四周环顾一会，才转头看向陈遇槐。
　　他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他说道：“去第六户人家吧。”
　　“其他不去了？”杜灵轻声问了一句。
　　“到时再说吧。”陈遇槐道。
　　他感觉就算去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何况这么多天过去，也不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还是决定去离现在时间最近的一家。
　　第六户人家有人看过妖物，或许能从中知道些什么。
　　那户人家离得有些远，要是现在过去不知道要耗多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去问。
　　他们回客栈的时候太阳西落，云霞照在人身上，平添了一层金色。
　　客栈门口有个弟子似乎在等他们，看见陈遇槐连忙上前，惊喜说：“陈师兄你们总算回来了。”
　　陈遇槐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禁询问：“出什么事？”
　　“刚才有户人家的下仆过来，说我们是他家老爷请来捉妖的蓬莱弟子，其他师兄师姐都过去了，就留我一个在客栈等你们回来。”对方将发生的事简略叙述一番，有些迫不及待，“陈师兄我们也过去吧。”
　　陈遇槐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眼睛盯着他，“谁让你们去的？”
　　那名弟子见他神色仍旧冷淡，看不出来想法，心中忐忑吞吞吐吐回答，“就姚师姐和其他几位师兄。”
　　“哦，你要去就去吧，我们今晚住客栈。”陈遇槐说完就抬脚踏进客栈，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方有些不解，“为什么？”
　　“蓬莱是蓬莱，浮黎山是浮黎山，你一个浮黎山弟子跑去装蓬莱弟子，丢不丢人？”杜灵替陈遇槐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可、可是，他们说这是幻境，没准这次任务就是这个……”他虽也觉得冒充蓬莱弟子不好，但是这次毕竟是下山试炼，没准他们的身份就是蓬莱弟子。
　　陈遇槐听见他的话停下脚步，转过头问他，“有说捉的什么妖？”
　　对方抬手挠了挠脑袋，摇头回答：“没有。”
　　“算了，小师兄，明天我们有空再去看看吧。”杜灵不想在上面浪费时间，走进客栈准备和他一同回楼上。
　　闻言陈遇槐默认了她的话，回过头往楼上走去。
　　好在他们房间还没退，不用再花一回冤枉钱。
　　卫长青和刘芙对视一眼，见刘芙也进了客栈，他站在原地有些疑惑，“蓬莱弟子……”
　　“卫师兄你也要留下？”那名弟子小心翼翼问，要是自己一个人过去，那些人知道陈遇槐不来，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卫长青听见他的话，抬眼看他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莞尔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而且万一被人揭穿身份，那岂不是丢人现眼？”
　　说完他也走进客栈。
　　那名弟子看一个个都不去，自己站在原地左思右想，干脆也留下来，毕竟有陈遇槐和卫长青在，他还能有个倚仗。
　　上楼时候杜灵问陈遇槐，“小师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出事？”
　　“反正不会死。”陈遇槐并未看她，回答的话也显得他心性过于冷血。
　　杜灵没怎么在意，但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蓬莱弟子出现？”
　　“蓬莱……”陈遇槐呢喃一声，他似乎想到什么，返身回去找来店小二询问。
　　杜灵见他忽然转身下楼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等她下楼梯过去时店小二已经离开了。
　　她看向陈遇槐，见他神色冷峻，不禁问：“你问出什么了？”
　　“确实有蓬莱弟子来过。”陈遇槐看向她回答，“但这是七天前的事，也是第六户人家请来的。”
　　杜灵也缓慢反应过来，“但是刚才……”
　　“我们现在过去。”陈遇槐说完转身要离开客栈，杜灵见状连忙跟上去。
　　其他人见陈遇槐似乎知道什么，也没打算回屋休息，卫长青直接追上去问：“陈师兄是想到什么？”
　　“不，只是疑惑，对方怎么准确找到我们住的客栈，甚至认为我们来自蓬莱？”陈遇槐语速极快，这里人多不适合御剑，他拐进一处小巷，脚尖一点落在房顶，御风在屋顶上跳跃行进。
　　很快他们进入一条繁华街道，陈遇槐找到一处偏僻小巷从屋顶跳下来，然后进入人群询问第六户人家的方位。
　　等找到那户人家后，他们几人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碧瓦朱甍，牌匾精雕细刻，上书江府二字，看上去是个大户人家。
　　陈遇槐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于是上前敲门。
　　旁边的小门出现一个人，看见几人穿着打扮，不禁打量一番，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各位是有何事？”
　　陈遇槐上前，先躬身行了一礼，“在下姓陈，被师父勒令下山除妖，与师弟师妹听闻府上曾出现妖物伤人，想来问问情况。”
　　“你们等一下。”对方见陈遇槐礼数周到，又看了一下和他穿的差不多的几人，说了一句就关上门。
　　他们五人站在门外等了一会，陈遇槐微低着头不说话，杜灵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
　　陈遇槐瞧见她的动作，瞥了她一眼回答：“刚才他没问我们是否来自蓬莱，显然知道我们不是蓬莱弟子。你觉得之前请我们过去的人家，会不知道吗？”
　　之前那位弟子一听，忍不住道：“也许他们没有见过呢？”
　　陈遇槐没有说话，旁边一直垂头沉思的卫长青忽然抬头，他看向那位弟子，“你们过去的时候没问清楚？”
　　对方想了想，神情忐忑摇了摇头。
　　杜灵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这些事大家都是头一遭，但是千不该万不该，是冒充其他门派弟子。
　　这个时候那个门房回来了，他打开大门让几位进府，门口处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相和善。
　　他看了一眼众人，转身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这边走。”
　　杜灵和他人跟着对方绕过影壁，走了一会进了正厅，上首的席位坐了一对中年夫妇，瞧见他们一行不禁互相对视一眼。
　　杜灵他们随陈遇槐行礼，她抬头打量中年夫妇，两人穿着并不如何华贵，但也是绫罗绸缎裁成的衣裳，能看出料子好坏，和他们一身粗布衣衫完全不一样。
　　中年夫妇穿着雍容，但面上都带着一些焦急，也不顾介绍，直接询问：“你们真能除妖？”
　　“自然。”陈遇槐神情淡然回答。
　　中年人应该就是这家主人，看见他一脸沉静的模样，心里也信了几分，只是还有些疑虑，“各位年纪轻轻，都有什么本事？”
　　他们四个人基本以陈遇槐为首，其他人都没擅自开口，也没有因为对方露出怀疑神色而冲撞。
　　陈遇槐垂下眼睑，思索片刻抬手，手掌心浮出一团明火，明亮的黄色映着他雪白的肤色，映出他如墨的眼瞳。
　　他们似乎没见过这样的法术，一时说不出话，倒是那位中年妇人忽然开口：“各位仙长请坐，来人，看茶！”
　　陈遇槐选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位置，下方是杜灵，其他人各自找位置坐下。
　　陈遇槐并未客套，直接开始询问关于蓬莱一事。
　　那位中年人都一一回答，原来是他常年在外行商，多少知道一些奇人异事，觉得城镇发生的事有些古怪，临到自己女儿婚期不敢大意，便请了方外蓬莱仙山的弟子，但是没想到真有妖物，几个蓬莱弟子死伤大半，连他女儿至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外面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杜灵忍不住嘀咕，她没想到江家会隐瞒这些事。
　　江老爷说完后没再说话，只是垂头长叹一声。
　　陈遇槐又问：“你们听过有哪户人家也请了蓬莱弟子？”
　　“这……未曾听闻啊。”江老爷回答，随后又细想一会，“这种时期，要婚嫁的人家不是将婚期往后推，就是离开城镇，躲一阵再回来。”
　　陈遇槐看向之前留下来等他们的弟子，问他，“你知道那户人家叫什么吗？”
　　“这个知道，姓张。”那名弟子也就是苏枫回答。
　　“姓张？”江老爷听见这个姓氏，将镇上的几户自己知道的大人家都想了一遍，摇了摇头，“没听过有张家要嫁女的事。”
　　陈遇槐见他不知道也不再问，而是想起另外一件事，“能看看令千金的状况吗？”
　　江老爷与身边的妻子对视一眼，才一脸沉重，“让内子带你们去吧，老夫就不去了。”
　　杜灵看他神情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一行被引到江小姐的闺房，还未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加上门窗紧闭简直快透不过气来。
　　等几人走到床边，杜灵才看清那名江小姐的模样，她昏迷还未几天就彻底消瘦下去，脸上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爪子划伤，十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让她整张脸看不出原本的容貌，面目全非让人无法直视。
　　陈遇槐略看了一眼她的状况，抬起手在床上方运用灵力查探，片刻后收回手。
　　“小师兄怎么样？”杜灵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
　　陈遇槐看了她一眼，才转头看向江夫人，语气平淡，“她体内有妖气，需要清心丹。”
　　“这个我有！”杜灵听他提及清心丹眼睛一亮，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模样小巧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个来。
　　刘芙瞧见她毫不心疼就拿出一颗丹药，被她的财大气粗给惊到了，“清心丹很贵的……”
　　这种预防各种妖气入侵身体的丹药，一颗起码要一块下品灵石，他们普通弟子的俸禄每月也就两块下品灵石，剩下的灵石全靠去接山门内的杂物来赚取。
　　“都是药峰师兄师姐炼剩下给我的。”杜灵不在意回答，她进来的时候他们塞了不少东西给她。
　　她将丹药递给江夫人，江夫人也听见刘芙的话，见她将丹药就这么给自己，不禁感激涕零接过。
　　江夫人转身使唤丫鬟拿杯水来，亲自扶起女儿，小心将丹药喂进她口中。
　　等了一会见她没醒，江夫人下意识看向陈遇槐几人，“仙长，小女要何时才醒？”
　　“等半个时辰就醒了。”杜灵把东西收起来回答，这又不是电视剧的神丹妙药，药效还没发挥立马就醒来的。
　　随后她又看了陈遇槐一眼，见他不说话，这才看向江夫人，“这段时间可以将那天发生的事说给我们听吗？”


第8章 八把剑   镜花水月
　　说事情之前，杜灵觉得这间屋子环境有些压抑，便做主将屋里的窗户打开，能够清楚瞧见外面夕阳最后的一抹余光。
　　外面清朗的风吹进屋，将屋里的药味冲淡不少，让人身心为之一清。
　　他们几人并未离开，只是坐的相对离床边远一些，围在一张桌子边听江夫人说起那日的事。
　　“我家老爷虽请了几位蓬莱仙长，但也不信是真的有妖怪，只是觉得是不是谁借着妖怪的名头掳走这些良家妇女，当时也只是以防万一，但没想到……”江夫人缓缓说出那日发生的事。
　　那天夜里府里一片安宁，她本来已经睡下却被吵闹声惊醒，睁开眼才发现是外面有人拍门，起身打开门入眼就是府里的下人和自己身边的丫鬟站在门外，一脸惶惶说小姐那边出事了！
　　她和江老爷听见消息，只披了一件外衣就急急慌慌过去，慌乱时还能瞧见那边出现的数十道火花和剑光，这动静惊动了府里的人。
　　等到了那边，江小姐的脸早已被利爪划花，还在不停地流血，看上去惨不忍睹。还是一位蓬莱弟子帮忙才将血止住。
　　只是江小姐似乎被当时的情景吓到，昏迷过去再没醒过来。
　　这些蓬莱弟子准备并不全面，本来只以为是看一晚上就能回去，谁曾想真遇见妖怪，防备不及死伤大半，还让对方给逃脱了。
　　剩下的弟子要回蓬莱求援，妖怪受伤应该会蛰伏一段时间，他们也就没有留下来，而是直接离开。
　　之后几天江小姐渐渐变成现在看见的模样，脸上全是结痂的疤痕，人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
　　她的婚事倒是没退，男方那边也过来一次，并未提退婚的事，而是说要离开城镇去寻名医。
　　半个时辰后江小姐果然醒来，其他人也不宜在屋里久待，江夫人让下人给几位安排住处，请他们先住下。
　　她还没来得及和杜灵道谢，就听见屋里江小姐因为发现自己毁容而发疯，对身边的东西又打又砸，江夫人急慌慌回去安慰自己女儿，杜灵他们只听见屋里江夫人口中不停喊着“乖女”，然后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这时候天已经黑尽了，江老爷得知自己女儿醒来了，也是一路慌张跑来，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对众人行了一礼就要去看女儿。
　　这么多年他就这么一个姑娘，可不得捧在手心里，本来好好的婚事，如今却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每回过来瞧见她死气沉沉躺在床上，江老爷就一阵心痛，渐渐也不敢过来看她。
　　刚才听见下人过来说小姐醒来了，马不停蹄赶来。
　　江府的下人带杜灵他们离开江小姐的院子，引他们去客房。
　　杜灵一边走一边看向旁边的陈遇槐，半晌还是没忍住问：“我们今天要住这里吗？”
　　“客栈现在可能打烊了。”陈遇槐回过神看向她回答。
　　杜灵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人过来说府外有两名和他们一样穿着的少女，问他们是否是熟人，下人也不敢擅自将不认识的人放进府里，就过来询问。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些人都是江府的贵客，不敢怠慢。
　　陈遇槐开口问：“有报姓名吗？”
　　“一个说她姓祝，另一个姓姚。”下人回答。
　　听见两个熟悉的姓氏，杜灵有些好奇，她们怎么在一起的？
　　她看向陈遇槐，“这两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祝依依比你聪明多了。”陈遇槐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随后才对下人回答，让他带领着他们过去见见人。
　　杜灵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不太开心，站在一边也不走了，赌气道：“你要不喜欢和我在一个试炼里就早说，何必踩一捧一！”
　　陈遇槐见杜灵没跟上，又听见她说气话，转身对卫长青他们道：“你们先去见师妹。”
　　卫长青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应了一声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俩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变脸了。
　　刘芙连忙拉着他和苏枫往前走，争取早点离开两人视线，不打扰到人家。
　　陈遇槐走到杜灵身边，杜灵看见他过来就转了一个方向不看他，“过来做什么？反正我脑子笨不聪明帮不了你什么！”
　　“我说的实话。”陈遇槐看她背过身根本不看自己，显得有些无奈，“祝依依工于心计，善于利用自己弱势获得最大的优势，姚馨是不会想到我们在这的，很显然祝依依知道并找过来了，我没有踩一捧一，她确实聪明。”
　　说完他见杜灵还不看自己，于是又问：“你设身处地想一下，你在客栈找不到人，会知道来江府吗？”
　　杜灵顺着他话想了一下，发现她确实想不到这些，估计只会在客栈痴痴等他们回来。
　　随后她发觉自己思绪跟着陈遇槐跑，不禁恼怒，她不满道：“你觉得这种时候我会想听你解释？”
　　陈遇槐不是很能理解杜灵想法，他和对方向来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问：“那你想听什么？”
　　杜灵听见他问话有些不可思议回头看他，她以前就知道自己小师兄聪明，但没想到他聪明归聪明就是脑子转不过来弯。
　　她这会也不是生气，她也没生气，就是听见陈遇槐拿她和别人比较心里不舒服，杜灵垂下眼睫抿唇不说话，也没听见他出声。
　　见状杜灵不禁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真的找不到媳妇的！”
　　陈遇槐不知道她想法为什么跳跃这么快，但是他独身一人习惯了，这几年也就和杜灵处得来，一个杜灵就够麻烦了，再来一个要是和祝依依姚馨像一点，那他还修炼什么？
　　“那也不必。”陈遇槐一想到那个场景，摇了摇头拒绝。
　　杜灵看见他这副模样，想起来一句话，于是她开口调侃：“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闻言陈遇槐细想了一下，才回答：“不至于，就是觉得麻烦。”
　　杜灵不禁脱口而出，“我也算麻烦？”
　　陈遇槐这回好好看了她一会，才笑着抬手摸了摸她头发，“怎么会？你不是麻烦。”
　　他望着杜灵的眼神似乎还有未尽之语，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杜灵看见他认真含笑的神情，不知道他想起什么，脸上带着一丝怀念神色，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她还想看仔细一些，陈遇槐却收回手，转身往前走去，“去找他们吧，正好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他表情收的太快，以至于杜灵以为刚才只是她的幻觉，就没有多在意，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跟着他往前院走。
　　没一会几个人汇合，过来的果然是祝依依和姚馨，她们看见陈遇槐本要开口说话，被陈遇槐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先找个地方再说这些。”陈遇槐说着手中忽然出现一道符篆，他将手里的符篆打在二人身上试探，但却没什么结果，忍不住皱眉。
　　祝依依瞧见他动作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看了一眼，背后并没有什么东西。
　　一行人分完房间，就在一间客房聚集，陈遇槐抬手布下阵法后，才示意他们说话。
　　陈遇槐照例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姚馨本来要开口，但被祝依依抢先，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抢话头争表现的时候，便压抑着脾气没吱声。
　　杜灵见她被抢话居然没骂人，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觉得有些惊奇。
　　祝依依说话语气依旧，但语速稍稍快了一些，她并没有先说自己怎么找到这里的，而是先和陈遇槐说她先讲张府的事。
　　他们一行进张府得了很好的招待，却只看见张夫人不见张老爷，而张夫人看上去不过双十年纪，生得貌美如花，脾气温和又有礼。
　　请他们过来的原因是发现府里最近闹鬼，她和府里的人都睡得不安生，打听到他们进城了，就让下人将他们请回来。
　　祝依依本来觉得其他师兄说的对，既然张府闹鬼没准就是这次的试炼，就顺着他们去了张府，但到了傍晚没看见陈遇槐他们过来，祝依依心中不禁起疑。
　　她将之前发生的事一遍遍回想琢磨，发觉她和姚馨进屋的时候，那个张夫人看向她们两人的眼神不太对劲，祝依依感觉张府不止是闹鬼。
　　她甚至找了几个下人，亲自问闹鬼是怎么一回事，才知道有几个丫鬟莫名其妙跳井，抬上来的时候浑身血淋淋，身上除了脸连一块皮也没有，有的人脸甚至被东西划花了一般，看不清楚人样，惨不忍睹，大家也就开始怀疑是闹鬼，是鬼剥了人皮。
　　那口井最后也用巨大的石板封住了，这阵子丫鬟倒是没死几个，但都开始传言闹鬼的事。
　　陈遇槐并不开口打断，而是想事情，倒是卫长青不禁问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看陈师兄和你们都没回来，想去客栈找，但客栈也没人就问了店小二，他说陈师兄之前问了蓬莱的事，蓬莱又是第六户出事人家请来的，我就想撞一撞运，就找过来了。”祝依依这回语速不再着急，简单说了一下过程。
　　至于姚馨她全程没提，她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觉得那个张夫人眼神不对，出门遇到她就顺道将她一起拉过来了。
　　姚馨似乎没想到祝依依知道这么多，她当时都没注意这些，只是觉得整个张府气愤显得十分压抑。
　　一想到她提及的张夫人，她回想起对方的眼神，一身寒颤起来，只是面上拉不下来，对着祝依依哼了一声：“这回还要谢谢你啊！”
　　祝依依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笑起来像是一朵纯粹雪白的莲花，“师姐不用客气。”
　　姚馨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但若不是她拉自己出来，还见不到陈遇槐，于是撇过头不搭理她。
　　听完祝依依的叙述后陈遇槐没说话，而是看了杜灵一眼，对她挑了挑眉。
　　杜灵一看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嫌弃地闭上一只眼。
　　陈遇槐知道她这个动作的意思，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祝依依二人，他并未提刚才过来时候的事，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你们过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东西跟着？”


第9章 九把剑   镜花水月
　　“东西？什么东西？”姚馨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没有。
　　祝依依明白陈遇槐的意思，她回答：“陈师兄你说有东西跟着我们，你感觉到什么了？”
　　“你们刚才身上还有未散的妖气。”陈遇槐并不太确定，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着你们的，但现在说明我们的位置暴露了。”
　　杜灵抿唇沉思，她脑子虽然转得没有陈遇槐快，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她怀疑祝依依二人从张家出来那一刻，就被跟踪了。
　　她转头看向陈遇槐，“那些师弟住在张家没事吗？”
　　“目前死的都是女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陈遇槐看了她一眼回答，神情冷淡，似乎对那些人生死并不关心。
　　杜灵见他当着众人的面没说出那句“不会死”的话，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还好他记得在别人面前注意言行，没说什么过于薄情冷血的话。
　　旁边的卫长青不禁开口，“这个张家是否需要查探一下？”
　　“明日再说。”陈遇槐点了点头，也觉得有必要过去一下，随后他看着在场的四个女修，“今天暂且先休息一晚，你们千万不要落单。”
　　“好。”杜灵答应下来，她和刘芙住一间屋，应该不会出事。
　　陈遇槐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又提醒一句，“不要睡得太死，今晚恐有变故。”
　　他现在还不确定跟着祝依依二人的妖是从何处来的，还需要他明天去一趟张府，才知道那股妖气来源是否是张府。
　　陈遇槐让众人在屋里贴上防御符篆，连带着江府的江小姐闺房也贴了几张，以防妖怪杀人灭口。
　　处理好符篆的事，熄灯后杜灵和刘芙睡在一张床上。
　　杜灵这些年习惯自己一个人住，自己一个人睡，现在乍一睡在陌生的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她有些不太习惯，没忍住翻来覆去。
　　刘芙见她好像睡不着，转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帐，想了想白天的事。
　　她说：“你也睡不着吗？要不我们聊一会天？”
　　“聊什么？”杜灵翻了一个身，和她面对面躺着。
　　屋里门窗都关着，也没有点蜡烛，她们两个睁着眼睛周围也是一片昏暗，对方的面容都看不具体。
　　“你和陈师兄认识很久了？”刘芙看着她问。
　　杜灵没想过她能和自己聊什么东西，也就打发时间，便顺着她话回答：“有七年吧。”
　　闻言刘芙继续试探，“他为什么叫你灵灵啊？我也可以这么喊吗？”
　　“不记得了。”杜灵回忆一会，也没想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索性放弃想这个问题，“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称呼，你当然可以这么喊。”
　　“灵灵？”刘芙试着叫了一声，她觉得有些新奇忍不住自己笑出声。
　　这个昵称听上去好像比灵儿更为亲昵一些，她望着杜灵，见她不解看着自己，估摸杜灵也不感觉不到这些。
　　也许是她的错觉，不过陈遇槐对待杜灵的态度让她不由不多想，她觉得很有意思。
　　“你什么时候来的浮黎山？”杜灵忽然问。
　　“我比你晚一些，这还是第一回 参与下山试炼，没什么把握。”刘芙转了一下身子，变成仰躺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帐出神。
　　杜灵听了也道：“我也没有把握，不过小师兄很聪明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师父进来之前还和我们提过，不要依赖其他人的能力，不然得不到应有的锻炼。”刘芙垂下眼睫，语气有些落寞，“我觉得我在这里好像没什么用。”
　　听见她说起丧气话，杜灵忽然起身坐起来，“各人有各人的长处，不要这么想自己嘛！小师兄今天还说我不聪明呢！”
　　刘芙听她主动提及之前的事，睁着眼睛看她，少女轮廓在黑暗处不是很清晰，“你今天不还很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不喜欢他拿我和别人比较，若说智商我可能差那么一点，但修为谁也说不好。”杜灵回答，“虽然小师兄很聪明，但他又不是神算子，可以猜中别人在想什么。”
　　“你不生气？”刘芙有些惊奇，她还以为杜灵很生气，生气到陈遇槐要特地去哄她。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尤其是此刻杜灵表露出对他的了解，和说不出来的信任。
　　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些。
　　刘芙垂下眼睫想着这些事，随即就听见杜灵说话，“生气说不上，也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他说的没错，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实话。”
　　杜灵又躺回到她身边，她学着刘芙仰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自己腰腹上，看着头顶的纱帐。
　　刘芙说道：“你很了解他。”
　　“算吗？”杜灵转头看她问，随后又垂下眼睑细想一会，才缓缓自答，“并不算多了解，只是生活久了会比你们更熟悉他而已。”
　　刘芙听见她这一句剖白，忍不住问：“你喜欢他吗？”
　　“你说男女之间的？”杜灵很久没有和人这么夜聊，听见她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如果你是问这个，没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刘芙转头看她问，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她知道姚馨看上去是喜欢陈遇槐，祝依依虽然看不透，但大抵也是喜欢他的，所以她以为杜灵也是喜欢的，但她却回答这么一句话，让她很意外。
　　“缺了心动。”杜灵将手放在自己胸口，回答她的话。
　　她和陈遇槐认识七年，也只是头几年相处的时间多，别人觉得陈遇槐和她关系好，是有一个比较的。
　　比起其他人，他们确实关系好，但也仅仅如此。
　　杜灵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和人相处就一定要和男女之情挂钩，天下感情这么多种，或许有一天她和陈遇槐的相处会变质，但不是现在。
　　外面忽然传来声响，屋门内贴上的黄符亮了一下，这点光在黑暗蔓延的屋里十分显眼。
　　杜灵和刘芙迅速从床上坐起，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种时候不是开门的好时机，两人对视一眼没开口，也不知道妖怪走了没有。
　　过了一刻钟，门上的黄符又亮了一下，显然外面有什么东西想进来，但被符咒阻挡在屋外。
　　防御符篆只能挡三次，杜灵不放心，于是起身下床取出一枚防御符贴在屋门旁边，她站在外面听着外面的动静，却不敢往外看。
　　江府的门上贴的是白绢纱，只要沾一点水就显得很透，可以看见外面的场景。
　　但是杜灵不敢这么做。
　　她听见刘芙下床，转头看她走过来，走到自己跟前无声问外面是什么东西。
　　杜灵摇了摇头，同样没出声说她并没有看。
　　“陈师兄在隔壁。”刘芙小声说着，抿唇垂头思考，怎么才能让陈遇槐知道这边的事。
　　随后她看见门上最初的符篆又亮了一下，然后很快黑了下去，成为灰烬。
　　杜灵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东西，大半夜过来的，也有可能是鬼，她不敢出去。
　　不过刘芙提及陈遇槐，她也想起来陈遇槐住在她们隔壁的房间，而且相比她们两个女修，他们是三个人挤一间屋的。
　　但要怎么提醒？
　　杜灵垂下眼睫思索，然后起身往床铺那边走去，她上床后敲了敲墙壁，动静不敢弄太大。
　　她回头看了一眼刘芙那边，见她又在门上加了几道符篆，她想了想召出璃火剑，默念口诀布了结界，才让剑穿透墙体直接打通对面。
　　陈遇槐本来就没睡多沉，而是和衣躺在床上，连被褥都没盖，听见对面墙有细微的动静就醒了。
　　起身瞧见璃火剑突然破墙而出跑进自己屋，浮在屋中散着淡淡的青光，他走过去将璃火剑握在手上，才发现墙上被穿了一个洞，杜灵在那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小师兄，外面有东西。”她声音小小的，似乎是有些惧怕的模样。
　　陈遇槐少见她这么胆小的时候，只除了最怕一样东西外，于是他问：“你看见是什么了？”
　　“我怕是鬼，没敢看。”杜灵低下头声音如同蚊蚋。
　　他见杜灵一副可怜样，将手里的璃火剑递过去，“我去看看。”
　　说着他转身准备开门出去，瞧见屋里两人一个躺在榻上，一个在地上打地铺睡得十分沉，走过去将两人摇醒，才开门出去。
　　几乎是他开门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一道利风劈过来，他低下头躲过，腰间的白玉湘竹笛瞬间到他手上，挡住对方的第二道攻击。
　　他眯眼看着面前的黑影，只能瞧出是人形，看不出是男是女，风中传来的气味也不对，对方身上并无鬼气，只有妖气。
　　屋里的卫长青和苏枫也赶来应援，陈遇槐才抽空去敲了敲杜灵的屋门，“灵灵，是妖。”
　　听见陈遇槐微冷的声线，杜灵瞬间来了精神，从床上离开拿着璃火剑和刘芙开门出去。
　　等瞧见卫长青他们和一团黑影打，杜灵手里的剑差点掉在地上，她和陈遇槐控诉：“这不是鬼是什么？”
　　“人家想装鬼我能有什么办法？”陈遇槐说着将手中的笛子转了一下，看卫长青他们敌不过才过去。
　　这样应该就不算照顾他们了。


第10章 十把剑   镜花水月
　　陈遇槐和对方就近打了几回觉得不对劲，手中的白玉笛一转，一道剑气落在黑影之上，原先的黑影忽然一瞬间消散在风中。
　　“消失了？”杜灵看着觉得有点奇怪，但她本身对这类东西十分抗拒，没有凑过去。
　　现场除了杜灵刘芙外，就只剩陈遇槐三人，祝依依和姚馨并未出现，也不知是否因为没听见屋外的声响。
　　“不对！”陈遇槐瞬间反应过来，他连忙转身往祝依依二人住的房前走去。
　　走到门前，陈遇槐有些迟疑，但还是决定敲门，手指扣了三次门响，屋里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陈遇槐尝试推门，发觉门推不动，于是退后半步，一脚踹开门扉，踏进去后发现里面没人，转头看向床铺那边，没有人躺在上面。
　　他走到床铺边，瞧见被褥被掀开，抬手覆上去，棉被上还带着一些温热，看上去人没离开多久。
　　杜灵和其他人进屋，瞧见里面没人，只看见陈遇槐站在床边低头想着事情，没人敢上前打扰。
　　“小师兄？要追吗？”杜灵此刻大概明白过来，刚才的黑影不是妖怪的真身，是用来转移他们注意的。
　　对方真正目的是祝依依和姚馨。
　　陈遇槐四周环顾一会，才转头看向杜灵，“走吧。”
　　其他人先出门，陈遇槐与杜灵落在最后，在即将踏出门槛之时，陈遇槐突然拉住杜灵的手腕。
　　杜灵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有些莫名，神情不解问：“怎么了？”
　　“还记得我教你的术法吗？”陈遇槐站在门内，见她停下来，顺势松开握着杜灵手腕的手。
　　杜灵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及这件事情，略想一会回答：“记得。”
　　“好。”陈遇槐回头看了一眼，才踏出门槛出去。
　　杜灵看着他缓慢关上屋门，在门将要合起的那一刹，手里的白玉笛突然破开门扉，屋内的场景犹如水面涟漪一般荡开，露出其中真正的场景。
　　祝依依和姚馨被人捆绑在地，二人衣衫不整跪坐在地板上，嘴被布条堵着，说不出话，只剩一双瞪大的双眼，仿佛劫后余生般望着陈遇槐和杜灵。
　　陈遇槐瞥见有东西一闪而过，身形一转就追过去，眼前出现一道黑影破窗消失在原地，他也毫不犹豫跳窗追上去。
　　杜灵进屋后没有擅自追过去，而是抬手将璃火剑挥了两下，斩开二人身上的粗绳，大脑暂时还有些思考不过来。
　　“障眼法？”卫长青听到动静，和其他人进屋瞧见眼前的场景，忍不住出声。
　　他们几人正打算追出去，就见陈遇槐忽然出现，从窗棂上跳下来，他转头看着通向屋后的窗户，外面的天是深沉的藏青。那扇窗户此时大开着，屋外的夜风瞬间灌进屋内，吹动他身上的衣服，微凉的夜风中伴有几缕未散的胭脂水粉味道。
　　“小师兄追上了吗？”杜灵跑过去问。
　　“她跑了。”陈遇槐转过头看向她回答。
　　“不能这么让她跑走！她刚才还要划花我的脸！”姚馨口中的布条一拿下来，脾气瞬间上来，她从未受过这种待遇。
　　刚才对方特地设了这么一个障眼法，就是想看她们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被人无视而抛弃的绝望，若不是陈遇槐发觉不对劲，她们很可能就这么交代在这里，此次的试炼必然会失败。
　　“她有说自己是谁？”陈遇槐看向姚馨和祝依依，随后将目光放在祝依依身上。
　　祝依依摇了摇头，抿唇似乎有些后怕，“我们一醒来就被抓了，门上的符篆被烧掉了，如果不是陈师兄进来，我……”
　　“她声音也很奇怪，像是被什么包裹着，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姚馨回忆之前的事，十分确定道：“但一定是个女的！”
　　陈遇槐似乎有别的想法，对此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好好休息，明日去张府。”
　　祝依依看他转身离开，刚想上前说什么，就瞧见杜灵追上去走在他身边，询问他为何知道障眼法的事。
　　陈遇槐对杜灵有着与生俱来的好脾气，耐心和她解释：“屋里一直有股妖气和香气混杂，走到门边的时候更甚，所以我停了下来。”
　　“怪不得你问我那些事，原来是为了拖延时间确认？”杜灵也渐渐反应过来。
　　“嗯。”陈遇槐微点了点头，还在想刚才那道黑影。
　　杜灵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明日去张府，不追过去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追不上的，那也是一道影子，不是真身。”陈遇槐回答。
　　回到自己屋门前，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转头看向陈遇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墙上的洞，小师兄可以帮忙修复吗？”
　　陈遇槐没说话，也不说答不答应，转头回到自己屋内，走到墙边看着那个洞孔，叹了一声抬手施法复原。
　　杜灵回屋见床边的洞孔消失不见，不禁伸手摸了好几下，确认真的没有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安心躺下准备睡觉。
　　刘芙回来看她已经躺下了，关上房门走过来，问她：“你还睡得着吗？”
　　“睡不着也要睡啊。”杜灵叹声回答，随后又打了个哈欠，“而且我现在好困。”
　　刘芙转头就瞧见杜灵闭上眼，沉默片刻也躺回床上休息。明日去张府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还是养足精神为好。
　　隔壁屋陈遇槐坐在窗棂上，看着外面的夜色，回头看见卫长青站在旁边，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出口，“晚上我来守夜，你们先睡吧。”
　　“师兄不休息？”卫长青不禁问。
　　陈遇槐本来想回答睡不睡对他没什么影响，但又想到现在的状况，摇了摇头，“我困了再叫你们。”
　　卫长青明白他这是托辞，抬眼见他目光又转回窗外，似乎不愿再交谈，也不再强求，转身回去准备休息。
　　第二日一早，杜灵习惯了天未亮就起，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于是又往回躺下。
　　她睡到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才从床上爬起来，瞧见屋外的天光透着绢纱落在屋内，于是摇醒身边的刘芙。对方似乎还十分困倦，眼睛都没睁开。
　　杜灵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便试了一个清洁法术，打开门看见外面陈遇槐似笑非笑的脸，以及他身后的几位同门。
　　“你平时可不需要人叫起的。”陈遇槐收回敲门的手，他见杜灵收拾得好好的，只除了脸上还有些倦意外，倒也挑不出错。
　　杜灵垂下头，脑袋抵着门框发了一会呆，“我以前几点睡昨晚几点睡？现在就走吗？”
　　等刘芙出来后，他们一行才辞别江府的人，辗转前往张府。
　　临走之前，陈遇槐和江府的老爷询问了张府的事，得知张府是几月之前搬过来的。张府主人常年卧病在床，遍寻名医也未曾治好，听闻也是因为他的病一直治不好，才转来这边休养。如今张府一直都是他夫人在把持，至于其他的，他们也不得而知。
　　这回陈遇槐并未心急，打算步行过去，一路也顺便捋一捋思绪。
　　“若是按照江老爷的说法，岂不是他们搬过来，这里就开始发生新娘消失的事？”杜灵说出心中的怀疑，按照她看的一些小说路数，这个张府一定有问题。
　　“嗯。”陈遇槐道，“她主动暴露她的位置，是想让人自己送上门，也是因为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好管控我们，所以她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
　　“我和姚师姐突然离开，应该不是她算计好的吧？”祝依依思索片刻问。
　　卫长青接话，“不，也许一开始她就已经盯上你们，祝师妹不走她会动手，祝师妹离开却找到我们这一行人，对她来说并无损失。”
　　杜灵歪头想了一会，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遇槐，“小师兄还想到什么？”
　　闻言陈遇槐转头看她，面上神情颇为冷淡，不答反问：“那你想到什么了？”
　　“那个张府老爷是真的卧病在床吗？”杜灵问。
　　陈遇槐回答：“要看看才知道。”
　　他们路上梳理了一下遇到的事情，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很快，几人站在张府门前。
　　过来的时候祝依依和姚馨都串好了词，说昨晚去找师兄他们有事耽搁一晚，现在才回来。
　　姚馨没有耍小姐脾气，耐心和祝依依去敲门。
　　接待他们的还是张府夫人，杜灵见面才知道祝依依形容的貌美如花不是夸词，对方比她想的还要漂亮许多，脸看上去还没巴掌大，说起话比祝依依的语气还要温柔三分，面上妆容浅淡，眉心点了花钿，更显得眼眸如水，温婉动人。
　　陈遇槐发觉她出来的时候身上一股药味，并没有其他胭脂水粉的味道，垂下眼睫神情微敛。
　　一旁，祝依依将串好的说辞说出来，张夫人看上去似乎信了，笑着让人去准备屋子，顺便问几人要不要吃些东西。
　　陈遇槐全程不说话，比之前在江府的时候，显得过于冷淡。
　　他一直观察张夫人的表情，对方的神情没有一丝不自然，甚至未曾多看他们几眼，和祝依依说完后便要回去看她病中的丈夫。
　　张夫人起身和众人告辞，临行前目光往这边瞟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主人家离开后，下人带他们去后院的客房，正好遇见之前几位分散的同门师兄弟。
　　他们看陈遇槐几人，连忙走过来，“陈师兄，你们昨晚去哪了？”
　　“有事耽搁了。”陈遇槐并未说明原因，只是想着刚才张夫人那个意犹未尽的眼神。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追根究底，而是询问现在要不要趁机查探一下张府，陈遇槐微微点头赞同这个提议。
　　杜灵站在旁边却略有不安，不时看向陈遇槐。
　　之前在路上陈遇槐就觉得她有话要说，估摸她是担心身边有张府的下人才没说出口，这会身边只有同门师兄弟，她也还是支支吾吾的，让他疑惑。
　　他直接问：“你有什么事要说？”
　　杜灵将他拉离人群，让他微微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才小声说话，“刚才那个夫人在看你。”
　　“看我？”陈遇槐眼睛微微眯起，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
　　杜灵见他没反应过来，于是继续道：“谁让你长得比祝依依还好看，估计是看上你了。”
　　陈遇槐神情复杂：“……”
　　他想起江小姐和姚馨祝依依三人身上发生的事，觉得对方的“看上”和杜灵的看上不是一个意思。


第11章 十一把剑   镜花水月
　　杜灵和陈遇槐在一旁说悄悄话，祝依依笑着跑过来，“陈师兄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张夫人盯上我的事。”陈遇槐并未隐瞒，倒是十分直白。
　　祝依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以为自己幻听了，于是试探问一句，“师兄你没开玩笑吧？”
　　“灵灵刚才说对方在看我，大概是想划花我的脸。”陈遇槐依旧一本正经。
　　祝依依此刻也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杜灵听见陈遇槐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她和陈遇槐的想法简直南辕北辙，杜灵没忍住拉扯了一下陈遇槐的衣袖，“她是妖？”
　　“先看看张府状况再说。”陈遇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分了三队人，他特地将祝依依和姚馨和自己划开，带着杜灵打算先看一眼那口水井。
　　他们一队就陈遇槐、杜灵和一个叫徐盛的弟子，一共就三人，由徐盛带二人去水井那边。
　　祝依依看见陈遇槐主动将她和姚馨分开，身边只带着一股杜灵，不免觉得不忿，也不知道杜灵有什么好的。
　　陈遇槐看见那口水井后，不禁沉默，井里除了死气外一点怨气也没有，他甚至感觉不到一点鬼气。
　　三人走到井边，里面的尸体都被捞出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上面覆着一块巨石板，一个人是推不开的。
　　陈遇槐并未想办法将石板推开，而是问旁边的徐盛，“你们过来之后这里一直没被动过？”
　　“没有，尸体都搬出来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徐盛回答，随后又问：“陈师兄是看出什么？”
　　“一般人枉死尸体聚集会有怨气，但是我感觉不到这里有怨气。”陈遇槐眼睛一直盯着石板，片刻后还是转开视线，“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杜灵转头看向陈遇槐，看他神情并不从容，垂头想了片刻才问：“是不是那只妖做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将尸体抛进水井却毫不担心。”
　　“里面什么都没有。”陈遇槐回答。
　　说完他看了一眼天空，他们几人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头顶一股妖气环绕，但站在府里却看不出妖气具体聚集的方向，也没发觉半点鬼气。
　　按理来说，他对妖气没有天师和佛修来的敏锐，但对鬼他好歹还能感知一二。死了几个丫鬟后，张府里却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这些人都转世投胎去了？
　　“小师兄你的意思是，她们的魂魄没有变成鬼？难不成是被她吸走了？”杜灵脑洞大开道。
　　陈遇槐看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并非没有可能。”
　　如果对方真的是利用魂魄来修炼，这场试炼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还差了一样东西他没发现。
　　中午几人重新聚集到一起，陈遇槐在屋内布置了屏蔽阵法，以防有人偷听，才开始听他们一个个开始讲述自己遇到的事情。
　　卫长青率先开口，分享他们在下人之中询问到的情况，“张府确实是几月之前过来的，不过这些下人并不是原先跟过来的下人，对于之前的事一无所知。至于那个张老爷好像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厨房每日固定时间都要送药过去，全是张夫人亲自接手，所以没人知道具体病情。”
　　“我见到了，他眼睛看不见。”祝依依接话道：“我趁张夫人离开去看过，他除了看不见外，腿好像也伤到了，所以一直卧病在床不出门。”
　　“依你看他是人是妖？”陈遇槐闻到一股昨夜闻到的香味，他转头看向祝依依。
　　祝依依没想到他会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于是想了一下回答：“他看着不像妖。”
　　杜灵微低着头，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垂思考，没忍住开口：“所以现在有问题的就只有张夫人一个人？”
　　“师兄是打算现在还是……”祝依依转头看向陈遇槐，并未接杜灵的话。
　　陈遇槐道：“现在吧，晚上变故太多了。”
　　不等众人商讨怎么除妖，他抬手放在祝依依肩上，眼睛才往她身上瞥，“现在可以告知，真正的祝依依在哪了吗？”
　　祝依依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只是无辜笑问：“师兄你在说什么？”
　　其他人有些茫然，倒是卫长青反应过来，拉着自己两侧的人后退，问陈遇槐，“她不是祝师妹？”
　　陈遇槐没有看向卫长青，只是盯着祝依依道：“你身上的胭脂味道太重了，庸俗又难闻，祝依依喜欢浅浅的熏香味道，虽然和别的香味混在一起一样熏人，但起码没你身上味道这么冲，我说的对吗？张夫人？”
　　祝依依想耸肩弹开陈遇槐的手，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听见他那番贬低自己的话，脸上的平和也彻底维持不下去，“你居然说我庸俗？”
　　站在陈遇槐另一边的杜灵对此见怪不怪，小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直了，有话说话看不懂女孩子脸色。
　　张夫人看自己被揭穿，也不再掩饰，抬手就要往陈遇槐身上挥，想要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打开，却被陈遇槐突然握在手里的笛子挡住。
　　她又抬脚攻击，发觉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松动，张夫人立即往后退，想要退离这个房间，随后发现屋里布置了阵法，困住她根本出不去。
　　陈遇槐看对方离不开自己布的阵法，心里多少有些数，和其他弟子道：“愣着干嘛，不想出去了？”
　　卫长青最开始动手，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刃对着形似祝依依的张夫人，一时剑光不停闪过，只是大家在屋里多少施展不开。
　　杜灵直接召出璃火剑，御剑攻击张夫人，随后她发觉对方不太对劲，让其他人连忙散开。
　　张夫人虽然被困阵法内，但并非是被压制，这么多人的攻击非但没让她衰弱，反而彻底激怒她，身上爆发出一股气劲，显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杜灵怎么也没想到早上看见的温柔美丽的人，此刻脸上有一半都是烧伤过的疤痕，她眉心仍旧贴着一枚鲜红的花钿，眉眼不复以往的温婉，反而是锐利的恨意。
　　杜灵一点也没带犹豫，召回璃火剑握在手上，剑锋一转一剑化十纷纷往她身上刺去。
　　她还是没能阻止张夫人的行动，阵法彻底被她破开，被她逃去屋外。
　　“追！”陈遇槐下令。
　　他此刻感觉到，这次试炼他不出手是不可能的事，陈遇槐握紧手中的白玉笛就冲出去，此刻已经撕破脸，他不可能将人放走。
　　费力自救回来的祝依依瞧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赶来，就看见满脸伤疤的张夫人浮在半空，身后还露出数条毛茸茸的尾巴。
　　姚馨看她好像没事，不禁问：“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祝依依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棍，现在头还疼着，语气也没好哪里去，“什么真的假的？”
　　“刚才张夫人扮成你被陈师兄识破了。”姚馨想到陈遇槐的话，凑过去抓起她的衣袖闻了一下，确实是熏香味道，才信了眼前的人是真的祝依依。
　　祝依依瞬间就反应过来，回神看见姚馨抓着自己袖子，有些嫌恶将衣服扯回来，怀疑她脑子是有问题。
　　“怎么？你衣服是稀世珍宝做的？本小姐还不能看了？”姚馨看见祝依依一脸嫌弃，脾气也瞬间上来，一副要和她吵架的模样。
　　卫长青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上前制止二人，怕再说下去会起内讧，道：“先除妖再说。”
　　府里的下人看见张夫人的模样，瞬间惊慌失措收拾细软跑路，边跑边惊声尖叫。
　　张夫人却完全没在意这些人，而是看向陈遇槐他们这一行人，“我要你们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陈遇槐神色有些古怪，杜灵看他模样就知道他开口的不是好话，连忙道：“小师兄你可别说什么刺激她了。”
　　陈遇槐只是笑了一下并未开口，反而张夫人将这一行人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陈遇槐身上，“你的皮一定能补全我脸上的疤痕，我今日要先拿你试刀！”
　　“小师兄，她有六条尾巴。”杜灵站在陈遇槐身边小声说道。
　　陈遇槐神情收敛起来，发觉不对将杜灵拉开，他们原先站的地方出现一条十分长的毛尾，在地上戳了一个大洞。
　　陈遇槐皱眉，“我平生最讨厌狐狸精，灵灵，砍她尾巴！”
　　“好。”杜灵转了一下手里的璃火剑。
　　她看有弟子过去转移对方注意力，运用身上的灵力浮在半空，随后又消失在原处，手中的璃火剑随心而动。
　　陈遇槐以长笛代替长剑，与其他弟子和张夫人过了几招，吸引她的注意力，杜灵趁机砍了她好几条尾巴。等她回过神怒不可遏之时，陈遇槐手中的长笛透出一股剑气，不偏不倚劈在她身上。
　　张夫人负伤不敌准备跑路，陈遇槐却并不打算放过对方，追了上去。
　　浮黎山弟子现在也就几个人还是站着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伤。
　　杜灵看了一眼周围，有些担心陈遇槐，和卫长青道：“我去帮小师兄，这里你暂且看着。”
　　她说完就追上去，才发现张夫人径自跑到一处院落来，陈遇槐站在门口没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杜灵过去才看清屋里的场景，张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屋里那位躺在床上睡着的男子，她似乎知道自己到了末路，和陈遇槐道：“这些事都和他无关，是我一个人做的，求你放他一命。”
　　随后她开始絮絮叨叨自己的一生，陈遇槐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甚至没露出其他表情，听着她从狐狸爱上凡人说起，可惜终究抵不过天灾人祸，府里一场大火烧尽一切。
　　她为了救心上人，半张脸被毁。而她心上人因为被烟薰瞎眼睛，腿也被烧着的木头打到，只能一辈子在床上度过。
　　为了维持美貌，怕自己丈夫摸到她脸上的凹凸不平，她开始杀人剥皮。
　　说完张夫人将自己妖丹吐出，喂给对方，看了他好一会，人形彻底维持不住变成了一只毛烧焦的狐狸，成为死尸。
　　“啊……”杜灵没想到突然变成这个发展，站在原地呐呐好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她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我们这算过了吗？”
　　陈遇槐没说话，抬手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安静下来。
　　没一会床上的男子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床边有只被烧焦的红狐，被吓了一跳，他抬手将狐狸推下床，才看见站在门口的陈遇槐和杜灵。
　　他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惊喜道：“我能看见了？你们是谁？我娘子呢？”
　　杜灵看着被他扔下来的狐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喜欢狐狸？”陈遇槐指着他床脚的死尸问。
　　男子没想到陈遇槐问出这么一句话，不禁道：“这么丑毛都烧焦了，还是死的，就算做围脖都不成，谁会喜欢？也不知道是谁丢在这恶作剧的？”
　　“也是。”陈遇槐抬脚过去，他看着对方身上露出的鬼气，不等他防备就抬手放在他脖子上，一手折断。
　　做完这些他发觉屋里忽然出现一道光亮，他们之间忽然出现一朵巨大的昙花，花瓣张开之时，一道如水的门凭空出现。
　　杜灵看陈遇槐将人杀死，不解又震惊，“小师兄？”
　　“他根本没瞎，也就这只狐狸以为他瞎了。”陈遇槐说完踢了踢脚边的狐狸尸体，“那些魂魄不是被妖炼化，而是被人炼化，他身上还有余留的鬼气。”
　　陈遇槐看向杜灵，见她眼中并无惧怕，轻声道：“回去吧。”
　　他们一同出来后，发现祝依依他们在外等着，外面的天空还和离开的时候差不多的模样，只有太阳挂在正中。明明过去了近两天，实际也不过是过了一上午。
　　这场试炼陈遇槐带队，但他也不是不给其他弟子表现机会，是以目前为止掌门和其他长老商量后予以合格，他们可以下山历练。
　　其他人都在欢呼，镜花水月镜中还有人没出来，有人想留下来看其他同门的表现好借鉴经验，也有人打算先去疗伤。
　　杜灵却不是很明白，问陈遇槐，“小师兄，你怎么知道他没瞎？”
　　“妖丹虽然可能会让人起死回生，但治不好眼睛，而且他当时没有睡着。”陈遇槐回答，“他对狐狸十分嫌恶，我猜他知道那是谁，却能毫不犹豫踢开，想必是寄人篱下许久心生怨怼。更何况狐妖从未提过自己吸食魂魄修炼，她杀人剥皮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脸。我能看得见他身上的鬼气，他在修鬼术。整个张府不见鬼气只有妖气，应该是被妖气遮掩了，而他只呆在自己屋里不出来，所以我才没发觉。”
　　祝依依和卫长青几人过来，听见陈遇槐的话，有些不明白，“陈师兄你在说什么？”
　　杜灵将刚才的事又复述一遍，其他人才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有两个杀人凶手？一个杀人一个杀鬼？”卫长青道。
　　姚馨听完不禁愤恨：“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男人？”
　　旁边的祝依依沉思片刻才道：“张夫人杀人他跟在后面捡尸？那他的腿伤也是假的？”
　　卫长青道：“或许一开始是真的，但后来好了。”
　　杜灵听着他们讨论并未开口，而是看向旁边的陈遇槐，他对于鬼气似乎十分敏感，难不成和自己一样怕鬼？所以才将鬼怪研究这么透彻，好百战百胜？
　　“小师兄。”杜灵小声叫了一声，看见陈遇槐转头朝她看过来，拉着他退了几步离开人群才问：“你是不是也怕鬼啊？”
　　陈遇槐听见她的话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一挑，“我还以为你刚才看我杀人在怕我，原来是问这个啊。”
　　“你又没杀错人，我为什么要怕你？”杜灵眸光依旧清澈，她分得清好坏，如果陈遇槐不动手他们可能还要在里面耽误时间。
　　她道：“所以你是不是怕鬼才将鬼研究这么透彻啊？”
　　陈遇槐听见她过于单纯的问话，瞬间笑着道：“嗯，我怕。”
　　他此刻微低着头，头顶明亮的光线在他脸上形成一层阴影，眸中含笑注视着杜灵，像是被她的话取悦到一般，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纵容。
　　杜灵望着他的眼睛，心跳有一瞬停滞。


第12章 十二把剑   浮黎山下
　　杜灵以为是外面的太阳太亮了，才会心生恍惚，于是撇开视线。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下山的事，有人想回一趟家。
　　杜灵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家在哪，反而插不上话，只听着他们说话。
　　祝依依在问陈遇槐打算，若是不着急她想请对方去自己家做客，她家在人间虽不是什么世家，但也还算有名。
　　旁边的姚馨听了不禁插话，“祝师妹只请陈师兄一人是什么意思？”
　　“姚师姐说笑了，师妹只是想先问陈师兄的打算。”祝依依温柔笑了笑，随后又抬头看向陈遇槐，“陈师兄？”
　　陈遇槐并不配合，无情开口：“我有事需得回家一趟，祝师妹找别人吧。”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空，他们还是各回各家为好。
　　祝依依脸上神色不变，反而开始询问陈遇槐的住址，若是有空她还能前去拜访。
　　杜灵在旁边看着她脸上的柔情，见她被拒后脸色变都没变，简直想在旁边鼓掌叫好，这种临危不乱迅速想出对策的临场能力，值得人学习。
　　不过陈遇槐并未告知祝依依住址，而是打算离开镜峰。
　　杜灵在这站了半天也没看见兰蓉蓉出来，也不打算在这里晒太阳，和陈遇槐一同进了传送法阵。
　　杜灵和他回到住处所在的翠云峰，才开口说话：“小师兄，你和我一样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哪里来的家？你找的借口还能更敷衍一些吗？”
　　“谁说我没有？”陈遇槐转头看她，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我和你不一样。”
　　“可是你不是师父捡回来的吗？”杜灵追问，她从未听过陈遇槐说过自己有父母，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知道父母是谁。
　　“是啊。”陈遇槐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我回去是为了断尘缘的。”
　　“啊？”杜灵没听太明白，她站在原地看着陈遇槐好一会，才抬脚追上去。
　　她还想问点什么，但看见陈遇槐神色如常，反而不知道该问什么，就这么一路沉默走到自己的院子。
　　浮黎山并不干预弟子下山做什么，也没有任务给他们，只是让他们自己去人间闯荡，一年之后再回山。
　　杜灵要准备下山的事，于是去和黄师叔请辞，照顾药田的任务就落在其他师兄师姐头上。
　　和杜灵认识的几位师姐有些不舍，将自己当年下山得的东西送给杜灵，连自己炼制失败的丹药也都给她，虽然成色不好但药效还在，希望能帮到她一些。
　　陈遇槐和众人离开前，被镇扬子叫过去一次，他交给陈遇槐一枚玉佩，说起一段旧事。
　　“当年为师路过救下灵儿，这枚玉佩是那名保护灵儿的黑衣人给为师的，若是你和灵儿一起下山，就带她去南尧旧址看看吧，也算了了一段尘缘。”镇扬子长叹一声，继续道：“你此行是要回陈家？”
　　“是。”陈遇槐接过玉佩，听见他问便微低着头应了声，“师父说我还有一段尘缘未了。”
　　镇扬子看他神色从容，说道：“为师算不清你的命道，此行不可托大，小心为上。浮黎山不求弟子闻达天下，但求平安。”
　　陈遇槐这才抬头看向镇扬子，神情舒缓，语气平和，“弟子明白。”
　　“去吧。”镇扬子挥了挥手，坐在席位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陈遇槐行了一礼后退出屋门才转身离开，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玉佩，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中间刻了一个银字。
　　他看着玉佩沉思许久，才将玉佩收起。
　　浮黎山弟子大多尘缘未尽，此次下山许多人选择先回家一趟，也有人和杜灵一样没有双亲，多是和自己关系好的同门下山。
　　临下山时陈遇槐问杜灵想去哪，杜灵对人间一点也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还在茫然。
　　见状陈遇槐便道：“那你陪我去一趟南尧。”
　　“南尧？”杜灵忽然起了兴致，连忙问：“那是什么？”
　　“一个国家，不过几年前妖姬祸国，已经灭国了。”陈遇槐回答。
　　刚说完，兰蓉蓉过来和杜灵告别，她不放心家里的情况，打算先回家一趟再去找杜灵，她们再一起去斩妖除魔。
　　杜灵笑着答应，和她约好后才问陈遇槐，“真的是妖姬祸国？”
　　“不知道。”陈遇槐这些年虽然听过山下的传闻，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没兴趣了解。
　　兰蓉蓉不着急走，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忍不住问：“什么妖姬祸国？”
　　“小师兄在说南尧的事。”杜灵解释。
　　“哦，这个我听过，南尧皇帝听信谗言将皇后打入冷宫，还要挖皇子公主的心炼丹以求长生，没几年南尧国灭。”兰蓉蓉回想自己知道的事，又道：“那个妖姬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南尧灭国后就不知所踪，我是没见过，不知道长什么样。”
　　“这样啊。”杜灵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故事，还以为是比较新颖一些的。
　　陈遇槐看她一脸失落的模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杜灵摇头，“没有印象。”
　　陈遇槐也不知道她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但杜灵没有理由说谎，她看上去也不像能藏住话的人。索性此刻浮黎山的大阵打开，其他弟子都陆续离开，他们也随着人群往外走。
　　姚馨本想和陈遇槐一路，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家就在浮黎山，所以她一早就打算跟陈遇槐一起下山，顺道还能培养培养感情。
　　没想到被自己父母念叨嘱咐一路耽误，她过去的时候阵法早已打开，而陈遇槐早就离开了。
　　祝依依正好在等一个顺路的师兄，看见姚馨一个人不禁心里平衡许多，但她此行回去必然不会独身一人，还有几位双亲已不在人世的师兄同行。
　　有位师兄看不过眼，邀请姚馨一起，祝依依看着没说什么。
　　陈遇槐打算先回陈家，好在那里当年也是南尧管辖范围，他和杜灵还算顺路。他有点明白师父的意思，只是不知晓杜灵的身世是否就如自己猜测那般。
　　陈遇槐并不打算和杜灵说这件事，若是她想起来就罢了，想不起来也不算太坏。
　　浮黎山藏于一座深山山脉之中，一般人若是误闯都会被浮黎山的大阵送回去，这里虽然不似昆仑山让人心生遐想，周边也有人烟认为这是仙山，山上有神仙。
　　杜灵召出璃火剑准备御剑，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身边的陈遇槐，“小师兄我带你？”
　　本来打算御风的陈遇槐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跃跃欲试准备显摆的模样，瞬间打消了念头，不禁笑着回道：“好啊。”
　　杜灵见他答应，兴冲冲地跳上璃火剑，让陈遇槐上来，才开始默念口诀施展术法，带他离开浮黎山的边境。
　　陈遇槐见她这么兴奋，本来想给她指路，最后只是说一句，“你找一处顺眼的城镇停下，我们住一晚了解人间现在的情况。”
　　“好！”杜灵大声应了一下，剑下的场景从山林开始转往人间烟火，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御剑的速度不快，为的是想仔细看看途经的风景。
　　陈遇槐站在她身后并未催促，看了一眼日光后，听见杜灵叫他，“小师兄，这个怎么样？看着比刚才遇到的城镇都要大！”
　　“都随你。”陈遇槐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个地界，若是偏离原来的路，也不过是转个方向看一眼地图而已。
　　杜灵听见他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风有些大，让她幻听了，总觉得陈遇槐语气十分纵容。
　　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见陈遇槐眼睛望着下方的城镇，小心道：“那我下去了。”
　　“嗯。”陈遇槐这才抬眼看她，面上神情平和，见她一直看自己，不禁问：“怎么了？”
　　“我怕自己听错了。”杜灵急忙回过头，不去看陈遇槐看过来的目光，施法御剑落在城外。
　　二人从剑上下来，这里虽处于官道，但路上没什么人，应该不会有人看见。
　　杜灵收起璃火剑后才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神色浅淡打量了一眼周围，也开始环顾四周。
　　最后她循着自己刚才看见的环境指着一边，“往这边走就是城门了。”
　　“嗯，进城后顺道换件衣裳，你这身弟子服也该换下来了。”陈遇槐道。
　　杜灵听着他话，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她常年看着已经习惯了，只是布料颜色灰暗，看着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穿着。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遇槐，揪着他袖子道：“小师兄要不要也换一身打扮？我们现在看着好穷酸。”
　　“不需要。”陈遇槐想也没想拒绝。
　　二人顺着外面的行人进城，这里比杜灵想象之中还要繁华，除了路边叫卖的摊贩身影，还有商队牵着马匹经过，二楼飘着各家酒楼客栈的旌旗，招着来往的客人。
　　杜灵好一会才找到卖衣裳的店铺，拉着陈遇槐进去挑衣裳，墙上挂着各色形制的服饰，杜灵看着眼有些花。
　　陈遇槐见她决定不了，问：“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杜灵回答后目光转到一件浅蓝的衣裙，指着那一件道：“我要那个！”
　　杜灵换好衣服出来后，陈遇槐看着她扎成马尾的头发，询问掌柜店里有没有女眷，给她重新梳一下头。
　　掌柜看二人虽然打扮稀松平常，但陈遇槐身长玉立品貌不凡，又看杜灵头上价值不菲的蓝金色蝴蝶步摇，认为自己是遇到了两位贵客，便做主去后院叫自己家眷出来。
　　杜灵不知道头发是怎么梳的，她只是出一会神，掌柜家眷就已经给她梳好了发髻，将那支蓝金色蝴蝶步摇簪在她头上。
　　陈遇槐看她出来后，见她略微羞涩扯了扯裙子，弯起唇角，“比之前好看多了。”
　　闻言杜灵不禁生出疑问，将刚才的不适应瞬间抛在脑后，“你这个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
　　陈遇槐没搭腔，找到一只白玉镯给掌柜抵掉衣服的钱，才开口：“走吧。”
　　杜灵看见他拿出一只白玉镯，刚想说什么就看他踏出门槛，连忙追上去。
　　“小师兄，你用镯子换衣服不划算的！我有钱啊！我可以自己付！”杜灵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陈遇槐拿出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假货，而且看镯子的成色还是正宗的羊脂玉。
　　虽然小师兄给她买东西她很开心，但是用玉去换一件消耗品，实在太不划算了！
　　陈遇槐对此视若无睹，径自走进一家客栈。
　　杜灵进去前抬头看了一眼客栈的名字，上书四个大字：来福客栈。
　　她本来还想再说陈遇槐几句，和他进了客栈听见陈遇槐要了两间房，然后就等着她付钱，“好了，这回该你付账了。”
　　杜灵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全部咽了下去，终于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恹地翻出一粒金珠子递给掌柜，才和店小二去后院的客房。
　　陈遇槐见她不再说话，才说接下来的打算，“一会收拾好我们先去买一份天下地图，还有……”
　　“知道了！”杜灵捂着耳朵不想听他絮叨，率先进了自己房间，紧接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陈遇槐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怔愣，看向旁边也一头雾水的店小二，只能归结杜灵此刻心情不好。
　　杜灵站在门里抬脚踢了一下凳子腿，心情十分不爽利，“还以为是特地给我买的！”
　　她踢了两下凳子，才去看房间的布局，随后转身去打开屋里的窗户，发现后面是一处庭院，和房间窗户中间隔了一道沟渠，免得有人翻窗进屋偷窃。
　　杜灵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都在储物袋里，拿出来反而不保险，她坐在床边踢着脚玩，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裙子，抬手摸了摸袖口上面的刺绣。
　　在屋里赖了一会时间她才准备出门，打开门就看见陈遇槐站在门外一副准备敲门的架势，他身上的弟子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下来，一身如墨的黑，衬得他肤色如雪，头发却还和之前一样用发带绑着。
　　杜灵看着他呆了一下，才开口：“你哪来的衣裳？”
　　陈遇槐听见她问，看了一眼自己袖口，“以前的。”
　　随后道：“走吧，出去看看。”
　　杜灵还没想明白就看他转身要走，于是抬脚跨出门口关上屋门跟过去。
　　二人行走在大街上，杜灵看着陈遇槐一身新衣裳，觉得有些新奇，又瞧见他随意插在腰后的白玉笛，上面的穗子随着陈遇槐的动作晃来晃去，没忍住抬起手揪住穗子，悄悄抬眼见陈遇槐没发觉，揪着穗子晃了几下，眼里才渐渐流转出笑意。
　　“好玩吗？”陈遇槐伸手从背后将笛子抽出来，杜灵见状连忙松开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开始装傻，“小师兄你说什么？”
　　陈遇槐在她眼前甩了一下玉笛上的穗子，将笛子递过去，“现在又开心了？”
　　听他注意到自己情绪，杜灵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接过玉笛摸了摸上面的穗子，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人。
　　杜灵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小师兄，你为什么要替我付钱啊？”
　　陈遇槐没想到她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照实回答：“本来就打算给你买的，不过我现在一穷二白，得先去典当铺换一些银钱。”
　　得到这个回答杜灵心里好受多了，她又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先去当铺？”
　　陈遇槐站在典当铺前思考几秒，才回答她：“忘了，而且也不是贵重东西。”
　　等到陈遇槐翻出一枚玉制剑饰递给当铺掌柜，对方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这是几百年前的东西，并再三确认陈遇槐是否真的要典当，才开始换算价格。
　　陈遇槐嫌对方话多，换完钱迅速离开这家店。
　　出来后杜灵目露怀疑看他：“这就是你说的不是贵重东西？”
　　陈遇槐：“……”
　　


