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神仙的包办婚姻 作者:阿拆姑娘   本文文案:   毕生致力于当咸鱼神女的白藉,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外加时不时的去湖边晒晒暖,提前步入佛系老龄神仙生活。   谁知却一不小心被天后娘娘选中做她的儿媳妇,她儿子,是那谁来着?   白藉云里雾里的上了天,见到了她传说中的未婚夫婿,果真青年才俊,果真不同凡响,只是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瞅着不太好,老瞪她干嘛?   白藉(撸起袖子),今天要让你知晓姐姐的厉害。   祁承(眼角微挑),嗯?   白藉(露出假笑),殿下,您喝茶。   白藉表示,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啦,谁让她是个怂包神女,活该被吃得死死的。   祁承表示,媳妇表面怂包实则胆大包天怎么破?   那次,白藉泪眼朦胧,步步后退,祁承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腰身,面容冷峻,眼角猩红,他咬着她的耳朵,声音带着可怕的哑,“白藉,你真是好样的。”   最初,白藉有个担忧,到后来变成了两个。   一,不小心抢了全民女神仙心头的阳春白雪怎么办?   二,夫君体力太……好……怎么办……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爽文   主角:白藉,祁承 ┃ 配角:《仙君尾巴那么软》完结可宰 ┃ 其它:古风仙侠   一句话简介:天族小殿下的打脸追妻路   立意:即使身处顺境,也要不断提升自己,当逆境来临时才能独当一面,闪闪发光 ============= 第1章 包办婚姻   仙雾翻涌,瑞气腾腾,一众神仙在开会。   这般浓郁而纯净的仙气扑面而来,白藉不由地感叹道,这是拥有多少年修为的神仙聚在一起,才能看到的奇景啊。   她今日有幸看到,不知是喜是忧。   常言道,物极必反,啊不是,事出反常及为妖,如此看来,是忧。   她生在苍烟落照间,长在苍烟落照间,那里少有雾,常年一片阳光明媚之景,故得名“苍烟落照间”。   是她那族中千年前就嫁入天族的天后姨母,传了话派了人去接她上来。   说是姨母,却也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便宜亲戚,不知道万年前两家有没有沾亲带故过。   她那天后姨母嫁到天族后,总共生了两个孩子,第一个是个公主,已经嫁去了九州中的西烛州的焰族。   说起这位大公主,当时天后可能是第一次养孩子,也没有经验,放手没管,是自由恋爱的结果,最后的恋爱结果天后很不满意,不愿让大公主下嫁。   可是大公主也执拗,非要为了自己爱情奋不顾身,不撞南墙不回头,天后也放下了狠话,说她要是嫁,就老死不相往来,大公主一听,乐了,收拾包袱赶忙就嫁去了西烛州。   神仙哪有什么老死的,等她生下了孩子,带着孩子过来,把孩子往天后身旁一推,任她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大公主是得偿所愿了,风水轮流转,可却苦了天后的这小儿子。   在天族尊享富贵荣华的小殿下。   那天后如今有了经验,在小殿下成长道路上,严守把关,愣是没让那些个有心思的仙子讨到过丝毫的便宜。   小殿下在天后娘亲的谆谆教诲下,十分感天动地的只一心修行,参禅悟道,小小年纪便成绩不俗,可谓是成了九州天下鼎鼎有名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如今这小殿下到了适婚的年龄,各家蠢蠢欲动,天后不为所动。   天后她要包办婚姻,思来想去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自家族人知根知底,比较放心。   于是用心良苦地在自个儿家族鸟谱里挑了几天几夜,险些挑花了眼睛,选中了她。   白藉觉得,挑中了她,天后约摸,是真的眼花了。   她只是羽族旁系里的一名仙子,平日里并不出类拔萃,父辈也一直默默无闻,既无庞大的家世,也无精湛的修为,何以让天后挑中了她来?   难不成天后是看脸?白藉不要脸的想。   白藉对这场包办婚姻有些抵触,她自然不想嫁,听闻天族规矩甚严,条例甚死板,今日上来一看,传言诚不欺我。   且神仙们面相大都冷冰冰的,根本不似凡界庙宇里供奉着他们的神像那般和蔼可亲。   白藉摸了摸鼻子,也对,毕竟不是她给他们供奉香火,神仙也不是卖笑的。   可这天族,在白藉看来,无疑就是一个大鸟笼。   “你是哪家的仙娥,竟还在这边偷懒闲逛,怎不去做事?”   白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身上穿的,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   好吧,怪她,怪她活得粗糙,不爱打扮,一件衣裳穿了好多年,边角洗得都发白。   当时还感叹这料子真扛得住岁月的折磨,却不想样式如今早已赶不上当今天族的审美。   白藉不欲与她争辩,自顾自地接着走,她这副不愿惹事的姿态在那心高气傲的仙子眼里却生生觉得像是无声地挑衅。   “你是怎么回事,这般目无章法,如何,我还管教不得你了?”   那仙子名唤嘉和,是一众仙子里算是早升上来的,比较有资历。平日里虽然脾气不甚温顺,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儿,实在是今日,估摸着天族一大半仙子的脾气,都温顺不下来。   为何,还不是因为小殿下今日要商议婚事。   仙子明里暗里都争这个位子争了许久了,谁知道拼到最后,居然来了个空降军,坐享其成的,谁心里不憋着一口气?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后台硬的鸟人。   白藉无辜,她来自羽族,可不就是个鸟人吗?可她这个鸟人,真的不是自愿地来这个腥风血雨的鸟笼里的。   白藉也不懂这天族是个什么规矩,可约摸随便来一位,也不是她这个小仙能惹得起的主儿,刚要琢磨着开口,背后传来了一声唤,“白藉仙子?可算找到你了,快快跟我去殿上。”   “白藉?你就是那个白藉?那个……”那仙子目瞪口呆。   白藉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不才,不才,正是在下。”   这场包办婚姻里苦命的炮灰女主角。   那仙子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而纠结。   白藉无比真诚地对她笑了笑,跟着领她的神仙走了。   到了殿上,天帝和天后已经端坐在上面了,一众神仙也到位了,白藉对她的姗姗来迟在心底表示非常抱歉,谁让你们家修得太弯弯绕绕了。   天帝天后见她来了,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相互对视一眼,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鸟,任人打量。   天后开口,“这门婚事,本宫与天帝陛下都很满意。”   白藉愁苦,她不满意啊,可是她不敢说,她是一只怂包鸟。   天后继续道,“我也与你父商议好了,婚事就订在下个月初……”   “我不满意。”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天后闻之头痛地皱了皱眉,白藉听到心中一喜。   这不是道出了她心中的呐喊吗?盟友啊。   她转头,只见一位黑袍青年步调不缓不急地走了过来,远远看去,他生得白净,乌发黑衣更衬了他的白,行走间,衣袍上绣着金色的滚烫的龙纹翻腾,好不气派。   那青年走到了她身旁站定,白藉唏嘘感叹,神仙们样貌大都姣好,此人,在一众神仙之中,也堪当得上是出类拔萃。   真真是生得了一副好皮囊,生得这般刚好,多一分即牵强,少一分则欠缺。   “好皮囊”用他那凤目睨了她一眼,白藉先是感受到了他的傲然,继而,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出了一丝不屑,以及,嫌弃。   没错,是嫌弃,白藉无辜。   她招惹到他了吗?   白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欲与他拉开距离,却听到那位黑袍青年再一次开口强调,“儿臣不同意。”   儿臣……   儿臣!他是,他是那小殿下祁承?   果真是位青年才俊,也果真,不同凡响。   天后拿定的主意,那也当然不容拒绝,她眉头一皱,正要发作,一位神官见势头不妙,忙挪步出来打圆场,“天后娘娘,臣有一主意,娘娘可先听臣说与一说。”   “嗯。”天后坐得端严,示意那名神官说下去。   “小殿下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愿意听娘娘的安排也自然是情有可原的,但娘娘的眼光那必然也是无可挑剔的,不如就让小殿下下凡去历练一番,参悟一下娘娘的苦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诚惶诚恐,白藉感叹,神仙做官也着实不容易啊。   神仙修行本就要下凡历练,早去晚去都得去,这神官的提议不过是把小殿下去历练的时候提前了一些,无伤大雅,也能缓和一下,说不定他回来便想通了呢。   嗯,甚好,这主意甚好,甚得她心,白藉暗自点头,最好这小殿下在凡界随便喜欢上个人,喜欢得死去活来的才好,如此,她也能顺利解脱。   白藉心中叹息,这小殿下,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办事不妥贴,横冲直撞惯了的,这事要她说,他俩本可以私下细细谋划一番,商量出来个万全之策来解决,如今,他却是得吃点苦头了。   命苦的孩子呦。   白藉不由得对祁承投去悲悯的目光,祁承也似有所觉地侧目对上她的目光,白藉忙心虚地移开眼睛,错过了祁承眼角划过的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天帝天后低声商量了两句,表示对这个法子还算满意,此刻,又有一位须发皆白身披红衣的老神仙上前一步。   白藉看到他拄着的拐杖上缠满了密密麻麻错杂着的红线,那红线拖拉了好远,险些绊倒了他,他晃了晃稳住,道,“臣觉得,不止殿下要下凡,这位指婚给殿下的白藉仙子,也要跟着殿下下凡,如此,也好去培养培养他们二位婚前的感情。”   天帝天后闻之甚是满意。   白藉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而天后对这个不靠谱的主意显然非常认同,明显已经迫不及待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们二人便投胎下界去吧。”   白藉想要开口辩解,可是发现,这办法,真真是妙,她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迎面走过来几位天兵,将白藉和祁承“请”到了苍生业台前,白藉听着苍生业台旁呼啸的风声,双腿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她只是一只逆来顺受的鸟儿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她上辈子怕一定是欠了祁承,才要一起为他的出言不逊还债。   白藉不动声色地瞟了祁承一眼,发现他面色毫无波动,似乎胸有成竹,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白藉忍不住小声开口问了句,“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祁承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目玄机暗藏,他一语道破,“你想让我帮你?”   咱们现在不是一个串儿上的糖葫芦吗,他这满满的优越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嗯。”白藉面上仍无比老实地点头,只要他现在回去跟他那天帝父君和天后娘亲说说,说他现在想通了,愿意了,幡然悔悟了,迷途知返了,她和他也可以免受这档子罪。   祁承点头,一个“好”字刚落,白藉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推力,然后,她掉下了苍生业台。   白藉心里怒吼,不是让你这样帮我的啊——啊——啊——   最后,身为一只鸟,她能不能说她有点儿恐高……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的小可爱可以收藏起来嘛?   双击666,   关注作者不迷路! 第2章 对我负责   祁承万万没想到,第一世,结束得这般草率,这般猝不及防,这般,发人深省。   白藉投胎到了某座山脚下的某个村庄里的某户人家中,取名涂山九。   这户人家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和村里的其他居民一样穷,一样朴实,一样勤恳。   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这户人家是个妖怪,只隐姓埋名地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   她那妖怪娘亲死得早,白藉几乎没什么印象,都是他爹一手把她拉扯大。   后来有一天他爹走亲戚,看到昔日一起的妖怪亲戚活得都那般风光体面,就他一家窝在这小破旮旯里畏手畏脚,于是一拍桌子,决定也要大干一番事业出来。   白藉那时候还不太懂事,她爹将她放在桌子,她被动地听着她爹跟她畅谈理想,似懂非懂,但白藉坚定地认为,无论爹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于是立马捧场地拍双手赞成。   再然后,他爹背着她上山砍柴的时候都在冥思苦想到底如何,才能干出一番什么事业出来,然后走岔了下山的路,继而就被打劫了。   这座山上的一窝小妖,学那凡人做起了土匪来,打劫到了他爹身上。   她爹背着她的背篓摇摇欲坠,白藉明显感觉到了危险,觉得自己的小命儿,今天是不是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她才这么小,就要死了,白藉辛酸地摸了两把泪。   就在小妖快要把他们捆起来的时候,他爹在千钧一发地危机时刻,猛然想起自己也是妖怪,还是个时候不短法术不凡的大妖怪。   于是反过来,一怒之下将打劫他们的小妖都收拾教育了一顿。   白藉第一次见自己爹打架,真是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在武力上征服了那群小妖,又在精神觉悟上感化了那群小妖,小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激着她爹,于是,她爹便成了这座山上的,呃,妖怪头子。   这好歹也算是个事业有成吧?   于是在她爹的庇护下,白藉一路横冲直撞地长大了。   “小主子,山下有妖怪在村子里闹事。”   一位小妖跑进来禀告白藉,白藉“吧唧吧唧”地把手里的苹果吃完,“哪里又跑过来的小妖怪,快找上我家门前了。”   白藉她爹虽然把家搬到了山上,但时不时也会暗中庇护着原来的村子和村民。   只是这些年,她爹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这些差事陆陆续续地分到了她肩上。   白藉跳到山脚一看,不过又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不自量力的小妖,已经修成了人形,可约摸法术不够,头上的两个犄角,没藏住。   白藉赶到的时候,那犄角小妖正捉了一个孩子,要把他溺死在水缸中,孩子被吓得眼泪刷刷的直流,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白藉飞身扑过去将孩子从他手里抢了过来,抱在怀里,清了清嗓子,亮出了她最近看的那话本子里老妖怪惯用的台词,“哪里来的小妖,竟敢跑到你姑奶奶这里撒野?”   顺手解了那犄角小妖的施在孩子身上的禁言术,孩子“哇”得一声爆哭出来,方才心中有多恐惧,声音就有多洪亮,震耳欲聋,白藉揉了揉发痛的耳朵,“闭嘴。”   “哇——哇哇……”   白藉默默地把禁言术又给他点上了,孩子泪眼汪汪,瑟瑟发抖。   犄角小妖被白藉一连串动作弄懵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利索,还出来害人,一看你爹爹就没有好好教你做妖。”白藉将孩子放到了地上,腾出手来。   三下两下移步过去收拾了那犄角小妖,小妖刚要破口大骂,突然嘴巴一紧,白藉也给他点上了禁言术。   待白藉走后,手下一众妖怪绑了那犄角小妖,“按老规矩处理吧。”   回到山上寨子里,她爹将她叫了过去。   “小九啊,这些年一晃就过去了,我恍惚着昨日你还是跟在爹爹身后撒娇的小团子,现在就突然长这么大了。”   白藉挠了挠头,她爹又从哪来的伤春悲秋的情绪。   “你长大了,你娘离去,也有些年头了。”她爹还在兀自感慨。   白藉见她爹神色有些哀伤,于是上前抱住她爹,双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安慰道,“爹没事,这不是还有小九一直陪着你的吗?”   涂山杳笑着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发,“你啊,要好好照顾自己,索性你这性子,约摸吃不了什么亏,光这点爹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有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自家女儿彪悍的吗?   涂山杳留恋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仔仔细细地看了女儿一遍,才不舍地放下手,“去吧,爹爹想,休息了……”   晚了这么些年,不知道她会不会怪他,涂山杳笑了笑,眼里蓦然闪现了泪光,一定不会的,看他把他和她的女儿,成功地养大了。   养得这般好,他也可以,放心了。   白藉只当她爹又和以前一样,在伤神了,于是默默地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果真,涂山杳昨日交代的那几句话,不是白交代的,第二天,白藉就找不到她爹了。   涂山杳约摸是怕女儿伤心,没当面道别,只留了书信,说九儿已经长大,他也可以安心地卸下担子,专心去陪她娘亲了。   让她以后别受委屈,也别出去,外头太危险,还是山上安全,他和她娘亲,都会保护着她的。   白藉看哭了,短短几句话,白藉觉得,真沉重。   她有想过她爹可能会走,其实她早有所感,所以才一直表现得不懂事,横冲直撞,你看我这么惹是生非,你怎么可能放心我一个人,就走了呢?   可是,你真的就放心地走了,离开我了,我从小没有了娘,今后,也不会再有爹了。   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一个人,也离开她了。   白藉倒在床上,她什么也不想干,就死死地瞪着屋顶,两天两夜没有动弹。   第三天清晨,一众小妖聚在白藉门前嘀嘀咕咕,“嘎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白藉走了出来,面色如常,“怎么回事,该干嘛干嘛去,凑在我跟前偷懒?”   小妖们见她脸色不错,便都放下心来,一哄而散。   白藉想出去走走,哪怕就一会儿也好,离开这里,她怕睹物思人。   于是她找来一个牵牛花妖,对他说了这件事,牵牛花妖表示理解她,却又有些忧心忡忡,怕白藉出了什么事,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牵牛花骨朵儿,“小主子,虽然这个不能帮你挡什么大灾大难,但是遇到小麻烦还是可以挡一挡的。”   白藉笑了笑,没推拒,收下了,对他交代了几句山中的事物,最后看着牵牛花担忧的面庞,轻声对他说了句,“放心。”   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牵牛花妖,手在背后安抚地拍了拍他。   这里是她的家,她不会走的,她只是想出去平静一下的,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藉下了山,没让太多小妖知道,她头疼看他们的泪眼汪汪,她真的只是出去走一走,但他们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以为她要离家出走。   白藉悄悄溜下山,漫无目的地闲逛,她看过路边的野花,路边的石子,她突然想看看繁华。   她听逃难到山上的妖婆婆讲过万丈红尘,十里繁华,让人留恋却又危机重重,白藉想来点刺激的。   可白藉不认识去外边的路,她正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准备把这种让人头疼的选择权交给上天,扔到哪就往哪个方向走。   白藉还没直起腰来,耳朵下意识动了动,只听闻“嗖”得一箭,白藉耳力灵敏,目力也比常人好,她遁着箭声望去,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弯弓搭箭,射中了不远处的一只野兔。   他背上的网里已经装了不少这种体积偏小的猎物,白藉看他衣着打扮与她不同,与山中的每一个妖怪都不同,他身上,仿佛有妖婆婆说的,十里繁华的味道。   白藉把手中石子扔了,还是把选择权从上天那里拿回来,白藉悄悄隐去了生息,决定跟上他。   猎户将背上的网解下来,将野兔身上的箭拔了出来,“噗”得一声鲜血四溢,白藉煽动鼻尖,她仿佛闻到了血腥气,她有些蠢蠢欲动。   不行,她是只非常有自制力的妖怪,白藉压下心头的躁动。   猎户很快就收拾完准备离去,白藉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   索性,白藉没有跟错人,那猎户今日打猎成绩颇丰,于是也没有回家,径直走到了集市上准备将新鲜猎物卖出去。   白藉成功到了街市上,心情大好,瞧着什么都是新奇的。   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声,吆喝声,争吵声……充盈着白藉的耳畔,这感觉,她感觉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带着一种全新的心情。   白藉兴致勃勃的在街上走,什么都想参活,什么都想管上一管,于是,被一个在路边跪着的小孩子吸引住了目光,白藉在他跟前停住脚步,只见他衣衫褴褛,约摸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低垂着头,旁边摆着一块儿破木牌上写着卖身葬父。   卖身葬父?   白藉不由得心尖一颤,那孩子抬起头来,面容清秀,只是脸脏兮兮的,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睫毛纤长,眨眼间,却是我见犹怜。   那少年看到了白藉,眼睛一亮,动作有些慌忙,他伸出白净的小手拽住了白藉的衣角,“姐姐,你是来把我买走的吗?”   白藉蹲下身子与跪着的他平视,却见那少年目光有些躲闪,白藉只当他畏惧生人,言语温柔道,“你唤做什么啊?”   “知远。”   “知远,知远。”白藉跟着念了两声,又道,“我可以帮你把你爹爹安葬,安葬过你爹爹之后,你也不必跟着我……”   听到这句话时,名叫知远的少年忽然抬起眼直视白藉的眼睛,又移开目光,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没吭声。   白藉背着他在路旁偷偷捡了几块儿小石子,变做了银子,拉着他去雇人,将他爹好生安葬。   白藉看着立好的牌位,以及后面的一抔还未干的黄土,眼眶有些发热,怎么,让人这么触景生情呢,呜……   白藉感觉自己快忍不住了。   赶忙离去,去买了些香火贡品,她知道这些,还是每年他爹都会带着她去祭拜她娘,她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认认真真地祭拜了几下,看到知远愣在身后,拉着他给他爹上了柱香,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   见他面色平静,一滴泪也未落下,白藉叹道,真是个坚强而又隐忍的好孩子,嗯,她应该向他学习。   “好了,你爹也安葬好了,我也该走了。”   白藉说完正要走,袖子突然被一直以来一声不吭地知远攥住,“你帮了我,我现在已经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一走了之,不负责任。”   白藉,“???” 第3章 男女有别   白藉没有办法,要不是刚刚真的亲眼所见他爹被下葬,她都会怀疑这破孩子是不是来碰瓷的。   偏偏这“碰瓷”的就一言不发地攥住她的袖子,倔强地不吭声,也不肯撒手。   白藉想想他刚刚说的话就有些头痛,什么叫是她的人了,什么叫她要对他负责任,他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凡间,都做得是这么强买强卖的生意吗?   孩子,你“碰瓷”碰到一只妖怪身上了知道吗?   “天大地大,你跟着我作甚,那,那好男儿,是不是应当志存高远,先立业后成家?”   她说得没错吧?她已经用了全身的解数在跟他讲道理,真是难为死妖了。   知远明显一愣,耳廓悄悄地红了,偏生不能跟她讲道理,“你不带我走,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什么志存高远……你现在不过就是在给我画饼充饥,你觉得,首先我是不是应当先安稳地活下来?”   言之有理,无法反驳。   白藉点了点头,好吧,她是一只没有原则的妖怪。   既然这样,也肯定不能将他带妖寨子里,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妖怪窝里摸爬滚打算什么事儿?被吓坏了可不好,虽然他看起来胆子很大的样子。   不如先将他安置在山脚下她长大的村子里,他也好有个容身之所。   白藉思来想去觉得这办法可行,于是低头对他说,“好,我带你走。”   知远闻之点了点头,低头的瞬间眸子颤了一颤。   白藉领着他也不能用什么法术,只能徒步走回去,白藉还不太认得回去的路,带着他走啊走,走啊走,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天黑了。”知远扯了扯白藉的袖子,白藉应了声,“嗯,天黑了啊,怎么了?”   “我们来来回回已经在这地方转了四五圈了,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白藉,“……”   他说话不能委婉一点儿吗?   “那你想怎么样?”白藉愤愤地斜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委屈。   知远一愣,突然轻笑了一下,他看着白藉,月色下,月色下,那个眼神竟意味不明。   知远斟酌着开了口,“定是这天黑了,你才看不清路……这倒,也无妨,我们找个客栈歇一晚上,明天再赶路吧。”   白藉点了点头,这主意甚好。   到底是在这边兜兜转转了几圈的人,白藉记得刚刚就路过一间客栈,拉着知远要往回走,知远看破了她的意图,出言制止,“后面那家客栈,条件不怎么好,去前面不远处那家吧。”   白藉当然没意见。   进了店,便有小二笑脸相迎,“客官,这么晚了,二位是要住店吧?”   “嗯,要一间房。”白藉开口道。   “要两间。”知远打断她。   “怎么……”白藉回头疑惑道。   知远开口,“男,男女有别,我们还是……”   白藉噎住,他这才多大啊,思想就,就……   “那你不怕我晚上丢下你一个人跑了?”白藉偏生想要打趣他。   “你,你不会的,做人要守信用……”   做人是要守信用,可做妖怪不用吧?   尽管这样想着,白藉还是伸手抱住了他,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我既然答应了你,断不会自己走掉的,你放心。   白藉转过头道,“那好,就要两间房。”   “要挨着的两间。”知远补充道,昏黄地灯光恰好地掩饰了他微红的面色。   白藉闻言挑了挑眉,怎么,还怕她半夜偷偷跑了不成   “好嘞,二位客官姐弟俩感情真好。”小二笑着打趣道,“二位客官请随我来。”小二说着前面带路。   “才不是姐弟。”知远小声嘟囔了一声。   “嗯?你说什么?”白藉没听清问道。   “没,没说什么。”   半夜,白藉酣睡,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却是知远走了进来。   轻手轻脚地走进白藉,因为怕惊醒熟睡的人,而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因为呼吸不畅而心跳突兀地加速。   知远不明白这种感觉,他明明是想过来……可是怎么会……   外面想起一阵细小的声音,知远耳目灵敏,“谁?”他低喝道。   第二天,白藉发现,知远竟然走了,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她怎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白藉终于明白了他昨天晚上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不就是嫌她不靠谱吗?   气死人了,不想跟着她直说嘛,凡间难道讲究地都是做戏做全套的吗?   那他怎不一直骗下去,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白藉悻悻地下了楼,小二依旧笑得像昨日那般灿烂,“客官您且慢走。”   白藉蔫蔫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了那小拖油瓶,可她也没把握自己能回去啊。   无助地在街上兜兜转转,突然,白藉眼睛一亮,她居然看到了昨日那个猎户,正背着弓箭和网兜,定是准备出去打猎。   会不会还去昨天她跟上他的那个地方?   白藉心中腾起一股希望,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蜿蜒曲折,兜兜转转地走了许久,猎户因为昨日在此地收获颇丰,今日又来了这里想再碰碰运气。   可便宜了白藉,她看着熟悉的景色热泪盈眶,终于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好人有好报,好妖也亦然。   白藉成功回到了寨子里,兴高采烈地吩咐晚上要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别的小妖不知道白藉出了趟山,还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了,都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要庆祝,但白藉说了,自然一呼百应,只有怀揣着秘密的牵牛花妖这两日提起的心脏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白藉晚上和众妖一起狂欢,她吃了酒,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胸前有些湿,怕是酒水洒了上去,一摸怀里有朵蔫儿了的牵牛花骨朵,才想起这是牵牛花妖在她之前出去的时候给她的,现在她回来了,这花骨朵儿也蔫儿了,要不要问问他怎么办。   