第13章 十三把剑   前往浔州
　　陈遇槐先去书肆买了一份地图，他买了两份，一份是旧地图，一份是现今的天下州县地图。
　　旧地图上南尧还在，与其他几个国家分庭抗礼，而新地图上南尧分别被一个新起势力和周边的三个国家吞并。
　　陈遇槐看完旧地图再看新地图，对比完不同后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才看向身边的杜灵，她正拿着旧地图看。
　　“南尧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啊？”杜灵看着地图问。
　　陈遇槐看了一眼，随后指了一个地方，“陈家在浔州府，之后我再带你去南尧旧都城看看。”
　　“我们现在是在燕州。”杜灵念叨着从地图上找到现在的位置，再去看陈遇槐给她指的地方，“浮黎山在哪？”
　　陈遇槐又给她指了一处山脉，杜灵看了浮黎山再看燕州，对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带着陈遇槐跑偏了。
　　她合上地图偷瞄陈遇槐一眼，见他在看自己，脸上瞬间露出真挚却又过于虚假的笑容，试图转移话题，“我们接下来干嘛？”
　　陈遇槐看见她脸上的虚假笑容，看了她手里的地图一眼，才开口：“先逛逛吧。”
　　然后他朝她伸出手。
　　杜灵看了他手一眼，再看自己手里的地图，将地图放在他手上。
　　陈遇槐收起地图又伸手，“笛子，还没玩够？”
　　杜灵这才将手里的笛子递给他，她还有一个疑问，“小师兄你为什么用笛子当武器？”
　　陈遇槐转了一下手里的笛子，随后插在腰后，才道：“好看。”
　　杜灵愣了一会，看他转身要往别处走，才回神抬脚跟上去。
　　二人在街上转悠了一会，陈遇槐偶尔会借着买东西的间隙和摊主交谈几句，杜灵以为他真的是来逛街的，渐渐将原先的目的给忘在脑后。
　　等他们中午找地方吃饭的时候，陈遇槐开始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杜灵在旁边听着，夹菜的筷子也不如之前那般欢快，她整个人表情都变了。
　　陈遇槐一个人自言自语有些累，抬眼看杜灵在那咬着筷子发呆，不禁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杜灵这才回神，“小师兄，你从哪知道这么多事啊？”
　　“刚才问的。”陈遇槐看杜灵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于是又道：“我再说一遍，你仔细听知道吗？”
　　她连连点头，这次注意力集中在陈遇槐说的话上面，陈遇槐趁着买东西的间隙和那些老板聊了不少事，从鸡毛蒜皮套出如今的世道。
　　南尧还在时就有人因为昏君无道起义造反，南尧灭国有一半是因为这个起义军，后来起义军将领称王，代替了南尧皇帝，改国号为承意，为承天降任之意。
　　但南尧在四分五裂之中，也有邻国不停派兵争抢扩张版图，因此战争不断，起义军改国号后就和周边的国家边打边议和，还是这几年才渐渐稳定下来。
　　而现今的承意比之南尧，对求仙问道之人十分严格，甚至禁止国内出现这些招摇撞骗的术士，因此这大街上没有一个算命先生，甚至连道观都因为这条禁令，不得不关门禁止外人拜访。
　　如今承意只剩下佛寺还能接待往来的香客，也是佛家不讲究长生炼丹之道，因此逃过一劫。
　　而承意境内的修仙者为了躲避牢狱之灾，大多都离开承意前往其他国家。
　　杜灵听完后沉默片刻，“那我们岂不是不能暴露身份？”
　　陈遇槐说完反而在想另一件事，“没有修仙者压制，这里的妖魔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真是令人操蛋的世道！”杜灵嘟囔一句，夹了一筷子青椒放嘴里。
　　陈遇槐清楚听见她的话，慢半拍发现她说的是脏话，沉默片刻开始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说了什么，把杜灵给教坏了。
　　下午陈遇槐继续带杜灵四处逛，看上去依旧漫无目的，因为中午的谈话，杜灵好歹明白陈遇槐一直在套话，并不是简单的和人聊天，便也耐着性子在旁边听。
　　以他们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城镇倒是没出现什么怪异的事，现在的承意境内还算平和，但也许这些都只是表面。
　　陈遇槐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并未在燕州待多久，而是打算前往浔州府。
　　这一回他并未和杜灵御剑过去，他还打算在沿途多打听一些现今的事，杜灵知道他们要在陆地上赶路，问陈遇槐是不是骑马去。
　　陈遇槐面色怀疑看她，“你会骑马吗？”
　　杜灵看他一脸怀疑，知道陈遇槐不信任她，虽然杜灵确实不会骑马，但是难得的机会她也想尝试一下，怕陈遇槐不给她这个机会，说出的话十分硬气。
　　她理直气壮反问：“谁说我不会？”
　　陈遇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找了卖马的老板，让她上去试试。
　　杜灵看陈遇槐真的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些迟疑，但是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于是利用轻功十分轻松上了马背。
　　她顿时觉得骑马也没多难，等她尝试驱马前行的时候，杜灵才发觉不太对，她在上面并不平稳，甚至觉得十分颠簸，双腿踩着脚蹬夹着马肚摩擦，这是和御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是御剑她习惯了高空，甚至知道自己怎么控制不会掉下去，但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无法保证自己能控制一个活物。
　　杜灵甚至发觉自己有些惧高，她连忙惊叫：“小师兄！”
　　陈遇槐叹了口气，慢吞吞走上前牵着马让它停下来，随后将杜灵扶下来，才问：“还要骑马赶路吗？”
　　“不了不了！”杜灵连忙拒绝，她不明白自己御剑的时候不恐高，为什么这么点距离就害怕。
　　陈遇槐买了一辆马车，杜灵站在他身边乖巧听他安排，一个意见也不敢提。
　　赶路的时候杜灵才开口问：“小师兄你不着急回家吗？”
　　“为什么着急？”陈遇槐反问。
　　二人坐在马车外的车辕处，杜灵四处张望看着沿途的风景，觉得自己下山不是来历练的，而是来游山玩水的。
　　她听见陈遇槐问，于是道：“你和父母分别这么久，你不想念他们吗？”
　　陈遇槐听了反而笑出声，他转头看向杜灵，眼中似有嘲讽，“你会思念抛弃你的父母吗？”
　　杜灵一直记得陈遇槐是被师父镇扬子捡回来的，但对他有父母这件事一直不太理解，现在终于明白原因，她沉默一会瞟了陈遇槐一眼，见他神情浅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
　　晚上在外宿营，杜灵睡在马车里，陈遇槐在外守着，睡眠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着夜色发呆。
　　他们一路走过不少地方，有城镇也有山村。
　　在这之间，杜灵已经知道陈遇槐是借着聊天打听消息，她一点点记着陈遇槐说的每一个字，说多了她也知道陈遇槐不会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事，而是在谈话中让人放松下来，引出话头渐渐这些人就会无意间说出他想要的信息。
　　杜灵慢慢摸索学会了他的话术，只是实践的时候还有些卡壳不熟练，她第一回 和人实践的时候，陈遇槐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陈遇槐看杜灵学自己觉得很不适应，但并不介意杜灵学他，等离开那个实践对象后他才道：“还不算笨。”
　　杜灵看了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变相在夸她，但从他口里说出来总有些别扭。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杜灵笑嘻嘻道，她最拿手的就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就是在夸你。”陈遇槐抬手拍了拍她头，笑着道：“本来就是带你出来历练的，愿意多学点东西总是好事。”
　　杜灵觉得他说这句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认为是自己多想了，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抬手摸着陈遇槐碰到的地方，笑得有些傻气。
　　她还有些不太明白，“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啊？”
　　陈遇槐看了她一眼，和她解释，“有些时候说是没有用的，你反而会记不住，只有你自己去发现，这些事才能在你脑子里留下痕迹，而且以你的悟性，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小师兄你对我评价这么高的吗？”杜灵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自恋，但是陈遇槐的话却又让她觉得心花怒放。
　　她自小是和陈遇槐学习修炼，前两年多是在挨打中成长，后来陈遇槐并不常教导她，杜灵也很少从他口中听见夸奖的话。
　　“自信点，好歹也是……”陈遇槐想说什么又瞬间反应过来，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只是温柔看着杜灵，“怎么说也是我教出来的。”
　　闻言杜灵瞬间眯起眼睛，同时反应过来，这是在变相夸他自己啊！
　　又过了些天，他们路过一处山村，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杜灵和陈遇槐找了一处人家留宿。
　　因为不能提自己修仙者的身份，二人便编造成兄妹两出来游玩。杜灵当时还要再争一争，让陈遇槐叫她姐姐的，结果陈遇槐直接采用武力镇压，问她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杜灵迫于无奈只好说哥哥，陈遇槐才笑着松开压着她的手，还摸了摸她头喊了一声妹妹。
　　杜灵看见他笑就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但只能原地跳脚，谁让她打不过陈遇槐！
　　她决定从此刻开始，好好修炼，就不信她一直打不过！
　　说回现在，自从杜灵慢慢学会怎么套话后，陈遇槐渐渐就不爱打探消息，基本全靠杜灵去问，这也是在锻炼她。
　　再加上杜灵一个小姑娘，比陈遇槐更有欺骗性，看着单纯无辜没什么心眼。
　　他们住宿的这一家有个十岁的小姑娘，招待他们的大娘对杜灵比较亲切，说的也比较多。
　　杜灵很快就知道这里有一处山头有个吃人的妖怪，那里野兽几乎灭绝，就算有人白天过去，也未曾回来。也有人有幸回来只说那里有东西吃人，但并不知晓是什么，官府又禁谈这些，说他们在散布谣言，渐渐那里成了禁地，没人敢过去。
　　大娘丈夫原本是个猎户，就是去了那里打猎消失的，她们也不敢上山去寻尸骨，说到这里大娘忍不住心生悲戚，随后又觉得让人看笑话了，不好意思再说这些话，让杜灵他们早点休息就带自己女儿去睡觉。
　　杜灵和陈遇槐并不住一间屋，半夜杜灵睡不着，偷偷爬起来去找陈遇槐，问他要不要去那座山上看一眼。
　　陈遇槐看她在夜里晶亮的眼睛，不禁问：“这会不怕鬼了？”
　　闻言杜灵不禁沉默，她也不敢回去睡，就坐在陈遇槐身边，“那明天去？”
　　陈遇槐开始赶人，“回去睡觉。”
　　“我不！万一有鬼怎么办？”杜灵揪着他衣袖，就是不走。
　　妖有形鬼无形，遇见妖杜灵还不担心，但她前世就怕这些东西，一提到鬼怪，杜灵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各种画面，怎么也止不住，甚至开始害怕黑暗的环境。
　　陈遇槐有些无奈，他知道杜灵一直有这个毛病，最开始来浮黎山的那些天，她每晚都会睡不着甚至做噩梦，必须要人守着。
　　他从床上下来，坐在床边的脚凳上，“我在这守着，你睡吧。”
　　杜灵看他屈尊坐在脚凳上，在黑暗里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但还是觉得安心。
　　她躺在床上，看着陈遇槐想起以前的事，她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记忆却很清晰，“小师兄你好久没这样陪我了。”
　　“不睡觉就回你自己屋。”陈遇槐一点也没有想和她夜聊的心思。
　　杜灵翻了一个身不去看他，腹诽一句陈遇槐的直男行为，没一会睡熟了。
　　第二日杜灵和陈遇槐辞别大娘，他们并未立即离开村庄，而是先去了山上，他们过去才知道那里有一棵妖树，已经生出自己的意识。
　　它周围不论是地上还是天上，都挂着各种尸骨，从飞鸟走兽到人类，这些生物都是它的养料。
　　如果不是杜灵和陈遇槐比常人机敏，或许也会被它伸出的藤条困住。
　　陈遇槐并不出手，走了这么多天都没遇到一个妖怪，这个正好给杜灵练手。
　　这里的树妖虽然生出意识，但也仅仅是一点意识，和猫狗没什么两样，甚至不如猫狗，杜灵解决起来并不困难。
　　过了这一遭他们继续赶路，途中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小妖怪，但并未耽误多少时间。
　　终于在半个月后，他们到了浔州府。


第14章 十四把剑   故人已故
　　陈遇槐进浔州府，并不像杜灵想的那般焦急，反而照常先找了一间客栈做落脚点。
　　杜灵看他神情如常，一直想说什么，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父母遗弃亲生孩子。
　　按照当今世道的逻辑，生男生女是有分别的，如果是女孩或许会抛弃，但陈遇槐明显不是，也就比小姑娘长得格外漂亮一点。
　　杜灵想不出来什么理由，但若是直接问，怕触及陈遇槐伤心事，她也就未曾提过一句。
　　索性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浔州府，到时她好好打探一番，应该能了解到前情。
　　陈遇槐此行并未将陈府的事放在心上，他来这里也是因为师父说他尘缘未了，所以才来陈家看看。
　　和杜灵找好住的地方，他才带她前往陈家。
　　陈遇槐并不记得路，还是沿途问了几个人才知道怎么走，等到了陈家门口，看见门前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二人脚步才止住。
　　这会天色还亮着，太阳却已西斜，西边的天空渐渐泛红，没过多久云彩都染上了艳丽的红。
　　杜灵看着头上的白灯笼有些迟疑，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神色平静，也就没说什么。
　　陈遇槐只看了一眼，便抬脚走过去，他并未敲正经的大门，而是转向旁边的小门。
　　没一会就有人开门，陈府的门房看见两个年轻人，不禁露出打量的神色。
　　“在下陈遇槐，是陈夫人故人，不知她今日可在府上？”陈遇槐低声询问，他并未直说自己身份。
　　“没听过夫人有什么故人。”门房以为他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亲戚，说着就要关门，却被陈遇槐拦住了，“敢问府上是何人出丧？”
　　“是我们老夫人，她半月前下葬，要我说，你们打秋风好歹也挑个时辰，赶紧走吧。”门房见关不上门，好脾气说教两句，开始赶人。
　　陈遇槐并未生气，只是道：“在下与陈夫人多年未见，如今路过此地只是想见一面，并无他求。”
　　门房看他模样诚恳，才开口：“我家夫人可是孤女，多年一直住在府上，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会有你这么个故人？”
　　“孤女？那是十七年前的事，在下也记不太清，麻烦大哥通融。”陈遇槐心中起疑，他虽不清楚当年发生的事，但当时陈家夫人可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大家闺秀，怎么突然变成一位孤女？
　　“十七年前？哦——”门房反应过来，他要找的不是现在陈夫人，于是道：“那位夫人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你恐怕要白跑一趟。”
　　这句话让陈遇槐愣住，杜灵也有些惊讶，转头看陈遇槐在发呆，于是她询问门房陈夫人葬在何处。
　　杜灵和对方道谢后，看门房关上门才看向陈遇槐，“小师兄，我们现在过去祭拜吗？”
　　闻言陈遇槐看了一眼天色，他顾虑杜灵不喜黑暗，于是道：“明日吧。”
　　杜灵见他兴致不高，便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了，生死有命。”
　　陈遇槐脸上并未有伤心的神情，只是奇怪看她一眼，“不，我是奇怪，师父算到我还有一段尘缘，但陈家和我有联系的就只剩下陈夫人了。”
　　“什么意思？”杜灵和他离开陈府大门，下了台阶往回走。
　　“当年陈家只剩一人未亲口和我断绝联系，不然今时今日我也不用跑这么一遭。”陈遇槐说道：“可是现在人死了，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这回事才对……”
　　他忽然想起临走时镇扬子对他说的那番话，镇扬子现在算不出他的命道，自然也看不出自己的尘缘。
　　“我明白了。”陈遇槐反应过来，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杜灵看他一句话没说完，又忽然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反倒被他搞懵圈了，“你明白什么了？”
　　“也许尘缘早就了结了。”陈遇槐和她解释。
　　此刻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层金光，从屋檐上错落照在地上，映着青色的石板上一片昏黄。两人踩着落日往回走，只有影子时时跟随。
　　杜灵不是很理解看向陈遇槐，“小师兄你不伤心吗？如果觉得难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和我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陈遇槐有些意外，他抬起手拍了一下杜灵的肩，看着她道：“也许我只是冷血呢？”
　　“冷血？”杜灵听见这个词有些沉默，随后才摇头，“那倒没有。”
　　陈遇槐摸了摸她头发，没看她，只是望着前面的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灵二人一路回到客栈，因为明天要去郊外祭拜，杜灵考虑要买一些蜡烛纸钱，但都被陈遇槐否决了。
　　杜灵看他真的不喜欢，也就没有擅自做主，只是觉得陈夫人好歹生他一场，总该带点什么。
　　晚上天气忽然阴下来，外面不见月亮星辰，一直刮着冷风，晃得外面的枝桠连带树叶一直响。
　　杜灵屋里点着一支小蜡烛，放在不远的桌上，这样至少能让她觉得安全。
　　第二天醒来时，杜灵发觉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外面还有哗哗的声响，似乎在下雨。
　　杜灵照常洗漱，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缓慢给自己梳头发。
　　她如今也学会给自己绑头发，不需要再找其他人给她梳头，确认自己着装无误后，杜灵才转身去开窗。
　　外面果然在下雨，抬眼所见天色阴沉，细密的雨丝下落，伴着冷风让人清醒许多。
　　发觉有雨顺着风落进来，砸在她身上又冰又冷，杜灵这才将窗户合上。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杜灵连忙转身去开门，见陈遇槐站在门外，显然是在等她一起出门。
　　想到外面的天气，杜灵问：“小师兄你不等雨停吗？”
　　“雨要是下到明天，你就不出门了？”陈遇槐揶揄看她，随后转身要下楼。
　　他走到楼梯口处时，杜灵见了连忙追上去，和他一起下楼。
　　储物袋里有油纸伞，杜灵找到伞撑开，看陈遇槐已经进了雨中，完全没有撑伞的意思，连忙跟过去将伞罩在他头顶。
　　细雨迅速打湿伞面，杜灵看着外面细密的雨丝，往他身边靠了靠，才转头看向陈遇槐，问：“小师兄，你没有带伞吗？”
　　陈遇槐觉得奇怪，眼睛注视着她，“有灵力护身，无需遮雨。”
　　“可是现在不是在山上，会显得很奇怪，更何况如今的承意对修仙之人并不友好。”杜灵说道，她手举着伞有些酸，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也就没说。
　　“我习惯了。”
　　陈遇槐看了她举着伞的手一眼，他伸手将油纸伞从杜灵手中接过，伞面往她那边倾泻些许，目光看着前方瞧不清眼里的情绪。
　　杜灵想陈遇槐在山上一直独身一人，在自己没来浮黎山之前，翠云峰就住着他一个人，杜灵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也不知道陈遇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抬眼看向陈遇槐，正好瞧见他转头看自己，于是道：“小师兄你以前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独？”
　　陈遇槐不知道杜灵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才回答她的话，“没有，已经习惯了。”
　　他向来都是独身一人，陈遇槐对人的感情并不深刻，或许别人觉得他性格温和，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彻彻底底冷漠之人。
　　他想到杜灵的问题，便反问：“灵灵害怕孤独吗？”
　　“我害怕自己一个人，还好这回下山是和小师兄一起。”杜灵扬起嘴角看他，眼眸带着笑意。
　　路上行人不多，陈遇槐找了好几位过路人问陈家祖坟地点，但只有一两个人指了方向，等见没人之时他与杜灵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很快就走到了郊外。
　　在一处村庄找到一位老汉问到方向，二人在山上转了一圈才找到陈家祖坟的地址。
　　陈夫人的墓很好找，陈遇槐记得她的姓氏，他看了几眼墓碑上的字，就找出对方葬在哪里。
　　二人一路走来脚上沾了不少泥土，大多都用术法清理了。
　　杜灵低头看自己脚上的泥太多，又用了一次清洁术法，还好她施了术法让鞋子不会被雨水浸湿，不然她袜子早就湿透了。
　　陈遇槐本来在看墓碑上的字，瞧见杜灵的小动作，看她顺便将自己脚上的泥土也清除了，不禁觉得好笑。
　　杜灵看自己上上下下没有问题后，才转头看向陈遇槐，“这就是你娘亲的墓？”
　　“嗯，于燕婉。”陈遇槐看着墓碑上刻的字，垂下眼睫辨不清情绪。
　　杜灵瞄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墓碑上的字，墓碑前没放什么东西，上面都开始生出苔藓，显得老旧，看上去竖在这里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没说话，只是陪陈遇槐站在这里，发觉外面下的雨渐渐小了，伸出手去接外面落下的雨丝，入手一片冰凉。
　　许久后，陈遇槐才开口，“走吧。”
　　杜灵没有说什么，跟着他离开这里，路上她一直偷偷打量着陈遇槐的脸色，一直回到客栈，她也没看出来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陈遇槐见她一直偷看自己，转过头和她道：“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
　　杜灵见被他看出来，也不扭捏，“你真的不伤心？”
　　“未曾蒙面，谈不上伤心。”陈遇槐回答。
　　杜灵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想这件事，便问陈遇槐要不要在大堂坐一会，现在回屋她觉得太无聊了。
　　陈遇槐没说什么，陪她找了位置坐下，看她一口气点了不知道几盘点心，一时无言。
　　“小师兄我们接下来要去旧都吗？”杜灵点完吃的便转头看向陈遇槐。
　　陈遇槐抬眼瞧她，想到镇扬子给他的玉佩，缓慢点了点头。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状似无意问：“灵灵你对以前的事还有记忆吗？”
　　杜灵摇了摇头，“我就记得遇见师父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追赶我，其他人为了保护我都死了……”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低落，“其他的没什么印象。”
　　她从上山开始就一直在做这些梦，梦中的鬼影只能看见黑黝黝一片，身边的人杜灵一个都不认识，只是当时的记忆并不清晰，她隐约听见对方和她说了什么，却没听清。
　　陈遇槐听了并不强迫杜灵想起来，也不打算现在就将师父交代的事告诉杜灵，他想还是再等等，如果杜灵能想起来，他到时再说。
　　他隐约猜到了大概，只是不太明白镇扬子让他带杜灵过去的用意。
　　中午的时候雨停了，杜灵想出门看看，陈遇槐并未拒绝，带她去外面逛逛。
　　今日落了一场雨，外面的雨具卖得十分紧俏，现在雨停才有一些摊贩出来摆卖物品，人并不多。
　　陈遇槐和她边走边聊，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过去，瞧见一个年轻公子带着人进了一家玉器店。
　　杜灵没听见陈遇槐声音，转头顺着他看过去的方向，并未看见什么人。
　　她有些奇怪，“小师兄怎么了？”
　　“有鬼气。”陈遇槐回过头看她，和她道：“先去那家玉器店看看。”
　　杜灵听他这么说，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连续几天遇到的都是一些小妖怪，她也有些累了，为什么别人穿越是艰难求生，她却在这游山玩水？想施展身手都无处施展。
　　二人先后走进玉器店，一进店里，陈遇槐之前看见的年轻公子在和掌柜扯皮，“你们不是卖玉的？什么玉白皮肤戴着好看你们不知道？”
　　“陈少爷，你说的那种白得发光，我们真的闻所未闻，怎么会有人白得发光？”掌柜耐心解释，丝毫不敢得罪眼前的人。
　　等陈遇槐进来后，掌柜看见他才恍然大悟，问面前的年轻公子，“陈少爷你说的那种白是像这位公子吗？”
　　杜灵站在原地瞄了一眼身边的陈遇槐，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许久后才收回手，压下心底那点不满。
　　平心而论，陈遇槐皮肤颜色确实要比她白一个度。
　　“怎么可能会有人和我家小蛮一样……”那位年轻公子边说边转过头，等看见陈遇槐的时候，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随即他回过神来，兴冲冲走过来拉着陈遇槐走到柜台边，拿着玉器和陈遇槐的手比着，“来来来，看看这个镯子，还有这个耳坠……”
　　陈遇槐神情冷淡看着年轻公子的模样，发觉他之前察觉的那点异样是出自他身上。只不过他体温比常人要低，对方似乎并未发觉，仍旧在说玉的事。
　　陈遇槐抽回自己的手，微微皱眉，他不喜和生人接触。
　　杜灵眼睁睁看着身边的陈遇槐被人拉走，见年轻公子站在旁边自说自话，小师兄似乎也没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人拉走。
　　年轻公子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看向二人，瞧见他们要出门，连忙道：“哎！别走啊！我还没看完呢！”


第15章 十五把剑   陈姓公子
　　杜灵将人拉出店里，才问陈遇槐，“小师兄你没事吧？”
　　“嗯？”陈遇槐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多余，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于是道：“他身上有鬼气。”
　　“真的？”杜灵看他不像有事的样子，也就放下心。
　　陈遇槐垂头沉吟片刻，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刚才那个年轻公子的声音，“本少爷还没看完，你们跑什么跑，又不是不给钱！”
　　杜灵抬头看过去，这才瞧清那位年轻公子的模样，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相貌英俊，神采飞扬。身上的穿着看上去价值不菲，脸上犹带怒气，一只手指着二人。
　　若是不知晓他身上有问题，杜灵或许并不打算搭理，但现在她只是看向身边的陈遇槐不说话。
　　陈遇槐却若有所思问：“你姓陈？耳东陈？”
　　年轻公子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仔细打量着二人，“你们不是本地人？”
　　随后他又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快点进来帮我看看玉器！”他不知从哪取出一块金子，看上去足足有十两重，“等本少爷看好了，这个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杜灵看着年轻公子举动轻佻，嘴角抽了抽，她小师兄是能用钱收买的吗？
　　庸俗！
　　陈遇槐微微眯起眼，看着他好一会，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许久才应声：“好。”
　　杜灵站在陈遇槐身边，听清楚他刚刚说了什么，不可置信看向他，“小师兄！就十两金子，还用不着你出卖美色啊！”
　　陈遇槐听见杜灵的声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你到底在想什么？”
　　杜灵不禁睁大眼睛，“难道不是吗？”
　　倒是年轻公子先开口，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收回拿着金子的手连忙道：“胡扯什么！本少爷早已心有所属！小蛮可是世上最好最美的姑娘，怎么可以和五大三粗的男人相提并论！不过是看他和小蛮肤色一样，我好给她挑东西罢了！”
　　杜灵听着没说话，只是脑子里莫名出现一道少女声线：“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它！”
　　她发觉自己串戏到林黛玉身上，连忙甩了甩头，定睛一看陈遇槐已经跟人进了店里。
　　杜灵原本想叫住他说什么，又想起来他刚才和自己说的话，陈遇槐对鬼怪有着说不出的感应，杜灵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她无聊看着年轻公子在陈遇槐手上比着首饰，许久后似乎才找到满意的饰品，将金子给陈遇槐。
　　陈遇槐拿了金子并不停留，朝杜灵看一眼示意，二人离开店面。
　　出了大街，外面的人好像比之前多了一些，天色渐渐放晴，街道上只剩下还聚集的水洼，屋檐上的砖瓦水渍干涸，完全看不出之前下过雨。
　　杜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边并没有年轻公子的身影，于是她转头看向陈遇槐，看见他手里拿着刚刚年轻公子递给他的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问：“小师兄，你不是说他身上有鬼气？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跟上去？”
　　“我知道他住哪。”陈遇槐瞥了杜灵一眼笑着道，“你还没猜出来吗？”
　　杜灵听着有些懵懂，她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况，她记得当时陈遇槐问了年轻公子一个问题，才答应他的。
　　因为觉得陈遇槐的问题有些奇怪，所以杜灵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脑子瞬间转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她抬头看着陈遇槐，神情紧张揪着他衣袖。
　　“你是说，他有可能是你家人？”杜灵问。
　　陈遇槐听见她的话，将手里惹眼的金子握在手上，转头看她，神情肃冷，“灵灵，我没有家人。”
　　杜灵愣住，她松开揪着陈遇槐衣服的手，抬手掩着自己嘴巴，她发觉陈遇槐眼神十分冰冷，神情也不如往日温和。
　　见杜灵望着他发呆，陈遇槐才发觉是自己吓着她了，神情柔和下来，仿佛刚才是错觉。
　　杜灵低下头，她跟在陈遇槐身后，显得有些沉默，偶尔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人，瞧见他腰后的白玉笛上系着的玉坠，上面的穗子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乱晃，杜灵伸出手揪着上面的穗子。
　　她犹豫一会，才开口：“小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见杜灵略带歉疚的声音，陈遇槐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反应太大了，便停下脚步转过身，随即发觉自己腰后笛子的动静。
　　他看着杜灵，抬手将白玉笛拿下来，在手上转了一下，才道：“不是怪你，只是……”
　　陈遇槐不知道想起什么，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只是一阵出神，随后垂下眼睫。
　　“你真的没生气？”杜灵凑过去仔细看着他的面孔，见他神情与往常一样，才露出笑脸，“没关系，小师兄没有家人，我也没有，这样我可以当你家人呀！”
　　陈遇槐发觉杜灵离自己太近了，于是抬起食指点着她额头，将她推开离自己远一些，才抬起食指弹了一下她额头。
　　“日后记着不要随便对人许诺，会牵扯上因果。”陈遇槐说着将白玉笛转了一下收起，免得杜灵过一会又开始揪上面的穗子。
　　杜灵捂着自己额头，对他刚才的行为颇为不满，“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陈遇槐没有和她争辩，好笑看了她一眼，将她捂着额头的手拿下来，见她额头上有个红印，反思自己刚才应该没用多少力气才对。
　　杜灵碰到他的手，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反手握住他道：“小师兄你手怎么还这么冰啊？”
　　听见她这句话，陈遇槐神情有些凝滞，他不动声色收回手，道：“一直都这样，你不是知道吗？”
　　杜灵确实知道他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但是刚才她握住陈遇槐手时感受到的温度，感觉并不是温度低那么简单。
　　不过没一会陈遇槐就和她继续说年轻公子的事，杜灵注意力很快就不在这上面，而是问陈遇槐有什么打算。
　　陈遇槐刚才答应年轻公子的要求，不是为了十两金子，而是想多观察一会，但他身上的鬼气只那么一点，遇到阳气盛的地方就会消散，看不出来什么。
　　“那我们还要回去吗？”杜灵思考片刻后问他，“不过也不能保证是陈府的问题，万一是他路过哪里撞到什么鬼东西……噫！”
　　说到这里杜灵浑身一抖，她有些无助看向陈遇槐，勉强露出笑容，“小师兄，我们不会要晚上去看吧？”
　　陈遇槐让她放心，“没这个必要，现在就去陈府。”
　　“啊？可是我们进不去啊。”杜灵茫然跟着他走，看了看现在的天色，离太阳落山还早，不禁松了口气。
　　陈遇槐听杜灵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不禁转头瞥她质疑道：“你的轻功都白学了？”
　　杜灵看见他脸上十分明显的鄙视，犹豫再三还是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万一陈遇槐改变主意要晚上去陈府，那她要怎么办？
　　“你小心不要落到我手上！”杜灵落后陈遇槐几步，在后边握紧拳头劝自己忍一忍，同时小声安慰自己。
　　陈遇槐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回过头看杜灵站在原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道：“站在那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半夜过去？”
　　闻言杜灵连忙抬脚跟上，脸上挤出一抹笑，“小师兄你胡说什么，我哪敢半夜出门。”
　　陈遇槐目光深沉看了她一眼，“平时你胆子大得很，怎么一遇到鬼就软了？”
　　杜灵听见他的话显得有些沉默，她其实也不知道原因，恐惧往往来得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有些人害怕虫子，有些人害怕蛇。
　　杜灵这些年住在山上，对于一些蛇虫鼠蚁已经麻木了，但唯独天黑后的世界，和知道这个世界有鬼怪的记忆，让她心中总会生起一股恐惧。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陈府跟前，这回陈遇槐不打算从大门进去，也没打算自爆身份进府，而是带着杜灵走到一处围墙下，准备找几张隐匿身形的符篆，和她进去看看。
　　陈遇槐翻出隐匿符篆，问杜灵记不记得使用的咒语，杜灵虽然习惯和陈遇槐插科打诨，但她并非不学无术。
　　听见陈遇槐问，她觉得有些好笑，“小师兄，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用功吗？”
　　陈遇槐这会没有和她开玩笑，分了她一半符篆准备说话，忽然瞧见有人走过来，于是出声：“有人。”
　　杜灵将陈遇槐给自己的符篆塞进袖子里，她手上除了各种灵丹妙药，符篆也有一些，但是她今日看陈遇槐手里那一叠符篆，寻思陈遇槐怎么有脸和她说自己穷的？
　　一想到上一回去当铺的时候，那个掌柜难以置信的眼神，杜灵又想到她身上的衣服是用几百年前的古玉换的，心都在滴血。
　　直到一句问话将她思绪拉回来，杜灵才暂且放下这件事，转头看过去。
　　“你们怎么在这？”之前遇到的陈姓公子走过来看见二人，神情疑惑，不知道他们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
　　“路过。”陈遇槐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心情有些复杂。
　　杜灵看见陈少爷，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于是一脸诚恳道：“我和小……我哥没找到地方住，想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给我们住宿。”
　　陈少爷怀疑道：“客栈不能住？”
　　“都满了。”杜灵撒谎起来脸色都没变，脸上甚至还露出笑容，她让陈遇槐暂时不要说话，继续和陈少爷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想在附近找找人家，公子是要上哪去啊？”
　　陈少爷似乎没见过杜灵这样的人，又因为之前陈遇槐帮他选好了首饰，也不怀疑杜灵话里的真实性，放下心中的警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杜灵言语中并未提因为什么找不到住处，但陈少爷似乎很能脑补，想到因为帮自己看首饰耽误这么长时间，导致客栈住满人找不到住处，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道：“本少爷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人，刚才你们帮本少爷挑东西耽误这么长时间，也是我的过失，就和我走吧。”
　　“公子的意思是？”杜灵装模作样问了一句，似乎没反应过来。
　　陈少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和本少爷回府，本少爷会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杜灵又和他推辞一番，“这不好吧？”
　　陈少爷似乎很少被人忤逆，听见杜灵语气像是拒绝，神情顿时不悦，抬眼瞧她，“这有什么不好！还是你们想睡大街？”
　　杜灵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了，住宿费我们会给的。”
　　“本少爷缺你那点钱？”陈少爷抬起下颌，十分不屑，“跟上。”
　　陈遇槐全程没说话，看着杜灵在那胡编乱造，他和杜灵跟着陈少爷往陈府走去，路上都没说话，陈少爷耐不住开始询问两人姓名。
　　杜灵回答：“我叫灵灵，我哥叫陈遇槐。”
　　“你们也姓陈？”陈少爷看上去有些惊讶。


第16章 十六把剑   丫鬟小蛮
　　杜灵故意模糊自己的姓氏，免得有人听见她和陈遇槐姓氏不同而起疑，问的问题越多越不是什么好事。
　　她听见陈少爷问这个问题只是面露微笑，并不答话。
　　倒是陈遇槐开口，“还不知……公子姓名？”语气是说不出的别扭。
　　“本少爷大名陈锦书。”陈少爷回答。
　　“陈锦书？”陈遇槐念了一遍，似乎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笑道：“当真好名字。”
　　“太秀气了，哪里好？”陈少爷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名字，皱着眉道。
　　陈遇槐和杜灵都未接他的话，一行人走到陈府大门前，陈少爷身后的侍从上前去敲大门。
　　门房打开门看是陈锦书，连忙将大门打开，等瞧见陈遇槐和杜灵时，不禁愣住。
　　“这两位不是……”门房刚要说什么，杜灵率先上前开口堵住他后面的话，“陈少爷，你让人随便给我们找两间屋子，不用太客气！”
　　一行人踏过门槛，门房的声音被杜灵的声音淹没，随后是陈锦书的声音，“这哪有随便的道理！你是瞧不起本少爷？”
　　等离门房有一段距离，杜灵才松了口气，慢下脚步走在陈遇槐身边，没再突然开口。
　　陈锦书找下人给两人安排住处，随后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我娘最近精神不好，你们不要随便乱逛冲撞了她。”
　　“精神不好？”陈遇槐忽然听见这句话，抬眼看向眼前的年轻公子，“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锦书听他问并未起疑，思索片刻回答道：“不太清楚，从祖母去世后她就神神叨叨的。”
　　他又让人给两人上茶，但本人却有些坐不住，呆了一会就离开了，似乎是有急事，吩咐管家若是下人准备好住处就带他们过去。
　　陈遇槐和杜灵在厅堂枯坐了一盏茶时间，下人回来见陈锦书不在，管家还在旁边，便说了一句。
　　管家听房间准备好了，便让人带客人过去，他转身离开厅堂去做自己的事。
　　等到住的地方，看那些人都离开之后，杜灵才去找陈遇槐，语气炫耀，“我聪明吧？”
　　陈遇槐笑着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她这句话，而是道：“这里有的人身上沾了鬼气，有的人却没有，有些奇怪。”
　　“所以真的是这里有问题？”杜灵瞬间明白过来，她想起陈锦书说的话，问：“那个陈夫人……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过这个陈少爷是不是太傻白甜了一些，我说什么他都信，也不怕引狼入室。”杜灵看了陈遇槐一眼，忍不住摇头，“和你一点也不像。”
　　陈遇槐没听明白杜灵说的“傻白甜”是什么，但根据意思也猜到八成，“他不傻，你能进来？”
　　杜灵被噎得顿时说不出来话。
　　陈遇槐说：“先去看看陈锦书，刚才在外面他身上的气息差不多都消失了，这会去看看他都接触了什么人。”
　　“好。”杜灵答应下来，和陈遇槐离开住处往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陈锦书去了哪里，但杜灵还是会一些寻踪的法术，只可惜没有罗盘寻踪准，而且需要一点主人的气息。
　　还好陈遇槐刚才注意到这一点，将手里的一根头发递给杜灵，似乎不打算亲自动手。
　　杜灵也不管他哪里来的头发，将头发吹到半空便开始施展术法，定住头发，很快就找到方向。
　　如今她和陈遇槐在别人家里，不能乱动法术，只能依靠方向在院子里乱转，转来转去不知道进了谁的院子。
　　杜灵还没仔细打量，就听见一道声音，陈遇槐反应极快，拉着她避开躲在墙后。
　　他们这里是一条长廊，对面也是一道走廊，中间隔着一堵墙，只中间开着一个圆形拱门供人出入。听上去似乎是两个人在说话，语气里尽是嫉妒埋怨。
　　“少爷又带东西回来给小蛮，她有什么好的？整天冷冰冰的！谁还不是丫鬟了！说到底大家都是一条狗，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少女语气满是怨毒，说话时也没压着声音。
　　她身边的人倒是比她聪明许多，低声开口道：“你小声些，要是被谁听见传到少爷那！你还想不想做事了？”
　　“我知道，也不知道她给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原本她的活全落在我们身上！”少女心中似乎有着说不尽的怨气，话里话外听上去，她对这个小蛮羡慕又嫉妒，恨不得以身替之。
　　杜灵发觉她们并没有从圆门穿过来的意思，看见二人径自直走，等人走远了，她才转头和陈遇槐说话，“这个小蛮是丫鬟啊？那个陈少爷说的我以为是他媳妇。”
　　“她们身上也沾了一些鬼气。”陈遇槐并不在意这些八卦消息，而是皱着眉，“先找到陈锦书。”
　　杜灵答应下来，二人穿过圆门，进去后是另一处庭院，又不知道绕了几回路，杜灵和陈遇槐遇人就避开，终于找到陈少爷的房间。
　　他此时在屋里和人说话，但只能看见陈锦书的脸，他面前站着一名少女，和他站在一起显得十分娇小。
　　杜灵记得陈锦书比陈遇槐矮一点，杜灵只比陈遇槐低半个头，她大概比划了一下，发觉那名少女好像也就比她肩头的位置高一点。
　　二人走近房间，没有透过窗户看里面的情景，只是听见陈锦书轻声细语说话，完全没有刚才大少爷架势，杜灵有些惊奇。
　　“小蛮，这些东西你都不喜欢？”陈锦书轻声问。
　　那个小蛮的声音温温柔柔，但语气不容人拒绝，“少爷别再买这些东西了，无功不受禄，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小蛮会被罚的。”
　　“我不会让娘亲动你，我好不容易才选好的，你真的不看看？”陈锦书仍旧细声，似乎怕吓着眼前人。
　　杜灵听着陈锦书的声音，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也不知道自己身上长了多少鸡皮疙瘩。
　　“少爷心意小蛮心领了，但小蛮不能收。”小蛮语气还是那般坚持。
　　杜灵听着觉得奇怪，刚才那两个丫鬟对话，让她先入为主以为是什么丫鬟爬床故事，但听这个小蛮一直拒绝陈锦书，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陈遇槐却皱着眉，听上去这个陈锦书是不打算去别处了。
　　他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而是拉着杜灵离开这里。
　　小蛮转过头看见窗户上投下来的影子，透着窗纸一闪而过，连忙走过去推开窗往外看过去，“谁？”
　　少女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身上的皮肤莹白如玉，一张脸看着十分小巧，眉若远黛，睁着一双如水带笑的桃花眼，抿着水润的红唇警惕望着外面。
　　陈锦书看见她的动作，走过去看向外面，屋外并没有任何人，头顶的太阳带着些热意落下。
　　他四周环顾看向她道：“外面没有人，是你太紧张了。那些东西你真的不收？”
　　听见陈锦书的话，小蛮回过头看他，眼中盈着笑意，“少爷若是为了小蛮好，就将那些东西收回去吧，少爷是主，小蛮是婢，夫人不会乐意看见少爷这样的。”
　　她说完将窗户重新关起来，陈锦书并不气馁，拿出一只翡翠玉镯，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给她套上，“这样的玉戴在你手上肯定好看，你收下这个，平时用袖子遮着也不会让人看见，等我娘精神好些，我就和她说我们的事。”
　　“可是少爷，上回……”小蛮还要说什么，却被陈锦书用手堵住嘴。
　　杜灵被陈遇槐带出陈锦书的院子，刚才只差那么一点就被发现了，她只来得及看一眼，正好瞧见少女容貌，冰肌玉骨，眉眼含情。
　　回到住处后，陈遇槐才开口说话，“他们身上也有鬼气，怎么会这么快？陈锦书中间遇到什么？”
　　“我刚刚看见那个小蛮长相，她确实很好看，怪不得陈少爷喜欢她。”杜灵说完意识到自己关注点和陈遇槐南辕北辙，咳嗽了一声掩饰一下才开口，“不是说陈夫人最近精神不好，要不去陈夫人院子看看？”
　　“晚上再说。”这回陈遇槐没有白天过去打探的打算，他默了片刻才开口，“这次恐怕会有些棘手，我能察觉到鬼气，但找不到源头。”
　　一听要晚上去，杜灵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这种事白天也不好处理，也就没有提出反对。
　　她转头看陈遇槐垂着头皱眉沉思，以为他在苦恼自己找不到鬼气源头，不禁安慰道：“没关系，小师兄也不要太依靠感觉了，太过依赖也不好。”
　　陈遇槐有点讶异她会说出这句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点头，“也是。”
　　杜灵看他表情似乎放松下来，也舒了口气，并希望不要第一个晚上就撞到鬼。
　　傍晚出门做生意的陈老爷回来，得知陈锦书带了人回来，便问了陈锦书两句，知晓二人只是借住不是陈锦书朋友，也就没有再问。
　　因为是客，陈遇槐和杜灵被邀请到前厅吃饭，前厅里坐在桌边的也就三个人。
　　上首是陈府老爷陈宏，看上去四十多岁，容貌端正，说话时脸上有些细纹，若是忽略年纪倒也是风度翩翩的君子。
　　陈宏旁边是他的夫人，比陈宏看上去要年轻许多，但依旧掩不住眼角的纹路，穿着一身素色衣服，头上的首饰也十分的素净，温柔和顺坐在陈宏身边。
　　杜灵刚才和陈遇槐顺道打听了一下，知晓这位夫人是陈宏表妹，自幼父母双亡长在陈家，和陈宏感情颇深，后来被纳为妾室，生了陈锦书后才被扶正。
　　陈锦书坐在他母亲身边，身后跟着的丫鬟正是下午杜灵看见的小蛮，此刻她安安静静站在陈锦书身后，低眉顺眼看不见情绪。
　　陈宏坐在位置上不动，陈遇槐和杜灵上前行了一礼，陈遇槐开口：“见过二位长辈。”
　　杜灵听着这句话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能盲目跟着陈遇槐行礼。
　　陈宏看见是两位年轻人，瞧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对待二人倒是和善，“二位都是哪里人，还没问过名姓，既然是锦书的客人，那也是老夫客人，先坐下我们边吃边聊。”
　　杜灵和陈遇槐并未推辞，坐下后她看了陈遇槐一眼，就等着陈遇槐说话，抬眼看见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宏。
　　“在下陈遇槐，身旁这位是舍妹杜灵。”他扬起笑，然后就见陈宏脸色瞬间变了。
　　陈宏听见陈遇槐报出名字那一刻，瞬间坐不住，“你说什么？”


第17章 十七把剑   夜半查探
　　陈夫人和陈锦书被陈宏吓了一跳，就连陈锦书的丫鬟小蛮也不禁往这边看了一眼。
　　杜灵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拿着筷子左看右看，只有她和陈锦书手上拿着筷子，主人家不动筷她也不敢动，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吃上饭。
　　陈遇槐端坐在位置上佁然不动，面上仍旧带着笑，“陈老爷是觉得何处不妥？”
　　陈宏身边的陈夫人也意识到他这样十分无礼，打了一个圆场客气招待陈遇槐和杜灵，众人这才开始动筷。
　　“是老夫失态，见笑。”陈宏回过神道。
　　他敛下神情看着面前的陈遇槐，转瞬间脸上重新堆起笑意，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失态。
　　陈夫人只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她身边的陈锦书什么都没察觉，倒是他身后的丫鬟小蛮将饭桌上各人的神情收在眼底，若有所思。
　　陈遇槐神情恢复冷淡，饭桌上陈宏一直在打听他的事，陈遇槐还是按照之前和杜灵约好的，并不打算说浮黎山的事。
　　杜灵隐约觉得陈宏是知道什么，她想了一下陈遇槐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索性回去再问，便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
　　问到最后陈宏终于问了一句，“你父母呢？”
　　陈遇槐嘴角扯出笑容，“过世了。”
　　“怎么就过世了？”他似乎没想到陈遇槐会这么回答，一时没回过神。
　　陈夫人听着二人对话觉得不对劲，尤其是陈宏的态度，她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夹着菜送进口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遇槐冷淡笑着，并不答话，他看了在场所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旁边的陈夫人身上。
　　饭桌上虽然维持着表面平和，实际心思各异，杜灵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她当自己不存在，转头看陈锦书毫无所觉，不禁对他生出一丝敬佩。
　　终于下席出门，屋外的天已经黑尽了，杜灵看了外面的夜空一眼，见有人提着灯笼过来给他们带路，她笑着接过灯笼并拒绝了对方带路。
　　看人走了，杜灵转头瞄了一眼陈遇槐，二人往住处走去。
　　此时的陈府十分寂静，同时也陷入了黑暗，周边环境不似白天那般清晰。
　　杜灵提着灯笼和陈遇槐走在路上，走出一段路后她才开口说话，“小师兄，那个陈老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陈遇槐微微点头，“虽然我名字是师父取的，但他并非不知道我叫什么。”
　　“怪不得。”杜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陈宏知晓他名字，所以在听见陈遇槐三个字时反应这么大。
　　随后她又看向身边的人问：“为什么师父要给你取遇槐二字？槐树带着鬼字不是不吉利吗？”
　　“那照你所说，魏字岂不是也不吉利？”陈遇槐瞥她。
　　“唔……”杜灵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回答，她迅速放弃思考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那为什么师父要给你取这个名字？”
　　陈遇槐看了她一眼，才答：“这要从我出生时说起，当时我有一会是没有呼吸的，陈府的人都认为是死婴，准备掩埋的时候忽然听见哭声。当时正值子夜，阴气重，师父给我取槐字是想压住我身上的阴气，所谓木字压鬼为槐，是这个意思。”
　　“槐树不是聚阴？”杜灵不解。
　　“说什么呢！槐树招财压鬼，与桃柳都有镇宅辟邪的效果，桃树驱鬼，柳树抽鬼，也有人用它们炼制法器。”陈遇槐耐心和她解释。
　　杜灵想了一会，才发现是自己思维还停留在以前的世界，毕竟这里不是她原本的世界，有些事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和陈遇槐边走边说，到了二人住的院子，杜灵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你恨陈家人吗？”
　　闻言陈遇槐只是一笑，“不恨，他们不值得我挂心。”
　　杜灵听着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不在意所以陈遇槐不恨他们，她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还没等她想出怎么安慰陈遇槐，就听见他继续说：“别忘了半夜要出门，早些休息吧。”
　　杜灵只好答应一声，她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并未回屋，而是看着陈遇槐走进自己的房间，看着他点亮屋里的灯，才转身往自己屋门前走。
　　待她点亮屋里的烛火，吹熄灯笼里的蜡烛，杜灵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油灯，半晌她才转身回床上休息。
　　半夜陈遇槐过来叫杜灵，看她房门紧闭屋里还亮着光，试着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便知道她还没醒，他试着推门，发觉门内被拴上，只好用法术开门。
　　杜灵被他摇醒，看见陈遇槐的脸才想起来他们要去做什么，立即从床上坐起，随意整理一下头发就和他出门。
　　陈遇槐出门看了一眼天空，觉得不太对，“白天看不见的晚上全部出来了，这怕是一只怨鬼。”
　　杜灵跟着他看向天空，她并没有陈遇槐那般精准的直觉，但好歹也是修仙之人，能看出来头顶上空聚集的黑色阴气。
　　半夜鬼魂不受限制，陈遇槐也比白日看的多，他转头和杜灵道：“先去陈夫人院子。”
　　二人不再迟疑，也没有选择在陈府内四处乱撞，而是直接跳上屋顶。
　　“这边。”陈遇槐看了一个方向，带着杜灵跃过去。
　　很快他们就找到陈夫人的院子，这里怨气的聚集远比别处要多，陈遇槐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站在屋顶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四周冷寂，并没有什么声响。
　　“小师兄，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杜灵看着院子十分安静，屋里的人似乎都睡着了。
　　远远她还听见街上打更人的声音，说明现在已是子时。
　　一阵冷风吹过，杜灵抚了抚自己胳膊，皱着眉，“不对，现在气候将入夏，怎么这么冷？”
　　陈遇槐站在旁边并不言语，看着院子正中的房屋，白玉湘竹笛不知何时握在他手中，见状杜灵也取出自己的灵剑，等着时机。
　　等了一会也没什么动静，杜灵觉得不太对，她看向身边的陈遇槐，“会不会有结界？”
　　陈遇槐也想到这层，便微点头，“走。”
　　二人从屋顶轻松落在院子里，杜灵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门，握紧手里的灵剑。
　　陈遇槐走过去抬手覆在门上，他闭眼感应了一会，随后睁开眼睛，灵气顺着他的手心打入门内，屋里看不见的结界瞬间破碎，门也顺势而开。
　　周边的冷寂忽然被人打破，一声尖叫从屋里传来，不知是鬼还是人。
　　陈遇槐和杜灵进屋看见陈夫人跪在床边，身上的魂魄被拉出一半，另一边有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似乎要进入陈夫人身体，趁机夺取她的身体。
　　杜灵顾不得害怕，提剑上前。
　　结界被打破，睡在床上的陈宏很快被吵醒，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夫人昏倒在床边。
　　而他听见的吵闹声是杜灵在和一只黑影打斗，他清楚看见杜灵手中捏诀控制着一把长剑，陈遇槐拿着一把长笛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连忙起身下床将陈夫人抱到床上，黑影瞧见陈宏的动作，似乎被刺激到了，拼命想过来，却被杜灵持剑阻拦。
　　二人身边的仆从很快过来，人越来越多，黑影也不再和杜灵纠缠，瞬间消失在原地。
　　陈遇槐并未让杜灵追，既然它想要和陈夫人换魂，必然不会就此放弃，肯定还会出现。
　　屋里有人点亮烛火，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杜灵冷静过后觉得腿有些发软，她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小声和陈遇槐说话，十分委屈，“你怎么都不过来帮我，我腿都软了。”
　　“刚才气势不错。”陈遇槐看她坐在位置上不肯动，只是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过去看看。”
　　杜灵小幅度点了点头，看着陈遇槐走过去。
　　陈宏一直唤不醒陈夫人，已经让人出门找大夫了，看见陈遇槐过来，嘴唇蠕动一会还是没开口。
　　陈遇槐道：“我来吧。”
　　他走过来伸出手将陈夫人的手腕拿起，另一只手搭在她脉上，陈遇槐坐在床边垂下眼睫，安静给陈夫人把脉。
　　陈宏看着他的动作沉默片刻并未阻止，许久后他看陈遇槐放下陈夫人的手，连忙问：“内子如何？”
　　“暂时没事。”陈遇槐看了一眼陈夫人，抬起手施展法诀，将她原先不稳的魂魄定在身体里，才站起身看向四周。
　　陈遇槐在屋里四处贴了几张符篆，旁边的下人见了不禁迟疑，“老爷，这要是被官府知道……”
　　“官府？你看管家来了没，让他去打点一下，让那群蛀虫闭嘴。”陈宏听见下人提及官府，神情不屑。
　　说完他看陈夫人还没醒，想了片刻便起身朝陈遇槐走去，他看着陈遇槐的面容许久，才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遇槐答应下来，他让杜灵在这守着，若是看见不对劲的人就和他说。
　　杜灵点头答应，坐在桌边拘谨收回手里的灵剑，不看周边下人瞄过来的打量目光。
　　正院的事惊动了府里的人，陈锦书的院子里，小蛮在得知消息后，转身就去叫醒陈锦书。
　　陈锦书睁开眼看见小蛮那张眉目含情的脸，将她往自己怀里拉，“小蛮你半夜过来是想通了？”
　　“少爷！夫人出事了！”小蛮挣扎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脸让他清醒，她脸上犹有惊怒，微浅的眼瞳在烛火的照耀下更为通透。
　　陈锦书听见她的话，立即从床上弹起，急忙起来穿衣，“出事？出了什么事？”
　　他急急下床，小蛮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她转头去找了灯笼点亮烛火，看他衣衫不整头发未梳，犹豫一下并未帮他整理，而是走在前面带路。
　　陈锦书急着要去看陈夫人，拉着小蛮就往外面跑，小蛮惊呼一声，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好不容易跑到陈夫人的院子，小蛮还没喘口气就看见陈宏和陈遇槐走出来似乎有事要谈，二人相伴似乎要离开院子。
　　陈锦书看见父亲便顺口问一句母亲如何，陈宏只是让他自己过去陪着，说和陈遇槐有事要谈先行离开，无奈之下陈锦书三两步跑进屋。
　　小蛮跟在他身后抬脚，快进屋时身体忽然停顿下来，站在门外走到门边并未进去。
　　陈锦书发觉她没跟上来，回过头看她，“小蛮？”
　　小蛮脸上露出笑容，“少爷快去吧，夫人看见小蛮会不高兴的，小蛮就在这守着。”
　　杜灵坐在桌边听见二人对话，朝屋外看了一眼，瞧见小蛮提着灯笼站在屋外，眉眼带着笑意让她觉得眼熟。
　　杜灵不及细看就瞧见陈锦书进屋，匆匆往陈夫人床边走去。
　　小蛮朝屋里看了一眼，她瞧见杜灵在看她，只是收敛着对她露出笑容，便低下头沉默站在屋外，任由晚风吹动她的衣裙。
　　杜灵看着她站在屋外与夜色相容，映着烛火肤色似白玉一般，如同鬼魅。


第18章 十八把剑   陈府有鬼
　　陈遇槐和陈宏谈完事情回来，瞧见站在门外的丫鬟小蛮，他只一眼便移开视线转向屋内的杜灵。
　　杜灵此刻正百无聊赖坐在桌边打瞌睡，陈遇槐没进屋，只是站在屋外唤了一声，“灵灵。”
　　听见陈遇槐叫她，杜灵瞬间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过去，看见陈遇槐站在门外等她，便立即站起身往外走。
　　她问：“你们说完了？”
　　“嗯，回去睡吧。”陈遇槐看她脸上还有未尽的倦意，转头问丫鬟小蛮能不能将灯笼借他。
　　小蛮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手里的灯笼，有些迟疑。
　　这时陈宏走过来吩咐道：“给他。”
　　“是。”小蛮没有抬头，顺从着将手里的灯笼递过去。
　　陈遇槐接过灯笼，准备带杜灵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陈宏见陈遇槐要离开，神情犹豫不决，“遇槐，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吧。”
　　“嗯。”陈遇槐不冷不淡应了声，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虚扶着杜灵后背，带她回院子。
　　小蛮站在原地抬眼，目光从陈宏脸上再到陈遇槐离开的背影，随后又转到陈宏的脸上，她低下头沉思，觉得陈宏刚才的神情有些奇怪。
　　杜灵和陈遇槐走在路上，边走边打了一个哈切，“你们说了什么？”
　　“认祖归宗的事。”陈遇槐神情平淡道。
　　“你同意了？”杜灵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被赶跑了，睁着眼睛看向陈遇槐。
　　“没有。”陈遇槐摇头，他笑着道：“等抓到鬼我们就离开。”
　　杜灵这才放松下来，她点头，“也不知道蓉蓉怎么样了，等去了南尧旧都，我们就去找她吧！”
　　“好。”陈遇槐答应下来。
　　夜风拂过，万籁俱寂，二人走在长廊间，陈遇槐提着灯笼看着不远处的黑暗，每走一步，手中提着的光照亮一尺，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又格外明亮。
　　杜灵微睁着眼睛，手揪着陈遇槐的衣袖，看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的长廊，觉得有点奇怪。
　　“小师兄，这条走廊这么长吗？”杜灵不解问。
　　陈遇槐神情未变，只是虚扶着她的背，“遇到了鬼打墙而已，你闭上眼，一会我们就到院子了。”
　　闻言杜灵瞬间清醒许多，她双手拉着陈遇槐胳膊，往他身边靠了靠，“我们这是遇到鬼了？”
　　瞧见杜灵一听见“鬼”字瞬间清醒的眼睛，陈遇槐不禁笑了下，他安抚道：“不在这，安心。”
　　“闭眼。”陈遇槐看着眼前的黑暗，转头见杜灵乖乖闭上眼睛，瞧见她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袖，嘴角微勾。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黑暗并不忧心，鬼打墙是最低级的鬼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将提着灯笼的手往旁边移，脸上神情轻松写意，口中无声说了一个字：破！
　　眼前的长廊瞬间出现尽头，周边的环境也变了一个模样，隐隐听见虫鸣声，陈遇槐这才让杜灵睁眼，带着她走回院子。
　　他将杜灵送到门口，她屋里的烛光还亮着，陈遇槐一直看着她进屋关上门，才提起灯笼吹熄蜡烛，回过头看向陈府上空升腾的黑气。
　　陈遇槐站在原地停留一会，才回到自己屋去休息。
　　翌日清晨，杜灵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转头见外面的光透着窗纸照进屋里，才从床上下来用法术简单梳洗一下，打开房门出去。
　　陈遇槐从外面回来，看杜灵醒了，便道：“既然起了，我们先去找陈夫人，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撞鬼的事。”
　　杜灵跑到陈遇槐身边，见他从外面回来，不解问：“小师兄你去哪里了？”
　　“出去转了一圈。”陈遇槐回答。
　　“有什么发现？”杜灵问。
　　陈遇槐默然片刻，语气无悲无喜，“去看了上一位夫人的住所，里面有怨气，却没鬼气。”
　　杜灵听见他的回答，垂下头抬起右脚用脚尖踢着地上的泥土，她抿唇不知该说什么，随即又偷瞄了陈遇槐一眼，发觉他好像并没有在为生母伤心，才松了口气。
　　杜灵道：“那我们过去吧。”
　　陈遇槐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二人相伴到了陈夫人的院子，陈宏并未将陈遇槐的身份告诉陈夫人，昨晚发生了那种事，不适合再刺激她，等她精神好些再提。
　　是以陈遇槐和陈夫人说明来意的时候，她并未拒绝。
　　“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妾身时常会遇到一些奇怪之事，就连睡梦也不安稳……”陈夫人坐在床上缓缓开口，陈宏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二人瞧着倒是伉俪情深。
　　陈遇槐只是听着她说话，问：“梦见什么？”
　　听见他问，陈夫人忽然止住了声音，她看向陈宏，面上神情有一瞬显得僵硬，但很快就收敛好情绪。
　　她缓慢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陈遇槐又问她记不记得遇到的那些事，陈夫人想了片刻回答：“我还有点印象，有时是晚上被困在长廊，有的时候是发现身边的东西被移动了，问了下人也问不出所以，后来就开始做梦，我记性也因此开始变差，时常忘记自己东西放在哪，明明记得是在这，却在别处找到……其他的，记不太清了。”
　　陈遇槐见她不再说话，沉吟片刻和陈宏道：“屋里贴的符纸别让人碰，我先去别处看看。”
　　说完他带着杜灵离开陈夫人的房间。
　　陈夫人看着陈遇槐和杜灵离开，转头看向身边的陈宏，往他怀里依靠，她问：“老爷，他们真的能行？”
　　“昨晚要不是遇槐，你差点就出事。”陈宏抬手揽着她拍了拍，温声安抚道：“你好好休息，总会有办法的。”
　　陈夫人乖顺应了声，垂下眼睑看着地面，神情莫测。
　　杜灵和陈遇槐离开陈夫人院子后，杜灵才开口问他，“她好像在顾虑什么。”
　　“不是顾虑，是没说实话。”陈遇槐看着面前的路，想到刚才陈夫人的神态，神情微凝。
　　杜灵顿时生出不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还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陈遇槐道：“这样，兵分两路，你去询问下人对陈夫人的印象，或者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罚过什么人。”
　　杜灵点了点头，随后问：“那小师兄你呢？”
　　陈遇槐站在原地看着周边的环境，顷刻才道：“我得再看看，哪些地方沾染鬼气最多。”
　　“那我问完就回院子等你？”杜灵道。
　　“嗯。”陈遇槐点了一下头。
　　二人分开做事，杜灵一时不知道该找谁问话，便在陈府里瞎逛，偶尔遇到有人交谈，便停下脚步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倒是偷听到不少的八卦。
　　过了一会，杜灵瞧见陈府管家迎面走来，眼睛一亮，上前说有些事想问问他。
　　看他年纪比陈宏还要大一些，杜灵估摸他在陈府里呆了不少时日，应该知道很多东西。
　　陈管家得知杜灵想问陈夫人相关的事，猜测是为了昨晚的事，他现在也不是很忙，便答应下来。
　　于是杜灵问他：“陈夫人对下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是有人讨厌她之类的？”
　　陈管家微微思索片刻，回答：“夫人平时待人和善，倒没听过姑娘问的这些，再者鬼神之事和人也没什么关联啊。”
　　杜灵看着他的脸，没看见什么奇怪的情绪，便笑道：“陈管家说的也是，许是我和师兄想错了。”
　　说完她和陈管家告辞，与他背道而行，杜灵脸上的神情几乎是一瞬间收起，她微微眯起眼，总觉得这个管家也没有说实话。
　　她又漫无目地逛了一会，不知道走到哪里，有两个洒扫的小丫鬟站在假山旁边偷闲，小声说着话。
　　杜灵听见声响，轻手轻脚靠近，借着灌木枝叶遮挡，偷听两人说话。
　　“你听说了吗？昨夜夫人院子闹鬼，怕不是和老夫人一样。”
　　“你不提我倒忘了，隔壁院子的春菊说老夫人死的时候一脸惊恐，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看着就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我和你说，前些天半夜春香出门小解，你猜怎么着？她找不到回来的路，还是小蛮姑娘回屋休息时候，看见她将她带回来的。”
　　“这个我听说了，之前跟着夫人的小丫鬟也遇到了，被吓得在床上躺了几天。”她停顿了片刻，又道：“不过说到小蛮姑娘，她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被少爷收进房里是迟早的事，我怎么就没有这个机会呢？”
　　“羡慕了？”另一个丫鬟开始取笑，“你一下等丫鬟，还想这些呢！”
　　“怎么滴？还不许人想想吗？”
　　“哎呦呦，这还是白天呢！我看啊，你白日梦还没睡醒呢！”
　　“去你的！”
　　杜灵听着两人说着说着就偏题离意，甚至越说越离谱，无奈之下她只好现身，准备亲自问问。
　　她面带笑容出现，将两人小丫鬟吓了一跳，瞧见是生面孔，并不是看管她们的管事，才齐齐松了口气。
　　“你是新来的？”其中一个鹅蛋脸丫鬟看着杜灵问。
　　杜灵见二人穿着虽相同，但梳的发髻却不一样，一个圆脸蛋一个鹅蛋脸，倒也好认。
　　“是啊，昨日才到的，正准备去找陈管家，没想到迷路了。”杜灵笑眯眯接话，“你们知道陈管家一般在哪吗？”
　　“不在前厅，估计是去了账房那吧。”圆脸蛋丫鬟瞧着比鹅蛋脸丫鬟活泼些，她看杜灵和她们打扮不同，不太像是进来做丫鬟的。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杜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话题一转便到了刚才二人说的事上，“你们刚才说府里有奇怪的事，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天黑以后还好，不过最好别半夜出门。”圆脸蛋丫鬟提醒她道，随后又道：“我看你穿着也不像穷人啊，怎么进来做丫鬟了？还没问呢，你被分到了哪个院子？”
　　杜灵并不接她前面的疑问，而是露出苦恼的神色，“好像是夫人的院子，也不知道夫人好不好相处，我手笨，要是做错事该怎么办？”
　　鹅蛋脸原先还不怎么说话，看杜灵说的不像假的，见她一脸愁苦，心里一软提醒她：“那你运气也太不好了，夫人不喜欢身边有比她年轻漂亮的丫鬟，你要是去了就离老爷远一些，可别想着爬床，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旁边的圆脸蛋接话，她在自己肚子前比了一个手势，“我听人说前几年还有丫鬟爬床，肚子都这么大了，结果有天老爷不在，夫人让她跪祠堂，直接一尸两命！”
　　“啊？那也太惨了吧？”杜灵有些惊讶道。
　　她还想再问问，有人匆匆经过，两个小丫鬟左右看了看，拿着扫帚道：“我们活还没做完不能陪你聊了，一会管事还要来查。”
　　闻言杜灵也不在这里久待，和善点头表示理解，“那我先走了，我得赶紧找到陈管家。”
　　和两个小丫鬟辞别后，她也不再瞎逛，而是打算回自己住处找陈遇槐。


第19章 十九把剑   陈府有鬼
　　陈遇槐还未回来，杜灵一个人蹦蹦跳跳走到门口的台阶坐下。
　　她低头思考自己问到的事，总觉得缺了什么，但想不太明白。
　　过了许久，陈遇槐才从外面回来，见杜灵坐在自己屋门口，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地面发呆，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坐在这儿？”陈遇槐问。
　　杜灵转过头看他，莞尔一笑，“这不是你一回来就能看见我了嘛！”
　　陈遇槐笑了一下，抬手顺了顺她后背的头发，“问到什么了？”
　　“老夫人的死恐怕有蹊跷，府里闹鬼不是一天两天了，几年前丫鬟爬床一尸两命。”杜灵回答道，“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他们也提过你娘，陈夫人是在她死后没多久被扶正的。”
　　杜灵想了片刻，又道：“我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个陈管家说陈夫人心善，但是丫鬟说她妒忌身边有比她年轻漂亮的丫鬟。”
　　“看来还需过问陈老夫人死时的情况。”陈遇槐说完，又看向身边的杜灵，“你觉得鬼会是谁？”
　　“我不知道，连府里死了几个人都没问出来。”杜灵有些沮丧。
　　陈遇槐发觉她的情绪不定，道：“先起来，我带你出去看看。”
　　杜灵答应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他离开院子。
　　她见陈遇槐神情淡然，不禁问：“小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问过几个下人，这里从先夫人死后，先后死了几个丫鬟，还有……”陈遇槐还要说什么，就瞧见不远处走近的人影。
　　相比陈府里其他的下人，丫鬟小蛮看着并不像下人，不论是她的相貌还是穿着，就连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端庄娴静。
　　杜灵见陈遇槐忽然止住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目光看向前方，瞧见小蛮迈着小步，步履轻快，转眼就到了跟前。
　　“见过二位贵客，少爷有请。”小蛮微低着头行礼，说完此行目的后，便转身准备给两人带路。
　　杜灵与陈遇槐对视一眼，陈遇槐率先开口：“有劳。”
　　路上陈遇槐问小蛮，“敢问小蛮姑娘是何时进府的？”
　　“公子叫奴婢小蛮就好，小蛮进府已有两年了。”小蛮说话时微微偏过头看过来，只是仍旧颔首低眉。
　　“小蛮姑娘知道陈老夫人是怎么死的吗？”陈遇槐单刀直入问。
　　小蛮神情不变，微微思考道：“府里传闻许多，小蛮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老夫人是夜里走的，其他的小蛮也不知道。”
　　杜灵在旁听着陈遇槐问小蛮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她又说不上来，也插不上话。
　　陈遇槐继续问：“小蛮姑娘认为陈夫人对待下人如何？”
　　听见陈遇槐这么问，小蛮忽然停下脚步，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随后才低垂眉眼和陈遇槐道：“公子别为难小蛮了，小蛮只是下人。”
　　之后小蛮不再开口，她将人带到陈锦书的院子，和陈锦书复命之后退出屋门，低着头守在门外。
　　杜灵回头看了小蛮一眼，她站在那并无其他动作，一直垂着头看着地面，杜灵没发现什么才转头看向陈锦书。
　　陈锦书见两人过来了，不禁兴奋道：“你们会抓鬼，那会不会算命？”
　　陈遇槐面无表情看着陈锦书，“不会。”
　　“看相呢？”陈锦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他往屋外看了一眼，拉着陈遇槐往屋里走，“你真的不会？”
　　杜灵看见陈锦书刚才的表情，不禁皱眉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问我和小蛮的姻缘。”陈锦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傻里傻气。
　　杜灵实话实说：“这个不在我们业务范围内！”
　　陈遇槐却道：“你和她无缘。”
　　杜灵转头看向陈遇槐，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许他是故意唬人的，但她没揭穿。
　　陈锦书瞬间有些失落，他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看向陈遇槐，“你……你说的是真的？”
　　陈遇槐见他似乎不信，也没有急于证明自己，而是弯起嘴角问：“陈夫人会让你娶她吗？”
　　“我娘听我的，怎么不会？”陈锦书神情带了一些得意，他似乎觉得陈遇槐说错了，越想越是如此，说话的语气也坚定起来。
　　他问：“你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陈遇槐神色不变，只是道：“据我所知，陈夫人似乎不太喜欢年轻貌美的丫鬟，就算是身怀六甲，也被她罚出一尸两命。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保住小蛮姑娘？”
　　陈锦书神情有些慌乱，随即又想到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丫鬟被罚，于是镇定下来，他道：“你说的都是我爹身边的丫鬟，又不是我的。”
　　“是吗？听闻小蛮姑娘曾被陈夫人打到半死？”陈遇槐眼睛看着陈锦书，语气不明。
　　杜灵听到这里，总觉得她小师兄的话意有所指，但是指的是什么，她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
　　她并不了解小蛮的事，也不知道陈遇槐说的这件事，杜灵转过头看向门外，站在屋内看不见门边的人，也看不见小蛮的身影。
　　听见陈遇槐这句话，陈锦书忽然沉默下来，很显然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杜灵不禁问：“原因呢？她为什么会被打？”
　　陈锦书抿了抿唇，才道：“那个时候祖母还在世，小蛮还是我祖母身边的丫鬟，我娘说小蛮手脚不干净……”
　　“你祖母就这么看着她被打？”杜灵难以置信，哪有儿媳越俎代庖处罚下人的？
　　陈锦书道：“她屋里确实搜到了首饰，祖母也就没有阻止，但是后来查出来首饰是和她同屋的丫鬟偷的，祖母才没将小蛮发卖。”
　　杜灵看了陈遇槐一眼，才问：“她一开始不是你的丫鬟？”
　　“祖母死后她被分到我院子的。”陈锦书回答。
　　陈遇槐听完前因后果后，还是觉得少了一点什么，但少了什么，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他没再问，也没在他院子久留，告辞后带着杜灵离开。
　　陈锦书被两人几句话问的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他隐约明白陈遇槐说的是事实，但心底还是希望并非如此。
　　杜灵出门的时候看了小蛮一眼，见她站在原地不曾动过，甚至都未抬头看她和陈遇槐，似乎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离开陈锦书的院子，陈遇槐才开口：“这个小蛮不太对劲，但是我也找不出问题，她身上确实有生人气息，我怀疑她是被鬼附身，但还不知道这个鬼是谁。”
　　“你怎么知道？”杜灵疑惑。
　　“我先前问她陈夫人的事，她身上浮现出怨气，甚至连鬼气都来不及隐藏，人身上出现怨气，不是将死之人就是已死之人。”陈遇槐和她解释。
　　杜灵也想到早上那两个丫鬟的对话，她隐约明白什么，“我记得早上有个小丫鬟说小蛮现在变得越来越漂亮，这是因为什么？”
　　闻言陈遇槐脚步忽然停下来，他站在原地思考，转头望向身边的杜灵，“你没听错？”
　　“没有啊。”杜灵想了一瞬，随即确认。
　　陈遇槐瞬间明白过来，他垂下眼睫问：“灵灵，你知道何为借尸还魂吗？灵魂与身体融合，容貌会渐渐趋同产生变化。”
　　杜灵几乎立刻明白他的话，“那她现在算人算鬼？”
　　想到昨晚的情景，陈遇槐回答：“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遇见的是否是她。”
　　“可是你不是说她身上有怨气？只要找出来看看是否同源不就知道了？”杜灵道。
　　陈遇槐闻言点头，他又问：“对了，昨晚你在陈夫人屋里，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尤其小蛮。”
　　杜灵回想了一下昨天半夜，她当时实在困倦，最后杜灵摇了摇头，“她就站在屋外没进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没进来？”陈遇槐微微眯起眼。
　　“没有。”杜灵看陈遇槐似乎知道什么，又想了一会，“她是被符篆挡在门外的？”
　　陈遇槐并未回答，而是道：“那得看今晚还会不会有鬼出现。”
　　“若是不出现呢？”杜灵问。
　　陈遇槐脸上的神情未变，“那就逼她出现。”
　　杜灵又问：“那现在还去问老夫人的事吗？”
　　“虽然有猜测，但还是问过才能确认。”陈遇槐道。
　　杜灵抬手捂着自己脑袋，觉得有些头疼，她此刻恨不得将自己脑子里的水都晃掉，“你慢点，我好好思考一下！”
　　见状陈遇槐忍俊不禁，他拍了拍她脑袋，并未先带她去找陈宏询问事情，而是将她带到一处废弃的院落。
　　杜灵这时差不多理清思绪，抬眼瞧见陈遇槐推开院门，有些不明所以，“小师兄，这是哪里？”
　　“上一任夫人居所。”陈遇槐开口，看着眼前已经荒废掉的院落，“昨夜陈宏和我谈话，他只有一句话没有说谎。”
　　“什么？”杜灵下意识问。
　　陈遇槐看向身边的杜灵，语气是说不出的寂寥，“她不知道我还活着。”
　　杜灵怔然。


第20章 二十把剑   陈府有鬼
　　“小师兄？”
　　杜灵没忍住唤了一声。
　　她从未见过陈遇槐露出这副寂寞神情，她与陈遇槐相识到现在，他一直是冷静的，甚少会为了另一个人动容。
　　杜灵望着他的眼睛，陈遇槐瞳孔颜色很深，如墨一般。
　　此刻杜灵只觉得他眼睛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她无法形容自己看见他眼神那一刻的感觉，她好像看见了许多东西，世间万般变化，但最终只剩沧桑。
　　陈遇槐忽然闭上眼睛，又睁开眼转头看向眼前的院子，院中杂草丛生，没有阻碍肆无忌惮地生长，就连屋檐都生出草叶。
　　杜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小院，又转头看着陈遇槐的面容，心绪复杂，“小师兄，你不难过吗？”
　　闻言陈遇槐转头看她，他轻轻弯起嘴角，笑容如同往常，“我没事，走吧。”
　　杜灵依言点头，和他离开院子，看着陈遇槐亲手将院门关上。
　　杜灵并不放心陈遇槐，沉默许久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她此时此刻低头看着陈遇槐垂在身边的手，她抬眼看向陈遇槐冷清依旧的面容，抬起手握上去。
　　陈遇槐的手十分冰冷，杜灵想让自己的体温可以融化他身上的冷，她握紧陈遇槐的手没有放开。
　　突然被杜灵握住手，陈遇槐微微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杜灵，眼神不解，“怎么了？”
　　“我心里难过。”杜灵低着头道，语气低落，“我替你难过。”
　　陈遇槐莞尔，仿佛又回到杜灵刚来浮黎山的时候，他牵着杜灵的手回翠云峰，只是现在他们不是小孩子，终究还是有分别。
　　杜灵的手不像小时候，此刻握在他手心的是少女柔软纤长的手，温度透着皮肤传过来，十分温暖。
　　记忆中的小姑娘缓慢和身边的少女重合，陈遇槐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脾性就算了解不全，但也知晓大半。杜灵此刻情绪是真的低落，她没说谎。
　　她在说为自己难过，陈遇槐不知道该难过些什么，他只是猜测于燕婉的一生，觉得自己和于燕婉的境遇何其相似，感慨二人境遇相同罢了。
　　“不冷吗？”陈遇槐轻声问。
　　杜灵小幅度摇了摇头，一路没有再说话，她陪陈遇槐找到陈宏后，才松开他的手。
　　陈遇槐手中的温度骤然消失，他不禁转头看了杜灵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见到陈宏，陈遇槐问陈宏关于陈老夫人的事，陈宏听见他问隐约察觉到什么，神情有些颓丧，“这也和昨晚有关？”
　　“只是猜测。”陈遇槐道，“或许老夫人的死，也是如此。”
　　陈宏沉默，许久后他才和陈遇槐说当时的事，陈老夫人的死确实有蹊跷，但没有人知道原因，她好像是被什么吓住一般，天亮丫鬟进屋后，她身体都僵硬了。
　　陈遇槐听完觉得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于是又问：“你之前的夫人呢？她是因何而死？”
　　陈宏显得垂头丧气，“这……我也不知。”
　　陈遇槐看着他微微眯起眼，他并未再问什么，只是道：“今晚她可能还会来。”
　　陈宏连忙抬头，看向屋里睡下的陈夫人，问：“这该如何是好？”
　　“符纸不拿下来不会有事，但是若有人敲门让你放她进来，千万别应。”陈遇槐嘱咐道，说完打算再去找下人问话。
　　见陈遇槐要走，陈宏叫住他，默了片刻才道：“今晚也一起吃顿饭吧。”
　　陈遇槐想了想没有拒绝，答应下来。
　　他偏过头看了杜灵一眼，杜灵会意和他一起离开陈夫人的院子。
　　“他没说实话。”陈遇槐突然开口，眼睛看着自己走的路，神情微凝。
　　“他肯定不会说实话。”杜灵笃定道，随即转头看向陈遇槐，“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骗？”
　　陈遇槐不禁莞尔，他纠正杜灵的话，“是你很好骗。”
　　杜灵不承认，索性捂着耳朵摇头耍赖，“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陈遇槐抬手拉开她的手，让她回到正事上来，他神情正经道：“现在还早，府里问不到什么，我们去附近问问。”
　　离陈家不远就是一条街，陈遇槐带着杜灵随意走着，偶尔杜灵还想买点吃的，顺道问问陈家的情况。
　　有个卖首饰的大娘听见杜灵问，插嘴道：“姑娘可是打听陈家的事？这些大老爷们哪知道这么多，姑娘你过来看看我这的首饰，大娘和你讲。”
　　见状杜灵和陈遇槐对视一眼，随即走到她小摊前，好奇道：“大娘知道我要问什么？”
　　“哎！你大娘我耳朵可尖着呢！姑娘看看有什么中意的首饰？咱们边看边说？”卖首饰的大娘一见有生意上门，脸上瞬间堆起笑容。
　　杜灵低头看着上面摆的簪钗耳环，上面还挂着各种挂件和坠子，旁边还有几只手帕。
　　她并不着急问陈家的事，而是和对方闲聊：“大娘你在这里多久了？”
　　陈遇槐站在她身后并未阻止，也不擅自插话，只是看着她随手拿起一支珠花摆弄。
　　“那年头可比你这个姑娘家岁数还要大。”李大娘笑道。
　　杜灵想了想又问：“那您知道陈府上一任夫人是怎么去世的吗？”
　　闻言那位李大娘左右看了眼，声音压得低了一些，“姑娘是问那位陈于氏？大娘我听说啊，她生了一个死胎，当天就埋了，结果小妾比她晚几天也生了一个儿子，陈家看不惯她，觉得她晦气，似乎是想休妻，结果没想到把人逼死了。”
　　“那个妾室就是现在的陈夫人？”杜灵问。
　　杜灵又拿了另一支珠花和手里的珠花比对了一会，选了个红色的比在头上，她转头看向身后的陈遇槐，“这个好看吗？”
　　“你确定要问我意见？”陈遇槐微微笑问。
　　杜灵一听他这句话，察觉到他接下来的话不会有多好听，她瞬间板起脸，“不用了。”
　　李大娘听见杜灵和陈遇槐对话，眼睛在二人身上瞄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陈遇槐和杜灵听见这句话，神情都有些古怪，陈遇槐没说话，杜灵倒是觉得不太好意思，她将手里的珠花放下，转移话题问对方别的事情。
　　李大娘知道的确实不少，其中就包括于燕婉嫁进来没多久，陈宏就纳了自己表妹为妾。后来于燕婉怀孕没多久，恰巧表妹也怀孕了。于燕婉临盆生下一个死胎，哪怕得知他活过来，陈宏和陈老夫人都决定要和这个孩子断绝关系，陈老夫人一天到晚抱怨她生不出儿子，觉得她生了个死胎晦气，后来又提出要休妻，逼得于燕婉上吊自杀，没多久就将妾室扶正。
　　“于家的人呢？”杜灵问话的时候没忍住看了陈遇槐一眼。
　　“于老爷当时病危，不然也不会急着让女儿嫁出去，没多久就去世了，至于于夫人，得知自己女儿死了，受到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李大娘说到这里还有些感叹，“这于家的家业啊，全填进了陈家！”
　　杜灵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不禁觉得气愤，“怎能如此无耻！这他妈不就是吃绝户吗！”
　　陈遇槐又听见杜灵骂脏话，微微皱眉，“你从哪学的骂人的话？”
　　“这还用学吗？”杜灵握紧拳头，恨不得立即冲进陈家给陈宏一拳，“他居然还想让你认祖归宗！臭不要脸！我呸！”
　　陈遇槐没忍住笑出声，他微低着头抬手用手指遮了下嘴边的笑意，随即又放下手，收敛神情，“好好说话。”
　　李大娘注意到杜灵的话，看向她旁边的陈遇槐，露出疑问的眼神，“小伙子，你也是陈老爷儿子？”
　　“不是。”陈遇槐温和摇头。
　　二人又问了几个问题，杜灵最终选了一件挂饰，准备系在剑上，她还买了一支鎏金银底红珠花戴在自己头上，晃了一下脑袋只听见蝴蝶步摇翅翼在颤。
　　“小师兄，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回去的时候杜灵问他，她看向陈遇槐神情忧虑，“不然你为什么特地带我去你娘的院子？”
　　“嗯。”陈遇槐应了一声，随后他又道：“不用为我难过。”
　　“可是，我们要除的鬼可能是……”杜灵话未说完，就被陈遇槐打断。
　　“灵灵，还记得一开始我来的目的吗？我不想再和陈府牵扯上因果。”陈遇槐开口，“他们与我，没有关系。”
　　杜灵抿唇，她知道陈遇槐心是冷的，但是想到于燕婉的际遇，她问：“你不帮她报仇吗？”
　　“灵灵觉得应该怎么做？”陈遇槐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仿佛真的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杜灵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撇开视线想了许久，才开口，“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杜灵的悟性比陈遇槐想的还要高，但他并不想让杜灵变得和自己一样，只是这些事他无法干预，也做不了什么。
　　“那……小师兄要怎么对付她？”杜灵轻声问。
　　陈遇槐抬手摸了摸杜灵的头发，安慰道：“收服她后找个佛寺诵经超度，不过可能要晚些去旧都了。”
　　闻言杜灵瞥了陈遇槐一眼，见他神情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目光却转过来看自己，杜灵望着他的目光莞尔。
　　她轻轻应了声，“嗯。”


第21章 二十一把剑   陈府有鬼
　　傍晚前厅有人过来, 请二人过去入席吃饭。
　　之前陈遇槐已经答应陈宏，所以并未推拒，让下人先回去, 他带着杜灵随后就到。
　　杜灵和他走在陈府里, 此时外面的天色未暮, 西面只剩下漫天的彩霞，不见日光。
　　她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神情瞧不出什么, 又转过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路，抿着唇不说话。
　　到了前厅，还和昨晚一样的人，杜灵目光望着陈锦书身后的小蛮, 她仍旧低着头站在那，周围的烛火落在她身上，肤色瓷白一片。
　　不知是否她的目光太过明显, 小蛮抬起头看了杜灵一眼，杜灵这才发觉，之前发觉的熟悉感是她的眼睛，陈遇槐的眼和她十分相似, 只是眼形比她还要狭长一些。
　　杜灵抿唇笑了一下, 便不再看她，杜灵现在心情不如昨晚，看着桌上比昨日还要丰盛的佳肴，杜灵闻着香味却没什么胃口。
　　面对桌边坐着的一家人，杜灵脸色也不如昨晚轻松，尤其是看见陈宏和陈夫人情深似海的场面，她脸上的神情也冷了几分。
　　陈遇槐端着碗拿着筷子, 一如昨晚神情冷淡。
　　陈夫人犹豫半晌，问他：“那只鬼……今晚还会来吗？”
　　“不知。”陈遇槐抬眼看她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睫。
　　陈夫人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那该怎么办？你们不能找到她吗？”
　　陈遇槐面上带笑，语气却略微嘲讽，“没有线索，如何去寻？夫人还是想不起来梦中情形？若是夫人记得，千万要告诉在下，免得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听他提及梦中的事，陈夫人声音顿时弱了一些，“还未……”
　　杜灵听着陈遇槐逼问，夹菜的手顿时轻松许多，她知道陈遇槐是故意这么说的，哪怕杜灵知晓方外之人不能干涉人间私事，但心气到底还是不顺，她没有陈遇槐那么冷情。
　　她觉得陈遇槐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心底还是多少有些在意的。
　　杜灵转过头看向陈遇槐，眼中带着笑意，小师兄只是口不对心而已。
　　陈锦书看见陈遇槐对陈夫人态度不冷不淡，见他一直逼问，顿时心生不满，“你和我娘说话能不能稍微有点礼貌？”
　　陈遇槐眼睛望向他，嘴角微勾，“是你们有求于我，不是我非要留下。”
　　“你！”陈锦书感觉到今日陈遇槐态度冷淡，他还想说什么，就被他父亲一阵训斥。
　　“不得怠慢客人！”
　　陈夫人听到丈夫在外人面前训斥儿子，心情也有些微妙，维护道：“锦书也是为了我，你骂他做什么？有什么回去再说！”
　　陈宏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他，又想到白天陈遇槐说的那些话，陈锦书不禁埋怨起来，顿时心生逆反情绪。
　　“他算什么客人？只是在我家借住的外人而已！”
　　“锦书。”陈夫人皱了皱眉，身后抚摸他后背安抚，示意他少说一两句。
　　闻言陈宏将手里的筷子突然拍在桌上，怒吼道：“不得对兄长无礼！”
　　杜灵被吓了一跳，望着陈宏说话时候不知道溅了多少口水在饭菜上，她摸摸放下碗筷，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陈宏这一句话将周边的人都吓住，只有陈遇槐不受影响，他放下碗筷问杜灵是不是吃完了，见她点头才站起身告辞。
　　出门时天还没黑，杜灵和陈遇槐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小师兄，你刚才是不是不开心啊？话里带刺。”
　　“嗯。”陈遇槐应了声，他目光看着前方，随后转头看了一眼杜灵，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于燕婉哭天无路，求地无门的遭遇，让他知道，他终究还是摆脱不了那段记忆。
　　只是他和于燕婉不一样。
　　他也不是于燕婉。
　　陈遇槐和杜灵离开后，陈夫人也将手里的筷子放下，一脸质疑看向身边的丈夫，“你什么意思？什么兄长？你最好今天就给我说清楚！”
　　丫鬟小蛮站在陈锦书身后，看着原本好好的一顿饭闹了这么一出，眼中的情绪不明，她看向坐在主位的陈宏，神情微冷。
　　“他是燕婉的孩子。”陈宏叹了一声，他道，“当年是我亏欠他良多，现今燕婉不在，也就我一个亲人了。”
　　“什么？”陈夫人神情震惊，她看着陈宏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说他不知道被哪个老道带走了吗？为何还会回来？他现在回来难不成是想和锦书抢夺家业？”
　　陈锦书心中惊诧，也觉得难以置信，“爹，娘，你们在说什么？”
　　他身后的小蛮神情有一瞬间空白，随即她意识到当年的一切都是骗局，陈宏一直在骗她！
　　他知道自己孩子没死！
　　她听着陈夫人在和陈宏哭闹，二人说着当年的事，听见陈宏说自己内心的愧疚，但此刻所有的话语她都渐渐听不清，陈宏的声音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小蛮睁着眼看着陈宏，原先浅色的瞳孔渐渐染上黑墨，并逐渐蔓延到整双眼睛。
　　他一直在骗她，甚至千方百计在骗她！
　　骗她说纳妾身不由己！
　　骗她说孩子没了可以再生！
　　骗她说他爱她！
　　小蛮想不起来陈宏当年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醒来后孩子不在身边，她神情仓惶一片，陈宏却握着她手神情悲伤告诉她，她的孩子死了。
　　他死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看着她生活在痛苦中，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绝路。
　　为什么？
　　为什么！
　　她朝陈宏伸出手。
　　与此同时，陈遇槐和杜灵走到半路，二人忽然觉得不太对，互相对视一眼，“糟了！”
　　杜灵看着前厅方向漫天的怨气，和陈遇槐连忙赶回去，候在屋里的下人从里面连滚带爬跑出来，脸上的神情十分恐惧。二人走到门口看见小蛮背对着众人，身上不断翻滚出怨气，双手捏着陈宏和陈夫人的脖颈，眼看二人就要断气。
　　陈锦书看着突然陌生的小蛮，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
　　人命关天，杜灵顾不得对方是陈遇槐的生母，璃火剑瞬间召出握在手上，她身形一跃，上前挥剑将她的手臂砍断。
　　陈宏和陈夫人瞬间摔倒在地，双双捂着脖颈大口呼吸，空气骤然进入口腔，引得他们不禁咳嗽几声。
　　杜灵这才看清小蛮的模样，此时她眼睛早已看不见瞳孔，眼睛一片漆黑，怨气从七窍中不断冒出，脸上还犹带着恨意，明显神智不清。
　　杜灵不知道她是受到什么刺激，见她的双臂被她召唤回去，重新接到她的臂膀上，便凝下心神专心与她对战。
　　陈遇槐并不担心杜灵，她还不至于一只怨鬼都对付不了，他只是看着一地的狼藉，走上前询问：“刚才发生什么事？”
　　“不……不知道。”陈锦书好似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过去将自己父母扶起来。
　　他看着被杜灵引到外面的小蛮，颤着声音问：“那是小蛮？”
　　陈遇槐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身出门去看杜灵。
　　此时西方天空仅剩一点余晖，天色将暮，杜灵手中的璃火剑在半空划出明亮的剑芒，她顾及会有人发现这里的事，决心速战速决。
　　小蛮不似杜灵学过剑术，只全靠鬼力和蛮力，很快因为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见状杜灵轻轻一跃，趁机用剑将她打落半空，长剑将她钉在地面，杜灵迅速用一张定身符篆贴在她身上，让她不能动弹。
　　杜灵处理完小蛮，才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
　　陈遇槐伸出手，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样法器，似鼎非鼎，上方的盖子打开，小蛮身上的魂魄被吸入法器，盖子瞬间合上。
　　陈遇槐将法器收起，杜灵才将小蛮身上的符篆拿开，她收起璃火剑，看着近在眼前的尸体一眨眼就开始腐蚀，像是被火烧完的白纸，只剩下星火纹路，最终化成灰烬。
　　只一阵清风，就吹散了。
　　陈锦书出门遇见这样的场景，心中一阵恐慌，他质问：“你们将小蛮怎么了？”
　　“她早就死了。”陈遇槐回头看着他道，“只不过是鬼附在她身上，让她身体撑到现在罢了。”
　　“不可能！”陈锦书一口否决，他并不相信陈遇槐的话，反而怒目横眉瞪着陈遇槐，“你骗我！她明明是人！”
　　陈宏和陈夫人相扶出现，陈夫人对陈锦书招手，“我儿，你过去做什么？别被伤到了。”
　　杜灵走到陈遇槐身边，看着劫后余生的陈宏和他的夫人，她又看向陈锦书，“不管你信不信，她确实不是人类。”
　　陈锦书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似乎还是不想相信他们的话，他此刻神情颓丧垂着头，不愿去接受事实，但刚才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他声音微哑，“你们要见她带去哪里？”
　　“化尽怨气，送她去该去的地方。”陈遇槐回答。
　　随后陈遇槐看向陈宏道：“鬼既然抓了，我和灵灵明日就离开。”
　　见状陈宏连忙下台阶，他挽留道：“不多留几天？”
　　“此行还有别的事要去处理，就不了。”陈遇槐说完转头看了杜灵一眼，二人相伴离开。
　　陈宏一直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他站在原地拍拍站在旁边失魂落魄的陈锦书，最终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陈夫人看着自己丈夫回来，她手紧紧抓着衣袖，眼睛瞄一眼陈遇槐和杜灵离开的方向，暗自下定决心。
　　杜灵和陈遇槐往回走，她垂头想了许久，还是不甘心拉着他衣袖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太便宜了！”
　　“执念太深不好。”陈遇槐道。
　　杜灵抬头看他，“小师兄你真的能放下？”
　　陈遇槐看着她沉默许久，才回答：“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第22章 二十二把剑   离开浔州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杜灵听到他说这句话, 沉默一会抿唇道：“你这句话给我一种，你什么都没放下。”
　　闻言陈遇槐愣了一下，他想起过去种种, 抬手捏住杜灵身后的一缕头发, 莞尔：“或许是。”
　　杜灵怕自己说的话引出他的伤心事, 连忙道：“毕竟小师兄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无情无欲呢？我们不提这些了，小师兄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归云寺。”陈遇槐想了片刻道, “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应该几天就到。”
　　杜灵听了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回到院子后并不着急睡下，而是坐在屋内看着桌上的烛火, 杜灵伸出手靠近跳跃的火光，她能明显感受到皮肤上灼热的温度。
　　杜灵不知道陈遇槐是不是也是这样，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温暖的光。
　　从前在浮黎山的时候, 杜灵不知道陈遇槐还有这样的身世，但如今知晓也没有办法安慰他半分，她和陈遇槐的境遇不同，无法感同身受, 也无法安慰。
　　他也不需要人安慰。
　　此时天色彻底黑尽, 外面黑黝黝的，只剩下屋里还有明亮的火光。
　　杜灵听见有人敲门，随后是开门声，她听见屋外陈遇槐微冷的声线，“你来做什么？”
　　杜灵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开门出去，“小师兄？”
　　她看见有人站在小师兄门口, 一身华贵的锦衣，却是陈锦书。
　　“灵灵，你还没睡？”陈遇槐看杜灵衣衫整齐，发髻未乱，步摇珠花都未曾取下，不似从床上刚起的模样。
　　杜灵走过来摇头回答：“睡不着。”
　　她又看向旁边的陈锦书，看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来找小师兄有事？”
　　陈锦书沉默半晌才开口：“我可以再见见她吗？”
　　“不行。”陈遇槐毫不留情拒绝，“她现今神志不清，根本认不出你，只能去找佛修诵经洗净她身上的怨气。”
　　“你们要带她去哪？”陈锦书抬头看向陈遇槐，目光明亮。
　　他并不想承认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兄长，但是小蛮在他手上，不能不低头。
　　陈遇槐见他锲而不舍，反而觉得有些头疼，“你知道也没有用，你又不能跟过去。”
　　他将陈锦书赶走，才和杜灵说话，“明日早起，你也早点休息。”
　　“小师兄也是。”杜灵说完跑回自己屋。
　　杜灵关门的时候似有所感，她抬眼看过去，见陈遇槐并未回屋，而是站在屋外看着自己，忍不住露出笑容。
　　杜灵将屋门合上，转身看着屋里的灯光，走过去伸出手感觉到上面的暖意，才回到床边准备休息。
　　半夜杜灵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她睁开眼随意穿好衣衫，打开房门发现外面聚集着不少衙役，手中拿着火把站在院子里，似乎还在商量对策。
　　杜灵觉得不妙，她立即关门将门拴上，原本的困意瞬间消散，她立即回到自己床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才再次打开门。
　　门口站着几个比她还要高的壮汉，杜灵直接一脚踹上去，将人踹飞后，出门没看见陈遇槐，不由紧张唤了一声。
　　“小师兄！”
　　“这里。”陈遇槐应了一声。
　　杜灵抬头寻声看过去，见他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连忙脚尖一跃，落到他身边。
　　“怎么回事？”她看着底下的衙役问。
　　领头的人让人去找梯子，其他人瞧见杜灵会飞，腿有些发软，拿着长刀警惕盯着杜灵和陈遇槐。
　　领头的一名衙役让自己镇定下来，望着二人道：“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劝你们快点下来，不要负隅顽抗！”
　　“有人报官了。”陈遇槐并不搭理下方的众人，而是看向远处，天边只有隐隐的光亮，此刻天空还黑着，还不知要多久才亮。
　　杜灵几乎一眼就看见院外站着的陈夫人，她望着陈夫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忽然明白为何陈遇槐不想和这一家人牵扯上关系。
　　因为不值得。
　　“走吗？”杜灵转头看向陈遇槐，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待。
　　陈遇槐见她难得不劝自己，不觉露出一丝笑意，“好啊。”
　　此刻有人找到木梯，正搭在房檐边上，几名衙役先后爬上来，抽出腰间的弯刀，戒备看着二人。
　　“凭几个凡夫俗子，就想困住我们？”杜灵不屑地扬起嘴角，脸上的神情与陈遇槐往日的神情有些相似。
　　她和陈遇槐对视一眼，二人施展术法，直接越过底下众人往陈府外飞去。
　　杜灵出了陈府外，回过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陈府，抬头见陈遇槐神情不解望着自己，她弯起嘴角，和他相伴离开。
　　陈宏知晓府中的动静，看着擅自找来官府之人的陈夫人，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骂了陈夫人几句，却被对方反呛，一时急火攻心喘不过气。
　　另一边陈锦书知道此事后，站在屋门前呆愣许久，才转身回自己房间，只是这一回，他身边再没有为他掌灯的少女。
　　陈遇槐和杜灵并不着急离开浔州府，而是回到当日住下的客栈，好在当时他们和客栈老板说过有事出门房间留着，不然这会估计没地方睡。
　　杜灵回到自己房间，她点亮屋里的烛火，打了个哈欠，随便往床上一躺了事。
　　次日醒来杜灵还有些困倦，她洗漱好后才出门，杜灵站在栏杆边往下面看了一眼，见陈遇槐坐在楼下喝茶，便步履轻松跑下楼梯，坐在桌边。
　　“小师兄，我们现在就走吗？”杜灵手托着下巴，脸上还有些倦意，“我还有些困。”
　　“睡多不好，再坐一会就走。”陈遇槐说完后，找来店小二问杜灵要不要点一些东西吃。
　　虽然她已辟谷，但还是免不了这些口腹之欲，当场点了一些早点。
　　杜灵和陈遇槐都不提昨晚之事，二人聊了一会，等杜灵吃完东西，陈遇槐就起身去结账准备离开客栈。
　　等再见到马车的时候，杜灵摸了摸车前的两匹马，两匹马皮毛颜色都是棕色，这么多天下来，杜灵给它们分别起了一个名字。
　　左边的叫小马，右边叫大马。
　　她摸着小马的鬓毛，微微笑问：“小马，有没有想我啊？”
　　小马打了一个响鼻，将头偏过去，也不知道是回答杜灵的话，还是在抗议她起的名字。
　　杜灵没在意，转头看向坐在马车车辕的陈遇槐，见他等自己，便欢欢喜喜坐上去。
　　“走咯！”杜灵看着陈遇槐驾马，大马小马踏着步子离开客栈往城外走去。
　　到了城门口，杜灵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便问陈遇槐，“我还以为会有人拦我们。”
　　“没人省得费时费力。”陈遇槐并不在意原因。
　　杜灵又问：“小师兄，你知道去归云寺要往何处走？”
　　“知道。”陈遇槐回答。
　　杜灵望着头顶比昨日还要明亮的阳光，抬起手遮在自己眼睛上方，看向前方的路。
　　没一会她发觉他们走的路有些眼熟，她好像来过，而且马车越走越偏逐渐脱离官道。
　　她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再去看一眼她吧。”陈遇槐垂下眼睫道。
　　他驾着车一直到山脚，他才从马车上下来，开始往山上走。
　　杜灵茫然跟着他上山，等瞧见陈家祖坟后，杜灵才缓慢明白过来，她转头看向陈遇槐，他脸上还是没什么神情，但杜灵觉得他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
　　陈遇槐站在于燕婉墓碑前，半晌后他躬身一拜，算是全了零星的母子情分。
　　杜灵见了，便也学着他一拜。
　　陈遇槐见了，没忍住笑开，“我拜生母，你拜什么？”
　　杜灵思考一瞬回答，“感谢她生下小师兄，不然我也遇不到你。”
　　闻言陈遇槐抿唇压下嘴边的笑意，最终还是弯起眼睛，桃花眼潋滟着水光，日光落尽他眼中，恍若星辰入水。
　　杜灵看见他笑，自己也不觉扬起嘴角。
　　“走吧。”陈遇槐开口，他看了一眼于燕婉的墓碑，和杜灵离开，将它缓慢遗忘在身后。
　　重新回到官道上，杜灵坐在马车上还有些感慨，和陈遇槐说这几日发生的事。随后她拿出地图看浔州府和归云寺的距离，也不知道能几天到。
　　忽然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杜灵回过头就瞧见陈锦书一身轻装，他驱着马近前，看向陈遇槐问：“介意本少爷随行吗？”
　　“你怎么来了？”杜灵睁大眼睛看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本少爷来不得？”陈锦书仿若还是当时初见时的模样，少年傲气半分未改。
　　杜灵辩解道：“你出来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但我意已决。”陈锦书犹带稚气的脸上透着一股从容，随后他问陈遇槐，“现在可以告诉本少爷，你们要将她送去哪里了吗？”
　　杜灵并未擅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抬头望着陈锦书开口：“归云寺。”
　　说完他不再看他，而是专心驾车赶路。
　　陈锦书见状驱着马跟上，也不再询问。
　　杜灵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不知道陈锦书是怎么追上来的，于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边？”
　　“衙门的人说你们昨晚没有出城，我一早就让人在城门四处守着，一有消息就回报。”陈锦书回答，他看向杜灵，“你们既然半夜不走，那白天必然不会暴露身份，所以一定会走城门。”
　　杜灵抿唇转头看向陈遇槐，凑过去和他小声嘀咕，“这会儿看上去比较像你弟弟了，一点也不傻。”
　　陈遇槐手指点着她脑袋，将她推离自己，并不回话。
　　杜灵见他不理自己，便转头看向陈锦书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送她转世，小师兄也说过你们无缘。”
　　“知道。”陈锦书弯起嘴角，神情温柔，“我来送她一程。”


第23章 二十三把剑   上归云寺
　　“砰！”
　　陈锦书身下的树被野猪撞得直晃, 他抱着大树枝干才勉强没掉下去。
　　反观站在他身边的陈遇槐，仿佛根本没有站在上面一般，枝干再如何摇晃也一点影响不到他。
　　“那个谁, 你不去帮她？”陈锦书颤着声音问, 双臂紧紧抱着树干免得自己不小心掉下去。
　　陈遇槐转头瞥了他一眼, 并未搭理他，而是注视着下方持剑和野猪对峙的杜灵，神情冷淡。
　　陈锦书见他不理自己, 心底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转眼就见杜灵手中的长剑一转，将凶狠的野猪击杀。
　　杜灵站在原地挽了一个剑花, 将璃火剑收起，才蹲下来看着地上躺着的野猪，她抬头看向树上的陈遇槐, “小师兄，今晚吃烤野猪？”
　　陈遇槐从树上轻松跃下，他走到杜灵面前，看着杜灵问：“你会处理？”
　　杜灵摇了摇头, 随即将目光转向挂在树上下不来的陈锦书, 她朝着对方露出过于甜美的笑容，一看就没好事。
　　陈锦书还在想茶哥怎么下去，他上来的时候是被陈遇槐带上来的，他现在离地面起码有两米高，这会上不去下不来，十分尴尬。
　　他一见杜灵对他笑，想到自己被杜灵压榨的这几日, 陈锦书抱着树干拼命摇头，“你别看我！本少爷只会吃不会杀！”
　　“啧！”杜灵见状不禁嫌弃，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野猪，“可惜了。”
　　陈遇槐看了一眼杜灵，随后施法将野猪扔到旁边的溪水里，他解开袖口上绑的腕带，慢条斯理卷起袖子，“我来吧。”
　　“小师兄！”杜灵瞬间精神起来，随后又不太确定凑到他身边，“你真的可以吗？”
　　陈遇槐颇为无奈叹了口气，“你只要不给我捣乱，什么都可以。”
　　闻言杜灵微眯起眼，“你在嫌弃我哦？”
　　陈遇槐没再理她，而是径自走到溪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蹲下来开始肢解尸体。
　　陈锦书站在树上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是没人想起他还在树上，不由出声提醒，“你们是不是忘了本少爷还在上面！”
　　杜灵回过头看着陈锦书，见他还挂在上面，观赏了他现在的姿态好一会才抬手施法，在他面前的地上卷起一小阵风卷，和他道：“跳吧。”
　　陈锦书看着地上小型龙卷风，有些顾虑，“你确定？”
　　“那你还想不想下来了？”杜灵有些不耐烦，要不是他要跟着，只有她和陈遇槐两个人，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陈锦书看了一眼杜灵的脸色，默了一瞬闭着眼从树上跳下，风卷着他的身体将他缓慢放在地上，并未伤到他一丝一毫。
　　杜灵见陈锦书安全落地后，便收了术法。
　　他们一行已经走了几天了，按照陈遇槐的计算，明天中午大概就能到归云寺，到时他们就该分道扬镳了。
　　这几日杜灵了解到陈锦书并不知道小蛮是谁，她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将真相说出去，她选择和陈遇槐一样，袖手旁观。
　　或许不知全情，陈锦书才能这么自在活着。
　　他们一行下山是为了降妖除魔，来人世是为了历练自己。
　　陈遇槐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十分明确，他来是为斩断尘缘，不是为了插手人间琐事，这是他的选择。她既然选择陪陈遇槐来这一遭，她尊重他的选择。
　　处理完野猪肉，陈遇槐十分干脆砍了一颗树的一处树杈，半空划过数道刀光剑影，没一会地上摞着一堆柴火。
　　烤火的时候，杜灵坐在陈遇槐身边，看着他没褪下的袖子，露出的小臂雪白如玉，昏黄的篝火映在他手上，显出微微的黄。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们夜里要在山里宿营，陈锦书这几日已经习惯这样的居无定所，他十分好奇陈遇槐和杜灵展现出的术法。
　　他问：“什么人都可以修仙吗？”
　　他一问，杜灵和陈遇槐目光都看向他，陈锦书以为自己问错话了，于是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本少爷就是好奇一下而已。”
　　杜灵觉得他并不是好奇，也不是一时兴起，但也没有揭穿他，而是看向陈遇槐，“小师兄你和他解释吧，我对这些不了解。”
　　她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就上了浮黎山，不知道修仙需要具备什么，只知道自己有灵根就可以修炼。
　　陈遇槐转着手里串着肉块的木棍，看着篝火，火焰在他眼中跳跃，“需要仙缘和灵根。”
　　“仙缘是很虚幻的东西，谁也说不准，但灵根是抉择一个人是否有修炼的资质。”陈遇槐解释道，“可以说没有仙缘不影响修炼，但灵根必须要有。”
　　“什么是灵根？”陈锦书问道。
　　陈遇槐回答：“一个人的天赋和五行属性。”
　　杜灵并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浮黎山有专门的学堂教导初入门的弟子，只是浮黎山的长老的理论课，她多半都是在打瞌睡中度过，也只有实战的时候她才会打起精神来，毕竟长老检查完，陈遇槐还要检查一遍，她不敢马虎。
　　陈锦书思考片刻，又问：“你们的属性是什么？”
　　“我是金灵根，不过小师兄是空灵根，浮黎山的弟子少有是他的对手。”杜灵看着火上的烤肉，她已经闻到肉香了。
　　陈遇槐不知道从哪抓了一把细盐，随意洒在上面，烤肉的味道更加浓郁。
　　陈锦书有些不解，“金灵根我大概知晓是什么属性，但是空灵根是什么？”
　　“空灵根是容纳五行，又不属于五行的灵根，也就是说你可以任意选择一个属性修行。”杜灵回答完，凑到陈遇槐身边小声问：“什么时候好啊？”
　　“再过一会。”陈遇槐转着手里的烤肉，让杜灵耐心一点。
　　此刻的陈锦书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食上，而是看向陈锦书，“灵根要怎么测？”
　　陈遇槐抬眼看他，目光似乎看穿他内心的想法，面对他冰冷的目光，陈锦书心中生出一丝怯意，但最后还是坚持住，并未移开目光。
　　他问：“有什么问题？”
　　陈遇槐将目光放回手中的烤肉上，“这个时候就要看你有没有仙缘了。”
　　“什么意思？”陈锦书皱眉。
　　杜灵看着他道：“因为我们身上并没有测试灵根的东西啊，这要你拜入山门或者被某个仙长收为弟子，才能知晓自己是什么灵根，所以世间想成仙者不计其数，但真正入门修行的却寥寥无几，而修炼成仙，更是万中无一。”
　　陈锦书几乎是立即明白了杜灵的意思，如果没有仙缘，就算有灵根也与凡人无异，毫无用处。
　　“我知道了。”陈锦书沉默下来。
　　杜灵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此刻只想问陈遇槐手里的肉能不能吃，并没有兴趣知道陈锦书的想法。
　　晚上休息的时候，照旧杜灵睡马车里，两个男人睡外面。
　　陈遇槐和陈锦书分别坐在篝火旁边，陈遇槐是不困，陈锦书却是因为睡不着。
　　他望着面前的篝火有些出神，火苗带着热意扑面而来，明亮的光伴着燃烧的声音跳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许久他才转头看向陈遇槐，“如果不去修仙，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不知。”陈遇槐的袖子早已放下来，腕上的绑带也重新系好，他又恢复之前冷清的模样。
　　听见他冷淡的声线，陈锦书顿时心生不满，“好歹我也算是你弟弟，你对杜灵的态度都比我好！”
　　“我和你认识一共不超过十天。”陈遇槐实话实说。
　　陈锦书：“……”
　　次日终于到了归云寺，马车只能到半山腰，剩下的全是台阶，需要自己往上走。
　　三人徒步上山，山林间种着大片的枫叶林，此刻季节还是春季，杜灵有些可惜看不见红枫遍野的景色。
　　和他们一样上山的有不少人，都是来往的香客，偶尔也有僧侣夹杂其间。
　　杜灵望着远处宏伟的建筑，心里将它和浮黎山比对一会，和陈遇槐道：“归云寺好有钱啊。”
　　陈遇槐不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抿唇半晌开口，“为什么这么说？”
　　“浮黎山建筑就不像这里金碧辉煌。”杜灵回答，随后她又问：“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金身佛像？”
　　“有。”陈遇槐道。
　　到了归云寺大门前，陈遇槐望着面前十分具有压迫力的寺庙抿唇，他站在原地犹疑一瞬，身边的杜灵和陈锦书已经跨过门槛，他才抬脚跟着众人迈进。
　　他们此行十分简单，将于燕婉交给佛修，便算了结此事。
　　陈遇槐问了一个小沙弥，并表明来意，对方让陈遇槐三人在原地稍等，便转进殿内不见身影。
　　杜灵站在旁边看着大殿中央的佛像，两边挂着巨大的线香，她目光落在先后前来朝拜的百姓，余光瞄到不远处的功德箱，才转过头看向陈遇槐。
　　“小师兄，我要不要去捐一点香火钱？”杜灵问他。
　　陈遇槐微微抬眼，抿唇露出一点笑意，“你自己决定。”
　　杜灵站在原地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往功德箱那走去，陈锦书有自己的考量，也和她一起过去。
　　陈遇槐站在原地眼睫垂下，只是看着地面不动。
　　此时小沙弥带着一位青年和尚走来，对方看见陈遇槐有些怔愣，随即笑着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入内殿说话？”
　　陈遇槐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杜灵，看她走过来，才点了点头。
　　青年和尚只看了杜灵一眼，随后抬手将三人引到内殿。
　　“施主来意我已知晓，贫僧虽然可以洗净怨气，但还需要七天时间。”青年和尚开门见山道。
　　“我知道。”陈遇槐说完将法器取出，双手递过去。
　　青年和尚双手接过法器，看见鼎内的鬼魂，良久他叹息一声转身将东西放在屋里的一张案桌上。
　　陈锦书看着他们动作，犹疑再三还是问：“七天后，可以让她和我见一面吗？”
　　“阿弥陀佛。”青年和尚双手合十，微低着头回答，“贫僧仅能维持一炷香时间。”
　　闻言杜灵看向陈遇槐，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小师兄我们要留下吗？”
　　陈遇槐明白杜灵的意思，他垂下眼睫思索片刻，看向案桌上的法器，“七天后再走吧。”
　　杜灵听他愿意留下，脸上瞬间露出笑容，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得知他们三人要留在归云寺一段时间，青年和尚让小沙弥去准备房间，才看向陈遇槐。
　　“施主心有执念。”他目光如炬，面上神情带着佛性。
　　陈遇槐听见他的话，只是转头看了杜灵一眼，才回答他：“是。”
　　青年和尚看了他许久，最终长叹一声，“贫僧还不知施主如今姓名。”
　　“在下陈遇槐。”陈遇槐道。
　　杜灵站在旁边听着二人对话，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说陈遇槐心有执念，她见青年和尚只问陈遇槐名字，不知道该不该报自己名字。
　　好在青年和尚并未忘记她和陈锦书，面色谦恭道：“贫僧法号一尘，还未请教二位施主姓名。”
　　“我叫杜灵，旁边那个是陈锦书。”杜灵笑了一下回答。
　　“杜灵？”青年和尚双唇张合一瞬，随后露出笑意，念了一句佛号，“贫僧明白了。”


第24章 二十四把剑   东燕境内
　　七天时间不长, 杜灵和陈遇槐无需进食，没怎么吃归云寺的斋饭，反而是陈锦书这几日一直吃斋, 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杜灵偶尔出门看看归云寺的景色, 陈遇槐不怎么出门, 倒是经常和一尘和尚下棋。
　　转眼到了第七天，一尘将他们三人引到一间禅房，随后他转身去取了一支柱香点燃, 插在法器旁边的香炉里。
　　“这是凝魂香，可以让鬼魂在人前显形。”一尘解释。
　　一股青烟从点燃的凝魂香上缓缓飘出，绕到法器上方转了几圈后，在他们面前聚集形成一道身影, 却是有些陌生。
　　女子面容不再是小蛮那般少女模样，五官仿佛是长开了一般，一双和陈遇槐相似的桃花眼, 眉眼如画。
　　“小蛮？”陈锦书上前，刚想碰对方的衣衫，手却直接透过女子身体，什么都没有抓住。
　　女子看着陈锦书的动作, 微微侧过头看他, 她开口说话，声音轻柔，“妾身并非小蛮，只是寄居在小蛮姑娘身上的孤魂而已。”
　　“怎么可能？”陈锦书不信，他还要伸手去抓，女子忽然如同烟雾一般散开，青烟又缓慢聚集出现在他身后。
　　杜灵望着于燕婉在她和陈遇槐面前出现, 于燕婉目光一直注视着陈遇槐，良久才问一句，有些哽咽，“这些年……可好？”
　　“一切安好。”陈遇槐微微低下头回答，随后他发觉对方伸手过来，似乎想碰他的脸。
　　陈遇槐忍住避开的动作，只站在原地没动。
　　于燕婉此时全靠凝魂香支撑着，和陈锦书一样，她也碰不到陈遇槐。
　　杜灵看着二人，沉默站在旁边并不打扰，反而陈锦书望着他们有些发怔，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于燕婉忽然转头看向杜灵，她看着少女清丽的眉眼，温和询问：“你叫杜灵？”
　　“是。”杜灵点头露出笑容，她仔细看着于燕婉的面容，陈遇槐和她除了一双眼睛外，并无几分相像。
　　杜灵眨了一下眼睛，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陈遇槐，见他神情依旧，最终还是没有多嘴什么。
　　于燕婉看了陈遇槐许久，他们从陈遇槐一出生就未曾见过，如今见面却只有生疏，于燕婉叹了一声，退回到凝魂香身边。
　　一边的陈锦书看着于燕婉，他隐约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认识的小蛮，但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不承认，他上前一步望着她。
　　陈锦书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不是小蛮，能否告诉我真实姓名？”
　　于燕婉微愣，她面带笑意轻摇头，并未开口。
　　凝魂香很快烧完，于燕婉也随着香烟从眼前消失，屋里只剩下燃烧过后的柱香味道，以及香炉上的灰烬。
　　一尘见柱香最后一截落下，念了一句佛号，回身翻出另一支柱香点燃。
　　“此香可为鬼魂引路，名为引魂香。贫僧要为施主超度，各位请便。”一尘说完便开始坐下诵经。
　　杜灵转头看了一眼陈遇槐，恰巧此时陈遇槐也转头看过来，他对一尘行了一礼，和杜灵道：“走吧。”
　　见状杜灵看向一尘和陈锦书，沉默片刻最终点点头，和他离开禅房。
　　陈锦书见了急忙追上来，他看向师兄妹二人，问：“你们知道她是谁？”
　　“有些事还是不知为好。”陈遇槐道。
　　陈锦书摇头，“不，你不是我，怎么会理解我？”
　　杜灵听见他的话，便问：“那在你眼里，她是谁？”
　　“不论是谁，我知道她是小蛮。”陈锦书回答。
　　杜灵微笑，“这不就够了？”
　　想到之前对方面对自己的疏离，陈锦书手紧握成拳，他低声问：“可是她为什么不承认？”
　　这句话杜灵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对自己轻轻摇头，便没再开口。
　　二人准备离开归云寺，而陈锦书何去何从，杜灵和陈遇槐都未曾过问，毕竟他们只是相处半个月时间的陌生人罢了。
　　离开归云寺后，杜灵才问陈遇槐，“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他自己会去找，何必多此一举。”陈遇槐明显不想干预陈家的事，也不想和他们再牵扯上关系。
　　杜灵想了一会，问他：“那他还会再见到小蛮吗？”
　　“我并不想知道。”陈遇槐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愿意提这件事。
　　“我就问问。”杜灵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说了一句便不再提这件事。
　　陈遇槐许久才叹了一声，“她身上还背着一条命，就算去冥府也不会立即投胎。”他沉默片刻才看向杜灵，目光深远，“灵灵，你要习惯。”
　　“我不明白。”杜灵靠着马车边框，望着头顶的天空，“小师兄，我们下山来这一遭，只是为了捉鬼除妖吗？”
　　陈遇槐回答：“看清世情，超脱于物象之外。”
　　“修仙是如此？”杜灵转过头看他，“那这样除了寿命长之外，我想不到修仙有什么好的。”
　　陈遇槐并未回答，他抿唇半晌才道：“你做你自己就好。”
　　“嗯？”杜灵望着他神情有些疑惑，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笑起来。
　　接下来几天路上平静无波，南尧旧都现今不属承意境内，反而归属于另一个国家，东燕。
　　经过数日奔波，杜灵二人终于到了东燕境内，相比承意对修炼之人的苛刻，东燕反而有些放任的意思，杜灵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同修。
　　杜灵与陈遇槐日行夜宿，这天刚进了一个城镇找到地方住下，外面就开始飘起绵绵细雨，没一会绵如针的雨丝变成倾盆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
　　这里离旧都还有两天的路，看现在的阴沉天色，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放晴。
　　他们住的客栈还有一位说书人，和客栈合作吸引客源各有分成，将传闻中的奇人异事编撰成书，讲给过往的来客听。
　　杜灵此时不能出门，便就着雨声听台上的先生说书，她小声和陈遇槐说话，“要是蓉蓉在，她应该很喜欢听这些。”
　　“都是些传闻罢了。”陈遇槐给杜灵倒了一杯热茶驱寒，让她少吃一些甜腻的点心，多喝点水。
　　杜灵有些可惜道：“我知道，可是现在外面下雨，也没什么好看的，只能呆在这里打发时间了。”
　　她哀嚎：“人怎么能如此虚度光阴！”
　　转眼她又开始津津有味听着说书，一边翘着二郎腿晃悠，好不悠闲，刚才说的那句虚度光阴仿佛是陈遇槐幻听。
　　台上的说书先生做了结语，台下的观众让他再讲一个，于是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和众人道：“今日这雨，倒是让小老儿想到一个，传闻中的一位剑仙凌木笙，有一回这位剑仙大人也是途中突遇大雨，找了一户人家借住，谁料！这户人家居然多是女眷，各位猜是怎么一回事？”
　　台下观众不停猜测，倒是陈遇槐神情有些古怪，他这回才抬眼认真看向台上的说书人，只见对方圆头圆脑，一双眼睁得溜圆，眼珠黑白分明，嘴上还有两撇胡子。
　　陈遇槐看了一会收回视线，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杜灵毫无所觉听着说书，说书人这一时半会讲不完这个故事，天色将晚时说书人便拍了一下惊堂木，准备撤摊，说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有人开始往台上扔铜板，让他继续讲下去。
　　杜灵没想到人间也有凌木笙的传闻，只是不知对方到底是有多厉害，浮黎山的弟子也常常提及，但无人知晓他现今在何处，只剩传闻。
　　有人说他隐姓埋名，也有人说他陨落，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杜灵见对方下了台从后面离开，心想他既然说书，那听到的传闻应该比别人多，不如她去问问，等见面的时候和兰蓉蓉说，她应该很感兴趣。
　　杜灵想完便起身跟过去，找到那位小老头。
　　陈遇槐见她起身，不知道她有什么事，等跟过去挑开客栈外面的帘子，看见杜灵围堵说书人，拿着金子在那威逼利诱，“你告诉我，这个就是你的了。”
　　“姑娘，何必非要追求一个真相？他或是陨落，或是归隐，总归是留下令人遐想的传闻。”说书人劝着杜灵，并不接杜灵手里的金子。
　　“幻想破灭那也不是你的事，你只要将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杜灵不在意，她对凌木笙是死是活并无执念，只是想着好友喜欢他，才会在意罢了。
　　“灵灵，不得无礼。”陈遇槐皱着眉开口。
　　杜灵听见声音转头看见陈遇槐，这才松开抓着对方的领口，往后退一步露出笑容，一副乖巧模样，“小师兄，我只是想问他一点事。”
　　说书人瞧见陈遇槐步履缓缓走来，屋外的雨声淹没了他的脚步声，他望着对方的脸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舍妹无状，惊扰到先生了。”陈遇槐看着说书人道，他眼眸微弯，“先生贵姓？”
　　“无事无事，小老儿免贵姓黄。”说书人并未在意杜灵的举动，他常年说书，经受的骚扰何其之多，已经习惯了。
　　陈遇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未再看对方，而是转向杜灵，“你要问什么？”
　　“问凌木笙到底是死是活呗！你知道蓉蓉喜欢他的故事，下回见面我可以讲给她听！”杜灵笑着回答。
　　闻言说书人叹了口气，“并非小老儿不想说，而是小老儿也不知晓，何况当年凌家传闻太多，至今已逾数百年光阴，谁又知其中真假。”
　　陈遇槐只是敛着眼眸，他嘴角微微翘起，“便当他是死了吧，何必再问。”
　　杜灵得知说书人也不知晓凌木笙是死是活，便打消了继续打听的心思，“算了，或许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随即她又和陈遇槐道：“小师兄，万一人家还活着，你这不是在咒人？”
　　陈遇槐并未回答她，而是态度强硬让她回到客栈内。
　　说书人望着陈遇槐的背影，雨声细密钻进他的耳朵，隐隐和当年的画面重合，他忽然睁大眼睛，似有些不可置信。
　　陈遇槐让杜灵先走一步，进去之时眼睛朝这边看了一眼，充满警告意味。
　　“嗬！”说书人被他看得浑身一冷，倒吸一口冷气。
　　他身体似乎被钉在原地一般不能动弹，随即他反应过来迅速蹿入雨中不见踪迹。


第25章 二十五把剑   南尧旧都
　　屋外下着绵延细密的雨, 温柔如三月春风拂过，水珠从头顶的檐角滴落，在廊下汇集在一起形成水洼。
　　远远有人声传来, 是一名女子在哼唱着童谣, 声调婉转轻缓。
　　声音将杜灵目光从屋外的雨拉回屋内, 她转过头朝着声音看过去，一名女子坐在榻上倚着窗户，她此时身着一件白色单衣, 面容憔悴，头发只用一支簪子挽着，神情恬淡望着外面的细雨。
　　杜灵迈着不太灵活的小腿跑过去，双手搭在榻上, 费力地爬上木榻。
　　女子看见她跑过来，笑着伸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我的小灵儿。”
　　屋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起来, 杜灵扒着窗户往外看过去，想听听是谁在歌唱，转眼就被人从窗边抱下来，她抬起头就瞧见刚才的女子换了一身衣裳, 蹲在自己面前。
　　她将头上的一支蝴蝶步摇戴在杜灵头上, 细声嘱咐，“我的小灵儿，你一定要听话，听叔叔的话，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你还这样小，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女子搂抱着杜灵忽然低声哭泣，杜灵窝在温暖的怀抱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感觉到有水落在自己头上, 杜灵懵懂伸出手去摸，却被女子握住。
　　“小灵儿你记住，从此刻开始，你姓杜，姓杜，明白吗？”女子说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黑衣人，才转头看向杜灵道：“外祖父派来的叔叔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答应娘亲，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忽然进来一位少女，她见杜灵还没走，不禁催促道：“快，她过来了！”
　　见状女子才将杜灵交给黑衣人手上，她犹豫一瞬又开口，“小灵儿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内心想法，路上你们多看顾一些，好好看护她。”
　　“娘娘，你不走吗？”黑衣人出声问。
　　女子闻言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钗饰，她冷静道：“父亲哥哥还在朝堂，我不能不顾他们性命自己苟活。”
　　见状黑衣人也不再言语，抱着毫无所知的杜灵离开，女子站在原地好一会，突然追上去。
　　她拉着杜灵的手，望着她干净无辜的眼睛，半晌只将自己手上的玉镯褪下给她戴上，最终在身边少女的劝说下松开手，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明明外面没有雨，杜灵却听见耳边一直有雨的声音，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掀开床帐往外看去，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她抬手施法点燃桌上的油灯，屋里一瞬间充满明亮的光，周围的黑暗恐惧全部如潮水一般散去。
　　她转过头看向紧闭的窗户，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如何，杜灵坐在床上许久，才下来穿鞋走到窗前。
　　外面还在下雨，她并未推开窗，而是转头看向桌上的油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如今时节早已入夏，她却觉得夜里依旧泛着冷意。
　　杜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的，只是隐约记得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她坐在桌边垂着头思索好一会，也没有想起来那个梦是什么。
　　想不起来她也不再想这些，喝完茶水便转身回到床边，缩回暖和的被褥里。
　　待听见外面的敲门声，杜灵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她从床上爬起来坐一会，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敲门声忽然停了，杜灵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听见又敲了两下，才从床上下来去开门。
　　陈遇槐见杜灵衣装未穿好，头发也没梳，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微微一愣。
　　“没睡好？”陈遇槐问。
　　杜灵靠在门边，半阖着眼，微微低着头回答，“半夜醒了一会，我一会就出来。”
　　陈遇槐沉吟片刻道：“今天的雨估计是停不了了，你再睡会吧。”末了他有些不放心，“实在不舒服就和我说。”
　　“知道了。”杜灵对他笑了一下，随后关上门回屋躺在床上。
　　她迷迷糊糊又好像睡过去，这一回是被一群黑影惊醒，杜灵这才起身梳洗一番出门。
　　陈遇槐坐在客栈的桌边喝茶，偶尔看向窗外依旧在下的雨。
　　杜灵走到他旁边坐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外面雨雾中并无他人路过，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他似乎单纯在看雨。
　　“小师兄。”杜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胳膊杵着桌面，下巴搭在上面看着茶杯里的水发呆，“我们雨停再走吗？”
　　“嗯。”陈遇槐转过头看她，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在想什么，看你没什么精神？”
　　杜灵抬眼看了他一下，才望着面前的茶水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陈遇槐问。
　　“梦见好多黑影在追我，身边死了好多人……”杜灵伸手握住茶杯，水温透过杯壁沁入她的皮肤，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身体才觉得温暖一些。
　　“又梦见过去的事了？”陈遇槐收回手，他记得杜灵刚来浮黎山的时候身边不能离开人，她总说自己梦见一群黑影，梦见身边都是死人。
　　现在想想，陈遇槐大概明白她梦见的都是她过去的事，不知谁在追杀她，甚至不知道要她性命的是人是妖，他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杜灵这么多年害怕鬼，多少是受了幼时遭遇的影响。
　　“小师兄，我想回浮黎山了。”杜灵抿唇轻声道，“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蓉蓉在何处……”
　　许久她看向陈遇槐，问：“小师兄，你似乎从未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去旧都，非去不可吗？”
　　陈遇槐望着杜灵，她今日比平时还要敏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默然片刻才问：“灵灵想知道自己身世吗？”
　　“这个啊，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杜灵无所谓道，她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和原身的家人并无多少感情，要是找到父母却已经忘记她这个女儿，岂不是很尴尬。
　　随即她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陈遇槐，“小师兄，你的意思是旧都和我身世有关？”
　　“师父让我带你来一趟看看。”陈遇槐见杜灵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没心没肺。
　　“师父没有说让我去认亲吧？”杜灵又问。
　　陈遇槐摇了摇头，“只是让我带你过来看看。”
　　闻言杜灵低下头看着水底的茶叶，并未再说什么。
　　今日一天都未再见说书人，杜灵以为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对方才没来。
　　等到第二日雨彻底停了后，她和陈遇槐要离开这里继续往南尧旧都走。
　　越靠近旧都，杜灵心中的预感越甚，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晚上睡觉时也时常做着不知所云的梦境，醒来只记得几个片段，画面模糊不清。
　　如今的南尧旧都改成了南尧城，东燕将一个国名冠在一座城上，仿佛在嘲讽着南尧不及当年，到了如今国灭城破的境地，只剩一座旧城。
　　南尧城的百姓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且当年的事过了很久，再过些年也没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是一国都城。
　　杜灵跟着陈遇槐进了南尧城，到了目的地，杜灵问陈遇槐接下来要去哪里，陈遇槐给她指了一下废弃的宫城。
　　杜灵望着南尧的宫城方向好一会，才转头看向陈遇槐，语气质疑，“我们真不是来旅游的？”
　　“你想什么呢。”陈遇槐有些无奈，他先带杜灵去找地方住，既已到了南尧城，剩下的事也不着急。
　　毕竟是曾经的都城，南尧比杜灵想的要大许多，这里来往的商客形色各异，出售各种舶来品。
　　傍晚时分，外面落了一会雨，阳光从云后露出半张脸，晚霞比平日还要瑰丽，盈满了大半边天空。
　　杜灵询问陈遇槐，“小师兄，我们现在去看皇宫吗？”
　　“好啊。”陈遇槐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随后和杜灵出门。
　　如今的宫城被改为东燕行宫，一部分宫墙被划出来给来往的商客交易，再往里就有人把守不给再进。
　　陈遇槐拿着隐匿行踪的符篆，将自己和杜灵的身体隐匿起来，才带着她跳到高墙上，翻墙进去。
　　他忽然感应到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上的银字有一小点亮光，似乎在给他指引方向，指示他往哪边走。
　　杜灵看见他手里的玉佩，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她眼前似乎闪过什么画面，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灵灵？”陈遇槐发觉杜灵不对劲，连忙低声唤了一下。
　　杜灵随即睁开眼，她看向陈遇槐的目光有些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小师兄，这个玉佩哪里来的？”
　　“师父给我的。”陈遇槐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将它递给杜灵，“你记得这个东西？”
　　杜灵望着玉佩好一会，并未接过来，她隐约看见什么画面，但是想不起来，于是她摇了摇头，“不记得，这也和我有关？”
　　陈遇槐望着玉佩上的光亮，手指在玉上摩挲一下，“它好像在指引着什么，要去吗？”
　　他将选择权交给杜灵，并未擅自代替她做决定。
　　杜灵看着眼前的宫城许久，夕阳落下的金光将这座宫城染得更为金碧辉煌。
　　她不知道自己身世是否在这座皇宫里，她对这些并不强求。
　　但她想到既然是师父要求，想到这几天的混沌梦境，杜灵最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陈遇槐，“去看看吧。”


第26章 二十六把剑   一直都在
　　陈遇槐听见杜灵的话, 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上面的亮光指着一个方向。
　　他和杜灵试着往那边走几步，发现位置一直不变, 便直接跳上屋顶, 往玉佩指引的方向跃过去。
　　很快他们越过一处湖面到了一处水庭, 这里相比之前看见的宫殿更为荒芜，整个水庭似乎被火燎过一般，只剩下一片废墟, 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杜灵隐约听见有人歌唱的声音，不知道是哪里的歌谣，杜灵仔细听着传来的音调，跟着对方缓缓哼着曲子。
　　不知道是哪里的调子, 她却十分熟悉，甚至记得音调。
　　杜灵缓慢从半空落在地上，她望着眼前已经荒芜的水庭, 里面的树木即使被焚烧过，如今却显得郁郁葱葱，掩住早已荒芜的废墟。
　　耳边似乎传来雨声，伴着悠扬舒缓的音调, 她恍惚看到一片雨雾之中的水庭。
　　陈遇槐落在她身边, 他看杜灵神情恍惚，踏出一只脚似乎要往里面走，陈遇槐连忙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继续往前走，“灵灵！”
　　“小师兄？”杜灵缓慢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陈遇槐，随后又看向眼前的荒芜水庭。
　　过了片刻她转头看向陈遇槐, “小师兄你刚刚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陈遇槐站在原地仔细听，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陈遇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听见有什么声音。
　　闻言杜灵站在原地有些怀疑，刚才是她幻听吗？
　　这时一阵歌声传来，和杜灵刚才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真真切切，连曲调也是一样。
　　陈遇槐听见歌声，和杜灵对视一眼便往水庭里走去，里面的场景与他们在外面看见的大不一样，十分干净整洁，似乎是有人长期打理。
　　他们循着歌声走到一处池边，远远瞧见一名少女坐在门前，少女生了一副清雅无双的脸孔，气质如出水芙蓉般清冽。少女的衣服下摆坠入水中，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上面坠着不少水晶和珠饰，华美异常。
　　陈遇槐听着歌声觉得不太对劲，少女的歌声蕴含着一股蛊惑的力量，稍稍不注意就被她的声音迷惑神经。
　　“这是我刚才听见的声音，这里还有人？”杜灵有些惊讶，望着远处屋前的少女，大脑里晃出一些画面，让她忍不住甩了一下脑袋，才看清眼前的环境。
　　“她是鲛人。”陈遇槐看见少女裙子下摆露出的青蓝色鱼尾，一瞬间便知晓少女的身份，但对方缘何在此，现今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谁？”少女似乎听见二人的对话，冷着脸看过来，随即扑入水中。
　　很快她在杜灵二人面前出现，头发浸着水湿透贴在身上，衣服却十分干净，鬓发两边露出她不似真人的鱼鳍耳朵，她望着岸上的二人皱眉，神情不悦。
　　她开口质问：“你们如何进入我布置的阵法？”
　　“阵法？”杜灵有些茫然，他们过来的时候没发觉有什么阵法。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遇槐，陈遇槐沉思片刻，看向手里拿着的玉佩，他拿着玉佩上方的吊绳，玉佩从他手中脱落被绳子吊在半空中。
　　陈遇槐问她：“你认识这个？”
　　“这是我的东西！”少女伸出手抓住玉佩，发觉自己无法从陈遇槐手中取回玉佩，不禁皱眉。
　　她暗中使力，发现陈遇槐的手纹丝不动，明白自己无法从他手中拿回东西，便松开玉佩再次落入水中，她在水里转了一个圈，随后才冒出头。
　　少女望向杜灵，瞧见她头上的发饰，又仔细看了一眼杜灵的相貌，眼眸微亮，“你是小灵儿？”
　　杜灵茫然，“你认识我？”
　　随即少女似乎察觉到什么，她从水中幻化到陆地，化出人形，望着杜灵的眉眼，“你的魂魄都回来了？”
　　杜灵听着云里雾里，她不知道少女在说什么，陈遇槐却隐约知道她的意思，开口道：“她不记得以前的事。”
　　少女打量着杜灵半晌，随后才道：“不记得也好，你们过来做什么？”
　　“帮她找回身世。”陈遇槐将手里的玉佩递过去。
　　少女接过玉佩，看着上面的字，双手摸索着玉面，似乎十分珍惜的模样。
　　她转头看向杜灵，见她如今不似之前混沌的模样，垂下眼睫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你母亲将你送出都城，便被宫里的妖物杀害，我一个人无法敌过对方两人，还是没能救她。”
　　杜灵此时似乎明白什么，只是眼前虽然晃过画面，却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于是她要求少女能够从头说一遍。
　　少女知道她不记得过往，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才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他们换了一处地方谈话，据少女所言，这里有她布下的阵法，当年被妖物放了一把大火，从外面看似乎都烧毁了，但阵法之内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这里只有拿着她的玉佩才能进入，其他人是进不来的，这也是为什么陈遇槐和杜灵会发现这里的原因。
　　他们走到一处亭子里，少女坐下后才和他们说起以前的事。
　　当年南尧皇帝还没有传言中的那般昏庸，但自从新任国师上任后，便出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就如杜灵听到的那般，南尧皇帝沉迷于炼丹之道，最终他听信国师之言将谏言的皇后打入冷宫，关在这方水庭中。
　　又过半年，国师上交一张丹方，其中一味药引是血亲骨肉之心，皇帝首先想到的便是皇后之女，和贵妃之子，也是这两个孩子最为年长。
　　皇后被关在水庭无法出去，直到她母家传来消息，才知道南尧帝王要血刃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不忍心看着杜灵送死，才会恳求自己母家派人将杜灵送出去，而也是因为杜灵不在，皇帝大发雷霆要杀皇后泄愤。
　　还是前朝百官谏言才保下皇后，毕竟她没有明显的过错，无法给她治罪。但和国师狼狈为奸的云妃借由皇帝之名，将皇后请出水庭后毒死，对外传旨说她思女成疾，暴毙而亡。
　　“我原本是打算救她，但那个国师和云妃不是凡人，我一个人根本不敌，只能看着她进入圈套。”少女说完这一段后，安静许久才看向杜灵道：“你要去看看她吗？她死后不被葬入皇陵，是杜家给她收的尸。”
　　杜灵听完这段故事脑子一片空白，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
　　她好像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就如同少女一样叫她“小灵儿”，可是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记忆一片模糊。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少女幻出一把琉璃灯盏，她将灯盏放在桌面上，灯盏中间的灯芯是一颗硕大的蓝色珠子，发出明亮微浅的蓝光。
　　杜灵想了许久才接受现实，她此刻心中并无轻松，反而不知被什么压住一般喘不过气，仿佛感同身受。
　　“她被葬在哪里？”杜灵情绪低落问。
　　少女说了一个地方，那里是杜家的祖坟。如今的南尧只剩下杜灵一个人，而其他人在城破之时不知散到何处，就连杜家也消失匿迹。
　　陈遇槐听着反而问起另一件事，“你说的云妃和国师都不是凡人？”
　　“不是，据我所知，他们用的法术更似妖力，自从这个国师来了南尧后，南尧的国运每况愈下，我亲眼看着守护南尧的那条银龙，被窃取生命逐渐衰竭而死。”少女摇了摇头，她想起自己陪伴对方走了这么多年，却终究只剩自己一个人，一时有些感伤。
　　陈遇槐和杜灵要离开之时，少女望着杜灵道：“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你不离开吗？”杜灵不禁问。
　　少女摇了摇头，她站在原地看着杜灵好一会，握紧手中的玉佩，没有说话。
　　陈遇槐看着少女好一会，让杜灵先出去，他有话想单独问少女。
　　杜灵看着二人有些不放心，但见陈遇槐坚持，才微微点头先出去。
　　陈遇槐见她走了才问少女，“你先前说的魂魄一事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少女弯唇一笑，“她之前七魂六魄只有一魂在身，所以神智只如一岁孩童。”
　　随后她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出现在她身边，又有什么用意。若非看出你对她毫无恶意，否则哪怕同为异类，我也不会让你出这水庭。”
　　“不劳挂心。”陈遇槐闲闲回了一句，便转身离开水庭。
　　等他出去后，转身就瞧见原本还完好的水庭瞬间荒芜，刚才走出的路生满了杂草，挡住了去路。
　　杜灵看他出来，连忙走上前，她对黑暗的环境有些不安，但她并未说出来，只是问陈遇槐，“你们说了什么？”
　　陈遇槐自然发觉她的情绪，抬手碰到她头发安抚，他回答：“她之前说你魂魄不全，我问了一下。”
　　杜灵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你之前没有智商。”陈遇槐并不想杜灵过问太多，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杜灵福至心灵，顺便明白他的意思，按照她的话翻译就是她穿越到一个智障身上。
　　杜灵张着嘴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撇撇嘴道：“我们回去吧。”
　　“嗯。”陈遇槐微微点头。
　　他们身上隐匿踪迹的符篆已经过了时效，要回去还要重新用一张。
　　等彻底离开南尧宫城，站在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杜灵才恍惚着松了口气，她回过头看着宫门一眼，才回过头颔首垂下眼睫。
　　陈遇槐见杜灵萎靡不振的模样，站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安慰，最终只是学着杜灵上一回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穿过明亮的灯火。
　　杜灵忽然抬头看他，她睁着眼睛望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她抿唇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为什么牵自己的手。
　　陈遇槐注意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微笑着安慰，“别伤心了。”
　　杜灵这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杜灵缓慢摇了摇头，她无法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感觉，最终只能用难受来形容。
　　她伸手握紧陈遇槐的手，想到记忆中模糊的画面，过去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忘记他。
　　杜灵轻声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陈遇槐微微愣住，他停下脚步看着杜灵，良久才回答：“会的。”
　　杜灵又问：“就算我忘记你？”
　　这一句话仿佛穿越了时间空间，陈遇槐一时有些分不清周围所处的环境，他看见杜灵认真望着自己，周边的灯火映在她的眼中，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隐隐带着期盼，在等他的回应。
　　陈遇槐开口，十分笃定，仿佛他已经做到了一般。
　　“我一直都在。”