白藉从座位上站起来,众妖都在狂欢,她在角落里找到了抱着酒瓶子的牵牛花妖,牵牛花妖名叫次离。   他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跟前,于是抬起了头,看到是白藉,映着月光,眼睛里亮晶晶的。   贪婪地望着她,一眼不眨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白藉被他这赤|裸裸的目光那么一望,顿时忘了自己过来干嘛了。   所幸,次离只是失态了那么一下,“小主子不与他们玩闹,过来作甚?”   白藉忙将怀中的花骨朵儿拿出来要递给他,次离看着那花骨朵儿一愣,笑了笑,“小主子若不嫌弃,便好生留着吧。”   “哦。”白藉乖乖地应了声。   夜风一吹,白藉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儿,她转身离去,一步一步走到了山脚下的村子,此刻已经有些晚了,灯火只有三两家在明着。   她推开了自家的小院的栅栏门,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此刻不是桂花盛开的时候,但白藉仿佛闻到了桂花香。   她在院中的躺椅上躺下,将手枕在脑袋下面,睁大了眼睛看着月亮。   她原本还打算让知远那孩子住在这里的,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倒也清闲自在,她时不时还能过来看看他。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用时不时回来打扫这院子了,打扫一次真的能累断腰他来住,刚好让他日日打扫。   可惜,他走了。   可惜,他没有和她一起回来。 第4章 强抢民男   日子一晃就过了七八年,可在这山中,日复一日,倒也不觉得很快。   白藉在这山上待得无甚新鲜的,自然是竭尽所能的乱折腾。刚巧她近日看了一个话本子,深受其影响。   话本子是一帮土匪强抢民女的故事,正对白藉胃口,她来来回回拜读了两三遍,心下觉得将精髓已经领悟了个七八分。   说是一群土匪抢了那民女要扛回寨子里,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如花似玉的公子,英雄一般威风凛凛地揍了匪徒一顿,救了那姑娘,惹得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啊不对,是明许。   姑娘娇滴滴地往公子身上一倒,口中那海誓山盟给白藉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后来姑娘成功嫁给了那救了她的公子,两人恩爱和睦,最后公子的这土匪头子的身份,在这场风月情|事里,也便无伤大雅无关紧要了。   只是白藉没有领悟到的是,公子早已心悦了那姑娘,才使了这出风月里的好计谋。   但不论如何,这个故事鼓舞了白藉,这说得不就是她吗?她一拍桌子,当机立断要出山,争取抱得美人归。   于是白藉日日在山脚下守着,但这荒山野岭的,别说人了,路过的狗都是村子里家养的,见了她“汪汪”两声,白藉点点头,两边算是打招呼了,连条外来的狗都没有。   白藉守了两三天就不乐意了,自己懒得守了,便派了寨子里的小妖,每人轮班守。   又过了七八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白藉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   一个小妖来报,“小,小主子……”小妖气喘吁吁。   白藉顺手给他倒了杯茶顺顺气,小妖忙喝了一大口茶,呛住了,一个气没顺上来,憋晕了。   白藉,“……”   待小妖悠悠转醒,已经过了有一刻钟,小妖醒来,忙接上方才没说完的话。   “小主子,小主子,那,那从外头,来了个您要等的美人。”   “真的?”白藉眼睛一亮,“快带我过去,你不早说。”   小妖挠了挠后脑勺,他倒是想早说啊,这不是给呛晕了吗?   白藉路上已经想好了,就按着那话本子上的路数走,准没错,那美人定然是打不过她手底下这一群妖怪的,到时候她就跟他们撇清关系,对他舍身相救,那美人一定会被感动得抱着她痛哭流涕,然后,水到渠成地,她就可以抱得美人归。   跟着小妖跑到地方的时候,白藉着实愣了一愣。   几个小妖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他们隐约有些鼻青脸肿。   这咋跟她想得不一样?   旁边有一抹陌生的衣角,白藉站在树后面,没能看到那人模样如何。   一个小妖看到了白藉过来,对她挤眉弄眼,小主子,这人太厉害了,你好生躲着千万别出来啊!   白藉却以为他在向她求救,岂有此理,胆敢伤她手底下的妖。   白藉“噌”得一下从树后面跳出来,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月华如练,他一袭长衫,长身玉立,眸光流转,熠熠生辉,长眉入鬓,唇色微红,好生勾人,好生俊俏。   回眸的一瞬间,四目相对,他眸底有三分惊讶,和七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白藉听到了自己心中干柴烈火在焚烧,“噼里啪啦”的,将她从头到尾烧得焦脆。   白藉腿一软,险些倒在了地上,那公子眼疾手快,上前扶了白藉一把。   那心头的火,烧得旺盛,白藉眸光含泪,“多谢,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只好以身相许,才不算唐突了公子。”   一众小妖,“???”   白藉瞄到俊俏公子看她眼睛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于是深受鼓舞,更胆大的把爪子搭到了他肩膀上。   “天色已晚,不知姑娘孤身一人,为何会在此处?”   “我,我本和公子一样也是路过此处,然,不幸,被这帮贼人掳了去,幸好公子出手相救,我,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白藉表面故作一副凄苦的模样,可眼中的狡黠却没藏住。   那公子没忍住扭过了头,白藉有些疑惑,打量着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顿时明白了他是在笑。   笑,有什么好笑的。   白藉顿时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挫败感,她勾搭得有这么失败吗?   白藉默默地缩回大胆的爪子,突然腰上贴住了一个温热的掌心,一股力道推得她靠向他,她撞上了他的肩膀,他搂住了她,脚尖轻点,飞了出去。   白藉愣了一下,随后心里腾起一股并不陌生的恐惧,她心中在尖叫,在怒吼,谁来告诉她,她为什么恐高啊……啊——啊——   白藉的手攥得更紧了,她哆嗦着开口,“公子还会飞,飞啊,好生厉害……”   “是轻功,你不要怕,我轻功练得很好的,不会让你摔着了的。”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低低的,却有种安抚的感觉。   白藉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俊俏公子呼吸蓦然一乱,气息不稳,两人直线坠落,快要跌落的时候他抬手护住了白藉的头,两人调转了一下,“嘭”得一下摔在了一坨稻草上。   “嗯……”那公子闷哼一声,白藉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身上。   你不是说你轻功很好不会让我摔着了吗?白藉从他身上起来,这仇她记住了。   不怨白藉小气,她怕高怕疼又怕死,这货倒好,差点让她全部经历了个遍,白藉心里的小人给他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然,面上却不露分毫,还笑眯眯地伸手帮他抚落了肩上的一根稻草。   白藉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前面不远就是她的从小长到大的家,哦不对,现在,它只是一个房子了。   “现在有些晚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赶路吧?”俊俏公子出声,正合她意。   她指了指前面,“去前面那一家吧,那里空着。”   他眉头一皱有些疑问,却下意识没有问出口来。   三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本来有另一张的,可前不久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白藉一坐,居然就散架了。   她只好把木头收拾到了杂物间,想着反正没人住了,也就没修缮,况且她也不会修。   俊俏公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记得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有个躺椅,“你睡这里吧,我睡外面。”   白藉生生地把我们其实可以挤一挤我很瘦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现在夜间只是微微凉,他将外衫脱下来铺在了躺椅上,他并不困,脑子里乱乱的,他这些年,鲜少有这样没主意的时刻,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她,这一次,也是因为她。   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她果然,是她的克星啊。   他十二岁见到了她,那次相遇,不是偶然,是他是预谋的。   他生来尊贵,天资聪颖,要什么有什么,这些他都只当做是本来就应该的事情,因为他将来,是要登上高位的人,直到那次,他在外面,遇到了一个方士,拉着他胡言乱语起来,说他这一生,什么都唾手可得,只有一求不得。   他那时心高气傲惯了的,明知他在胡言乱语,却又赌气般地问道,有何,是他求不得的。   那方士神秘地笑笑,对他又神神叨叨地说了一番。   于是他便给自己伪造了一个凄苦的身世,吸引她,接近她。   他不想主动,他只想让她来主动,仿佛那样就能证明她不是他的求不得。   其实那时他没把握她会过来,但没关系,他后面还可以有各种各样吸引她的机会。   但幸运的是,第一次他就成功了。   他当时心里猜测着,求不得的意思,指的,一定就是她会是他登上高位的绊脚石。   他荣华尊贵,差的,不过就是那个位子而已。   那天晚上,他本是想要去杀了她的,可挣扎着竟然下不了手,他高估了自己的狠心程度了吗?   再后来,是他的暗卫找到了他,说宫变了,叛军已经逼宫了,他父亲也率军去营救了。   他知道他们家的机会来了,当今圣上膝下,并无子嗣……   可后来,他时常都在想,那求不得,究竟会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那方士的一句胡言乱语,倒偏生时而就突兀地浮现在心头了……   想着想着,想到她在身边,又觉得很安稳,竟就那样睡着了。   是在一阵束缚中醒来的,他动了动肩膀,手被反着捆在了后面,他打量着周围,很陌生,不是昨天的小院。   突然一阵脚步声,一群人走了进来,其中,还有几个是昨天夜里的熟面孔。   他们搬着一把虎皮椅子,放在了他面前的不远处。   他和她莫不是被那帮人又抓了回来?倒是他大意了,昨夜不应该在此停留的。   正想着,就见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坐到了那椅子上。   白藉朝他勾了勾下巴,佯装生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直直地看着她,白藉突然有种他仿佛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白藉心头跟着一紧张。   “沈清谢,字,知远。”他答到。   名字还不错,白藉心头暗自赞叹了一下,字也……字什么,字知远?   那不是……白藉成功地皱起了眉头,“知远?你居然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一别七年有余,他从当年的少年,到了弱冠之年,她却,丝毫未变。   仿佛,不会老,好像,不是这世间的人一样。   求不得,竟是,指的这个吗? 第5章 暗流涌动   思及此,沈知远心头蓦然一跳。   知远,知远……   白藉心里默默念了两声,是老相识,但没什么情分。   想想更气了,怎么遇上他,就没好事儿呢?   “把他给我带下去,关起来。”白藉靠在椅子上吩咐道。   她才不是为美色所动的妖怪呢,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能为所欲为,她得给他个教训尝尝,先关上个几天再说。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小妖上来,将捆着的知远带了下去,关进了一间破屋子里,又拿来一根绳子,将他又捆在了柱子上,知远没有反抗,任他们将他捆得结结实实的。   是夜,白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睁大眼睛望了一会儿屋顶,之前萌生的一个念头,此刻却越发清晰了起来,便索性起来穿好衣服,又跑了出去。   这次她没告诉别人,径自走出了寨子,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   一个人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从她走出房门就开始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白藉心中想着事情,并未注意到。   那人看着她渐行渐远渐渐消失的身影,转身返回了寨子。   月光下,朦朦胧胧中,那人的脸庞不甚清晰,直到走到了有灯火的地方,才叫人看清楚,原来是那牵牛花妖次离。   其他小妖见了他,老老实实地唤了一声“总管。”   还是前些日子白藉看他虽不善言辞,但办事踏实,让人放心,她便让他当了所谓的总管,替她揽一揽她不愿意管的些许琐事。   此刻,倒是方便他了……   山上的夜里比别处更寒凉许多,加上没有吃东西,知远抵抗力下降了不少,头有些痛,身上时而热,时而冷。他猜测,自己可能是着了风寒。   次离走到了关着知远的屋子前,他的影子投到了腐朽的老木门上,目光透过斑驳的窗户看了进去,知远似有所觉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刺离波澜不惊地开口,“小主子说了,把这个凡人,按老规矩办……”   声音不大,可却让在场看守的几个小妖和屋子内被捆着的知远,都听得了个清楚。   “总管,这,小主子真这么说?”一个小妖低声迟疑道。   次离睨了他一眼,“小主子不喜他,你不是也看得清楚吗?”他散发出来的气势逼人,不怒自威。   再没有质疑的声音发出,两个小妖进去将知远押了出来,路过次离身旁的时候知远抬头,电光雷火之间,两个男人眼神的交锋。   知远不知道他将会面对的是什么,可看他们的反应,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他不相信,不相信白藉会那样对他。   次离挑了挑眉,从眼神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由不得你不信,你骗了小主子两次,小主子最讨厌别人骗她。”   小主子当然没和他说这些,这些,都还是他不经意间偷听来的,不过没关系,这个凡人相信,就足够了。   她怨他那次骗了她吗?真的是这样吗?可他……   他确实骗了她,这没什么好辩解的,从一开始,他知道了这些,知道了在哪里会遇到她,就开始布这场骗局。   当时,还想过要杀掉她。   知远头痛欲裂,而次离的话,更让他不知所措,让他仿佛坠入了冰窟一般,刺骨的寒凉……   他凭什么,次离冷静的外表下妒火中烧,他这么多年默默地守在她身后,期望有一天她可以看到他,看到他的真心,可凭什么,她回过头来,看到的却不是他?   看到的却就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她看不到他,没关系,但她眼中,也不能有旁人,次离面色又冷了几分。   白藉还在不知疲倦地在那院子里挖着东西,她记得,院子里埋着两坛子酒,她爹亲手埋下的。   在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她爹含笑着对她说过,这两坛子酒埋下去,等九儿长大了,想和谁一起喝,就把它挖出来,必须是很想很想一起喝的人。   她当时懵懂,说只想和爹爹一起喝,他爹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本来这件事她已经快要忘却了,可再次遇到知远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做了这个梦,想起了这院子还埋着两坛子酒。   知远……应该是很想要一起品尝这两坛子酒的人吧,白藉边挖边想。   她挖了许久,因为实在有些久,记不清当年她爹把酒埋在了哪里,便从屋门口开始,一寸一寸地刨着土,不知疲倦地刨着土。   挖着挖着,白藉眼皮子在打架,“咚”得一下倒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冷得一哆嗦,醒了过来,看着满院狼藉,继续挖土,挖了一个遍,竟然没找到。   白藉累得倒在了躺椅上,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梦搞混了,不应该啊。   腿耷拉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土,旁边那棵桂花树已经长得很大了,盘根错节,在上面土层生在蔓延的根茎已经被白藉刨了出来,裸露在外面,被她踢得泥土飞扬。   “咚”得一声,白藉的脚踢到一个硬邦邦地东西,她站起来一看,泥土里露出一个可疑的物体,她用手一扒拉,眼睛一亮,正是那装酒的坛子。   竟被桂花树的树根给包裹了起来,难怪她一直没找到,她碰到这些树根几乎都避开挖了。   白藉兴冲冲地将两坛子酒挖了出来,又想了想,她不想一次喝完,她想下次还和知远一起喝。   于是将其中一坛埋了回去,把另一坛拿了起来,将坛子上的泥土擦干净,抱起酒就往山上跑。   她一路跑上了寨子里,将酒放到了桌子上,喊住了一个在外面巡逻的小妖,“你去,叫他们把知,啊不是,那凡人叫过来。”   那小妖闻之面色一紧,白藉心中正欢喜,并未察觉到,过了不多时,有人进来了,白藉正将杯盏拾掇好,“知远,你……”   笑容僵住,“怎么是你?”   次离走了进来,“小主子叫那凡人作甚?”   白藉觉得他怪怪的,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叫他来喝酒。”   “我也可以陪小主子喝酒啊。”次离上前一步,眸光紧盯着白藉。   “不,不用了,我想……”   “他死了。”次离说得很平静。   白藉怔住,“你,你说什么呢?他,我不是让你们……”   他看着她眼中的难以置信的挣扎,就腾升了一种快慰,他笑容里隐隐透着疯狂,“他昨天就死了,死无全尸。”次离嫌不够,又重复了一遍。   白藉推开他跑去之前关着知远的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她跑了回去,看到次离还没走,她浑身有些发抖,说不清是生气还是畏惧,“你把他弄到哪儿了?”   “按老规矩办了。”   “老规矩?”   白藉这才知道所谓的老规矩办是什么,后山洞中,封着一只裂天兕,之前她所有教训过的恶人或者恶妖,都被剁了投喂给了后山的这只凶兽。   她不知道她爹知不知道这件事,她竟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有一只大妖怪,不知道自己一直当做家人的他们,一直在投喂它。   “我,我没让你们这么做,我只是想把他们教训一通之后放了的。”   白藉眼中含泪,满目猩红,“你们怎么能这样?”   “小主人,妖,本来就非善类,我们给那裂天兕食物,它会庇护着我们……”次离的嗓音透着蛊惑。   “砰”得一下,白藉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扔向了次离,那杯子在他额角上砸出了一个血窟窿,汩汩的鲜血留下来,让他的面容看着更邪上了几分。   白藉愤怒,恶心,还隐隐有些绝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这些年平和的生活,仿佛都破碎了,或许它平静的表面下一直暗流涌动,只不过笨拙的她,从未试着去察觉过。   白藉转过身捧起桌子上的酒坛子要砸过去,外头一个小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身是血,“小,小主子,外面,外面突然来了大批人马,此刻,此刻已经攻到山上来了……” 第6章 望月仙子   祁承的身影若隐若现地在云端,他正襟危坐在云层上,身边甚至还摆着一壶好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批人马攻向了白藉所在的那座山。   他死了,他应该高兴,自己比白藉解脱的早,可是心头萦绕的那一丝不爽是怎么回事。   山上一片狼藉,烽烟遍布。   那是朝廷的兵马,他只身来到这里,也并不是无迹可寻,见他多日不归,朝廷里按捺不住了,派了兵马过来寻他。   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居然还是被剁了喂给后山那只被封印了的兽。   思及此,祁承凤眸微眯。   还好,还好他是先被杀掉然后尸身被抛进洞里喂那凶兽的。   不然,若他活着被喂进去,虽然是凡人之躯,但那封印不止封形也封神识法术,他的魂魄元神进去了,便逃不出去,定然会被凶兽连着他的魂魄元神,一起拆吃入腹,那样,他就真的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   想到这一层,他险些气笑了,好啊白藉,居然在背后如此阴他。   咱们,来日方长。   祁承从云端跳了下去,隐去身形,朝廷应该已经得知他身死此处的消息,烧杀了一番,已经撤退了,狼藉遍布中,次离抱着白藉,她还残存着一口气,但也陷入了昏迷,离死不远了。   她一张口便会吐出一股鲜血,却偏口中还喃喃道,“知远,知远……”   字字啼血。   祁承皱了皱眉,神识有些波动,显出了身形,还是往日里在天族的那身打扮,玄色长袍,眉眼锋利,整个人气势低沉,锋芒暗藏。   次离抬起头,他之前被白藉砸伤的额角还没来得及处理,已经凝着一团血痂,有些骇人,“你是谁?”   祁承开口,“放开她。”   “你别想,谁也别想带走她!”次离闻言将她往怀中又搂紧了几分,似乎已经有些魔怔。   看到他搂紧白藉的手,祁承心中骤然泛起一股无名怒火,一掌凝聚仙力,打了过去,尽数打在了次离身上,声音渐冷,“我看还是那裂天兕洞中的封印,经年失修了,竟让你这玩意儿,也能跑了出来……”   祁承心中本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素来谨慎,想了想,还是开天眼看了那次离的真身,才蓦然明了。   他并非是什么牵牛花妖,甚至连妖怪都算不上,只是那裂天兕生出的恶念,不知怎地,居然就逃出来了,竟还化了形。   祁承术法精炼,只一掌便将那次离打得形魂俱散,无意识地白藉没了支撑,身体软软地往下倒,祁承下意识上前接住了缓缓倒下的她。   祁承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藉身上,没留意到有一缕似烟非雾的东西,随风飘远了去。   他为什么要接住这个第一世就害他尸骨无存的女人?   祁承蹙眉,却也没舍得放手,她只剩了一口气,这下连血都吐不出了。   祁承定了定神,收敛了心神,将白藉抱进屋子,好生放到了床上,她那一口气吊着,还没死。   甚好,祁承心想,应当让她多受一会儿折磨才好。   趁着白藉元神还未归位,他先跳了这苍生业台,这次他先下去,先掌握先机,好教她也尝点苦头……   不多时,涂山九身死,白藉元神归位。   她只身来到苍生业台,把守苍生业台的天兵一脸冷漠,不近人情,白藉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小殿下,人呢?”   “小殿下已经跳下苍生业台了。”   “刚跳下的吗?”   “约摸有些时辰了。”   白藉闻之有些庆幸,还好,不用面对他。继而心念又一动,“那我,可以看看他现在,在凡界的情况吗……”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白藉觉得自己真是英明,英明至极。   其实她还有些心虚,毕竟这一世,是她间接地害死了他,虽然没多久她也死了,但她还是怕他打击报复,以他的性格……白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殊不知在祁承心里,她不是间接害死,而是罪魁祸首。   幸好白藉不知道,如果知道,她想哭。   “不能。”天兵冷冰冰地打断她。   好吧,当她什么都没说。   白藉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没事,没事,不就是跳个苍生业台吗?摔不死,摔不死……   白藉正在努力的做着心里建设,突然背上有一股推力,她一下没站稳又掉进了苍生业台。   白藉,“……”   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   不是说祁承已经跳下来了吗?这是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推她啊——啊——啊——   天兵依旧一脸冷漠,他缓缓开口解释道,“小殿下吩咐了,若是白藉仙子不忍心跳,需得出于天族道义,帮她一把。”   而上次祁承已经言传身教了如何“帮”白藉一把,他学以致用,谨遵小殿下旨意,十分善解人意地“帮”了白藉仙子。   可惜已经投胎了的白藉听不到他的解释了。   ……   永安城北有一座处,名叫听雪楼。   这楼既不是花楼茶楼,也不是酒楼,勉强算是个门派吧。   只因此门派的掌门仙子,以精湛的术法闻达于世,不知为何,此人却嫉妖如仇,捉妖除鬼的手段,更是不在话下。   因为这个缘故,永安城里再无妖祟作乱,百姓保得安宁,故而,此人在永安城地位颇高,慕名前去做学徒想学本领的人不少,那仙子也没学世外高人紧闭门户,而且还会挑些资质好的收作门徒。   因着门规甚严,门徒行事也都规矩严谨,少有不合常理出格的事物,在永安城里风评甚好。可近日,那门中却出了一个例外,实打实的纨绔败类。   在永安城里横行霸道,素日里百姓都敬重着听雪楼,没多说什么,可时间久了,也都颇有些怨言,不多时,消息便传回了听雪楼。   “掌门。”一弟子欠身而入。   自顶垂地的轻纱幔帐后面,燃着香炉里青烟袅袅,隐约可见一个人长身鹤立,正执笔不知在绘着什么。   弟子禀告完,见未有反应,继而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掌门,弟子目力极佳,看到掌门面色丝毫未有波动,心下感叹,果真不愧是掌门。   那人依旧未作声,只摆手让弟子下去,复而继续绘着,面色无波无澜,眼神无悲无喜……   近日,在永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中,又爆出了一个大消息,那纨绔,竟抢了一个颇有姿色的男子回去。   此事越传越烈,众说纷纭,有人说那纨绔是个断袖,最近又发现了自己一个新嗜好,就是抢些面皮白净的柔弱男子,回去凌虐。   又说那纨绔是个女子,但异常彪悍,到了适婚年龄,无人敢娶,只好上街强抢,谁被她抢回去,是要做她的夫婿的,在床事上会被她日日凌虐。   总之,不论如何逃不出这个纨绔凶恶至极的言论。   纨绔,“???”   我什么时候有凌虐美人这种这么劲爆的嗜好了?   此时,那纨绔正十分霸气地坐在一把贵妃榻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被她掳回来的公子。   那公子端端站着,一身月白长衫,仿佛就与世间迷离烟火气划清了界线。面色清冷,眼底一副看破红尘世事无常的样子,三分疏离七分冷,却让女纨绔看得心痒,真想看他发狂的模样,哦,定然十分醉人。   女纨绔兀自想着便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   那公子被她这种目光打量得有些新奇,平日里谁都对他谨言慎行,被她如此打量着,公子表示,唔,这感觉,甚好。   公子开口,却不是诗词风月,而有些咄咄质问,“如此轻狂,师承何处?”   那女纨绔咬完嘴里最后一口桃子,将桃核扔了出去,桃核欢脱地滚了两下,正滚到他脚前,女纨绔看桃核停了,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且仔细听好了,我可是师承那大名鼎鼎的听雪楼望月仙子。”   说完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女纨绔却兀自认定这厮虽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心中定然对她畏惧以及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表心迹。   无妨无妨,女纨绔想道,她已经善解人意地看破了他的心思,眼睛一转又瞥见他在放在身前因为她话落而略微抖了一抖的手腕,女纨绔在心中加剧了这个想法。   复又开口,嗓音比方才的还要亮上几分,气势比方才的还要足上几分,“如何,你可是吓着了吧,无妨,只要你跟着我,就只需要负责,呃,貌美如花,我断不会欺负你的,也绝不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女纨绔说完,见他不做声,以为他正腼腆羞涩,就好比新妇人进了夫家门,也要好一阵子羞涩,才能放得开行事。   无妨,只是时间问题,她可以等,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想了想又和蔼地开口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他没有再愣神,眼神恢复了那无比的澄澈清越,“望月,百里望月。”说着上前一步,踩碎了那个桃核。   女纨绔,“……”   谁来告诉她听雪楼里的掌门仙子,为什么是个男的,还是个颇有姿色的男的。   传言误人呐,误人啊。   百里望月看着她呆愣地面容,凤眸少见危险地眯了眯,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眸底大半的情绪,可真是个有趣的傻孩子呢。 第7章 入戏太深   百里望月看她生生愣住了好一晌,面前的少女肌肤莹白,仿若白瓷,狡黠的双目此刻却难得呆滞,檀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   真是有些呆呢。   她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天灵盖一热,嘴巴一秃噜,“师父,您怎么来了?”   百里望月,“……”   入戏太深。   素日里吹出去的就是如此这般,因此她对外也都对百里望月称一声“师父”,她私以为,做戏还是做全套得好。   一时间竟没能改过来。   白藉平日里借他的势狐假虎威惯了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正主居然找上门来了。   报应或早或晚,都会来的,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的玄妙与无常。   