第27章 二十七把剑   了然于心
　　回到客栈后, 杜灵坐在床榻边出神，她想到刚才灯火憧憧间，陈遇槐目光专注望着她的神情。
　　她将手握紧自己胸口间的衣裳, 隐隐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不太正常。
　　她往后倒在床上, 又想到鲛人少女告诉她的事, 杜灵的思绪有些混乱，但想起陈遇槐说的话，他会一直在, 杜灵顿时觉得安心许多。
　　杜灵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半夜，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光，她将旁边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又囫囵睡过去。
　　梦中的场景依旧模糊, 但杜灵多少明白这些是她以前的记忆，梦境也比平常安稳许多。
　　等第二日起来时，她精神难得好一些, 梳洗好出门去找陈遇槐，他们今日要去杜家看看。
　　杜家不知还在不在南尧城，南尧旧臣大多都回到了他们老家，也有人另投新主, 留下来的人甚少。
　　杜府宅子早已换了主人, 杜灵和陈遇槐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们才出城去找杜家的祖坟。
　　杜家几代人都住在南尧旧都，如今山河不再，国破城亡，他们也离开了南尧城，只留下带不走的坟墓。
　　杜皇后确实被葬在杜家祖坟中，杜灵将墓碑一一看过来, 只能根据年代来找自己母亲的墓，最终还是陈遇槐对她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告诉她找到了。
　　多日之前，她还陪在陈遇槐身边，祭拜他的母亲，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了自己。
　　杜灵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她将路上买的雪白香烛放在墓碑两边，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然后从竹篮里拿出一叠纸钱，放在烛火上方点燃，放在地上开始默默烧纸钱。
　　陈遇槐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动作并未打扰她，看着杜灵缓慢将买的纸钱烧完，始终未发一言。
　　杜灵烧完纸钱，站在墓碑之前看着上面的字迹，她垂下眼睫又看向墓碑上的字，她将上面的名字记在心底，垂头躬身三拜。
　　二人要下山之时，正巧遇到一行人上山，似乎也是来祭拜死者的，杜灵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和陈遇槐离开。
　　那一行人走到山上，瞧见杜皇后墓前有刚烧完的纸钱，不禁怔愣。
　　“能记得姑母的人不多了。”其中一位青年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感叹一声。
　　“少爷，会不会是刚才那二人？”他身后一位仆从开口，“若是小公主……”
　　青年似乎也猜测到这件事，连忙命人去追刚才下山的二人，良久他派去的人回来报信，说是已经找不见二人身影。
　　青年闻言一叹，“也罢，她与我杜家缘薄。”
　　杜灵和陈遇槐不会和凡人一样缓慢走回京城，没人的时候二人用了法术，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南尧城今日与昨日并无分别，陈遇槐和杜灵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顶多留一两日就打算去往别处。
　　此间事了，杜灵用符篆给兰蓉蓉传信，一时半刻还未收到对方的回信，便打算四处看看，并不着急。
　　他们将离开南尧城时，杜家一行人刚回来，仿佛命中注定，总要错过。
　　杜灵此刻并不知晓，哪怕她知道也不会生出什么情绪，她与杜家的人并无感情，听进耳里，也只是听听就算。
　　离开南尧城杜灵就收到兰蓉蓉的回信，得知她不在东燕境内，她和陈遇槐过去不知要多久，路上偶尔斩妖除魔，倒也不觉得枯燥。
　　只是南尧多雨，虽说如今南尧四分五裂，但该下的雨却一点也没见少。
　　没行几天，杜灵和陈遇槐便被困在一处破庙之中，只能看着外面的大雨无奈。
　　陈遇槐在破庙中捡了一些柴火，点了个篝火，火光照亮周边的一切，能够看见破庙的环境。
　　雨夜的天色比平日还要暗，杜灵坐在陈遇槐身边，只觉得火光之外黑黝黝一片。
　　这间庙宇不知是哪位神仙的庙，上面的石像面目狰狞，偶尔还有一点金色从石头里透出来，可以猜出上面的镀金不知被多少人抠下，如今只剩下青黑色的石像矗立在那里。
　　篝火驱散了周边的冷意，杜灵眼睛往陈遇槐那边瞄了一下，往他身边凑了凑挨着他，她隐约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陈遇槐以为杜灵是害怕，毕竟多数时候她都是睡马车，没有这里这般宽敞，车厢里还有照明用的海明珠，可以一眼就看尽马车里的布置，不似这里昏暗。
　　“晚上你在旁边睡，我看着。”陈遇槐开口道。
　　杜灵此刻确实有些害怕，她轻轻点了点头，坐在篝火旁边烤火，身上的寒意也驱散了许多。
　　等这场雨季过去，天气会逐渐炎热起来，夜里也不像春季那般冷，杜灵身上的春衣也要换下来。
　　躺下的时候杜灵有些睡不着，地上铺了一层干净的干草，杜灵躺在上面并不觉得不能睡，只是眼睛望着陈遇槐被火映红的侧脸，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陈遇槐察觉到她目光，转过头看过来，见她忽然闭上眼，忍不住笑，“睡不着？”
　　杜灵眼皮动了动，随即自暴自弃爬起来，她又坐到陈遇槐身边，“小师兄在这一直守着，只有我睡觉，有些过意不去。”
　　“平时你可没有这个自觉。”陈遇槐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他，火焰照亮他眼中的墨色。
　　杜灵抿唇，她望着眼前的篝火，各种情绪明明灭灭在她眼中闪烁，脚尖踢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木棍，听见火烧着木头发出的声响，让她心情也十分不平静。
　　她不太明白，只是认为陈遇槐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日日夜夜面对这样一个人，杜灵明白自己迟早也会喜欢上他。
　　杜灵能够感觉到，陈遇槐对于她的纵容，是一种在她不明白也看不见的程度上，若是他知晓自己会喜欢上他，还会这么与自己亲近吗？
　　浮黎山修为比她好的师姐比比皆是，更不提还有大宗门，他们路上并非没有遇到过其他宗门的弟子，只是陈遇槐无意和他人结伴，所以这一路一直都是他们两人。
　　杜灵其实想一直这么下去，但也知道这样是不可能的。
　　陈遇槐是陈遇槐，不是她一个人的小师兄。
　　陈遇槐沉静坐在旁边，目光一直在杜灵身上，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问她在想什么，估摸她还没从南尧城走出来，便不曾打扰。
　　他没再看杜灵，也没有劝她去休息，等她觉得困了，自然就去睡了。
　　半晌过去，杜灵坐在原地开始打瞌睡，陈遇槐发觉她整个身体往前倾，仿佛要栽入火中，连忙伸手拦住她，才没让她被火燎到。
　　杜灵微微睁开眼，朦胧间瞧见陈遇槐的脸，鼻尖都是熟悉的气息，又闭上眼往他身上靠，抓着他的衣袖没松手。
　　陈遇槐坐在原地发愣，随即才明白杜灵是真的睡熟了，便将她抱起放在她刚才躺下的地方，他小心将自己袖子从她手里抽开，却见杜灵手划过袖口握住他的手。
　　陈遇槐看着她睡梦中的动作有些无奈，杜灵这样让他想起她小时候，陈遇槐看着她紧握自己的手，他知道杜灵现在不是小孩子，她也从未对他防备过。
　　他终究还是没忍心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只是反握住比他小许多的手，杜灵的手指结比他要圆润一些，没有十分明显的骨节，比他更为纤细。
　　是一只女人的手。
　　陈遇槐忽然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小心掰开她的手指，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明亮的篝火映照着他的身体，陈遇槐将手指在自己面前张开，他能够感觉到杜灵在长大，如今的她不是过去的小女孩，这些肌肤之亲应该少些才好。
　　一旁的杜灵只觉得夜里睡得十分安稳，她似乎又回到浮黎山，梦里陈遇槐为了照顾她，往往等她睡着才离开。
　　陈遇槐知道她怕黑，始终在她屋里点着一盏明亮的灯，又怕灯光太亮不好入睡，会将烛灯移远一些。
　　哪怕杜灵睁开眼陈遇槐不在身边，她瞧见屋内还亮着的灯火，都会觉得安心。
　　杜灵从睡梦中睁开眼时，外面天还灰蒙蒙的，只有一点晨曦，最为明亮的还是烧了一夜的篝火。
　　她彻底清醒坐起身，陈遇槐不在身边，杜灵整理好发髻衣裳，才打算出门去寻。
　　屋外还下着雾蒙蒙的小雨，她刚拿出伞准备撑伞出去，就看见陈遇槐从外面回来，身上并未被雨沾湿，显然是用了灵力驱散了身边的雨雾。
　　雾雨濡湿着破庙外的一切，晕染院外林间的各种绿色，陈遇槐身处其中，一袭黑衣衬得肤色极白，格外显眼。
　　杜灵站在破庙檐下看着他走过来，看着他连同屋外一切被雨雾晕染，从模糊到清晰。她看着陈遇槐抬眼朝这边看过来，一双桃花眼带着温和笑意，待人到面前时带起一阵微冷的风，杜灵闻见这是雨后草叶的味道。
　　杜灵开口询问：“你去哪了？”
　　陈遇槐垂头将自己衣袖上沾到的草叶拿下来，才转眼看她，“喂马去了。”
　　随后他又道：“天再亮一点估计就晴了，这一带没什么住家，明晚恐怕还要宿在野外。”
　　杜灵见状不再询问，她将手里的油纸伞收起，随后抬眼看了一眼渐渐亮起的天空，觉得这场雨季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连同她与陈遇槐下山后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忆，缓慢地往后推移。
　　她对此并无多少感慨，仿佛了然于心。


第28章 二十八把剑   夜下山村
　　陈遇槐说的没错, 天大亮之时，雨也渐渐停了，只剩一点雾气。
　　这一带多是深山密林, 暂时还未看见有人家, 好在二人行到傍晚, 终于瞧见炊烟，前面不远就是一处乡村。
　　他们是在太阳将落之时进入村庄，和杜灵之前遇见的村庄不太一样, 这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陈遇槐站在村口，看着上面石碑写着常山村三个字，随后转头望向半空聚集的阴沉气息，微微凝眉。
　　“这里有点不太对劲。”杜灵站在村口, 看着漫天的黄纸铜钱，还有好些落在地上被潮泥浸湿，显然不是刚撒的。
　　“死气太多。”陈遇槐收回目光道, 他带着杜灵继续往村里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住。
　　杜灵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户人家开门，看见杜灵和陈遇槐两个年轻人, 犹豫半晌还是让他们进来住一晚。
　　这户人家是一对中年夫妻, 望之可亲，却膝下无子。
　　夫妻二人也是看杜灵和陈遇槐年纪轻，想到自己孩子若是还在，也差不多这么大，他们多少起了恻隐之心，才让杜灵两人住进来。
　　杜灵先进屋，陈遇槐跟着主人家从院门进, 让两匹马进去，给他们喂了储存好的马草，才从院里进屋。
　　此时杜灵在和主人家妻子说话，她长得乖巧，看着单纯，大娘对她没什么戒心。
　　杜灵过问才知道他们这一村姓常，她丈夫叫常立，她没什么正式名字，就让杜灵叫她七婶。
　　说话时她给两人分别倒了热水，杜灵和陈遇槐道谢接过，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陈遇槐微低着头喝着水，杜灵捧着茶碗，望着七婶问：“七婶，我和兄长进村的时候瞧见外面全是纸钱，是谁家办丧事啊？”
　　常立瞧着不太爱说话，坐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的天色，脸色发沉。
　　七婶怕杜灵他们不理解情况，于是叮嘱：“到了晚上你们可别出门，村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杜灵有些惊讶。
　　陈遇槐此时也抬眼看过来，七婶望着二人的目光，叹了口气道：“那些东西一到晚上就出现，一开始是牲畜被咬，后面就开始咬人，村子里为此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前几日村长还集资请了位天师过来，也不知道今晚会出什么事。”
　　“这样啊。”杜灵应了一声，垂下眼睫思索片刻，随后看向陈遇槐。
　　陈遇槐目光和她对上，杜灵抿唇带了一点笑意，“兄长觉得呢？”
　　闻言陈遇槐转头看向七婶，他问：“你们请的天师，是哪一路的天师？”
　　“这个婶子也不知晓，只是看他年纪不小还有几个徒弟，估计是个有本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七婶见陈遇槐和杜灵都喝完热水，问他们要不要吃点东西，杜灵摇头拒绝了，说他们有带吃的，就不麻烦她了。
　　见状七婶也不再提，给他们安排了住处，现在天色已晚，让两人千万别出门。
　　杜灵点头应下，她有点畏黑，而山村里蜡烛是不禁烧的，她也没好意思浪费别人家的东西，睡觉的时候就吹熄蜡烛。
　　睡了一会杜灵还是不适应，她起身打开门见外面的天色都黑了，偷偷钻进陈遇槐的屋子。
　　“小师兄。”杜灵拿出一枚海明珠，见陈遇槐躺在床上，觉得安心许多。
　　她几步凑过去找了一张垫子铺在地上，将海明珠放在陈遇槐身边，她躺在地上。
　　陈遇槐本就没睡着，只是闭着眼先看她要做什么，见杜灵不先叫醒自己，陈遇槐转过头往旁边一看，瞧见她躺在地上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杜灵觉察到他的目光，睁开眼就着海明珠的光看他，“我一个人害怕嘛！你不赶我对不对？”
　　陈遇槐从床上坐起来，他隐约觉得这样不对，本来下山是为了历练杜灵的能力，所以他才会想只带杜灵一个人。但现在看上去，她反而更为依赖自己。
　　“小师兄？”杜灵坐起身，看着陈遇槐有些疑惑。
　　陈遇槐从床榻上下来，拿着床边快要滚落到地上的海明珠，隐隐有些无奈和隐忧，“你睡床上，我守着。”
　　杜灵听见他的话，顿时神采飞扬，迅速爬到他榻上，躺下后见陈遇槐站在旁边望着自己，神情难测。
　　“小师兄怎么了？”杜灵觉得他神情不太对，她坐起身看着他。
　　海明珠的光虽然没有完全照亮整间屋子，但杜灵可以清楚瞧见他脸上的神情，只有陈遇槐眼中的神色，她辨不太清。
　　陈遇槐此刻在想一个问题，他看着杜灵许久才道：“你总该习惯黑暗，若是有天你身边没人怎么办？”
　　杜灵明白陈遇槐说的是事实，哪怕陈遇槐会一直陪着她，但总不会寸寸不离，她需要做出改变。
　　可是惧怕是杜灵的本能，她无法控制本能。
　　陈遇槐见杜灵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了，他并不想瞧见杜灵沮丧的模样，最后长叹一声，“算了，下不为例。”
　　闻言杜灵瞬间抬头，看见陈遇槐略带无奈的神情，见他坐在杜灵先前铺的毯子上，杜灵重新躺下朝他伸出一只手。
　　“小师兄能牵着我的手吗？”杜灵得寸进尺问。
　　陈遇槐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一巴掌拍在她手心，没太用力，语气严肃，“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半晌他见杜灵依旧坚持，才迁就着握住她的手指，“睡吧，有情况出现我叫你。”
　　杜灵对他笑了一下，握着陈遇槐的手轻微摇晃了一下，心情似乎很好，她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陈遇槐看着杜灵有点莫名，但并未松手，只是看着她的睡颜，心底生出一点柔软。
　　陈遇槐说若是外面有情况就叫杜灵，他说到做到，发觉外面阴气愈加浓郁，陈遇槐将杜灵唤醒，才松开她的手，准备去窗边查看外面的事。
　　杜灵很快清醒，她见陈遇槐神情谨慎，右手张开，随时准备召唤自己的灵剑。
　　陈遇槐并不打算在屋内观察，而是推开窗去看外面的情况。
　　屋外瘴气弥漫，整个山村都被黑暗笼罩，他担心杜灵于是抬手在窗外布了一道结界，保证封锁杜灵身上关于人的气息。
　　他率先从窗户翻出去，让杜灵老实待在屋里，等他看清瘴气里都有些什么，她再出来。
　　杜灵也不是很喜欢大半夜出去，她站在屋内警戒着，看着陈遇槐一身黑衣几乎要溶进夜色，只能瞧见他脖颈和侧脸的白，在这黑夜之中肖似鬼魅。
　　杜灵眨也不眨眼睛看着他，怕陈遇槐消失在她视线中，随后她瞧见外面有一队人出现，他们在瘴气之中穿行，伸长手搭在同伴的肩上，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只会蹦跳。
　　她福至心灵瞬间明白这回不是鬼，只是陈遇槐站在屋外并没有叫她出去，杜灵有些不解，叫了一声小师兄。
　　陈遇槐回过头，他从屋外翻进屋内，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随后他将窗门给关上。
　　“怎么了？”杜灵看他进屋，不明其意。
　　“外面有个天师带着他徒弟，估计用不着我们，今晚就睡觉吧。”陈遇槐十分干脆道。
　　“那这……不管了？”杜灵显得犹豫。
　　陈遇槐本来想说什么，听见外面的惨叫声时愣了一下，他抿唇看了杜灵一眼，转身打开窗。
　　“去吧。”
　　陈遇槐本意是觉得有人出手，人家既然带了徒弟过来，显然也是想要锻炼徒弟的，便不打算让杜灵出门，谁也没想到有人出事。
　　他这些天一直放手让杜灵去应付妖鬼，是他知道哪怕杜灵不敌，他也能控制事态发展。
　　陈遇槐反思了一下，他不该以己度人，毕竟外面出现的僵尸可不是一个两个。
　　杜灵见他忽然改口，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说什么，而是跳窗出去。
　　外面确实有几个人和死人争斗，手中的符篆不断抛出去，另一只手急急摇着铃铛。
　　那群僵尸闻见杜灵身上的气息，便转过来朝杜灵攻击，她一早就将璃火剑召出，做了一个起势，跃过去一件斩下一个僵尸的头颅。
　　“小心！别被他的血溅到！”其中一个穿着奇怪道袍的人连忙大喊。
　　杜灵也顾不得看他什么模样，只是将最危急的几个人救出来，然后回身将其他僵尸处理掉，看着满地翻滚的头颅，有个天师徒弟没忍住干呕起来。
　　杜灵看自己剑上的血是绿色的，忍不住皱眉，这颜色看上去真是恶心。
　　还不等她准备找东西擦一下，察觉到一股杀气出现，杜灵瞬间跃出原地，避开攻击，回身看过去才见是一个长毛的僵尸。
　　“糟了！居然是毛僵！”忽然有人惊声。
　　杜灵看着下方的僵尸，他好像和其他的僵尸不一样，看向杜灵带着明显的杀气和恶意，对自己的目标十分明确。
　　杜灵发觉他身体有后倾的趋势，连忙从原地跳开，她持着剑默念法诀站在半空，看着底下的毛僵。
　　“毛僵是什么？”杜灵发问。
　　天师一行人出现一位中年人，他眉头紧锁盯着毛僵，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篆，分给自己的徒弟给他们保命用。
　　他回答杜灵的话，“毛僵是以他的特征起名，这类僵尸都有自己的思想，甚至到了铜皮铁骨的地步。”
　　“有点意思。”杜灵挥了一下手中剑，“那就要看看是我的璃火剑厉害，还是他的皮厚实！”
　　杜灵也不在和对方僵持，而是执剑攻击。
　　陈遇槐站在窗门前并未过来，他看着毛僵和杜灵你来我往的招数，心中多少有些底，杜灵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传闻毛僵极为灵活，不仅有思想还有修为，甚至不畏明火，不惧阳光。
　　这次杜灵将他放出去的低级僵尸全部清理干净，他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杜灵，他对于杜灵的杀气始终沸腾。
　　杜灵也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她皱着眉准备退后不拿剑和他硬抗，但对方的速度常人难以匹及，杜灵只能避开，神识去寻储物袋里的东西。
　　杜灵打算御风停在半空，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从屋顶跃上来，伸出利爪要抓杜灵，杜灵将手中的璃火剑卡在他手中，大脑里迅速想着怎么应对。
　　陈遇槐担心杜灵刚要抬出一只脚，忽然看见一道红影突然飞过，带着一串清脆的铃音，随即就见她一把桃木剑挑开毛僵，抱着杜灵飞到天师那边。
　　几乎是一瞬间，杜灵只感觉到有缕发丝拂过自己的面颊，随即看清对方的面容，是个姑娘。
　　陈遇槐看着不远处的情景，心情略有些异样。


第29章 二十九把剑   红衣女子
　　红衣姑娘将杜灵放下, 才转身朝落在不远处的毛僵看过去。
　　“小师叔你怎么来了？”中年人看见红衣姑娘，神情有些惊讶。
　　“有个赶尸人和我说这里出了问题，我过来看看。”红衣姑娘说完后看了杜灵一眼, 并未多在意, 专心应付毛僵。
　　她将手中数道符篆一一打出去, 腰间的铃铛不停发出响声，转眼就消失在杜灵面前。
　　杜灵见她和身边的天师认识，便问：“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中年人见她问, 也耐心回答，杜灵这才知晓他们是赤天师一脉，红衣姑娘叫展红霓，是他们赤天师一脉的掌门之女, 天赋极高，连中年人也自愧不如。
　　杜灵也知晓中年人叫薛雪峰，他也是赤天师一脉, 只是天赋不及展红霓，加上今日他原本是打算带徒弟来实践体验，谁知道有个徒弟过于自得莽撞，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不过薛雪峰也道, 他对付这些小僵尸还行, 对付这种已经生出灵智的鬼怪，他只有保命的法子，没有收服的办法。
　　他们谈话间陈遇槐已经走到面前，他见杜灵无事，才将目光望向与毛僵缠斗的展红霓。
　　这些天陈遇槐甚少出手，他望着半空的毛僵抿唇，白玉湘竹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 身上却并无杀气。
　　展红霓哪怕天赋再高，但年纪轻，应付这种活了几百年的鬼怪还是有些吃力，手中的符篆多数被他避开，这种铜皮铁骨的鬼怪实在难缠。
　　她发觉之后并不恋战，而是返身回到薛雪峰身边，皱着眉道：“薛师侄你带徒弟先离开，去找你师父也就是三师兄过来，我们对付不了他！”
　　薛雪峰应下来，带着弟子准备离开，展红霓也在和杜灵说话，让她快走。
　　杜灵此刻并不担忧，她伸手拉着陈遇槐的衣服，“小师兄，你能对付吗？”
　　陈遇槐回头看了她一眼，转了一下手里的长笛，伸直手臂。
　　展红霓见状开口：“他皮毛太厚，不要白白浪费气力，快点找帮手才是上策！”
　　她话音刚落，陈遇槐身形便消失在原地，他一身黑衣和黑夜融为一体，转眼就只瞧见毛僵不知道被什么打落在地。
　　展红霓看着嘴巴还没合上：“……”
　　紧接着半空落下一道剑气，毛僵来不及反抗便没了声息，原本难缠的鬼怪瞬间毙命。
　　杜灵知晓陈遇槐的修为高，但对他的实力无法预测，也不知道他到了哪个地步，今日看了才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她忽然生出一股对方离她很远的错觉，仿佛随时会抽身离去。
　　发觉自己有这种想法，杜灵又甩了甩脑袋，陈遇槐已经答应过她，不会随便离开，她应该相信小师兄的承诺。
　　陈遇槐缓慢落在毛僵尸体旁边，他闭上眼睛施法，地上的尸体全部变成灰尘，归于尘土。
　　展红霓一行人愣愣看着，随即才明白陈遇槐是个高人，只是不知名号。
　　展红霓起了结交心思，她刚要上前，发现自己腰间的三清铃还在发出声响，这说明附近还有鬼怪，她觉得奇怪，拿出罗盘来探。
　　杜灵小跑过去，笑着道：“小师兄好厉害！”
　　陈遇槐皱眉看她，“日后修行不得怠慢，出门在外还要别人救，下回可没有这样的好运。”
　　听见他的话，杜灵瞬间蔫了，站在原地脚尖踢着地上的土，干巴巴应了声，“哦。”
　　见杜灵乖乖听话，陈遇槐脸色才舒缓一些，他问：“和刚才的姑娘道过谢了吗？”
　　杜灵被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未曾道谢，于是回身和展红霓道谢。
　　展红霓看着自己手里的罗盘，听见杜灵的话，微微一笑，“不必言谢，要我说还是谢谢你师兄，不然村子里的人可遭殃了。”
　　随后她食指与中指并拢，指着罗盘输入灵力，“这附近似乎还有鬼怪，不可麻痹大意。”
　　“小师叔，这附近还有鬼怪？”薛雪峰立即让自己徒弟警戒起来，才问展红霓。
　　展红霓答应一声，她道：“三清铃既有响动，说明附近还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应该小心为上！”
　　杜灵这才发现她一直听见的铃铛声，是从展红霓腰间的铃铛传来，她看着展红霓腰间的三角铃一直晃动，原先轻缓的铃声忽然变得格外急切。
　　杜灵不懂，但天师门的人倒是知晓，这是鬼怪临近的声响。
　　展红霓眼睛紧盯着罗盘上的指针，上面的指针左右摇摆，速度也从一开始的缓慢变得越来越急。
　　“灵灵，该回去了。”陈遇槐走到几人面前。
　　从他开口那一刹那，展红霓腰间的铃铛突然停止响动，罗盘上的指针也缓慢转回原先的位置，周边一瞬间骤然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杜灵并未察觉，只是看展红霓腰间的铃铛不再响动，说了一句，“它不响了，应该是没事了吧，那我和小师兄先回去睡了。”
　　展红霓看着手里的罗盘有些不解，她晃了一下上面的指针，并没有什么动静。
　　见杜灵要离开，她也没有挽留，只是互相报了姓名，才知晓二人来自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在修仙界并非什么排上名号的大宗门。
　　展红霓多注意了陈遇槐一眼，看他对同门态度冷淡，也没有强贴上去的打算，只是将腰间的三清铃拿起来，晃了一下。
　　“明明刚才不是预警，怎么突然就不响了？”展红霓疑惑。
　　薛雪峰开口：“许是对方突然逃走了。”
　　展红霓接受了这个想法，但谁也没想到，杜灵他们还没走几步，展红霓手中的三清铃忽然急促发出响声，似乎预感到什么威胁在附近。
　　陈遇槐回过头看了一眼，展红霓手中的三清铃忽然停下来，不再发出响动。
　　展红霓看着手里的铃铛一会好一会坏，有些怀疑它是不是出了问题。
　　从窗户那回到屋里，杜灵瞬间放松下来，她爬上床准备睡觉。
　　陈遇槐将窗户关上，想了一会还是收了覆在上面的结界，他站在原地没怎么动，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没一会听见杜灵叫他，陈遇槐才转身走到她床边，将之前的海明珠放在离她眼睛远一点的地方。
　　“睡吧。”陈遇槐轻声道。
　　他坐在原地想着展红霓手中的三清铃，对方是赤天师一脉的人，有预测鬼怪的法器不足为奇，只是他身份特殊，希望下次还是不要遇上对方为好。
　　陈遇槐看着杜灵闭上眼的睡脸，她今年已经十七了，并非什么完全不懂的孩子，按理来说他不该时时跟随。
　　杜灵需要历练，她需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在如今的世道活下去。
　　陈遇槐几乎是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感情比常人还要复杂，若是他想，杜灵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但对于陈遇槐来说，那也只是在害她。
　　别人需要经历的，她也需要，所以即使自己不在她身边，杜灵也能够活得好好的。
　　陈遇槐垂眸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杜灵睁开眼睛，她看着陈遇槐缓慢开口，“小师兄，我睡不着。”
　　经过刚才一系列的事情，杜灵此刻觉得自己十分清醒，也不知道自己的睡意什么时候出现。
　　“那就闭目养神。”陈遇槐看着她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得离开。”
　　杜灵乖巧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眼问：“小师兄，我是不是很没有用？最后还要你来帮忙。”
　　陈遇槐看着她好一会，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来浮黎山才几年，你做的很好。”
　　“可是你好像不太开心。”杜灵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她认真道：“小师兄刚才在想什么？”
　　闻言陈遇槐握紧她的手，他注视着杜灵，半晌才笑了一下道：“在想怎么提高你的修为。”
　　他糊弄了一下，让杜灵好好休息，杜灵乖巧答应下来，然后她又道：“你不要松开手，不然我睡不着。”
　　陈遇槐有些无奈，“灵灵，你不能这么依赖别人。”
　　杜灵闭上眼睛，似乎无忧无虑的模样，“可是小师兄不是别人呀，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这确实是陈遇槐说过的话，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杜灵起来，陈遇槐在屋外给马匹喂草，见她醒了，打算离开这里。
　　他们和屋主夫妻二人告辞，陈遇槐给了一些住宿报酬，与杜灵继续赶路。
　　走了两天终于看见一座城镇，杜灵问陈遇槐能不能在城里休息，陈遇槐知道这几天一直在野外，杜灵总嫌弃有蚊子出现，哪怕用了驱蚊的草药，她还是被咬了几口。
　　陈遇槐答应下来，带她找了一家客栈住宿。
　　恰巧这里有户人家招仙师，据说家里有鬼，所以客栈里来往都是没见过的各种职业修行之人。
　　杜灵和陈遇槐并未暴露身份，和店小二去住处之时，一道急促铃声传来，眨眼就看见展红霓和他师侄薛雪峰急忙赶来。
　　“杜灵？”展红霓看见二人微微一愣，她走到杜灵面前，发觉自己腰间的三清铃不动了，只以为它又出现问题，便没多在意，“你们也是为了赵员外家的小姐来的？”
　　“不是，我们只是路过。”杜灵怕她误会连忙摆手，“不过看外面这么多修行之人，都是为了你说的事？”
　　“外面那群人都是来骗钱的。”薛雪峰不客气道，看见杜灵和陈遇槐看过来，不好意思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些人都只是江湖术士罢了，不是什么正经修行之人。”
　　杜灵瞬间明白，一副了然模样，她点点头没有多问。
　　她和展红霓说了两句，说要去看房间就没久留，离开后展红霓腰间的铃铛又控制不住响起来。
　　展红霓皱着眉拿着铃铛晃了一下，略有些不满，“这个三清铃是不是坏了？”
　　薛雪峰经历比展红霓多，想的也多，他站在原地猜测道：“小师叔，你这个铃铛好像自从遇见陈遇槐小友和杜灵小友，就一直在响。”
　　“但我的铃铛只有遇见鬼怪之时才会响，他二人也不像，你也看见了他们并不怕阳光。”展红霓否定了他的说法。
　　闻言薛雪峰也觉得奇怪，但一时想不出什么缘由，也不再多言。


第30章 三十把剑   展家红霓
　　杜灵和陈遇槐回房间没待多久, 准备出去看看。
　　陈遇槐并不想和展红霓多做接触，但杜灵对展红霓刚才说的赵员外家的事十分感兴趣，哪怕陈遇槐再不耐, 也只能忍下来。
　　好在展红霓身上的三清铃虽然是至宝, 但自己在跟前它不会再发出什么响动, 只要明日一早离开就好。
　　因此他并未作出什么急切的神情，而是陪着杜灵坐在桌边，听着她和展红霓说话。
　　先前他们并未说过几句话, 只互相知道姓名，现在能坐下来好好交谈，也是有缘。
　　展红霓对杜灵的态度也十分和善，告诉他们有关于赵员外家的事。
　　这些事也非什么秘密, 在他们前面已经有好几拨人过去了，但都没查探出什么原因，只知道赵小姐一直昏迷不醒, 晚上的时候屋里总有说话声音，但打开门进去后只见到小姐躺在床上，并未看见其他人，所以大家得出是有鬼怪闹事。
　　“我和薛师侄刚从赵员外家回来, 前面还有几个人在府里查探, 估计明天才到我们。”展红霓道。
　　杜灵听完，托着腮思索片刻，才问：“若是你们前面的人解决了，岂不是白等了？”
　　“那不是挺好？总归是一条性命，能救回来，浪费这点时间不算什么。”展红霓微笑道，她本就天生丽质, 一身红衣不显俗气，却显得美艳动人。
　　杜灵看惯了浮黎山师姐师妹的清丽模样，现在眼前出现一位不同风格的美人，不禁感叹，修仙界多出美人。
　　得知展红霓他们明日去赵员外府上，若是今日没有人解决这件事，她也想跟去看看。
　　于是她转头看向陈遇槐，征求他的意见，“小师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陈遇槐本想说“不行”二字，但想到杜灵多接触一些事，对她也是一个累积，于是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见状杜灵才欣喜问展红霓明天他们能不能跟着一起。
　　展红霓见过陈遇槐的手段，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即答应下来。
　　定下来这件事，杜灵便问起展红霓其他的事，闲聊之中才得知展红霓出身自天师世家，他们和杜灵不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走南闯北，管管一些鬼怪之事。
　　若是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妖鬼，多半都是去寻求长辈帮助，若是他们这些天师还解决不了，才会上报这一带的修行门派。
　　不过之前人间多战乱，修行门派都有派弟子出来历练，因此对于他们这些天师来说，减轻不少负担。
　　杜灵之前都是在浮黎山修炼，对外界之事并不了解，浮黎山也不会时刻收集人间的消息，而她和陈遇槐一路走来虽然知道大大小小的事，但并不如展红霓这般了解，所以便多问了一些。
　　她也由此了解到，除却修行门派，人间还有一些修行世家，只是修炼的功法不一，导致他们并不能全面解决一些奇诡之事，所以多半都是要寻求一些大宗门的帮助。
　　展家的赤天师一脉，便是如此。
　　“虽说是天师，但是要遇上那些修行几百年的老妖精，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展红霓也不禁感叹，她又显得十分豁达，“不过我们只抓鬼，那些老妖精还是留给那些大宗门去对付吧。”
　　陈遇槐在一旁听着她的话，端在手里的杯子停在半空中，神情有些复杂，他到底没说什么。
　　薛雪峰插不上话，毕竟是两个聊得投机的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突然插嘴，于是看向旁边一直安静的陈遇槐。
　　“某观遇槐小友凭一己之力打败毛僵，为何一直屈于浮黎山，不去那些大仙门呢？”薛雪峰看着陈遇槐，他见陈遇槐年纪轻轻，就能轻而易举杀死一只修炼近百年的鬼怪，实力不容小觑，只是不太理解。
　　这样的天赋人才，大多都被三大仙门垄断，陈遇槐怎么会在不怎么扬名的浮黎山修炼。
　　陈遇槐虽然明白原因，但并不能直接告知对方，只是道：“师父救我一命，若是另投他人，岂不显得不够人道？”
　　杜灵听他的话，怕他语气显得太过冷淡，让人误会，便主动和对方解释，“小师兄是师父捡回来的，自小在浮黎山长大，他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自然不会去那些宗门。”
　　话说完，杜灵对三大宗门起了好奇心，于是问展红霓，“说起来这一路我还没见过三大仙门的弟子，他们有什么有趣事迹吗？”
　　“没什么有趣的，不都那样嘛！能够让人记住的不过凌木笙一人而已。”展红霓不太在意道，“毕竟凌木笙的仙门出了名的乱世出，一盛世就销声匿迹，也只有凌木笙不管乱世盛世都行走人间。”
　　“没有其他有名的人吗？”杜灵不甘心问，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八卦留下的吧。
　　展红霓微微皱眉，“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些人让人记住的不是他除了多少妖怪，而是情史，或是一些奇葩事迹。”
　　闻言杜灵眼睛一亮，她连忙问：“比如呢？”
　　“比如云泽仙门的童瑶仙子，听闻她和自己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弟都有一腿，甚至连凌木笙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展红霓伸出手指数，语速极快，“还有问天门的宸远仙尊，听闻他爱上一个凡人，不惜动用禁术，以至于堕落成魔，不过之前我遇到一个问天门的弟子，宸远仙尊并未成魔，也不知道是谁编的。”
　　“问天门还有一个祝闵剑仙，本来都快成为第二个凌木笙，但是据说人家不愿意当凌木笙替身，改了法器，成为了暗器大师。”
　　“还有在盛世隐匿的韶光岛，虽然不知道这个岛在哪里，不过听闻韶光岛一位仙尊本来修无情道，结果道心不稳改成了有情道，打算从头再来。”
　　“还有……”
　　陈遇槐坐在座位上听着展红霓如数家珍一般说着八卦，握着茶杯的手隐约有些颤动，随后才将茶杯放在桌上，开始沉思。
　　这些人都这么不着调吗？他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还是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变了？
　　杜灵和陈遇槐不一样，她津津有味听着这些八卦，甚至还叫来了店小二，给他们上了各种点心吃食，她边嗑边和展红霓聊天。
　　薛雪峰看陈遇槐脸色有些发沉，一副过来人的身份叹了一声道：“这些事都是小师叔看民间话本看的，听听就过，不用这么上心。”
　　陈遇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见杜灵似乎都当真听了进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劝，最后他并未说什么话。
　　好在第二日赵员外府上的人来找展红霓，说是昨夜去的几位大师也没有成功，所以今日该是展红霓过去的时候了。
　　赵员外府上的人似乎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尤其是看见一个中年人和三个年轻人组合，下意识认为薛雪峰是他们的长辈，于是便请薛雪峰上轿。
　　“这不妥，某这几位……”薛雪峰明显知道对方认错了人，正要解释，被展红霓一巴掌拍了后背打断话语。
　　“让你去就去，就一天时间还不抓紧！”展红霓不客气道。
　　杜灵看着薛雪峰硬是抗下展红霓的力道，还没发出什么声音，不禁道：“你下手这么重，真的没事？”
　　“没事，反正他也是被我三师兄打到现在，不缺我这一下。”展红霓随意摆摆手，仿佛挨打在他们门派是家常便饭。
　　薛雪峰上了轿子，其他三人跟着轿子走，穿过一条长街，就到了赵员外家。
　　杜灵抬头看了一眼房屋上方的天空，没看出什么东西，于是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陈遇槐抬眼看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杜灵便不再问，他们跟着展红霓和薛雪峰进去。展红霓和薛雪峰已经商量好了，他们既然认为薛雪峰是主事人，便让他们这么误会着，她也好方便行动。
　　杜灵和陈遇槐也并非在一旁围观什么都不做，既然陈遇槐没看见上面有什么阴气，也许不是什么鬼怪做的事，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一行人进了客厅，赵员外坐在座位上瞧见今日来的人，虽然回回都失望，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起身上前将薛雪峰迎上来。
　　薛雪峰和赵员外客套，问他具体原因和这些天发生的事，希望他能详细告知。
　　赵员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几日为了自己女儿的事，都露出了一些老态，忧虑满面。
　　毕竟是他的独生女，他妻子生了孩子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当眼珠子一般护着，谁知道都快议亲的人会出了这样的一件事。
　　赵员外女儿名叫芸娘，生得明眸皓齿，哪怕不是倾国倾城，也是沉鱼落雁之姿，为了教好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他甚至找了女先生来教导，可好好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昏迷。而且之前也没什么症状，只是这半个月突然出现嗜睡的症状，请了大夫也找不到办法，到这几天彻底昏睡在床上。
　　尤其是每当半夜，她屋里就有人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有胆子大的丫鬟打开门，发现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阵阵阴风，她们小姐还躺在床上不能动。
　　因此赵员外才觉得家里是闹了鬼，想茶哥找方外之士帮忙驱鬼，谁知道到现在也没有人找出问题，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了，便贴了告示，广招天下之士，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解决这件事，若是时限到了还没发现一点问题，他也只能将人请出府。
　　经过几天的失望之后，他才迎来了杜灵他们四人。


第31章 三十一把剑   梦中幽影
　　赵员外说完, 展红霓也没有发觉什么线索，便要求去赵小姐的房间查探。
　　赵员外因为这几天人来人往，对流程显然十分熟悉, 并未拒绝, 主动起身给众人带路。
　　杜灵和陈遇槐落在最后, 杜灵看着府里的景观和建筑，没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 你有看出什么吗？”
　　“没有。”陈遇槐轻轻摇头，他眼睛将周边的一切收进眼底，但并未看见鬼气或是沾染鬼气的人或物。
　　闻言杜灵也不再左顾右盼，而是安静跟着众人走, 过了一会到了赵小姐的院子，众人进入院内，里面并未有什么奇怪的事物。
　　正中的小姐闺房屋门关着, 外面守着两个小丫鬟，看见赵员外带着人过来，似乎都习以为常，行了礼后主动将门打开。
　　赵员外站在屋外侧身请薛雪峰进屋, 杜灵跟着他们也进了屋内,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陈遇槐，见他神色未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等到他们到了赵小姐的床旁边，见到面色红润，毫发无伤的赵小姐，她看上去只是安稳睡着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杜灵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 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小姐闺房，屋里的布置十分雅致，她看向书桌的方向，那里放了不少书籍，杜灵有些好奇，便离开床边朝书桌走去。
　　书桌上压着几本书册，都是一些正经子集，几张画纸上还压着一块镇纸，纸上透着一点墨色，不知是作画的时候印在纸上，还是上面压了一张白纸，未干的墨迹从纸上透出来。
　　杜灵犹疑一瞬，还是走过去，将镇纸拿开，翻了一下画纸，看见下面压了一张黄纸符咒。
　　赵小姐屋里的画纸似乎本身就有些薄，所以杜灵刚才能看见上面映出来的颜色。
　　她拿起那张符咒，看着上面的黑色墨迹写的笔画，有一点不太明白，按照常理来说，符咒是用朱砂来写效果更好，如果是普通的毛笔黑字，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这张符纸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压在赵小姐书桌上？
　　陈遇槐将屋里的全部设置看在眼底，才去找杜灵的身影，瞧见她站在书桌旁拿着什么东西，陈遇槐开口唤了一声：“灵灵。”
　　杜灵听见声音抬头看他，随即走过来将手里的符咒给他看，猜测道：“这也许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找到什么？”展红霓见杜灵拿回来一张符纸，也过去看了一眼，瞧见上面用黑墨画着的图形。
　　陈遇槐没说话，只是将符纸凑近自己鼻端，轻微嗅闻片刻，不禁皱起眉头。
　　赵员外自然也看见了，他和薛雪峰站在一边并未上前。
　　赵员外看着陈遇槐手上的符纸，开口道：“这是之前的道长留下的东西吧。”
　　“上面有血的味道，符咒是倒画的。”陈遇槐将手里的符纸还给杜灵，杜灵看着上面的图案，倒过来看了一下，又翻回去。
　　她不理解，“你怎么看出来是倒画？”
　　陈遇槐耐心解释，他抬手给她指了两处位置，“这里是起笔，这里是收笔。”
　　杜灵和展红霓头凑在一起，看着陈遇槐指尖指着地方，杜灵感觉到陈遇槐说话时呼过来的气息，忍不住抬眼看他，随后目光又看向上面的字迹。
　　虽然杜灵不是正宗的符修，但她好歹也写过字，知道起笔和收笔的不同，起笔要比收笔时更为内敛一些，她也看出来这张符纸有些怪异。
　　“已经用过了。”陈遇槐下了决断。
　　闻言展红霓不禁出声，“这是哪里发现的？还有别的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
　　杜灵和众人说了一下她刚才看见的事，赵员外听了有些诧异，“小女书桌？可老夫从未瞧见她有这种东西啊。”
　　杜灵见展红霓一直盯着符纸看，她也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便将符纸给她。
　　展红霓拿着东西走到薛雪峰身边，问他是否见过上面的画法，他年纪大经历的多，应该能发现什么。
　　“倒画符本就是邪道之术，一般人不会有这种东西，问问贴身丫鬟，赵小姐之前有没有遇见过什么道士或者算命先生，或者是之前来的道士有问题。”陈遇槐道。
　　见状赵员外连忙将屋外的两个小丫鬟叫进来，问她们在小姐昏迷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尤其是道士打扮模样的人。
　　两个小丫鬟被问，仔细回想了片刻，半晌终于想出来一个切合的人物，“好像有一个，是个神算子，说小姐有血光之灾，我们都没在意。”
　　“对对对！因为他给的东西是免费的，小姐也没好意思不接，就装进了袖子里。”一个想起来，另一个的记忆也被对方的回忆打开，“其他的，我没什么印象了。”
　　赵员外听见这件事目光有些茫然，忽然他反应过来不禁问：“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我们当时也没想起来这回事，毕竟都快一个月了。”其中一个丫鬟说了一句，另一个丫鬟立即甩锅补上，“老爷之前请的大师进屋就做法，也没问我们啊。”
　　赵员外被两个丫鬟一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清楚之前请的几位明显不行，不然也不至于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现。
　　于是他将目光看向陈遇槐几人，“几位仙长有什么办法？”
　　陈遇槐没有擅自开口，杜灵站在旁边低头思考，展红霓见其他人不说话，问薛雪峰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薛雪峰并未隐瞒，直言道：“这张符我倒是认识，此符若是正着画，确实是用来挡灾的。但是我对倒画符也不熟悉，不知晓有什么作用。”
　　杜灵低着头数着手指，站在旁边嘟囔，“逐渐嗜睡，晚上有声音，却不见人，也没有鬼气，那也就排除鬼的可能了？”
　　“自然是人为。”陈遇槐听见杜灵的话，不禁露出笑容，“只是，晚上出现的声音是什么？还有……”
　　陈遇槐说着往床边走去，他过去将赵小姐的手拿过来，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脉上，陈遇槐输入一丝灵气进入她的身体查探，片刻后才收起手，“她魂魄不在体内。”
　　“离魂？”展红霓有些惊讶，她见陈遇槐和杜灵年纪不大，但没想到他手段这么多，连离魂都能查探出来。
　　既然魂魄不在体内，那他们需要准备招魂一事，这属于天师的能力范围，陈遇槐也没有插手。
　　他刚来还想着早点结束回去，但现在看上去，这件事恐怕还要耗费一些时间。
　　赵员外得知展红霓他们要招魂，问需不需要准备法坛，或者清出院子让他们做法事。
　　闻言展红霓明显知道他误会了，她和赵员外解释道：“我们不是道士，不需要开坛做法。”
　　展红霓虽然比薛雪峰年纪小，但天赋修行起点比薛雪峰要高，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一张空白的黄纸符篆，随即口中念咒，垂头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画着看不懂的图案，她写好后手指夹着符纸转身贴在赵小姐头上，便不再动作。
　　赵员外看着展红霓的动作，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女儿的睡颜，祈求展红霓能够成功。
　　但事实让他们失望，赵小姐并无任何动作，也没有睁开眼睛。
　　展红霓等了一盏茶时间，见赵小姐并未醒来，用刚才自己咬破的手指抵在符纸上，闭上眼口中念诀去寻找赵小姐的魂魄。
　　杜灵在旁边看着不好打扰，她想问陈遇槐一些事，也怕出声惊扰到展红霓，打断她的做法，便抿着唇看着不说话。
　　半晌展红霓忽然睁开眼睛，移开自己的手，她回忆自己刚才看见的场景，“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被困住了。”
　　这一下招魂要变成寻魂了。
　　赵员外见有希望，握紧双手上前着急道：“仙长还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让小女苏醒，赵某感激不尽！”
　　杜灵往后退了一步，拉着陈遇槐的衣袖，见他看过来，她小声问：“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是人为，那晚上的事怎么解释？”
　　“我现在看不见鬼气，这要等到半夜才知道原因。”陈遇槐说完似又想起什么，“而且什么人，才会对一个闺阁女子下手？”
　　杜灵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她对于赵小姐的人际关系不了解，对赵员外的人际关系不了解，也不知道对方要赵小姐的魂魄做什么。
　　她想了一会转头看向陈遇槐，“要不要问一下赵员外有没有仇家？”
　　这会展红霓与薛雪峰已经开始准备寻找赵小姐魂魄的工具，开始问赵员外要私人物品，毕竟他们找人的过程中不能将人带在身边，只能找东西代替。
　　陈遇槐看着二人的准备，听见杜灵问，他回答：“不用，他们若是能找出来，省了许多事。”
　　杜灵看展红霓他们已经开始做法，忍不住道：“这要是找不出来呢？”
　　“纯正的天师一脉，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哪怕他们所修术法不及修仙者。”陈遇槐看着薛雪峰手中的七星罗盘，转头和杜灵道：“机会难得，好生看着吧。”
　　杜灵所修术法多属剑修范围，其他的便是基本修行术法，专攻其他术法的修仙者并非没有，只是她不怎么和人结交，也不太关心自己所学之外的术法，她也没见过天师的寻魂术。
　　因此她不再询问，而是看着薛雪峰推演，发现他的罗盘和展红霓手上的并不相同，上面并无任何指针，杜灵也未看见上面有什么图案，只瞧见罗盘上方突然出现的北斗七星，一时惊奇。
　　半晌，薛雪峰忽然睁开眼睛，“有了！”


第32章 三十二把剑   梦中幽影
　　听见薛雪峰的话, 周边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杜灵只看见罗盘上的北斗七星转动，其他什么都没看见，她不了解赤天师的术法, 只看着薛雪峰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捏诀, 点在北斗七星勺口状上最末位的星光, 北斗七星被一段影像代替。
　　画面并非十分清晰，只是笼统出现一个少女困在一处肮脏的牢房之中，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很快影像被迫中止。
　　赵员外看见画面中的女儿，脸上的神色一会喜一会忧：“确实是小女！”
　　薛雪峰开口：“有人发现我们了！”
　　“先救人再说！”展红霓并未迟疑，而是让薛雪峰在前面带路。
　　见状赵员外连忙问：“可需要老夫帮忙？”
　　“不用。”展红霓略思考一刻，便拒绝了, “赵员外你在这里守着，免得赵小姐出什么事。”
　　杜灵见他们二人出门，也跟着跑出去, 陈遇槐走到赵小姐身边，抬手浮空画了一个符咒，点在她的额头上，免得有人要坏她身体。若是有人要对她魂魄不利, 他画的咒语也能护住她的魂体。
　　已经出门的展红霓和薛雪峰并未看见, 他们一路顺着罗盘给出的方位去寻，不多时就在郊外一处破庙停了下来。
　　陈遇槐与杜灵也先后跟上，杜灵看了一眼破庙，转头看向薛雪峰罗盘上的北斗七星勺柄指向处，确实是眼前的这座破庙。
　　展红霓见周围没什么人，准备进入破庙查探。
　　杜灵看着眼前仿佛破旧看不出原样的庙宇，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遇槐, 陈遇槐自然察觉到她的目光，这一会没时间和杜灵说不要依赖他的话，而是抬手，手指不知何时夹了一道符篆，他将手中的符篆打出去，符篆卡在门内半空之中，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突然出现的情况让展红霓停下脚步，杜灵也发现这是一道结界，若是没有发现结界，他们直接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陈遇槐看着眼前的结界微微皱眉，随即双指并拢一道剑气将结界打破，原本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清晰起来。
　　杜灵清楚瞧见原本安静无事的庙宇，瞬间涌出无尽的阴气，阴寒迎面而来，让人不由哆嗦一下。
　　原本夏季的炎热被眼前的阴气冲散，杜灵今日只穿着一件薄衫，寒气透过她的皮肤，她没忍住抚了抚胳膊。
　　“这里怎么这么多阴气？”杜灵有些不解。
　　展红霓见结界散了，率先进入庙宇，“进去看看再说！”
　　四人进入庙宇，里面的阴气几乎要将他们包裹住，杜灵本能感觉到排斥，甚至从中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恐惧。
　　她抿唇四顾，并未发现什么诡异的东西，杜灵不动声色往陈遇槐身边靠了靠，食指和拇指捏着他的衣袖，这里给她的感觉过于阴森，她不喜欢。
　　陈遇槐发觉自己衣袖往下垂了一些，转过头就看见杜灵靠着自己，手抓着自己的袖子，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现在是白天，你怕什么？”陈遇槐十分不解，杜灵白天还怕鬼？
　　“害怕不分白昼黑夜！”杜灵弱弱地反驳一句。
　　陈遇槐觉得杜灵现在有些反常，他从未看见杜灵白天会表现出恐惧，有些不太明白。
　　他并未再说什么话，任由杜灵拉扯自己的袖子，专注看这边的环境。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庙宇的正厅，里面只有一个拦腰断裂的神像，上半部分的石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看上去不像是自然破裂，而是像被什么人打碎成这个模样。
　　杜灵站在门口照进来的阳光处，她此刻一点也感觉不到夏季的热意，也无法从照在她身上的阳光汲取暖意，她走到投射下的阳光尽头，便不肯再往前走了。
　　她隐约觉得周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但转过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陈遇槐也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展红霓与薛雪峰自然发觉到怪异，纷纷拿出武器准备应对。
　　展红霓道：“这里有东西。”
　　陈遇槐发觉到有东西闪过，他手中瞬间握住一把白玉长笛，扬手便是一道剑气扫过去，却明显扑了一个空。
　　杜灵只剩下双脚站在阳光照耀处，她看了一眼脚下，松开捏着陈遇槐衣袖的手，将自己的佩剑召唤出来，凝神将注意力放在周围。
　　陈遇槐说的没错，现在是白天，她没有必要害怕这些东西。
　　突然陈遇槐手中的竹笛转了一个圈，往另一边扫去，剑气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只听见一声惊叫，那个东西的气息瞬间消失。
　　陈遇槐感觉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是怨魂，但不一样。”
　　“怨魂？”展红霓和薛雪峰也凭着气息解决了几个看不见的东西，感觉并不怎么费力。
　　杜灵听见真的和鬼有关，忍不住愣了一下，她只感觉到这里的阴气更重了一些，其他的一点也感觉不到，还是陈遇槐帮她处理那些看不见的怨魂。
　　“可是，我看不见是为什么？”杜灵不解。
　　“还没成形。”陈遇槐和她解释，随后又道：“这些东西不对劲，像是在拖延时间，先救人再说。”
　　闻言展红霓也不怀疑，她自然是见过陈遇槐和杜灵的实力，便转头给薛雪峰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即启动罗盘还是找赵小姐的下落。
　　罗盘上的北斗七星转了几圈，慢悠悠指向了面前残破了一半的神像，但这上面并未看见任何有指向性的东西，还需要翻找一番才能找到赵小姐在何处。
　　陈遇槐浸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所知所感要比其他人敏锐，他明显能感觉到阴气聚集的地方，于是他抬手用长笛一扫，面前的石像瞬间飞出，露出下方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没有石像的压制，洞穴中一瞬间涌出无数黑色影子，即便看不见面目，也能感觉到影子所带的恶意和狰狞。
　　杜灵望着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忘记呼吸，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一般，什么动作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如井喷一般的黑色影子，身形狰狞在暗处游弋。
　　陈遇槐见状并未手下留情，手中的长笛一扫，不知多少黑影散在他剑气之下。
　　展红霓与薛雪峰也拿着法器应对，只有杜灵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体克制不住想要后退，她身上的血液仿佛全部抽干，脚下有千斤重，一步也挪不开。
　　她张口想说话，却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声音，只是看着扑过来的黑影，也只能看着。
　　陈遇槐终于知晓杜灵的不对劲，瞧见有黑影朝她冲过去，手中的长笛一转便将她面前的黑影扫尽，他上前将拉过杜灵，长笛扫向另一边的黑影。
　　“灵灵！”他从未见杜灵掉过链子，哪怕真的面对鬼魂，她怕归怕，但从不会站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一般，动也不动。
　　听见陈遇槐的声音，杜灵有些恍惚，过了许久她才回神一般，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周围凡是黑暗看不见的地方，都充斥着黑色影子，陈遇槐看了周边一眼，才转头看向身边仿佛只知道害怕的杜灵，他抬手握住杜灵握剑的手，抬手扬起，斩杀一只冲过来的黑影。
　　陈遇槐开口道：“我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
　　杜灵被他带着挥舞剑招，她才缓慢从被动化为主动，迅速找回自己之前的状态，不用陈遇槐引导就能自己动手。
　　她不再原地踏步，反而自己进入阳光照不见的地方，用手里的璃火剑，一个又一个，将这些黑影扫尽。
　　等到破庙之中的黑影全部消失，杜灵站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一直以来的噩梦好像不足为提一般，就这么轻易的，只用一把剑斩尽。
　　她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杜灵不禁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遇槐，她眼角眉梢全是兴奋，“我做到了！”
　　杜灵扑过去抱住他，语气重复刚才的欣悦，“小师兄我做到了！”
　　陈遇槐有些莫名，他隐约明白刚才这些黑影出现时，杜灵情况不太对，只是现在不好问，便敷衍拍拍她的背，“嗯嗯。”
　　薛雪峰已经先下了洞穴，展红霓回头见杜灵抱着陈遇槐，不由催促道：“你们不要在那腻腻歪歪了！正事要紧！”
　　杜灵似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场合，连忙松开陈遇槐，不好意思跑去展红霓身边，看着她下去才跟着进入洞穴，里面是一道很长的楼梯。
　　她后知后觉有些脸热，抬手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在里面很黑，看不见脸上的神情。
　　前面的薛雪峰取出一张火符点燃，照亮了前面的路，杜灵见状才无心想刚才的事，在自己储物袋里翻找东西。
　　杜灵翻了许久储物袋，也没看见自己那颗硕大的海明珠，陈遇槐见了便问：“你找什么？”
　　“海明珠。”杜灵回答。
　　闻言陈遇槐从自己储物袋里掏出海明珠，递给杜灵，“在我这。”
　　杜灵看着他从后面递过来的明亮的海明珠，伸手接过的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陈遇槐面色十分平静，与平常看不出什么不同。
　　原本雀跃的心情在看见他的十分冷静的模样，瞬间平息下去。
　　杜灵回过头看着自己手里发着微微蓝色光芒的海明珠，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段阶梯并不十分长，很快他们就落在平地，只是里面依旧黑暗，看不见东西。
　　偶尔有黑影飘过，都被他们斩杀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东西的模样。
　　杜灵看着展红霓的背，思绪却并不在上面，她不明白为何梦里的黑影会出现在这里，她本能里还有些惧怕黑暗。
　　杜灵握紧自己手中明亮的珠子，她同样不明白，这些东西当时为什么追杀她？


第33章 三十三把剑   梦中幽影
　　四处皆是黑暗, 杜灵感觉比平日还要灵敏，手中的海明珠照亮她周边的环境，并无任何怪事发生。
　　他们很快就走到尽头, 里面也未点燃灯火, 瞧着比走道那段路还要黑, 十分适合黑暗滋长。
　　杜灵心中还有些恐惧，她不禁握紧手中的长剑，以便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她心中不断催眠自己现在不是当年, 这些黑影没有什么好怕的，那些梦魇都会成为过去。
　　陈遇槐发觉她举着海明珠的手在抖，趁展红霓与薛雪峰查探周边之时，将她手里的海明珠拿过来, 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
　　“实在怕就跟紧我。”陈遇槐道。
　　杜灵抬头看他，浅蓝色的光映在陈遇槐脸上，如墨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蓝, 如同大海一般深邃，让她不禁伸出手覆了上去，握紧他的手。
　　陈遇槐用海明珠照明，带着她往地下室里面走去。
　　外面并没有什么能看的东西, 只是地面似乎有血迹, 也不知道是什么血。
　　杜灵和陈遇槐走到里面的时候，她看见满面墙都是黑色笔墨画的倒画符篆，微蓝的光映在这些符纸上，可以清楚看见上面画的纹路，和赵小姐闺房里发现的符篆笔划并不相同。
　　杜灵想伸手拿一张下来，发觉自己空着的手被陈遇槐握在手心，犹豫半晌并未收起另一只手拿着的璃火剑, 也没有擅自去动墙上的符纸，免得触发什么奇怪的机关。
　　这些符纸在墙上似乎是按照一个法阵摆的，具体是什么法阵，因为海明珠的照明范围有限，陈遇槐只能看完后将自己看见的画面拼凑在一起，才能发现这是什么。
　　地下室里并没有人的气息，旁边确实有一个牢房，依次看过去没有一个人在关在里面，展红霓动用了符篆也没有发现有魂魄被困在这里。
　　看上去似乎是因为薛雪峰寻魂被察觉，所以对方在他们来之前就带着赵小姐的魂魄离开了。
　　展红霓不信，她让薛雪峰用七星罗盘再查，这次却查不到什么结果，他们已经失去赵小姐魂魄的踪迹。
　　杜灵站在陈遇槐身边，她看着墙上的黄纸符咒，问他，“这上面是什么阵法？”
　　“炼魂阵。”陈遇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举起手中的海明珠看了一眼墙面，当即决定拉着杜灵退后，他将海明珠还给杜灵，双手捏诀施法照明，他们才看清墙上符纸摆放的全貌。
　　“什么炼魂阵？”展红霓听见陈遇槐的话，转头看向薛雪峰。
　　薛雪峰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他看着上面的阵法，“这是传闻中的炼魂阵法？”
　　杜灵看着眼前的密密麻麻的符纸，地下室里没有一点风，黄纸一张接着一张贴在墙上，组成一个法阵图案。
　　展红霓与杜灵没有听明白，不清楚他们说的炼魂阵是什么东西，展红霓问薛雪峰才知道，这是数百年前一位入魔的大妖自创的法阵，可以让人的魂魄变成供他驱使的黑影。但自从凌木笙将他封印后，如今已经很少听见炼魂阵相关的事，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这是那个大妖留下的？”展红霓皱眉，这件事显然非同小可，此间事了她必须回去和自己父亲说这件事，以防万一。
　　“未曾听闻镇压封印被破的消息。”薛雪峰微微摇头，显然觉得这件事不可能。
　　陈遇槐收起术法，周围一切都重新被黑暗笼罩，他道：“不是他，这里的阵法被简化了。若是他，整个城池的人都难逃一死。”
　　杜灵听着他们对话，问陈遇槐，“那这个人抓赵小姐的用意是炼魂？”
　　“恐怕是他想利用赵小姐来对付赵员外，但没想到他会请方外之人来驱鬼，才会躲在这等待机会。”展红霓皱着眉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件事恐怕比她想的还要棘手。
　　陈遇槐思索片刻开口，“不对，赵小姐的房间一定有问题，灵灵，我们回去。”
　　“好。”杜灵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么幽暗的环境，当即答应下来，她实在不喜欢黑暗笼罩时的恐惧。
　　薛雪峰见师兄妹二人离开，转头看向旁边的展红霓，“小师叔意见呢？”
　　“人估计已经跑了，先出去再说。”展红霓不假思索开口。
　　薛雪峰点头应道：“师侄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也相继离开阴暗的地下室，顺着原路回到庙宇，外面的日光太过刺眼，让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杜灵出去的时候被陈遇槐遮住了眼睛，她有些怔愣，想将他的手拿下来，刚碰到他的手就听见他开口：“等适应外面的光再睁眼。”
　　杜灵立即明白过来，只好等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在黑暗处待久了，哪怕适应一段时间，外面的阳光还是过于刺眼，她侧过头眯起眼不去看，片刻后才缓慢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陈遇槐。
　　“走吧。”陈遇槐见她适应日光，率先离开这座破旧庙宇。
　　杜灵连忙跟上他，路上顺便问了他关于炼魂阵的事，“小师兄，那些黑影真的都是被炼祭出来的？”
　　“嗯。”陈遇槐忽然想起什么，他问杜灵，“你曾经和我说过梦里出现的黑影，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些？”
　　杜灵跟着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她从半空跃到地上，看着太阳照下来时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
　　陈遇槐发觉杜灵没有跟上来，回身找到她轻轻落在她身边，“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当时为什么会追着我不放……”杜灵想不起以前的事，这一路行来，她并不太在意自己以前的事。
　　但是突然出现的黑影告诉她，并不是因为她被镇扬子救下，往事就会消失。
　　这个威胁它一直都在，只是还未曾发现她，不知道她还活着。
　　只要他们相遇，就会有爆发的一天。
　　陈遇槐抬手屈起食指，本想在她额头弹一下，最终没有下手，只是弹了下她头上的步摇，“先顾好眼前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陈遇槐说完，便继续往赵府方向走。
　　杜灵微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抿着唇跟上他。
　　她想说什么，心绪急转之下，犹豫许久也没有开口，和他回到赵府赵小姐的闺房，赵员外还守在赵小姐屋里，坐在桌边候着他们。
　　赵员外见他们两人回来，急忙站起身上前询问：“找到小女了？”
　　陈遇槐摇了摇头，径自绕过他左右看着这间屋子。赵员外得知赵小姐还未找到，不由面露失望。
　　杜灵安慰了赵员外两句，小跑到陈遇槐身边，问他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陈遇槐收回寻梭的视线，转过头和杜灵道：“你将赵小姐移出这间屋子，我要施法破阵。”
　　“好。”杜灵并未疑问，而是一口应下，转身就走到赵小姐床边，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赵员外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这里有问题。”陈遇槐开口回答，随后和他道：“随便找间屋子带我师妹过去，将这间院子里的人都清出去。”
　　赵员外犹疑一瞬，不知道该不该听信陈遇槐的话，陈遇槐说完并未再开口，而是闭眼开始捏诀施法。
　　瞧见他头发衣裳无风自起，手中聚集的灵光，赵员外明白自己在这里做不了什么，他只能依言照做，于是赵员外连忙招手让两个小丫鬟和他一起离开，去收拾隔壁的院子。
　　杜灵跟着他们离开，将赵小姐安然放在床上后，急忙出门转去陈遇槐那间院子。
　　展红霓和薛雪峰都回来了，站在院外看着院子里突如其来的变化，原本干净整洁的庭院全然变了一个模样。
　　他们脚下的地方忽然出现用黑色墨迹画的阵法，房屋的墙上贴着无数张倒画符纸，密密麻麻一个接一个。
　　杜灵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障眼法。”展红霓走进院子，看着脚下的阵法图案，“怪不得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半夜有人声却不见人也是这个原因？”杜灵立即反应过来，那些丫鬟打开屋看不见人，也是因为脚下的阵法蒙蔽了她们的眼睛。
　　赵员外看着院子里的变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杜灵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陈遇槐身边，目光被屋里白墙上贴着的符咒吸引，正中的墙上和他们刚才看见的炼魂阵法一模一样，上面贴着无数的倒画符咒，顺着风扬起符纸一角，纷纷扬扬。
　　陈遇槐看着眼前的阵法，这里的阵法明显是被优化和简化过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是谁让这种阴毒的阵法重现于世。
　　陈遇槐指间夹了一道符篆，抬手便打入阵法之中，符篆无火自燃，很快蔓延整个墙面，烧掉了上面所有的符咒。
　　“这样就能破阵？”展红霓进来看见陈遇槐的动作问。
　　他回道：“阵法还没来得及开启，不必费力。”
　　杜灵见陈遇槐烧掉炼魂阵上的符纸，想到外面那些贴在墙上的零散符纸，便转身出门将它们一一揭下来，堆在一处空地用明火烧尽。
　　她做完这些见陈遇槐出来，便过去问：“小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遇槐略微思索才开口，“等天黑。”
　　展红霓闻言摇了摇头，她不赞同道：“那赵小姐该如何？要是她的魂魄被炼祭，岂不是无辜丧命？”
　　“这与我何干？”陈遇槐偏过头看她，瞳孔如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盯着人的时候显得有些阴沉。
　　“你！”展红霓没想到陈遇槐会这么说，神情空茫一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
　　杜灵站在二人中间，看一眼左边又看一眼右边，不知道该说哪一个。
　　说小师兄不好吧，杜灵看着他那张脸就说不出口，哪怕明知道他不是很在意别人的事，看上去温和实际表里不一。
　　说展红霓吧，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想问一问意见，却平白被人说了这么一句，心里也不好受。
　　最终她闭起嘴巴，看着薛雪峰将展红霓劝走，这毕竟是他们接下来的任务，陈遇槐并没有义务帮他们。
　　于是四个人就此分开，互不干涉。
　　杜灵见展红霓神情不悦看向这边，忍不住道：“小师兄，你明明会委婉说话，为什么非要这么生硬啊？”
　　陈遇槐瞥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展红霓腰间过于安静的三清铃，声音冷清，“没那个心情。”


第34章 三十四把剑   梦中幽影
　　杜灵发觉他瞥了一眼展红霓, 也回头看了一眼，展红霓在和薛雪峰说事情，她没有看出什么异状。
　　她转过头看他问：“是有什么问题？”
　　陈遇槐视线转向杜灵, 面朝着阳光, 眼睛被光线映着十分透亮, “你指什么？”
　　杜灵微微歪了一下头，“我看你刚刚在看展姑娘，她身上有东西？”
　　“我看的三清铃。”陈遇槐纠正她的话, 又看了一眼现在身处的环境，走进屋内准备布置阵法。
　　展红霓和薛雪峰打算继续寻找赵小姐的魂魄，杜灵觉得陈遇槐的话不是无的放矢，也就并未跟过去, 而是转身进屋问陈遇槐需不需要帮忙。
　　陈遇槐见她过来，看了房间内的布置一眼，翻出一叠符篆, 教她怎么布置阵法。
　　杜灵上手很快，她本来就不笨，只是没有那么多心眼，很快就按照陈遇槐将阵法布置完。
　　贴完符篆, 杜灵踱步到陈遇槐身边, 见他一直盯着被烧掉的炼魂阵，也看向炼魂阵。
　　她看了半晌没有看出什么不同，于是问陈遇槐，“小师兄，这个阵法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只是在想是谁将阵法简化了。”陈遇槐看了她一眼回答。
　　“简化？”杜灵闻言又看向炼魂阵，墙上只剩下被火灼烧的痕迹, 大半阵法被毁的看不出原样。
　　陈遇槐开口道：“是，原本的阵法可以炼化一座城，而画出的阵法则更为复杂，需要维持阵法的东西也就更多，不像现在这么简单。”
　　杜灵想起之前薛雪峰说的那位大妖，“你说的这个只有那位被镇压的大妖会吗？”
　　“不是。”陈遇槐道。
　　杜灵还是没想太明白，但是她知道之前遇到的那些黑影与自己有关，她隐约明白若是能找到黑影背后的人，也许就能知道为何幼时自己会被追杀。
　　屋外展红霓与薛雪峰已经离开，似乎还没放弃寻找赵小姐。
　　杜灵往屋外看了一眼，才问陈遇槐，“小师兄，你说他们能找到人吗？”
　　“说不好。”陈遇槐回答。
　　若是展红霓没遇见他们，三清铃还能警示，展红霓也能发现鬼影的位置，但是现在陈遇槐使了一点手段，有他在自然什么也查探不出。
　　陈遇槐心绪复杂，他转头看向杜灵，见她神情不带半分焦虑，只是安静看着墙上被烧的痕迹，想要从中寻查出什么，于是他垂下眼睫没有再说话。
　　夏季夜晚来得并其他三个季节都要晚一些，暮色刚落，展红霓他们就回来了，并未带回什么好消息。
　　陈遇槐和杜灵站在院子外面，院门被合上，门上贴着两个符篆，无关人等全部规避。
　　展红霓见状问杜灵，“这是做什么？”
　　“小师兄说瓮中捉鳖。”杜灵随手给自己贴了一张隐匿身形的符纸，看了一眼天色，问陈遇槐，“他若是不来怎么办？”
　　“阵法在这，他一定会回来做完最后阶段启动阵法。”陈遇槐道。
　　闻言展红霓看着门上的符篆，她质疑，“但现在就贴符篆，岂不是会阻拦他进院子？”
　　“小师兄用的不是寻常符篆，他没启用阵法，这些符篆不会有什么效果。”说完她又问展红霓有什么隐匿行踪的符篆，没有她可以给她几张，免得因为气息泄露打草惊蛇。
　　展红霓皱着眉没再说话，她找出隐匿符篆，和薛雪峰隐匿气息，抱着手臂不知道陈遇槐想做什么。
　　夜幕上的弯月十分明亮，众人的影子映在地面上十分黑。
　　展红霓站在旁边看着地面，细数遇见陈遇槐和杜灵到现在的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这会却想不出来。
　　她又想到，今天白日在破庙之时，明明出现这么多鬼影，她的三清铃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失去效用，所以才没提醒。
　　之前在除僵尸的时候也是，明明周围没有鬼怪，三清铃还是响个不停。
　　展红霓忽然想起薛雪峰和自己说的话，他说陈遇槐他们有问题，只是当时她想陈遇槐和杜灵也算帮过她忙，而且二人在白天也能行走，所以未曾深想。
　　想到此她转头看了一眼师兄妹二人，杜灵已经蹲在地上发呆，陈遇槐倒是仍旧站着，偶尔低头看一眼杜灵。
　　她怎么看都觉得两人没什么问题，难不成三清铃真的不行了？
　　不管如何，这次任务结束后，她都要回一趟家门。
　　杜灵觉得在这等人实在是太无聊了，她还不如回去早点睡觉，让到点陈遇槐再喊她。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遇槐，见他眼睛看着门上的符篆，便托着腮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墙边生出了几丛杂草，杜灵看见自己的影子清晰投映到白墙上，便站起身开始玩手影。
　　月光昏暗，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格外的黑，杜灵觉得好玩，想拉着陈遇槐往前走一步，让他的影子也映在墙上。
　　但陈遇槐并不配合，站在原地没动。
　　这时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睡下，再等一会夜色渐深，陈遇槐让杜灵安静下来。
　　杜灵乖乖站在原地听着周边的声音，没有发觉到哪里异常，反倒是薛雪峰忽然开口：“赵小姐的魂魄在这附近。”
　　杜灵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早就闭上眼睛，食指和中指并着竖在胸前，显然是在等时机启动阵法，杜灵便没有打扰他，沉默着召出自己的灵剑握在手上。
　　沉下心等了不知多久，陈遇槐忽然睁开眼睛，开始捏诀启动阵法，随后他看向旁边的杜灵，“灵灵！”
　　闻言杜灵足尖一点，瞬间越过白墙进入院子，院里并未看见人，她手中的长剑一划，剑气破开正中赵小姐闺房的屋门，被困在屋里的人顿时现形。
　　杜灵见屋里是一位道士，并未多想便持剑冲过去。
　　其他人也先后赶到，展红霓上前帮杜灵制服道士，抬头看向陈遇槐，对他袖手旁观的态度略有些不满。
　　陈遇槐并未说话，进屋后看了道士一眼，随后弯腰将他腰间的储物袋拽出来，他强行打开储物袋，道士被储物袋的禁制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陈遇槐并未看他，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将储物袋交给一旁的薛雪峰，“赵小姐的魂魄在里面。”
　　薛雪峰接过储物袋，发现里面有一个锁魂铃，便将东西拿出来查探一番，确认是赵小姐后，和展红霓说他要准备还魂的事，便离开屋子。
　　杜灵见罪魁祸首已经被制住，虽然对方看上去并不甘心，但这不是重点，她问：“炼魂阵谁教你的？”
　　道士并未回答杜灵的话，只是将现场的三人面容记住，忽然出手打开杜灵的剑准备自尽。
　　陈遇槐率先意识到不对，白玉湘竹笛转瞬就到他手上，他用笛子拦住道士的手，旁边的杜灵和展红霓都还未反应过来，二人愣了一瞬才回神。
　　道士见自尽被拦住，口中突然念念有词，陈遇槐想念咒封他的嘴显然来不及，只能看着他身体突然软倒下去，一阵冷风飞过三人间，瞬间消失在半空中。
　　陈遇槐转身就追出去，杜灵也连忙跟上去。
　　展红霓弯下身，探了一下道士的脉搏，忽然对方暴起一掌拍过来，她发觉一道劲风袭来，急忙退后避开，一时无人压制道士行动，就见他迅速燃起一张符纸，随后抬手给自己点了几处穴道，吐出一口鲜血，没一会就失了气息。
　　陈遇槐和杜灵意识到是调虎离山迅速回到屋内，还是来迟一步，只见到真正成为死尸的道士。
　　陈遇槐看着对方的尸体皱眉，他半蹲下身，盯着地上突然出现的灰烬，碾在指尖凑近看了一眼，眼眸微沉。
　　陈遇槐吹了一下手指，手指上沾的灰烬随风飘走，他才站起身道：“传讯符。”
　　“他背后有人？”展红霓也意识到什么，她垂下头瞄到什么，觉得有些奇怪，她抬眼看过去。
　　此刻杜灵和陈遇槐都站在门口，屋外的月光照进来，他们的身影映在地面上十分清晰。
　　展红霓看着陈遇槐与杜灵站在一起，两人的影子颜色却并不相同，陈遇槐的影子要比杜灵浅许多，就好像月光透过他的身体，只能映照出一个浅浅的轮廓。
　　展红霓抬头看向陈遇槐，对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只是转头看向杜灵说话，“既然事情结束了，回去睡吧。”
　　“不等赵小姐醒来？”杜灵见他转身出门，便抬脚跟过去。
　　“你不困？”陈遇槐转头看她。
　　杜灵确实有些困倦，和展红霓打了一声招呼准备离开。
　　展红霓看着二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杜灵的影子似乎透过陈遇槐的影子，清楚映在屋内的地砖上。
　　她睁着眼睛仿佛才回神一般，急忙追出去叫住杜灵。
　　杜灵回头看她，似有不解，她看了一眼陈遇槐，“我先过去一下。”
　　陈遇槐点头应下，看着她朝展红霓跑去，展红霓此时才发觉自己好像错过了许多原本十分清楚的线索。
　　她看着杜灵往自己这里走过来，杜灵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她的心上。
　　她想到第一回 遇见陈遇槐的不对劲，想到那夜一直不停的铃声，想到现在毫无作用的三清铃，和陈遇槐站在月光下，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
　　她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杜灵，她仿佛并不知晓，展红霓决定先试探杜灵。
　　杜灵问：“有什么事？”
　　展红霓将杜灵拉进屋内，免得陈遇槐可以读懂唇语，泄露自己的怀疑，遮住陈遇槐看过来的视线，她才问：“你师兄的影子为何与常人不同？”
　　“师父说他小时候鬼气太重，比常人少些阳气，所以看上去浅一些。”杜灵和她解释，“师父给他取了遇槐，也是想压住他身上的鬼气。不过小师兄不是鬼，这点你放心。”
　　展红霓见杜灵不似骗她，心中疑窦丛生，但她怕杜灵转头就和陈遇槐说这件事，并未问太多，仿佛相信了她的说辞，面色不变点了点头。
　　杜灵见已经解释清楚，便告别离开。
　　展红霓出来站在门槛边，看着师兄妹二人先后离开院内，她望着二人背影，开始怀疑是否自己想错了。
　　展红霓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才将自己腰间的三清铃取下来，拿在手中仔细查看，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铃中的铃舌疯狂晃动，但却没有任何震动声音传出，三清铃成为一只哑铃。
　　想到此，展红霓连忙追出去，杜灵和陈遇槐并未走大门离开赵府，而是打算直接御剑回去。
　　展红霓将拿着三清铃的手背在身后，看着陈遇槐颇为无奈踏上杜灵的剑，不禁叫了一声，“杜灵！”
　　剑上的二人一同回头，杜灵面色不解，“怎么了？”
　　展红霓感受到三清铃似乎受到威胁，铃舌不再敲击，她勉强露出笑容，“没事，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明天见。”
　　陈遇槐听见她的话并无任何反应，转过头不再看她。
　　杜灵却看着她眉眼瞬间柔和下来，笑着回了一句，“明天见。”
　　展红霓的心如同自己的手指一般，被铃舌疯狂敲着，敲得都有些刺痛。
　　她看着杜灵回过头开始御剑，望着二人缓缓离开，展红霓想说什么提醒她的话，又想到陈遇槐不可测的修为只能闭上嘴巴。
　　站在璃火剑上的陈遇槐垂下眼眸，他意识到一点不对，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展红霓，见她站在那只是怔怔看着这边，才收回探究的视线。
　　展红霓被他的目光震在原地，她站在原地许久，发觉三清铃不再发出一点动静，反应过来二人早已离开，她才感觉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第35章 三十五把剑   水间明月
　　叮铃铃……
　　腕上的镯铃响动, 一只手接过一缕青烟，女子缓缓闭上眼，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蓝金色步摇。
　　她忽然睁开眼睛, 将盘桓不走的青烟捏散, 神情不明。
　　紧接着她身后无数道黑影冲出, 很快将她淹，看不见身影。
　　……
　　杜灵又梦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她看着周围不断冒出来的黑影, 身体僵在原地，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接近。
　　“我是这么教你的？”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长空。
　　杜灵低头，才发觉自己手上一直握着一把灵剑，她顿时回过神来, 长剑划开迷雾，破碎一切。
　　原本阴沉黑暗的梦境出现裂痕，瞬间破裂。
　　她从梦中醒来。
　　杜灵睁开眼睛, 看着头顶的床帐，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她迅速梳洗出门，到厅堂见陈遇槐果然坐在那，才欢喜跑过去。
　　“小师兄！”杜灵好久没有这么轻松, 她坐到桌边, 看陈遇槐什么都没点，便叫来小二点吃的。
　　陈遇槐发觉她心情似乎很好，他没多问，只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今天你和展红霓道别，我们继续赶路。”
　　“那我和蓉蓉说一声，问问她现在到哪里了。”杜灵干脆应下, 随后她又问：“我们不去追查炼魂术吗？”
　　“天师府的人会调查，不差一两天，等我们和兰蓉蓉汇合再说。”陈遇槐回答。
　　杜灵想展红霓是赤天师后人，她不可能坐视不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陈遇槐不是爱说话的人，杜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师弟师妹在身边叽叽喳喳，虽说她在浮黎山的时候，为了维持人设基本不怎么和他们交谈，但是杜灵喜欢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尤其是兰蓉蓉，往往不需要杜灵问，她就能说出一堆杜灵想知道的信息。
　　吃完早饭，杜灵和陈遇槐准备离开，于是特地经过赵府问展红霓还在不在，得知二人还在府里，杜灵回过头看了一眼陈遇槐。
　　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杜灵只好一个人进了赵府，见到展红霓后，得知赵小姐已经醒来了，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让人松了口气。
　　展红霓看着杜灵欲言又止，她想说陈遇槐的事，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直犹豫到杜灵告别时，她送杜灵出门看见陈遇槐等在门外。
　　他此刻坐在车辕上，状似随意看向这边，日光落在他身上，瞧不出半分似鬼的痕迹。
　　展红霓原先打好腹稿的话卡在喉间，只能看着杜灵轻快跑向陈遇槐，看着她跳上车坐好，笑着和自己摆了摆手。
　　展红霓勉强扬起笑容，看着两人离开自己视线后，才惊觉自己没有提醒杜灵。
　　她急忙跑下台阶，站在路中好一会，才明白他们已经离开了。
　　杜灵和陈遇槐出城后，她发现自己送出去的通信符篆没有回音，不知道兰蓉蓉那边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暂且只能按照原定的路线赶路。
　　今天运气不是很好，没有找到人家，也没看到野庙，只能在外面住宿。
　　杜灵看了一眼天气，今日还好，晚上应该不会下雨。
　　她照常将海明珠拿出来，看着发光的珠子好一会，杜灵又将它收起来，她觉得自己需要成长，应该不需要这些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又十分不安，将海明珠取出来才略微松了口气。
　　野外的夜晚到处都是灌木草丛，四处都是阴影，比在空地上要暗许多。
　　杜灵有些睡不着，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四处张望，瞧见陈遇槐站在溪水边，垂着头看着水面时而破碎时而完整的月亮。
　　“小师兄。”杜灵下了马车过去，她走到陈遇槐身边，望着他笑，“你也睡不着吗？”
　　“嗯。”陈遇槐看了她一眼，应了声，目光又看向水面倒映的月亮。
　　杜灵站在他身边，水面只有他们模糊的身影，杜灵看着距离相近的倒影，脚尖不禁在地上蹭了蹭，她转头看向陈遇槐。
　　陈遇槐面色十分平淡，目光看着水面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灵看了一会头顶的明月，听了一会潺潺的水流声，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人。
　　“怎么了？”陈遇槐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向杜灵，神情略带疑惑。
　　杜灵和他对上视线，心跳莫名加速，她连忙转开看向水面的月亮，抿了一下唇才镇定问：“小师兄，你在看什么？”
　　“月亮。”陈遇槐顺着她的话道，目光又转回月亮上。
　　晚风拂过二人的鬓发，杜灵望着陈遇槐好一会，才将目光转到头顶的月亮。
　　她还是不甚明白，“可是你为何只看水中月？不去看看天上的月亮？”
　　闻言陈遇槐看向头顶的明月，半晌才回答：“仰着头多累啊。”
　　杜灵：“……”
　　原本静谧的气氛瞬间没了，杜灵本来还想着自己说出那句至理名言，但是现在听见陈遇槐的话，她只好闭上嘴巴。
　　杜灵低下头有些困惑，还没等她理清哪里出错，陈遇槐却率先开口，“回去睡吧，实在睡不着，我吹笛子给你听。”
　　“哦。”杜灵点头准备回去。
　　没一会她就听见婉转的笛声响起，杜灵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遇槐依旧背对着她，杜灵只能看见笛子上的坠子垂在空中，伴着夜风浮动。
　　杜灵看着他的背影，心绪之间全是陈遇槐，她和对方相伴这么多天，杜灵缓慢明白自己的心境发生变化，她面对陈遇槐的心情也不一样。
　　杜灵想了茶哥许久，朝前跑去，她跑到陈遇槐身边。
　　看着他惊讶的眼神，见他停下吹奏手中的笛子，杜灵缓慢叫了一声，“小师兄。”
　　“怎么了？”陈遇槐见她似乎有事要和自己说，放下手里的笛子等她说话。
　　杜灵本来已经做好的心理建设，这会看见他的目光，话到嘴边卡了一会，才要开口：“我想我是……”
　　她话还未说完，陈遇槐忽然揽着她腰飞离原地，她感觉到有道劲风擦身而过。
　　杜灵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间，只能愣愣地望着他，随后就瞧见陈遇槐抬眼看向一个方向，脸上略带怒意，她这才发觉不对劲。
　　杜灵转过头看过去，就见黑夜下有个白衣人站在不远处，很快对方又跃到面前，杜灵这才看见对方的模样。
　　看上去要比他们要年长一些，眉目俊朗，神情凝重，他手上拿着一把白色拂尘，看见陈遇槐揽着杜灵脸色更为难看。
　　“放下无辜之人！”青年手中拂尘一转，显然是又要出招。
　　陈遇槐想到刚才若非自己察觉，杜灵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好站在这，对方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冷眼看着青年，握紧手中的长笛，“我可没看出你将无辜之人放在眼里。”
　　青年手里的拂尘一扫，又一道劲风袭来，陈遇槐带着杜灵离开原地，落在马车顶上，他松开杜灵不放心嘱咐：“保护好自己。”
　　之后陈遇槐不再躲避，而是主动迎上去，手中的长笛与对方的拂尘相交数十次又分开，陈遇槐显然是动了怒，长笛带着灵力几乎是压着青年打，很快就占了上风。
　　若非此刻他还顾及到杜灵在身边，不然青年早已消失。
　　杜灵看着陈遇槐和青年交手，她不知道青年为何突然要对他们出手，她想了一会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对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她见陈遇槐占了上风，才略微松了口气。
　　想到刚才她没说完的话，杜灵抿唇望着头顶的月亮，随后又垂下眼睫觉得可惜。
　　她想和陈遇槐说明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什么好时机。
　　杜灵深吸一口气，才继续看向半空中的陈遇槐，他一身黑衣在夜里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不过今日的天空是一片深蓝色，还算好分辨。
　　最后陈遇槐不想和对方继续纠缠下去，将人打伤才回到杜灵身边。
　　他问：“没事？”
　　杜灵从马车顶上跳下来，摇了摇头。
　　“这里风水不好，我们换个地方休息。”陈遇槐看向被打晕的青年，皱了皱眉打算离开此地。
　　“他为什么突然对我们动手？”杜灵不解。
　　陈遇槐开口道：“这位和展红霓同为天师，应是我身上的鬼气太重。”
　　说到这里，陈遇槐皱了皱眉，他看着自己的手，张开后又虚握了握。
　　杜灵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只是转头看向昏迷的青年，“就这么将他放在那？”
　　“你也想和他打一架？”陈遇槐神情有些不悦。
　　杜灵摇了摇头，见陈遇槐脸色微恼，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对方贴了一张防护符篆，才回到陈遇槐身边。
　　“那我们现在就走？”杜灵问。
　　陈遇槐看见她的动作，犹疑半晌还是没说什么，他点了点头，让杜灵进马车里睡一会，带着她离开这座森林。
　　杜灵上了马车，怕陈遇槐对自己的行为有意见，于是掀开帘子主动和他解释，“我只是担心会有野兽出没，而且都是误会，不想他为此丢失性命，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陈遇槐并未看她，只是道：“能睡就睡吧。”
　　杜灵答应一声，便放下车帘，她躺在车里拿出海明珠，看着上面发出的浅蓝色的光，摸了摸珠子，觉得这会好像不太适合和陈遇槐说明心意。
　　她有些不开心，但又觉得庆幸。
　　杜灵在矛盾中闭上眼睛。
　　而躺在地上的青年还昏迷着，许久后突然出现一位红衣人影，她看见青年后皱了皱眉，刚要踹时，觉得不太对。
　　于是她仔细查看一番，发觉他身上贴着防护符篆，便将符篆拿下来，朝着青年狠狠踢了几脚，才将符篆贴回去。
　　此人正是展红霓，之前杜灵走后，她觉得不和杜灵说明白，内心不安，犹豫了许久，她还是传信给父亲说了炼魂术一事，才和薛雪峰分开，动用追踪的法术，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青年。
　　等她将周围查探完，发现马车原本是停留在这里的，现在马车不在，说明陈遇槐和杜灵因为青年而离开。
　　看见青年躺在地上，展红霓非但没有同情，心中反而生起一股幸灾乐祸来。
　　但是一想到因为对方打草惊蛇，她又要继续追杜灵，展红霓觉得刚才那几脚还是轻的。
　　可现在不是耽误的时候，展红霓只能顺着车辙继续寻过去。
　　临走时展红霓看了一眼白衣青年，犹豫半晌，还是回身在他周围设了结界，冷哼一声后离开。


第36章 三十六把剑   授受不亲
　　梦里有谁温暖的手臂抱着她, 软糯的嗓音哄着她说话，杜灵缓慢抬头，瞧见一张美丽的面庞。
　　“我的小灵儿, 怎么不说话？”女子抱着她笑着问, 随后将她交给另一个人。
　　比女子柔软的怀抱更加宽阔, 杜灵转过头瞧见陌生男人的面孔，“来，叫爹爹。”
　　“……”杜灵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伸出短胖的手拉扯他的耳朵，似乎觉得好玩。
　　女子见状不禁掩唇笑，让杜灵乖一些。
　　杜灵闹了一会生出困意, 没一会就伏在怀抱中睡着，只听见耳边开始出现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婉转凄凉的歌声, 声音断断续续。
　　她觉得自己眼皮十分沉重，只能听见女子温柔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痛，“小灵儿, 我的小灵儿, 只属于我的小灵儿……”
　　没一会就有人打断她说话，那声音十分刺耳尖利，不带丝毫感情，“请娘娘移驾云水汀。”
　　随之而来的雨声越来越大，杜灵挣扎着想看清眼前的世界，但只能模糊感觉到自己面前有个人和她说话，断断续续的, 带着一丝期盼。
　　“你父皇是最最英明神武，他只是……总会好的，我的小灵儿……”女子的声音时有时无，杜灵听不清她的话，只是心中难免生出不解。
　　她想睁开眼，想伸手拥抱她，想和她说什么，但杜灵始终沉浸在模糊的梦境中。
　　忽然世界一片清明，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此刻天光大亮，身边的海明珠的光芒有些微弱。
　　杜灵躺在车里，盯着头上的车壁，她喘了好一会气息才平稳，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仍旧在马车里，陈遇槐不在身边，马车有些颠簸，明显还在路上。
　　她瞬间从马车里坐起，掀开车帘看见坐在外边的黑衣少年，见他还在，杜灵忽然松了口气。
　　陈遇槐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过来，见杜灵满头大汗，似乎是被魇到了，面上带着未尽的惧怕。
　　“又做噩梦了？”陈遇槐抬手放在她头上，冰凉的手帮杜灵驱散一些热意，让她大脑清醒许多。
　　杜灵直视他的眼睛，陈遇槐眼中并无任何旖旎心思，只是单纯在关心她。
　　“你手好凉啊，真舒服。”杜灵弯了弯眼睛，在他手心里轻轻蹭了蹭，显得十分餍足。
　　陈遇槐看了一眼路况，两只马会自己避开路障，他翻手用手背贴着她额头，“你冬天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多了？”陈遇槐见她神情没有之前那般恐慌，身上也不再冒虚汗，准备收回手。
　　杜灵应了一声，她想到刚才的梦，与之前的状况不一样，她有隐约的印象，只是想不起来那些人脸分别都是谁。
　　她明白这具身体的记忆在缓慢苏醒，或许记忆可以告诉她，为什么那些黑影会追她。
　　杜灵抬头见陈遇槐不再看她，刚想说什么，发觉自己发髻已经乱了，便回车厢里重新梳理，然后才掀开车帘坐到他身边。
　　没一会她又觉得今天的太阳实在晒人，看陈遇槐没有感觉的模样，不由问：“小师兄，你不热吗？”
　　“我本就阴气重。”陈遇槐道，说着他转头看了杜灵一眼，“既然觉得热还不回车厢？”
　　杜灵也不和他矫情，转身钻进车厢，她歪在马车里，里面摇摇晃晃的，让她有了些睡意。
　　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一切声响，杜灵只能听见隐约的人声，好像是名女子在哼唱歌曲，杜灵听不清她的唱词。
　　雨声掩盖了她的声音，杜灵转过头看过去，见一名女子坐在窗边的榻上，她迈着短腿朝女子跑过去，费力爬上榻。
　　女子看见她，脸上瞬间绽放笑容，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小灵儿……”
　　杜灵抬头看着她，随后歪在她怀里看着外面的雨帘，冰凉的雨丝落入水庭，漾起无数涟漪，吹来的风都带着冷意。
　　她的怀抱是暖的。
　　外面的雨声忽然大了起来，杜灵在睁开眼是女子将她交给别人，在旁边不停叮嘱的画面。
　　杜灵听见有人叫她，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俊秀如玉少年郎，一双桃花眼是掩不住的关切。
　　杜灵愣愣看着他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在马车里睡着了。
　　陈遇槐见她眼中的迷茫逐渐消散，才微微松口气，“你又做噩梦了？”
　　杜灵只是看着他没说话，听见他的声音，她下意识想起梦里她和女子分别的场景，眼中忽然涌起水雾，“我梦见娘亲了。”
　　见状陈遇槐也不知晓怎么安慰，他向来父母缘薄，很少有这种血缘系心的感触，他也看惯了兄弟算计，因此对于家人二字毫无触动。
　　“小师兄……”杜灵忽然抱住他，陈遇槐身体不禁僵住。
　　虽然他一直在杜灵身边，小时候还好，等杜灵大了也不再与她这般亲近，或许会有迁就她的时候，也尽量把握尺度，他始终记着男女有别，对待杜灵从不随意。
　　这会听着杜灵断断续续说着她想起来的记忆，陈遇槐压下心中异样，犹疑半晌，最后只是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我好难过……”杜灵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只觉得胸前似乎横亘着什么，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杜灵一直认为自己不会被记忆影响，但此时此刻，仅仅是短短一幕的分别画面，她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好像这本来就是她的记忆。
　　只是她小时候不通事，不知道那些事情代表什么，现在忽然明白过来，如鲠在喉。
　　陈遇槐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低声应着，“哭出来会好受些。”
　　等她安静下来后，陈遇槐发现她的情绪依旧低沉。
　　“我带你出去走走。”陈遇槐拉着杜灵出了车厢，外面的太阳依旧炽热。
　　杜灵感觉到陈遇槐手上的温度，过于冰冷，就像刚才自己凑近时，他身上自带的一股冷意，与炎热的空气格格不入。
　　杜灵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不让他担心，但是她此刻无法从记忆之中抽回，只能望着走在前面的陈遇槐，脑子有些放空。
　　他们本来走的就是官道，两旁都是茂密的林木，陈遇槐并未带她沿着路走，而是穿行在密林之间。
　　入眼的是满目的翠，头顶微蓝的天空被林叶掩住，只偶尔落下一点日光，光线直直垂落在身上，并不过分炎热，仿佛是被这些树叶过滤一般，只剩下暖意。
　　有些地方不见天光，周边的颜色也显得暗沉，偶尔还能听见鸟雀鸣叫，杜灵身心得到洗涤，心情也逐渐缓和下来。
　　一开始陈遇槐是拉着她走，后来渐渐变成二人肩并肩走过嶙峋的路，杜灵握紧他的手，并不想放开，跳上一块岩石后顺着他扶着的手跳下来。
　　没一会不知道走到哪里，他们好像走到了尽头，面前是长满各种苔藓草叶的山壁，山壁上蜿蜒落下泉流，泉水流过岩石，石面上全是葱郁的绿苔。
　　天光曲折落下，杜灵站在一块岩石上，转头看向身边改牵手扶着她的手臂的少年郎，手握住他的手臂，滑到握住他的手。
　　陈遇槐望着她的目光有些不解，只是安静看着她，“现在好多了？”
　　“嗯。”杜灵本来也不是拘泥于过去的人，只是刚才做梦过于刻骨铭心，让她没有及时从梦里抽身。
　　这会被陈遇槐带着四处走，转移了部分注意力，心中的郁结早就散开。
　　她微微弯着眼眸，温柔看着陈遇槐，握紧他的手，轻声问：“小师兄，我可以一直这样牵着你吗？”
　　“嗯？”陈遇槐愣了一下，随后不赞同道：“男女授受不亲。”
　　杜灵期待了半晌，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不禁想起在浮黎山时，陈遇槐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油盐不进。
　　以前杜灵是抱着看戏态度，这会发现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杜灵有些泄气，她松开他的手，“那算了，你去和你的男男相亲去吧！”
　　陈遇槐不解其意，他见杜灵好像有些气恼，不知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陈遇槐隐约明白自己应该知道，不禁站在原地发愣，随即他恍然过来，下意识手朝她抓去，却抓了个空。
　　心中也瞬间一空。
　　杜灵转身就走，一点也不耽误。
　　“灵灵……”陈遇槐抬脚想追上杜灵，却见她身形轻巧蹦蹦跳跳，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明显是动用了法术。
　　陈遇槐抿唇握紧抓空的手，随后又放下手臂沉默离开。
　　杜灵有些羞恼，她回到马车边，想着一会不和陈遇槐说话，脚在地上踢了踢，又有些不甘心。
　　她明白陈遇槐并非迟钝，这种反应只会是一个答案，他始终都未曾将她作为一个女人看待。
　　杜灵想起一些事情，渐渐悟出来，陈遇槐每一回都将她作为一个孩子来哄，每一回。
　　他们明面上是师兄妹出门历练，实际上是老父亲带女儿。
　　杜灵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心中则更为气闷。
　　“杜灵！”展红霓终于瞧见她，心里一喜，连忙收起寻踪的法术跳到她身边。
　　杜灵看见她有些惊讶，按理来说展红霓不应该在这里才对，“你怎么在这？”
　　“你师兄呢？”展红霓左右不见陈遇槐人，不由警惕起来。
　　“别提他！”杜灵想到刚才的事，再一次觉得心梗，语气也没那么友好。
　　展红霓不见陈遇槐人，才拉着杜灵道：“我这回来是有事要和你说，不和你说明我于心不安，我也不想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几乎是同时，杜灵听见陈遇槐叫她，“灵灵。”
　　杜灵下意识转过头看他，看见陈遇槐从林间出来，身上还落了片树叶，一身黑衣如墨，俊逸出尘，衬着他肤色如雪，不似凡人。
　　“你师兄是鬼！”


第37章 三十七把剑   一直都是
　　“什么？”杜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过头看向展红霓。
　　她记得自己和展红霓解释过，为什么她还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展红霓看见陈遇槐出来，连忙伸手拉着杜灵就要离开这里, 她一个人打不过陈遇槐, 还是先保命要紧。
　　展红霓的声音, 陈遇槐自然也听见了，他并未有任何慌张的情绪，只是挥掉身上的草叶, 迈步徐徐往这边走来。
　　杜灵此刻的情绪还留在展红霓说的话里，忘记刚才和陈遇槐的矛盾，她十分不解地抽回自己的手，“小师兄只是身上沾染鬼气, 可不是真的鬼。”
　　展红霓有些怵陈遇槐，看见他走到杜灵身边，仿佛完全不担心她将自己真实身份告知的模样, 一双如墨的眼看过来，并无感情。
　　她看着陈遇槐的眼睛，忍不住退后一步，她想提醒杜灵, 但显然杜灵并不相信她的话, 展红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展红霓看了一眼杜灵，最终下定决心，取出七星桃木剑道：“既然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陈遇槐见状将杜灵拉到身后，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白玉长笛，挡住展红霓刺过来的剑锋。
　　二人对峙之间，陈遇槐冷眼看她, 声音微低，“在下奉劝展姑娘少管闲事。”
　　“我就不信我揭穿不了你的真面目！”展红霓并未被他气势唬住，一招不行再来一招。
　　杜灵茫然看着二人，不知道为何他们会打起来，而且还谁也不让谁，显然是来真的。
　　“不是，你们别自说自话啊……”杜灵抬头看着陈遇槐与展红霓交手，她不担心陈遇槐，但不知道陈遇槐是否会手下留情。
　　不过想想若是她被人平白污蔑，她心情也不会多好，于是杜灵只好喊了一声，“小师兄你手下留情啊！”
　　闻言陈遇槐用灵力震开展红霓的七星桃木剑，往杜灵那瞥了一眼，随后又看向展红霓，手中的白玉湘竹笛转了一下，力道并未减轻，反而加重了几分。
　　他好像从未听过杜灵关心他的话，现在又要他手下留情。
　　陈遇槐思绪有些混乱，但到底还是留手并未将展红霓打伤，临到关头之时收了力道，转身回到杜灵身边。
　　杜灵辨不出陈遇槐的神情，只听见他语气微凉，“你不担心我？”
　　她没细想，面上带着笑意，未曾犹豫半分，十分理所当然，“我知道你会赢啊。”
　　陈遇槐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手里的白玉湘竹笛收起来，才抬头朝不远处的展红霓看过去。
　　展红霓此刻看陈遇槐的目光十分复杂，刚才若不是陈遇槐主动收手，她不可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同时她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留在杜灵身边。
　　是想更好隐藏自己身份？还是对杜灵有所图谋？
　　展红霓还未想明白，就听见有人声传来，“妖孽，我今日定要收了你！”
　　地上三人皆循声望过去，只见林木上方有一白衣人，手持拂尘，俯视看着众人，日光在他头顶，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杜灵正想吐槽这个台词，抬头一看是昨晚那个白衣人，不由皱起眉头。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杜灵问。
　　陈遇槐看见对方，将白玉湘竹笛拿在手上，他有预感，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展红霓瞧见白衣人，面色瞬间发沉，她转了身子面对白衣人，“于蔚，你又想做什么？”
　　白衣人似乎才看见展红霓一般，看不清神色，手中的拂尘一扫，仿佛漫不经心，“哦，你也在啊。”
　　杜灵看着白衣人和展红霓似乎认识，不禁提出一个疑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于蔚突然开口，随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又恢复冷静，“我可不敢和堂堂天师府的人有瓜葛。”
　　展红霓凝神，神情严肃，“我劝你，他不是你能驾驭的，现在走还来得及。”
　　于蔚看着她眼神微眯，并未回答展红霓，而是并指一扫便是一道灵符甩出，直指陈遇槐和杜灵。
　　陈遇槐带着杜灵离开原地，避开劲风，望着于蔚皱眉。
　　他昨晚通过交手，就感觉到对方的来路有些奇怪，既然他和展红霓认识，估摸也是天师一脉，但陈遇槐觉得还有些不对劲。
　　于蔚的招数不似展红霓的正派，反而有股亦正亦邪的味道，他甚至从对方身上闻到了鬼气。
　　“杜灵是人！”展红霓见于蔚出手不看人，顿时气血上涌，手中的七星桃木剑剑锋一转，朝他挥去。
　　于蔚挡开她的攻击，对于她的行为表现出不满，“与鬼怪同行，岂是良善？”
　　陈遇槐见二人突然有分歧，带着杜灵回到马车边，准备先行离开。
　　杜灵坐在车上，看着陈遇槐驾车，不禁站起来扒着车厢看向展红霓，“就这么走没关系吗？”
　　杜灵不是很明白天师一脉的人，但是她心中也有些疑惑，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神情冷淡，并未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他们认识，应该不会出手太重。”陈遇槐话音刚落，杜灵就看见展红霓被于蔚打落半空，对方出手并未留情。
　　见状杜灵再也看不下去，越过马车飞身过去接住展红霓下落的身体，随后又避开于蔚的攻击，将她放在地上。
　　“你们有仇？”杜灵问展红霓。
　　余光瞧见于蔚手中拂尘朝她扫来，杜灵急忙召唤出璃火剑抵挡，空出来的手将展红霓推出去，避开拂尘上带着的灵力锐气。
　　陈遇槐见杜灵回头，拉住两匹马下车，转过身看杜灵和于蔚交手，他将白玉湘竹笛拿在手上，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有些恼火。与此同时，他握着白玉笛的手上浮现出几缕黑气，显然对纠缠不清的两人有了杀意。
　　陈遇槐意识到自己失态，瞬间闭上眼，默念几句清心咒，身上泄露出的黑气才被他压制住，他告诫自己不能在这里功亏于溃。
　　镇扬子说过，他若想容于世，必须压制住身上的鬼气，而这样才能维持现在的肉身不毁。
　　陈遇槐冷静下来后，才睁开眼睛，他握着白玉笛往那边飞去，帮杜灵挡住于蔚的攻击，手中的长笛一转，便是一道剑气扫去。
　　“小师兄！”杜灵见陈遇槐过来，心中瞬间松了口气。
　　“退后。”陈遇槐微测过头看她一眼，手执白玉湘竹笛输入灵力。
　　他身上的灵力进入白玉长笛，化为陈遇槐领悟出的剑意，锋利的剑气不断朝于蔚扫去，让人一时无法招架。
　　杜灵答应一声退回到展红霓身边，她扶着展红霓从地上站起身，轻声问：“你还好吗？”
　　“于蔚他是玄天师，与赤天师有分别，他会驭鬼术……”说到这里，展红霓看向身边的杜灵，“你真的相信你师兄吗？”
　　“当然，我和他一起长大的。”杜灵不假思索道，又想到展红霓之前的话，她耐心解释陈遇槐的身世，然后才说道：“他身上有鬼气只不过是阴时出生，又差一脚就进了鬼门关，再说了，鬼多少害怕太阳才对。”
　　说到这里，杜灵忽然又想到陈府的小蛮，她当时是寄居在婢女身体里，所以才能行走在阳光下。
　　难不成……杜灵连忙甩了甩脑袋，她记得陈遇槐说过，去陈家是为了了断尘缘，若他真的是鬼，也不用特意去一趟陈家吧。
　　而且，这种事她师父不会不知道的。
　　杜灵想了许许多多的理由，才略微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到底留下一点怀疑痕迹，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垂下头带着展红霓往马车边走，刚将她扶上车，就看见陈遇槐落到他身边，明显是他赢了。
　　杜灵刚要开口说话，就见于蔚忽然朝这边甩过来一面令旗，杜灵甚至来不及反应，“小心！”
　　陈遇槐余光瞧见有东西过来，下意识用手中的白玉长笛挡住，陈遇槐发觉这面旗子有些奇怪，但现在知晓为时已晚，他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随后又见于蔚甩来一面旗子，落在陈遇槐头顶，一道光幕出现，旗子中散出无数缕黑色气雾，顺着光幕环绕陈遇槐的身体。
　　杜灵见状想伸手将他拉开，却被笼罩的光幕弹了出去，她望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惊疑不定，“小师兄，你怎么了？”
　　展红霓发觉动静探出头，看见陈遇槐手中抵挡的黑色旗子，不禁出声，“杜灵，拔掉旗子！”
　　闻言杜灵反应过来，将陈遇槐手中的黑色令旗握住，它似乎是固定在那里，杜灵费了不少气力将它扔到一边，随后又看向陈遇槐头顶那面白色令旗。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杜灵有些焦急，见陈遇槐能动，只是无法离开令旗笼罩范围，十分不解。
　　“阴阳玄令旗，是专门收鬼为己所用的法器。”展红霓有内伤，只能在旁边看着，无法出手。
　　陈遇槐见自己能活动，将手中的白玉长笛一转，看着头顶的白色令旗，神情不耐，若非他现在身体实力不及本身实力，他也不会被这些东西困住。
　　不远处，于蔚抬手将杜灵扔出去的黑色令旗收回，随后才看向陈遇槐，将手里的灵气甩到他头顶。
　　两面灵气凑到一起，开始互相旋转，源源不断的黑气涌出，伸出还能从中看见几张人脸。
　　“果然，他是想将你师兄抓回去作为鬼使。”展红霓看着光幕上出现的几个小鬼，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小师兄！”杜灵站在外面有些着急，见陈遇槐一直望着头顶的两面旗帜，不知道他是否找到出来的办法。
　　“阴阳玄令旗，除非鬼王现世，否则谁也别想从中逃出去！”于蔚见陈遇槐被阴阳玄令旗困住，站在不远处心中畅快。
　　陈遇槐并不说话，而是低头闭眼，抬起手臂，双手放在胸前手心相合，白玉湘竹笛竖在正中，随后手掌拉开，白玉长笛在手中转动，灵力顺着长笛一端破空而出，穿过头顶的阴阳玄令旗互相缠绕的中心。
　　紧接着陈遇槐双手彻底拉开，白玉长笛竖立在半空中，他睁开双眼，面前的玉笛忽然往上飞去，穿过中心，原本交缠旋转的两面令旗瞬间停下来，被气浪震开，落在地上。
　　随后陈遇槐抬手接过下落的白玉长笛，在手中转了一下垂下手臂，他并未看站在前面的于蔚，也未瞧他不可置信甚至呆滞的目光，只是看向杜灵。
　　他语气还如往常一般温和，“走吧。”
　　杜灵看着他的动作还未回神，只是愣愣看着陈遇槐的面容，她忽然有些看不太清眼前的人。
　　他的实力似乎比自己以为还要强一些，或许不止，杜灵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看着陈遇槐望过来的目光，似乎十分平常，也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
　　杜灵转身问展红霓，“你说的阴阳玄令旗，只对鬼有用？”
　　陈遇槐忽然明白她想问什么，上前要拉住她的手臂，却被杜灵避开，他有些茫然轻声唤，“灵灵？”
　　展红霓听见杜灵问话，看了一眼陈遇槐，迫于他的威势紧抿双唇，闭上眼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杜灵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回过头看向陈遇槐，她想到这些年陈遇槐陪在她身边的时光，还是不敢相信。
　　杜灵退后一步，和他单方面拉开距离，她望着对方的面孔，还是有些不信，“你真的是鬼？”
　　陈遇槐伸出手要拉住她，却依旧被杜灵避开，他并不想让杜灵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担心她害怕现在的自己。
　　“小师兄！不许不说话！”杜灵有些着急，她心中仍旧在期待。
　　陈遇槐站在原地，瞧见杜灵面上难过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也跟着不好受，他望着她许久，抿唇垂下眼睫，“是。”
　　杜灵站在原地愣了。
　　于蔚看见这边的情况，忽然出手，手中拂尘眼看就要伤到杜灵，陈遇槐手中的白玉长笛一扫，锐利的剑气从杜灵身边擦肩而过，打伤对方。
　　杜灵回头看了一眼，见于蔚捂着伤口躺在地上，并无半分同情，毕竟对方刚才还对自己和展红霓出手。
　　她现在有些混乱，不明白好好的小师兄，怎么突然成为一只鬼了。
　　她怀疑看向陈遇槐，“你真的是我小师兄？”
　　陈遇槐听见她这句话，神情有些慌张，他急忙道：“我一直都是！灵灵，你听我和你解释！”
　　杜灵捂着耳朵摇头，她并不想听解释，“你先让我静一下！”
　　陈遇槐只好闭口不言，他想上前，但见杜灵有些抗拒，怕自己吓着她，只好站在原地。
　　杜灵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什么东西，她只好问：“一直以来在我身边的是你？”
　　“是。”陈遇槐不明她为何这么问，还是答着她的话。
　　杜灵忽然有些糊涂了，为何浮黎山的仙长会收留陈遇槐，还是他的小师兄占了陈遇槐的身体？
　　她想不明白，也理不清楚，杜灵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才能理清楚这些头绪。
　　为什么小师兄会变成鬼？若是小师兄一直是鬼，那他看见自己怕鬼的时候会不会嘲笑自己？
　　杜灵无法停止大脑中的思考，甚至觉得此刻的脑袋闹哄哄的，让她有些头痛。
　　她转身就要走，陈遇槐见了连忙追上去，想拉住她，“灵灵，你去哪儿？”
　　杜灵听见他声音，瞬间回过头让他站住，她说自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等踏上璃火剑后她又回头补充一句，“不许暗中跟上来！”
　　陈遇槐只好站在原地看着杜灵离开，他身上忽然浮现出几缕鬼气，陈遇槐转头看了一眼受伤的于蔚和展红霓，闭上眼压住心中的情绪，也转身离开这里。
　　他怕自己压抑不住身上暴戾的气息，控制不住自己，会将两个人给杀了。


第38章 三十八把剑   不见踪迹
　　杜灵御剑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想来想去这里只认识南尧城的鲛人。
　　于是她调头转往南尧城，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头很疼，哪怕刻意不去想那些事, 但它们还是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她一点也不想质问陈遇槐为何不说明, 杜灵知道自己的毛病, 若是陈遇槐和自己说了，她还会喜欢上对方吗？
　　杜灵无法停下胡思乱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她和陈遇槐走了几天的路, 御剑并不用花费这么多时间，等她到了南尧城，时间已至下午，太阳西挂染黄了大半片天。
　　南尧城和她走的时候并无分别, 杜灵看着身边热热闹闹的人群，只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她好像失去了和周边人共通的情感。
　　杜灵没有在外面久留, 而是潜入皇宫，找到之前的水庭，进去后仍旧有结界。
　　青芒感觉到她的气息让她进来，看见只有杜灵一个人, 她有些惊讶。
　　“怎么你一个人？”青芒看着杜灵显得垂头丧气的, 看见她也没露出笑脸，反而垂着头走到池边坐下。
　　青芒有些摸不准出了什么事，于是猜测问：“你和你师兄吵架了？”
　　杜灵这才有些反应，她摇了摇头，“没有。”
　　见状青芒摇了一下在水中的尾巴，看杜灵还是没精打采的模样，想了想扬起尾巴, 带起一连串的水珠扑到杜灵身上，杜灵仍旧没什么反应。
　　“小灵儿，你不说话，我是猜不出你在想什么的。”见她不像小时候那样，青芒意识到这种把戏也逗不了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开始正经说话。
　　闻言杜灵才看向她，她不是很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第一回 知道小师兄不是人。”
　　“这很重要？”青芒晃了晃水中的鱼尾，随后抬起自己青蓝色的尾巴道：“我也不是人。”
　　杜灵看向她的鱼尾，想伸出手去摸，却因为够不着，只沾了一手冰凉的水。
　　她缓慢反应过来，看向青芒问：“你知道他的身份？”
　　“大概猜到了，他身上的阴气太重。”青芒回答，她撑着岸边的石阶，跳起坐在石阶上，身上的珠玉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杜灵却还是想不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小灵儿，你怕他吗？”青芒伸出手掬起一捧清水，忽然洒向半空，夕阳映着水珠透着微光，十分漂亮。
　　杜灵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对他生不起恐惧，可是我还是想不透。”
　　青芒转过头看向杜灵，见她面色只是茫然，所言并非虚假，不禁叹了口气，“那就不去想了，人的寿命并不长，何必去过分纠结浪费时间。”
　　听见她的话，杜灵忍不住反驳，“我现在可是修仙之人，浪费一点时间怎么了？”
　　青芒轻轻摇头，“小灵儿，万物皆有寿命，哪怕是修仙者，也并非长生。”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小师兄，刚刚还朝他撒气。”杜灵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道：“我不愿去相信，也不想知道真相，我只希望小师兄一直都是小师兄，我喜欢现在的小师兄，不想因为这件事害怕他，也不想因为他对我隐瞒就不信任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过来找你。”
　　杜灵越说越觉得委屈，她知道展红霓是好心，所以没有办法怨怼她，就算她不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这个事实。
　　“哦，你是在逃避啊。”青芒顿悟过来，随后又笑眯眯看向杜灵，“你喜欢他？”
　　杜灵突然被她一问，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才羞涩摇头否认，“我才没有！”
　　“你刚刚自己说的。”青芒好整以暇看着杜灵面色缓慢变红，她眼中并无戏谑的神色，只是温柔看着她，“这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啊。”
　　说完这句话，她又道：“他对你好吗？”
　　杜灵觉得自己浑身都冒热气，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一会才听见自己声音，“什么才算是好？他一直很照顾我，我进浮黎山都是他教我修炼，虽然有时候十分严格。”
　　“真好。”青芒听着她的话，微微笑着看她，随后她又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也喜欢你？”
　　杜灵听见这个问题，大脑空白一瞬，又有些沮丧托着下巴看着水面，“好像没那么喜欢，他只把我当师妹。”
　　“你问过了？”青芒问。
　　杜灵想了想，自己还真的没有问过陈遇槐这件事，于是摇了摇头。
　　青芒见她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才问：“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杜灵回答：“没有。”
　　杜灵不知道是否因为青芒是鲛人，所以她才会和她说这么多，但这么一会，她觉得自己和青芒聊了几句，心情比刚才好多了，虽然现在还是不想回去，但也冷静下来。
　　见状青芒也不再询问她，而是一头扎进水中，不知道游去哪里，让杜灵好好安静一会。
　　杜灵不知晓陈遇槐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暗中跟过来，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面对他。
　　她一遍又一遍梳理自己的想法，她不会因为陈遇槐是鬼，对他的欣悦之情就会消失，不会因为他是鬼就害怕他，也不会因为他是鬼，就会凭空猜忌他。
　　可杜灵唯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他。
　　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人和鬼能在一起吗？
　　杜灵不知道，她一点也不清楚。
　　他们的立场是否一致，是否会出现变化，会不会有意外，杜灵统统都想不明白。
　　她坐在池边看着远处的夕阳将落，看着水庭落满余晖，水面波光粼粼。
　　“哗！”青芒从水中出现，看见杜灵还在这里，于是朝这边游过来。
　　她游到杜灵身边探出头，看着她问：“现在想明白了吗？”
　　“我不知道。”杜灵还是有些茫然，但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青芒看着她并不催促，而是道：“若还是不明白，你继续呆在这里也没关系。”
　　杜灵看着池水上洒满的碎金，随着水中青芒的动作，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
　　她问：“如果有一日，你喜欢的人变成你最害怕的东西，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青芒瞬间了然，“你怕鬼啊，怪不得在这里拖着不走。”
　　杜灵听了有些丧气，“你做什么要提那个字！”
　　“我不怕这些，没有建议给你。”青芒开口，随后又道：“若我是你，人生在世这么短，我不想因为这点事情，而去浪费和他相处的时间。”
　　“时间这么快，又这么短。”青芒声音忽然变得十分空灵，仿佛一声叹息，她忽然滑落水中，水面上荡起涟漪，看不清她往哪里游去。
　　杜灵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坐在这里也够久了，杜灵抬头发觉太阳已经落山，才缓慢从地上站起身。
　　因为久坐不动，她的腿显得有些酸麻，缓了好一会才能走动。
　　杜灵对着水面道：“我回去了！”
　　青芒并未出现，杜灵也没有等她出来，而是转身离开水庭，出了水庭后从外面看仍旧一片荒芜，这里是她小时候和娘亲住的地方。
　　青芒的法术维持着里面的布置，外面却荒芜一片杂草丛生，只看见草木之中烧断的木头。
　　杜灵离开这里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去南尧城街上走一会，四周都开始点上灯，之前她身边还有陈遇槐在，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天色开始黯淡，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映着身旁的灯火，杜灵忽然想起上回的情景，陈遇槐牵着自己的手，陪着自己走过人群，走过长街，走过身边的人间烟火。
　　她想起当时自己过于幼稚的问话，陈遇槐却十分认真地回答。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的。”
　　“就算我忘记你？”
　　“我一直都在。”
　　陈遇槐没有说过什么太漂亮的话，却是认认真真回答他的话，杜灵心中不由有些酸涩，她看着周边三三两两相伴的人，忽然想回到他身边去。
　　杜灵此刻并未多想，脚尖一点落到房屋屋顶，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抬脚踩入半空，脚下的长剑出现，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带她离开南尧城，将那些惊叹的目光遗落在身后。
　　出了南尧城是大片的丛林，她处在高空，虽然底下夜色已至，但上空却依旧明亮，偶尔还有云朵飘过。
　　杜灵并未在意周边的环境，专心看着底下的路，只是走到一半天色太暗，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只好改为低空飞行。
　　杜灵飞了一会觉得不对劲，发觉下方地界过于黑暗，她试图往上飞去，忽然有无数黑影朝自己涌来，杜灵放弃御剑，将璃火剑拿在手上防御。
　　她记得自己方向应该没错，为何这里突然这么多黑影出现。
　　杜灵虽然还有些怵这些黑影，但并非不会反击，手中无数剑招挥出，她不知道斩了多少只黑影，但眼前的世界却逐渐被这些黑暗包裹，直到她精疲力尽。
　　周围的黑暗伺机，一瞬间将她淹没。
　　陈遇槐并未走远，而是走到先前杜灵和他说话的溪边，心绪纷乱，握着手中的白玉长笛，放在嘴边吹奏。
　　乐声如同他的心一般，愁绪不断。
　　他垂眸一遍又一遍去想杜灵话里的意思，想到她问自己，“小师兄，我可以一直这样牵着你吗？”
　　她那时的神情不似平常，陈遇槐有些辨不清，却又忍不住想，若是他早些察觉，或许不用在这里反复回想杜灵说过的话。
　　陈遇槐不知道他能否给杜灵她想要的，但此刻却无比贪念她手中的温度。
　　过了许久，他见天色暗下来，有些担心杜灵，于是转身迅速回到马车边，结果看见于蔚和展红霓两个人躺在地上，衣服乱糟糟的，满身都是灰尘，显然刚才还在打架。
　　他左右不见杜灵，于是问：“灵灵回来了吗？”
　　展红霓躺在地上装死，她修为比不过于蔚，结果连肉搏也比不过，现在只能躺在地上当自己不存在，才不容易生自己的气。
　　听见陈遇槐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他站在旁边，回道：“没听见她的声音。”
　　展红霓见陈遇槐神情有些焦躁，于是爬起来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法术，确认自己身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才道：“要不我帮你找找？”
　　“尽快。”陈遇槐脸上的神情不似假的，他对展红霓没有半分客气，此刻若非想知道杜灵的踪迹，他并不想和对方说话。
　　展红霓这一天下来，发现陈遇槐并未对她动手，多少知道他不是胡乱杀生的人，而且在赵府他也帮了不少忙，看见杜灵跑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将事情搞砸了，这会心里有些愧疚，也没有在意他的语气。
　　展红霓抬手施展寻踪术，这类法术只能让她看见杜灵走过的痕迹，不能直接找到她在何处，而且此术施展要比罗盘快速便捷，最为重要的的一点是她罗盘寻人不行——七星罗盘的法术她只学了个半吊子。
　　于蔚听着两人说话，看见展红霓十分听陈遇槐的话，心中顿时生出不忿，对陈遇槐有些意见。
　　展红霓睁开眼睛，看着杜灵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和陈遇槐道：“她好像去了南尧城。”
　　“南尧？”陈遇槐并未怀疑，道了声谢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身份暴露后，他也没有再隐藏自己实力的意思，直接御风往那边赶去。
　　展红霓也要过去，却被于蔚拦住，“你去做什么？”
　　“和你无关！”展红霓抬腿就是一踹，看于蔚下意识躲过，趁机追着陈遇槐离开。
　　虽然她觉得杜灵这么大一个人应该不会出事，但看陈遇槐神情严肃，她也想茶哥和杜灵解释，毕竟她是担心陈遇槐会害杜灵，才会告知他的身份，并不是想惹她伤心的。
　　展红霓用法术飞行，还是落后陈遇槐大半，看着对方只有一小点的身影皱眉，“他修为到底到了哪里？”
　　追上来的于蔚道：“能在阳光下行走，几近鬼王。”
　　“劝你还是收了那些无用的想法，陈遇槐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正统的浮黎山弟子，打了小的还有老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展红霓见他追上来，以为他还想收了陈遇槐，忍不住多嘴劝诫，只是语气满是嘲讽。
　　于蔚皱眉，“我知道了。”
　　陈遇槐记得南尧杜灵只认识一个人，于是想也没想就落在水庭边，他急匆匆进去，却并未看见杜灵。
　　青芒发觉有人擅闯，还是一个十分熟悉的气息，于是冒出头看着不远处的陈遇槐，“你怎么也来了？”
　　“也？灵灵确实来过这？”陈遇槐连忙问。
　　青芒刚要回答，发觉还有两道陌生气息，不禁道：“你引来了其他人？”
　　陈遇槐回头看见展红霓和于蔚，没说什么，只是问：“你知道灵灵去哪了？”
　　“她不是回去找你了？”青芒恍然，“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她？”
　　陈遇槐摇头，看了一眼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不要太焦躁，才转身看向展红霓。
　　展红霓与于蔚还震惊于这里有鲛人，于蔚看着水里的青芒，仿佛回想到什么，一副了然的模样，“传闻南尧女君银楚藏了一尾鲛人，没想到竟是真的。”
　　陈遇槐对展红霓道：“你还能找到她的踪迹吗？”
　　展红霓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心中有些不解，陈遇槐似乎对天师府的法术十分了解的模样，但她并未询问，还是抬手施法。
　　青芒看着展红霓手指翻动，手上亮起几颗荧光，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国师后人啊。”
　　展红霓顾不得施法，连忙问：“你认识先祖？”
　　青芒并未回答，而是潜入水底不再出现。
　　展红霓见她消失，又看了一眼陈遇槐面色不善，只好重新开始施法。
　　于蔚见陈遇槐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上前一步挡在展红霓身前，无声与他对峙。
　　展红霓转过头看向另一边，不禁愣了一下，“我失去她的踪迹了。”
　　“什么？”陈遇槐上前一步，见于蔚一副防范的模样，闭眼压下心中的烦躁，才睁开眼和展红霓道：“带我过去。”
　　于蔚听着他对展红霓说的话，不禁愤慨，“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样子！”
　　展红霓抬脚就是一踹，将人踹走，才和陈遇槐道：“你别理他，我可以带你过去。”
　　这时青芒忽然从水面探出头，她游到池边，手上拿着一样书本，递过来，“这是国师的笔记，或许对你有用。”
　　展红霓见到她手中的书册顿时欣喜若狂，她连忙接过来和青芒道谢，拿到手发现书籍上施了法术，并没有半点水渍，反而保存的十分完好，像是新书一般。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们争执，出了什么事？”青芒不解问。
　　“我找不到杜灵的踪迹。”展红霓道，“我现在要带陈遇槐去找杜灵，改日再来拜访前辈。”
　　说完展红霓弯腰鞠躬，准备离开。
　　闻言青芒忽然从水中落到地面上，变成人类的模样，“怎么回事？我和你们一起去！”
　　众人并未拖延，唯一有异议的看着其他三个人也变成没异议。
　　等到了杜灵消失的地方后，展红霓站在半空看着周围，没有一点痕迹，唯有头顶的月光落下，错落在树木间。
　　陈遇槐发现这里有鬼气，脸色十分难看，他闭上眼感应了一会，才开口，“这里有余留的鬼气。”
　　“只是鬼应该不用担心吧？”青芒松了口气。
　　“不，数不清。”陈遇槐想到杜灵最怕就是这些鬼物，他忽然将自己手指咬破，忽然沁出红色，从半空下落。
　　周边的环境似乎有一瞬间静止，脚下的树无风疯狂摇摆，甚至能听见鬼魂哭嚎的声音。
　　青芒脸色不禁一遍，“你要做什么？”
　　陈遇槐并未回答，而是双手结印，喝道：“众鬼听令！”
　　群山遍野似乎都有声音，脚下树枝摇晃，鸟雀惊飞，周边的温度一瞬间降下来，阴风吹过，像是应答。
　　他将食指和中指点在额心，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周边所有的孤魂野鬼，让他们帮忙找杜灵。
　　展红霓看着陈遇槐的动作，感觉到周边全是阵阵阴风，不禁后怕，还好陈遇槐不随意杀生，不然她还能站在这吗？
　　于蔚此刻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哪怕周边这么多鬼出现，他也没有半分欣喜。
　　只能看不能抓，太难受了。