哦,不是找上门,是被她强抢回来的,他为什么不反抗,莫非他想半推半就?   白藉哭丧着脸,我要是不知道您什么身份还能将就将就,现在,她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不对,她若是知道他是百里望月,借她一千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放肆地招惹他,她必定见了他都绕道走才好。   怪只怪,他长得太勾她了,简直就是在无声地勾引着她犯罪,对,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白藉瞥见他的望着她的眼神,忙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所幸,百里望月并未发难于她,连一句责怪都未有,就那么走了。   白藉甚是感动,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好人,果真名不虚传,是位实打实地,由内而外的大善人。   因为此,白藉对他的印象颇好,既然他都不计较,那以后,不妨还是借一借他的势,也比较好办事。   毕竟是仙人嘛,不在乎这些虚名的,造福了她一个人的作威作福,也算变相地积德行善,白藉深以为然。   谁知第二天她上街,前面来了两对持剑的人,走到她面前欠了欠身,道,“师妹,掌门说让我们接你回去。”   什么玩意,什么师妹,谁是你们师妹,难道她长了一张大众脸吗?   另一个弟子看她愣住,又口齿清晰地大声说道,“师妹前阵子贪玩跑出门派,现在也该玩够了吧,捅出这么多篓子,掌门说要让师妹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话音刚落,街上便有百姓恍然大悟,对她指指点点,哦,原来她就是那个望月仙子的败家徒弟啊,可叹望月仙子如此高风亮节,怎地就收了这么个愁人的徒弟啊。   白藉百口莫辩,眼珠子一转打算走为上计,她足尖轻点,暗暗发力,逃跑她还是很有自信的,以前她惹是生非惯了,打架打不过,跑路的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   果然,那两个弟子没料到她这般耍无赖,飞身追上,却还拉了好大一截,白藉回头望了一眼,沾沾自喜,论混江湖行事,你们还嫩了点儿。   “砰”得一声闷响,白藉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东西,虽有些软,有些暖,却还是让她脑袋晕了一晕,紧接着感觉有一只大掌箍住了她的腰身,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月白长衫,咦,怎地看着好生眼熟。   抬头一望,正对上百里望月的凤眸,那眸底藏了丝丝笑意和老谋深算在里面。   百里望月只记得她看着本来就瘦,个头才只到他胸膛,可真正揽着才发现她的纤腰楚楚,竟不堪一握。   带着她落到了地上,原本箍着她腰际的手松开来,白藉惊吓之余腿一软,“咚”得一下跪到了地上。   百里望月也没伸手扶她一把,眼睁睁看着她的膝盖找了地,疼得白藉呲牙咧嘴,方才的鬼迷心窍也顿时回了神。   两个弟子追赶了上来,欠身作揖,“掌门。”   他们方才本就高调行事,在街上引起了不小的注意,百姓都明里暗里地在看这场热闹,一听那听雪楼的弟子喊了一声“掌门”,反应过来之后都欢喜不已,素日里那听雪楼的望月仙子就极难见到,今日真真是大开眼界了。   不仅见到了其亲传弟子,还见了仙子本尊。   百里望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俯身下来,唇靠近了白藉的耳畔,“这一跪,就当做算是拜师礼了。”   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扣人心弦,他身上带着清越的冷檀香,撩拨得白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任他摆布。   会吗?当然不会,她阅男无数,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摆布,白藉赶忙在心中骂醒自己,她乖顺地站起来,瞄到右侧有一处空缺,蓄了力量一个虚动作朝百里望月打过去,准备趁百里望月躲闪之际逃走。   可百里望月却微微侧了侧身,“啊——唔……”白藉用力过猛眼看要倒下,百里望月伸手拉住了她,顺势在她嘴里塞了一个东西,白藉下意识地咽了进去。   “咳咳……咳……你给我吃的什么?”白藉捂住喉咙想努力地吐出来。   百里望月挑了挑眉,“没什么,方才一时情急,喂你的是我听雪楼秘制的玉罗丸,入口即化。”   “玉罗丸,是什么?”   “我听雪楼的独门秘制毒‘药,只此一家。”面色傲然,眉眼中散发着一种,“你应该感到荣幸”的气质。   毒‘药?他竟然给她吃了毒‘药?她被喂毒‘药还应该感到荣幸?   “解药呢?”白藉心中慌乱,但是她窃以为输人不输阵,况且他们是修行的人,肯定不会平白无故乱杀生。   好吧,虽然教训她不是平白无故,但是她,罪不至死。   “唔,没带……”   白藉乖乖地跟着百里望月回了听雪楼。   半路上反应过来才发现,百里望月这厮,真真是狠,定是想着将她囚禁在身边,要日日折磨她,不曾想他面上君子做派,内心却凶残如野兽。   白藉又悲观地想了想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之前借他的名头做过的混账事,也不少,他是不是量她做过的事而刑?   百里望月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微微侧目,低声问道,“冷吗?”   看吧看吧,他现在就是在虚伪的关心她,好让她放松警惕,继而一招致命,她才不会中招呢。   “不冷,当然不冷。”仿佛说还不够,白藉还身体力行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百里望月看着她的小动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白藉倒是没什么感觉,可把后面跟着的两位弟子惊到了,这还是他们那个素日里不近烟火,无悲无喜的掌门吗?   掌门平日里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今日对着这女子,竟然变得,有些烟火气儿了。   到了听雪楼,白藉便被吸引到了,果真恢弘大气,光是那门口的一望无际石阶,便让白藉吓得不轻,吓得她双眼亮晶晶。   百里望月正恰好地解释道,“是前几年来拜访的人太多了,若是真有难处,我听雪楼断然不会置之不理。可无关紧要的人,带来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太多了,甚至有时会耽搁了真正有需要的人,所以我无奈之下,才只好命弟子将这山门修高,是为了避免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来扰乱门中。”   白藉眨了眨眼,所以呢,我们难道要走上去吗?   百里望月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当然,你一心要拜我为师,如此诚恳,实乃感天动地,所以,要一阶一阶地走回去才好。”   “自然也还有别的理由,你身上的毒,要多活动活动才好,不然我怕你撑不到拿解药的时候。”   白藉,“……”   哪只眼睛看到她诚恳地想要拜他为师了?她只是诚恳的想要抱他这个可靠的大腿好吗?   而且,中了毒多活动活动,确定不会让毒深入五脏六腑继而毒发身亡吗?   白藉心中无奈一叹,为此,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   白藉没想到百里望月会跟着她一起走,之前的那两位弟子已经去办别的事务了,所以只剩她和他两个人一起,拾阶而上,万物寂静,似乎可以听到衣摆摩擦着石阶的声音,白藉感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可以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白藉忙打散了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怪异念头。   却突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白藉与他对视了一眼之后慌忙躲开视线。   奇怪,她在心虚什么?   在拿到解药之后,她一定要想办法逃跑,如果跑不掉,就要负隅顽抗到底,负隅顽抗到底!   走着走着,激情澎湃的白藉就渐渐蔫儿了,这修得也太高了吧,这怎么能修那么高,她就算能跑出去,这逃下来,白藉忍不住回头一望,呆住了,怎么,怎么这么高……   她恐怕还没跑到底,就会被他发现继而捉回来,她好后悔没有把轻功学得精练些,以往只图着如何快速地跑路,却不想还有今天。   谁能想到能有今天啊!   在白藉地苦闷之下,终于走到了山门口,白藉望着这恢宏巍峨的山门,热泪盈眶,终于到了。   她好像突然明白过来,百里望月为什么非要让她彻彻底底地用脚走上这一遭了,根本就是为了断绝她想逃跑的这个念头,呵,太小看她了,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屈服呢,她是不会屈服的。 第8章 设了禁制   终于到了听雪楼之后,白藉也顾不得欣赏风景,只可怜兮兮地看着百里望月。   百里望月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白藉忙抢了过来塞进嘴里咽下了喉咙,唔,还有些噎。   不对啊。   “你不是没带解药吗?”白藉突然意识过来。   百里望月手一顿,“呀,真难过,竟然被你发现了。”他无辜道。   他真还难过,该难过的是她好吗?竟然就被他用这么卑劣的手段骗来了这里。   想她行走江湖多年……算了,她低调,不说了。   ……   白藉被百里望月安置在了一处清幽僻静的小园中,那园子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旧阙。   因着地处偏僻,倒是不常会有人路过这边,分外宁静。   而白藉却琢磨着百里望月是不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或者因为这边人迹罕至,所以比较方便折磨她?   白藉决定不耽搁,今晚就实行逃跑计划,百里望月一定想不到她这么累还有力气去折腾,说不定她这招出其不意,一举就能成了呢。   白藉越想越觉得此法行得通,便先进了旧阙园的屋子里,倒头就睡,美其名曰养精蓄锐也。   于是,月黑风高,可以看到一个身影行事鬼鬼祟祟。   怪哉,白藉心中嘀咕,她没出过家,但寻思着那和尚庙尼姑庵什么的,晚上一定有人巡逻值守,诚然,这听雪楼不是和尚庙也不是尼姑庵,可一门之派,打打杀杀的,可比那和尚庙或尼姑庵血腥杀戮重多了,不怕被报复偷袭啊,晚上都不安排人值守。   倒是,便宜她了。   白藉按着白日来时的记忆,小心仔细的藏着,即使无人巡逻,她也不能大摇大摆地走,需得小心仔细,没办法,她就是如此谨慎行事的人。   白藉将这种诡异的走步方式一直保持到了山门口,看到那分别不到半日的巍峨山门,白藉差点儿热泪盈眶。   她足尖轻点,身体腾空,准备以一个美妙绝伦的姿势飞身而出,快了快了,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只是,她唇角溢出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突然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东西,紧接着一股力量,她被弹了回来,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落到了地上。   这咋回事?   白藉看向山门,她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指头戳了戳,竟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碍了她。   白天怎么能随意进出?难道只有晚上不行?   万籁俱寂,月光洒在她身上,她都觉得仿佛是嘲讽一般,百里望月此人,真真是可恶至极,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白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溜出去,他这样,真是天理难容。   第二日,白藉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听雪楼弟子,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前面有两对弟子要出去,她悄悄地拉走了队尾的一个小萝卜头儿。   那弟子脆生生的,啊不是,年龄看着尚小,被白藉拖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愣生生的,“你,你是何人。”   “我?”白藉眼珠子一转,“你居然不知道我?”   “我可是你们掌门唯一的嫡传弟子。”既然有了这名头,不用白不用。   那小萝卜头弟子狐疑地看着她,白藉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她从兜里掏了掏,又掏了掏,掏出了两颗糖,小萝卜头儿眼睛一亮,白藉将糖从他眼前挪开。   “想吃糖吗?”   小萝卜头儿点头如捣蒜。   “那你带我出山门,我就帮你。”   出山门,那还不容易,小萝卜头儿忙答应了下来。   “你带我出去糖就给你吃。”   小萝卜头儿牵着她,往大门走去,白藉心底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激动,哦,她终于要成功了,出去之后,她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刚迈出一只脚,她身体蓦然受阻,“砰”得一下弹得老远,比昨天晚上摔得更狠,留下小萝卜头儿一个人在山门外一脸懵懂。   白藉,“……”   为什么就跟我一个人过不去!   小萝卜头儿这下不懵懂无知了,手脚伶俐的跑过来扶起她,“我知道了,定是你身上被下了某种禁制。”   “什么禁制?”白藉揉了揉发疼的腕子。   “这听雪楼,南至这座大门,北至后山,本就设有禁制,防止外面的不速之客进来,但里面的人可以任意出去,你出不去,约摸是身上被下了另一种禁制,这禁制就是限制了你的活动范围,让你不能跨越这个范围出去。”   小萝卜头又想了想说,“不过,这法术倒没什么难的。”   白藉闻之眸光一亮,“这么说你也会喽?”   “当然。”小萝卜头儿点了点下巴。   “那还等什么,快给我解开啊。”白藉仿佛又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向她招手。   “这法术虽说不难,每个入门的弟子都会,就是为了捉妖除鬼方便,不让妖鬼逃走。或者惩罚犯了错的弟子面壁思过。可是,非种下禁制的人,不能解开,或者只有在你身上种下禁制的人,才能带你出这片限制的区域。”   白藉听完觉得外面的世界不是在向她招手,而是在向她挥手。   居然拿防妖除鬼的办法来对付她,能不能尊重她一下啊。   白藉觉得这世道,真是弱肉强食,想她原来狐假虎威的时候,也并未做过多少恶事啊,更别提如此打压人的事儿了。   她现在学法术,还能来得及打趴百里望月吗?   “那个,我可以用玉罗丸和你换糖吃吗?”   玉罗丸,那个害她如此惨的毒‘药吗?   白藉一个眼刀扫过去,“给我毒‘药干嘛,你想毒死我啊!”   “毒‘药?玉罗丸是疏通筋脉帮助修行的辅药啊,就是普通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怎么会是毒‘药啊。”小萝卜头一脸懵懂。   白藉,“……”   好啊,又骗她,她都能想象得出百里望月一脸无辜地说着那句“真难过啊”。   所幸让她比较安慰的是,小萝卜头儿是个讲义气的,他见她不能出去,便十分同情她,白藉就利用他这份泛滥地同情心,让他帮她从山下买些有用无用零零碎碎的。   可身上带着的钱财到底也没多少,小萝卜头儿又是一个小弟子,成天只想着修行,身上更是无甚银钱,不出两日,白藉身上的银子便所剩无几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让她如此悲惨的罪魁祸首——百里望月。   既然不能从精神上占到便宜,那就要从别的地方有所回报才成。   于是,白藉决定说服小萝卜头儿和她一起夜探百里望月的书房。   白藉想了想,他们这些修行的人,肯定不慕钱财,房中定然无甚值钱的置办,但书房不一样啊,她顺点他的画作或者是文房四宝之类的,肯定值钱。   小萝卜头听了她这个主意,面色一白,“你,你怎如此大胆,敢,敢去掌门的书房偷,偷……”   白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小心警惕地瞅了瞅四周,“你别说出来嘛,你到底去不去?”   小萝卜头儿说不去,任白藉再威逼利诱,就是不松口,他只能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是不可能陪她一起去。   白藉心道他怕百里望月,我可不怕。   于是夜里,不安分的白藉再一次行动起来,听雪楼里弟子大都规规矩矩,所以不止外围有禁制无人巡守,里面也没有。   白藉看他书房里没了灯火,便偷偷摸摸地跑过去,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地开了,白藉一个闪身进去,将门又关上。   呜,好冷,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冷,白藉刚进来有些不适应屋内的寒气,所幸她没那么畏寒。   屋内自顶垂下的纱幔随着她进来带门的幅度而微微摆动,白藉借着月光草草扫了一眼屋内,陈设雅致整洁,嗯,就是一副不太富贵的样子。   正对着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副鞭子,隐约可见那鞭子通体雪白,越到鞭尾部越晶莹剔透,泛着莹莹之光,白藉走近了看,旁边有一木质小匾额,上书云“听雪楼掌门信物——雪灵鞭”。   这小东西名字还真别致,但就是偷不得,白藉心道。   打量了一圈,发现靠近案几的左侧有一排书架,她掀过纱幔走了过去,越往里走,光亮越暗,白藉看得也不甚清楚,便伸出手摸来摸去,成功地摸到了书架子旁,第一层她够不着,垫了垫脚,放弃了。   从第二层摸起,这是竹简,下一层是卷轴,再下一层是……   咦,这个触感,怎么有点丝滑,这也是卷轴?感觉很不一般的样子。   做工质量挺好啊,白藉忍不住又多摸了两把。   “唔,你作甚?”   那卷轴竟出声了,把白藉吓了一跳,原来是个人。   一定和她一样,是过来想摸点东西回去,如此说来,倒是盟友啊。   可惜就是经验比她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一截,白藉怕他再大声说话,引来旁人可就不好了,忙凭着感觉一把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别说话。”白藉压低了嗓音,“做贼呢,就是要无声无息,你这样可不行。”   “哦?你很有经验的样子啊。”出声的嗓音有些低沉的沙哑。   我捂住他的嘴了他怎么还能开口说话?白藉心下奇怪地嘀咕。   “还有,你捂住我的脖子作甚?”   哦,原来如此。是她约摸错了地方,没想到这贼的身量生得竟这般的高。   白藉悻悻地拿开手,准备退回一步继续她方才的“大业”,还未完全收回的手腕突然就被扣住。   “啊。”白藉喉咙里溢出了一丝惊吓,她被那人一拽,一阵晕头转向,局势翻转,她的身体被他压到了书架上,牢牢被困住。   “你作甚?”白藉怪道。   “你大晚上过来这里作甚?”白藉感觉那人离得有些近,连说话时的气息都喷洒在了她的耳际,让她有些颤栗,白藉下意识要推开他,想打破这种局面。   “别走,别乱动。”那人声音有些愠怒。   都是做贼,这怎么还是个脾气这么大的贼?   只是,压着她身上的这个人,身体怎么如此的冷,像是透着寒气,白藉不自觉地又动了动,“你很冷吗?”白藉问道。   话音刚落,就感觉压住她的身体更靠近了几分,“唔……”一个冰凉的唇吻上了她的脖颈,上沿到下巴,最后在嘴唇上辗转留恋。   仿佛这样还不够,那人似乎并不满足这样索取的姿势,扣紧她的腰转了几下,很熟悉书房的布局一样,只退了几步,搂住她一推,将她压倒在了案几上,这种姿势下,白藉双脚只得被迫勾住了他的腿。   他的唇又压了上来,没有停留就开始动作,还是那么冰凉,似乎要在她身上汲取温暖,很生涩很原始的吮吸噬咬,白藉感觉痛苦煎熬,贴在他胸膛上想要推开的手却没了力气,灵魂深处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渴望,带着她沉沦,沉沦,再沉沦……   那人含住了她的下唇,稍一用力,便咬破了,他竟还在那伤口上吮吸,白藉感觉自己灵魂就要出窍了,不能再继续了,不然不得被他吸干啊!   身上不知哪儿来了力气,一把推开他,自己身体却一软摔在了地上,白藉心中急切地想逃跑,怕他又捉住自己,忙不管不顾利落地爬起来推门狂跑。 第9章 她四天   翌日,书房。   百里望月端坐在案几前,一服侍弟子进来,看见百里望月略微苍白的面容,有些担忧地问道,“掌门,昨夜,旧疾可是又复发了?”   百里望月闻之手突兀地一顿,末了,只道了一句, “并无大碍。”   只是,有些想不起来昨日发生什么事儿了。   “咦,你嘴怎么破了?”小萝卜头儿来找白藉,发现了她嘴上的伤口,问了一句。   “被狗咬了。”白藉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狗?听雪楼中不养狗啊,你怎么会被狗咬到?”   白藉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兀自走出去转悠了,她真是一个闲散人员。   百里望月透过水雾镜,将白藉这两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可,真是能折腾呢。   白藉四处转悠,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忽而觉得此处的空气都有些湿润,她抬头四处望了望,发现绿树萦绕中,不远处高耸的山间有泉汩汩地冒出来,还泛着腾腾雾气,竟是温泉。   白藉疾步走过去,那泉中已经有了一人泡在里面,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光裸的背部,下身隐没在泉水中,腾腾得雾气让白藉看得不甚清楚,但她看到了石头上的长袍,一眼就认出了是百里望月的衣衫。   他竟躲在这里泡温泉,白藉心中小主意又打了起来,上前一步,偷偷拿起了百里望月的里衣。   没了衣服,我看你怎么出来管着我?   “你作甚?”百里望月突然出声,吓了白藉一跳。   “我,我看师父衣服有些脏了,想帮师父拿去洗洗。”白藉说谎话不眨眼。   “不必了。”   “哦。”被抓包得白藉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在此处住得如何,可喜欢吗?”   白藉没听清他问得是喜欢还是习惯,但此刻在这样宛如仙境的环境里,她难得平心静气地想了想,唔,说实话,其实住得感觉还不错。   但要她承认给百里望月听,她不肯。   正兀自别扭着,谁曾想百里望月竟动身要起来,白藉一愣,她此刻是应该立马转过身去非礼勿视,可是,真的,不看白不看,百里望月都不介意,她躲个什么啊,白藉睁大了眼睛。   百里望月转身走过来,哦,原来他穿着里衣呢,遮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你看着有些失望?”百里望月瞟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白藉突然感觉到了有些窘迫,温泉氤氲出来的薄雾腾腾,让他有了些许神圣不可亵渎之感。   “那师父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白藉说完不等他答,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自从在温泉处想通了之后,白藉的眼睛,便能发现身边的美丽事物。   譬如她突然发现,这听雪楼的弟子,个个都生得,好不俊俏啊。   白藉便找到了一项新的乐趣,那听雪楼的弟子,日日只知道练功,单纯无比,倒是方便她调戏了。   于是,“掌门,掌门。”一弟子气喘吁吁地来报。   “何事如此慌张。”   “有,有几位弟子打起来了。”   “所为何?”   “他们说,谁赤手空拳地打赢了,便能陪师妹一起吃晚饭。”   百里望月闻之皱了皱眉,“罚打架的那几个人三天不准吃饭。”百里望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四天。”   白藉,“???”   然后她真的被百里望月饿了四天,虽然有小萝卜头儿偷偷接济她,可她依然很不爽。   “掌门,清平南边又有一户百姓家中疑似有妖鬼作乱,但看据人描述,并不十分凶险,不如我带子扬他们出去历练历练可好?”   “不用,这次我亲自去吧。”   见弟子不解,百里望月随口解释了一句,“这几日,怕是在山上憋坏了。”   言毕余光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水雾镜中,素日欢脱的身影此刻有些怏怏地在地上戳着泥巴。   等会儿,她在戳什么?百里望月心念一动,水雾镜视角调转。   竟是在他的花药园中,心头莫名一紧,那里可是他精心呵护的珍贵药材。   她,应该只是去散散步,最近闷……倏尔,百里望月眸光一紧,眼睁睁地看着白藉将一棵花药连根拔起。   哦!那是他养了十二年的花药星辰蓝。   百里望月回头吩咐道,“你传令下去,我收拾一下,即刻便启程去清平南。”   百里望月没跟白藉说这件事,他知道白藉日日都会去山门口有意无意地转悠两圈。   次日,白藉百无聊赖的在山门前晃悠,一回头突然看见百里望月,他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白藉瞥见周围有来来往往的听雪楼弟子,有些还暗戳戳地看着她和他。   “师父。”白藉没办法,皮笑肉不笑地唤了百里望月一声。   她一直跟小萝卜头儿吹嘘自己是百里望月多受宠的爱徒,那小萝卜头儿傻乎乎地全都相信,还跑出去说,她没办法,自己诓的谎话,只能自己忍辱负重的给圆上。   “师父去哪儿啊?”   “清平南一处有妖鬼作祟,我去看看。”   “清平南?师父要出去啊,师父怎么不带帮手呢,万一那邪祟伤了师父可如何是好?师父带上我,我来保护师父。”白藉信誓旦旦地说道。   本来她也没报希望,就是过过嘴瘾,说不定等百里望月走了,她还能无所顾虑地为所欲为呢。   谁知,百里望月开口,“好,那你来保护为师。”   自称为师,可语气里却有些戏谑。   因为事先得知了这次作乱的邪祟不是特别厉害的,这种程度的都只是会派给门中的弟子去练练手,百里望月多半是不会去的,但这次因着白藉,他看她实在是闷着了,又不好说是想带她出去散散步,只得用这种迂回的方法,来达到同样的目的。   白藉跟在百里望月身后,试探地走了一步,发现自己畅通无阻了,果然是百里望月在她身上下的禁制,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把她带出去。   白藉站在上面朝下俯瞰,虽有想出去的心,可还是畏惧了那绵延的石阶,她苦着个脸,所幸百里望月这次没让她生生走着下去,也知道她轻功练的不怎么好,于是难得慈悲地揽住她飞身而下。   全程稳稳当当的,没一丝波动,只轻功一出手,就有些折服白藉。   “你可不可以教我轻功?”白藉突发奇想地问道,好歹她还称他一声师父呢。   百里望月挑眉,“看你表现。”   清平南在永安城最南边,他们从城北一路出发,走了两天两夜,终于走到了清平南。   闹邪祟的那户人家看起来是个富贵大户,气派的朱红色大门,大门上的牌匾看起来也是用料极佳,用瘦金体上书着苏府。   大白日里居然还紧闭门户,看来这东西闹得有点让这家人吃不住啊。   白藉很自觉地去叩门,拉动铜环叩了两下,没有动静,白藉怪道,“这么大的人家里,守门的人去哪儿了?”   刚说完,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只眼睛朝外面望了望,或许是见白藉和百里望月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便将大门又打开了些。   “请问你们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露出了身形。   “我们是来帮你们家捉鬼除妖的。”白藉说道。   说完还有些自豪,她这次可不是虚张声势,是正正经经的有百里望月这个强硬的靠山。   谁知道,那小厮听完之后,面色一冷,“砰”得一下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白藉,“???”   白藉偏头看了百里望月一眼,“你怎么不管用了?”   百里望月耸了耸肩,“约摸名声都被你败完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承认。   “这下怎么办?”白藉本以为会有舒舒服服的厢房,好饭好菜的招待,谁知吃了个闭门羹。   “不急,我们且等上一等。”看他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欠揍模样,白藉姑且信他一次。   等了一个时辰,没动静,又过了一个时辰,依旧没动静,到第二个时辰零一刻,白藉忍无可忍地站起来,百里望月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我快要饿死了。”白藉咬牙切齿。   “唔,饿了?饿了好,省得你有力气折腾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报复她在半路逃跑未遂这件事。 第10章 苏家二子   又过了三刻钟,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行驶了过来,百里望月起身拦住了马车。   马车帘子掀开,一青年男子探头而出,面色有些怏怏,说话也不是太温和,“不知公子拦住苏某人的马车,所为何事?”   百里望月却似乎没听出那个语气里的不耐烦一般,神色淡淡,语气淡淡,“听闻公子家中今日鬼神之事多烦扰……”   哦,原来他是这苏家的人,白藉想道。   “你是?”那人一怔。   “我们是来帮你们家捉鬼除妖的,已经等了快三个时辰了,你们家下人好不知礼数,竟把我们关在门外。”白藉没忍住插嘴,一顿苛责。   百里望月含笑,似是默认了她的说辞。   “哦,原来竟是听雪楼的仙人,苏某安排多有不周,还望两位仙人多多担待。”说着忙起身下了马车,命小厮去敲开了大门,把白藉和百里望月一同请进了苏府。   白藉一进苏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大一座宅子,竟如此安静,人人噤声,看来是被那邪祟惊扰得不轻,以至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那刚刚被百里望月拦住马车的,是苏府的大公子,名唤苏墨钦。   苏家老爷和夫人两年前做生意时,在一次去湖州的水路上遇险,至今未找还,大公子不能接受爹娘遭遇不测,所以还一直让家中唤自己为公子,虽一直操持着家中事务,却不肯做那当家老爷,仿佛相信有朝一日,爹娘还会回来一样。   最近家中不干净,请了大大小小好多能人术士,也不管用,最后有人同他说了听雪楼。   