第39章 三十九把剑   你想清楚
　　陈遇槐得到周围孤魂野鬼传回来的信息, 神色更为难看。
　　他睁开眼收了法术，让那些孤魂野鬼都散去，循着它们传回的画面找到方向后, 便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跟上, 陈遇槐御风速度比其他人快上许多, 除却青芒，展红霓于蔚二人只能勉强不被落下。
　　青芒问陈遇槐，“找到她了？”
　　“嗯。”陈遇槐轻应了声, 随后又道：“她现在的状况有些麻烦。”
　　他们追了一程，青芒才知道陈遇槐口中的麻烦是什么，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黑色，遮住半边天空, 不见星辰日月，也不见山间林木。
　　黑色所行之处，鸟雀四散, 走兽奔逃，没有活物。
　　青芒的脸色瞬间变了，“是她？”
　　陈遇槐看见聚集在一起的黑影，在破庙遇见的那些远不能比拟他现在见到的, 他们迤逦前行, 最中心的地方隐约透出一抹浅蓝色。
　　看见杜灵的衣服颜色，陈遇槐并未犹豫，往那边飞去。
　　发觉有人闯入，那些黑影一个又一个扑上来，要阻止陈遇槐的行动，却被他身上盛怒的鬼魅之气击散。
　　陈遇槐不知何时将白玉湘竹笛握在手上，手腕一转一挥, 便有数只黑影消失。
　　青芒和赶过来的展红霓二人也并未闲着，而是出手施法，帮陈遇槐减掉一些压力。
　　很快陈遇槐摸到杜灵的衣角，他用笛子将上空聚集的黑影打散开，彻底显出杜灵的身影，她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半空，闭着眼睛好像睡熟了一般。
　　陈遇槐上前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就要离开，周围的黑影突然往他身边聚集，阻拦陈遇槐，很明显不想让他将杜灵带出去。
　　陈遇槐尝试唤醒杜灵，但是她一直未曾醒来，若不是脉搏平稳，还有呼吸，他现在也不能如此冷静。
　　之前为了找杜灵，已经动用过一次鬼术，若是这一回再用，他现在的身体支持不住，陈遇槐皱眉看着四处飞舞的黑影，迟疑之下，还是决心抬起手结印。
　　忽然一道青色微光出现，青芒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屏障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鱼泡泡。
　　她将陈遇槐和杜灵纳入屏障之中后，连忙过来看杜灵的情景，“小灵儿怎么了？”
　　“鬼气入体，昏迷不醒。”陈遇槐将她放下，将杜灵的一只手拿过来，另一只手搭在她脉搏上，闭上眼睛。
　　杜灵经脉出现几缕黑气，缓慢从身体各处游走到她手上的脉搏，最终被陈遇槐一一抽走，等彻底抽完杜灵身体里的鬼气，陈遇槐才缓慢睁开眼睛。
　　屏障内十分宁静，青芒用自己的法力支持着屏障，外面的黑影一个个不停撞击屏障，铺天盖地的黑色围住她的屏障，密不透风。
　　杜灵缓慢睁开眼睛，她睁着眼睛有些茫然，似乎还未回过神，眼神逐渐聚焦看见陈遇槐近在眼前的脸，杜灵突然伸出手搂住他。
　　“小师兄……”杜灵没想到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陈遇槐，她还以为自己一定遇难了。
　　她当时只想，还没有告诉陈遇槐自己并不是害怕他，只是现在面对真人，杜灵反而说不出口。她抱紧陈遇槐微冷的身躯，感觉到劫后余生的松快。
　　陈遇槐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被她抱住有些迟疑，然后缓慢将手放在她后背，轻轻拍打安抚。
　　“我在。”陈遇槐闭上眼，脸颊往她脖颈处蹭了蹭，他将杜灵搂紧几分，心中所有的并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不安。
　　青芒在一旁忍耐几分，看两个人越抱越紧，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出声提醒，“要抱到几时？还不过来帮忙！”
　　杜灵才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松开陈遇槐，才发现身边有人，她看了一眼周围，见那些黑影阴魂不散，眉头皱着，有些厌恶。
　　“这些东西为什么找我？”杜灵想不明白，她缓慢站起身，看着周围被阻挡在外的黑影，抬手就是如剑的灵力，两只黑影被她斩灭。
　　这些东西实力不高，却大面积聚集，它们前仆后继不怕死亡，而一个人无法兼顾四周环境，很容易中招。
　　“这些是云妃的东西。”青芒忽然开口，“先解决掉它们，我再和你说。”
　　杜灵想问之前青芒为何没有提到这些黑影，但是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她召回自己的璃火剑，想要出去对付那群黑影，却被陈遇槐拦了下来。
　　陈遇槐道：“你出去并不安全，留在这里。”
　　杜灵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下来，她口中念诀，驱使璃火剑出了屏障，即使不用手握剑，她可以驾驭璃火剑同样可以斩除外面那些黑影。
　　陈遇槐见她御剑对敌，暂且放下心来，手掌一翻，白玉长笛落在手上，他握着笛子离开屏障。
　　青芒维持着整个屏障，以免那些黑影趁虚而入，至于展红霓与于蔚二人，在外面各自施法清掉这些鬼影。
　　青芒转头看了一眼杜灵，见她专心致志御剑，也没有打扰她，而是看向外面偶尔泄露出青色光芒的玉剑，看着剑身穿行在黑色之中。
　　她忽然开口：“青烟玉？”
　　“嗯？”杜灵听见青芒说话，转过头看去，“姐姐你说什么？”
　　“不，只是没想到这把剑最终还是到了你手里？”青芒道。
　　杜灵变换手中的法诀，有些不明白，“姐姐认识璃火剑？”
　　“见过，后来不知遗落到何处去了。”青芒回答，“国破之际，南尧皇宫许多东西都不见了。”
　　杜灵愣了，“你是说璃火剑是南尧的？”
　　“曾经是。”青芒看着那些黑影撞击屏障，又很快被一道剑气斩灭，黑暗缝隙之间隐约瞧见握着长笛的手。
　　青芒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她低声喃喃自语，“怪不得熟悉，原来遇到却不曾见过。”
　　“姐姐你在说什么？”杜灵没听清青芒的话，外面的黑影像是杀不尽一般，杜灵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不过这一回有陈遇槐在，她觉得事情总归不会太糟。
　　“青烟玉剑是南尧皇宫至宝，本是银楚女君佩剑，到你手里也不算埋没。”提及往事青芒叹了一声，说完后便不再言语，而是专心打散周围的黑影。
　　等他们几人将这群黑影清完大半，它们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去，周围的环境重新映入眼帘，不知道现在是在哪个地界。
　　青芒带着杜灵落地后，才撤掉屏障。
　　展红霓见杜灵没事，立刻跑到她身边，“你还好吗？”
　　“没事。”杜灵将璃火剑收起，轻轻摇头对她安慰地笑了笑。
　　展红霓这才松了口气，若是杜灵真的出事，她免不了会自责，想到此她看了一眼陈遇槐，将杜灵拉到一边。
　　“之前的事是我莽撞，你师兄不是坏人，对不起。”展红霓低声道歉。
　　杜灵有些讶异，她急忙摆手，“你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好心。”
　　“但是好心办了坏事。”展红霓叹了口气，“我知道，不用安慰我。”
　　见她这么自省，杜灵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抬起手在她背后拍了拍，以作安慰。
　　没一会青芒和陈遇槐说完事情走过来，看见二人站在一起的模样，问道：“说完了？”
　　“嗯嗯！”杜灵点了点头，她想起之前青芒说的话，于是问：“姐姐你之前为什么说这些黑影是云妃的东西？而且先前你也不曾告诉我这些黑影的事。”
　　青芒听完她问的事情，略微想了一下，不知道从何处讲起，“这件事说起来太长了，也是我并不想你沉湎于过去，所以不曾提过。”
　　青芒抿了一下唇，才继续开口，“云妃身边有个国师，我和你说过，一开始我并未和他们碰上，直到你母亲去世后，我才隐约发觉整个南尧的气运日益稀薄，也因此导致水庭被烧。只不过我在那里生活了几百年，早已布置好结界，不然也不会安然活到现在。”
　　“也是那时我才发现，云妃身边的国师在窃取国运，只是我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能看着银楚一手培养出的银龙衰竭而死，我救不了它，就和那个人一样。”青芒垂着头，夜色里杜灵瞧不见她神情，但她的语气却十分悲伤。
　　青芒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感伤，抬起头看了一眼杜灵莞尔，“抱歉，说了一些无关的事，这些黑影是被云妃操控的，主要来自哪里我也不知晓，只知道应该是那个国师赋予她的能力。后来南尧国灭，她和国师据说都死在战乱中，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说到这里，青芒忽然自己反应过来，“也对，她是妖，怎么可能在战乱中轻易死去。”
　　杜灵乍一听见青芒所说的话，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想到梦中雨雾朦胧的身影，杜灵不禁攥紧双手。
　　“娘亲是她害死的？”杜灵问。
　　青芒微微点头，“我打算去找她，总归有个了断。”
　　“我也要去！”杜灵突然开口，她看向青芒眼神无比坚定。
　　闻言青芒想也不想拒绝，“她现在修为恐怕比当年还要强上几分，你去做什么？”
　　杜灵摇了摇头，她像是说服青芒，又像是说服自己，“可是姐姐，我没有办法在知道杀母仇人还活着，却无动于衷。”
　　她又转头看向陈遇槐，似乎想得到他的认同，“我总该做点什么，对吗？”
　　陈遇槐见杜灵坚持，并未说什么劝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经过这一回，陈遇槐觉得这个云妃始终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对方因何要掳走杜灵，她想做什么，陈遇槐不曾见过此人，也不知道放着不管会出什么事。
　　青芒见陈遇槐不说话，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不禁劝道：“小灵儿修行才刚开始，岂能因为这件事折在半山腰上？”
　　展红霓和于蔚二人听着青芒和杜灵谈话，都未擅自打断她们，相比之前还在猜测杜灵的身份，这会儿又讨论到要对付那个云妃，甚至对方并不弱。
　　展红霓知道自己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所以一直不言语，她也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但又不放心。
　　“小师兄？”杜灵此刻也看向陈遇槐，她和青芒似乎都要陈遇槐做一个决断，是去还是不去。
　　陈遇槐觉得很麻烦，他不喜欢帮人做选择，于是看向杜灵，“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
　　闻言杜灵眼睛微微亮起，“谢谢小师兄！”
　　随后他又提及刚才青芒的担忧，他道，“灵灵，若是打不过，不要硬碰硬，知道吗？”
　　“我明白，我只是想见见她，记住她的脸，总不能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娘亲。”杜灵缓慢开口，一句比一句坚定，到最后一句语气十分轻，却又显得很重，像是说给自己听，她说：“总会有机会的。”
　　青芒看见她的坚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到若是没有人窃取国运，杜灵起码会快快乐乐长大，哪怕她魂魄不全，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她本是南尧国的公主，享受万人之上最尊贵的待遇，而不是现在这般，被迫长大。
　　她不应该去承受这些不属于她的事，至少不是这个年纪。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劝你。”青芒抬袖挥手，她看了一眼杜灵道：“但我也不会给你指引方向，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青芒转身，身形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显然是不想让杜灵知道她朝哪个方向走。
　　杜灵看着她突然消失，有些怅然若失，她一时失去了方向，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看向旁边的展红霓。
　　“你可以找到那些黑影的踪迹吗？”杜灵问。
　　展红霓看了一眼陈遇槐，将自己腰间的三清铃拿出来，在面前晃了晃，“有你师兄在这，你看，一点声响都无。”
　　杜灵抿唇，她不会寻踪的法术，也无法察觉鬼气，若是想找到这些黑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不累吗？”陈遇槐见她一直想这些事，禁不住问了一句。
　　杜灵略微抬头看他，随即又丧气低下头，将脑袋抵在他胸前，“累。”
　　陈遇槐揉了揉她的头发，“修整一晚，明天我帮你找。”
　　“真的？”杜灵忽然起了精神抬头看他。
　　陈遇槐张了张口，他今天已经用了一次鬼术，最多只能明天再用，于是他道：“真的。”
　　旁边的于蔚看了一眼师兄妹两人，问展红霓，“你不走？”
　　“为什么要走？”展红霓偏过头睨眼看他，“要滚你滚，老娘还要去除魔卫道！”
　　于蔚沉默半晌，站在原地没动。
　　杜灵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禁问：“你们什么关系？怎么看上去认识？”
　　展红霓皱眉，很不情愿道：“他父母修炼禁术，被我爷爷逐出师门，之前认识。”
　　于蔚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禁心有不甘，“什么狗屁禁术！玄天师也是天师，是你爷爷老顽固！不通教化！”
　　“邪门歪道！狗屁玄天师！不许你侮辱我爷爷！”展红霓听见他提及自己爷爷，瞬时破口大骂。
　　然后杜灵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打在一起，甚至连带法术也用上了，谁也不让谁。
　　她指着打到半空的两个人，看向陈遇槐，“这、这要管吗？”
　　陈遇槐想到白天的事，和她道：“累了就停了。”
　　杜灵有些担心，紧盯着夜色下的法术光芒，怕展红霓有什么闪失。
　　陈遇槐不想杜灵注意力一直放在别人身上，于是将她脸偏过来，面对自己。
　　他看着杜灵的眼睛道：“不用管他们，你先告诉我，你白天说的那句话，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灵灵，我非人，而是异类。”
　　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你想清楚。”


第40章 四十把剑   差距之间
　　杜灵被陈遇槐注视着眼睛, 仿佛怎么也逃脱不了他的目光，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杜灵偏过头，移开步伐, 和他拉远一些距离。
　　“你说什么话啊？我不太明白。”杜灵不知道陈遇槐说的是哪句, 怕自己会错意, 她垂下眼睫抿唇，看着脚尖蹭着地面。
　　陈遇槐见她回避自己，微微愣了一瞬, 才开口道：“你之前说的，能否一直牵着我手那一句。”
　　杜灵偷瞄了他一眼，然后又快速撇开视线，她低着头抿着唇, 也没压住嘴角的笑意，她不想让陈遇槐看见，于是背过身去不看他。
　　“哦, 这一句啊，小师兄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杜灵双手背在身后相叠，抬头看着天空的星星月亮，然后又看向半空对招的展红霓和于蔚,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闻见她话里隐约带着笑意, 陈遇槐听见这句话并未多着急，他看着杜灵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道：“是我错了。”
　　杜灵听见他的话，瞬间笑得牙不见眼，不过没表现出特别欢快，咳嗽了一下压了一下嗓音，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朝他勾了勾手指，“你有什么错？你又没说错。”
　　陈遇槐见了心领神会，他上前握住杜灵的手，刚碰到她就被她反握住，同时看见她转身。
　　杜灵抬头望着他，眉眼弯弯笑着道：“这回该你说点什么了，总不能一直是我表白心意吧？”
　　“你不怕我？”陈遇槐咽了一下喉咙，艰难问她。
　　陈遇槐握紧她的手，杜灵温热的体温几乎要灼烧他一般，他此刻却十分贪恋她的温度，不肯松开。
　　“嗯？”杜灵朝他看了一眼，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杜灵与他面对面，就像刚才那样看着他的眼睛，她用着一如既往轻快的语调说话，“小师兄是小师兄，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小师兄，为何要怕？”
　　陈遇槐听见杜灵的话，心跳有一瞬间停滞。他盯着杜灵的眼睛，发觉她看过来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畏惧，哪怕他想从中看出一点欺骗，杜灵的目光始终是认真干净，一双眼带着轻快喜悦的情绪，温柔看着他。
　　杜灵似乎怕他不信，于是补充道：“我没有害怕，我也并不怕你，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只是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担心你会随时离开我。”
　　杜灵握住他的双手，看着他诚恳道：“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你会守信的对不对？”
　　“嗯。”陈遇槐微微笑着应了一声，桃花眼如同敛了天上的星光一般，“我一直都在。”
　　杜灵听见熟悉的那一句话，松开他的手，双手抬起来又有些犹豫，她看向陈遇槐，“我可以抱你吗？你不会又说男女授受不亲吧？”
　　陈遇槐有些好笑，他主动抬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面颊蹭到她柔软的鬓发，又温柔蹭了蹭，他垂下眼睫唇角微勾。
　　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无论山河日月如何变迁，你一直都在，真好。”
　　杜灵听着有些莫名，反复想了一遍话里的意思，她双手搂住他的腰，“我不喜欢前面那句，有点晦气！”
　　“那就不要了。”陈遇槐从善如流道。
　　杜灵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松开陈遇槐将人推开，满脸不解，“为什么又是我在表白？”
　　陈遇槐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抬头看了一眼明月，瞧见上空打架的两人不知道去了何处，并未多出心神去管，只是看着月亮刚想说什么，又想起刚才杜灵还说晦气，只好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他有些无奈，想借点事物以喻心，又怕杜灵说晦气。
　　杜灵有些惊讶，她还不知道陈遇槐什么是不会的，见状她瞬间扬起笑脸调侃道：“终于有你不会的东西了？”
　　“这么高兴？”陈遇槐抬手如同平常要点她头上的蝴蝶步摇，此刻才发现她头上的簪子不见了，他手停在半空不动。
　　“怎么了？”杜灵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头上，抬起手摸了一下头发，以为自己发型出了什么问题。
　　很快她明白陈遇槐为何愣住，杜灵也呆了一下，“我的蝴蝶呢？”
　　杜灵有些不相信，她摸了摸头发，上面只剩下一枚簪子，她咬着唇瓣有些着急，“这是娘亲留给我的东西，怎么会丢了呢？”
　　“许是掉在某个地方了，我去找。”陈遇槐让杜灵安心，他知道这支步摇杜灵从小就戴着，对她意义不同，打算沿着之前的路途找一下。
　　杜灵这才勉强安静下来，她抬头看向陈遇槐，扬起嘴角笑了笑，看着有些牵强，“小师兄你今日为了我已经耗费不少灵力了，我自己去吧。”
　　陈遇槐并不答应，“我不放心，我陪你。”
　　杜灵想了想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两个人总比她一个人管用，至于不知道跑到何处打架的两个人，杜灵也不想麻烦他们，御剑和陈遇槐沿着路途搜寻。
　　直到天边一抹晨曦出现，杜灵也没有找回自己的蓝金色蝴蝶步摇，她想不明白，按理来说沿途是没有什么人家的，不可能被人捡去。
　　而她本身是金灵根，对于金属的感应并不低，她用法术搜寻，却常常只找到一些破铜烂铁。
　　杜灵身上的灵力所剩无几，她站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隐去的星辰，月亮只剩下最后一点亮光，很快天就大亮了，等到那时路上出现行人，就更难找到那支步摇。
　　杜灵忽然觉得有些挫败，她蹲下身看着地面，几滴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睛里落下，她不明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她没用。
　　青芒说得没错，她实力不如何，还想着去报仇，现在连母亲留给她的东西都丢了，她实在太差劲了！
　　陈遇槐回来看见杜灵蹲在地上哭，没有一点声响，只除了地上的灰尘被浸湿了一些，不然他也察觉不了。
　　“怎么了？”陈遇槐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问。
　　“我是不是很没用？连步摇都能丢……”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杜灵努力让自己说话和平常一样，但总不能如意。
　　杜灵现在不敢看他，怕陈遇槐说她真的没用，只是低着头看着陈遇槐的鞋面发呆。
　　“不怪你，你才修行几年。”陈遇槐抬手将她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并未出声责备。
　　杜灵缓慢说话，“可是我连简单的寻物法术都做不到，现在天亮了，要是被人捡到就更难找了。”
　　“问题不在你身上，我看过了，这一带没有你的气息，步摇应该不是掉在这。”陈遇槐安抚道，“我现在暂时不能再用鬼术，不然还能帮你问一问。”
　　杜灵低头，伸出手握住自己戴着玉镯的手腕，手指摩挲着玉镯，“我只剩这一样东西了。”
　　陈遇槐抬手拉她起来，杜灵蹲得太久腿麻了，她走不动路，陈遇槐扶着她让她缓一会，杜灵倚着他发觉地上出现一点日光。
　　她抬头往东方看过去，望见天空上橙红的晨光，山林间喷薄着晨雾。她很快低头用袖子擦了一下未干的眼泪，尝试弯了弯嘴角，一次不行她又试了一次。
　　杜灵弯起嘴角看向陈遇槐，触及他的目光后又低下头，“小师兄，我……”
　　“嗯。”陈遇槐答应一声等她开口，只听到杜灵说了一个开头，后面什么都没有，不禁低头看她。
　　他大概明白杜灵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伤神，于是道：“不必妄自菲薄，寻常人修炼几年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吧。”
　　之前的马车应该还在原地，陈遇槐不知道那两匹马还在不在，但现在找过去不如找一处城镇快捷，他略一思索过后，微低着头一只手揽着杜灵，另一只手从她腿弯处穿过去，将她抱起。
　　“现在睡得着就睡一会，等你醒来再说。”陈遇槐道。
　　杜灵看着陈遇槐忽然御风入云，低头看见下方腾起的云层，又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孔，陈遇槐面上没什么神情，杜灵却觉得十分安心。
　　杜灵抬手将他脖子搂住，往他胸膛靠了靠，深吸一口气，闻见林间草叶的味道，和上空微冷的空气混杂。
　　陈遇槐的身体是冷的，杜灵却并未察觉到冷意，微微闭眼但没有一点睡意，明明很困，她却一点也睡不着。
　　她知道自己和陈遇槐的差距，现在却明白自己和他之间，差的并非那几年时间。
　　她还能赶上陈遇槐的修炼速度吗？
　　杜灵不知道，她也算不明白，哪怕陈遇槐答应会一直陪着她，可是若有一日她修为不再寸进，她都会被落下，被丢在身后。
　　杜灵想到这里不禁抓紧自己的手指，指甲抠进血肉，她若是落下一步，还能陪在他身边吗？
　　她抬起头看向陈遇槐的脸，他此刻专注看着哪里有人烟，并未在意杜灵的眼神，很快他带着杜灵下落。期间陈遇槐询问她能否自己走路，杜灵点了点头，他才寻了无人处将她放下。
　　若是直接进城，二人从天而降的举动容易引起骚动，陈遇槐将杜灵放下，见她腿已经能够自行走路，才拉着她带她进城。
　　杜灵握紧他的手，沉默地看着他一路走进城镇，等到寻好房间后，陈遇槐让她好好休息，等醒了再去找步摇。
　　杜灵站在门口没动，她看着陈遇槐许久，弯了弯嘴角道：“找不回没关系的，小师兄不用为我这么劳心劳力。”
　　陈遇槐看出她是勉强自己，想说什么瞧见旁边盯着他们的店小二，咳嗽一声让他自己去忙，不用给他带路，对方才答应下来转身离开。
　　“步摇不是对你很重要。”陈遇槐看店小二离开才问。
　　“可是再重要那也是死物，而且小师兄你为我耗费太多灵力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杜灵神情有些低落，她说完将屋门关上，关门之前还对他笑了一下，看上去并无异样。
　　杜灵刚走到床边，发觉一些不对，屋里似乎过于黑暗，甚至有一种遮住天光的错觉。
　　她想起来自己刚才忘记开窗，见此状况，她聚集灵力将窗户打开，外面的日光照进来，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杜灵急忙走到窗户边，看着日光照不见的地方，逐渐聚集出黑影，杜灵皱眉，“阴魂不散！”
　　因为之前耗费掉大半灵力，杜灵此刻勉强还能御剑，她刚想召唤出自己的灵剑，屋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原本滋生的黑暗瞬间消失。
　　杜灵疑惑放下手，看着进屋的陈遇槐，又看了看周围一切如常，顿时明白过来，这些东西怕陈遇槐。
　　陈遇槐环顾了一下房间，才看向杜灵，“有东西？”
　　“被你吓跑了。”杜灵紧绷的心这会才暂时松快下来，她见陈遇槐转身将门关上，不明所以。
　　随后她见陈遇槐坐到桌边，和她道：“你睡吧，我守着。”
　　“小师兄你不休息？”杜灵抬脚跑过去，“你耗费的精力不比我少。”
　　“无事。”陈遇槐说完见杜灵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于是和她解释，“睡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打坐一会就好。”
　　杜灵看他没骗自己，才略松一口气，缓步走到床边倒下，忽然她想到什么，看向坐在桌边的陈遇槐。
　　“小师兄，你能告诉我你真实的年纪吗？”杜灵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看着他问。
　　陈遇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伸出一只手想算一下，然后又觉得具体数字没有什么意义，只是道：“几百年吧？”
　　听到答案，杜灵大脑停止转动，身体僵硬着躺下来，随后转了个身背对着陈遇槐，她算了一下自己前世加现在的岁数，呼吸瞬间停下来。
　　那她要修炼多久，才能赶上陈遇槐啊？
　　她忽然感到绝望。
　　杜灵揪着床被，又开始难过起来，她不知道这些年陈遇槐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她对陈遇槐过去一无所知，甚至连他以前名字都不知晓，她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难受。
　　杜灵翻身看见陈遇槐还坐在那，这个距离不远，却是伸手够不着的距离，杜灵轻微抬起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有摸不着的空气。
　　陈遇槐看见她的动作有些莫名，不过这么多天下来，他多少了解一些，以为杜灵和之前一样，于是他站起身朝杜灵走过来，将旁边的脚凳拿过来坐下，握住她的手。
　　“睡不着？”他看着杜灵问。
　　杜灵看见忽然近在眼前的人，又看了一眼他握住自己的手，抿了抿唇压下嘴边的笑意。
　　她晃了晃陈遇槐的手，问他：“你能说你以前的事吗？”
　　陈遇槐神情有一瞬僵住，随即又恢复一样，他只是道：“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杜灵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问这些，而是问：“那……我要修炼多久，才能和你打平手？”
　　这个问题陈遇槐倒是好好想了一下，“那可能要很久，还要我修行停滞不前才行。”
　　闻言杜灵有些泄气，她垂下眼睫显得沮丧，声音越说越低，“那岂不是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起码……起码我能稍微有点用，要求也不高……”
　　陈遇槐坐在她身边听的十分清楚，他握住杜灵的手指，指腹摩挲她的手背，微微一笑，“谁说你没用了？这一路我不是都靠你保护的吗？”
　　杜灵回想这一路的事，撇嘴反驳，“那不一样，是那些妖物自己修行不行，才被我得手的。而且这一回，还是你救我。”
　　陈遇槐明白杜灵是在钻牛角尖，他略想了一会，找不到什么例子说给她听，毕竟他听得出杜灵是以他为目标，但是他和杜灵不一样，他也不会让杜灵去经历他的曾经，那非好事。
　　“我说不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陈遇槐叹了口气，“你法术都是我教的，只要修炼不曾懈怠，总会比别人厉害许多。”
　　“真的？”杜灵抬起眼看他，她从未听过陈遇槐说过这些，也不知道他教自己修习的术法有什么特殊。
　　“不然怎么解释你和那些师兄师姐能打平手的？”陈遇槐道。
　　杜灵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忽然有一些困倦，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陈遇槐见她终于准备入睡，才稍稍松口气，照她这么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到何时。
　　突然杜灵睁开眼看他，“你真的不告诉我你以前的名字？”
　　陈遇槐微笑晃了一下她的手，“很难听的，给我留点面子吧。”
　　杜灵看他不似欺骗自己，才勉为其难不再询问，只是仍旧心有不甘。


第41章 四十一把剑   狐狸洞穴
　　阴暗森冷的山层之间, 有风呼啸而过，空隙间有黑色影子滋生，窸窸窣窣钻入山层洞中。
　　山洞深处有丝竹谈笑之声, 黑影进入没有日光的山洞后如入无人之境, 似潮水一般朝上首一位女子涌来, 在她面前露出一截金色的发饰，女子抬手接过发饰钗柄，黑影瞬时四散而开, 隐匿消失。
　　女子手中的发饰露出全貌，她看着手中蓝金色的蝴蝶步摇，用手轻轻转了一下，看着上面的蝶翼轻颤, 身后的篝火照映着她手中的金步摇，绚烂异常。
　　“皇后的金步摇，最后还不是到了奴家手里？”女子反手将金步摇戴在自己头上, 袖子一挥，问下面弹琴跳舞取乐的人群，“奴家戴着这支步摇如何？”
　　底下寻欢作乐的人群都停下来，转过头看向女子, 燕瘦环肥, 美得各有千秋，他们看着女子异口同声，“您戴这支步摇，有如锦上添花。”
　　闻言女子忽然展颜一笑，随即又突然变了脸色，“既然奴家这么美，为何他连个皇后之位都不给！”
　　众人闻声齐齐跪下, 不敢再吱声。
　　她看见下方众人惊慌模样，伸出手微抬，“跪着作甚？来，继续跳。”
　　众人依言起身，舞姬摇摆着细软的腰肢，步履轻移间，裙摆处露出一条狐狸尾巴来。
　　女子翻手从头上将步摇拿下来，看着上面不复当初璀璨的颜色，想到道士死前给自己穿回来的影像。
　　“皇后之物出现在一个女孩身上……”女子手指转着步摇，微微皱眉，她随意招手，旁边有人上前小声询问。
　　女子问：“除了这个，他们没带回别的东西？”
　　对方看了女子手中的发饰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废物！”女子骂了一句，抬手指着他道：“你去，务必把那个女孩给我带回来！”
　　还不等他应答，就有人突然开口说话，“好骚的气味！”
　　“谁？谁这么无礼？”女子从座上站起身，看向下方的一众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一道水袖破风袭来，并着对方的声音，“当然是要你命的人！”
　　女子立即施法斩断水袖，随即抬眼看清水袖之后的身影，赫然是之前独自离开的青芒。
　　青芒浮在半空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她的穿着一如多年之前，桃花玉面，红衣着身花香四溢，一点也没变。
　　女子闻到青芒身上的一股水汽，隐约猜到她的身份，她一只手微动，挥退身边的人，另一只手将步摇戴在发髻上，才语气调笑开口。
　　“姐姐大驾光临，恕云姬有失远迎。”她话说完随即又变了嘲讽语调，“原来您还没死啊，奴家还以为姐姐早就死在国师的天火之下了呢！”
　　下方的众人早已四散而逃，有的甚至变回原形跑走，酒席被人群撞得乱七八糟，只剩一片狼藉。
　　青芒不想和她叙旧，挥手间便是一道法术袭来，直冲她的面门。
　　女子侧过身避开，抬手间有铃声响起，四周黑影如水一般朝青芒袭来，她看着青芒笑道：“当年未曾得缘一见，今日就让你看看奴家的幽冥鬼影，一偿宿愿！”
　　于此同时，展红霓回来不见杜灵和陈遇槐，抬手施法寻找二人踪迹，终于在一处客栈找到两人。
　　展红霓不知道两人住进客栈做什么，她匆匆上楼，循着踪迹找到杜灵住的房间，她站在门前抬手敲门，片刻后看见是陈遇槐打开房门。
　　见是陈遇槐，展红霓不禁往后退一步，她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无法做到和杜灵一样心无芥蒂，神情对他多有戒备。
　　左右不见杜灵出现，她才尝试开口：“杜灵呢？”
　　“在休息，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说完陈遇槐就将房门关上，没有再谈的意思。
　　展红霓看着他干脆利落关门，心中的疑惑更甚，难道她是找错房间了？
　　不过听见休息二字，展红霓也觉得自己有些困倦，她转身下楼朝店小二要了一间房间，随后进屋躺下休息。
　　等到杜灵醒来，见陈遇槐不在身边，她爬起来在屋内环顾一下，见屋里确实没人才起身收拾，出门后她下意识往楼下看了一眼，看见他坐在楼下大堂，才转身关上房屋下去。
　　陈遇槐自己只点了一壶热茶，见杜灵下来后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确认之后才招手找来小二。
　　杜灵点完吃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她不由想到如果不是她要找步摇，或许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于是她低下头不说话。
　　“展红霓来了。”陈遇槐忽然开口。
　　杜灵没反应过来，随后才问：“她人呢？”
　　陈遇槐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才转头看她回答：“问了店小二，她要了一间房，应该在休息。”
　　杜灵闻言叹了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晚上。”陈遇槐道，“白天看不见鬼怪。”
　　听他这么说，杜灵只好点了点头，她双手撑着脑袋坐在桌边，显得有些无聊，她抬眼看了一下陈遇槐，见他坐在那不动如山，身姿挺拔，不由放下手缓慢直起腰想学他的坐姿，没一会她又觉得太累不适合自己，瞬间放松下来。
　　陈遇槐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见她重新托着腮盯着面前的清茶不喝，坐在那发呆，也没说什么。
　　顷刻，店小二端着一盘吃食过来，一一摆放在桌上，杜灵的眼珠才跟着食物转动。
　　杜灵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转头问陈遇槐，“小师兄你不尝尝？”
　　陈遇槐摇了摇头，并没有碰这些吃食的想法。
　　半晌有人走过来在空位处坐下，杜灵本想说客栈还有位置，让人去别处坐，抬头就看见于蔚臭着一张脸，眼神不善看向陈遇槐。
　　杜灵见了不由提醒，“请不要打小师兄主意，不然……”她夹了一片云片糕，将糕点夹断后看着于蔚露出笑容。
　　于蔚这才撇开视线，冷哼一声，颇有一股屈尊纡贵的味道，“你们和红霓怎么认识的？”
　　“哦——”杜灵听他问展红霓不禁恍然过来，她眼睛瞟过陈遇槐那边，对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随即杜灵又想起来展红霓和他见面时，二人之间亦敌亦友的气氛，转了一下眼珠，看向他道：“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她？”
　　于蔚彻底息声。
　　杜灵恍若未觉一般，夹着油炸小毛鱼放进嘴里，转头瞧见展红霓从楼上下来，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现在离天黑还早，也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
　　展红霓下来后看见于蔚也在，她在最后一边空位坐下，似乎不想看见他，出言冷嘲热讽，“哎呀，怎么是于天师？您业务这般繁忙，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喝茶？”
　　“与你有关？”于蔚自顾自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看上去不太想搭理展红霓。
　　杜灵坐在旁边看两人之间争锋相对，往陈遇槐那边移了移，然后将桌子上自己喜欢吃的几样东西迅速换了个位置，免得被口水淹没。
　　好不容易瞧见太阳将落，杜灵转头看陈遇槐，“是不是该走了？”
　　陈遇槐看她不想继续待下去的模样，只好站起身去找掌柜结账，带她离开客栈。
　　展红霓一心想除魔卫道，自然也起身跟上去，她走到杜灵身边，问：“现在是准备过去吗？”
　　“小师兄说到天黑，起码还要一会。”杜灵看了一眼西方天空的夕阳道。
　　陈遇槐这会儿才开口说话：“先回昨晚找到灵灵的地点。”
　　不管如何，四人出城后各自施展法术离开，杜灵御剑载着陈遇槐，展红霓在旁边看见，想说什么但又想到之前陈遇槐表现出来的修为，还是默默闭上嘴不做打扰。
　　等到了昨晚出事的地方，太阳才将将落下去一半，夏季白天相对较长，太阳落山之后估计还有一会时间。
　　陈遇槐等天边出现暮色之后，才开始施法，相比找杜灵的时候，他此刻不用自身的鲜血也能呼唤山间野鬼，他这具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今日不似昨日，他只找了几个识路的野鬼吩咐下去，让它们在前面带路，找那些鬼影留下的痕迹，他们跟在后面，无需费神。
　　杜灵第一回 看见陈遇槐施展鬼术，察觉身边有阴风吹过，她往陈遇槐身边靠了靠，“小师兄，你能不能让他们显形？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真的很恐怖！”
　　陈遇槐看了一眼那几个鬼魂，才看向杜灵，伸出手道：“他们修为不够，你握着我的手，没什么东西能害你。”
　　杜灵伸出手从陈遇槐手边穿过去，和他十指相扣，环顾一眼四周什么都没有，只能感觉到阴风拂面，不禁抱住他的胳膊。
　　御剑的时候杜灵实在害怕，退到陈遇槐背后，抓着他的手，“你来！”
　　陈遇槐接过璃火剑的掌控，他隐约察觉到璃火剑的抗拒，手指捏着法诀压制住璃火剑的躁动，垂眼看了一下脚下的青色玉剑，璃火剑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原本的躁动瞬间消失。
　　陈遇槐这才沉心继续跟着那几只鬼物，他看见路途的景色，逐渐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什么时候来过，但说起来山河大半的路他都走过，觉得熟悉也不足为奇。
　　杜灵站在陈遇槐身后，面前大半的风都被眼前的人遮挡住，她握紧对方冰冷的手，看着头顶的星辰变化，和脚下翻腾的云雾，若非现在是赶路，或许还能有闲情逸致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
　　杜灵微微弯起嘴角，额头抵着陈遇槐的背微闭着双眼，她不知道前面会遇见什么，但至少此刻她是满足的。
　　展红霓跟着二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她盯着两人的身影看半天，还是没发现什么，才移开视线。
　　陈遇槐看见前面的几只鬼物忽然下落，便操控璃火剑降下，等他们落在地上，那几只鬼物再也不愿近前，他才拉着杜灵从剑上下来。
　　杜灵见状收了璃火剑，看了一眼陈遇槐，见他目光看向眼前的险要山谷，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在这里？”
　　“试试才知道。”说着陈遇槐施法，灵力化刃破空而去，击中山间的树木岩石。
　　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一般，山壁上缓慢形成黢黑的影子，四周出现奇怪的声音，一双双眼睛于草丛之中亮起。
　　那抹黑色影子看上去比平常的黑影还有巨大漆黑，随后他们就听见黑影开口：“谁人擅闯？”
　　其他人还未说话，于蔚瞧见黑影开口说话不禁心生雀跃，“有自己的意识？有意思！”
　　虽然陈遇槐他拿不住，但不代表眼前的东西他拿不住。
　　于蔚召唤出自己的法器，势必要将对方降伏的模样，他甚至和其他人道：“这个鬼物就归我了，还请诸位不要出手。”
　　展红霓瞧见他见猎心喜的表情，不由嫌弃道：“谁要这个破东西！”
　　杜灵也召唤出自己的灵剑，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眼睛，“这些是什么东西？”
　　陈遇槐站在原地并不打算出手，他见周围都是一些妖物，目前还没出现他看不出修为的东西，于是道：“几只毛狐狸而已。”
　　闻言展红霓也将七星桃木剑拿在手上，她转头看陈遇槐背着手，似乎打算袖手旁观，不禁看向杜灵，“你师兄不打算出手吗？”
　　杜灵已经一剑挑开灌木林，斩杀扑过来的凶恶毛茸茸，听见展红霓的话她回答：“他是陪我下山历练的，没有生命威胁不会出手。”
　　展红霓听了只是皱眉，但并未出言置喙，她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陈遇槐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神识透过山岩石壁，一直到他撞见山体内纠缠不清的妖力，才突然睁开眼睛。
　　他瞬时明白青芒在山内与对方交手，此刻双方自顾不暇，陈遇槐转头看向一旁御剑除妖的杜灵，稍微松了口气。
　　现在不需担心这些妖物主人现身，但也不知道青芒和对方交手多久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修为，还不知凭他的能力，能否杀掉对方。
　　陈遇槐伸出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细纹不曾变过，只是掌中有一道断痕，他借着这个身体这么多年，这具身躯如今进入瓶颈，修为可能无法再寸进，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
　　他倒是不在意以什么形态活着，但必须要给镇扬子一个交代，浮黎山确实可以让他藏身，但也不会容忍鬼怪留下。
　　周围的狐狸见陈遇槐不动，便越过展红霓和杜灵，要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将要靠近之时却看见陈遇槐抬眼看它，还没等它爪子伸到他面前，璃火剑穿透它的脑袋，将它当场击毙。
　　陈遇槐看着眼前突然跌落在地上的狐狸，它身上溅出的鲜血差点落到他鞋上，陈遇槐没忍住退后一步，这些狐狸身上胭脂与狐臭混杂，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杜灵召回璃火剑，跑到陈遇槐身边，看着周边少了大半的妖物，然后将目光放到正在收复黑影的于蔚身上，“我们打了这么久，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青芒在里面，她无暇顾及这里。”陈遇槐回答。
　　“什么？”杜灵听见青芒在与人交手，瞬间提起心弦，她此刻没有拖延下去的心思。
　　杜灵握住剑柄一剑化十，驱使着璃火剑四处转圜，没一会周边就只剩下死物和鲜血，等确认周围没有妖物攻击，她才彻底停下来。
　　至于那些怕死已经逃离此地的妖物，杜灵并没有心情去管，她转头看向陈遇槐，询问他意见，毕竟杜灵知晓自己的修为，不敢冒险。
　　她问：“我们现在去找她？”
　　陈遇槐微微凝神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可以，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知道了！”杜灵听见陈遇槐的话，瞬间眉眼笑开。
　　她不能让青芒一个人去面对仇人，杜灵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见陈遇槐答应下来，她四处看了看，准备找进去的山洞。
　　于蔚废了好大的力气收服黑影，此刻要打坐调息，展红霓到底不放心他，让杜灵他们先去，她很快就到，然后开始绕着于蔚转圈，显得有些心急。
　　于蔚被她绕得有些头晕，只好道：“我布置了阵法，不用担心，想去就去吧。”
　　“谁担心你了！”展红霓听见他的话，瞬间跳脚，“既然你有后招，本姑娘也不管你了！哼！”
　　于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片刻开始重新打坐调息。
　　杜灵跟着陈遇槐去找山洞，很快瞧见一处山壁上全是藤蔓，杜灵施法用璃火剑将上面的藤蔓全部斩断，恰好看见一个洞口。
　　只是洞口内显得十分黑暗，杜灵抿唇盯着洞口，她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能转头看向陈遇槐，手上捏诀御剑，“我先用剑探探路？”
　　“自己决定，不用特意过问我。”陈遇槐道，“灵灵，你需要依靠自己判断。”
　　杜灵知道自己有些依赖陈遇槐，但是这是本能反应，让她一下子改掉那也不太可能。
　　不过她既然想要成为陈遇槐那般，就必然只能依靠自己修行，才能离他的修为近一些，不然岂不是毫无长进？
　　杜灵知道修行都是自己的，更何况现在有目标后，她明白自己必须要成长起来。
　　于是她变幻手中的法诀，灵剑从半空划过，往洞穴内冲去，洞中的黑色仿佛被激活一般，一半消失，一半从洞中蹿出，很快就遮住了半边天空和山壁。
　　杜灵望着眼前的黑影，她咬唇将灵剑化为十柄，施法将下扑的黑影穿透，黑色一个又一个消失在她剑下，但杜灵体内的灵力却在迅速消减。
　　陈遇槐看着眼前的场景并未出手，他微抬手显然是在犹豫，这些天下来，杜灵不曾透支过自己的灵力，只除了她被黑影掳走的那一段时间，但陈遇槐并未瞧见，也不知道她现在修为能坚持到何种地步。
　　展红霓过来后，帮杜灵分了大半的压力，她抽空看向站在一旁的陈遇槐，脸上是明显的不赞同，“你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杜灵受伤才出手吗？”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那是在害她。”陈遇槐收回手，重新将双手背在身后。
　　他告诫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一旦出手，杜灵下次遇见危险只会想着有人救援，而不是自己去面对，这对她修行并非好事。
　　展红霓实在不明白陈遇槐的心思，她不再和他分辩，而是出手帮杜灵减轻一点负担。
　　这里的黑影要比之前遇到的还要多，尤其是山洞里源源不断冒出的黑色，不知晓要处理到何时，才能有一个结果。
　　杜灵望着眼前无穷无尽的黑色皱眉，她闭了一下眼睛，告诉自己可以，她不能过度依靠小师兄，这是她自己的试炼，不是小师兄的试炼。
　　所以，她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否则有什么脸面和小师兄并肩走下去？
　　杜灵运转体内的灵力，吸纳周围灵气化为己用，以自己为媒介将灵力输入灵剑之上，驱使灵剑转动。
　　陈遇槐看见杜灵周边灵气的变化，微微愣了一下，紧盯着她的背影，有些不忍心。
　　他忽然想起来，杜灵从未说让自己帮她，哪怕一次。


第42章 四十二把剑   狐妖云姬
　　月明星稀, 凉风掠过山谷。
　　陈遇槐看着杜灵的身影犹豫不决，他抬起手却又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出手。
　　与此同时于蔚调息好赶过来，他祭出阴阳玄令旗, 让旗中被收服的鬼怪现身, 去对付那些黑影。
　　阴阳玄令旗中的鬼怪蹿出, 不停吞噬周边的黑影，减去杜灵和展红霓身上不少压力。
　　杜灵收剑略停顿一瞬，她看向洞中还在涌出的黑影, 似乎无穷无尽，不知道那个妖怪到底杀害了多少人，才形成现在的庞大规模。
　　陈遇槐见杜灵收剑，随即又重新施法御剑, 明显是在勉强自己。
　　他叹了口气，告诫自己只此一次，才抬手施法。他本就是万鬼之王, 镇压这些没有意识的鬼影不再话下，但是动用鬼术对他本身并无益处，陈遇槐释放威压镇住这些黑影，没有察觉出自己身体上的异样, 他略微松口气。
　　杜灵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下意识回过头看向陈遇槐，看见他施法，瞬间了然一笑。
　　她将璃火剑召回握在手中，看见陈遇槐往这边走过来，她嘴上装作不在意道：“你不出手我也可以，只不过花费时间长一点而已。”
　　“走吧。”陈遇槐不戳破她那点小心思，拉着她并肩进入洞穴之中。
　　展红霓收起七星桃木剑, 看见旁边四散而去的黑影，转头望着陈遇槐和杜灵的背影，有些嫌弃，她啧了一声便小跑跟上去。
　　杜灵和陈遇槐进入洞穴，里面十分黑暗，也不知是有黑影遮挡，还是这里面本就不见一丝光亮。
　　杜灵取出自己身上的海明珠，微蓝的光芒照亮她周围，杜灵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遇槐，见他眼睛看着前方，好像并不为黑暗所扰，不禁疑惑。
　　杜灵问：“小师兄，你能看见路吗？”
　　闻言陈遇槐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微扬起嘴角，“黑暗对我最为有利。”
　　杜灵瞥了他一眼，转开视线看向海明珠照亮的墙壁，脚下的路也有些崎岖，她不知晓要走多远的路才能看见尽头。这一路上偶尔瞧见有黑影出现，几乎都被于蔚那些小鬼吞没，不足为惧。
　　他们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偶尔还会遇见几个洞口分岔，更别说他们一直弯弯绕绕，展红霓在后面抱怨还要走多久，杜灵见此也十分佩服这些妖物打洞的本事。
　　杜灵举着海明珠看不见前面的路，海明珠光芒只能瞧见附近和脚下，她感觉他们似乎又在转弯，她看向陈遇槐，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怎么觉得我们在兜圈子？”
　　“确实是兜圈子，路是对的。”陈遇槐闭上眼用神识寻了一会，才睁开眼睛回答。
　　听见他这么说，杜灵稍稍松口气，这么说来就不是他们走错路，而是这条路本就是这样。
　　杜灵不禁开口道：“这样不是很麻烦？”
　　陈遇槐并未回答，他拉着她手继续往前走，另一只手握着白玉长笛戒备，以免出现意外情况。
　　等他们瞧见远处一点亮光，顿时明白那里就是出口，杜灵有些紧张看向陈遇槐，下意识握紧他的手，泄露出一点怯意。
　　陈遇槐温和眉眼看她，似乎是在安抚，“没事。”
　　四人走出洞口之时，才看见里面的全貌，整个山层似乎被挖空了一般，四处都有石雕镀金，还有琉璃镶嵌，周围修着石雕灯笼，里面还亮着烛火，映照出四周的夺目辉光。
　　上方有两人交手，法术交错间，这里面的所有物品受到牵连，一道又一道刻痕出现，原本完整的建筑不堪一折，碎裂坠落，扬起一片灰尘。
　　正中下方还有案桌摆着新鲜的食物，不知被谁打翻在地，沾染尘土，旁边还有散落的乐器，也被损坏。
　　对面则是一处王座，铺了一层虎斑纹的毛皮，座椅上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雕像，镀了一层金色，在明亮的烛火下，显得金碧辉煌。
　　杜灵只略扫了一下便看向交手的二人，周围还有人躲在一些雕像后，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几个人身影，目光紧盯着上方的打斗。
　　一道光华往这边闪过，陈遇槐手中的白玉长笛一转，将那道光华击散，抬眼看向青芒和那位红衣女子。
　　云姬发觉有人入侵，于是急忙使出绝招将青芒震伤，停止了这场争斗，但她自己也耗费过多的妖力和体力，刚才青芒接招也未让她好过，她还是受了一些内伤。
　　二人各在一边落下，云姬看向洞口处，瞧见杜灵四人，目光潋滟瞧着杜灵那张脸，不由抬手轻抚自己头上的蓝金色蝴蝶步摇，她微微眯起眼睛。
　　“奴家还没来得及相请，各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心有灵犀。”云姬直起腰身姿婀娜转身，她望着杜灵道，“小丫头，你和南尧皇后什么关系？”
　　她抬手要将杜灵抓过来，却不料有人挡住她的妖力，白玉长笛一斩将她的法术斩断，让她怔愣。
　　陈遇槐最先察觉，在云姬出手之前拦在杜灵面前，手中的长笛带着剑气挥出去，斩断对方施展的法术，他抬眼看向云姬脸上神色不善。
　　云姬见施法不成，才注意到杜灵身边的黑衣人，她看陈遇槐和杜灵差不多大的年纪，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觉得陈遇槐的面容瞧着有些眼熟。
　　她凝眉，“今日可是你们自找的！”
　　云姬挥手，无数黑影从她身上涌出，她一声令下，让周围化为人形的狐狸将四人擒住，才缓缓看向身受重伤的青芒。
　　“姐姐这么好的一张脸，可惜就要命丧黄泉了。”云姬冲着青芒妩媚一笑，施法要将青芒抓起来，却没想到青芒还有余力，并未让她得逞。
　　杜灵盯着云姬头上的发饰，皱着眉分出心神应对不断涌上来的妖鬼，发觉她对青芒动手，深恨自己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对付这些妖鬼。
　　“小师兄！”杜灵不由看向一旁的陈遇槐，她有些犹豫，“你能去帮姐姐吗？”
　　陈遇槐将杜灵周围的鬼影打散，看着她有些不情愿，“你开口就让我去帮别人？”
　　杜灵觉得陈遇槐这句话说的有点奇怪，但她现在来不及多想，和他道：“要不是我修为不够，也不用你去，你就当是帮我。”
　　“好。”陈遇槐这才同意下来，他并未莽撞去青芒那边，而是尝试施法控制住这些近在眼前的鬼影。
　　展红霓听见师兄妹两个的对话，不由翻了一个白眼，“救个人都婆婆妈妈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这些狐妖相比鬼影还要难缠一些，他们虽然道行不深，却也有一些手段，但并非解决不了。
　　杜灵见陈遇槐答应，便专心持剑应对面前扑上来的狐妖。
　　她听见展红霓的话，抿着唇没说什么，杜灵也觉得陈遇槐的话有点奇怪，但此刻她没时间思考这些，她只能想到自己该出什么招数，和怎么应敌上。
　　陈遇槐勉强夺过一些黑影的掌控，让他们自相残杀后，才往云姬那边飞去。
　　青芒虽负伤，但还不至于没有回击躲避的能力，她看见陈遇槐过来，不由道：“你不该带小灵儿过来！”
　　陈遇槐挡在她面前，微侧过头看她一眼，才望向面前因为始终抓不住青芒而有些癫狂的云姬，“我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奴家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云姬听见二人的谈话，发觉陈遇槐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心生憎恨。
　　她运起全身的妖力，决心要折磨得陈遇槐生不如死。
　　陈遇槐面无表情看着云姬，手中握着一柄长笛，他翻手出招，招招狠绝，招招致命。
　　云姬发觉他用笛如剑，有些惊疑不定，而与对方交手之时摸到的浑厚灵气，让她不再小看陈遇槐，她盯着陈遇槐手中的长笛，眉头越皱越紧。
　　她紧盯着陈遇槐的招数，隐约和脑海中的一个人身影重合上。
　　“是你！”
　　“竟然是你！你居然还没死？”云姬不可置信看向陈遇槐的面容，她企图想在他身上看出一点过往的痕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陈遇槐手中的长笛未停，一道剑气扫出，冷着脸并不搭理她。
　　见此情形，云姬心中怒气暴涨，她恶狠狠盯着陈遇槐那张脸，发觉他出招越来越熟悉，双手忽然显出利爪，不顾身上的伤势，全力攻击。
　　青芒见二人暂且分不出胜负，缓了一会起身，她简单调息片刻，便转到杜灵身边，帮她解决掉身边偷袭的狐妖。
　　“你不是说不会轻易过来吗？现在又算什么？”青芒训道。
　　杜灵御剑斩灭黑影，踢开蹿出来的狐妖，“小师兄说你在这里，我不能不管不顾！”
　　青芒微愣了一下，没让杜灵看见她脸上的动容，转过身帮她对付附近的妖狐，骂了一句，“狡辩！”
　　杜灵没再开口说话，她体内的灵力全靠吸纳周边的山间灵气来运转，青芒过来她轻松不少，才能分出一缕心神看一眼陈遇槐那边。
　　和刚才与青芒的打斗不同，云姬现在出招毫无章法，似乎有一股置人于死地的错觉，杜灵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不要过分忧虑。
　　随后她瞧见云姬头上的蓝金色首饰，不禁皱眉，“那是我的蝴蝶？”
　　青芒见她发觉，不由道：“你何时落下的都不知道？”
　　“我昨天一直找不到，被她拿去了？”杜灵连忙问。
　　青芒应了一声，这支蓝金色蝴蝶步摇，当年是新研制出的工艺，南尧仅此一支，被南尧帝王簪在皇后鬓上，自然不会出现第二支的情况。
　　这也是为何云姬见到步摇会问杜灵身份。
　　青芒想起当年的事，看了御剑的少女一眼，她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让当年的事重演一回！
　　她忽然抬手施法，运转全身的妖力将周围的狐妖震开，她本就负伤，现在的做法更是大伤元气。
　　杜灵见她倒下，急忙伸手扶住青芒下坠的身体，她有些焦急，“姐姐！”
　　青芒不待她继续开口催促：“快走！”


第43章 四十三把剑   又见阵法
　　云姬发觉陈遇槐似乎有顾虑, 下手也越不留情，一招又一招朝他胸口剜来。
　　陈遇槐用笛子挡住她的攻势，避开她的利爪, 不停后退。
　　陈遇槐感觉到体内的生机急速流逝, 若是再拖延下去, 他这具身躯恐怕就此废掉。
　　但此刻他不宜再使用鬼术，只能想别的办法，而看云姬丝毫没有力竭, 甚至她已经发觉陈遇槐的顾虑。
　　云姬见一直抓不住他，冷哼一声，化爪为掌拍过去，准备用修为抗击。
　　陈遇槐手中白玉湘竹笛挡在面前, 抵抗对面不断输入的妖力，他意识到这么拖下去对自己不利，转过长笛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同时手中的白玉长笛一转，一道剑气扫出。
　　云姬避之不及，被他的剑气伤到，她并未多在意伤势, 看见陈遇槐因受到内伤而吐血, 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颇为得意。
　　旁边青芒还在劝解杜灵，让她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但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杜灵见陈遇槐受伤，抬眼看向将要杀陈遇槐的云姬，她此刻并未多想，驱剑直指她的额心。
　　云姬察觉到一道劲风袭来, 原本拍向陈遇槐的手改为抓住杜灵的璃火剑，她看着杜灵的面容微微眯起眼睛，随后将璃火剑扔到一边，看向半跪在地上的陈遇槐。
　　“传闻剑……”云姬话未说尽，被她扔在一旁的璃火剑再次冲向她的面容。
　　她这才正眼看向杜灵，见她一人施法御剑，勾起唇冷笑一声，用身上的妖力和她对抗，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有什么本事！
　　展红霓怕杜灵撑不住，调动体内灵力渡到杜灵体内，免得她灵力不继遭到反噬。
　　见状，于蔚也走过来将灵力渡给杜灵，他皱着眉看向和他们较劲的云姬，他体内的灵力消耗太快，再过不久也撑不下去。
　　青芒看见杜灵坚持不走，她勉力起身，施法攻击企图转移云姬注意，但却收效甚微。
　　云姬似乎有些不耐烦，她盯着杜灵的面容质问：“你和皇后到底什么关系？”
　　杜灵调动周围天地的灵气为己所用，她望着云姬回答：“你都拿了我的蝴蝶步摇，还不清楚我的身份？”
　　云姬回忆起当年的事，渐渐明白过来，“原来是小公主啊！当年竟然没有杀死你，真是可惜！”
　　她看向杜灵的目光突然柔和起来，如同长辈一般，“小灵儿，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拜见长辈的？”
　　“小灵儿！不要和她说话！”青芒急忙开口，怕云姬的话扰乱杜灵的心神。
　　杜灵依言不说话，云姬却并不放过她，她带着笑意开口，“你不想知道当年你的父皇如何宠爱我吗？哦还有，国破之际，我特地将魅惑之术解开，他知道皇后和你已死，还是他亲自下令，得知南尧败在他的手上，百姓遭受战乱，居然经受不住疯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杜灵不受控制被她带入那个情景里，她仿佛又听见耳边的雨声，听见女子温柔和她说话，叫她名字。
　　“小灵儿！”青芒发觉杜灵开始动摇，明白云姬的话已经扰乱她的心神。
　　青芒抬手施法不让杜灵跌入幻境之中，稳固杜灵的神智，目光恶狠狠看向在对面笑得花枝乱颤的云姬。
　　陈遇槐低头缓了许久内息，身体中的灵力终于不再躁动，他抬眼看向还在尝试扰乱杜灵心神的云姬，他撑着站起身。
　　陈遇槐转了一下笛子，将玉笛插在自己腰后，用双指擦拭掉嘴边的血迹，双指并拢竖在跟前闭上眼，身边忽然狂风大作，周边的黑影开始蠢蠢欲动。
　　云姬意识到不好，瞬间收了和杜灵斗法的心思，震开杜灵控制的璃火剑，转身就要逃走。
　　陈遇槐睁开眼睛看她，桃花眼中毫无感情，“孽畜！还不伏诛！”
　　骤然听见噩梦之中的声音，云姬突然暴起，朝陈遇槐冲来，“我先杀了你！”
　　霎时之间，周围的黑影和山中的孤魂全部朝云姬涌去，将她整个身躯淹没，连同她脸上的不甘一起吞噬。
　　云姬挣扎要杀陈遇槐，伸出的手还在朝他抓去，但也很快被黑影裹挟。
　　陈遇槐见云姬被鬼影吞没，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身体有些站立不稳，踉跄一下，才稳定自己的身体。
　　陈遇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虚握了一下，感觉到体内的鬼气越来越盛，几乎要压制不住，明白他这一段时间不能再施展鬼术，否则他可真成鬼了。
　　杜灵看着云姬被鬼物淹没，不由转头看向陈遇槐那边，她用仅剩的灵力召回灵剑，想走过去看陈遇槐的状况。
　　陈遇槐仿佛知道她的打算，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打坐调息。”
　　杜灵并不听话，而是小跑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伤到哪里了？”
　　“我让你调息，你没听见？”陈遇槐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严肃，缓下语气和她解释，“这里阴魂过多，对你不利，何必过来。”
　　杜灵并不在意这些，“我是怕这些，但是不能不管你啊！”
　　陈遇槐露出一点笑容，让杜灵打坐调息体内的灵力，并未再说什么。
　　其他人也都坐下调息身体。陈遇槐却站在原地看着忽然散去的鬼魂，他不可能将那些黑影带在身边，便打算交给于蔚去处理。
　　刚才云姬的表现似乎认识他，陈遇槐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对方，不过她既然知道自己是谁，估摸是他死之前杀的哪位妖物的后人，也或许是当年那一窝狐狸的遗孤。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是不喜欢那窝狐狸。
　　陈遇槐看着那些鬼物散开，抬脚朝刚才云姬所在走去，她最终什么也没剩下，只留下这一地的衣裳首饰，陈遇槐看见地上的蓝金色蝴蝶步摇，弯起腰将步摇捡起来，在自己手中转了一下。
　　待杜灵调息完毕，站起来见陈遇槐和于蔚说话，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他跑过去，周围的小狐妖见云姬死了，早就四散而逃，周围没剩多少东西。
　　陈遇槐看见她过来，才终止和于蔚的谈话，问她，“调息好了？”
　　“嗯。”杜灵点了点头，她不放心看着陈遇槐的脸色，与平常不一样，十分苍白，“小师兄，你不休息一下吗？”
　　陈遇槐翻手拿着一支步摇递过来，杜灵看见他手上的蝴蝶步摇，转过头朝云姬那边看了一眼，才望向他的眼睛。
　　于蔚十分有眼色离开二人身边，他看着洞穴内无主的黑影，想到陈遇槐刚才和自己的话，意思是让他将这些东西解决掉。
　　他看了一眼周边黑影，取出阴阳玄令旗，将自己之前收的那些小鬼全部散出，让他们去狩猎。
　　展红霓瞧见他的手段，站在原地不禁气愤，“和鬼混，真是丢尽了天师的脸面！”
　　杜灵看着陈遇槐手里的步摇，她并未伸手接过来，陈遇槐见她不接，有些疑惑，“怎么了？”
　　杜灵朝他歪了一下头，“你给我戴上！”
　　闻言陈遇槐微微愣了一瞬，瞧见杜灵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还犹带着一些羞涩，嘴角噙着笑意，不时瞄他。
　　陈遇槐抿唇没说话，他捏着步摇转动，随即抬手将步摇簪在她的头上，动作缓慢坚定，帮杜灵戴好步摇后，他才松开手。
　　陈遇槐看着杜灵的面容有些犹豫，手停在半空不知自己想做什么，最后只是将她鬓角散下的头发捋到耳后，撇开视线转过身，“好了。”
　　杜灵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首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问：“这里应该没什么了，我们现在离开？”
　　不等陈遇槐说话，展红霓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们快过来！”
　　杜灵与陈遇槐对视一眼，才往她那边走去，瞧见她脚下似乎垫了一层毯子。
　　展红霓指着毯子下面一点黑色痕迹，“下面好像有东西？”
　　看见上面似乎是一条弧线，杜灵施法将毯子掀开，原先被遮盖的地面暴露在眼前，他们脚下是一处巨大的墨色阵法。
　　陈遇槐看着上面繁复的纹路，阵法将整个寻欢作乐的场地囊括在内，他皱眉：“炼魂阵？”
　　“这里也有炼魂阵？之前的道士和她有关系？”展红霓瞬间反应过来，她看着眼前的阵法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必须要回天师府通知门人。
　　陈遇槐并未开口，而是看着眼前的炼魂阵敛眉，这里的阵法和之前遇到的阵法不能相提并论，这里的阵法较为复杂，但也是经过一定的简化，而且还不需要符咒就能运行。
　　他一时想不出云姬是从何处获得的阵法，而和阵法有关的人早已被镇压，之前薛雪峰也说过，并未听闻封印被破的消息，那么这里的炼魂阵是从何处而来？
　　展红霓不再久留，和二人告别，“我得回去和父亲说这里的事，你们若是有什么发现……”她交给杜灵一只千纸鹤，“若是有事就对它说话，吹一口气放飞它，它会找到我。”
　　杜灵接过纸鹤点了点头，她和展红霓告别之后，将纸鹤收起才看向眼前的阵法，然后问陈遇槐，“小师兄，你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说完这句话后，陈遇槐有些犹豫，“我想去一个地方。”
　　杜灵转头看他，“什么地方？不如我们和蓉蓉汇合后一起吧。”
　　陈遇槐微微点了点头，并未拒绝，他望着眼前的黑色阵法，抬手施法将地面上的痕迹湮灭，才带着杜灵离开这里。
　　青芒早已回南尧城去，于蔚在展红霓走后也和陈遇槐他们告辞，等二人出来后，外面晓光渐起，很快黎明到来。
　　陈遇槐转头看向眼前的山层，他抬手施法，眼前的山层瞬间倒塌，原先的洞穴痕迹被岩石掩埋。
　　杜灵看见他的举动，有些不赞同道：“小师兄，你这样不会让伤势更重吗？”
　　“不会。”陈遇槐微微笑了一下，随后看向杜灵，“灵灵，你还在意过去的事吗？”
　　杜灵想起之前云姬的话，她垂下眼睫有些感伤，但又很快收敛起情绪，抬头看向他微笑，“修行之人要与红尘断绝，过去的事我虽然忘不掉，但是我会学着放下。”
　　陈遇槐望着她没说话，东方晨曦乍现，杜灵瞧见陈遇槐被明亮的光线笼罩其间，陈遇槐落在杜灵身上的影子显得更轻了一些。
　　杜灵并未发觉，只是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拉起他的手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先找个地方睡一觉！还有你要好好养伤！不许再动用法术！一切等休息好再说！”
　　她一句一句叮嘱，直到陈遇槐答应后才消停下来。


第44章 四十四把剑   表明心意
　　杜灵和陈遇槐找了住处休息, 杜灵醒来后已经是下午。
　　客房的窗户一直开着，窗户背着太阳，外面一股凉风进屋, 杜灵走到窗边清醒一会。她看着客栈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榕树, 不仅遮住头顶的阳光, 也遮挡住一大半的视野。
　　杜灵将头发盘好后才转身出去，站在走道的栏杆边上，往下一看, 并没有陈遇槐的身影，她想或许是陈遇槐坐在视线盲区。
　　杜灵急匆匆跑下楼去找他，大堂内有不少客人，但并没有人穿着黑色衣裳。
　　见状杜灵又回身上楼, 她转到陈遇槐的门前，抬起手就要敲门，却显得犹豫, 若是他还在休息，她这样不是打扰到他了？
　　杜灵站在原地举棋不定，她想了许多可能性，但不看见陈遇槐她不放心, 她迟疑半晌还是敲响房门。
　　“谁？”是陈遇槐的声音。
　　“是我。”杜灵听见他声音弯了弯嘴角, 安静站在原地等他开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陈遇槐衣衫整齐站在门口，看杜灵要进来，他让开路，问她，“怎么过来了？”
　　“我下去没找到你。”杜灵道。
　　陈遇槐应了一声关上房门，“我在调息, 就没下去。”
　　杜灵走到桌边刚坐下，发现陈遇槐关上门屋里光线暗了下去，她转头才发现窗门没开，就又起身去开窗。
　　两人房间就在隔壁，看见的景色也差不多，杜灵打开窗回到桌边坐下，才和陈遇槐说话。
　　她问：“那你现在好多了？”
　　陈遇槐坐在她对面，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日光，回了一句，“还行。”
　　“那我们明天再赶路？”杜灵征询问他意见，随后又道：“也不知道大乔小乔还在不在。”
　　陈遇槐显得有些沉默，他看着杜灵无虑的面孔，站起身问她要不要下去点些吃的。
　　“好啊！”杜灵站起身和他出门，迅速下了楼梯去找店小二。
　　陈遇槐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周围人有些多，声音显得嘈杂。
　　杜灵过来的时候还提了一壶清茶，她知道陈遇槐不爱吃东西，但会喝点水，便和小二要了一壶清茶。
　　杜灵翻出一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倒了一杯后放在陈遇槐面前，又给自己倒一杯茶后才放下茶壶。
　　她和陈遇槐面对面坐着，距离显得有些远，杜灵换了一边坐下，往他身边移了移，才和他稍稍近一些。
　　“小师兄，你之前说要去一个地方，那是哪里？”杜灵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他，脸上的带着笑意问。
　　陈遇槐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并未打算隐瞒，他道：“封印之地。”
　　杜灵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毕竟身边有一个八卦机兰蓉蓉，她说过不少一位前辈曾经的事，只是她不明白陈遇槐为何突然提及封印之地。
　　“和炼魂阵有关？”杜灵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问。
　　“嗯。”陈遇槐端起茶杯看着里面盛着的茶水，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炼魂阵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那边或许有什么线索。”
　　店小二端着吃食过来，将盘子摆完才离开。
　　杜灵看着桌子上的点心，抓了两只筷子，她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当年那位剑仙不杀了对方，就只是封印？”
　　陈遇槐听见杜灵问这句话，放下手里的茶杯，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杜灵的话，显得有些沉默。
　　杜灵并没有期望陈遇槐会回答，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她不觉得陈遇槐会知道原因，所以下一秒她又说起别的事。
　　周围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一般，杜灵听不见陈遇槐的声音，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是他一直不曾开口，只是微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小师兄，你身体不舒服吗？”杜灵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担心看着他。
　　陈遇槐仿佛才回过神，他看向杜灵，面上露出一点微笑，缓慢站起身，“我回去休息。”
　　杜灵伸手想拉住他，但看他确实显得疲惫的神情，于是收回手，“好吧，那你注意身体。”
　　“嗯。”陈遇槐抬手摸了她的头发，才转身回到楼上。
　　杜灵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看着桌子上的点心，瞬间没有胃口，她双手托着下巴想着陈遇槐的脸色。
　　她刚才是说错了什么话？
　　杜灵想不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但是陈遇槐先前的脸色，确实显得有些奇怪，杜灵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只是现在身边没人，她不知道该找谁去诉说。
　　难得今天不用赶路，晚上杜灵想出去看看夜市，她走到陈遇槐屋门前，想找他一起出门看看，只是想到白天陈遇槐的神色，站在门外踌躇不定。
　　杜灵低着头脚尖蹭了蹭地面，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出门，好不容易她才下定决心，准备敲门之时，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陈遇槐看见她站在屋门外，不禁道：“站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你陪我出门走走？”杜灵说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从那天起，还没单独出去过。”
　　陈遇槐瞧见她梳的发髻，看着她头上戴的蓝金色步摇，垂下眼睫瞬间明白杜灵的意思，他弯起嘴角，“好。”
　　杜灵见他答应下来，瞬时眉眼笑开起来。
　　晚风微凉，天色已经黑尽了，边际只剩一点余光形成一道金线。
　　街上还有人叫卖，旁边点了一角小灯，看着颇为雅致。
　　杜灵牵起陈遇槐的手，觉得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冷，也不知是不是她记错了。
　　陈遇槐看见一名女子挽着男子在摊贩前停下，二人似乎在说什么，显得十分亲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杜灵，见她一直抬头望着天空，便看了一眼，夜空中星辰稀疏，他垂下头看她问：“不买点东西？”
　　“不了。”杜灵摇了摇头，她拉着陈遇槐往前面走，忽然转头看向他，“小师兄，我们算在一起了？”
　　“嗯？”陈遇槐没听明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只落了浅浅的一层颜色。
　　陈遇槐显得有些犹豫，“你不怕我会突然变成鬼吗？”
　　“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吗？”杜灵不是很明白。
　　陈遇槐和她解释，“半活死人而已，等这具身体走到尽头，我就又是孤魂野鬼一个。”
　　“人总归会死的，到时候我就和你一样了。”杜灵笑着对他道，试图驱散陈遇槐面上的阴翳，“再说了，小师兄怎么是孤魂野鬼，小师兄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兄。”
　　“你明明是有主的。”杜灵低下头说完这一句话，她用双手紧握住陈遇槐的手，“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陈遇槐释然笑了笑，“你都不介意，我又何必拘泥于这些。”
　　闻言杜灵才抬起头看他，她瞧见陈遇槐脸上露出的笑容，清朗干净，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那现在就真的是我的小师兄了！”
　　陈遇槐觉得有些好笑，“你为何总强调这一句话？”
　　“师门这么多师姐师妹觊觎你，我当然要多强调几次，让你记住啊！”杜灵毫不犹豫道。
　　陈遇槐听见她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怎么没觉得。”
　　杜灵知道陈遇槐不怎么在意那些师姐师妹，但是听见他说这句话，有些惊讶，“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每回都有女弟子找你，你都没感觉？”
　　陈遇槐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不都是正常请教修行问题？只是我不喜欢她们身上的香味，没说几句就走了。”
　　“请教都是搭讪借口！你不喜欢熏香吗？我觉得很香啊。”杜灵疑惑，她觉得师妹们身上的味道都十分好闻，只不过她自己没心思去薰衣裳，所以没想过用熏香。
　　“也不是。”陈遇槐想了一下，他不喜欢那些香味，或许只限于特定的人群，若是杜灵的话，他并不反感。
　　陈遇槐看了杜灵一眼，见她望着自己问：“那要是我呢？”
　　“你不一样。”陈遇槐不禁叹气，他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杜灵笑逐颜开拉着他继续走，这座城镇多水路，二人走过长街路过一座桥，杜灵拉着他沿着水边走。
　　头顶的月亮映在水面，周围的人声渐渐远去，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河岸边偶尔还有些低矮的草木，隐隐的虫鸣声从中传来。
　　“我还是喜欢和你单独在一起，虽然这一路并不平静。”杜灵开口感叹，“等见到蓉蓉，估计就没有这么空暇了，她话很多的。”
　　陈遇槐握着她的手，手指穿插进她的指缝中，和她十指交握，“没事，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说话。”
　　杜灵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忽然笑出声，“有点……总觉得有点幼稚。”
　　陈遇槐没说话，他陪着杜灵站在水边，看着水底的月亮，随后又看向身边的少女。
　　杜灵面上还带着笑意，她身体微微倚着陈遇槐的胳膊，看着头顶璀璨的晨星，就算有月亮的光辉，也仍旧掩不住那些星星的光芒。
　　陈遇槐微微低下头，往她额头凑近一些，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落下，他不想唐突杜灵，偏过头只是和她倚靠在一起。
　　杜灵发觉他的动作，抬眼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有如莹莹白玉一般。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将他面容对着自己，凑上去亲在他下巴上，“想亲就亲嘛！”
　　说完她又有些害羞，随即她发现陈遇槐怔住，瞧着似乎比她还要惊讶，她倒是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然后她看着陈遇槐抬手捂住下巴，撇过脸不看她，莹白如玉的耳朵忽然红了。


第45章 四十五把剑   风波又起
　　杜灵睁大眼睛看他, 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仔细看着他脸色。
　　她看着陈遇槐绯红的耳垂，犹豫一会伸出手, 捏住他的耳垂, 仍旧没有什么热度。
　　陈遇槐捉住她的手, 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轻浮。”
　　杜灵不赞同摇了摇头，她反驳, “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喜悦之心？”
　　陈遇槐没再开口说话，杜灵不再逗他，拉着他又逛了一会才回去。
　　晚上一夜无梦，杜灵心情好下床洗漱, 她今天要和陈遇槐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兰蓉蓉过得如何。
　　她和陈遇槐找回了马车，大道上没什么人经过, 相当于荒郊野外，倒是不用担心有人将马牵走。
　　又回到两个人的旅途，杜灵显得十分兴奋，她希望路上不要再有什么鬼怪出现来打扰他们, 但往往事情不如人所愿。
　　他们这一回遇到专掳女子的妖。
　　起初杜灵和陈遇槐途经一座县城, 看天色有些晚了，便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等明日再赶路。二人在大堂随意聊天的时候，听见周围人说近几日的奇诡之事。
　　“听闻一位青楼娘子也消失了！”
　　“我也听说了，你说这是什么妖怪，专抓女人？”
　　“不提这些，今日突然出现一位女侠, 说是要抓住这只妖怪，不过我看着悬。”
　　“什么女侠？她不怕自己被妖怪抓走吗？”
　　“谁知道呢！你回去让你家婆娘夜里别出门，以防万一。”
　　“早就提醒了，也不知道县太爷是个什么想法，不去请个大仙回来？”
　　“之前不是请了一位，结果是来招摇撞骗的，你说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就这么提心吊胆吧？”
　　“唉，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杜灵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随后转头看向旁边的陈遇槐，“小师兄，你觉得呢？”
　　“这两日你颇为懈怠，晚上别睡太死。”陈遇槐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
　　杜灵看见他一本正经说话，想到茶哥这几日他的态度，不由用筷子敲了敲盘子，“你这几天对我好不冷淡，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了？”
　　“胡说什么！”陈遇槐听见她的话，刚想说几句，就看见她一脸笑意看着自己，陈遇槐顿时明白她只是在调侃，于是叹了口气。
　　陈遇槐有些无奈，“灵灵，日后少说这种话。”
　　“谁让你都不怎么理我，一点没有情侣的样子！”杜灵撅了撅嘴，她也不知道陈遇槐心里在想什么，想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若是猜测又怕自己多心。
　　谈恋爱好难啊！
　　杜灵叹了口气趴在桌上，看着近在咫尺盛着糕点的盘子不说话，她用一根筷子戳着上面的糕点，戳出好几个小洞。
　　陈遇槐看她没精打采的模样，手背贴了一下下巴，抿唇显得有些迟疑，“我不太习惯，以前一个人习惯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听见陈遇槐的独白，杜灵不由抬眼看他，见他放下手不看自己，不禁坐直身体往他那边前倾，“你以前都是一个人？也没喜欢过什么人？”
　　“嗯？”陈遇槐转过头看她，见杜灵一脸求知欲的模样，微微想了一会，才回答：“孤家寡人罢了，至于你后面的问题，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杜灵听着他的话垂下眼睫，看着他随意搭在桌边的手，不由道：“小师兄你以前过得开心吗？”不然怎么会一直避而不谈？
　　杜灵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她能够感觉到陈遇槐对于过去的回避，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论她问什么，陈遇槐总会给一个模糊的回答。
　　陈遇槐被她问得愣了一瞬，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话，直到放下茶杯才开口。
　　“当然，我终其一生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只是有些可惜。”陈遇槐回答。
　　“可惜什么？”杜灵见他主动提及，不禁追问。
　　“可惜生不逢时。”陈遇槐似乎是在感叹。
　　杜灵听见这四个字，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没有遇见好的时候，便也没再多问。
　　二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出门去打探这几日的事情，整个县城的百姓多少都知道这个传闻，最新的消息是一位青楼女子突然被人掳走。
　　杜灵和陈遇槐问了是哪家青楼女子，知道地点后准备过去找人问话。
　　杜灵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烟花场所，哪怕字面上说的再好听，也逃不过一个卖字。
　　她有时候想，若是自己没有被镇扬子捡回浮黎山，那她现在又该怎么生存？
　　杜灵站在青楼门口不由往陈遇槐身边靠了靠，她望着街上浓妆艳抹的姑娘，看见她们脸上甜美谄媚的笑容，有些无所适从。
　　有两个姑娘走到陈遇槐身边，将身子往他身上贴，陈遇槐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把白玉笛，他用笛子抵着二人的身躯，面上神情不变。
　　“在下是来打听消息的。”陈遇槐翻手就是一枚金子，他看着两位青楼女子，“二位知道有妖怪掳走女子的事吗？”
　　那两个姑娘看见他手里的金子，很快反应过来，其中一位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往金子伸去，“公子你算是问对人了，当时的事奴家也算知晓一二。”
　　陈遇槐放下手背在自己身后，两人扑了个空，他对二人的小动作了然于心，目光冷然看着二人，“继续。”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见陈遇槐和杜灵都不是来喝花酒的，神情倒是正经起来。
　　“公子要不找个清静点的地方，我姐妹二人一定一五一十说来。”其中一位穿粉裙的姑娘开口道。
　　杜灵不明：“这里不能说？”
　　另一位红衣姑娘看了一眼杜灵，见她和陈遇槐举止颇为亲密，以为她是不放心，便解释道：“奴家也是出来讨生活的，这要是在这门前说，妈妈少不得要扣下一笔钱，姑娘就当体谅我们姐妹吧！”
　　杜灵这回没什么意见，随后又问：“进去是不是也不行？”
　　红衣姑娘脸色为难摇了摇头。
　　“那就找间茶楼？”杜灵试探看向旁边的陈遇槐。
　　陈遇槐倒是无所谓在哪里问话，收回手里的金子，长笛却依旧拿在手上，“走吧。”
　　路上杜灵和两人聊天，才知晓她们的工作性质，一般是可以被带走的，当天那位桃柳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她是夜里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出的事。
　　红裙的姑娘叫芍药，粉裙的叫水莲，都是青楼老鸨取的花名，不是本名。
　　杜灵并未细问，她只问桃柳的事，水莲和送桃柳回来的护院认识，知道的比芍药要多一些。
　　当天夜里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忽然吹起一阵风，将大家的眼睛都迷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轿子里已经没人了。
　　“没看见它的真面目？”杜灵暂时想不出什么妖怪可以对得上的。
　　水莲摇了摇头，“要是能看见，也不用人心惶惶了。”
　　“那其他人也是这么被掳走的？”杜灵问。
　　芍药接触的人多，对这些倒是知道一些，她开口道：“听一个恩客提过，好像有个姑娘是在河边被掳走的，当时河岸上没点灯，也没人看清什么模样。”
　　“无故起风，又是河边？”杜灵还是想不出来。
　　陈遇槐没说话，他带着三人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一间厢房。
　　要房间的时候掌柜看他眼神有些不对劲，陈遇槐瞥了他一眼，对方连忙收回眼神，指示跑堂的去给陈遇槐带路。
　　杜灵站在旁边也看见掌柜的眼神，她忍不住皱眉，“他是不是想歪了？”
　　芍药听见杜灵的话，忍不住用袖子掩唇笑了起来，“奴家这身打扮，来这里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没事的姐姐，还差一点，我们就能离开了。”水莲在旁边安慰道。
　　芍药听着没说话，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陈遇槐和杜灵，陈遇槐几乎很少将视线放在她们身上。杜灵性子比她表现的要活泼一些，听见她们的对话，不禁回过头看了一眼二人。
　　芍药看见杜灵望过来的目光，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轻鄙同情，只是带着一些好奇。
　　杜灵没有提她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是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她大概明白二人是在攒赎身的银子，她此刻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态度。
　　其实刚才在路上已经问完了，陈遇槐带人进茶楼，也只是在拖时间，白天人气太多，遮住了许多细微的气息，等到夜里人群散去才会出现。
　　杜灵站在窗边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她抬头看着渐渐落下去的夕阳，和不远处河畔石桥，岸边的柳树茵茵。
　　芍药和水莲对陈遇槐行了一礼，才在桌边坐下。
　　芍药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杜灵一会，随后望着陈遇槐清冷的面容。
　　“公子还有什么需要问的？”芍药微笑问。
　　陈遇槐将刚才的金子放在桌上，“问题没有，不过我需要你们作为诱饵，事成再加一锭。”
　　杜灵听见陈遇槐的话颇为不赞成，“小师兄，她们没有修为，要是出了事情怎么办？”
　　“难不成你去？”陈遇槐抬眼看她。
　　“我去不行？”杜灵有点自我怀疑，她长得不好看吗？
　　陈遇槐垂下眼睫，端起刚倒的清茶尝了一下，道：“你一身灵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修行之人。”
　　“可……”杜灵还想说什么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芍药和水莲看着桌上的金子，二人对视一眼，沉默半晌，从刚才师兄妹两人的对话，芍药已经知晓杜灵二人的身份，她和水莲还在考虑。
　　最后还是芍药开口做了决断，“富贵险中求，刚才公子看见奴家和水莲，就有了打算？”
　　陈遇槐多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芍药心中有了计较，便问：“需要我们姐妹二人做什么？公子但说无妨。”


第46章 四十六把剑   无名传信
　　日落月升, 暮色沉沉。
　　远远有打更人的声响传来，街上行人渐少。
　　芍药与水莲结伴走上石桥，二人手里提着一盏纸灯, 周围空旷无人经过, 只有落进水中的明月陪伴。
　　水莲有些紧张揪住芍药的衣袖, 她六神无主环顾周边，没看见有什么人的痕迹，夜里风有些凉, 让她禁不住发颤。
　　芍药握住她的手，谨慎看了一眼周围，拉着他缓慢离开石桥，准备往不远处的街道走去。
　　突然起了风, 桥下的水面浮现阵阵涟漪，水莲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往芍药边上靠了靠, 十分紧张盯着周围的环境。
　　芍药此刻也有些紧张，但一想到身上有陈遇槐给的符篆，暂且还有理智，她拉着水莲就往桥下跑去。
　　似乎怕两人跑掉, 有东西骤然出水, 掠到二人面前。
　　还没等水莲发出尖叫，身上突然出现一道屏障，将那个东西弹开。
　　紧接着是一道青色光华掠过，将看不见身形的东西惊走，芍药才略微松了口气，定睛一看才发现青色光华是一把玉质长剑，受人驱使攻击那个黑色怪物。
　　那个妖怪似乎想逃, 但屡屡被青色玉剑截住去路，顿时显得十分不耐烦，开始主动攻击。
　　杜灵御使璃火剑，很快发觉对方实力并不弱，于是从屋顶落在桥边与妖怪斗法，她双手变幻招式，试图收服这只妖物。
　　陈遇槐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并未参与。
　　芍药见了，拉着水莲避过锋芒往他身边跑去，她走到陈遇槐身边，回头看了一眼握剑和妖怪对打的杜灵，“公子不去支援？”
　　“不用。”陈遇槐冷淡回答。
　　水莲瞧着有些不太明白，她虽然没有芍药机敏，但也看出二人不是寻常的师兄妹，她有些奇怪，“公子不担心杜杜姑娘吗？”
　　听见她的话，陈遇槐垂下眼睑，不去看杜灵那边，他并未回答水莲的话，只是沉默。
　　芍药见他不再言语，按住身边水莲的手，对她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水莲明白芍药的意思，也没多嘴，她回过头看向与妖怪打的难解难分的杜灵，不由朝陈遇槐望过去，她不明白此刻陈遇槐在想什么。
　　陈遇槐安静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女，看着她手持一柄长剑，青色光华划过长空，与妖物对打，目光是欣慰又是担忧。
　　身边的芍药看着陈遇槐隐约明白什么，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蓝衣少女，看见她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潇洒利落朝妖物斩去，面上神情带着一丝坚毅，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而实际上杜灵神情显得十分凝重，对方的修为可能在她之上，杜灵担忧自己身上的灵力耗尽，后继跟不上，想速战速决。
　　只是天不如人愿，对方一招将她震开，杜灵从半空落下，身后是静谧的河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扭转身体一脚踢向浮在水面的船只，借力重新回到半空。
　　杜灵隐约发觉天地之间的灵气有些变化，她想起来之前也遇到这种情况，她尝试将周围的灵气吸纳入自己体内，再将这些灵气转化为自己所用的灵力，再次持剑朝对方刺去。
　　“妖怪！今日姑奶奶就来取你性命！”突然一声清脆喝声传来，杜灵手中的剑差点偏离原先的轨道。
　　杜灵觉得这个声音很熟，不过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她专注于手中的剑。
　　陈遇槐发现有人出现，身体不经控制往前踏出一步，随即瞧见突然出现的少女有些眼熟，才勉强按下插手的心思。
　　杜灵避开突如其来的剑光，转过头瞧见熟悉的面容，还没来得及惊喜，就看见她拿着剑往妖怪冲去。
　　看见兰蓉蓉，杜灵心中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还是要专注眼前的妖怪。
　　她和对方打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是什么妖怪，只能看见一团黑雾，看不清真正的面容。
　　杜灵再次吐纳，将周围的天地灵气转化为灵力，朝妖物攻去。
　　兰蓉蓉看见是杜灵，不由停下手中的剑招，望着她有些惊喜，“杜灵！你怎么也在这？”
　　“专心！”杜灵一剑挑开妖怪挥向兰蓉蓉的手，皱着眉说了两个字后就不再管她。
　　眼前的妖怪属实难打，杜灵虽然一时没办法收服对方，但是对转化灵力却渐渐变得驾轻就熟，甚至能够吸纳更多的灵气为自己所用，只是这些灵力并不能长期存于自己的体内，相当于只是借用。
　　再和妖怪耗下去并无好处，杜灵将剑竖在自己面前，将周围的灵气转入自己体内，随即朝妖怪攻去。
　　兰蓉蓉帮杜灵拖延了一点时间，她看杜灵似乎在蓄力，便转移妖怪的注意力，来此分担杜灵身上的压力。
　　只是杜灵没想到自己长剑入肉，对方居然还有余力，一掌拍向杜灵，趁众人措手不及之间，没有人阻拦坠入水中。
　　“灵灵！”陈遇槐焦急出声，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杜灵面前。
　　他将人接住，神情带了一些怒气，朝妖物逃跑的方向看去，抬手迅速出招将妖物打出水面，随后又是一招取其性命。
　　“我没事。”杜灵发觉陈遇槐身上冒出鬼气，捉住他的手腕让他冷静。
　　陈遇槐搂着杜灵回到桥上，落地后才松开她，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看她有没有受伤。
　　杜灵确实受了一点轻伤，回去调息一会就没什么大碍，不过她看陈遇槐似乎是在生气，知道他是紧张自己，心中涌现出一点蜜意。
　　“你担心我？”杜灵轻笑着问。
　　“废话，回去再说！”陈遇槐脸上出现一点怨气，他并非是在怨杜灵，而是在怨自己。
　　或许他不应该单独让杜灵去面对危险，但是不在险境中锻炼，他没有办法保证能一直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兰蓉蓉看妖怪已死，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没有怎么管而是转头看向陈遇槐和杜灵，她觉得刚才杜灵的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既然妖物已死，芍药与水莲别过陈遇槐和杜灵二人，准备回青楼。
　　陈遇槐皱着眉走在前面，完全没注意杜灵有没有跟上来，杜灵看他一个人径自离开觉得奇怪，顾不上和兰蓉蓉说话就跑上前。
　　“小师兄，你怎么了？”杜灵问。
　　陈遇槐转头看了她一眼，垂了一下眼睫，才抬眼看她，“没事，回去好好调息。”
　　兰蓉蓉跑上前，没发觉有什么问题，看向陈遇槐道：“陈师兄修为又精进了！”
　　然后她又问杜灵，“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都没有传信告诉我，要是万一错过怎么办？哦对了还没找到那个妖物老巢，若是还有人活着那该怎么办？”
　　兰蓉蓉话痨属性又上来了，杜灵也觉得有些不妥，刚想和陈遇槐说话，就听见他道：“你带兰师妹回客栈，我去去就回。”
　　杜灵福至心灵问：“是去找妖怪老巢？”
　　陈遇槐低声应了声，就转身飞离原地，不带一点停留，看上去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兰蓉蓉看他离开，才转头笑着问杜灵，“你们这一路都只是两个人？”
　　“不是。”杜灵觉得陈遇槐有点奇怪，但没多想，回过神回答了兰蓉蓉的问题。
　　随即她问道：“这一路都是你一个人？”
　　兰蓉蓉道：“不是啊，不过看你来信，我就离开了那个临时的队伍，都是别的宗门弟子，里面女修不太喜欢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这一阵子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和你说……”
　　杜灵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浮黎山的时候，只不过当时兰蓉蓉和她说门派里的八卦，现在的兰蓉蓉说的是外面的八卦。
　　二人刚回客栈，突然收到浮黎山弟子的传信，看信的内容是求救，只给了一个地址，其他一概不知。
　　杜灵看着传信有些不明所以，随后兰蓉蓉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传信内容，杜灵觉得有点奇怪。
　　“你说这会是谁？”杜灵转头看向兰蓉蓉。
　　兰蓉蓉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她道：“若非性命攸关的事，门派是不会管的，但是也不能保证他没有传信给门派，单看地址想不出是谁，我也没听过这个地名。”
　　既然对方发了求救信，她们不能不管，杜灵只有等陈遇槐回来再商量。
　　趁此时间，杜灵抓紧调息，她尝试将天地灵气留住，但是怎么都做不到，虽然能够灵活运用，将自己身体作为媒介，借用天地灵气化为灵力，但到底不是自己的。
　　杜灵不信邪，她又试了一次，发现自己还是留不住那些灵气，便放下这件事。
　　不知等了多久，陈遇槐才回来，客栈的人早已歇下，陈遇槐是跳窗进自己屋，但是没想到自己屋里有人。
　　他刚想出手，察觉是熟悉的气息后愣了一瞬，才走到床边看着大晚上不睡自己屋，躺在他床上的杜灵。
　　“你怎么不回屋？”陈遇槐微凝眉看着她。
　　看见他回来，杜灵连忙起身，“小师兄你解决完那些事情了？”
　　“嗯。”陈遇槐应了一声，“有几名女子还活着，已经送返。”
　　杜灵点了点头就不再提这件事，而是问道：“你有没有收到传信？”
　　“什么传信？”陈遇槐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来看向杜灵，“你也收到了？”
　　“不止我，蓉蓉也收到了。”杜灵道，“小师兄你知道是谁发的吗？”
　　陈遇槐有一瞬出神，随即又反应过来，道：“不知。”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杜灵对此事总放不下心，便开口询问陈遇槐意见。
　　陈遇槐没说话，而是看着杜灵皱眉，问题又回到最开始，“你怎么不回自己房间？”
　　杜灵伸出手搂着他的腰身，脸贴着他的衣裳，“我屋借蓉蓉睡了，和她住我也不能点灯，就过来啦。”
　　见此，陈遇槐没有再说什么，他让杜灵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离开此地。


第47章 四十七把剑   千落长洲
　　“抓紧我！”姚馨偏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和站在后面的小女孩说话。
　　发觉小女孩搂住自己的腰，姚馨手中法诀变幻，御使灵剑忽然往下飞去,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身后逐渐有人追上来。
　　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 姚馨御剑在森林之中穿行，她几乎将毕生所学都用上了，身后边的人却还在紧追不舍。
　　眼看这一段森林就要到尽头, 姚馨看着周围嶙峋的山峰，变化术法御剑往山林之间飞去，打算利用这里的地形甩掉后边的几个人。
　　等她绕出山林，后面还有几个人穷追不舍, 姚馨瞧着一望无际的水面，下定决心后让身后的小女孩闭眼闭气。
　　夜里海面水颜色显得十分深，姚馨深吸一口气, 御剑潜入水底，剑在水中飞行，她担心小女孩不会憋气，又变化法术撑起一道屏障, 将周围的海水撑开。
　　海里比水面上还要暗, 姚馨只能用灵力增强视力，若是动用照明之物，恐怕被人发觉。
　　她带着小女孩遇见穿行一处珊瑚礁，等发觉没什么声音后，才带小女孩继续往前飞行。
　　天亮之后肯定会有人来搜寻，她不可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姚馨御剑不知多远，然后转了一个弯往回走, 她悄然浮出海面，没看见什么人，才贴着水面御剑飞行。将人彻底甩掉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带着小女孩往别处飞去。
　　姚馨思索一会，看了一眼天色，头顶明月晨星依旧，她从袖中取出数道传信符篆，犹豫片刻才写上信息，将符篆全部送出，却并未写署名。
　　姚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过来，没有性命危险，浮黎山不会派人救援，她现在找不出理由朝浮黎山送信，只能寄望于自己的师兄师姐。
　　“姚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姚馨后边的小女孩探出身子看她，二人身上还浸着海水，浑身湿漉漉的。
　　姚馨略思考一会，便带着她转回附近的县城，想办法找个地方先安身，之后就等师兄他们前来救援。
　　不过这一阵子还要躲过这些追查的人，姚馨抿唇皱眉，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天亮后杜灵三人便离开此地，杜灵念着传信上写着的地名，看着手里的地图找方向，“千落长洲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凌家领地。”陈遇槐回答，“在北境。”
　　“北境？那岂不是离问天门很近？”兰蓉蓉听到陈遇槐的话，眼睛瞬间亮起来，“传闻宸远仙尊堕魔，问天门也未将他逐出仙门，我还不知真假。”
　　杜灵觉得这几个名字耳熟，好一会她才想起来兰蓉蓉说的她曾经听展红霓说过，于是道：“他压根没堕魔，都是世人编纂的。”
　　杜灵从地图上的北境国内找出千落长洲所在地，她看着那个地图上画着的大片湖泊的地方，觉得有些眼熟，也许是之前看地图的时候有些印象，所以她并未在意。
　　找到方向后，三人开始赶路，这一回杜灵和陈遇槐放弃了马车，而是改为御剑。
　　有兰蓉蓉在场，陈遇槐并未让杜灵载他，杜灵见此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至于之前的那辆马车，陈遇槐将两匹马卖了，勉强算是回本。
　　到底救人要紧，三人也未耽搁，一路御剑跨越国境进入北境国界内，距离收到传信已经过了几日，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杜灵想传信询问，但是不知署名是谁，她无法给对方传信，只好作罢。
　　千落长洲境内多山多水，甚至一面临海，有几座岛屿也被划分进去，长洲境内皆是修仙世家凌家的属地。
　　这里的寻常百姓有事不找官府，都是找凌家弟子处理，凌家也隐隐有代替官府行使权力的趋势，而北境帝王却未曾置喙一句，让人捉摸不透。
　　进入千落长洲境内后，杜灵听着兰蓉蓉不知从哪得知的八卦，发现她口中三句离不开凌家，杜灵觉得奇怪。
　　“这个世家为何如此有名？”杜灵问。
　　兰蓉蓉没想到杜灵不知这些事，于是话匣瞬间打开，“自然是几百年前的剑仙凌木笙，传闻他本是最有可能坐上凌家家主之位的人，但凌木笙此人不爱拘束，常年□□在外，遇见不少祸害人间的妖魔，而他斩妖除魔的事迹也传的到处都是。”
　　陈遇槐站在旁边听着两个女孩子说话，他将目光撇开，一点也不想听这些老掉牙的故事，伺机转移杜灵的注意力。
　　他发现有兰蓉蓉在，杜灵注意力压根不在他身上，这一路走来甚至没说几句话。
　　杜灵对兰蓉蓉说话找不着重点的本事十分佩服，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偏偏要几句话才讲完。
　　她心底叹了口气，转身往陈遇槐身边走了一步，抬头看向陈遇槐，“小师兄，这里戒备森严，我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进城之时，城门口有不少人在盘查，但是查的什么却无人知道，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排队进来的，看上去这里并不阻止修行之人进入。
　　陈遇槐看了一眼周围，也觉得千落长洲有问题，他道：“恐怕和浮黎山弟子有关，这几天若有人问就说我们是散修。”
　　“好。”杜灵一口答应。
　　他们也不在这座城镇久留，出城后尽量不动用御剑之术，而是动用法术缩减脚下的路程，途中却依旧遇上几位寻查的凌家弟子。
　　陈遇槐看着这些人身上的服制，不知何时从蓝色改成了紫色，和以前的衣裳没有一丝相像，他从未想过数百年后，凌家变化会这么大。
　　杜灵看着头顶那些御剑的弟子，不禁皱眉道：“荒郊野外，为何也有这些人的身影？”
　　“那要找到传信之人才知晓是什么情形。”陈遇槐隐约觉得这件事和凌家脱不了干系，很可能他会被牵扯进去。
　　陈遇槐有些犹豫，若是他一个人还好，他并不想掺和此事，想到此陈遇槐不由转头看向杜灵，随即垂下眼睫没有出声。
　　杜灵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不会错过一个救人的可能性。
　　三人继续赶路，兰蓉蓉偶尔和杜灵聊天，她不时发觉陈遇槐的目光落在杜灵身上，便和她说起悄悄话。
　　“你和陈师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兰蓉蓉拉着杜灵落后陈遇槐几步，小声问她。
　　杜灵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只好道：“你指什么？”
　　兰蓉蓉抬眼发现陈遇槐往这边看过来，下意识露出笑容，拉着杜灵让她挡住陈遇槐的视线，见他不再看向这边才呼出一口气。
　　“陈师兄为什么总是看你，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啊！”兰蓉蓉道。
　　杜灵不解，“我确实不知道啊。”
　　这一路杜灵没怎么注意到陈遇槐一直看着她，她只是在想传信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安全，哪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东西。
　　兰蓉蓉见她一脸茫然，不由道：“那你是惹到他了？”
　　杜灵想了想，摇了摇头，随后她看向前面的陈遇槐，发觉他回过头看过来，眉眼之间似有些不悦，瞧着像是想让她跟上他的步伐。
　　她忽然明白兰蓉蓉想问的是什么事情，杜灵轻声回了一句，“大概是想让我理理他吧。”
　　说完她笑着朝陈遇槐跑过去，伸出手握住陈遇槐垂在身侧的手掌，杜灵轻微晃了晃牵着的手，“蓉蓉说你一直看我，是想和我说话？”
　　陈遇槐见她并未在意兰蓉蓉的目光，不禁瞥了一眼略显呆滞的兰蓉蓉，才看向杜灵，“你不介意告诉别人我们之间的事？”
　　“为什么介意？”杜灵不是很明白，她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种事难道不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吗？”
　　陈遇槐似乎被她的话愉悦到了，眉眼微微弯起，带着些许笑意看她，将她的手指握紧，“确实，是我想岔了。”
　　“你这一路是在想这个？”杜灵不由问。
　　陈遇槐摇了摇头，他开口道：“只是担心一件事。”
　　“什么？”杜灵望着他的面容，见他脸上的神情显得迟疑，不知道他是在担忧什么。
　　“这件事恐怕和凌家有关。”他道。
　　还没等杜灵开口说话，兰蓉蓉突然跑过来分别看了一眼两人，她面色惊讶，“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杜灵只是朝她笑了笑，她松开陈遇槐的手，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道：“你猜？”
　　兰蓉蓉忍不住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她又不是傻子，这点东西还看不出来，只是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杜灵在浮黎山之时还在否认，这才过去多久啊？
　　不过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朋友，兰蓉蓉衷心恭喜，但也有些担心回浮黎山后的境况。
　　兰蓉蓉和杜灵一路插科打诨，他们正式进入传信之中提到的山林，只是这里的范围太过庞大，不知道对方藏身何处，显得有些难找。
　　杜灵忍不住想，若是展红霓在就好了，不过也不知道她能否在这广袤山林中找到人的气息。
　　“这里这么大，我们要搜到何时？”兰蓉蓉看了一眼天色，今夜没什么月亮，给他们又增加一层障碍。
　　陈遇槐望着眼前的山林，缓慢闭上眼，他用神识将整座山林看了一遍，才看清缩在山中的是一名少女和一个小孩子。
　　陈遇槐睁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转头看向杜灵，杜灵见状不禁问：“发现什么了？”
　　“是姚馨。”陈遇槐回答。
　　“怎么会是她？这个大小姐平时眼高于顶，居然还会朝人求救？”兰蓉蓉有点惊讶。
　　杜灵问道：“就她一个人？”
　　“还有一人我不认识。”陈遇槐说完后又看向眼前黑漆漆的林木，他率先往前走去，“这边。”
　　杜灵连忙跟上，她也想不通姚馨为何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才让对方发了求救信。
　　兰蓉蓉还是有些疑惑，“她总不可能是一个人下山的吧？这里离浮黎山那么远，她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杜灵轻轻摇头，她也想不通，但这种事还要见到真人问过才知晓。
　　于是她道：“见到人再问吧。”


第48章 四十八把剑   山林之间
　　今夜无月, 天空只有几点星子。
　　林间树木遮挡，树荫下光线更显黝黑，没有光照几乎瞧不清脚下的路。
　　杜灵本来想用海明珠照明, 却被陈遇槐阻止, “这里不知何处会有凌家的人, 小心为上。”
　　他们三人行走在山林间，陈遇槐知道路，但也并不好走, 这里不知何处会遇见蛇虫鼠蚁，不小心就会被吓了一跳。
　　不知过了多久，林木完全遮住上方的天空，黑暗中的树林十分寂静, 只偶尔会听见虫鸣，剩下的就是他们踩着落叶的声响。
　　杜灵发觉他们好像走进了山林深处，顷刻到了尽头, 抬头看过去，只能瞧见山中裂出一条供一人行走的细缝，里面吹着冷风，显得格外阴冷。
　　兰蓉蓉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信, “姚馨不会真的在这里吧？”
　　杜灵微微摇了摇头, 她转头看向陈遇槐，“里面太黑了，真的不用照明？”
　　陈遇槐垂下头闭眼，用神识扫荡周围的灵气，确认没有人烟之后，才和杜灵道：“可以了。”
　　闻言杜灵稍稍松了口气，她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找到海明珠, 借着海明珠微蓝的光亮，率先走进裂缝之中。
　　兰蓉蓉紧跟着杜灵，陈遇槐落在最后，三人就这样进入山崖裂缝之中。
　　视野受到限制，他们只能瞧见头顶那一线黑蓝色夜空，杜灵举着海明珠缓慢往前走着，时不时注意脚下十分硌脚的路。
　　这一路她都在想姚馨是遇见什么麻烦的事，居然会和凌家牵扯上关系，虽然她不是很清楚这个凌家的势力，不过从进入千落长洲开始，她也能感觉到凌家对于千落长洲的掌控程度。
　　一开始的路十分狭窄，走了数十米，周围挤过来的山石渐渐朝两边张开一般，肉眼可见变得宽敞。
　　没走几步，头顶的夜空被岩石遮挡，他们进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杜灵并未犹豫，拿着海明珠走进洞穴，里面比刚才的路要潮湿一些，脚下生着一层厚厚的苔藓，一脚踏进去瞬间浸湿鞋袜。
　　她隐约听见有水滴的声音。
　　兰蓉蓉借着海明珠微弱的光芒，看了一眼周围，这里似乎是一处岩洞，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有阴冷，也不知道姚馨是怎么呆的下去的。
　　好在这条路不长，杜灵看见洞穴内出现一点光亮，不由加快脚步往前走，很快就看见里面的场景。
　　入眼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周围并无人影，杜灵进去后收起海明珠，看着水中心陆地上燃烧的篝火，有个少女坐在篝火旁边打瞌睡，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女孩。
　　杜灵施展术法朝篝火那边飞去，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看向姚馨。
　　姚馨坐在篝火旁在打瞌睡，这几日似乎没怎么休息，脸上还有些倦色。
　　她听见声响警觉睁开眼睛，看见杜灵近在眼前的面容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从睡意中清醒，“杜师姐！”
　　“我和小师兄还有蓉蓉收到信后就往这边赶来，是出了什么事？”杜灵看她要站起身，抬起手放在她肩膀上，没有让她起身。
　　姚馨看见陈遇槐和兰蓉蓉，又看了陈遇槐一眼，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是祝依依。”姚馨垂下眼睫望着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道：“祝家卖女求荣，要送她祭剑。”
　　“祭剑？”杜灵十分疑惑，“什么剑？”
　　“传言中凌木笙有一把遂玉剑，凌木笙死后剑灵也随他而去，而遂玉剑现今就在凌家，没有剑灵的遂玉剑如同废铜烂铁，所以凌家准备用五行属性的童女祭剑，催生剑灵。”姚馨拧着眉说道，“祝依依五行属火，她妹妹五行属木，祝家诓骗祝依依说是相亲，若是看不上就算，但没想到实际是祭剑。如若不是祝依依谨慎，发觉不对后传信给我，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人呢？”杜灵问。
　　姚馨道：“当天我潜入凌府，本来是打算一起走的，但是没想到被凌家的人发觉，为了让我们离开，她被抓了。”
　　杜灵听完姚馨的话，不知晓该说什么，她转头看向陈遇槐，见她蹲在小女孩身边探脉，便走过去看了一眼。
　　杜灵抬眼看他，“怎么样了？”
　　“寒气入体，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陈遇槐回答。
　　姚馨连忙站起身道：“可是外面这么多凌家的人，若是被人发觉，祝芊芊就会被带走。”
　　闻言杜灵不禁转头看她一眼，她记得姚馨以前不是这样说话的啊，还是她记错了？
　　杜灵没有想多久，只是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既然我们来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想办法。”
　　兰蓉蓉站在一边一直低着头思索，她还是有几点疑问，若是真的按照姚馨所说的，凌家为何这么大张旗鼓，似乎完全不怕被人所知一般。
　　杜灵让姚馨先休息，然后才问陈遇槐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陈遇槐觉得现在的事并不仅仅是姚馨所说的那般，遂玉剑落在凌家他也不觉得奇怪，而是现在凌家大张旗鼓的作风，十分违和。
　　姚馨知道的事没有祝依依多，很明显只是片面，陈遇槐不好现在就下决断，打算等明日再说。
　　杜灵坐在篝火边有些困倦，她托着腮看着明亮跳动的火焰，转头看兰蓉蓉已经躺下了，不由叹了口气。
　　陈遇槐走到杜灵身边坐下，见她明明困倦却不睡，不由问：“不休息坐在这想什么？”
　　“我不明白，凌家真的是肆无忌惮，还是故意的？”杜灵轻声道。
　　陈遇槐不知想到什么，他开口，“那要看其中的利益。”
　　“嗯？”杜灵没听明白，她头一歪，靠在陈遇槐肩膀上，“小师兄，你似乎知道很多事，但是每次都是模模糊糊说一句话，这让我怎么猜得出来？”
　　陈遇槐抬起手，揽着杜灵的肩膀，头也往杜灵那边偏，和她互相倚靠，“不是让你猜，只是太多事情了，不知从何说起，也是不想你……”
　　陈遇槐话说了一半失了声音，他并不想让杜灵知道以前的事，那对她并无任何好处。
　　他沉默一会，才开口，“不想你过于关注以前，我想你珍惜现在。”
　　杜灵困得闭上眼睛，她听见陈遇槐的话，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他为何突然停顿这么一下，是不想她知道什么事情吗？
　　杜灵未曾想明白，而是带着这个疑问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身体被什么包裹一般，困在一处狭窄的地方，周围都是黑暗，只勉强有一点意识，却挣脱不了。
　　她想睁开眼睛，她想伸展四肢，她想开口说话，她想挣脱这一片黑暗。
　　很快杜灵就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梦里世界朦朦胧胧，只隐约能听见一点声音，但很快又消失踪迹。
　　她被困在梦中不知多久，突然周围的声响变得清晰起来，瞧见一位蓝衣少年上前，还没来得及看得清他的面孔，杜灵被一道又一道呼唤叫醒。
　　原先朦胧的梦境瞬间破碎，她睁开眼瞧见陈遇槐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神情有些恍惚，“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陈遇槐看见她醒过来，神情略显放松，随后将手覆在她额头，“你刚才身上的灵气不对劲，梦见什么了？”
　　杜灵仔细想了想，脑海里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陈遇槐也没有逼她，不再过问，现在天已大亮，只是洞穴里依旧黑暗，只有篝火照着周围的一切。
　　他将杜灵从地上拉起来，和她道：“我让其他人先出去了，走吧。”
　　杜灵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他飞过一片湖泊回到洞口边上，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走出洞口，头顶的裂缝落下明亮的光，只可惜阳光照不进裂缝深处，抬起头瞧见一线天光。
　　杜灵有些好奇，问姚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姚馨回答：“之前这里有只蛇妖作怪，我们还是除妖找到这里，后来祝依依心细发现这里有个洞口，不然也没人知道。”
　　“所以当时我想到这里，就先给你们传信，再带祝芊芊过来。”姚馨说完后低下头，往日的盛气凌人完全不见，反而垂头丧气的。
　　兰蓉蓉听见她提起祝依依，显得十分惊讶，她不禁问：“你是和她一起下山的？”
　　“还有几个师兄，只不过当时祝依依家中有事，大家不好久留，就都离开了。”姚馨回答。
　　“其他人知道此事吗？”陈遇槐忽然问。
　　姚馨想了一会回答：“依依说她未曾看见那几位师兄。”
　　一直走出裂缝，也没人再说话，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猜测，那些人不是遇难就是没有收到祝依依的传信，显然她的传信被什么人给拦截下来，姚馨算是漏网之鱼。
　　陈遇槐出去看了一眼天空，才转头看向姚馨和她身边的祝芊芊，似在思索怎么带她们出去，才不会让人发现踪迹。
　　杜灵翻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边找边道：“我记得临走前药峰师姐好像给了我几个炼废的易容丹，但是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她翻翻找找好一会，才翻出一个瓷瓶，将东西递给姚馨，“你试试，看能不能改变相貌。”
　　兰蓉蓉见她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忍不住道：“你到底收了药峰师兄师姐们多少好处？”
　　杜灵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等姚馨和祝芊芊变幻面容后，杜灵和兰蓉蓉又翻翻找找自己有的衣裳，让两人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免得被人认出。
　　一切安排妥当，他们才离开这处山林。


第49章 四十九把剑   野外住宿
　　出了山谷祝芊芊病了好几天, 这几日众人往凌家方向走。
　　临近傍晚，他们在野外瞧见一家客栈，决定暂且休息一晚, 明日再走。
　　离凌家越近, 陈遇槐眼中的忧虑更甚。
　　杜灵察觉到他隐约的排斥, 不知道陈遇槐与凌家有什么恩怨，便趁着无人的时候找他询问。
　　陈遇槐见杜灵问他这件事，道：“你比以前要敏锐许多。”
　　“废话, 我和你走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能看出一点什么。”杜灵哼了一声，对他小瞧自己明显的不服。
　　陈遇槐看见她偏过头，似乎是使性子, 没一会杜灵眼睛又偷瞄，他没忍住笑出来。
　　杜灵反而一脸担忧，“小师兄,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天色将暮，夕阳未落，盛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掠过。
　　陈遇槐与杜灵站在客栈门口树下，远处阳光落下, 罩了满身。
　　陈遇槐长舒一口气, 看向天边的霞光，“只是想起过去的事，免不了心生感慨。”
　　“和凌家有关？”杜灵问。
　　陈遇槐见杜灵这么敏锐，心生一点欣慰之心，“算吧。”
　　杜灵想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小师兄你和凌家有仇吗？”随即她又补了一句，“还是和那位剑仙有仇？”
　　“知道又如何？”陈遇槐嘴角噙着笑意问。
　　对于这个问题, 杜灵认真思索过后，最终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她对陈遇槐的身份起了一点疑心，“小师兄，你以前是人是妖？”
　　陈遇槐朝她伸出手，看着杜灵将手放在他手心，他握住后回答：“自然是人。”
　　杜灵上前一步，望着陈遇槐仍旧带着少年气的面容，不由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那你这张脸是自己的？”
　　“嗯。”陈遇槐垂下眼睫看着杜灵接近的身躯，微微垂下头将人揽在怀里。
　　站在门口的姚馨瞧见二人相拥的场面，转过头离开并未上前去打扰，兰蓉蓉见了有点感叹。
　　以前姚馨可不是会避开的人，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晚上杜灵看见姚馨出来，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奇怪，杜灵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只是听她喊自己。
　　杜灵笑着问：“有什么事？”
　　姚馨看着杜灵的面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别人不同，一直住在浮黎山，对于陈遇槐和杜灵之间多少知晓一点，两人并无任何关系，但没想到此次下山，却成就他们。
　　她抿了抿唇也不知该说什么，往常的盛气凌人也被磨平，她也甚少傲慢对待杜灵，半晌只是问：“杜师姐，你和师兄是真的？”
　　杜灵忽然明白过来她要说什么，于是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严肃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姚馨会说不好的话，但是姚馨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而是转身走了。
　　杜灵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对她客气她居然觉得不习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
　　临睡前，杜灵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这几日又开始做梦，迷迷糊糊的梦境，比以前还要难受，醒来总会头疼一阵。
　　杜灵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她，但是醒来后身边并没有人，梦里的场景在她醒来后也想不起来一点。
　　半夜迷糊要睡着时，突然闻见屋里有异香，杜灵没有立即清醒，然后她就听见有人打开房门，似乎有人走进屋。
　　那人的动作十分轻巧，杜灵闭着眼没有动，她此刻只觉得身体酸软，十分奇怪。
　　按理来说凡间的迷香应该不起作用，但是刚才的香味并不是迷香，倒像是妖物身上的异香。
　　杜灵发觉对方已经走到面前，用尽气力睁开眼睛，瞧见黑暗中有个人影，她手捏诀尝试召唤灵剑，好在手还能动一点，璃火剑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还没等杜灵发力，对方瞧见杜灵没事，一溜烟跑走了，速度比黄鼠狼还要快。
　　杜灵看着自己面前浮在半空，散着微光的璃火剑，尝试翻找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解毒丸，一口吞下过了一会身上的力气才回复一点。
　　力气恢复，杜灵立即从床上起身，握着剑就要出门，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陈遇槐进来，他见杜灵没事似乎松了口气。
　　“这里有妖。”陈遇槐说了这么一句。
　　杜灵点了点头，“它刚刚见我醒着就跑了，胆子很小。”
　　随即二人又去查看兰蓉蓉她们，好在她们并未中招，刚才就杜灵一个人出了问题。
　　他们没有叫醒祝芊芊，而是几个人坐在大堂里，点了一支蜡烛讨论。
　　杜灵不解，“为什么不找你们就找我？看不起我？”
　　兰蓉蓉想了一会，瞧见杜灵头上的金灿灿的步摇，又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玉镯，再看她身上的衣衫，忍不住道：“许是看中你的钱财了。”
　　闻言姚馨也忍不住朝杜灵看过去，目光瞧着她头上簪着的步摇，心中也开始赞同兰蓉蓉的话，毕竟她们身上并无什么招摇饰品。
　　杜灵：“……”
　　陈遇槐并未开口说话，他起初见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都是普通人，所以并未多想，但此地却有偷东西的妖怪，这让他不能不多注意。
　　因为并不知晓对方是什么来路，陈遇槐让众人回屋休息，唯独杜灵不放心没有离开。
　　“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杜灵问。
　　陈遇槐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需要用点手段。”
　　杜灵瞬间明白过来，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我也要去。”
　　陈遇槐想了片刻并未拒绝，带着她离开客栈。
　　第二日清晨，二人在露水未干之时回来，同时还带回来一个小妖精。
　　瞧着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实际年纪却要大得多，杜灵这一晚都问过了，他并无害人之心，只是趁着人昏迷偷点东西，谁知道昨日去杜灵房间的时候，杜灵突然召唤出灵剑，将他给吓跑了。
　　兰蓉蓉下来看见被绑着的小妖怪，呆了一下才迅速跑到杜灵身边，指着他问：“这谁？”
　　“昨晚偷东西的。”杜灵困倦得打了一个哈欠，托着腮看着被放在拐角的少年，“这要怎么处理？”
　　杜灵问的陈遇槐，对方只看了小妖怪一眼，转头开口让杜灵上楼休息。
　　杜灵并未推拒，也不打算继续在大堂坐着，起身上楼回自己房间。
　　兰蓉蓉见了并未开口，而是看着小妖怪问陈遇槐，“陈师兄，你和杜灵昨天出去了？”
　　陈遇槐应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往楼上走，也不打算在下边久留。
　　兰蓉蓉看着被绑住的小妖怪，觉得有些无聊，将他嘴上塞着的布块拿出来，开始和他聊天。
　　等杜灵休息好下楼时候，瞧见小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兰蓉蓉坐在旁边似乎没看见，不停对他输出，杜灵瞧着忍不住笑出声。
　　姚馨和祝芊芊坐在旁边听着兰蓉蓉说着八卦，杜灵左右不见陈遇槐，于是又回身上楼，走到陈遇槐门口准备敲门。
　　她想了一下，伸手尝试推门，见陈遇槐没有栓门，有些讶异。
　　随即就被偷袭的喜悦麻痹大脑，她轻手轻脚进屋关上屋门，朝床边走去。
　　陈遇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和平时清冷的气质不一样，此刻他安静的如同一幅画一般，杜灵伸出手准备捏住他的鼻子，看不让他呼吸会出什么事。
　　还没等她伸出手，她瞧见陈遇槐的身体隐隐有些透明，床上的被褥似乎穿透他的身体，杜灵清晰瞧见上面的线条纹路。
　　杜灵见状不由伸出手放在陈遇槐胸口，那里并无温度，也感受不到心跳声，她有些害怕凑近一点，想仔细看看是否自己的错觉。
　　陈遇槐忽然睁开眼睛，见杜灵盯着自己的身体，手放在自己胸前，不禁伸出手将她的脸扳到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看什么？”
　　杜灵见陈遇槐醒了，突然和他对视，发觉自己刚才的举动被他误会了，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她结结巴巴说话：“你……你的身体变、变透明了，我、我就看看！”
　　闻言陈遇槐顿时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叹了一口气松开她从床上坐起身，他抬起自己的手张开，“这具身体快要不行了。”
　　“为什么？”杜灵觉得自己的脸很热，她坐在床边，伸出手将陈遇槐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降温。
　　陈遇槐看见她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他捧着杜灵的脸，捏了捏她柔软带着热意的耳朵。
　　“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身体，若是不用鬼术之前，体内的灵力还能压制住身上的鬼气，但是现在快要压不住了。”陈遇槐道。
　　杜灵却比他还要忧虑，“那怎么办！要是回去师父看见你变成鬼……”
　　说到这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身体往前挪了一点，伸出手将人抱在怀里，哪怕他身上并无温度，甚至冰凉异常，杜灵也没有松开。
　　“不回浮黎山也没事，我们就当游侠。”杜灵轻声道。
　　陈遇槐搂着杜灵的腰肢，将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你不怕？大半夜我突然消失不见？”
　　闻言杜灵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被惊悚替代，她推开陈遇槐，双手搭在他肩上，摇晃他的身体。
　　“明知道我怕这些东西，你还说这句话，是不是想要吓死我！”杜灵觉得陈遇槐面目瞬间变得可憎起来，但是又想到他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师兄，又生不起气来。
　　她咬了咬牙放弃摇他，站起身打算离开房间不再理他。
　　陈遇槐见人走了，并未下来追，而是看着自己又变成透明的手指尖，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50章 五十把剑   雁城边界
　　杜灵下来的时候, 瞧见兰蓉蓉还在旁边絮叨，她身边的小妖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偏过头似乎不想听兰蓉蓉说话。
　　杜灵看着觉得好笑, 走下台阶往那边走去, “你在和他说什么呢？”
　　兰蓉蓉见杜灵过来, 才站起身道：“给他说一下前辈事迹，免得误入歧途。”
　　闻言杜灵朝那个小妖怪看了一眼，才看向兰蓉蓉, “什么前辈？”
　　“当然是已入土的前辈。”兰蓉蓉理所当然道。
　　杜灵听到她的解释，忽然说不出来话，怪道这个小家伙这副模样，原来是兰蓉蓉在吓唬他。
　　她没再说什么, 听见兰蓉蓉叫陈师兄，转头看陈遇槐步履缓缓下楼，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腕, 不知道在瞧什么，听见兰蓉蓉的声音后，掀起眼皮朝这边看过来。
　　陈遇槐此刻身上并无异样，杜灵见他似乎稳定下来, 倒是松了口气。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说, 陈遇槐是鬼这件事，杜灵也不知道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但他们此次下山是为了历练，总会有固执己见的人。
　　她决定暂且不想这些，问陈遇槐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陈遇槐并不打算在这里久待，还有一段路他们就要进城，到时就是凌家掌控的范围, 虽然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只有亲自打探，才能分辨消息真假。
　　他凝神想了片刻，目光又落在一旁的小妖身上，杜灵发觉他的目光，便转过头看过去。
　　她建议道：“他没害人性命，也不好下杀手，就让他暂且跟着我们看管几天，让他长长记性？”
　　“你不担心他背后捅你一刀？”陈遇槐问。
　　杜灵略扬起嘴角，身上有一股凌然的气势，仿若剑意，“那要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陈遇槐见状并未说什么，只是道：“你自己决定。”
　　于是杜灵转身去处理小妖，她找了一样灵锁，戴在他的腕上，以防他用妖术害人。
　　小妖见她给自己解开绳子，一时不敢动，尤其是他想起来昨晚上，杜灵手中的青色玉剑上的寒意，便不禁瑟瑟发抖。
　　他只是一个野生精怪，找点东西卖钱维持生计，怎么就得罪这么几个大佛？
　　杜灵问他姓名，小妖回答：“我叫黄小罗。”
　　等绳子解开，黄小罗发觉自己身上的妖力依旧被锁住，更是欲哭无泪。
　　其他人也不管他哭了还是没哭，而是商量路上的事。
　　几个人之中唯有那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看着还比较和善，而那位唯一的黑衣人，黄小罗更是看都不敢看他，他身上的气势太重，走近一步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清楚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如今妖力被锁，也就没有反抗。
　　杜灵他们这一路都是走过来的，路上偶尔会遇见凌家巡逻的人，因为姚馨和祝芊芊已经易容，他们人又多，都有惊无险混过去。
　　只是将要到雁城的边界，周边的关卡比别处的还要严格，尤其他们队伍里还带着一个小妖，更需要谨慎行事。
　　晚上他们在野外住宿，姚馨给自己送过信的师门之人写信，她得告知他们现今在何处，免得有人扑空。
　　夜里生起篝火，照旧是陈遇槐守夜，杜灵不喜欢远离火源入睡，便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身躯犯困。
　　今晚倒是有月亮出现，只是朦朦胧胧的，偶尔被路过的游云遮挡，本就黯淡的光线更为浅淡。
　　杜灵困倦瞧着眼前跳动的火焰，有些感叹，“我们好像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结束？”
　　“厌倦了？”陈遇槐捡起一根柴火扔进火里，转头见其他人都睡着了，让杜灵声音轻一些。
　　“我现在只想回到我那个硬邦邦的床上躺着，可是我们下山以来，才过去两个季节。”杜灵低声道，“真想一辈子都待在浮黎山不下来了。”
　　“你之前不是这么想的。”陈遇槐开口。
　　杜灵想到这一路发生的事，原先要斩妖除魔的念头隐隐被她抛在脑后，她不知道这样的意义是什么，这世上人有好有坏，妖也有好有坏，她不想分得那么清楚了。
　　“我只是累。”杜灵迟疑道。
　　陈遇槐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想过杜灵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想想，若非这回是杜灵下山历练，他也不会离开浮黎山。
　　他在这世间，终归是有牵挂，不过现在对他的意义更为不同罢了。
　　杜灵闭上眼睛靠着陈遇槐睡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好像看见一把长剑，剑身上的银光照出她的眼睛，让她清楚看见自己。
　　上面好像刻着字迹，杜灵仔细辨认，仍旧没有看清。
　　随后她发觉自己好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般，困在这一方天地，只有她与剑。
　　杜灵伸出手要握住剑柄，眼前的长剑却突然消失，周围的环境也忽然换了一个模样。
　　整个世界突然变为明亮的白色，天与地没有分别，入眼皆是一片茫茫。
　　而她没有身体，只有一缕意识存在，她听见外面有人的说话声，听见河流潺潺，鸟雀鸣叫，似乎还有风拂过。
　　“师兄，你真的要离开？”不知是谁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若山间豁然的清朗，话语间带着笑意，“自然。”
　　“可是……”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下来。
　　杜灵听不到人声，过了许久感觉到一股暖意，似乎有人覆在她的意识上，她恍惚看见有个少年看着自己，面容清隽，嘴角含笑，少年气不减。
　　她隐约觉得对方有一点不一样，看着有些眼熟，但她记忆中的人不是这样，记忆中的人虽然差不多的年纪，但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天空停驻许久的明月一般，温和疏离。
　　眼前的人更似少年，不，他就是少年。
　　杜灵想伸出手去触碰对方，却只有一缕意识，这里面的空间太大，大到她摸不到边缘。
　　若她现在是一个人，或许能够触碰到对方。
　　“师兄。”杜灵听见有人在叫他，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只是觉得自己见过。
　　梦境与现实突然重合，杜灵恍惚听见有人叫陈遇槐的名字，她从梦中醒来，隐约记得一点内容，可是那张脸的模样，却一点也不记得，只有模糊的一片。
　　杜灵还未完全清醒，只听见身边有人开口，“陈师兄，这位是我朋友，是问天门的弟子，名叫闻时。”
　　“长青曾与在下提过陈师兄，今日一见，才知传闻非虚。”闻时说着客套话。
　　陈遇槐却皱眉，“我什么传闻？”
　　卫长青见状连忙走过来，和陈遇槐耳语，“人家是客套。”
　　随后他看杜灵迷迷糊糊醒过来，不由道：“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醒师姐了？”
　　杜灵还怅然在梦中，听见卫长青的说话声音，才稍微反应过来，她抬头看向二人，“你们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接到姚师妹的传信。”卫长青回答。
　　杜灵打了一个哈切，她又往陈遇槐肩上靠去，闭上眼挥挥手，“别打扰我做梦。”
　　卫长青见她和往常一样的冷淡，起身准备带自己朋友去别处休息，他和陈遇槐说了一句便与朋友坐在篝火另一边。
　　杜灵听着陈遇槐和卫长青说这几日知道的事，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只可惜她没再进入同一个梦境。
　　等第二天天大亮，杜灵已经想不起昨晚做了什么样的梦境，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和对方认识，但是又觉得不认识。
　　她想了想，本来打算将这事抛在脑后，但是她又想到自己去南尧那几日的梦境，杜灵有些恍然，她看向雁城的方向，觉得自己也许是又进入一个回忆。
　　只是她从小到大的记忆并没有缺失的部分，她也想不出自己前世和现在有哪一处的记忆有违和。
　　杜灵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尘土，还没想明白就被卫长青的声音打断思路。
　　“师兄，为何要留下这个妖物？”卫长青从兰蓉蓉那里得知黄小罗的事，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黄小罗躲在兰蓉蓉背后，十分害怕卫长青手中的灵剑，怕他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头给砍下来，就好像那日杜灵还差一点就要杀他，却停在他脖子的一寸处，将他吓个半死。
　　“他未曾伤人，灵灵说要看着他几天，让他长记性别再偷东西。”陈遇槐简单解释一下，随后施了个小法术将篝火弄灭，他看着东方的晨曦，准备进城。
　　“现在千落长洲这么严，带着他能进去吗？”卫长青还是怀疑。
　　陈遇槐却一点也不在意，“不会进不去的。”
　　杜灵听见他的话有些不解，她将之前的事放在一边，走过来问：“小师兄你有办法？”
　　“他身上有灵锁，况且守门的修为都不高，不会被人看出来。”陈遇槐解释完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他问杜灵还有没有灵锁。
　　杜灵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这个，不过她东西一向多，找了一会没找到，只能摇摇头。
　　见状卫长青将自己的灵锁递过来，“陈师兄，你要这个做什么？”
　　陈遇槐接过扣在自己手腕上，“身上鬼气太重，避免节外生枝。”
　　陈遇槐体质特殊浮黎山的人都知晓，见状卫长青也不再询问，倒是他朋友闻时有些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镇扬子给的理由是杜灵从小听到大的，这会听见卫长青和别人解释，她一想到陈遇槐真的是鬼，总有些奇怪的念头跑出来。
　　陈遇槐戴好灵锁，抬头见杜灵的目光有点奇怪，不由用眼神询问。
　　杜灵问他：“你每次听别人这么和人解释，不觉得脸红心跳吗？”
　　“那倒没有。”陈遇槐想了一下回答，随后又补充一句，“不过看你认真和人解释，倒是觉得有趣。”
　　杜灵忽然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也不知道被他在背后笑过多少回，脸色瞬间有些发青，她质问：“你是不是偷笑过！尤其是看见我害怕那些东西的时候！”
　　陈遇槐弯起嘴角，话语之间带着笑意，“那倒没有，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杜灵听到他的话却忽然愣住，这样的说话音调，她好像在梦里听见过。
　　只是当时那句话太短，杜灵也不确定是否是真的，她觉得可能是自己魔怔了。
　　但她还是有些猜测，但又想不明白，陈遇槐对自己的过去为何避而不谈，她现在也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隐约有个印象，好像并无不妥。
　　“走了。”陈遇槐见杜灵还在发呆，出声提醒。
　　杜灵抬头看他，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和他并肩而行。
　　他面上笑意未尽，如朗月清疏，一身肃穆黑衣本该沉闷，却犹带着一点少年气。


第51章 五十一把剑   遂玉剑芒
　　他们进城并未有人阻拦, 也没有人为难，过于容易。
　　这里的凡人对凌家似乎十分敬畏，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闹事, 一个也没有。
　　杜灵跟着众人进城, 进来的审查并不严格, 主要是拿着几张图对你的脸看一下，就让你过了。
　　进城后杜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的, 便没有在意。
　　他们打算在城里找一家客栈住下，但是每进一家客栈，都说客满了。
　　等在其中一家客栈得知，全城的客栈都住满后, 众人才觉得不对劲。
　　那位掌柜似乎看出他们的疑惑，问了一句：“几位不是为了比试而来？”
　　“什么比试？”卫长青与同伴对视一眼问。
　　掌柜看他们真不知此事，便解释：“自然是凌家举办的比试, 据说夺魁者，可以拿到剑仙遗物遂玉剑。”末了他又道，“这几天城里都挤满了人，客栈几乎都满了。”
　　众人从客栈里出来, 站在门口不知要往何处走, 杜灵转头看向旁边的陈遇槐，在等他做决定。
　　“找间院子租住。”陈遇槐开口道。
　　他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看不出喜怒。
　　但杜灵总觉得他似乎不是很高兴，尤其是刚才掌柜说了那番话后，他表情就变了。
　　好在租一间院子容易，他们还不至于找不到地方住，一共四间屋, 分了一下房间，杜灵和几个女孩子分别住两间屋，剩下的人分两间。
　　分好住处后他们决定出去打探消息，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信息。
　　这几天赶路杜灵他们都避开凌家的人，顾不上去听有什么消息，难免有些闭塞。
　　杜灵照旧和陈遇槐出门，兰蓉蓉原本也要一起，但是左右看看就自己一个跟着他们，显得十分多余，便主动落后几步，转头和姚馨她们一起了。
　　一开始杜灵没注意到，等他们转过一条街后，她才发现身边过于安静，转头一看就只剩下陈遇槐在身边。
　　“咦？蓉蓉没跟上来？”杜灵前后没看见熟人，才回过头问他。
　　陈遇槐没有在意，也不清楚情况，只回头看了一眼，“走另一边了吧。”
　　杜灵见没人在身边，朝陈遇槐伸出手，陈遇槐不解其意，过了片刻犹疑将自己的手覆上去，不太确定看向杜灵。
　　杜灵笑着握住他的手，和他继续往前面走，偶尔脚步跳跃，握着的手被她晃来晃去。
　　陈遇槐发觉她似乎很开心的模样，抿唇微扬嘴角，“幼稚。”
　　杜灵听到他的话，并不生气，她纠正，“我本来就幼稚。”
　　偶尔杜灵会停下来，借着买东西的空档问一些事情，等差不多了解凌家的信息后，他们才开始往回走。
　　杜灵这回心情没有刚才那般欣悦，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实在想不明白才抬头看向陈遇槐，“凌家到底要做什么？开这个比试的意义是什么？”
　　“谁知道。”陈遇槐语气略显嘲讽。
　　杜灵不禁转头看他，“小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凌家？”
　　陈遇槐并未回答，杜灵当他默认了。
　　她猜陈遇槐以前可能和凌家有什么纠葛，或者说和凌木笙有什么纠葛，杜灵猜测可能和凌家有仇，但他对凌家的态度实在成迷。
　　杜灵想过要不要直接问，但是很可能会被陈遇槐一语带过，她也不想再问了，也不知道是否触及到他的伤心事。
　　回到住处，其他人还没回来，杜灵和陈遇槐坐在院子里聊天，并不提及凌家的事。
　　兰蓉蓉她们回来后，过来打了一声招呼，兰蓉蓉坐到杜灵身边，和她吐槽刚才出去遇见的事。
　　“不过说起来，没有听到祝依依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被关在哪。”兰蓉蓉叹了口气，“还有这个比试，据说第一的人能进问天门，所以这里才这么多人。”
　　“问天门？凌家和我师门也有关系？”闻时进屋就听见兰蓉蓉的话，不禁疑惑。
　　兰蓉蓉看他和卫长青回来，不由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是问天门给了一个弟子名额，只要有人能够被遂玉剑认主，就有资格进问天门。”
　　她说完这句话，闻时已经走到众人面前，他对着兰蓉蓉微挑眉，“就这样？”
　　兰蓉蓉看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禁有些恼火，用同样的语气回：“不然呢？”
　　杜灵坐在旁边看着二人对视，明显谁也不让谁的模样，微微勾起嘴角并不开口说话，倒是旁边的卫长青出现打圆场。
　　兰蓉蓉也不再搭理对方，转头和杜灵说话。
　　杜灵坐在她身边，安静听着兰蓉蓉打听到的事情，得知的情况和她知道的差不多，皆是凌家突然举办了这场比试，似乎有意让遂玉剑出世，而具体原因并没有人知道。
　　也有人说这是凌家的手段，实际是为了打响他们少家主的名气，这也是为何会以遂玉剑为报酬，他们本意不会让遂玉剑落到别人手上。
　　而关于祝依依的消息，也是半点也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比试还有几天，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祝依依的踪迹。
　　姚馨尝试给她送信，一时半会不会有回音，只能暂且耐着性子等一等。
　　晚上入睡的时候，杜灵有些担心。
　　兰蓉蓉见她坐在床上发呆，不知她怎么了，便问了一句。
　　杜灵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躺下。
　　见状兰蓉蓉吹熄蜡烛走到床边躺下，转眼就见杜灵将海明珠拿出来，看着发着微光的珠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有些问题问她，“难得没人，这段时间你和陈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在山上你还说你不喜欢他的，从实招来！”
　　杜灵看着手里的海明珠并未立即回答，只是过了一会才道：“也没什么，我也说不好。”
　　兰蓉蓉遂不再问这个问题，而是问起别的，“你说祝依依是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杜灵回答得很干脆。
　　她现在还在想，如果她现在睡着，会不会又跌入梦境里面，哪怕不记得，她也明白这些和她有关。
　　屋里安静下来后，兰蓉蓉很快就睡着了，杜灵却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海明珠，过了一会握着它手搭在被子上。
　　微微亮眼的蓝光照着床帐，周围的黑暗围绕着杜灵。
　　兰蓉蓉的呼吸声轻缓，杜灵转过头看她一眼，又转过来看着上边的床帐，她并不想睡觉，但还是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杜灵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她听见有人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站在一间屋内。
　　杜灵看着自己的身体，抬头瞧见这是一间书房，她有些茫然环顾四周，不是她认识的地方。
　　面对门口的正中墙上挂了几幅画卷，上面是一位儒雅的青年，看上去也该有三十多岁了，上面没有落款，杜灵也不知道这是画的谁。
　　她伸出手蹭了蹭上面的画卷，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卷轴，杜灵愣了一下，随即尝试着整个身体进入画卷。
　　进去之后睁开眼，杜灵才知晓她并非进了画卷，而是画卷之后有一间密室。
　　不过她还有一点想不通，她为什么随意就能穿墙而过，她记得自己是个人才对。
　　杜灵疑惑没多久，隐约听见里面好像有人说话，好像是刚才听见的声音，于是顺着台阶往下走。
　　走了一会，里面的声音越来越熟悉，“家主，您真的要将遂玉剑送出去吗？”
　　“谁说我要送出去了？”另一道声音响起，“我说魁首可得遂玉剑，可没说谁是魁首。”
　　“家主意思是……”
　　杜灵很快就走到光亮处，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站在阴影处，想看清里面说话的人，但有博物架挡住视线，她没看清对方的面容。
　　“我自有打算。”那位被称为家主的青年开口。
　　紧接着另一个人道：“可这遂玉剑已经用过法阵，却毫无反应，也未召出剑灵……还是说那几个祭品无用？”
　　那位家主并未回答，里面一片静默。
　　杜灵想看看传说中的遂玉剑什么模样，便往前踏出几步，室内的光落在她身上，几乎是一瞬间。
　　她看见挂在中央案桌上的一柄银剑，没有剑鞘，安安静静躺在木架上，不生铁锈，依旧锋利。
　　杜灵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她看着那柄剑，忽然一阵光出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将她整个身体吸入进去。
　　站在旁边的青年瞧见遂玉剑的异动，连忙道：“家主！遂玉剑有状况！”
　　凌家家主转过头瞧见遂玉剑上的光芒，怔愣一瞬，又迅速收敛起表情，他道：“看来并非无用，宿先生所言非虚。”
　　室内的两人说了什么，杜灵并未听见，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一个出生的婴儿一般，睁开双眼看见有个人朝自己走来。
　　是一位蓝衣少年，随着人影走近，杜灵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容貌清隽，神情温和。
　　周围全是和她差不多的长剑，少年只略环顾了一眼，走到杜灵面前，握住她的剑柄，将她拔出。
　　“遂玉？”少年手指轻抚着剑身，仔细看着上面的刻字，忽然一笑，“好名字！”