于是他便派了人去听雪楼请仙人,今日不巧,他有事出府,方才开门的小厮,是这家二公子的人,二公子名唤苏言钦。   他生平不敬鬼神,亦不信鬼神,吩咐了再有术士过来,一并不予理会。   白藉心中啧啧称奇,这世道,还有人不信鬼神,真是异类啊。   大公子苏墨钦在堂中又正正经经地向他们赔了罪,言语恳求,态度周正,却绝口不提二公子的不是。   让白藉觉得,他倒是爱护弟弟。   苏墨钦办事还算可以,招待得甚是周到,一桌子菜肴,大半都进了白藉的肚子,百里望月看她吃得香甜,忍俊不禁,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让她一个人大快朵颐。   白藉和百里望月吃完安顿好,俨然快到了晚上,白藉走到给自己安排的厢房,刚吹了灯准备睡觉,突然背后有一阵细小的响动。   “谁?”白藉吓了一跳,那人只一下便闪身过来,捂住了白藉的嘴,“别怕,是我。”   一听是百里望月的声音,白藉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又紧张起来,他这个姿势,半圈着她,好像拥抱一样。   号称久经情场的白藉有些不自在,“今晚怕是不能在这屋子里睡。”   “为什么?”不睡屋子里难道睡房顶啊。   “那苏家二公子不容你我,晚上说不定会派人过来……”   百里望月松开她,点到为止。   白藉想这倒也是,“那我们去哪儿睡?”   半夜,正子时。   白藉和百里望月两个人在房顶上,大眼瞪小眼的,赏月亮。   白藉,一语成谶……   突然,宅子西边传来声响,极惨烈的一声哀嚎,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可这般大的宅子里却无一点动静,没有一个人出来张望,人人都已经麻木了。   百里望月在白藉身上施了保护咒,“你别怕,我去看看。”   百里望月要起身,袖子却突然被白藉拉住,他刚要回头安抚,话还未出口,就看到白藉兴奋的眼神。   百里望月,“???”   “别丢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这是害怕的神情吗,怎么由内而外散发着看热闹的渴望。   “危险……”   “不是有你在吗,肯定没事。”白藉无脑脱口而出的信任话却让百里望月一怔。   “好,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百里望月带着白藉超东边飞去,越靠近,连白藉也觉得这周遭的气氛,很不好。   这边白藉朝四周望了望,抬头竟发现,方才天上皎洁明亮的月亮,在此处看,竟隐隐泛着血红。   那惨叫一声低过一声,似乎已经快不行了,百里望月破门而入的瞬间,白藉在他身后的空隙里,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倒在地上,胳膊上有鲜血汩汩地流出。   紧接着便有一股阴风吹了出来,白藉没防备地眯了眯眼,却见百里望月丝毫不受干扰,他抬腕翻掌,一道光凝成了一把剑,随着他的意念,直直地刺向那股阴风。   紧接着便传来“啊”得一声低呼,阴风越来越浓郁,变得有颜色形体,最后跪到在地上,看身形,也不过是个十几岁大的柔弱女子。   可白藉知道,她可不柔弱,而且并非善类,甚至手上还有人命。   那女子,啊不,不知是女妖还是女鬼的,被百里望月打到了地上,准备爬起来,百里望月一个掌风下去,又将她拍在了地上,如此来来回回三四下。   那女鬼竟然索性撒泼着不起来了。   “凭什么,他们兄弟二人,恬不知耻,一个负我,一个害我,我偏不能反抗,只能任他们拿捏生死吗?”   女鬼说着哇哇大哭起来。   白藉额上冒出了一滴冷汗,如今的女鬼,皆变作如此这般的画风了吗?   可百里望月闻之眉头皱了起来,兄弟二人,说得莫不就是那苏家的二兄弟?   这是内宅恩怨?   白藉看那女鬼哭得惨兮兮的,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那女鬼抬起头泪眼朦胧,也伸出一只手搭上她的手。   可惜她只是个魂魄,并没有实体,她的手碰不到白藉的手,从白藉的手上穿了过去。穿过去的瞬间女鬼的嘴角塌了塌,有些落寞,但也还是顺势站了起来。   成功地站起来后,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百里望月两眼,见他不打算出手将她再次拍到地上,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从女鬼抽抽搭搭地叙述中,他们知道了大概的故事。   这女鬼生前名唤做沈昭晚,是普通门户的女子,来这苏府做丫鬟,苏夫人很喜欢她,便让她在身边伺候了。   后来,她就和苏墨钦相爱了,在一起三年,苏墨钦恪守礼节,并没有做任何轻浮之举,让她觉得可以托付,且苏家不是重利的门户,苏墨钦在暗地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提亲的事情了。   这件事被苏家二公子苏言钦撞破了。   她知道苏墨钦甚是疼爱这个弟弟,可她不知道他竟疼他至此,不知苏言钦跟他说了什么,他竟然就把她送给了苏言钦。   她不知道苏言钦要她做什么,他把她要过来,就是随便安置在了一间屋子里,并不予理会。   后来,一天晚上,苏言钦告诉她,他将她妹妹卖到了昌平的最欢楼。   她当时知道的时候脑子一怔,一片空白。她就算了,为什么要那样对她的妹妹。后来她才知道,是苏墨钦旁敲侧击地想要要回她,惹得苏言钦这样。   沈昭晚只觉得天崩地裂,她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最后她想一死了之,她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可偏偏,苏言钦不让她死,将她囚禁起来,并且用了一些手段,让她无法寻死。   可后来她想通了,不寻死了,想活着,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苏言钦偏偏又不乐意了,于是杀死了她。   她想死,苏言钦不让她死,她想好好活着,苏言钦偏不让她活。   她死时怨念太重,被束缚在这座宅子里,却近不得他们二兄弟的身前,他们身上挂着百天时在寺庙中开过光的长命锁。   鬼最怕这些东西。   于是她便在这宅子里,吓唬人,令他们不得安宁。   可她虽怨气重,却还是不忍伤无辜之人的性命,只是想吓唬人,就方才那个丫鬟,她也没伤到要害,只是让血流得多了些,看起来骇人些。   白藉听完女鬼的悲惨故事,热泪盈眶,扭过头对百里望月说,“你不许再伤她。”   百里望月轻轻一颔首。   天际薄雾蒙蒙,太阳快升起来了,沈昭晚还是鬼身,怕太阳,于是便暂时告别了白藉和百里望月,要找个地方先猫起来。   白藉还沉浸在沈昭晚的可怜遭遇中,“昨日那苏墨钦看起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没想到竟然是个人渣,将自己喜欢的女子随随便便送给了自己的弟弟,他弟弟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果真天下男人都一个模样,强迫,威逼,欺骗,囚禁……”   百里望月抬手捏了捏耳根,她真的不是在指桑骂槐吗?   白藉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看向百里望月,百里望月侧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突然想起来,我只是个凡人,一没修行二没术法,也不是什么阴阳眼之类的,我怎么能看见沈昭晚的魂魄?”   百里望月步子轻微的一顿,想不予理会,但终究没抵住白藉的目光灼灼。   “是我施了术法,让你能看到……”他原本想着她看到之后被吓着,也就不吵着闹着非要跟着他了,毕竟这种事情多有危险,可谁曾想她还和那女鬼相谈甚欢,大有统一战线的局势。   百里望月停下步子,微一沉吟,“又被你发现了……”   真,真难过吗?白藉心道。 第11章 不得圆满   天已大亮,百里望月和白藉刚回到住处,便有仆人来请他们二人,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苏墨钦看着百里望月欲言又止,“昨晚……”   “嗯,我已大致猜到些许来龙去脉了。”百里望月说道,“只是,可否与令弟一见?”   苏墨钦闻言面露难色,“我家弟弟情况特殊,只怕……”   “这次你们家闹的鬼,说起来,也与二公子多少有些干系。”   “哦?此话怎讲……”苏墨钦追问道。   百里望月却不作答了,拿起桌子上的茶浅抿了一口。   白藉觉得他就是在装腔作势故作深沉。   苏墨钦想了想,道,“既然仙人这样说了,我便差人去问一问,看弟弟是否方便一见。”   过不多时,门外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众仆从进来,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公子被推了进来,他身上盖着鹅绒锦缎披风,大半张脸缩在披风里,似乎还有些畏寒,倒显得整个人怯生生的。   再看眉眼,倒与苏墨钦有七分肖像,但眉目间却不似苏墨钦那般明朗大气,有些阴郁。   且面色发白,似有病态。   他进来之后,只是微微打量了百里望月和白藉一下,又转头看向苏墨钦,喊了一声“哥哥”。   白藉看到这些还是稍微有些吃惊的,千想万想,竟然没想到这苏二公子身有残疾。   而且他看起来,还是个没多大的小孩子啊,看起来比苏墨钦小多了。   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比起白藉面露惊讶,百里望月却波澜不惊,“原来如此。”   他侧目看向苏二兄弟,“你们还记得沈昭晚吗?”百里望月问完,白藉看那二兄弟的神情,苏墨钦听到这个名字面色有波动,惊讶中带着一丝沉痛,“你怎么会知道……”   反观苏言钦,面色丝毫未有波澜,仿佛百里望月只是提及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   “唔……哥哥,我困了,我想要睡觉。”苏言钦转头对苏墨钦说道,“哥哥和我一起去睡觉好不好?”   苏墨钦方才显然沉浸在回忆里,被苏言钦唤回了神,“好,你累了我们去休息。”   然后对着百里望月和白藉点头致歉,让他身旁的管家去招待百里望月和白藉,自己推着苏言钦的轮椅下去了。   百里望月和管家提出要去外面转一转,管家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百里望月带着白藉走到了繁华的街市上。   白藉心中记挂着这件事,责问百里望月为什么不务正业地跑出来闲逛,应该狠狠地教训那两个人渣才是。   百里望月安抚她道,“我们能管的只是妖鬼,这人世间的所有的恶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人,我们不会管也不能管,世间一切的存在,都有它运转的道理,不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制衡住的。”   白藉听得似懂非懂,他这是,在跟她参禅悟道吗?   看她不理解这些东西,百里望月也并未强求,“那苏墨钦,实则欠了苏言钦。”   “这怎么说?”   “你看那苏墨钦对苏言钦的关爱包容,远远超出了兄长对弟弟的那种,苏言钦如今身有残疾,怕是苏墨钦直接或者间接造成的,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能拱手相让,苏墨钦一定是对自己的弟弟内疚到了极点,对他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阶段。”   白藉听了不为所动,她还是很同情沈昭晚这个可怜的女子,她也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牺牲品吗?   “可是对沈昭晚太不公平了,太苦了。”白藉知道百里望月不会管这两兄弟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悲伤,为沈昭晚报不平。   百里望月随手从小贩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串糖葫芦,一手给了银钱,另一手将糖葫芦递到了白藉面前,温声道,“来,吃个糖葫芦,就不苦了。”   十里长街上,白衣仙人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动作不甚娴熟,只是想要让面前的娇俏少女开心起来,微风吹过二人的衣袂,交缠翻飞。   什么嘛,白藉怪道,他可,真是不会哄人呢。   可是这么生硬的方式,她的心跳怎么偏生就露了一拍,是她的心脏出问题了吗?呜……   这厢,苏墨钦推着弟弟回了他的院子,照顾着他,渐渐,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苏言钦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苏墨钦又想到了沈昭晚。   他那时已经打算向她们家去求亲了,他要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娶她做他苏墨钦的妻子。   可是弟弟知道了,他说他也喜欢沈昭晚,好早就喜欢了,喜欢得发狂,他说,哥哥,你答应我的,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弟弟是因为他才残疾的。都是因为他贪玩,带着苏言钦一起偷偷跑出苏府,却被匪徒绑架,那时候弟弟拼命掩护着他逃了出来,后来他逃回苏府,惊吓之下,竟犹豫了一下,不敢跟爹娘说,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孩子当然会害怕。   虽然他最后还是说了,可是也晚了,弟弟救出来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后来大夫说他的腿已经废了,治不好了,若是能再早些,说不定还有救。   若是能早些,若是能早些……   自那以后,他就恨上了自己,真的恨自己,可弟弟却还拉着他的手安慰他,“那哥哥就得养我一辈子了,哥哥可不许耍赖。”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耽误了救弟弟的时候,可他觉得,即使他不说,弟弟心里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弟弟恨不恨他,应该是恨的吧,他希望他恨他,这样心里也能减轻哪怕一丝一毫的罪责。   他说,你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中,他要什么他都会给他,都会给他。   于是他便把沈昭晚也给了他。   后来他在府中不见了沈昭晚,于是小心地问了弟弟,弟弟只是无辜地跟他说,沈昭晚走了,她嫌弃自己的身体不好,于是抛弃了他走了。   苏墨钦当了真,还有些怨她,不应该嫌弃自己的弟弟。   可她,怎么会死了呢。   到了晚上,百里望月和白藉回到了府中,月色正浓,苏府花园,两人一鬼。   这次百里望月没施法,白藉看不到沈昭晚,可百里望月告诉她沈昭晚就在这里。   白藉听到百里望月对她说,“我不能帮你去惩治苏家那两个人,但是我私以为,你应该心里还喜欢着苏墨钦吧,你别不承认,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帮你。”   沈昭晚纠结地点了点头,百里望月于是去把苏墨钦喊到了花园中,“你们做个了断吧。”   言毕,他施法,银光大盛,苏墨钦看到沈昭晚的身形一点点显现,情不自禁一声“昭晚”脱口而出。   白藉左右张望了一下,咦,沈昭晚在哪里,她怎么没看见?   百里望月轻拍了她的头一下,“此术法只能让一个人看见……”   哦,这样啊。   百里望月拉着白藉退到了别处,给他们俩独处的时间。   “你为什么要把苏墨钦叫过来,现在把他叫过来还有什么用,沈昭晚人都已经死了。”   “人虽死了,心结还在,见了苏墨钦,解开了心结,便也好超度了。”   他竟然只是为了方便超度沈昭晚?   太薄情寡义了。百里望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被白藉鄙视了。   过须臾,百里望月算好了时辰,“走吧,约摸他们二人也该说完了。”   便带着白藉走回去,苏墨钦看到百里望月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忙问道,“为什么她刚刚突然消失了?”   “术法已经失效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藉闻之皱眉,昨天晚上好像没这么快吧。   百里望月又解释了一句,“她已经死了快有七天了,自愿变成恶鬼,却没有吸食人命,再不超度,魂魄就要散了。”   转头看了看,朝着沈昭晚站着的方向问道,“你可想通了?”   白藉和苏墨钦看不到,他却看得分明,沈昭晚含泪点了点头,鬼留下每一滴泪皆化作了青烟,百里望月终是有些不忍,“别哭了,再哭你魂魄就要散,撑不到那个时候的了。”   他在等,等今夜月满,超度沈昭晚,能给她一个圆满。   月将满,沈昭晚扑过去抱了苏墨钦一下,可惜他不知道。   月满,百里望月施术,银光不断涌入沈昭晚的魂魄,涤荡着她,褪去恶鬼戾气,可魂归忘川,不受前世所累……   此,方得圆满。   可其实,真的圆满了吗?   倒不尽然,可这世间事,哪里真的有十全的圆满呢? 第12章 高傲驴兄   百里望月和白藉出了苏府,再向南而行,百里望月说他要去采南边有座山上的一味草药。   以往都是派门中弟子去采摘的,可这次既然带她出来了,百里望月竟不忍心这么早便回去。   百里望月如果知道这次将会遭遇的事情,那么他一定不会带她出来,他宁可一辈子将她关在听雪楼,他不信,世间事,总不是避无可避的。   白藉第一次看见这座山,便有种油然而生的熟悉之感,可她确确实实地没来过这里。   百里望月日常不怎么用术法,做事情都是身体力行,两人一直都是实打实的用脚而行,到了山下,俨然已经傍晚,有一片村庄,看来已经荒废,白藉喊累,于是二人便找了个院子将就着歇歇脚。   前夜下过雨,泥土还有些潮湿,白藉伸手推开斑驳的栅栏,走到了院子里面,几间屋子的房门已经破败不堪,院中泥土还稍有些松软,她的裙角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   白藉思索打量着这几间屋子,一只灰扑扑的毛驴探出头来,一人一驴大眼瞪小眼。   咋地,这是你家?   百里望月望见这一幕,低笑出了声来,“定是昨夜下雨时,这驴过来躲雨了,却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走。”   那驴子觉察到白藉和百里望月没有恶意,于是十分高傲的看了他二人一眼,迈开蹄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白藉目送驴兄离去。   她只消停了一小会儿,便在这边摸摸那边碰碰,十分新奇。   最后居然还在那小破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挖出了一坛子酒,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   她先将石桌上的灰尘吹了吹,又用袖子擦了擦,将那坛子酒放到了桌子上。   百里望月只闲散地靠在榻子上,看她折腾,嘴角溢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他能抛下门中事务,和她一起找个小院,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倒也不错。   可惜,他不能,起码现在不能,现在他不能抛下门中弟子,也不能抛下自己的信仰职责。   他没办法如此,真是可惜呢,没想到会遇到她这么有意思的姑娘。   百里望月终究是修炼不深,没能堪破,但所幸他是个豁达的人,并不执念于此,或许有一天,他可以愿意为了她抛下一切,倒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   应该是愿意的吧,百里望月霸道地想。   白藉把一切都整顿好了,才发现没有杯盏可以用来盛酒,真可惜,本来打算分给百里望月几盏酒的,天不遂人愿,他无福消受咯。   白藉将坛子打开,“啵”得一声,一股醇香扑面而来,轻啜一小口,佳酿划入喉咙,十分爽滑,尾味醇厚。   于是白藉便直接抱着坛子开始喝,喝着喝着仿佛整个人步入了云端一般,虚无缥缈。   百里望月微微一抬手,酒坛子便脱离了白藉的怀抱飞到了百里望月的手中。   “你醉了。”百里望月看着她轻声道。   “我醉了吗?”白藉眸光迷离。   “嗯,醉了。”   “那便,醉了吧……”   白藉说着整个人便要直挺挺地往下倒去,百里望月忙飞身过来揽住了她,“小心!”   白藉的手顺势搂上了他的腰,头更是变本加厉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略带酒气的呼吸时轻时缓地喷洒在他的脖颈。   “早知你酒量这么不好,便不该放任你如此了。”百里望月苦笑道。   白藉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别人搂在怀里,这感觉如此熟悉,“又是你,那个贼……”   “什么贼?”怕是又说胡话了吧?   “六月初七晚上在百里望月书房里偷偷摸摸的可不就是你吗……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有好大的脾气,还,还咬破了我的嘴,作甚,唔,我还没被谁这样欺负过的……”   听雪楼里不可能有贼能到访的,何况是他书房,六月初七晚上,百里望月仔细想了想,那不就是他寒毒发作的那天晚上吗?   他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在书房,记不得昨晚的事情。   他竟然,轻薄了她吗?   罪过罪过。   竟有些可惜,他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百里望月心头暗道,此刻看白藉,突然发现,这小丫头,长得也蛮好看的,杏眸澄澈,粉面含春,朱唇圆润,就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他甚至想,狠狠地教训她,欺负她……   不可,不可,百里望月静了静心,可她此刻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引他注意,百里望月遂随手抄起方才脱下的外衫,罩在了白藉头上。   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那坛酒,尽数引下,唔,好烈的酒,那股火也仿佛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肺腑。   次日晌午,白藉和百里望月上了山,山下阳光明媚,可走到半山腰,却渐渐泛起了雾气。   越往上走雾气越浓重,浓雾漫漫,隐隐约约可见阳光,却不能尽数穿破这浓雾。   百里望月看这样的天气,本想要打道回府去的,可白藉已经走到这儿了,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且这样大的雾气,白藉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兴奋,仿佛自己步入了仙界一般。故而,百里望月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于是两人继续向山上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感觉地势渐渐平坦,此处浓雾稀薄了下来,有些微风,吹得雾气一荡一荡的,前面竟有一身着水红衣衫的女子提了一盏灯笼出来,那女身段妖娆,面容艳丽,只是出现在荒山野岭的,还这副模样打扮,实在与周遭格格不入。   那女子朝白藉和百里望月走了过来,白藉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个美人,百里望月面色无波无澜,倒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那女娇滴滴地上前道,“见过公子,公子真真是生得面如冠玉,好生俊俏……奴家乃是这山上的土地,名唤莲陆。”   百里望月点头示意了一下,对那女子的赞美丝毫没有波动。白藉心头却暗自嘀咕,这土地何时变作了一个女子,还是个好生不知礼数的女子,怎偏生就能看到百里望月,却看不见她?   她难道是隐形的吗?   “不知公子来这山上,所为何事?”那女子含笑着问百里望月。   “来采些药草。”   “公子一路赶来,多有劳顿,想必定然是有些累了吧,不然来奴家府中歇歇脚,吃杯茶才好。”   白藉觉得非常有道理,在心里认同地点了点头,只听见百里望月道,“不必了,不累,不必劳烦姑娘。”   名叫莲陆的女土地估计没想到她如此娇媚温软,还有男人能拒绝她,一时愣了一下,苍白地开口,“不劳烦,不劳烦。”   “公子……”见百里望月转头要走,忙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袖子,手中的灯笼一松,“砰”得一声摔在了地上,七零八落。   百里望月看着被她攥住的袖子,皱了皱眉,挥手砍断了那截衣袖,伸手拎起在一旁看热闹的白藉,“走。”   百里望月这般,让莲陆心中顿时腾起了一阵子怒气,她使出浑身解数使出了大半,往日来的那些个凡夫俗子们,哪个不是为她倾倒,他可倒好,故作清高给谁看?   “好啊你,我如此诚意相邀,尔等竟如此不知礼数!”莲陆的声音含着怒火,从背后直劈出一道掌风,直击百里望月背心,百里望月拉着白藉,不便躲开,只得快速转身接下这一掌,连眉头都没有皱。   莲陆又是一笑,恢复了妖娆模样,“你这小郎君不仅好生俊俏,身手也不凡啊,不如随我回府邸,除了吃茶,我们还能一起做更快活的事儿呢。”   继而面色又是一冷,“你这般不知好歹,我便将你绑回去,一口一口地吃掉,这样,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紧接着又一招袭来,姿势狠辣。   百里望月将她一转,往背后一甩,白藉的鼻子狠狠地撞上了百里望月的后背,唔,真硬,险些把她的鼻骨都撞碎了。   不过,这叫莲什么来着的女土地,性格好生诡异啊,一会儿娇媚一会儿狠厉的,一张脸真真是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了一场演出,到最后大家一起蹦迪,现在年轻人花样动作真多,令人佩服。   反倒是我蹦了两下就觉得累,真心累,身心俱疲那种累…… 第13章 双生鬼莲   “这土地好生奇怪啊。”白藉在百里望月背后小声嘀咕道。   “她怕不是这方圆的地仙,应该是别的什么……”百里望月也是刚才根据她的反应,心中大致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她或许是株双生鬼莲……”   双生鬼莲,一株双生,是恶化的并蒂莲花,化成人身,也是一人双面,两种性情。   这话,被那女子听到了,她那副怒容满面的样子刷得一下就变了,又换成了娇娇娆娆的模样,“公子好生厉害啊,竟然看破了奴家的真身,莫不是想与奴家和合双修?”说完又娇滴滴地一笑。   双生鬼莲?这名字听着好生厉害的模样,不知百里望月能不能打得过她啊。   白藉没见过百里望月的真本事到底有多厉害,有点儿想丢下他逃跑。   也真是,明明这女妖怪是看上了百里望月的姿色,真的与她没什么干系的,真是姿色误人,姿色误人啊,这是她第二次被百里望月的脸坑到,第一次是把自己人给搭进去了,第二次怕是要把命搭进去……   他俩打得火热,白藉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步子,“别动。”百里望月感觉到白藉在他背后有些小动作,像是要脱离出他的安全范围。   但他苦于应战,没功夫回头,只得低喝一声来制止她。   白藉吓得一个激灵,忙乖乖站好。   百里望月不愧为一门之掌,又素来精通捉妖除鬼的手段,不多时,那双生鬼莲便有些节节败退之相。   饶是白藉,也看了出来,那双生鬼莲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两张面孔飞速交替出现,一会儿娇滴滴地委屈,一会儿眉眼吊梢着骇人。   百里望月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猜着应该是吓到她了,应战之余,还不忘出声安慰她,“害怕的话,便仔细着躲好别看了。”   白藉脱口而出,“真真是好生精彩啊。”   百里望月心中无奈,倒是低估了她这个小混世魔王了。   于是便继续专心对战着这双生鬼莲,可终究已成定局,百里望月心中笃定,这次也会像他往常捉妖一样成功,在他的生命里也只不过是不浓不淡的一笔而已。   却不料,变故突生。   那双生鬼莲骤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竟召集动了方圆数百里的灌丛草木,灌丛草木飞速移动,围绕着百里望月和白藉周围,快速调转位置,以一种奇怪而诡异的变幻,将他和白藉困在了里面,双生鬼莲一时隐去身形,没了踪影。   白藉看着眼前突生变故,一时有些愣神,下意识地往百里望月那边躲了躲。   “呀,现在该怎么办?能用轻功从上面飞走吗?”   “不能。”百里望月斩钉截铁地否定。   白藉顿时蔫儿了下来,百里望月看着她难得有这样沮丧的时候,竟起了恶趣味,忍住没解释。   可她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突然好似眼前一亮,跪在草丛里忙忙碌碌翻翻找找,不一会儿过来递给他一块儿尖锐的,石头。   石头?他瞥到她手中也有一块儿,莫不是看着逃出无望,要一起自尽于此的意思吗?   白藉开口道,“既然上面不通,那我们便往下面挖出一条路来逃出去。”说完还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时间斗志昂扬,挽起袖子就开始扒拉土。   她这样,好生像一只大雪天里觅虫儿的小麻雀啊,渺小可怜却又生机昂扬。   让他,忍不住想打击她。   “没用的,这下面灌丛草木盘根错节,挖不通的。”   白藉兴致勃勃地挖了半天,冷不丁地听他来了这么一句,仿佛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好生冰凉,浇灭了她的斗志昂扬。   小姑娘彻底蔫儿了,将石头一丢坐到了地上,她真惨,之前逃不出百里望月的听雪楼,现在逃不出这女妖怪的灌木阵,人生在世,真苦。   可怜她还没有好好享过一天福。   周遭只剩下阵法运转的声音,良久,白藉开口,“百里望月,你给我道歉,必须向我道歉。”   “为何?”百里望月一头雾水。   “你之前将我骗到了听雪楼,后来要去除鬼,还偏生要带上我,沈昭晚那么惨,最后也没能帮她出一口恶气,哎,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这小丫头,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跟着你就没好事,现在倒好了,我就快要被那什么鬼莲花害死了,也是你造成的,我让你道个歉怎么了。”或许因为快要死了,白藉说话也有种无理取闹的软弱在暗藏里面。   “对不起。”百里望月这么干脆的道歉,倒让白藉怔了一下,他这是……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百里望月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眸映着无比的真诚。   又不该,骗她什么?   “这妖怪受的伤,已经无回天之力了,她又大肆动用阵法困住我们,用不了多少时辰便会消陨掉的。”   “所以?”   “所以……我们等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去的。”百里望月真诚地解释道。   白藉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真高兴,并且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以此来庆祝庆祝她能够“重获新生”。   但是她没有,因为她肯定打不过他,于是她只能愤愤地坐得离他远一些。   知晓了这件事,白藉的心情便骤然放松了下来,她兴奋地摘了那身边的灌木藤草,编作环状带在头上,身边没有别人,白藉叫了百里望月一声,百里望月本在静心打坐,听到她的唤声睁开眼睛,只见她笑眼盈盈,“好看吗?”还歪了歪头,好让他注意到她头上的那一团草。   “嗯,好看,若是再茂盛丰厚一些招来些鸟雀飞舞,就更好看了。”   听到他夸好看,白藉更高兴了,她乐得哼了两声,百里望月听着她的歌声由大到小,渐渐不闻。   招来鸟雀?可恶,这是变相地说她这像鸟窝吗?   这人,真是好生坏的一张嘴巴!   周遭的灌丛草木还在动,一个细嫩的枝条仿佛有灵性地伸了出来,上面还顶着一个含苞待放的细嫩的花蕊,白藉坐得姿势久了,四肢有些酸痛,不由得舒展了几下,活动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了那抹枝条上的花蕊。   花蕊挨到她手指的一瞬间,便消失了,紧接着一股青烟仿佛被她的手指吸入。   一阵翻天倒地的疼痛从骨髓蔓延开来,仿佛将骨头打碎了重连一般,她的骨头被一寸寸地无情碾碎,却又被一点点残忍的细细拼起,她疼痛至极,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的滴落下来,倒像是她流下的眼泪一样。   就在白藉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身上的疼痛突兀地消失了,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要不是她额上的汗珠,她仿佛都要以为方才的疼痛是一场幻像。   百里望月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睁开了眼,看到她在几步开外懵懂地站着,不知那小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蓦然勾唇一笑。   可笑容弧度还未泛起,便僵硬在嘴角,因为他看到,白藉眉心突然闪现了一个莲花印记,明明灭灭了几下,终于十分清晰地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白藉身上涤荡出了一丝妖气。   白藉抬头看见百里望月的眼神,变得复杂,陌生,还隐隐有些破碎,她还没能来得及想明白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周遭蓦然响起双生鬼莲的声音。   她声音中带着得逞的笑意,可奈何受了重伤,气息有些不足,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你能杀了我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能下得了狠心,杀了这个蠢丫头,你不是喜欢她吗,可惜,她身体已经成了承载我内丹的容器了……”   她还未说完,百里望月便拔出身上佩剑,一剑出鞘,强势而恼怒的剑气涤荡着周遭,肃清着周遭,清越的剑鸣嗡嗡作响……   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周遭什么也没有了,还是在山上,周遭雾气渐渐散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白藉知道,一切的什么,都变了。   她面色发白,难以置信,不知是不肯相信双生鬼莲说百里望月喜欢她,还是不肯相信自己身体里有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应该不喜欢她吧,不然怎么总是欺负她呢?第一个问题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可第二个问题肺腑已经替她回答了。   她感觉到了,她的体内,已经寄生了一个新的东西,和她的骨血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白藉无助地看向百里望月,你一定有办法的,你那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百里望月凄凄然一笑,那笑竟不同往日,包含了太多,白藉能看懂,白藉看不懂,或者是她不想看懂的东西,“你说得对,跟着我,果真没好事……”   “对不起……”年轻男子向来的长身玉立此刻却颓然不堪,“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好像在念一个魔咒,好像他只会说这句话一样。 第14章 寒冰之谷   在巨大的挣扎下,白藉昏了过去。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感觉百里望月将她带回了听雪楼,然后她又放心地睡去了。   好冷,深入骨髓的冷,白藉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然后她醒了过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这是哪里?   周围是深不见底的寒冰,难道她一直睡在这里吗?竟然没有冻死,白藉自嘲地笑了笑,她扫视了一下,周围空无一人……   百里望月,最终还是丢下她了吗?   早该想到的,但真正发生了,怎么还,怎么还无法释然呢?   白藉将自己了蜷缩起来,就一直那么坐着,不觉得饿,就只是有些冷,那冷仿佛淬进了心脏。   她看到地上的冰映照出了她的倒影,眉心不知何时有了一个莲花印记,红得似火,她伸手搓了搓,没搓掉,倒搓得还有些滚烫。   也是,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难怪百里望月要丢下她。   可心头就是突兀地腾升起一股邪火,有些陌生,有些可怕,控制不住,让她不知所措。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活该要遭受这一切,凭什么他还能坦荡地离开,凭什么让她来承担这些苦?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魔怔得让她自己也感到有些陌生。   百里望月进了冰谷,衣摆曳地,行走无声,若是平时,白藉一定发现不了他的,可她现在耳聪目敏,一下便望了过去。   她杏眼不似往日那般澄澈,柔媚中暗藏着凌厉,额上的红莲妖娆却端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似乎身量还高了不少,腰却看着更纤瘦了些。   裸露在外的脚踝,似乎要比冰雪还要莹白几分,不堪一握。   百里望月走到她跟前,两人相对无言。   “起来吧,地上凉……”百里望月伸手就要扶她,白藉胳膊下意识躲了躲,寻思着开口,“这哪里不凉?”   她只是想着像往常一般嗔怪两句,可话说出来时,突然发现境地不同了,这话现在说出来,倒像是怨怼。   百里望月伸出的手蓦然一僵,还是顺势拉起了白藉。   “这是哪里?”白藉问他。   “听雪楼后山的冰谷。”   “把我丢到这里做什么?”白藉不解。   “这里的寒气,能抑制一些你体内……的凝结生长……”   是这样啊。   “可是我要在这里呆多久,一辈子吗?”这里太荒凉了,她可不喜欢,她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个破地方。   她还想过外面风花雪月的日子。   “我一直在想办法化解掉你体内的那个东西……”   “那你现在过来是……有办法了吗?”白藉迟疑地问道,带着一些期盼。   “没有……”   “哦……”   后来,百里望月便放下手头事务,不顾门中反对,陪白藉住在冰谷里,还带来了许多古籍孤本,日夜翻看,期望能找到救白藉的法子。   不巧的是,这夜,百里望月的寒毒,又发作了。   开始,他还有些意识,但此次的寒毒,比往常的更凶狠些,该是身处冰谷的缘故,加重了他体内的寒毒。   百里望月咬牙死撑着,体内一波又一波的汹涌,冷得彻骨,他强撑着起身,准备去温泉里泡着,寒毒发作时候本不能用温泉之水泡的,但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怕伤害到白藉。   白藉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叫住了他,“你怎么了?”他的眼睫上,头发上,都凝结了霜雪,刹那一看的瞬间,仿佛白了头。   “没事。”他嗓子也沙哑得可怕。   “你生病了吗?”白藉看他声音不对,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冰凉,比这冰谷的凉气,还要寒上三分。   “放开……”百里望月慌乱的出声制止她,可却抬不起手拉开她的手腕。   白藉碰到他的瞬间,身上也凝结了冰晶霜雪,可只有那么一瞬间,双生鬼莲内丹属火性,她身上凝结的霜雪很快便消散了。   但白藉想,在那一瞬间,只那一瞬,弹指之间,瞬息万变;九州天下,芸芸众生,只有那一瞬之间,他们算不算,一起白过头?   “走……别让我看见你……”   温润的触碰,他感觉她此刻就是一杯毒酒,而他已经濒临渴死,即使知道是毒酒,也想甘之如饴。   够了,那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百里望月挣扎着,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走了出去。   只是他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白藉逃走了。   弟子来禀告的时候,百里望月眸子黯了一下,快得好像没有一样,没有人能发现,他那一瞬间的失神,他依旧是那个波澜不惊高高在上的听雪楼掌门。   不是没有恼怒,不是没有怅然,但他不愿意直面他心底那一丝侥幸,为她而侥幸。   他不顾门中所有人的反对将她带回听雪楼,将她安置在冰谷,不止是为了抑制她体内内丹的增长,也是为了护她。   他曾用法力在冰谷里设了禁制,只是那夜他寒毒发作,禁制不稳,她又身负妖力,便闯出了禁制,逃了出来……   至此之后,世人再未请出过听雪楼的望月仙子,只道他闭关,终日在研究一种不可得的术法,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便是后话了。   年岁如白驹过隙,只是忽然而已,一晃眼已经是两年之后。   近日又有妖邪作乱,甚为猖狂,不仅如此,此妖还拉帮结派,妖本是单打独斗,此人却将各路大小妖聚到了一起,自立为王,一时有些麻烦,难以清理。   听雪楼派出一波又一波弟子,却也奈何不得他,于是,许久请不出的望月仙子这次竟被请动了。   他本要只身前往,却遭到门中弟子劝阻,他不解,弟子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所以然,最后便只好折中,带了两位弟子,赶往妖怪的藏身之处。   他不知道究竟会是个多厉害的妖怪,竟让他们如此诚惶诚恐。   那妖怪自建了府邸,有小妖在把守,百里望月带着弟子前来,本以为必将有一场恶战,可谁知把守的妖怪见了他们,竟退让开来,放了他们进去。   他少年时天赋极佳,后又创立了听雪楼,一直都顺风顺水,遇到的妖怪也大多不成气候,所以心中便有了一份傲然。   这次也一样,他原道会是个多厉害的妖怪,心中也没在意多少,可真正见到了,不得不说,确实是个,蛮厉害的妖怪。   两年未见,她长高了不少,一身青衫,长发如瀑,只用了一根木头钗子松松地绾着,容颜艳丽,额上红莲似火,更衬得她肤若白瓷;姿态使然,若没有通身的妖气,便说是九天上的仙子也不为过。   白藉见到他,眼皮跳了两下,她想笑一笑,发现两人此刻是对头的身份,也不合适,便只好绷着一张脸,抬手一挥便一张案几凭空而出,案几上两杯清茶袅袅。   许久不见,她妖力倒是增长了许多,这样看来,应当没有受欺负,过得也不错。百里望月这般想着,企望着能将对她的愧疚减少那么分毫。   可是不能,看到她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身上自己束缚着的枷锁便会紧上一分,勒进了骨头里……   “喝杯茶吧。”她莲足轻移几步,跪坐在案几前,素腕轻抬,递给他一杯茶,百里望月伸手接过,却看到了她衣袖下露出了一点疤痕,隐约有些熟悉,却一时未能看得真切。   百里望月端起那杯清茶,正欲引下,却被弟子拦住,“掌门,不可……”   “无事。”他信她。   百里望月端起那杯茶尽数引下。   白藉屏退了身边的妖侍从,看向百里望月,百里望月低声让弟子出去,弟子欲言又止,但见百里望月态度不容置喙,便也出去了。   “跟我回去吧。”百里望月看着她艰难地开口。   “回去?回哪儿?去那寸草不生的寒冰谷再被你囚禁起来吗?”   “我会陪着你。”   哦,真是苍白透顶的说辞呢。   他愿意抛下一直以来坚持的道义,愿意包庇于她这个妖怪,真让人感动呢,可——   “让我跟你回去,好再悄无声息地杀了我吗?”白藉一眼不眨地看着百里望月,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看到他眼底细小的错愕,白藉在心中发笑,不愧是一门之掌,做戏的功夫果真炉火纯青。   百里望月心中一颤,他艰难晦涩地开口,“你说什么?”   她抚起袖子,露出他方才隐约看到的疤痕,狠狠地一怔,怪不得如此熟悉,怎么会不熟悉,这是他听雪楼中的法器雪灵鞭才能刻下的印记。   鞭过痕无消,寒气会随着疤痕侵入骨髓,便会日日刺骨的寒,日日刺骨的痛,她,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印记,这样的伤,这样的痛,她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百里望月,果真是名不虚传,疾妖如仇……我当初还怎么敢有那样的痴心妄想,已经要变成了妖怪的我,还奢求着你的平常对待呢?”   白藉说得极平静,她心中早已掀不起波澜了,约摸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奢望了吧。   那些奢望和害怕,那些陌生复杂的情绪,早已经随着眼泪一同流走了。 第15章 自欺欺人   她身上,怎么会用这样的疤痕,百里望月看着她手臂上那些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痕迹,心口突兀地疼。   不是爱,不是怜悯,不是慈悲……是愧疚,有愧于她。   当初她体内被双生鬼莲种下内丹,都是因为他,一切的缘由际会都是因为他,可最后的恶果却要她独自一个人去承担。   百里望月将她抱回听雪楼时,没告诉任何人,为她掩盖住了满身的妖气,将她藏在后山寒冰谷里,他素来对事坦然,心中总有权衡,可这一次,却天真地以为可以护她周全。   他唯一一次的天真。   白藉看着百里望月,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可却仿佛,什么都变了,她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   那日,百里望月表现得不同寻常,他刚走不久,白藉还没来得及思索他缘何至此,三名听雪楼弟子就踏进了寒冰谷。   其中一个弟子眉上有赤霞色的奇怪印记,手执她曾经在百里望月书房见过的掌门信物——雪灵鞭,对她字字诛心,“妖孽,将你囚禁在这后山寒冰谷,就是为了等今日,月晕之时,好剖出你体内的内丹,解掌门身上的寒毒。”   百里望月中寒毒了吗?白藉恍然大悟,他方才是……寒毒发作的反应吗?   她虽不懂这些,但他身中寒毒,还愿意在寒冰谷陪她,她很感动,但原来他只是为了剖出她的体内意外被种下的内丹好解寒毒。   这么一想便好比你很饿,正在烤一只烧鸡,因为总想快点吃到而一刻不停地守着它,看着它。   你并不关心这只烧鸡怎么样,你只关心结果是它什么时候烤好,好解你腹中之饿而已。   白藉觉得被骗了,如果他想要,大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她又不会不给他,实在没必要骗她。   白藉乖乖地没动,“既然要,你们便取走吧,赶紧取了我还要睡觉。”这本就不是她的东西,她也不想要,别人要拿走,也无伤大雅,只是实在不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那几名弟子一听皆是一愣,后来她才知道,她体内的内丹,属火,月晕的时候阴气最盛,可以抑制内丹的力量,也就是抑制了她的力量。   听雪楼那三位弟子,受了掌门之令,拿着雪灵鞭,对她下了死手,她被捆妖绳捆了起来,吊在空中,雪灵鞭一鞭一鞭地抽在她的皮肉上,但疼痛仿佛落在了骨血里,疼得她想要昏过去,可偏偏脑中清醒无比,被迫的体会着每一个过程的疼痛。   她伤愈合得极快,可一鞭一鞭地抽下来,愈合的速度赶不上伤痕落下的速度,不一会儿便伤痕遍布,鲜血流淌到了地上,却没有立刻冻结住,有些化到了冰雪里。   那些凝结着的像一颗颗绯红的泪,被打散了的像一朵朵凋零的寒梅。   她都咬牙忍住,她天真的以为,他们没有想过害她,只是想要两全其美而已。   他们诚然没想过害她,他们是想除株异己,两全其美,是牺牲她的两全,成就他们而已。   她从他们眼神里读出了厌弃,麻木,毫不在乎。她对危险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但她半点术法也不会,可就是心头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怨念,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就好比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爆发出了不可遏制的力量一样,她挣脱出他们三个人的束缚,尝试着努力去躲过落下的一道道雪灵鞭,她毫无章法地反击着,像一个原始的兽类,爆发出了对生的渴望。   所幸,她逃了出来。   她没有死掉,惶惶不可终日,身上的伤让她养了大半年……   白藉从回忆中醒来,她这么拼命地逃了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弟子不同寻常地反应,她身上的伤痕,百里望月心中稍一计量,便猜出了始末。   是他疏忽大意了,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她,百里望月艰难地开口,“我找到了将你体内内丹转移出来的办法了……我可以帮你。”   “帮我?你看我像是需要帮忙的人吗?”白藉嘲讽地笑了笑,“我现在过得多好啊。”   “别笑了,你不快乐的。”百里望月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自欺欺人,“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你取这颗内丹,真的只是为了帮我吗?”白藉问道,带着一丝卑微地小心翼翼,她希望他跟她实话实说。   百里望月迟疑了一下,“是,只为了帮你。”   白藉眸子一黯,她没有再挣扎,“那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还不行,三日后的月晕之日,才可以。”   白藉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又是月晕之日吗,要在月晕之日开始,也要在月晕之日结束掉吗?   可能是命吧。   百里望月欲出门,可不想却被守门人拦住,说主子有了吩咐,这三日不让他出这府门,他皱了皱眉,却也没再抗拒。   他拦住一个妖怪仆从,那妖头上还有耳朵,身后的尾巴也没藏住,看来是一只猫妖。   那猫妖以为他要揍她,努力在他面前站得笔直淡然,可身后瑟瑟发抖的尾巴却暴露了她的害怕。   百里望月心下发笑,只得温声道,“你可以去帮我找些冰块来吗?要多一些,这三日都要。”   看到猫妖抬头看他,百里望月温和地笑了笑,希望以此来缓解她的害怕。   那猫妖看到他的笑,又是一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忙点了点头溜走了。   百里望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笑得,竟这么惊悚吗?   真让人有些挫败呢。   百里望月看着来来往往的妖仆从,大多妖都安守本分,小心谨慎,他突然发现,妖也有好妖,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为非作歹。   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容不下妖的存在,他心中仿佛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干扰着他,他一直参不透,所以一直顺应本心而为。   可能是上一辈子留下的纠葛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转眼便入了夜,那猫妖为他寻来了一大桶冰块,百里望月又让人抬些洗浴的水。   白藉怕他住得不习惯,又担心他寒毒再发作,于是特意想着拿了些小酒来,漫漫长夜,也许就好熬过去了。   走到他的住处,白藉看到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仆从,还提着洗浴的水,想他还真是不客气,从前不都是去后山那眼泉里泡一泡,纵然她这里没有泉,可院子西边还是有个池子的,泡他一个绰绰有余,他还能跟池子里的鱼嬉戏一番,岂不快哉?   过不久仆从全部离场之后,白藉又看到一只猫妖进去了,那猫妖还是白藉从一直虎妖嘴里抢出来的,因为这一层缘故,她总是胆子极小,白藉对她也多有照拂,故而印象深刻。   白藉还疑惑着她进去干什么,本着有些好奇的心思,便站在那观望,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出来,白藉面无表情地站了许久。   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躲了一躲,但从她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百里望月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怀中还搂着一个人,白藉眯了眯眼睛,可不正是那之前进去的猫妖。   呵,他可真是不认生啊。   漫漫长夜,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一揽佳人在怀,可不比什么都能打发这寒夜了,倒是她,多白费心了。   白藉瞅了瞅手里的酒,唔,不论怎么说,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虽无人作陪,但难得她有酒兴,无妨无妨,她一个人,也能喝完……   之后两日晚上,白藉自虐一般的每日晚上都会站在这里,一站就是许久,她发现此处饮酒,真真是合适,应景。   以至于她每次直到天边微微露出些白,才抬脚离去。 第16章 月晕之日   是夜,月晕之夜。   到了约定取内丹的时辰,百里望月将白藉带到了他的屋子,白藉踏进那屋子的一刻,下意识望了一眼那张床,唔,倒是一尘不染,也,甚是宽敞。   白藉收回目光,跟着百里望月进到了内室,却发现屋子里满是冰块,碎冰堆砌起来,屋子里散发着凛冽寒意,白藉下意识侧目看了百里望月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未有异样,便也不再多问。   百里望月算着时辰正欲开始,却见那猫妖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她低着头,百里望月不明所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现在不需要冰块了。”   那猫妖抬头看了百里望月一眼,脸上是可疑的红晕,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百里望月狐疑地回头看了白藉一眼,白藉双手抱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不是喜欢她陪着吗,等这件事办完,你便也将她一并带回听雪楼吧。”   白藉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以德报怨,真让人感动。   可谁知百里望月竟没有丝毫的感动,还黑了脸,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一阵怒火,他努力克制自己,要理智些,转过身对那猫妖说道,“你先出去吧。”   猫妖闻之一愣,可她胆子小,又有白藉在,没敢开口问,只小心地退了出去,还为白藉和百里望月关上了房门。   “怎么?”白藉挑挑眉,竟还舍不得了,“是怕吓着她吗?”   “没有……”百里望月神色淡淡地看着白藉,“是你让她过来的吗?”   “是啊。”   白藉不知从哪突然横生的恶趣味,想看百里望月发狂的样子,“你不是喜欢她喜欢的紧嘛,夜夜都要她来作陪,我便成全了你们俩,小昭虽胆子小,可也是个好……”   “好,真是好……”百里望月怒极反笑,他竟不知在她心底,他就是这样行为轻率的男子。   她现在总是有本事让他失态,百里望月闭了闭眼,他怕再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会忍不住上去狠狠地教训她。   这么不愿意看到她啊,白藉撇了撇嘴角,突然没了兴致,真没意思,所幸,这一切,反正都快要结束了,她不在乎,她才不在乎呢。   百里望月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已然面色无波。   “开始吧。”他轻声说道。   百里望月抬腕翻掌,和白藉掌心相对,一同跪坐在地上,可她怎么总是存着些捣乱的心思,百里望月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一直望着他。   他无奈地睁开眼,正撞上白藉的眸子,她像一个偷了糖果的孩子,忙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百里望月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底某处蓦然一软,低声说道,“专心点,把眼睛闭上……”   白藉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百里望月见她乖了,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也闭上了眼睛,专心施术。   无妨,他和她,还来日方长。   也因此错过了白藉眼角划过的泪珠,划过腮下,滴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百里望月先将自己的真气一点点探到了白藉体内,感受到她内丹结的位置,准备用术法一点点地隔断它和白藉骨血和经脉之间的联系。   这是需要耗费大量术法精力和时间的,且因着在这气温低寒气重的地方更能抑制内丹的力量,百里望月这三日每夜都会将自己泡在冰水里,多半会被冻得神志不清昏过去。   也是昨夜他适应了不少,险些扛了过来,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人将他架出来,将他扶到了床上,他早上隐隐约约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丝暗自的喜悦,他以为是她。   如此想来,可能是那胆小怯弱的猫妖,只不过这件事,倒不知怎的却让她看见,且误会了。   过了这么久,还是一如既往地莽撞。   罢了,过后再与她解释解释吧,这么一直误会着总也不好。   正想着,可体内竟有一丝熟悉的躁动,百里望月骤然仿佛掉进了冰窟,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寒的,他的寒毒,今夜竟又发作了。   和上一次发作的时辰,竟隔得这样短了,越来越短了,可现在百里望月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必须想办法撑下去,撑下去……   可这几夜百里望月为了能够抵抗寒冰而夜夜泡在寒水里,虽能适应不少,可终归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体内积郁了不少寒气,催发了这次寒毒来得汹涌异常。   白藉感觉到了百里望月真气的不稳,她试探地开口,“你怎么了?”   “无事。”百里望月嗓音有些发颤,好冷,他此刻觉得骨髓里都是冰凌在凝结。   但他的真气还是源源不断地输到了白藉体内,丝毫不肯分出些气力来抵抗寒毒发作。   白藉看出了他在强撑,她凄惨得一笑,觉得真是应景了,突然发力,百里望月觉得自己的真气被推了回来,紧接着一股炽热的真气,缓缓流入了她体内,百里望月一怔,“你干什么?”   说着便要挣扎着将她的真气逼出来,“别动,现在这已经是不可逆的,你再乱动可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了。”   白藉用真气一点点探寻,她感觉百里望月体内全是坚硬的冰山,她试着要一点点地去融化它,一层细腻的冰凌迅速结起来包裹住了她和他,该死,非要选在今夜,寒气抑制了她内丹的力量。   白藉现在只得一点点探寻,一点点融化,争取撑月晕时候过了,她被抑制的力量才能被完全释放出来。   白藉没想到这么累,她觉得这可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没办法,最后再帮他一把吧。   天边月晕渐渐散去,风起。风将窗棂吹得呜呜作响,仿佛有人在抽噎一般。   白藉感觉体内被抑制的力量渐渐被释放,百里望月感觉那股力量又炽热了些,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极致的痛苦中却无端地生出了一丝欢愉。   像是快要渴死的人有了一杯水,快要饿死的人有了一碗粥,快要冻死的人有了一个炉子,快要晒死的人有了一片凉荫一样,极致中突然有了细小的救赎。   白藉月晕之时被抑制的力量释放了大半,她一鼓作气地将真气渡入了百里望月的体内,尽管如此,但百里望月始终还是保留了一丝的警惕,她这样,让百里望月觉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可已经晚了,白藉将最后一股真气也送入百里望月体内,融化了他体内冰山的最后一角之后,白藉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破碎了一样,之前的轻盈全部消失殆尽,换来的是无比的沉重。   有些累了呢,好像,真的该休息了。   这样结束,她无愧于任何人,就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他不爱自己……   白藉有了双生鬼莲的内丹之后,也有了她的一部分记忆,她知晓了双生鬼莲和一个凡人相爱,她修为不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人妖殊途,可那凡人纠缠着她,她还是动了心。   