第52章 五十二把剑   又遇红霓
　　此刻杜灵完全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只是看着眼前面容清隽的少年发怔。
　　他像陈遇槐，但又不是陈遇槐。
　　陈遇槐没有这样张扬的时刻，也不会这样开怀, 他做什么都是内敛的, 没有一点少年该有的锐气, 哪怕他还是少年模样。
　　杜灵有一瞬怀疑自己是否又在做梦，但梦中的一切过于真实，她不由猜测自己是进了某个人的回忆。
　　她想刚才的事情, 是不是进入了遂玉剑的记忆之中。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的场景依旧换了，原先的少年成为青年，容貌俊美, 持着遂玉剑，身上带着独有的傲气。
　　杜灵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陈遇槐联系在一起，他们相貌相似, 但身上的气质却南辕北辙，她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心生疑问。
　　还是说眼前这个人是陈遇槐的兄弟？
　　眼前的人持剑应对妖物，显然比她还要游刃有余, 脸上挂在浅淡的笑意, 从未变过，仿若胸有成竹。
　　这是杜灵无法达到的境界，她自知实力贫弱，就算陈遇槐说她天赋不低，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杜灵还打算继续看下去，但终不如人愿, 忽然一阵晃动，将她惊醒。
　　杜灵睁开眼睛。
　　兰蓉蓉见杜灵没反应，不禁又叫了几声，“杜灵，你怎么了？”
　　许久杜灵才回过神，她缓慢转头看向旁边的兰蓉蓉，神思才缓慢转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身体没事吗？”兰蓉蓉看她有些疑惑道。
　　杜灵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只是想起刚才的梦境，虽然模糊了一些，但她还记得一点内容。
　　“你已经睡了很久了，快到正午了。”兰蓉蓉道，“要不是陈师兄问起，我也没想到你还没醒。”
　　“我没事。”杜灵以最快的速度下床洗漱，开门出去见陈遇槐在院子里。
　　梦里的世界太过真实，真实到杜灵开始迷茫，她走到陈遇槐身边，磨磨蹭蹭好一会才犹豫问他，“小师兄，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陈遇槐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回答，“没有。”
　　杜灵表情有一瞬间呆滞，她看向陈遇槐，见他神情淡然，身上的沉稳收敛的气质，确实和梦中那个锐利张扬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无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或许那是另一个人也说不定，她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毕竟只是个梦。
　　杜灵将心中的疑问压下去，随后问陈遇槐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遇槐微微摇头，“现在凌家十分森严，或许还得等一段时间。”
　　“那要什么时候？”杜灵不明。
　　陈遇槐道：“等比试大会。”
　　“我知道了。”杜灵没有再过问。
　　她下午一个人出门去散心，也没有和陈遇槐提过。
　　杜灵心事重重走在街上，偶尔瞧见凌家的人巡逻经过，看着他们身上的紫色服饰，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她不知自己走出多远，等回神的时候不认识回去的路，她也没有特意记路过的街道特征，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人来人往发怔。
　　“杜灵！”
　　听见有人叫她，杜灵以为是兰蓉蓉在附近，转过头却瞧见一身红裳的展红霓，她有些讶异。
　　展红霓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和身边的人说了两句，便朝杜灵走来。
　　杜灵疑惑，“你怎么来了？”
　　闻言展红霓神情有些不太自在，好一会才回答，“来这里有点事情。”
　　杜灵见她不说也没有多问，展红霓问她为何在这，杜灵便将这一路的事简略说了一下。
　　展红霓十分惊讶，“凌家竟然会做这种事？”
　　杜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种事骤然曝光，没多少人相信他们的说辞，不然他们也不用等待时机。
　　“这样，我到时帮你打听一下，你住哪里？到时我去找你。”展红霓对此并不多纠结，她这次过来这边，是有任务在身。
　　展红霓虽然对杜灵的话半信半疑，但之前父亲和她也说过凌家这些年的异常，也没有去质疑她说的真实性，何况杜灵也未曾骗过她。
　　听到展红霓问自己住处，杜灵看着街道有一瞬间茫然，“我不太记得回去的路了。”
　　“啊？”展红霓愣了一下，随后问她还记不记得怎么过来的。
　　杜灵刚才一直游神，也不记得自己经过了哪里，不过她多少还有一些印象。
　　展红霓见状便和她一起往回走，趁现在天色还早，看看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景物，免得天黑后大家收摊找不着地方。
　　杜灵并没有拒绝她的陪同，她现在心绪有些混乱，有人陪她说说话也不会胡思乱想。
　　她问展红霓回去之后怎么样了，展红霓都如实相告，她回去后和父亲说了这一件事，才知晓炼魂阵他们一直在暗中查探，只是炼魂阵出现毫无规律，他们到现在也是一筹莫展。
　　“那你们过来是因为炼魂阵的事？”杜灵问。
　　展红霓迟疑了一瞬，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道：“是也不是。”
　　“嗯？什么意思？”杜灵还要再问，忽然听见陈遇槐叫她，她才止住话头看过去。
　　陈遇槐见她安然无恙，和展红霓一起回来，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缓，他走到杜灵面前才问：“你去哪了？”
　　“就随便走走。”杜灵扬起笑脸，随后又问：“你出来是找我的？”
　　“嗯。”陈遇槐应了声，才看向身边的展红霓。
　　展红霓并不太想和陈遇槐打交道，看见他目光转到自己身上，迅速和杜灵说了几句，约了一个地方明天见，就快速转身离开，瞧着像是有人在追她一样。
　　“她来做什么？”陈遇槐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神情微凝。
　　杜灵解释，“天师府的事吧，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查炼魂阵的事过来，她回答了一个是也不是，我还要再问，你就来了。”
　　闻言陈遇槐垂下头不再开口，想了片刻他才对杜灵道：“回去吧。”
　　杜灵答应一声，和他并肩走在路上，她问陈遇槐，“小师兄，你是不想猜到什么？”
　　“既然查到这里，或许和凌家有关。”陈遇槐回答。
　　杜灵愣了一下，她转头看陈遇槐说话时候的神色十分平静，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冒然出声。
　　杜灵一路都显得十分安静，陈遇槐偶尔看她一眼，就见她满脸愁绪，也不知是不是在想刚才说的事。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遇槐停下脚步看向杜灵，“还在想炼魂阵的事？”
　　“嗯？”杜灵回神看他，触及他的目光又垂下眼睑，“不是。”
　　见状陈遇槐并未逼问，只是让杜灵想不通就找他，或许他能帮得上忙。
　　杜灵垂头低低应了一声，她双手合在一起，拇指扣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怕陈遇槐问她原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他面前不说话。
　　陈遇槐还想问几句，但看她现在的模样，犹豫一瞬没有再提这件事，说了一句就进了院子。
　　杜灵站在门外，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陈遇槐身上还是沉闷的黑衣，一头墨发只是随意用发带束起，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穿着，穿戴都是深色。
　　杜灵看着他背影许久，才沉默走进院子里，院中有人交谈，杜灵并未细听，也没有打招呼，只匆匆走过回房间。
　　她站在床边显得有些犹豫，但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做同一个梦，于是在床上躺下想再试一次。
　　杜灵想了许久，还是决心去找一个答案，她想知道那是不是陈遇槐的过去，她需要明白这个梦告诉她什么。
　　只是她脑子里想了许多东西，思绪越来越乱，翻来覆去也没有入睡迹象。
　　杜灵突然坐起身，她对于自己一个人睡在床上忽然有点不安，她有些焦躁下床，就如同之前做噩梦醒来之时，心跳不稳。
　　她开始害怕起来，她也不知道陈遇槐会不会和他说起以前的事，毕竟他对此避之不及。
　　杜灵想到这里更为迫切想知道陈遇槐过去遇见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梦到那些东西？
　　杜灵重新躺下，她给自己下了一个咒语，让自己很快昏睡过去。
　　她只有在睡梦之中，才能窥见一点过去的痕迹，哪怕醒来不记得多少，也比她一个人在这里钻牛角尖好。
　　不知多久，杜灵突然听见一阵雨声，不似江南的绵绵细雨，而是十分干脆利落坠下，雨滴砸进尘土之中。
　　她看不见外面有什么东西，只是感觉到周围都是语，也没有人出声。
　　顷刻，她听见敲门声，很快院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的人似乎瞧见敲门的人是谁。
　　开口是软糯带着一点甜腻的声音，“这位郎君何故至此？”
　　然后是杜灵十分熟悉的男性嗓音，“在下偶然路过此地，谁料突下大雨，这路也没法走了，敢问姑娘可否收留在下一晚。”
　　“这……奴的家人都是些女孩家，奴得去问问姨母，郎君若是不介意，请稍等。”随后她将门给关上。
　　紧接着就是青年打喷嚏的声音，“啧，胭脂水粉用的也太重了，和狐臭味混在一起，实在令人反胃。”
　　杜灵听见青年的话，瞬间明白他是吐槽刚才的那位姑娘，不禁费解。
　　小师兄好像也不喜欢胭脂味道，这是巧合？


第53章 五十三把剑   无可替代
　　杜灵还没想明白, 那个少女似乎去而复返，将人请了进去。
　　她看不到景象，只能听声音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杜灵觉得奇怪, 她好像被困住了一般, 不能移动不能说话。
　　在她等的昏昏欲睡的时候, 突然听见一阵吵闹，睁开眼便是暗色的天，和瓢泼大雨。
　　这个时候杜灵发现自己站在雨幕之中, 天空落下的雨珠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一点阻碍坠落在地。
　　耳边有利刃破风声响，她转过头看去，就发现地上全是死尸, 没有生命迹象后化成毛茸茸的狐狸。
　　青年解决掉这里的狐妖，似有所觉，转过头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他犹豫一下并未追过去，而是低头念咒，将剑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才收起剑, 撑开一把伞, 转身离开这里。
　　杜灵抬脚要追过去，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从梦里惊醒过来。
　　她睁着眼睛茫然看着周围，旁边的兰蓉蓉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她问杜灵，“我怎么叫你都不醒，你身体不舒服吗？”
　　杜灵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没事。”
　　她起身从床上坐起来，才发觉自己的头有些痛，她抬手按了按额头，才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说完她转头朝屋外看过去，外面已经有了暮色，天快黑了，“原来都这个时候了。”
　　“你真的没事？”兰蓉蓉仔细打量着杜灵，见她并无大碍，才开口：“那你别总待在屋里，一直睡觉不好。”
　　“我知道了。”杜灵弯了弯嘴角让兰蓉蓉放心，她起身从床上下来，准备出去活动活动。
　　等出了屋门杜灵发觉陈遇槐不在，院里只有姚馨和祝芊芊，她回身朝兰蓉蓉问了一句，才知道陈遇槐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也没有说去哪里。
　　至于另外两个人，他们去打探消息了，毕竟姚馨和祝芊芊不适合在外走动，以免出现意外状况。
　　杜灵没有再说话，她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看见姚馨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现在的心情也并不愉悦，没有多嘴去问，她想起梦里的场景，青年出招的习惯历历在目。
　　杜灵甚至能将他的剑招背得滚瓜烂熟，那是陈遇槐教过的剑法，他从来没有藏私，将自己会的全部教给她。
　　她此刻心情极为复杂，陈遇槐和青年有关，青年手上的剑明显就是凌木笙的遂玉剑，她清清楚楚听见那两个字，不会记错。
　　“遂玉……”杜灵喃喃，她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凌木笙就是小师兄？
　　杜灵心中生出疑问，又不敢确定，如果这是真的，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想不清楚，临睡前陈遇槐才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杜灵特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其他人都回屋睡下了。杜灵看见他出现上前想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可是看见他那张脸后，话到嘴边却有些问不出口。
　　相反是陈遇槐看出杜灵的想法，他主动问：“你有话要和我说？”
　　杜灵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这里不方便说话？”陈遇槐又问。
　　杜灵又点头。
　　见状陈遇槐有些好笑，他不知道杜灵有什么事要说，不过还是带她出了院子，拐过几条巷子就是一条小溪，周边没有什么人。
　　今日没有月亮，天空布满了乌云，看上去随时都会下雨，夜比往日都要昏暗。
　　“现在可以说了？”陈遇槐轻声问。
　　杜灵犹犹豫豫，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下午去哪里了？”
　　陈遇槐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向溪流，没有出声。
　　杜灵听不见声音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对方，她见陈遇槐抿唇不说话，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就问倒了对方。
　　“不能和我说？”杜灵问。
　　她忽然没有底气，她发觉自己压根没有了解过对方，她真的喜欢陈遇槐，还是喜欢他表现出来的假象？
　　随后又是另一个疑问，陈遇槐真的有喜欢过自己吗？
　　杜灵想不明白，她有些自嘲笑了笑，“也是，我问什么你总会搪塞过去，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
　　杜灵低下头不想看陈遇槐过于冷静的面孔，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不甘心。
　　“我以后不会问了。”杜灵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陈遇槐不知道杜灵怎么了，他只是犹豫一会，杜灵似乎突然爆发一般，他着急解释，“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那你下午去了哪里？”杜灵勉强让自己冷静问。
　　陈遇槐看杜灵并未回头看自己，将人拉过来，和她面对面，“我去看了一眼封印。”
　　“什么封印？”杜灵问出口后突然想起来，“那个大妖？”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封印在何处？你是不是凌木笙？”
　　陈遇槐整个人呆住，他没想到杜灵会这么直白的问出口，甚至没想过杜灵会想到这一层。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杜灵看见陈遇槐脸上出现的神情，明白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她想不透凌木笙这样的人为何会留在浮黎山，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陈遇槐对过去避之不谈。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下去了。
　　杜灵将陈遇槐拉着自己的手拂开，“你让我静一会。”
　　“灵灵！”陈遇槐又重新抓住她的手，他看见杜灵过于冷静的模样，心中一揪。
　　可是他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杜灵走。
　　杜灵垂下头咬唇，发觉自己挣不开陈遇槐手上的力道，不禁生出一股怨气，“放开！”
　　“灵灵，我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的！”陈遇槐有些着急，他必须说点什么，“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不想听，我只想一个人静一会。”杜灵偏过头不去看他，她不想心软，可她还是不理解陈遇槐的做法，“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问你，你都对过去避而不谈。明明……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在那胡乱猜测！”
　　陈遇槐有些沉默，他将杜灵抱在怀里，一只手抚摸她微凉的头发，“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过去太久了，我也不想你为我担心。”
　　杜灵心中酸涩，眼睛里也开始起雾，她伸出手抱住陈遇槐的腰，“你不是因为嫌弃我？”
　　“我嫌弃你什么？”陈遇槐疑惑。
　　随即他明白杜灵是想岔了，他叹了口气，“凌木笙再怎么风光，也与我无关。”
　　杜灵觉得陈遇槐这句话说得过于哀伤，她不懂，“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梦里的凌木笙剑术高超，再者陈遇槐虽然不用剑，但他只用一支玉笛就能退敌，她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英年早逝。
　　陈遇槐有些回答不上来，但今日杜灵这么一闹，他明白自己不能什么事都不说，再胡乱猜忌下去，迟早出问题。
　　他松开杜灵，看见她眼睫上沾了一些湿意，手指轻轻抹过她的眼睫，弯起嘴角故意逗她，“这是什么？”
　　“不许转移话题！”杜灵抹了一把眼睛，有些羞窘。
　　总不能说她刚才差点气哭了吧！
　　陈遇槐微叹一声，道：“不是我不说，是我不太想提及，当年我将宿临镇压后，修为损失大半，便回凌家修养，却被人围攻……不是什么好事。”
　　杜灵没想过会是这样情况，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又有无数碎片朝她的神识涌来，她瞬时感觉自己头开始疼痛，不由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陈遇槐见杜灵突然身体不适，不明所以，连忙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哪里不舒服？”
　　杜灵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好在陈遇槐用灵力帮她梳理，头疼的症状减缓了一些。
　　她倚在陈遇槐身上，闭着眼感受着温柔冰凉的灵力进入自己的体内，帮她梳理神识受到的冲击，她微微弯起嘴角。
　　陈遇槐的灵力就如同他本人一般，杜灵微微睁开眼看他，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过了片刻，陈遇槐见她无恙才将手放下，“你刚才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什么……”杜灵回忆了一下，那些碎片似乎是什么记忆，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只能摇头。
　　见状陈遇槐也不再过问，略放下心来，他神色正经道：“还想问什么，我尽量都回答。”
　　杜灵看他这么正经，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一下就没再问他死前的事，杜灵也明白为何陈遇槐会对此缄默。
　　“所以，凌家的遂玉剑是你的佩剑？”杜灵问。
　　陈遇槐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你不去拿回来？”杜灵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看向陈遇槐，并未将那个想法说出口。
　　陈遇槐抿唇看着杜灵，突然笑起来，“拿或不拿都没什么意义。”
　　“我记得我问过你，什么东西是无可代替的，你说的不是遂玉剑？”杜灵疑惑。
　　陈遇槐微垂下眼睫，随即抬头看向杜灵，他身体往杜灵身上倾，眼睛看着杜灵红润的唇瓣，将话语最后一个音，尽在这一个吻上。
　　“无可替代的是你。”


第54章 五十四把剑   比试大会
　　第二日杜灵去赴展红霓的约。
　　天阴沉沉的, 外面落了雨，杜灵撑着伞来到约好的地方，收伞后看着外面的雨帘。
　　她想起昨晚陈遇槐对她说的话, 想到他冰凉的唇瓣贴过来的时候, 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脑子里空白一片。
　　杜灵站在原地胡思乱想，屋檐下一串串雨珠下落。
　　展红霓约的地点是湖边的长亭，杜灵认得路就没有让陈遇槐跟过来, 她也不知道展红霓想和她说什么事。
　　外面雨还在下，杜灵瞧见远处有人穿着一身红撑着把伞走过来，雨雾中人影有些模糊，等近了杜灵才确认是展红霓。
　　展红霓看见杜灵三两步小跑过来, 衣摆溅上不少雨水，“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杜灵摇了摇头，看着她走进长亭收伞, “你特地找我是有什么事”
　　闻言展红霓并没有先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你师兄没来？”
　　杜灵回答：“我没让他过来，是和他有关？”
　　展红霓神色有些凝重, 她沉默一会和她道：“和你有关。”
　　她带着杜灵顺着长亭往湖中心的四角方亭走, “其实昨天见到你的时候，我还犹豫，但是昨晚想了许久，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件事。”
　　杜灵不知道展红霓要说什么，也没有擅自开口，等着她的下文。
　　“我天师府此次来千落长洲，一是凌家邀请为接下来的比试大会做一个见证, 二是为了炼魂阵。”展红霓和杜灵走进长亭，她将伞放在石凳旁边，像是在思考怎么和杜灵说，“其实当日和你们分别之后，我回天师府和父亲说这件事，他才告诉我天师府一直在追查此事，且已经有十多年之久。”
　　展红霓背过身去没有看杜灵，而是望着湖面的一圈圈涟漪，好一会才继续道：“当时那位云姬的话我不解其意，后来父亲告诉我，南尧国实际上是被人操控灭国。我就想到了你。”
　　“云姬已死，我不想再提及。”杜灵慢吞吞开口。
　　“不是这件事，云姬只是个傀儡，实际操控的另有其人。”展红霓摇头，她转头看向杜灵，“你若是不想了解，我也不勉强。”
　　杜灵有些迟疑，“我不明白，炼魂阵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当时你师兄说的，我们见到的炼魂阵是被简化了吗？”展红霓问。
　　杜灵轻轻点了点头，陈遇槐对于炼魂阵的了解当时她也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怀疑，现在知晓陈遇槐死前是谁后，她反而明白为何他知晓这么多事。
　　“南尧皇宫曾经就有最为原始的炼魂阵，但和炼魂阵有不同之处，它炼化的是南尧国运。”展红霓说完后，又补充道，“这件事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当年也是东燕派人请我爷爷过去，才知道整个皇宫都有阵法。”
　　杜灵站在桌边没说话，她低下头看着桌上画出的花草纹路，听见展红霓继续说，“我将云姬那番话告诉父亲，父亲去问了爷爷，才知道当年南尧皇都内的所有人都没有逃过去，虽然我不知道那个鲛人前辈怎么躲过去的，但当时东燕进城后，整个皇宫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外面所传的下落不明，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
　　杜灵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她撑着伞走进院子，看见廊下几个人围坐在门前，拿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木牌玩。
　　她想到展红霓说的话，他们此行确实是为了炼魂阵而来，也是为了那位南尧国师而来，炼魂阵从他手上传出去后，被云姬滥用害死不少人。只是这么多年对方踪迹不明，十分难寻。
　　杜灵说不清现在心中是什么感受，她想起水庭的雨声，母亲揽着她说不怪父亲，杜灵想当时她真傻。
　　现在想起来，杜灵明白不是她傻，而是自己傻，以为一切事情就此结束，却没想到云姬只是表象。
　　杜灵在雨中不知站了多久，还是陈遇槐出来瞧着她撑着伞站在雨里发呆，他觉得不对，迅速走到杜灵身边，接过她手中的伞。
　　“怎么站在这发呆？”陈遇槐不解，他拉着杜灵回房间。
　　卫长青看见了，感觉有些不太对，“陈师兄是不是在占小师姐便宜啊？”
　　兰蓉蓉瞥了一眼没在意，迅速出牌，“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你说的什么话？来！掏钱！”
　　“这么快？”卫长青说完看见兰蓉蓉出的牌，迅速闭上嘴巴。
　　兰蓉蓉抽空看向姚馨，她本人似乎不是很在意，只除了手有些抖之外，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陈遇槐进屋后将伞收起放在一边，转头看杜灵站在原地没动，不由问她是怎么了。
　　杜灵仿佛才回过神，看向陈遇槐，“小师兄……”
　　“你说。”陈遇槐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手却被杜灵握紧。
　　杜灵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今天去见了展红霓。”
　　屋外的冷风吹进来，杜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陈遇槐身上没有什么温度，但还能感受到杜灵身上的体温，比平常要弱一些。
　　他站起身将门关上，外面的雨声也被隔绝。
　　杜灵看着他，重新握紧他的手，才有一些勇气开口，“展红霓告诉我南尧灭国另有隐情，是有人在南尧皇宫设了阵法，吸取国运，所以才导致他几年内败落。她说那个阵法和炼魂阵有相同之处，是当时的国师所创，还说他现在就在千落长洲。”
　　陈遇槐愣了一下，随后问：“你的意思是，炼魂阵的主人就在这里？”
　　杜灵轻轻点了点头，她神情带着些许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遇槐没说话，他倾身过来，伸手抚摸杜灵的头发，“你心中想怎么做就去做，不用害怕，还有我在。”
　　杜灵垂下头半晌没说话，许久她才缓缓抬手，“我想帮展红霓。”
　　陈遇槐有些迟疑，但他看见杜灵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点头安抚，“我不拦你，但万事小心。”
　　杜灵答应了一声，低头思索片刻，才问陈遇槐，“再有几天就是比试大会了，你安排好了吗？”
　　“你有别的打算？”陈遇槐听她这么问，觉得杜灵似乎有其他想法。
　　杜灵微微点头，“你们若是不缺人，我想和展红霓一起。”
　　陈遇槐沉默想了片刻，“也好，本来就打算留一个人照看祝芊芊，另外还要盯着比试大会，若是散场就传信给我，可以吗？”
　　“行。”杜灵一口答应下来。
　　展红霓说比试大会上对方有可能出现，杜灵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有陈遇槐在，其他人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得到陈遇槐首肯，杜灵这才安下心来。
　　雁城如今已经不给外来人进城，其他闻讯赶来的浮黎山弟子只能待在城外，也有些人想办法混进城，但效果都不显著。
　　这一切都在为几天后的比试做准备，看来凌家有了打算，城里的人都是些三教九流人物，这些人还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杜灵倒是不担心这些人，只是不知道这位凌家的公子实力如何。
　　天放晴后陈遇槐便一直外出，杜灵不知道他有没有打探到什么，她现在也无心顾及这些，而是一心一意开始提升自己的实力。
　　到了比试那天，陈遇槐带其他人离开院子，杜灵拉着祝芊芊和展红霓去看比试大会。
　　展红霓瞧见她身边的祝芊芊，不禁开玩笑道：“几日不见，孩子都有了？”
　　“少说两句。”杜灵拉着祝芊芊问她要不要买东西，祝芊芊都摇头不说话。
　　快到地方的时候，祝芊芊才问杜灵，“姐姐，姚姐姐他们能成功吗？”
　　杜灵脚步停顿一下，才蹲下身和她对视，“放心，有小师兄在，不会出问题的。”
　　展红霓知道杜灵他们过来是为了救人一事，也没有插嘴，到了地方后她给杜灵指了一下天师府的位置。
　　“那个地方离凌家太近了，我不喜欢那个凌和泽，我陪你吧！”展红霓道。
　　杜灵没说话，而是打量了一下周围，见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她摸不清周围人的修为，暂且决定旁观。
　　祝芊芊个子小，杜灵见她看台上的场景有些费力，就将她抱起来。
　　没一会凌家的人出现，天师府的人也一起出来，杜灵简单看了一下走在前面的几个人，转头看向展红霓。
　　“你刚才说的那个凌什么，也会参与比试吗？”杜灵问。
　　展红霓听她问，小声道：“那当然了，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比试吗？是凌家想证明他的实力，不过具体为什么我不清楚。”
　　“旁边这么多人，你们在这里交头接耳，不怕有人听见？”突然一道男声出现，展红霓和杜灵回头，瞧见于蔚那张脸，对视一眼后，展红霓瞬间出手。
　　于蔚躲过展红霓的拳头，挡住她后面的招数，道：“天师府就是教你见人就打吗？”
　　“关你屁事！”展红霓发现对方过于了解自己的招数，不甘心收回手。
　　杜灵看向于蔚，不明白他怎么也会在这，便问了一句。
　　于蔚听到杜灵开口，和展红霓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他才和杜灵说：“只是听到这里有热闹，过来看看。”
　　杜灵没再多问，反而于蔚率先开口问她要不要换个地方，并指了指附近的一家茶楼。
　　杜灵觉得他这么热情有些奇怪，随后听到展红霓一口拒绝，并且还在劝她不要过去，不由看了二人一眼，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她将祝芊芊放下来，笑着回答，“好啊。”
　　展红霓见杜灵一口答应，不知道杜灵是不是中了邪，不放心要跟着杜灵。
　　杜灵觉得有些好笑，问于蔚知不知道这次比试的内情。
　　于蔚道：“别的我不知晓，但此次有问天门的人出现，主要还是为了考察凌家大少爷的天资。”
　　“所以办了这么一场不伦不类的比试？”杜灵想到陈遇槐对于凌家态度的冷淡。
　　杜灵对他们的印象也不太好，尤其是他透露出自己的死和凌家也有相关联后。杜灵不想触及他的伤心事，没有细问，但心中也有猜测。
　　于蔚听到杜灵的话，不禁笑道：“看来杜姑娘也不喜欢凌家。”
　　杜灵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于蔚想表达什么。
　　他们几人走进包厢后，透过窗户能清楚看见下方的看台，凌家此刻正将遂玉剑取出展示在众人面前。
　　杜灵看见遂玉剑时，身形不禁晃了一下，她目光盯着遂玉剑，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隐隐有些感应。
　　但她此刻并未想那么多，她这次特地和陈遇槐要求调换过来盯着比试大会，除了展红霓说的事情之外，就是要掺和这一次的比试。
　　她对于蔚说的问天门不感兴趣，对凌家那位公子也不感兴趣，但她对于遂玉剑，势在必得！


第55章 五十五把剑   突发状况
　　“这就是遂玉剑？”展红霓看着那把银色长剑, 拿出自己的桃木剑道，“看着比我的桃木剑还要细上几分。”
　　“和我的灵剑差不多吧。”杜灵收回视线，出门去点了几盘点心给祝芊芊。
　　凌和泽并未立即上场, 先开始的都是些有三脚猫功夫的, 还有人使用符篆灵器, 若不是台上布置了阵法，旁边围观的普通人都会被波及到。
　　杜灵回来后，台下比试依旧没什么好看的, 她站在窗边看着下边的人群，不知道那个国师现在躲在何处。
　　一个时辰过去，上去的人越来越少，凌和泽才上场参与比试。
　　“这要比到什么时候？”展红霓有些不耐烦, 她开始嫌累，找了一张椅子坐在窗边。
　　杜灵看到现在，也不知道问天门的人在何处, 便问于蔚，“你说的问天门的人好像并未出现。”
　　于蔚起身走过来，他往外看了一眼，扫了一圈无果, “按理来说他们不可能不在这里盯着。”
　　“没准是在人群之中。”展红霓回答。
　　杜灵靠在窗边,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桌边吃点心的祝芊芊，心里想陈遇槐那边不知道如何，她相信陈遇槐的能力，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上去也拖不了太长的时间。
　　等到下方无人上台挑战凌和泽之时，杜灵将祝芊芊交给展红霓看管，便从窗户跃到台上。
　　凌和泽看见有人从上方下落有些惊讶，他抬眼看过去, 瞧见展红霓坐在窗边看着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台的姑娘和展红霓是什么关系。
　　杜灵召唤出自己的灵剑，对面凌和泽彬彬有礼，“敢问姑娘姓名？”
　　“在下姓杜。”杜灵转了一下手中的灵剑，还礼后便开始出招。
　　她并未一开始就动用灵力，虽然她确实有意想拿到遂玉剑，但现在陈遇槐他们没出现，杜灵决定拖延一会，顺便试试凌和泽的实力。
　　茶楼于蔚看着杜灵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她在拖延时间？”
　　“算是吧。”展红霓道。
　　祝芊芊从杜灵离开就走到窗边，一直在关注下方的比试。
　　杜灵感觉到凌和泽不打算再耗下去，她这时也摸清对方的路数，便也不和对方耗下去，操控灵剑释放剑气。
　　凌和泽似乎始料未及，急忙避开剑锋，却见灵剑紧追不舍，就算对方只是用法术操控灵剑，他也能感觉到剑上的锐气。
　　紧接着灵剑一分为二，再为三，凌和泽意识到自己遇到的和之前的人不一样，他想要接近杜灵，却见杜灵根本不给他机会，灵剑化为数把，分别从几个方向袭来，他只有不停后退。
　　等到他退离边缘，才发现自己已经超出比试台的范围。
　　杜灵并未立即收剑，而是逼迫他彻底落地之后，才召回璃火剑，她看了凌和泽一眼，便抬脚跃向凌家放着遂玉剑之处。
　　她落地后往前走几步，收起自己的灵剑，伸手要碰遂玉剑。
　　赶过来的陈遇槐瞧见杜灵要碰遂玉剑，连忙出声阻止，“灵灵，别碰！”
　　杜灵手却已经握住剑柄，她回过头看见陈遇槐往这边赶来，刚想说什么，被她握在手心的遂玉剑忽然绽放出极强的光线，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吸入其中。
　　杜灵还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意识。
　　陈遇槐只来得及接住她下落的身体，他将杜灵手中的遂玉剑拿过来握在手上，皱着眉看着手中的这柄灵剑，剑身上还散发着微光。
　　“剑灵？”凌和泽有些惊讶，他也未曾想到久找不见的剑灵居然是一个人。
　　姚馨和其余人赶到之时，看见杜灵昏迷，不由疑惑。
　　展红霓和于蔚也带着祝芊芊过来，姚馨见祝芊芊无事松了口气。
　　祝芊芊看见她，便问了一句，“姐姐呢？”
　　姚馨竖起一根手指压着她的唇瓣，示意她不要出声，和卫长青说了一声，带着祝芊芊先离开这里。
　　“这就是遂玉剑？”闻时看着陈遇槐手里的灵剑，觉得也没什么稀奇的。
　　卫长青蹲在陈遇槐身边询问，“师姐她怎么了？”
　　“陷入回忆之中，先离开这里。”陈遇槐说完将杜灵抱起。
　　闻时看见不远处端坐的凌家主，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师叔叮嘱我见到遂玉剑打开锦囊，我可能还有一会，长青你先和陈师兄回去。”
　　闻时打开锦囊瞧见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几行字，大概写着她与凌家有些渊源，若是遂玉剑到了他人手里，就告知凌家人，问天门不收凌家晚辈为徒。甚至还写了若是没有人争夺灵剑，就让闻时参与此次比试。
　　闻时看了一眼陈遇槐手里的剑，确认东西不在凌家人手上，才收起字条，取出锦囊里的一枚玉牌，朝凌家家主走去。
　　展红霓不放心杜灵，见陈遇槐要走，便和自己父亲说了一句，转身追上去。
　　路上并无意外，陈遇槐将杜灵带回院子，将人放在她的床上才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剑上还有和杜灵的联系，也不知道杜灵几时才能醒过来。
　　而此刻杜灵深陷回忆之中，相比之前的梦境，此刻的世界更为清晰，她从凌木笙少年之时就伴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青年。
　　凌木笙弱冠之年离开师门，他是凌家继承人，凌木笙没有想过成为家主，凌家家主则落在一位德高望重的叔父身上。
　　他在外闯荡，渐渐有了名气，脾气也被磨砺不再锋利，待人温和有礼。
　　杜灵恍惚觉得自己伴了他一生，直到凌木笙遇见大妖宿临，对方创出一样阵法，残害黎明众生，凌木笙不得不去找寻对方，而这一去成了凌木笙的死劫。
　　屋内陈遇槐将灵剑放在杜灵身边，兰蓉蓉得知杜灵昏迷，被陈遇槐抱回来的，让其他人看着祝依依，她急忙跑过来。
　　看见杜灵躺在床上，兰蓉蓉转头看向旁边的陈遇槐，“杜灵怎么突然昏过去了？”
　　陈遇槐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倒是旁边的展红霓回答，“不知道，她碰了那把剑就这样了。”
　　见状兰蓉蓉也没有再问，而是转头看向杜灵，她好像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仿佛只是睡过去一般，让她有些费解。
　　陈遇槐本来打算等到杜灵醒来，他感觉到周围的灵气不太对，陈遇槐立即起身，刚想离开去看看，但又不太放心，嘱咐兰蓉蓉道：“你在这里看着灵灵，我去外面看看。”
　　“好。”兰蓉蓉一口应下。
　　见她答应，陈遇槐离开房间。
　　展红霓看他行迹匆忙离开，似乎是有急事，不知道什么比杜灵还重要，和兰蓉蓉说了一句也跟着他出门。
　　陈遇槐走出去后感觉周围灵气有明显的动荡，便施法行至半空，他往下看去，周围的灵气全部聚集在头顶一处，看上去像是阵眼所在。
　　而此刻街道上，一些毫无灵力的凡人突然昏倒在地，身体也在瞬间化为白骨，身上的魂魄转化为黑色的影子。
　　有百姓想逃出雁城，却发现所有的城门都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他们根本出不去，只能绝望。
　　“炼魂阵？”陈遇槐看见这些场景过于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施展法术，要将阵眼中心摧毁，这样没有灵气聚集，也就无法运转阵法。
　　此时展红霓也发觉到周围的不对劲，她抬眼见陈遇槐施法似乎是在破坏什么，法术击中阵眼，雁城上空出现一道光幕，这是阵法屏障。屏障上出现各种诡异的纹路，展红霓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似乎在消逝，也不再犹豫跃到上空。
　　“这是什么”展红霓问。
　　陈遇槐发现以他人的实力根本破坏不了这个阵法，抿唇盯着那个阵眼回答，“最原始的炼魂阵。”
　　“什么？！”展红霓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抬手施法要破坏阵眼，但很快发觉是无用功。
　　她迟疑一瞬，便打算去找自己父亲，期望对方能够有什么解决之法。
　　但此刻死人越来越多，其他人修行之人也意识到不对劲，看向半空出现的屏障，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感觉到自身的灵力在消退。
　　陈遇槐定下心神，发现已经有人找出关窍，御风过来解决此事，但都徒劳无功。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如今的宿临已经不是以前的宿临，他只有利用身上几百年的鬼术，才能破掉这个阵法。
　　杜灵此刻还昏迷着，再拖延下去可能会危及杜灵，陈遇槐也不再犹豫，他将自己手指咬破，重新捏诀施法。
　　体内的灵力再也压制不住鬼气，陈遇槐身体开始分崩离析，化成碎片还没落地就消逝，显露出他最本真的模样。
　　陈遇槐手中法诀变幻，口中轻喝：“破！”
　　一瞬间，阵眼之中的灵气四散，周围的屏障瞬间碎裂，雁城之内的灵气全部回归，但街道上还是出现不少白骨。
　　展红霓看见自己父亲出现，发现天地之间鬼气四溢，不禁转头看向陈遇槐，口中喃喃，“糟了！”
　　白日之下，陈遇槐只来得及稳住自己身形，好在他现在不受阳气制约，不会在白日消散。
　　他将身上逸散出去的气息全部收回，准备回小院。
　　忽然一道攻击过来，他连忙避开，只听见对方阴冷的声线，“凌木笙，你居然没死！还成了这副鬼样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还在犹豫是否该对陈遇槐动手的人全部愣住，只能看着眼前仿佛虚无缥缈的青年，他面上神情毫无波澜，对于那个黑衣人的嘲笑并不在意。
　　陈遇槐也没想到对方会自己送上门，倒是省得他去找人，他开口：“好久不见。”
　　“我呸！我们之间的烂账！可要好好算算，你别以为自己还能离开雁城！”宿临说话之间，面上全是怨恨之色，他说完便施展术法攻上来，显然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56章 最后一把剑   小师兄终
　　直到亲自面对这些场景, 杜灵才知晓陈遇槐那几句之中，有多少话没有说尽。
　　和宿临的对决他草草带过，而实际上他几乎将毕生所学都用尽了, 毁了大半的修为才将对方封印, 且只是封印而不是斩杀。
　　后来他回凌家修养, 半夜却又被人刺杀，此时的凌家早已被他叔父掌控，对方怕凌木笙夺权, 所以趁此机会对凌木笙斩尽杀绝。
　　杜灵看着他半夜逃出凌家，他始终不肯和对方横刀相向，而是选择避开。
　　但是凌家的人却并不觉得凌木笙所做的是一种容忍，他们更加认为这是凌木笙日薄西山之象, 穷追不舍，逼得凌木笙出剑。
　　杜灵看着这一切，才发现如今的陈遇槐为何心性冷淡, 他见过同族相残，见过亲人反目，而他便是权利的牺牲品。
　　她想出手帮一把，可她现在不过是困在回忆之中, 根本做不了什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绝境。
　　此刻的凌木笙只剩下一口气，他握紧手中的剑，而遂玉剑突然暴动，骤然出现一名少女，她握住遂玉剑将周围的凌家人全部斩杀，只是她本是剑灵，残害生灵之事对她修为不利, 引来了天雷，接受天雷的洗礼。
　　凌木笙只能看着少女独自面对天雷，而他如今也没有多少时间，唯有魂魄被剑灵护着安然无恙，看着她因为自己渡劫失败消散。
　　杜灵惊诧于遂玉剑的剑灵出现，随后看见对方与自己相同的一张脸，才彻底明白过来，而她的记忆也到遂玉剑渡雷劫失败为止。
　　杜灵从恍惚中醒来，却一直睁不开眼睛，原本混乱的碎片一块块拼成完整的记忆，将她从剑生神识开始，到如今转世重生的现在，串联成一条线。
　　她听见耳边有人呼唤自己，杜灵努力想睁开眼睛，她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看见陈遇槐赶来，不知道有没有将祝依依救出来。
　　兰蓉蓉看见杜灵突然睁开眼睛，神情一喜，“你醒了！”
　　“祝依依救出来了？”杜灵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屋里只有兰蓉蓉一个人，有些奇怪。
　　“嗯，她和其他人关在一起，我们将他们都带回来了，只是这几日一直被放血画阵，身体虚弱。”兰蓉蓉简单和她说了一下情景。
　　杜灵发现床边放着遂玉剑，她伸手握住遂玉剑柄，发觉剑身上有自己的感应，也没有多在意，问她，“小师兄呢？”
　　“陈师兄刚才似乎有事出去了，现在也没回来。”兰蓉蓉回答。
　　杜灵没再问，而是下床想出去看看。
　　她刚出门就看见展红霓急忙跑进门，她见杜灵醒了，不禁欣喜，“你终于醒了！”
　　“怎么了？”杜灵不知道自己昏迷时候出了什么事，她转头看了兰蓉蓉一眼，看对方似乎也不知道。
　　“你师兄他现在魂魄不稳……”展红霓不知道该怎么和杜灵说清楚，捡了最重要的说，“他和一个大妖似乎认识，两人打起来后毫无顾忌，我爹他们插不了手，毕竟修为敌不过对方，现在只有你师兄勉强能阻止，只是他有些撑不住了。”
　　展红霓刚说完，杜灵抬手将遂玉剑抛向半空，“去找小师兄！”
　　遂玉剑听见她的话，瞬间朝一个方向飞去，杜灵连忙跟上去。
　　等到她找到陈遇槐，恍惚以为自己还被困在记忆里，杜灵迅速回过神，看见陈遇槐手中的玉笛已经碎了一半，他也由原本的少年模样成为青年，和梦里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身体却成了透明，隐约有消散的迹象。
　　遂玉剑跑到陈遇槐身边，他看见遂玉剑不由回过头，瞧见杜灵站在不远处，面上神情极为紧张，甚至是担忧。
　　他心中松了口气，将手里的碎了一半的玉笛扔到一边，抬手握住眼前的遂玉剑柄。
　　宿临虽然想将陈遇槐的活泼打散，但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修为本就相同，何况陈遇槐如今没有身体，更不惧受伤，显得十分棘手。
　　如果不是陈遇槐将他的阵法破坏，这里这么多修行之人，到时所有的灵力为他所用，也不会现在受伤。
　　展红霓过来后，瞧见自己父亲和其他人在稳住陈遇槐的魂魄，有些焦心，“父亲！”
　　她想了想打算尽自己一份力，便施法帮忙，随后于蔚走到她身边，抬手施法。
　　他们这些人修炼时间再长，也不过几十年的修为，面对宿临被镇压几百年的大妖，他们也无能无力，只能尽一点自己能够做的。
　　“遂玉剑？”宿临看见陈遇槐手中的剑，忍不住冷笑一声，“剑灵认主，没想到是你找回了剑灵。可惜，凌家这么多人，居然还比不上一个人。”
　　周围有不少都是凌家的人，凌家小辈全被撤离雁城，凌家家主看着陈遇槐手中的灵剑，脸色也十分不好。
　　杜灵抬手捏诀，将自己的灵力输入进遂玉剑上，来达到激活遂玉剑的目的，她担心遂玉剑对陈遇槐身怀鬼气排斥，只是她能力不足以和宿临对抗，只能担忧看着他。
　　陈遇槐没有搭理宿临的话，他许久没有拿剑对敌，一手持剑挽了一个剑花，找了一下手感，才再次朝宿临攻击。
　　城外的浮黎山弟子看见杜灵出现，立即走到杜灵身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是好，“那是陈师兄吗？”
　　“是。”杜灵点了点头。
　　其他人十分惊讶，“陈师兄居然是凌木笙转世？”
　　“不会吧！”
　　兰蓉蓉也有些茫然，“什么凌木笙转世？”
　　她旁边有个弟子和她解释，兰蓉蓉瞬时惊讶看着陈遇槐，随后又觉得不对，“不能让陈师兄一个应敌吧！”
　　“可是兰师姐，我们去了又能做什么？”其中一个弟子问。
　　“但也不能只在这里干耗着啊！”兰蓉蓉皱眉。
　　杜灵在一旁听见他们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想接替陈遇槐的招式，但是她现在的修为不足以让她应对宿临。
　　她眼睛盯着陈遇槐出招，他所用的剑招一招一式，她都烂熟于心，这是陈遇槐教她的。
　　宿临感觉到陈遇槐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忍不住嘲讽大笑起来，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够一雪前耻。
　　陈遇槐也知道自己维持不了多久，他就算再厉害，但一次次被迫打散魂魄，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他和宿临又对过数十招后退开，心中有股念头，他转过头看向杜灵，显得有些犹豫。
　　杜灵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开口道：“小师兄，你还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吗？”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陈遇槐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看向自己手中的长剑，“还记得我教你的剑招吗？”
　　“记得。”杜灵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一声。
　　下一刻她明白陈遇槐要做什么，他双手握住长剑，反向刺入自己的身体，口中忽然念咒，他原本虚幻的身体更为虚幻，几乎要与遂玉剑融为一体。
　　杜灵怔愣在原地，她想上前阻止陈遇槐的举动，身体只能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一道华光过后，杜灵感觉自己和遂玉剑上的联系断绝，没人握住的遂玉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剑鸣。
　　宿临看见陈遇槐的举动不禁大笑起来，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对方就这么消失了。
　　杜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过去将遂玉剑捡起，她看着剑上刻着的字迹，和上面闪过的流光，说不明自己现在的心境，只是嘀咕一句，“剑灵哪有那么好当的。”
　　展红霓发现不需要再维持陈遇槐的魂魄，一时不知所措，“杜灵？”
　　闻言杜灵只是转了一下手里的遂玉剑，眼睛盯着宿临，并未看其他人，“蓉蓉，将你们的灵力都给我。”
　　说完她将遂玉剑竖在自己面前，闭眼开始吸纳周围的灵气，化为己用。
　　兰蓉蓉见状也顾不得问陈遇槐消失的事，而是运转功法，将自己身上的灵力往杜灵身上输去。
　　其他弟子见状，也照着兰蓉蓉那样做。
　　杜灵以自己为容器，将天地灵气转化灵力，同时接纳其他人输进她身体的灵力，虽然不及当初的凌木笙，但此时的宿临也并非毫无破绽。
　　宿临看出来杜灵身上的不对劲，他皱眉，并不打算让她继续下去，匆忙出招。
　　还未等他靠近，杜灵突然睁开眼睛，用遂玉剑挡住他的杀招，不仅毫无怯意，就连遂玉剑上都出现一股与他对抗的力量。
　　宿临心中一惊，“他没死？！”
　　杜灵并未回答，而是将所有能用的灵力化为己用，所用的招式全是她最为熟悉的，也是宿临最为厌恨的，凌木笙的剑招。
　　她没有在意宿临脸上癫狂，而是用遂玉剑将剑招的攻击最大化，遂玉剑有剑灵和没有剑灵是两种状态，她必须要眼前的人付出代价。
　　杜灵想到前世的凌木笙，想到今世的南尧国，想到现在的陈遇槐。
　　如果没有宿临，如果没有炼魂阵，如果一开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源源不断的灵力进入她的体内，给予她应对宿临的实力。杜灵身为剑灵，原本就是接纳万物灵气，再为自己所用，只是她现在是人，这些灵力在她身体停留不了多久。
　　直到最后她将宿临斩杀在地，也没有太真实的感觉，身上的灵气一瞬间散去，她累得用遂玉剑支撑自己的身体，随即又半跪下来。
　　杜灵看着剑上刻着的字迹，仿佛又回到最初，少年取出长剑，轻声一笑，“遂玉？”
　　其他人见宿临消失，都松了口气，他们对付宿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这里显然不是雁城内，夕阳下落，金光满地。
　　现在显然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天师府的人看向凌家家主，眼神不善，“还望凌家给某一个解释。”
　　展红霓父亲也皱眉，很明显凌家和宿临有勾结，不然雁城这么大的地方，对方做什么凌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宿临将整座城包括凌家算计在内。
　　若非有凌木笙出现，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杜灵听到那边的质问，缓慢起身，朝这边走过来，她站在天师府这一边，开口，“不如也解释一下，当年凌家刺杀凌木笙一事，如何？”
　　此话一出，掀起轩然大波。
　　展红霓父亲听到杜灵的话，因为刚才的事，对她十分耐心，“道友，这种大事，可不能随便乱说。”
　　“我没有乱说，当年凌家家主对伤重之人下达追杀令，派出去的人一去不回，此事皆有考证。”杜灵并非胡编乱造，当初凌家主为了颜面，都是私下派人，但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不找个借口掩盖，只要细查一番，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而且修行之人寿命极长，总会有一个后人记得这件事。
　　浮黎山的弟子闻言，情绪也十分激动，要求给他们师兄一个说法！
　　凌家家主并不承认这件事，咬死不知。
　　但展父看见对方一瞬间露出的仓惶，便明白杜灵并非无的放矢，脸色也变得极为不好看。
　　旁边的闻时见到这样的情景，犹豫一会掏出他师叔给自己的锦囊，翻来覆去只有几个字，一点也没告诉他该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不由泄气。
　　杜灵不想和凌家僵持下去，反正现在说出来，在场这么多人，一传十十传百，总会有人去查。
　　她只是想，陈遇槐现在代替她成为遂玉剑灵，也不知道几时才能修成人形，或许十年百年，她算不太明白。
　　杜灵感觉自己现在很累，她收起手中的灵剑打算回小院休息。
　　她有些明白为何原来走遍天下只为斩妖除魔的青年，现在对人世间的事这般不热衷，也明白他始终还是不忍心，不忍心将眼前的所有生命放弃。
　　杜灵想，她可能永远也达不到陈遇槐对于人世的冷情，但她也不需要和陈遇槐一样。
　　毕竟他自己这么多年，也未曾放下过，他放不下人间。
　　也始终没有放下她。
　　【完】


第57章 番外一   重回人间
　　杜灵睡了一觉醒来, 还有一堆事要去处理，她去看了祝依依的状况，她现在脉象虚弱, 除了最开始救她回来, 到现在都未醒。
　　杜灵想也没想打算先回浮黎山, 而其他的人杜灵摸不准是不是门派弟子，犹豫之下还是打算带他们一起回去。
　　有其他浮黎山的弟子帮忙，归程变得十分容易。
　　不过等她空闲下来后, 闻时过来找她，说他师叔说过要他带遂玉剑回去，问杜灵能不能和他走一趟，到时和他师叔解释一下, 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杜灵。
　　杜灵有些不解，问他，“你师叔要遂玉剑做什么？”
　　“不清楚, 只是这次下山她交给我两个锦囊，在特定的时候打开。”闻时将手里的两张字条递过去。
　　杜灵接过看见上面清秀字迹，第一张纸条上写着几句话，缩略下来明晃晃写着抢剑二字, 第二张写着带回遂玉剑。
　　她不太清楚问天门为何要遂玉剑, 但是她想到问天门有凌木笙的好友，抿唇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杜灵不是很能接受陈遇槐要许久才现身，打算去问天门碰碰运气，总归会有办法的。
　　展红霓得知杜灵要去问天门，也想前去瞻仰一下大门派的风光，也踏上了此行的路途。
　　除了兰蓉蓉和卫长青, 杜灵让其他人带祝依依他们回去，看药峰的长老们有没有办法救治。
　　问天门离千落长洲并不远，御剑不过一日就到了，几人跟着闻时进了问天门的山门，山间云雾缥缈，山顶甚至常年落雪。
　　闻时进门后给自己师叔去信，才带着众人前去山峰拜访，师叔不在而错过。
　　只不过他师叔的山峰有阵法，且禁止遇见，闻时只能带着他们从半山腰往上走。
　　“这里是落雪峰，虽然大多山峰都常年积雪，不过取落雪的只有这一处。”闻时和其他人介绍，“这个名字其实是师叔取的，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师叔祖怎么就同意改名的。”
　　杜灵他们之前得知这位师叔便是宸远仙尊的弟子，而闻时也是宸远的徒孙，现在听他吐槽倒也不怎么惊讶。
　　“大老远就听见闻师侄在说我坏话，真实师门不幸，或许我该找师兄好好说道了。”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清亮女声，在这落雪静寂山峰之间，显得十分张扬。
　　闻时听见声音，连忙道：“弟子不敢。”
　　眨眼睛忽然有人出现，下一瞬已经走到面前。
　　杜灵他们才看清对方模样，穿着一身白，虽然十分素净，但衣上的花纹飘带一个不落，行走之间带着一股风，五官张扬艳丽，眉眼之间还有一颗红痣。
　　闻时看见对方，躬身行礼，“弟子闻时见过师叔。”
　　见状其他人也对女子行礼。
　　女子随意摆摆手，看向闻时道：“我让你带剑回来，你给我带了一群人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听见她的话，闻时便上前将之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女子听完后才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有主，我也不会夺人所好。”
　　杜灵看她这么好说话，不由上前询问，“敢问前辈为何要遂玉剑？”
　　“拿剑逗我师父开心罢了。”女子不在意道，她摆了摆手让闻时自己招待这些人，她转身要回去。
　　杜灵见她要走，一时有些着急，她上前问对方，“前辈能否带我们去见一见宸远仙尊？”
　　展红霓听见杜灵的话，不由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杜灵没有回答，只是固执看着眼前的女子。
　　对方回过头看向杜灵，不明所以，“你要见他做什么？冷冰冰的，一点情趣也没有。”
　　“晚辈有一事相求。”杜灵道。
　　女子皱着眉看向杜灵，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事，犹豫一会问：“什么事？”
　　杜灵怕对方一走了之，于是将遂玉剑取出，双手递过去，“晚辈想问仙尊，有没有法子让剑灵现身。”
　　看见遂玉剑，女子才稍稍感兴趣，她拿过遂玉剑，握在手上转了一下，看见杜灵面上的紧张，有些好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和我来吧。”
　　“不过凌师叔居然自己成了剑灵，倒是有趣。”女子笑着道。
　　杜灵听见她的话，有些讶异，“前辈认识小师兄？”
　　“小师兄？”女子转过头看了杜灵一眼，随后又道，“这个称呼可真亲昵。”
　　闻言杜灵忍不住脸热，她还没被人这么说过，也没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
　　“你是韶光岛的？”女子问。
　　杜灵摇了摇头，“不是。”
　　女子也没有再问，她也没有将遂玉剑还回去，她带着几人进入大殿，又穿过殿后的长廊，才看见一个庭院，有个红衣人坐在那里看着棋盘，看上去是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等看见人，女子脚步轻快跑过去，笑嘻嘻道：“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红衣人只抬眼看她一瞬，目光又落在棋盘上，“哪里来的？送回去。”
　　“你仔细看看。”女子将遂玉剑递过去，“凌师叔的魂魄可在上面哦。”
　　听见她这么一说，红衣人才将目光落在剑上，他用神识扫了一会，又不禁皱眉，“用咒术强行让自己成为剑灵，无可救药。”
　　杜灵他们站在庭院内看着红衣人和女子谈话，互相对视不知该不该出声，杜灵看着面前的红衣人，她只见过宸远几次，但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唯一不解的就是他为什么穿一身红。
　　倒是女子不曾在意，继续和他道：“所以才问你，有没有办法让凌师叔出现啊。”
　　宸远抬手在剑上点了一下，遂玉剑忽然散出一阵光芒，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似乎还未缓过神来，睁开眼瞧见坐在桌边的一张死人脸。
　　陈遇槐淡定打招呼，转过头瞧见不远处的杜灵，微微弯了眼睛让她安心。
　　压在杜灵心中的石头忽然落地，只是几天不见，对她来说却分外难熬，她怕意外，也怕宸远不打算帮忙，这一路都在担忧这件事。
　　她抬脚跑过去，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现在的面容，抬手试探发现自己碰不到陈遇槐，并不怎么意外。
　　好在人是见到了，不用再担心要过许久才能见面。
　　“你怎么落到这副田地？”宸远显然不会看气氛，突兀开口说话，让旁边的徒弟叹了口气。
　　陈遇槐这才看他，回答道：“时运不济罢了。”
　　宸远皱了皱眉，没有细问，他吩咐女子道：“黎黎，你去把为师那枚玉胎找来。”
　　“好。”黎黎应了一声，随后毫不客气将其他人带走，给宸远和陈遇槐单独聊天的机会。
　　兰蓉蓉有些憋不住话头，问黎黎，“不是说仙尊堕魔？”
　　闻言黎黎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都是传言，总不能瞧他穿一身红，就说他堕魔吧。”
　　说完她又看了展红霓一眼，“不过我没想到还有人和他喜好一样的。”
　　兰蓉蓉看有八卦，并不想放过，“前辈能告知事情原委吗？人间都在传仙尊为一个凡人成魔，也不知留言哪里传来的。”
　　黎黎不是很想说话，她不禁看向旁边的闻时，“都这么传？”
　　闻时点头，“确实不少人问我这件事。”
　　她有些无奈，“这件事并非传言一般，这是另一个师兄的事，不过被师父处决了。”
　　杜灵在旁边也明白黎黎的意思，事确实这么一回事，但是人不是这个人，是有人将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才导致这些传言散乱。
　　不过她不明宸远为何看见陈遇槐，就让黎黎拿什么玉胎，于是问了一句。
　　“当然是给凌师叔重塑人身啊。”黎黎理所当然道，“不过也是为了还人情。”
　　还什么人情黎黎并未言说，她带着众人去一间大殿，打开门让众人在落满灰尘的法器玉石之中找，自己站在屋外，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们偷东西。
　　兰蓉蓉忍不住问了闻时一句，对方看了黎黎一眼，才小声道：“你别看师叔她面善，但是打起架来比谁都狠，这里东西虽然堆灰，可是少什么她一眼就看得出。上回有个弟子也是，动了贪念，当场就被师叔……”闻时比了一个手势，才说，“性命是保住了，但无缘大道。”
　　杜灵和其他人认真找玉胎，但是翻了半天后，杜灵看着眼前有一人高的玉石有点犹豫，她转身去找黎黎问。
　　黎黎进来挥了挥眼前的灰尘，跟杜灵过去，她看见地上的玉石，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你们抬着它回去。”
　　众人：“……”
　　杜灵倒是没说什么，弯腰抬起一边，兰蓉蓉见了也帮忙，卫长青见状不由道：“我们来吧。”
　　另一边宸远和陈遇槐说重塑人身的事，他必须舍弃自己之前几百年的修为，宸远倒是能帮他保住一点，但也没有多少。
　　陈遇槐并不在意这些，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不过重塑身体有些繁琐，他们需要在问天门逗留几日，闻时带杜灵他们去别的地方住，而陈遇槐留在落雪峰。
　　七日之后，陈遇槐从屋内走出，抬头看了一眼阳光，还没回过神就被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住。
　　杜灵满脸惊喜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脸上和自己一样有温度，不禁惊喜，“小师兄！”
　　她松开陈遇槐握住他的手，温度远比自己体温要高，“是热的！”
　　展红霓过来道了一声恭喜，卫长青和兰蓉蓉都十分惊喜，围在陈遇槐身边。
　　他模样还是原先的样子，和显出魂魄时的模样并非完全相同，看上去依旧和杜灵差不多大，体内留下的也是身为陈遇槐时修炼的修为，而凌木笙的一切，都被舍弃。
　　黎黎在几人欣喜说话之间，进屋看见宸远站在屋内，只是望着屋外的场景不说话，不由张开手臂问他，“羡慕了？要不要我抱抱你？”
　　闻言宸远看了她一眼，压根没搭理她。
　　杜灵问陈遇槐要不要回浮黎山，他们此刻启程，或许还能赶上送祝依依回去的队伍。
　　陈遇槐点头答应下来，带其他人辞别，展红霓见过问天门的现状，也和杜灵告辞，谢谢她带自己过来。
　　离开问天门之时，杜灵握紧陈遇槐的手，感受到上面不同于以往的温暖，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直到御剑起行时候，她看见陈遇槐取出的遂玉剑，小声说一句，“恭喜小师兄找到自己的灵剑。”
　　陈遇槐转头看向她，似乎被她脸上的笑意感染，也展颜一笑，“走吧。”
　　卫长青与兰蓉蓉也取出自己的灵剑，跟上二人的身影，在云中穿行，清风留后。


第58章 番外二
　　杜灵一行追上浮黎山的队伍, 陈遇槐死而复生的事过于让人震惊，但得知有问天门的仙尊相助，其他人也不再询问。
　　至少陈遇槐回来, 让他们重新有了主心骨, 士气也比之前要高涨许多。
　　卫长青十分好奇陈遇槐现今的实力, 说想和他比试一番, 陈遇槐没应。
　　其余弟子得知问天门的事迹, 也十分好奇, 纷纷请求他答应卫长青的邀请, 杜灵也想看陈遇槐现在的实力，他磨不过众人最后点头答应下来。
　　白玉湘竹笛断裂, 陈遇槐只能用遂玉剑作为武器，这是他作为陈遇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用剑，自然备受瞩目。
　　祝依依这几日被喂了不少丹药, 虽然醒了, 但到底亏空身体，只能坐在马车前看着二人比试。
　　祝芊芊给她披了一件大氅，发现大家目光都看向半空, 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做什么？”
　　“是师兄们准备过招。”祝依依回答。
　　杜灵站的不远, 身边兰蓉蓉问她觉得谁会赢，杜灵心中也摸不准, 只能摇头。
　　陈遇槐和卫长青比试也只是普通的过招, 点到为止。
　　卫长青觉得自己下山这些天, 也经历了不少，自觉不会落下陈遇槐太多，但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 他不禁讶异。
　　陈遇槐明显不似浮黎山之时，若是说在问天门几乎削去他所有的修为，但和那几百年的修为相比，这些年的修为也确实不算什么。
　　卫长青收剑后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师兄，舍弃修为时，您真的忍心？”
　　陈遇槐有点意外他会这么问，他回道：“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将手中的灵剑收起，落地后转过头，瞧见杜灵站在不远处看她，便朝她走去。
　　杜灵见他修为好像没少多少，不禁道：“我还以为你要在修炼几年。”
　　陈遇槐但笑不语，看了一眼天色，让众人继续赶路。
　　姚馨在陈遇槐他们来时，就先一步回浮黎山，布置好一切。
　　等他们到了浮黎山周围的一个小镇，就有弟子前来接应，将祝依依与其他人接到药峰医治。
　　其他人醒来后也朝自己师门送信，一时之间，凌家的声势一落千丈。
　　随着凌木笙之死，到现在囚禁其他宗门弟子，再有后来出现凌家与几百年前的大妖宿临有勾结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凌家在千落长洲失势，千落长洲重新归为官府管辖。
　　杜灵他们如今可以随意下山，待祝依依他们安全回到浮黎山，她和陈遇槐再次入凡间历练。
　　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陈遇槐对此事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反应，他一如往常。
　　这一回下山并非只有二人，也有其他弟子相伴，路上也不觉得无聊，只是多少显得有些碍眼。
　　再回浮黎山时，人间已经进入冬季，山间白雪倾覆，银装素裹。
　　杜灵去看望了祝依依，彼时姚馨在她院子里，说话依旧不好听，但还是掩不住言语之下的关心。
　　“杜师姐。”姚馨瞧见杜灵进来，站起身唤了一声。
　　“我过来看看。”杜灵温和道。
　　她转头去看祝依依身上穿着，外面加了一层狐皮大衣，肤色红润，眉眼神色也柔和，唤了一声“师姐”后就没再说话。
　　左右不见祝芊芊，杜灵问了一句，才知道她不知道跑哪去玩雪了。
　　杜灵没久待，走出院子的时候，忽然听见姚馨气急败坏的声音，和祝依依不紧不慢的话语，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人怎么聊到一起去的。
　　杜灵这一次回来，也没有再回人间的意思，打算长久留在浮黎山，顺便去帮黄师叔的忙。
　　陈遇槐同以往一样，平日不见人影，除却门派聚集的大事，大多数时候都在山上住处，不会轻易下来。
　　杜灵偶尔上去找他，将竹林前后路径都摸遍了，明白他喜欢呆在高处，不爱人声近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杜灵开玩笑，让他陪自己一起住，陈遇槐破天荒答应下来。
　　杜灵十分惊讶，“你认真的？”
　　“自然，也该和师父说明。”陈遇槐道。
　　杜灵仔细想了想，她毕竟和兰蓉蓉住一个院子，多一个人并不方便，于是道：“那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陈遇槐仔细考虑了一番后，和杜灵道：“明日我问过师父再谈。”
　　杜灵当时没多想，等得知陈遇槐是去问镇扬子他们二人能否在浮黎山办婚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过来贺喜的兰蓉蓉看杜灵神色不对劲，不由推了推她，“陈师兄没和你说？”
　　杜灵机械般摇头，“他只是说去询问师父，我能不能和他一起住……”
　　“这有什么好问的？”兰蓉蓉道。
　　杜灵现在也反应过来，这确实没什么好问的，难不成还要和家长问一句，能不能同居吗？
　　所以陈遇槐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杜灵找到陈遇槐问他为何突然提及这件事，陈遇槐倒是认真和她道：“你既然搬来和我一起住，总该一个理由。”
　　杜灵还想说什么，却听他继续道：“换句话说，是我想要名分，这样的理由可以吗？”
　　她见陈遇槐十分坦然，也不能再说什么，想到要成亲，杜灵自然也期待万分。
　　她又问了镇扬子的态度，知晓他也点头答应下来，还说这是一桩喜事，浮黎山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杜灵开始和他说要请哪些宾客，筹备婚礼时间并不需要多长，毕竟山间一切从简。
　　杜灵还是十分高兴。
　　只是成亲前一晚，杜灵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已经和陈遇槐成亲，而成亲后身边突然发生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窗外突然出现的鬼影，夜里不知何处出现的笑声。
　　晚上她睡在陈遇槐身边时，发觉他身体过于冰冷，偶然趴在他身上去听不见心跳声。
　　她问陈遇槐，“小师兄，你手为什么这么冰？”
　　陈遇槐：“天生体质冷。”
　　她又问：“那你的心跳呢？”
　　陈遇槐：“在右边。”
　　杜灵不疑有他，直到有一天在月光下，看不见陈遇槐的影子，她颤着声音问：“小师兄，你的影子呢？”
　　“天太黑了看不见。”陈遇槐笑着回答，身形模糊变成黑影朝她倾袭而来。
　　杜灵被梦给吓醒了。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外面有人敲门，是兰蓉蓉，“杜灵！该起床收拾准备了！”
　　杜灵惊魂未定，她下床去开门，看见兰蓉蓉穿戴整齐，不是浮黎山的弟子服，也不是平日穿的装束，看着十分郑重，甚至还打扮了一番。
　　杜灵让她进来，然后又听见有人声传来，姚馨和祝依依带着祝芊芊过来，还有之前认识的刘芙。
　　杜灵愣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还有我们呢！”随后进院的几位药峰师姐出声。
　　兰蓉蓉将杜灵拉进屋，其他人七手八脚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其中一个师姐对不明状况的杜灵道：“灵灵你就坐着，其他交给我们就好！”
　　杜灵愣愣地点了点头，换上衣服被她们折腾许久，打扮好后天早就亮了。
　　之后还有一番准备，等到下午陈遇槐才出现，少见穿了一身红色，十分惊艳。
　　兰蓉蓉扶着杜灵的手，让她坐在其他弟子做好的轿子里，他们也不需要有人抬脚，不过倒是几个师妹站在轿子旁边，用法术起轿朝浮黎山的广场行去。
　　祝依依带着祝芊芊，她站在剑上朝下散着花瓣。
　　浮黎山正值开春，满山鲜绿的树芽，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大地，万物欣欣向荣。
　　宾客有杜灵认识，其他都是浮黎山的长老弟子，并未请其他宾客。
　　黎黎看着半空飘落下的花瓣，抬起手接了一片，忍不住叹声，“也是意外之喜。”
　　问天门今日只有她和闻时过来了，她不过是来凑凑热闹，顺便见证这一场喜事。
　　修行之人多是以道侣相称，甚少有人会在意人间的仪式，但也并非没有。
　　黎黎瞧着陈遇槐将人扶出轿子，站在长辈之前，在场的人都是见证。
　　成两姓绸缪之好，缔百年燕婉之欢。
　　一拜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注：“秦晋同盟，成两姓绸缪之好；朱陈媲美，缔百年燕婉之欢。”——清·钱彩《说岳全传》
　　写完了！
　　其实梦里那一段才是我最开始的构思，也就是文案最开始的样子，但是后面写大纲时候改了，改成中段失忆成亲，再出现那一段。
　　后来我写到这里觉得十分多余，就删了这一段，就只在梦里点一点，算是圆我自己一个想法。
　　感谢大家一路相伴，也谢谢各位阅读到这里，下一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