越爱越深,人妖殊途一直困扰着她,于是那双生鬼莲便日渐对那凡人起了控制的欲望,起初还好,可后来那凡人不厌其烦,最后终于背叛了她,将她抛弃了。   双生鬼莲一直惧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所以不安和忧虑全部爆发,于是她杀死了她的爱人,清醒之后她愧疚,悔恨,却也堕落。   白藉一直以为她心中的愤懑不平,那些莫名的情绪,都是因为有了双生鬼莲的内丹和一部分记忆的原因。   可现在,内丹化了,她心中的不甘和执着却更深了,原来,从不曾醒的是她,看不破的,也是她。   白藉眼眶突然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她挣扎着,她以为她释然了,可以放下一切了,原来她高估她的心性了。   身体越来越沉重,她视线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耳边渐渐也没了声音,她隐约看见百里望月嘴巴在动,真遗憾,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看到百里望月挥动手腕在施法,别白费气力了,救不回来的,她已经回天乏术了,她的骨血和内丹融在了一起,又化了内丹帮他解毒。所以,别白费力气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了……   可是这些白藉没办法告诉他了,她的五感渐渐流失。   她陷入了沉睡…… 第17章 孤魂野鬼   陷入沉睡的白藉没有看到百里望月祭出的术法,是招魂咒。   以吾之术,招汝之魂,生死围困,不死不破。   百里望月周身涤荡出层层金色的温柔光晕,波及着周围,光晕笼罩在白藉的身体上,包裹着,流转着,周而复始,一刻钟之后,渐渐暗淡,最后消失不见。   他睁开眼看着怀中的白藉,又打量着周围,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每一遍,眼神便黯淡几分。   此术,失败了吗?   果然,这么自私地想要留住她的念头,怎么可能成功得了呢,怎么可能被成全呢。   寒毒其实并没有解,只是白藉化掉的内丹融进了他的身体里,阴性的寒毒和火性的内丹抗衡,使他身体里所有的感官永远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永远不得安宁。   他想,这或许是恩赐吧,刻骨铭心的一种恩赐。   百里望月的五脏六腑都在搅动,疼得他已经麻木了,他颤抖着手,将白藉抱了起来,走出了府邸。   在外守候的弟子看到掌门出来了,都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见掌门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妖女,几位弟子心中一阵警惕,却见那女子似已经没了生息。   提起的气便又松了下来,左右不过一个死掉的人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她不是正统的妖怪,还是要归地府管着的。   没有人知道百里望月将白藉的尸体放在了哪里。   只此以后,百里望月又变得如同从前一样,淡漠,不瘟不火,无悲无喜。   还在忧心观望的弟子看到掌门如此,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下了,你看,她对掌门也并没有多重要,掌门也未必有多么重视她嘛。   只是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飘着一个虚影,那虚影迷迷糊糊的看着百里望月,似梦非醒,甚至连飘两下都摇摇晃晃的。   ……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看起来都是丰盈的,有颜色形状的实体,而我却是虚幻的一团,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那天我迷迷糊糊地跟在一个人的身后飘了出去,一阵强劲的大风就朝我袭来,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并没有,原来风吹不散我,真让人感动。   我再睁开眼就是几里开外的陌生土包,不知飘了多久才飘回这个地方,可累煞我也。   非要回到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我刚醒来就在这里,在别处总觉得不是归处,这里仿佛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在牵绊着我。   或许是这个男人太漂亮了,哦,我听了几日的墙角,偶然得知了这个漂亮的男人叫“百里望月”,真是个奇怪又独特的名字。   那我叫什么呢,唔,真是奇怪,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我就是想待在这个漂亮男人的身旁,这个名字叫“百里望月”的漂亮男人的身旁。   可他好像不开心,看,他又在发呆了,他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今日听了新的墙角,那些弟子茶余饭后说起一位最近有点失魂落魄的弟子,断言他有了心上人。   最后一位弟子总结道,说一个人若总是患得患失的样子,那是他心中有记挂着的爱人。   哦,原来百里望月他心里有个人。   这怎么让人有点莫名不爽快呢,不知道他心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竟然被这么漂亮的男人记挂着,他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一定是那个女人抛弃了他,哎,百里望月真可怜,他的心上人真可恶。   思及此,我偷偷飘过去戳了戳他的鼻子,他无动于衷,我既窃喜于他毫无察觉,又失落于他的毫无察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患得患失,我忧愁地望着这个男人,他突然探头过来,脸逐渐在我眼前放大,贴近,贴近,他发现我的存在了吗?   这是要做什么……唔,这样发展会不会太快了些,只差了一寸……他的唇擦过了我的脸颊。   我顿时觉得那半张脸都仿佛要飘飘欲仙,火燎一般,风没把我吹散,但他好像能把我融化一样……咦,他侧了过去,哦,原来只是为了去拿案几上的东西。   我赶紧飘了出去,这地方现在可呆不得了,外面的冷风让我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许多,再待下去我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对他做什么,虽然我什么也做不了。   飘着飘着,不知飘到了哪里,这地方极大,我见到了一个小弟子在林子里练剑,这小萝卜头儿好像长高了不少嘛。   这个念头一浮上心头,我便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觉得他长高了些呢,我曾经见过他吗?   那小萝卜头儿还在兀自练着,突然一记飞石穿林打叶,“铛”得一下弹到了小萝卜头儿的剑上,那剑被震得脱了手。   一个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捡起了那把剑,递给小萝卜头儿,“还是不稳,继续多练。”   他微微侧头教训着耷拉着脸的小萝卜头儿,我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凛,他眉上那个赤霞色的奇怪印记,真骇人。   我被他吓了一跳,平复下来之后,继而生出了些恼怒的情绪,便溜到他身后龇牙咧嘴,唔,好像人间的鬼魂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你看,一来,我并没有吓到他。二来,还把自己的脸搞得有些酸痛。   于是,我便只好作罢。   每每晚上,月亮藏进云层里的时候,我便会特别的难受,觉得脖子后面仿佛有一块儿地方在烧灼着我,这时候便根本飘不起来,即使飘起来,也会摇摇欲坠。   我只有在百里望月身边,好像才能缓解一下这种难受的感觉,我很自豪于这点我与他单方面的牵绊。   而每每到这时,他似乎总是睡得不安稳,眉头蹙成一团,嘴巴抿得很紧,不安而脆弱。   我知道他是个强大的人,他一个人管理着这个地方,做得这般好,这般有模有样,定然是个厉害的男子,可他总是会在一个人的时候,露出这种黯然神伤的脆弱时候。   哎,真让鬼揪心啊。   我伸手拍了拍他,虽然他感觉不到。背上的那处越发的疼了,烧灼着我的神经突突的疼。   我头痛欲裂,整个人打着滚,试图缓解这种难受的感觉,却不知他何时睁开了双眼,正和我直挺挺地对视个正着。   我的太阳穴没出息的狂跳,但他的眼睛没有凝聚到我的脸上,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屋顶,屋顶有什么好看的,我下意识也转头看过去。   啊……   屋顶的小天花上竟然有一幅女子的绘像,足足占满了整个屋顶,猛得一望真是神圣又惊悚。   只看那女子身穿水绿色衣衫,外罩一同色纱裙,微微俯身,正在摘一朵花儿。哦,那花儿她还在百里望月的院子里见过,照管的弟子嘟囔的那一嘴巴让她听见了,那花儿极名贵,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星辰蓝。   女子的衣袂好像随着俯身的动作翻飞荡漾,线条流畅优美。   她神态娇憨灵动,杏眸里透着一股子的狡黠,一双远山黛眉却细长淡漠,很好地压制住了脸上的稚气未脱,使她又杂糅了一种清冷到极致的妩媚。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真是个纠结的人,真真是种纠结的画工啊。   不会是他画的吧,我侧目看了看百里望月,他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天花绘像。   我便趴到他身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眸色乌黑,微微有些细碎地光亮投到里面,竟有些含情脉脉的,一时间,我分不清他是在看顶上的画还是在看身上的我。   今晚月亮真诱人,鬼使神差地,我把头低下,唇轻轻地贴上了他的,那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轻颤,感受到了他乌黑眸子里细碎而微小地波动,只是那么微微地一颤,不知是我的情不自禁,还是他的情难自抑。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却恰好地把我环在了怀里,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他的下巴轻擦过我的额角,哎,要不是因着现下这般鬼见愁模样,我真想得到这个男人。   背上烧灼般地疼痛渐渐被淡忘,渐渐地散去,我在百里望月身旁睡了过去…… 第18章 逆天而行   天族,瑶台镜旁。   天后望着镜中二人的恩怨情仇长吁短叹,要不是这闲事多多的司命和月老在旁边喋喋不休,她早就出手助他们二人修成正果了。   哎,天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愁苦地望着镜中,现在这搞得算什么,人鬼情未了吗?   天后实在忍不住开口,“即便是缘分靠他们自己,可现在阴阳两隔的,看不见也摸不着,该当如何,真真是让本座揪心。”   司命和月老一言不发,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月老不敌,无奈开了这个口,“天后娘娘莫急,不如就让司命星君略施小计,让白藉仙子和小殿下他们二人梦中相会,来一场露水情……啊不是,恳切交谈,如何?”   司命星君一个眼刀扫过去,好你个糟老头子,竟然给我找麻烦。   可当着天后娘娘的面终究不好挽起袖子当场厮打,司命星君只好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挽回道,“娘娘,此事不妥,既然是要为白藉仙子和小殿下修姻缘,便一切都得听从机缘造化,如何能让小仙去出这个手干预,实在是不妥,不妥呐。”   言下之意便是这事儿让谁去管谁都管不了,您不能耍赖,只能安安静静地看。   天后听了又是一阵唏嘘,却并未刁难,继续忧心忡忡地看着。   司命星君看着天后兀自神伤的脸庞,神色莫测地笑了笑。   耽误着这几刻钟说话的功夫,镜中又变了一番光景……   我这几天极少在书房里看见过百里望月,往日,他一直都是在这案几前写写画画,一坐就是一天,要么便提了剑在院中练剑,剑气横扫,固然俊郎无双,却惹得那树上落英缤纷,叫人好生落寞。   可这几日,他时常见不得踪迹,真叫人疑心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我抬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墙角听多了,可真是不好。   我试着跟过他几次,可我飘得实在太慢,差强人意,几次都跟丢了,今天,我依旧不信邪,卯足了劲地跟上他。   偏生巧,他今日行得慢,倒真的叫我跟了上来,只见他一路往北,我紧跟在他身后跟着他飘啊飘啊,倒不知怎么,他的背影莫名生出了一丝孤绝。   让我的鬼心都揪了起来,我坚信我是一只有心的鬼。   他停了下来。   乍眼一眼,此处没什么稀罕,可仔细瞅瞅,这山石草树的排布,颇有肃杀之气。   我跟得不怎么紧,只能看出个大概,大概能看到百里望月正弯腰徒手搬一些大石块,也在随手捡一些小石块。   我又往前飘了些许,我看到他虽东挪一块西扔一颗,但还是乱中有序,但我猜不到他在做甚,我只留意到,他的衣袖都脏了。   月白色的袍子上沾染了泥土,被人看见会笑话他的,一门之掌,怎地如此失仪。   他何不施法移动呢,男人的心思,真叫人猜不透,猜不透啊。   他面色凝重地干完之后,脸上已经挂了些许薄汗,他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却将些许泥土也擦在了脸上,何曾见过端庄肃穆的百里望月这般模样,倒真是,别有一番风趣。   他干完之后,便走到了湖边,凝神施术,强劲的内力涤荡开来,我一个不甚,未找好掩体,便被呼啸的内力刮了起来,我心下一凛,暗道完了,不知这次又要被吹到哪里。   蓦然被一个物什挂住了,我心下奇怪,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树枝挂住了我,何其有幸,我热泪盈眶,却全然未想到这棵树枝为什么能挂住我这样的一只鬼。   湖水还算平静,我低头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甚是新奇,我觉得自己的轮廓仿佛清晰了些,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眉眼,只是还来不及细细欣赏,湖水便泛起涟漪,打散了湖中我的倒影。   水波剧烈地震荡起来,百里望月不知口中在喃喃着什么,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我看到他唇色有些发白,这是什么术法,竟然这么费劲。   水中“哗啦”一声,我的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那水波竟荡起三尺,分成两股,从中间劈开,中间空着的地方缓缓筑起一股水柱,水柱中间赫然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面容沉静,像是睡着了的一般模样,只是瞅着,怎么有几分眼熟,哦,她这身衣裳,水绿色纱裙,不正是百里望月屋顶小天花上绘像中女子穿着的吗,她定是百里望月的心上人。   只是这脸,瞅着怎突然有几分面熟,我疑惑地看向水面,水波还在波动,只是没有方才那么厉害了,一漾一漾的水面上,映出我的五官微微变形扭曲。   对啊,她和我,怎么长得一样。可恶,为什么抄袭我的脸?   还是说,我就是她,死掉的她。   这个念头蓦然一浮上心头,我的记忆仿佛有些松动,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没想起。只是不远处百里望月的脸色瞅着更白了几分,身子颤抖得也更狠了,我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这是要做什么,要复活她吗?   他,疯了吗,人死怎么可能复生,这可是逆天的,他想凭一己之力逆天吗?   停下来,百里望月,快停下来,我挣扎着想要去拦住他,挂住我的树枝“咔哒”一声断了,我觉得自己一头砸了下去,喂!有没有搞错,有这么坑鬼的吗?   我一头栽进了水上躺着的女子的身体,如此契合,或许真的是我的身体。我脑子昏了一昏,随即感觉身体重了起来,不似往日那般轻飘飘的,有了分量,我一惊,刷得一下坐了起来。   真的,我这是,还魂了吗?   委实有些惊悚。   百里望月仿佛也被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了他强撑着的,依旧难掩诧异的面庞。   须臾,他乌黑的眼眸划过一丝意味不明地神情,倒让我有些读不懂,还未等我细细思索,我的身体便朝他飘了过去。   他接住了我,却差点被我压倒,抱着我踉跄了几步,我终于可以摸到他了,我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只鬼了,真让人欣慰。   百里望月复杂而又纠结的看着我,“对不起……”他说道,仿佛还觉得不够,便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人可真没情趣,久别重逢,多么催人泪下的场面,却只会木讷地说对不起。   好像在念咒语一样,念叨得我天灵盖一阵撕裂般的痛,嘶,真疼……   我的脑海里划过一个场面,他跪坐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我,也是在重复地说着“对不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对不起”。   到底是为什么对不起呢,我没能想起来,可是我觉得他这么伤心,我也跟着有些难过,我用力地抱了抱他,“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可我刚说完,便感觉他紧紧抱着我的力道一松,仿佛一个紧绷的弦突然释然了一样,往后踉跄了几步,我才发现他的脸色极差,唇角也有一丝血迹溢了出来,我看出了他在咬牙强忍。   “你怎么了?”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术法这么高强,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走,你给我走。”他的眼神里意味不明,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却没什么力道,我正在寻思这厮在矫揉造作什么,却看到他一直藏在袖子下的手不小心露了出来,上面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痕迹,惊鸿一瞥中,好像是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他这是逆天而行,有违天道,天道降罚罢了。”一个声音替我心中的疑问解了答。   谁?我吓了一跳,左侧的石头旁走出来一个身影,穿着眼熟的衣裳,眉梢有一道赤霞色印记,哦,是那个让我不舒服的男人。   “没想到,你竟然能撑那么久。”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望月,“你是谁?”百里望月蹙着眉头出声问道。不知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蹙眉,还是因为这个不舒服的男人。   这人太让人不爽了,满脸奸计的模样,不知听雪楼这么正派的地方,怎么会收这样的人做弟子。   那弟子咧嘴一笑,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透着阴鸷,这人真是神奇,总能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啻为一种微妙的本事。   他道,“我可是你们的老朋友了,不必担心,我们还会再见的。”   如果可能,真的不想再见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从脚开始消散,一点点地,逐渐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   我一怔,一叹,这人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我转头想看看百里望月他怎么样了,刚只转了一下头,眼睛便被他捂住了,他出声道,“别看。”   他顿了顿,声线沙哑,“我怕吓到你,所以,还是别看了。”   尽管他这样,可我方才侧头的那一眼,还是看到了,并且随着回忆越发清晰。   我看到,他的脖子上,下巴上,脸颊上,也布满了那种,密密麻麻的,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第19章 神识归位   既然他不愿让我看到他现下这个样子,那我便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罢了。   “你,怎么样了?”我迟疑地问了一声,他没有回答,然后我感觉眼前一凉,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只见百里望月对我笑了一下,他的脸上和脖子上已经没有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咒语,就是不知道手上还有没有。   好得这么快啊,我心放下了些许。   “你怎么样了?”我又问了一遍,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我,轻轻地笑了笑,苍白而虚弱,却释然而平静,他说,“再见……”   然后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化成一颗颗晶莹的星星点点,环绕在我周围,渐渐淡去,散开,消失殆尽。   他这是……   还未等我敢再想下去,一瞬间天灵盖一阵撕裂地痛楚,我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我看到我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了,而我的魂魄还留在原地,所有记忆如开了匣子一样,全部走马观花般地涌入脑海。   哦,我想起来了,我叫白藉,是苍烟落照间里的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神仙了。   只是她比较倒霉,被天族选中了做儿媳,却因为包办婚姻的男主角不满意而被迫遭这份子罪。   白藉觉得自己对百里望月的感情还是复杂的,但她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是看不明白的,她能分得清祁承和百里望月,他们并不是一个人,所以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随着百里望月的死去而一同消亡。   最后也只好叹一句遗憾来为这故事上一把尘封的枷锁罢了。   白藉返回了天族,两生两世都不尽如人意,相信天后也该看明白她和祁承无缘了吧,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地结束,好放她回苍烟落照间,此后这九州,依旧任她遨游驰骋,那样才潇洒惬意得紧。   却不知她和祁承这两生两世已经将天后看得热泪盈眶,好比追了一个话本子,追不完亦或是结局不分明,都不能叫人满意。   白藉迟疑地回了天族,不曾想刚登上南天门,便碰到了祁承。   她还有些尴尬。   本来以为自己是释然的,可真正见到了祁承,白藉还有些恍惚,竟然勾起了心里那残存着的一丝伤感。   祁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白藉,他抬眼的瞬间撞上白藉的眼神,迈出的步伐微微顿住,想安慰,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素来倨傲,活到了现在这般的年岁,也没安慰过谁。   可现在是他把她惹得难过了,可真难办。   “阿池,你终于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声清脆哀怨的呼唤,惊得白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神仙,头发散着,有些凌乱,只用了一根木钗斜斜地绾着,身上穿着粗布衣裳。   白藉胸中一震,可叹这世道,如今像她这么节俭的神仙,委实不多了。   只见那朴素的仙子满脸泪痕,一脸哀怨愁苦地望着祁承。   这般情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要命,白藉想,这是何时又惹来的情债,既然招惹了上了,何苦不好好待人家,让人家如此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不厚道,委实不厚道。   这小殿下虽修为悟道做得好,可在“情”这一字上,却真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白藉兀自想着,遂来了兴致,稍稍退后几步让开路子,双手抱在前面,一副准备好了要看热闹的模样。   祁承扫了白藉一眼,便看出了她胡思乱想的心思。   看到她这副了然的眼神,祁承又起了坏心思,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酒酿仙子,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阿池。”   那被唤作“酒酿仙子”的女子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好像被他冰冷的语气点醒了,喃喃着,“是啊,你不是阿池,我忘记了,阿池他已经死了,他的转世不认识我,也不再喜欢我了,阿池他,永远的离开我了……”   祁承没再多言,亦步亦趋地调转方向,朝着大殿走去,白藉低喃,“她这是,怎么了?”   白藉已然明白了个七八分,祁承闻言停止,绣着鎏金龙纹的玄色衣摆随着动作左右微微晃动了几分,“她喜欢上了一个凡人。”   怎么,如今的天族这么不开明了吗。   “喜欢上凡人没问题,只是她修为浅,看不透罢了,这场情爱终究要随着那凡人的死而终结,可她不肯,非要追着那凡人的转世。”   祁承顿了顿,复又开口,语气比方才的更冰冷无情,“转了世怎么还会记得她,她纠缠不休,也得不了善果。”   他说完,眸中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太轻了,以至于祁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白藉却心中一颤,他发现了。   他发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失神,是为了什么,他这是在警告她吗,警告她分得清楚,看得明白。   醒醒啊白藉,你看看你面前站着的是谁?他可不是百里望月那个傻瓜,逆天而行复活她,只是为了说出她没来得及听到的那句对不起。   他不是百里望月,他是祁承啊,冷漠高傲的祁承啊,祁承是谁?多难缠的一男神仙,偏偏还有那么多女神仙为他明争暗抢,你要成为那可悲的女神仙中的一个吗?   白藉念叨得振振有词,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祁承冷眼看着白藉忧喜参半的神情,口中还振振有词,而且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嘟囔着什么。   虽说两人一起在凡尘活了两辈子,且结局都不怎么尽如人意,可实打实见过的面,只有不过寥寥数次。   将对百里望月的复杂情感从祁承身上分离出去之后,她再看这位没见过几次面的天族小殿下,白藉表示,她为人腼腆又认生。   于是她对祁承谦和而勉强地笑了笑,欲往那大殿去面见天后。   祁承看着她恢复了冷静,心头又不言而喻的浮上一丝懊恼,素来有见地的小殿下难得的没了主意。   女神仙,真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存在。   白藉为了避开和祁承同行,步伐不由得快了些,却一个不巧,竟走岔了路,白藉抬头,她无辜,这下便只好等别人发现她不见了来捞她了。   白藉如闷头苍蝇一样的转,刚巧听到附近有话语声,夹杂着些许嬉笑打闹的声音,她遁着声音走去,原意只是想问问路,却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墙角。   只因听到一女仙提及了她的名字,白藉欲拐进去的步伐蓦然止住了,譬如你在背后讲了谁的小话,断然是不愿在讲小话的时候看到此人的,也认定不会看到此人,才如此张狂地去讲他的小话。   于是她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在外面听着,想等这人说个痛快了之后,再进去问问路,如此,倒也不失礼数。   “哎,看来现在天后娘娘是铁了心的要撮合小殿下和那白藉仙子。”   “可不嘛,不然何苦大费周章地让他们二人下界去培养感情。”   “那白藉仙子真是好福气,竟能得天后娘娘青睐至此,想那之前,多少爱慕殿下的仙子明争暗斗,殿下都不为所动……”   “说起来,这白藉仙子表面瞧着无甚情趣,可实则却真真是个厉害的,明白小殿下这条路行不通,转而去巴结上了天后娘娘,小殿下再张狂,也还能越了天后娘娘不成?”   这句话一出,便一呼百应,底下几句都叹道“果真如此……我怎么没想到……”之类的云云。   当事人表示,人言果真可畏。   不过,什么叫她看着无甚情趣,她长得如此寡淡吗?   还有,她真的没有巴结天后娘娘,也没有喜欢那个张狂自大目中无人的小殿下。   为什么这种烂人也这么多人喜欢,没道理。   白藉耸了耸肩,看来这路是问不成了,现在这种形式她若是抬脚进去,怕是要彻底将她们得罪个明白了。   又断断续续地走了一段路,白藉瞥见不远处有一亭子,还不小,她寻思着上前去歇歇脚,那亭子浮在半空中,下方有流云似水般不断地滚滚落下,上书牌匾——流云亭,倒是个应景的好名字。   走进了才发现亭子里侧也歇着一个人,是位女神仙,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摆着茶点和瓜果,好不诱人,偏偏还只有那一张桌子上有,白藉厚着脸皮走过去。   亭中的女子看到了白藉走过去,对着她微微颔首,白藉也报以一笑,欲上前问个路,顺便摸走些茶点。   白藉看那仙子身上穿的,是那天边的落霞织出来的衣裳,头上戴的,是月华淬炼成的发钗。   琢磨琢磨,这当是个品阶不小的女神仙,面容也当真美丽,白藉觉得自己应当先开口做个自我介绍,谁知那女神仙对着她细细地瞅了瞅,白藉觉得后颈一凉,这眼神,真是似曾相识得厉害。   那贵气仙子开口,唤道,“白藉,坐吧。”   白藉应声坐下,才惊疑过来,她是如何得知了我的名字,哎,白藉胸中生出一腔愁绪,看来她在这天族,是真的火了。 第20章 贼喊捉贼   白藉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不再纠结于此,甚至还冷静地伸手摸来两块儿茶点吃了起来。   这茶点味道不错,白藉这样想着,伸手又拿了两块儿。   吃得正忘我,那仙子冷不丁地开口,“你来这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难为那仙子说得官场话,任谁看到白藉这副样子,也不会觉得她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唔……”白藉呜咽一声,赶忙端起盏茶饮了下去,气顺了些许,才认真地开口道,“我确实是有要紧事的,不过这小路,委实叫人走得甚是艰辛,稍稍一个不留神,便走岔了去。”   那仙子听得粲然一笑,“倒也无妨。”   说着从手上那晶莹剔透地珠串上取下了一颗珠子,“你将这珠子好生带着,便不会迷路了。”   竟有如此神奇的宝贝,白藉接了过来,瞧着这珠子,倒也无甚稀奇。   那仙子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解释道,“你别不信,我许久之前,也恼怒这天宫修得弯绕,全然走不来,不知因为迷路耽误了多少挡子事儿,可后来向司南神君讨要了这法器之后,便不再迷路了。”   白藉点头,看着远处卯日星君又来回了一圈,估摸着耽误了不少时辰,欲告辞,那仙子也善解人意地点头,“去吧,我对你很满意。”   白藉疑惑,但在那仙子一副了然的眼神之下,疑惑也没有问出口,只得告辞离去。   这法器果真厉害,冥冥之中便仿佛心中有了数,一种无形的感觉指引着她,转了不一会儿,便看到了扎眼的大殿。   殿前等着一位仙侍,见白藉来了,忙上前,“白藉仙子,您总算来了,天后娘娘让我带您去仙乐台,她在那儿等着您呢。”   白藉只得跟上。   不一会儿,便到了仙乐台,老远就看见祁承也在那坐着。   天后见了她,眼神里竟多了一分亲厚,白藉不知所措,她原以为这两世都不尽如人意,天后知晓了会觉得她和祁承不合适,就为祁承另择良妻了,可怎知……   白藉苦恼,这事本就应该祁承提的,他身份摆在那,不必像她一样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之前他说不合适,那是拂了天后的面子,可现在说不合适,天后总归是疼儿子的,还能再强迫他不成?   可是他怎么一副不为所动地样子,白藉嗔怒地瞪了祁承一眼,祁承斟茶的手一顿,天后的话落了下来,“小藉,承儿,这两世下来,感觉如何啊?”   机会来了,白藉死命地瞪着祁承,祁承看着她这副咬牙切齿地模样,嘴角微微一撇,讥讽的笑意忍不住露了出来,却带着三分不自知的包宠,这二人的一举一动落在天后眼里,让她老人家有些热泪盈眶。   在白藉祈盼地目光下,祁承微微撮了一小口茶,“感觉,甚好。”   还甚好,没发现他有受虐倾向啊?   天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慈爱的目光望向白藉,白藉被这样的目光地注视下,想了想苍烟落照间的族人,想了想一家老小的殷殷期切,哎,她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   她挣扎着,几近狰狞地开口,“唔,我同小殿下一样,感觉甚好……”   话音刚落,一声轻呵传来,还能是谁?白藉忽略掉某人嘲讽地目光,一番话说下来,她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就是怂,就是胆小,怎么了?   “那既然你们如此两情相悦,不如今天就挑个日子,把这事情定下来吧。”   白藉,“???”   两情相悦???   天后说做就做,立马传了缘命大仙过来,要给白藉和祁承定下个好日子。   缘命大仙来得及快,快到白藉还没有想出来对策,他就到了。   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神仙,双手作揖给天后和祁承行了个虚礼,便也落了座。   天后说明了意愿,白藉如坐针毡,缘命大仙一皱眉头,开了口,“此事怕是不妥啊。”   天后一惊,白藉一喜,祁承面无表情。   “有何不妥?”还是天后最沉不住气地开口问道。   “不瞒天后娘娘,我方才是从信陵仙君府上吃酒回来的,信陵仙君方才也和小仙说了一件事。”   “说那下界,发现了裂天兕的气息,这事儿,小殿下和白藉仙子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裂天兕,她真的不知道啊。   “确有此事,第一世结束的时候,确实发现了裂天兕的邪念化了精怪,不过已经我已将其打散,难不成是封印又松动了?”   “这也不然,只是那裂天兕的一抹邪念,也算和你们二位在列的仙人牵连上了,前不久,那裂天兕的恶念在下界东傲国作乱,逼死了那国君和他的王后,国君和王后一生潜心向善,又有帝王之气造着,本应该寿终正寝升上来做一方小神,可如今就这样死了。”   那缘命大仙顿了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如今那恶念还在东傲国,且还与你们二位有些牵连,故……”   他虽说得这么弯弯绕绕,白藉却也懂了,无非就是让她和祁承下界去,联手除了那恶念,还东傲国一个清净。   白藉虽不乐意打怪,尤其不乐意和某人一起打怪,可现在实在是特殊时期,她觉得原则什么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小仙愿为天后娘娘分忧。”白藉答道。   祁承意外地看了白藉一眼,也半疑半信地跟着点了点头。   东傲国国君和王后本不该死掉的,所以白藉和祁承需得补上这个空子,也便提前做了一次夫妻。   东傲国地处九州地块的中部,常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乱祸事,人民敦厚而友善。   白藉心中忍不住嘀咕,果然啊果然,如此安然的环境,那国君一生活得都顺风顺水顺畅无阻,一遇到这么些许的麻烦,就没能扛住,带着夫人一命呜呼了。   令人惋惜,令人惋惜。   于是,白藉和祁承便顶了上来——   “娘娘,陛下传召了,说今晚宿在娘娘这里。”姑姑进来轻声说道。   “哦。”白藉点了点头,估计是有什么对策要商量。   “娘娘怎么还愣着,这日头都快落了,娘娘得起身准备准备才是啊。”   “哦哦,准备准备。”白藉忙听话地起身,可是,这要准备什么。   白藉没敢问,怕那侍候的姑姑看出了端倪,便只好找了个借口,“我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姑姑替我张罗准备着吧。”   姑姑虽心头有疑问,但也点头照做了。白藉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机智,没有露馅儿。   这比前两次还要难啊,要扮着另一个人的身份,还要跟祁承做夫妻,伉俪情深的戏码,她实在不擅长。   是夜,祁承来到了白藉的寝殿,那姑姑为祁承领路过去,到了之后福了一福便退下了,祁承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花香,他没防备地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皱了皱眉,这是做甚,想熏死他吗?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祁承朝里走了几步,想看看白藉搞得是什么名堂。   突然一个人影晃了过来,作势要扑向他,祁承身手极快,一把攥住来人的手腕,给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哎呦”一声,声音听着是位女子,但陌生得紧,祁承低喝,“何人至此,胆敢行刺寡人!”   果然是有在天族当殿下的基础,这人间帝王的身份,也适应得快。   话音刚落,随行的公公和问外边守着的姑姑便冲了进来,不知是谁点亮了烛火,看清了屋中的形势,一干人在屋中面面相觑。   地上的那女子,衣衫不整,裸露着肩头,瑟瑟发抖小声啜泣,不知是被摔得还是被吓得。   祁承面露威势,“这是怎么回事,去把王后给寡人叫过来。”   一只脚刚踏进屋门的白藉只听到了后半句,她敏锐地觉察到了祁承的怒意,她儿时没少犯错捅娄子,后来便有了经验,先哭诉自己的可怜,博得同情,有时还能免一顿皮肉之苦。   窃以为自己素来有经验的白藉立马做出决定——先发制人。   “好啊你,我才半刻不在,你居然就背着我,背着我……”   白藉觉得此刻应该有眼泪,可她哭不出来,只好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掩面,做哭泣状。   “人人都说帝王薄情,我本是不信的,我私以为我的夫君,是个顶顶好的人,专一深情,从一而终,可如今,如今,你竟背着我偷情……果然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见异思迁,朝秦暮楚,贪新忘旧!”   白藉慷慨激昂地哭诉着,可周围人怎么都不为所动,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唯独侍候她的姑姑的目光,变得哀婉又悲壮,果然还是身边人疼她。   白藉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控诉般的哭泣声音更大了些。   最终,那姑姑看不下去了,挣扎着开口,“王后娘娘,这些都是您授意安排的啊,况且,这位是陛下正正经经册封的柔妃,不算陛下偷……”   偷情这个词,姑姑实在讲不出口。   她授意安排的?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   姑姑看着白藉疑问的目光,暗道今日素来稳重矜持的娘娘这是怎么了,便上前一步拉住白藉,在她耳边低语,“平日里陛下若是说要过来,娘娘方便的话,就会说准备沐浴,不方便的话,就会说身子不舒服,那么奴才们就会看看该轮到哪位妃子娘娘,便传唤过来在这偏殿侍候陛下,这也算是这么些年不成文的规矩了,怎娘娘今日变得如此糊涂?”   白藉听完觉得脑袋“轰”得一下炸了。   所以她现在这是在贼喊捉贼吗?   所以,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第21章 彻夜疯狂   白藉心里怎么想,身体就怎么行动。   奈何——   她的鬼主意刚过了过脑子,身体还没来得及行动,腕子便被祁承扣住了,力度大得让白藉一个哆嗦,紧接着略带愠怒地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都退下!”   一干奴才忙架着地上险些被遗忘了的女子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帮他们把房门关得严丝合缝的。   白藉看逃跑无望,抬起头对着祁承谄媚地笑了两声,祁承面色冷若冰霜不为所动。   他凑过来,气息带着压迫性,在白藉耳畔咬牙切齿,“白藉,我算是知道了你背地里是怎么编排我了,我薄情寡义,见异思迁,朝秦暮楚,贪新忘旧……”   他险些气笑了,“嗯?”   那句上扬的尾音颇有威势,引得白藉心肝儿一颤。   “没,没有……”白藉步步后退,祁承步步紧逼,最后“咚”得一下,后背撞到了墙上,避无可避。   “我没有。”似乎不满于自己处于劣势,又作死般地补了一句,“我说得都是事实。”   祁承的脸成功的更黑了几分。   他瞥了一眼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白藉,他怎么才看出来,她故作乖巧的表面之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呢。   祁承决定跟她讲讲道理,“我就算真是这样的人,你又该当如何呢,凡界现在讲究的是以夫为天,我再怎么胡作非为,你也没地方哭去。”   “你,你恬不知耻……”白藉嗔怒地指责。   祁承,“……”   好,他闭嘴,他再说下去,真要把千古以来的罪名收揽个遍了。   他不说,他用做的。   祁承一把将白藉双手捉住,拖去了床的方向。   “唔,你做什么,你做什么。”白藉身高不如他,气力不如他,术法更不如他,一下子便被祁承扔到了床边,白藉挣扎着坐起来,惊恐地看着祁承,他怎么突然就兽性大发了。   白藉本能的就要跳起来要逃跑,可被祁承一巴掌拍了回去,他左手一伸变出一根绳子,欺身上来,将她两条胳膊反剪在身后,右手捏住她两个手腕,将绳子绕了一绕,缠紧,打了个死结。   白藉气急,可却处于劣势,不仅人矮了他一大截,双手还被他捆住无法动弹,白藉抬腿就要踢他,成功的在祁承衣摆处踢出了两道鞋印子,可刚动了两下,双脚也被他压住了。   祁承冷不丁地推了她一把,白藉被他压倒在了床上,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眼见祁承嘴角溢出一抹懒散的笑,白藉心头暗道不妙。   她张口要去咬祁承的耳朵,却不料祁承躲了躲,白藉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处。   祁承被咬得“嘶”了一声,他折腾她的双手更利落了。   果真——   祁承麻溜地将白藉翻了个身,翻滚着的白藉觉得自己像一只在热锅里的麻花,任人摆弄。   还未来得及反抗,脚腕被一只大掌握住,一根指头刚好攥到了她的脚踝骨上。   “啊……”   白藉反抗的力气被尽数化解,她的双脚也被牢牢捆住,然后,她的双手和双脚被一根绳子连接到了一起。   整个过程快得让白藉来不及反应。   这是什么操作!太狠了吧。   白藉肚皮贴着床,说话都有些中气不足,“你,你快给我解开,哎呦我的腰……”白藉说话有些用力,腰便一阵生疼,怪她平日里懒散,不怎么活动筋骨。   “你这么做,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被劈的外焦里嫩,酥脆掉渣……”   “不巧,我和雷神雨神关系十分融洽,怕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说着便一撩衣摆,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坐下,隔空取了一本《战国策》来看。   白藉,“……”   祁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女人,倒真是名副其实的牙尖嘴利。   白藉知道再怎么求饶也是没用的,祁承的心不比谁的都狠,况且,她也并不十分乐意讨饶,她再卑躬屈膝一点,都成什么了。   若是真的一个时运不济嫁给了他,那她还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   于是白藉耿直了脖子不求饶,而祁承真的就坐在她旁边看了一整夜的书。   翌日,房门外侍候的众人看到国君顶着一张冷若冰霜、漫不经心的脸走出了房门,但眼下浓重的乌青也是令人无法忽视,于是,一干人看祁承的眼光也就变了,贴身侍候的公公的目光中更是带着敬畏和钦佩。   门外守着的姑姑忙安排着娘娘洗漱,她一拨开帷帐,又是一怔,昨夜,昨夜娘娘和陛下这么激烈吗?   ……以前也没发现,陛下好这口儿啊。   床上被捆着的白藉已经有气无力,“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解开啊。”   “是……”   侍候的姑姑赶忙上前帮白藉解开,沉痛地开口,“娘娘,您以后和陛下切莫再这样了……”   “怎样?”白藉揉着发痛的腕子疑惑道。   姑姑却不管不顾,“你和陛下伉俪情深,这是我们都喜闻乐见的,但这样,终归是有失体统,且对陛下的龙体,您的凤体,都有亏损。”   白藉点头称是,确实,若天天这么吵,她不是累死,就是被祁承整死,确实不妥,不妥。毕竟这次若是死了,就真死了。   罢了,往后,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成了,她宽宏大量,她无所不容。   折腾了一晚上,白藉累得不轻,收拾过后倒头便睡,可祁承就惨了,他还要上朝。   “启禀陛下,近日南边的水灾已经拖了多日未商议出解决地法子了……”   “启禀陛下,北边的饥荒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部分难民已经流落上京,再不开仓赈济,恐对陛下的名声不好……”   “启禀陛下,我们派去西戎的细作探出了些东西,西戎族主恐有要起兵进犯我东傲的念头……”   “启禀陛下……”   “启禀陛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东傲国不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吗?   难道是那裂天兕的恶念,改变了这东傲国原本顶好的命数。   大殿上,祁承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突发状况,当一国之君都这般不易,也不知父君是怎样管着那偌大的一个天族。   幸好也有母后帮忙料理一些,可有朝一日,若换他继了位,他想了想白藉,唔,不妥,说不定他一个人还得操着两个人的心。   这样想着,祁承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大臣,“众爱卿还有要事相商吗?”   他觉得可以退朝了。   正要开口散朝,一位鬓角半白但精神矍铄的朝臣走了出来,“启禀陛下,臣觉得,陛下膝下无人承欢,实在不妥,陛下也该立一位太子了。”   此言一出,群臣皆应和。   也怪昨日,大家都知道了,陛下和娘娘有多激烈,群臣觉得,皇子降生,指日可待,不妨再催一催。   立太子?   他哪儿来的孩子。   祁承明白了,这糟老头子是变相地催他去生孩子。   这个问题,他怎么解决,他……   于是,群臣看到方才有条不紊指点江山的少年天子慌乱中打翻了茶盏,他冷了脸,开口,语气不容抗拒,“无事退朝。” 第22章 安神药   白藉足足睡了一天,到傍晚才悠悠转醒,她没惊动侍候姑姑,自己随便洗了脸,便溜了出去。   白藉走在路上格外地畅快,若是让那姑姑知晓了她要出去,定是要乌压压地一帮子人跟着,诚然是不会迷路,可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哪有她一个人来得快活自在。   白藉只这样想着,可自古这深宫里,就是个是非之地,怎么可能有清静的地方。   “嗯……轻点,别让别人看见了……”白藉耳力极好,不小心听到了女子痛苦却欢畅的隐忍的低吟。   她从假山的石头窟窿里,看见一对男女在做那交颈鸳鸯,好不火热。   白藉摇了摇头,果真是年轻人火气大,她也不便打扰。   刚要转身离开,不料这宫裙繁琐至极,她腰带上坠着的珠串随着转身的动作也动了起来,打到了旁侧的假石上,“咔吧”一下断掉了一颗,骨碌碌地滚到了那“交颈鸳鸯”的脚旁。   白藉暗道坏了,随着那女子一声惊呼,她抬眼正和那“公鸳鸯”看过来的视线在那石头窟窿里撞上。   好一双奸诈狡猾的狐狸眼。   白藉扭头就要跑,“姑娘留步。”声音竟有些意外的好听,白藉顿住了步子,那“公鸳鸯”从地上捡起了白藉衣裳上掉落的珍珠,绕过假山,走到了白藉面前。   “姑娘衣裳上的珠串掉了,且仔细收好,莫要让有心人捡了去,若稍加利用,怕会辱了姑娘的清白。”   言罢,伸出手掌心摊平在白藉面前,那颗晶莹凝重的珍珠正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掉一颗珍珠有什么好造谣的,白藉没想出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伸手将那颗珍珠捏了起来。   拿起珍珠,白藉瞥到他身后那女子已然不知何时逃走了,白藉挑了挑眉,哦,说什么怕辱她清白,原来只是为了给他的心上人打掩护逃走罢了,好一个油腔滑舌的。   白藉表示理解,没有戳破,只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去。   那名男子留在原地望着白藉远去的背影,浅浅勾起半边唇,却没有露出笑意。   “陛下,国师有事求见。”宦官进来在祁承面前低声禀告。   祁承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他已经看了许久的奏折,有些头昏脑涨,不知道那国师突然造访又所为何事。   “宣。”祁承挪动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半阖着眼揉太阳穴。   “陛下。”祁承意外地抬眼,他原以为能爬上国师这个位子的,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而,没想到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祁承的所思所想断然不会在脸上叫人看出半分,他淡淡开口道,“国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咦?陛下今日怎与臣如此生分,陛下往日都是以字呼臣的。”   那一眼的破绽还是叫他看出了丝毫端倪,好个人精,祁承见招拆招,“哦,寡人给忙忘了,国师的字是什么来着?”   国师,“……”   竟不按常理出牌。   “寡人在问国师话呢,怎么,国师真以为君臣可以不分了吗?”祁承无形中施压下来,帝王心术,他可是得心应手。   “回禀陛下,臣不敢,臣苏照,字江阴。”   祁承“嗯”了一声,重新拾起桌子上的奏折开始看,如此繁忙的公务,在人间做这帝王有什么好的,难怪帝王皆命短,活活累死,十有八九。   “陛下,臣过来,是有要事与陛下商量。”   “你能有什么要事。”祁承在奏折上划下一笔,懒懒地接话。   “臣观了几夜的天象,发现近来天象都指着,最近我东傲的国运……有些不好。”   “哦?有多不好。”   “气数将尽。”   “是说寡人快要死了吗?”   “臣不敢,也没有这个意思。”   “好,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吧,以后莫要再用这些子虚乌有怪力乱神的东西来扰寡人清净。”   “是。”苏照抬头看了祁承一眼,欲作揖告退,刚抬起手,宽大的袖子里掉落出一个东西,刚好弹到了祁承的案几上。   祁承条件反射地反手夹住,定睛一看却是一颗珍珠,上面还刻着精巧细致的花纹,倒是难得的别致,女儿家的东西。   “陛下,请将此物归还与臣。”苏照伸出手来讨要。   祁承将珍珠还了回去,“想不到,国师竟也有心爱之人了。”   苏照笑了一下,没做解释,转身离去。   半夜,寂静无声,唯独星宿在夜幕里独自运转着。   突然,一颗小星宿偏离了轨道,飞速旋转着,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飞向东傲国地界,在王城上空炸裂,溅出的火花落在了王城最西边,燃烧了西边的宫宇。   “走水了——走水了——”一声哀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怎么回事?”   “黎羽殿那边着火了!”   “什么?那王后娘娘……”   一众宫人忙拼了命地抬水去灭火,人人都在心中祈祷王后娘娘别有什么闪失,千万要安好。   白藉梦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好像不是梦,是真的。   周遭火光一片,还伴随着些宫人的哀嚎。   “娘娘,娘娘……”门前侍候的婢女跑了进来,“怎么办啊娘娘,外面全是火,我们,我们出不去了。”   白藉想施法让火灭了或者用法术护着她,带她一起逃出去,但婢女一声一声地唤着“娘娘”,让白藉突然想到,她现在扮演的,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凡胎,会被火烧伤甚至烧死的凡人。   火势烧得极快,只片刻便越来越旺,已经点燃了屋内的桌子和帷幔,白藉祈祷着有人快赶过来救她们出去,可看这火的势头,怕是等不到了。   她望着婢女眼中的绝望,于心不忍,抬手在她后颈一劈,婢女晕倒在地,白藉刚要带着她出去,一低头看见自己只穿了里衣,人间的礼法似乎挺死板的。   于是便顺手抄了件衣服过来胡乱地穿上,拉起那婢女捻了个诀飞了出去。   消息时传到祁承面前时,他动作乱了一下,朱笔一捺划下,在奏折上拖了长长的一道。   但冷静下来,祁承觉得她应当不会蠢到被烧死的地步,但为了演出他和王后的“伉俪情深”,年轻的帝王还是故作慌乱地赶了过去。   交错穿插地慌乱人群中,他一眼便看到了白藉,她一身宫装穿得歪歪扭扭的,立于火光之外,火光或明或暗地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她脚边还躺着一只,啊,不对,一个婢女。   “你没事吧?”祁承走了过去,故作关怀地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白藉抬头,疑惑的目光,这是作甚,突然举止这么怪异,关怀这么虚伪,脑子抽了?   祁承危险地眯了眯眼,白藉恍然大悟,哦,明白了。   “陛下,可吓死臣妾了,臣妾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白藉一把扑过去抱住祁承,鼻涕眼泪全擦在了他的肩膀上,祁承咬牙切齿地抬起手,在白藉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以示安抚。   晃动间白藉腰间坠着的饰物打到了祁承的手,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影影绰绰地火光中,祁承认出了那珠串,其中一串尾端缺了两颗。   祁承想起方才国师的视若珍宝,他随口打趣他有心爱之人时他的腼腆一笑。   怒火中烧。   白藉被拍得咳嗽了两下,祁承抬手便拉过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咳嗽了,快传太医过来看看!”   说着忙将她“视若珍宝”般地扶去了偏殿,又刷了一波深情帝王的人设。   帝后感情正浓厚,叫那些蠢蠢欲动的有想法的大臣们暂时也不好将自家闺女塞进宫来。   最后那太医给白藉摸了把脉,“回陛下,娘娘凤体十分康健,根本无碍。”   祁承一皱眉,“不可能,刚刚寡人还看她咳嗽来着,定然是受到了惊吓,寡人怎么瞧着,太医最近医术,有些糊涂啊……”   于是,在祁承恩威并施之下,那太医迫于王权,给白藉开了些安神药,一味赛一味的苦,喝得白藉想立马拎起祁承,把他塞回到天后肚子里,回炉重造一番。   这到底是经历过什么长大的啊,如此阴暗,如此险恶,如此不可一世…… 第23章 被困结界   黎羽宫被大火烧毁掉了,这火来得极快,也极蹊跷,没人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传什么的都有,国君忧心着王后,于是要将她接来自己的殿里住。   白藉心中是有千百个不乐意的,东傲国王宫那么大,随随便便让她住哪儿不成,偏偏要和他住在一起,她光想想都觉得惊悚。   “我不住。”白藉倔强道。   祁承心中无端地不舒服,怎么,不乐意住在他殿里,难不成是还想和那国师继续发展不成?   但祁承没问,素来骄傲的小殿下问不出这样的话,他淡淡地瞥了白藉一眼,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寡人看夫人的惊吓症状似乎更严重了些,怕是太医开的那药方子,不尽如人意……”   白藉听到他提那安神药,便舌尖发苦,她可不想再喝那苦死人的药了。   住便住呗,大不了她天天跑去监工,让他们快点将黎羽殿修缮好,她也能早些搬出去。   于是,可怜的白藉便搬进了祁承住的殿里,开启了“任祁宰割”之路。   侍候着她的姑姑那天告假,侥幸躲过了一劫,回来之后,抱着白藉痛哭流涕,一口一个“娘娘”,撕心裂肺,让白藉热泪盈眶,没想到在这东傲国,还有一个人是真正关怀着她的。   搬到这边倒也没白藉想得那么惨,吃穿是一样不短缺,吃撑了的白藉在外面散步,看到了前面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   白藉停住了脚步,那美人儿见了白藉,忙上前福了福身。   “臣妾问娘娘安。”   “嗯,那是什么?”白藉指了指她身后侍女挎着的小匣子问道。   “哦,回娘娘,这是臣妾为陛下准备的点心,臣妾不如娘娘,能当陛下的贤内助,深为愧疚,只好做一些拿不出手的东西,也算给陛下尽尽心了……”   “哦?点心,快拿过来也让本宫尝尝。”   “娘娘,这……”   那美人儿有些面露难色,白藉闪身过去打开了那匣子。   她伸头望了望那匣子里的点心,唔,倒也蛮精致,便拿起一块儿尝了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不错,不错,于是便又拿起了一块儿。   “哎,娘娘……”美人儿忙不迭地出口阻拦,“怎么,陛下能吃,本宫便吃不得了?”   白藉看着美人焦虑的模样,故作嗔怒的俏脸微沉,就是无端地想调戏一番。   “臣妾不是,臣妾没有……”美人儿无力地辩解道。   将手中的那块儿塞到嘴里之后,白藉望见那美人儿的脸越来越垮,又想了想她确实是来给祁承送东西吃的,被她吃完了可不好,便抑制住了还想着伸出的手。   白藉只好在口中又回味了一番,悻悻地拍了拍手指上的残渣,“好了,你送过去吧。”白藉说完便抬脚离去。   那美人儿还兀自犹豫着,向前走到了殿门口,门口的公公是她一早儿就打点好的,忙过来接过她的那小匣子,打开送到了祁承旁边。   “咦,怎么少了两块儿?”公公疑道。   “哦,是方才在路上遇到了王后娘娘,王后娘娘馋了,便拦着臣妾拿了两块儿吃。”   祁承闻之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那匣糕点,嗤之以鼻,“她倒是生得好兴致。”   却也拿起一块儿尝了尝,唔,什么东西这般甜,难吃,她是什么口味。   祁承面上黑了一黑,“拿下去,朕不爱吃,莫要再送这些东西过来了。”   “是,陛下……”那美人儿忙将东西递了下去,转过脸,面上含泪,“陛下,您有些日子没来看臣妾了,臣妾想您想得紧啊。”   不知何时公公和侍女都已退下了,那美人儿上前一步要坐到祁承怀里,祁承闪了身,叫她扑了个空。   “陛下……”美人儿凄凄切切地唤着。   祁承头疼,他向来疲于应付这些,于是不理她要开门走出去,谁知道一开门,一个“不明物体”就突然撞了上来。   “啊……”   白藉正趴在门上听墙角,冷不丁的,祁承竟开了门要出去,白藉身子一歪向前扑去,祁承手疾眼快地要躲开,白藉在空中乱舞的双手抓到了祁承的袖子。   祁承一个没站稳,被她拉着带到了地上,还伴随着“撕拉”一声,祁承整个人压到了白藉身上,袖子还被她撕去了半边。   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得这么大的气力,祁承无端地想……   祁承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回头,却发现一众宫人呆愣在外面。   祁承,“……”   白藉也站了起来,看到了这等面面相觑的场面,忙缩着脖子要溜,刚挪动了一下步子,冷不丁地被祁承一把拽住搂到了怀中。   白藉眨巴着疑惑的眼睛看着他,这是,摔傻了吗?   祁承眼神中冷冷地只透露出“闭嘴”这两个字。   就这样用这个姿势走到了旁边的寝殿中,祁承将她往殿中一推,反手关上了门。   “你这是做甚?”   祁承侧着身子没看她,伸手指了指,白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满脸黑线,她身上的宫装因为方才动作幅度太大而扯破了一道口子,隐隐露出了腰际。   饶是白藉,也觉得脸微微红,“这,这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进去换一套不就是了?”   “哦,好。”白藉下意识按照他说得方法做。   祁承在心头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白藉出来了,穿得还是那件破了的衣裳——   “这是你的寝殿啊,我怎么会有衣服在这里?”   祁承沉默了。   白藉试着问道,“要不,你现在出去让宫人帮我拿一套衣裳过来?”   祁承看了她一眼,想起那天在朝堂上,一群大臣劝他立太子的时候,他不想否认,他当时心底划过了一丝她的音容笑貌。   但是被他立刻可耻地制止了。   他现在可不是任何的转世,他是祁承,他是清醒的,睿智的,果决的天族小殿下。   他不是记挂了她多年的沈知远,也不是心有所愧不惜一切代价要复活她的百里望月,他是祁承。   天族的小殿下祁承,将来要做天君的祁承,要带领着天族无限繁荣下去。他可以贪恋九州的好景色,却不能有真正所爱的人。   九州之内,他总要娶一个人做天后的,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可能她比别的麻烦仙子要省事些许吧。   所以他可以娶她,可以和她相敬如宾,但除此之外,不会,也不能有更多的东西。   可现在,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兀地想起这些,为何无端会生出一些燥,有什么仿佛在心底点燃了。要立一个太子,这个声音无限地在他脑中回旋,祁承皱起了眉头。   “唔,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有些热?”白藉开口,嗓音中带着她不曾觉察出的魅。   祁承下意识地朝白藉看去,她白皙的双颊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些诱人的粉,剪水双瞳波光无声地流转,檀口微张,像是等着谁去采颉、蹂'躏。   更可恶的是她还衣衫不整,祁承一眼便看到了她纤细光洁的腰际。   “唔,我这是怎么了?”视线对上,白藉身体内腾起一股莫名而陌生的感觉,让她的双腿有些软,她求助般地望向祁承。   祁承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觉得,再待下去一定要坏事,他下意识地想推门出去,却发现门根本推不开,祁承是使了力道在手上的,不可能推不开门。   很快,他就发现了别的不妥之处,他竟丝毫感受不到自己内力的存在,他试着推出一掌,却发现连掌风都没有起来。   “那恶念已经出现了。”祁承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低沉的哑,“他设了结界,将我们困在了这里。”   祁承面色露出少有的严肃,想不到没过多久,那恶念竟变得如此强大,若真要彻底灭了他,难了,他一出手就是这样一个结界,他们二人在结界中半分功法使不出来,岂不就是刀俎之下的鱼肉了。   不过,他现在将他和白藉困在一起作甚,又或者说,那恶念是他们身边出现过的谁。   “我的术法好像消失了……”白藉踉跄了两步要走过来,祁承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她,相接触的一瞬间却仿佛惹了火。   白藉脑袋有些晕,她侧着脸靠在祁承的肩膀上,他的衣裳是冰蚕丝的料子,凉凉的,很舒服。   “嗯,这结界会抑制我们的术法,我们现在就如同凡人一样。”   “我……我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白藉支支吾吾道。   “嗯?”祁承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引得白藉又是一阵心悸。   “我们被下药了……我素日里看的话本子里有过这些……”   “什么药?”祁承问出了口,白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怎么偏生现在这么迟钝啊。   “就是……就是……凡界男女之间,催……催情的药……”说完,她感觉出祁承的身体明显一僵。   本来她也没往这方面想,可现在这种形势,两个人被困在一起,没了术法,就如同两个凡人一样。   所以,接下来呢?   白藉闭了闭眼,将乱七八糟地想法从脑子里拎出来。   这下,她站不站得住,也不能再继续靠下去了,白藉攥住他的衣服要站稳好走开,后背上,她的双手和摩擦的衣料却让祁承喉咙一紧,他低喝,“别乱摸。”   我没有,白藉无力地辩解,下意识又摸了两把,唔,身材真不错。   可惜她不能这样,若现在她不是白藉就好了,若她还是转世,就可以不管不顾地放肆一回了,偏偏她是白藉,她要是真睡了他,以他锱铢必较的样子,万一叫她负责怎么办?   美色固然好,但把自己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真,叫人难过,白藉在心底觉得真是可惜,哎,时不我待。   祁承咬牙切齿地攥住她上下点火的手腕,“你,你去给我泡到冷水里。”   寝殿里应该有沐浴的地方,“我不去……”白藉缩了缩脖子,“太冷了,要去你去……”   这人怎么这么没风度?   祁承怒了些,她还好意思说,他死死地克制着自己,不是让她用来放肆的,“现在是你情况更严重吧,我没记错的话,那下了药的糕点,是你吃得更多些吧?”   “哦,原来是你那美人妃子,真真是可惜了,你若是没跟我困在一处,还能跟她共赴云雨。”   这话不知哪点刺激到了祁承,“那你呢,不乐意和我在一处儿,你想跟谁,国师吗?呵……”   什么国师?   谁是国师?   他又在说什么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藉,“来,让我好好摸两把。”说着对祁承上下其手。   祁承,“摸够了吗?”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覆身上来,“摸够了就该我了……” 第24章 放任的情绪   白藉省下力气没跟他辩解,这举动落在祁承眼里无疑是默认了。   他的理智快被烧光了,他平日里的冷静克制到她面前,总是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野性大过了理智,祁承一把将白藉推到柱子旁,低头,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   “唔……你……”白藉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可张嘴便是呻’吟,双手伸出去却使不出力气,他这样的举动,让她的渴望被填上了些许。   祁承放任自己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理智在药的作用下一点点地被消失殆尽。   白藉整个人腿软得站不住,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却丝毫用不上力气,后背是冰凉的柱子,前面是他火热的身躯,夹在一冷一热之间,白藉觉得真真是要命。   祁承或吸或吮,委实凶猛得紧,白藉觉得自己的腿更软了,根本站不住,祁承的手覆上了她的腰际,让她支撑着好能站稳……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妙了……”门一下子被撞开,结界顺便破碎理智回笼,惊醒了白藉和祁承。   “大胆!”祁承怒道,转身遮住了白藉,“何事如此慌张?”   “外边儿不知何时传出来的……说……说娘娘是妖后……”   听到这句祁承明显感觉到白藉身子一颤,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经。   “谁传出来的……”   ……   “你知道吗?”两个宫女并肩走着,互相嘀嘀咕咕地咬着耳朵。   “我那天看见娘娘和陛下,在陛下书房门口,两个人滚到了地上,陛下的衣服袖子还被娘娘撕去了半边儿呢……”   “真的吗?哪个娘娘?”   “还能有哪个娘娘,王后娘娘啊,陛下是真宠爱王后娘娘啊,他们二人感情真好。”   “咦,那天静妃娘娘不是去给陛下送糕点去了吗?”   “是啊,然后王后娘娘看见便吃醋了,就去找陛下理论,梨花带雨地指责陛下,陛下心疼地跟娘娘解释,可娘娘根本不听呢。”   “然后,陛下就那样对娘娘了?”   “抵不住这办法管用啊……”   “咱们陛下,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啊,那勾人的下巴,俊俏的眉眼……怪不得娘娘气能消。”   “哎,你们听说了没?”又插嘴进来一个丫鬟。   “何事,何事?”   “外面都传遍了,说妖后祸国……”   “妖后?”两个刚知情的丫鬟惊讶不已。   书房里,祁承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气氛有些箭弩拔张。   “这是何人传出来的,你们都查不出来吗?”   “回禀陛下,此人极其聪明,是先在集市坊间传的,我们无源可循啊。”   “哼,我看这根本就是事实,所以才什么都查不出来,陛下,您可千万别被那妖后蒙蔽了心智。”   说这话的是年过不惑的一位臣子,祁承有些印象,他一直想把女儿送进宫里夺得圣宠,继而好外戚干政。   因着这传言,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但只因为有流言,也有部分人半疑半信。   白藉想着放任不管,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时间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更遑论,若是成功捉到了恶念,她和祁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就不必在这东傲国待了,还在意个什么名声。   于是,白藉觉得,首当其冲地便是要找到那抹不知道变作了什么的恶念去。   但形势远比白藉想得复杂,人心也远比白藉以为的险恶。   在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又有了两个新的人证站出来,白藉赶到的时候,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大火被她救出来的侍女。   静妃也在场,她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隐隐能让人觉察出她内心的欢愉。   这屋子里除了祁承,也就只有三个是白藉见过的,静妃,柔妃,还有那侍女。   咦,不对,白藉扫到一个熟悉的面容,啊,那不是那天的那个“公鸳鸯”嘛,他居然也在,不知身兼何职务。   那侍女见她过来了,跪着的身子抖得不行。   白藉,“……”   现如今的群演,都这么专业了吗?   她自愧不如。   “回,回陛下,就是在那天大火里,娘娘,娘娘她能隔空取物,瞳孔也是金色的,会发光……对,身后,身后还有一只尾巴……”   白藉觉得稀奇,这该是什么物种的妖怪?   人言可畏,事情传得越来越离谱,祁承也没办法压下来,在加上最近多有天灾,国师还断言星象也有大不吉之兆,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罪名,都落到白藉身上。   她担了一切,她成了众人口中的妖后。   可她分明什么都未做啊。   外面的百姓甚至还开始游’行,逼着祁承废了妖后,并且要将她钉在刑柱上,活活烧死。   一个个的大臣们,也都卯足了劲儿的,奏折一沓子一沓子地往议政房送,祁承一本没看全扔了。   祁承维护着她,白藉看在眼里,有些动容。   她不懂这些,但也想了个法子。   “不行,这件事你不必再提,我不同意。”   白藉刚说完,便被祁承否定了。   她的法子也很简单,反正她是神仙,烧不死,就把她放在那柱子上烧一烧,倒也无伤大雅,左右不过是些凡火嘛。   但她不知道祁承为何如此义正言辞地拒绝,哦,她明白了,他一定是怕她假死之后跑路对不对,留他一个人在这边去查那恶念的踪迹。   “你放心,我不会跑路的。”白藉语重心长地说道。   祁承抬头,这女人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白藉看到了祁承的面容,他几夜未休息,眼睛下面有了薄薄的一层乌青,再往下,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下巴……   要命,果真是有些勾人。   他承认,他和百里望月之间,也不是毫无牵绊的,尽管他们是两个人,但那些事情,他感同身受地经历过,他不想再看到她死在他面前,虽然是假死。   其次,那恶念他们还没有找到,若万一行刑那天他做了手脚,他没十分的把握保护好白藉。   祁承思虑诸多,看着白藉一脸无谓的模样,没办法,头脑简单,也怪不得她。   可事情依然没有解决,大家都义愤填膺,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了不得的事情,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此时,偏偏国师又找了上来。   大殿上,正准备要散朝,国师苏江阴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事,虽难以启齿,但希望陛下能成全。”   “难以启齿便不必说了。”祁承丝毫不留余地的回绝。   那国师恍若未闻一般,自顾自道,“臣恳求陛下,能将王后娘娘赐给臣下,臣愿意被罢免这国师一职,带她走。”   此言一出,全朝哗然。   祁承面色极沉,他周遭涤荡着前所未有的迫人的气势,一时大殿上的群臣噤若寒蝉。   ……   书房中,祁承坐在御椅上,国师气定闲神地站在一旁,祁承开口,“寡人一直不曾知道,她和你有过什么仇怨,竟令国师不择手段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没有,陛下多心了,臣怎么会,臣和她早就倾心于彼此,是陛下横刀夺爱。臣本来想着算了,过阵子或许就不会这么强烈了,可如今她却置于这般水深火热的境地,臣才狠下心来,一定要带她走。”   “呵,自不量力。” 第25章 惊扰夜色   听到他的嘲讽,苏江阴脸上依旧挂着和煦地笑,“臣下先告辞了,还是望陛下能三思。”   言毕,礼数周全地对着祁承作揖,离去。   祁承现在明白了,不论苏江阴和王后之前有没有私情,他此举都十分可疑。   若没有,他何故要在此时添那一把火,置王后于更危险的境地。   若有,那他大可私下去找王后,表明心迹,也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   国师这个地位,在东傲国也是非常高的,现在白藉已经被认为是妖后,又被大家知道她不止迷惑了他们的君王,还在背地里勾搭了国师。   已经是不容于天地。   不,不对,或许他已经找了?   祁承想了想苏江阴手中白藉裙角的那颗珍珠。   呵,她要是敢跟他跑了,他就敢打断她的腿。   由此种种,不得不让祁承怀疑,苏江阴,怕就是他们这次的目的吧?   他的魄力和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的身份太多了。   可他掩盖得真是好,让自己之前一点儿都未觉察到。   一但接受了这个认知,祁承又隐隐觉得,苏江阴其实,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了吧。   之前对于苏江阴的试探,他并不在意的,左右不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他都无心去应付。   白藉那边,不用说,定然也已经露馅儿了。   那大火,那结界……   他和白藉的目的很明确,除掉他,可苏江阴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祁承脑子有些乱,他没想那么多,他的目的,不重要,只要他现在上达天族,火速商议出解决措施之后,这一切,在东傲国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束了吗?   想到这些,祁承要抬起的手一顿,那他和白藉,这次,是不是也要结束了……   祁承收回了要施法和天族联络的手,转身出去,去了白藉住的寝殿。   外面刚下了小雨,空气清新,傍晚,夕颜都开了,这花总是生命力顽强,祁承之前还见有宫人除过此花,不消几日,便又生得这般好了。   白藉住得处所离他不远,祁承没让别人跟着,兀自走了过去。   就这么些的距离,还是他用好几碗苦得不行的汤药换回来的。   祁承苦笑,活了这些年岁,他素来是受欢迎的,唯独她对他,避如蛇蝎。   祁承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不一会儿,便走到了。   门口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竟被排斥懈怠至此。   祁承走了进去,见她坐在窗子前发呆,他停住了脚步,没忍心开口打扰她。   就这么不知站了多久,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姑姑,见到祁承站在这里,吓了一跳,“给陛下请安。”   一句话,惊醒了两个心思各异的人,白藉的视线望了过来,不知怎的,对着他笑了一下。   祁承见过她不少笑容,谄媚的、窘迫的、生硬的,但这个,却不一样。   祁承还未深层想下去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白藉已经跑到了门口,“你怎么不进来?快进来啊。”   “你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吗?”白藉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嗯,一起。”祁承答道。   白藉转头望了姑姑,“只好麻烦姑姑去膳房拿些吃食了。”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解释道,“我这里的人因为害怕,都已经跑光了。”   祁承闻之眉心微蹙,白藉忙解释道,“没事,她们只是害怕,只是害怕……”   声音越来越小。   侍候姑姑看着白藉又要伤心,忙对这祁承一笑,“陛下快进去吧,娘娘可闷坏了,一直念叨着您呢。”   即使知道她说得十有八成是假的,祁承还是忍不住地想去相信。   这顿饭绝对是他吃过的最简陋的一顿饭,却也是最不同寻常的。   白藉盛了一碗汤,喝了两口,放在了桌子上,没话找话,“关于那抹恶念,你有什么眉目了吗?”   她侧头望着他,眼神清亮。   “没有。”祁承说了谎,“怎么,你有什么眉目了吗?”他欲盖弥彰般地随口问了一句。   等待着她的回答的时候,祁承的背无意识崩得有些紧。   “我有眉目了。”白藉轻声答道。   与他毕竟相识过两世,他身上有某种熟悉的特质,白藉说不出来,但可以感觉得到,也怪她太迟钝,见了几面,才猜出个大概。   “我猜,那国师就是吧?”白藉看向祁承,“固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我约摸着也能有个八成可以肯定。”   有极大的可能他就是那恶念。   祁承听到白藉的答案,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释然,她也知道了,那么这里,这里的一切,就即将结束了吧。   “嗯。”祁承淡淡地回应了一下。   怎么回事?她这么棒,怎么没有诧异?没有夸奖?没有钦佩?   “我们,出去走走吧,一会儿就传音给天族,好商量商量对策。”祁承的眼神有些闪躲。是他心有了杂念,她的目光依旧纯净,不怪她。   “好。”白藉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吃饱了出去消消食。   月色朦胧,夜凉如水。   白藉和祁承并肩走着,难得的这安静美好。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真是奇怪地念头,白藉想。   “娘娘,娘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一个人影扑倒在白藉脚下,吓得白藉一个踉跄,撞到了祁承的胳膊。   “何,何事如此慌张……”   那侍女抬起头的一瞬间白藉沉默了,这是人是鬼。   只见她半张脸都是肿着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嘴角也满是青青紫紫,还有丝丝的血迹。   仔细一瞅,怎么还有些眼熟,白藉略微一思索,竟是那天指认她身后有尾巴,眼睛有金光的侍女。   她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白藉惊讶地目光没能逃过侍女的眼睛,但她为了活命,忍辱负重般地解释,“娘娘,都是奴婢狼心狗肺,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听信了静妃娘娘的威胁,合起伙儿来栽赃陷害娘娘,娘娘,奴婢已经知道错了,求娘娘帮帮奴婢。”   看她这么惨,白藉也难动恻隐之心,脱口而出,“你被谁打成这幅模样。”略带忧愁地问道。   还想让她帮她,先不说她乐不乐意帮,怎么个帮法,难不成要让她帮她打回来不成?   不妥不妥,她对于打架,可真不怎么在行的哎。   想着瞥了一眼旁边突然存在感极低的祁承,眼神问道,要不你去?   祁承,“……”   祁承开口,“你是王后。”   “嗯,然后呢?”   “凡间有句俗话,唤作‘官大一级压死人’,所以你完全可以狐假虎威。”   祁承这是在给她支招吗?   他为什么要教坏她,狐假虎威,呵,谁借谁的威,她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不远处有了几个脚步声,“快,你们去那边找找!”   “看看这边有没有……”   是几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那地上跪着的侍女听到这话,身子抖得更狠了。   白藉寻思着就是得让她怕上一怕才好,不然以后还想做坏事,还是这般的得心应手,不计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白藉哭唧唧,“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   祁承,眼角微挑,“所以,你敢跑?”   白藉,“……”   不敢,她不敢 第26章 用心良苦   栽赃陷害她也就罢了,若这里站着的还是原来的那东傲国王后,她怕是又要去死上一死了。   人言可畏,满口胡言害死人呐。   “快,这边!”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侍女哭得满脸泪痕,嘴唇都是抖的,“娘娘……”她哀求着。   假山后面钻出来两个婆子,看起来孔武有力,她们二人过来直奔向那侍女,都没看见祁承和白藉。   “好啊你,倒是跑啊……”   “跑什么,乖乖回去,也省了大家的力气不是?”   婆子一左一右地架住那侍女的胳膊就要走,“咳咳……”白藉清了清嗓子,找了下存在感。   那两个婆子就这么弯腰架住侍女的姿势望了过来,看到是白藉,其中一个膝盖一软,“噗通”一下不小心栽到了地上。   “王后娘娘?”异口同声呼道。   “嗯,免礼……”白藉淡定地说道。   那跪趴在地上的婆子被另一个婆子一把扶了起来,她看向白藉,目光如炬,眼神里带着轻蔑,“王后娘娘,现在更深露重,您把陛下和国师勾得失了魂一样,现在又不知和谁在这里私会,我们捉我们的人,您办您的事儿,咱们两不耽误,您看如何?”   那婆子自以为捉到了白藉的把柄,腰杆子便又硬了些。   也无怪,祁承站在树影下,东傲国也尚黑,帝王皆以黑袍为贵,他这身黑衣裳,倒真是件好的“夜行衣”了。   祁承刚要动脚步走出来,白藉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动。   婆子看到白藉当众和“外男”拉拉扯扯,更是对她不屑至极。   “那我若是不呢?你该当如何?”白藉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婆子嘴角带着嘲讽地笑,“娘娘,固然陛下受您蛊惑,昏庸,可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件事若是再安排出去,您的日子,怕是要更近了些……”   白藉无奈地抖了抖肩,真是没有一点儿新意地招数啊。   “那你把她带走吧。”白藉露出“我好怕”的目光,成功让那婆子扬眉吐气。   这王后,如此好拿捏,还是静妃娘娘杀伐果断,堪当一国之母。   那侍女在白藉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中面如死灰。   白藉尤记得,她小时候若是犯了错,招惹到了别家的谁谁,那家人寻了过来,气势汹汹地要带走她教训一顿时,她娘亲素来是沏上一壶好茶,坐下来兀自品上一口,幽幽地说道,“小女顽皮,大人请便。”   这成功地让来势汹汹地那家人一愣,继而半疑半信地带走她,才刚刚带她回去要教训,她娘后脚便赶来了。   面上杂糅着恨铁不成钢般的心痛和慈爱,含泪打她两下,力道看着大,落在身上却不怎么疼。   成功站住了立场,继而可以顺势且轻易地带走她,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却让白藉记住了那种绝望而无助的心情,以后再犯错,定然不是这一类的错,而是别的千奇百怪的错,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即此,白藉已然觉着,自己学到了精髓,精髓便是要让那婆子带走这侍女,让她体会到了这种劫后余生的心情,才方能悔悟得彻底。   白藉深以为同。   于是那侍女便被带走了,白藉估摸着时辰,拍了拍祁承的肩膀,“救人了,你去吗?”   “去,给你撑个腰。”   白藉热泪盈眶,天啊,这么久了,此人终于说出来一次悦耳的话。   于是,白藉扬眉吐气地和祁承一起,去了静妃的宫里。   正撞上静妃站在院子里,指使这婆子按住那侍女,拿着一个碗,要往她嘴里灌东西。   白藉深呼吸,大喊一声“慢着……”   吓得静妃手腕子一抖。   静妃看了过来,眉梢带着三分凌厉,在看到白藉身后的祁承之后,那仅有的三分凌厉也变作了魅惑。   她丝毫不慌张地拍了拍袖子,娇娇娆娆地走了过来,在白藉面前站定,眼睛里却没有她,“臣妾问陛下,娘娘安。”   “不知陛下携娘娘深夜到底,所为何事?”   “你问她。”祁承表示不想多言,他只是个撑场子的。   静妃不得不和白藉搭话,“娘娘?”   “先不说别的,你现在这是在干嘛?”白藉点了点下巴,正是那被钳制住的侍女的方向。   “哦,娘娘,您说她啊。”静妃笑了笑,“您可不知道呢,前些日子她造谣您是妖怪,都是信口雌黄,臣妾这是在惩治她呢。”   “哦,惩治她,你什么立场?”   “自然,是替娘娘分忧。”   “不必,关于本宫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本宫来办。”白藉端起架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是,娘娘说得极是,娘娘请便。”   爽快的退让让白藉一愣,她还以为要有一场不易的“口舌之战”,遂又想到了——祁承这么好用吗?   这腰撑得厉害啊。   白藉将那侍女带回住处之后才惊觉上当了,那静妃还是灌下了药,只是还没来得及灌够,却把那侍女的嗓子弄哑了。   白藉唤太医来给看过,太医看过摇了摇头,怕是再也不能言语了。   好歹毒的心肠。   白藉思虑着要给静妃也尝尝厉害,可她能想到的办法除了狠狠地去揍她一顿,再没有别的了。   她有神格的限制,可不能随意杀人。   这边,祁承只给了自己那一夜的犹豫和纵容,翌日,他便上达了天族,商议对策。   最终的结果,便是扭转了苍生业台的机制,将那恶念推入苍生业台,毁灭于天地之间。   说起来简单,却也是个难办棘手的事情,那恶念的术法练得如何他不知道,确是那结界的法门,委实叫人头疼。   难不成要硬拼一下,还不等祁承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外面便乱哄哄的,他跨出门槛,问道,“何事喧哗?”   公公看到是他,腿一软,“回,回禀陛下,国师,国师大人方才强闯王后娘娘的寝宫,带走了她。”   “什么?”祁承一顿,遂立刻进屋关门,捻了个隐身诀,飞了出去。   祁承先是去了封印裂天兕的山洞前,看到洞口枷锁上流动的红色的光,还好,封印暂时还未松动。   但也不知,究竟能撑多久了,不知这裂天兕挣脱了封印,会不会颠覆了九州天下。   祁承收起心思,决定去别处找找,刚一转头,便撞上了白藉和苏照。   祁承目光渐冷了下来。 第27章 苍生业台   白藉见到祁承下意识就想过去,但刚动了一下,脚上便传来锥心地痛,该死,她只不过试试偷偷逃跑,他竟然就丧心病狂地割伤了她的脚腕。   她的裙子盖住了伤口,脚腕的血已经淌到了鞋子里,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却叫她的血,连术法都止不住,嘶,可真疼。   祁承看出了有些异样,但当务之急是先把白藉救过来才是。   祁承右手隔空一抓,召唤出他的剑,剑一显现,随之一道剑气荡了过来,苏江阴也拿出佩剑,横挡了涤荡在周身漫开的剑气。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白藉为了转移疼痛,便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二人打斗,不禁暗叹,果真是高手过招,也果真叫人眼花缭乱啊。   衣袂翻飞,剑气荡漾,两位谪仙一般的人物,挽个剑花都这般好看,白藉看着他们二人势均力敌,不禁有些悬心。   祁承忧虑着现下的局势,几招过下来,他已经摸清了苏江阴的功法程度,倒也不过如此,只是他害怕,他若是再使那结界困住他和白藉,就完了。   祁承想着,便想将那苏江阴引去别处,好让白藉能先逃走,去天族搬救兵。   可苏江阴仿佛看出了祁承的心思,冷笑一声,就是不上当。   打了一刻钟之后,苏江阴的耐心明显被消磨殆尽了,他扫过一个剑气,然后剑化为无形,双手交叠在胸前,祁承心头暗道一声不妙,果真,苏江阴口中振振有词,竟真的是结界召唤术。   祁承感觉一股无形的,汹涌的力道压制了他的筋脉,使他的头有些眩晕,他一个不备,从云头上栽了下来,正好落在白藉面前,白藉惊呼一声,忙伸手扶住他,就在白藉指尖碰到他胳膊的那一瞬间,祁承顿时觉得,压制他的那股无形的力量消失了。   祁承不管不顾,忙一把揽过白藉,捻了个隐身诀,移形换位,遁地而去。   不知遁到了何处,白藉忧愁得看着这头顶狭隘的天空,怎么跑到谷底了。   祁承未敢有懈怠,只说继续走。   “嘶——”白藉刚要抬脚,便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摔得她眼角溢出了泪花。   “怎么了?”祁承蹲下身子,看到了白藉裙角可疑地暗红。   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掀开了白藉的裙角,目光一顿,大片的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轻轻抬起她的脚腕,看到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怎么这么笨,又把自己弄伤了。   祁承想着便催动真气包裹着那伤口,可却丝毫没有效果。   “这怎么回事?”祁承疑惑道。   “这好像被他下了禁制,术法医治不了。”   “你刚刚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是我的术法不灵嘛……”   祁承沉默了。   白藉觉得很委屈,加上那时时刻刻钻心的疼痛,她眼角的泪花更多了。   祁承看到她哭,有些慌了,“你,你别哭,会好的。”   他撩起外袍,“刺啦”一声,撕掉了里面的白色内衬,将白藉的脚放在了他的腿上,手法生疏地缠了几圈。   白藉看着他包的这么丑,更想哭,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你说,这么深的伤口,它会不会留疤?”   祁承仔细思索了一下,这问题倒真是难到他了,他斟酌着开口,语气中带着素来没有的安抚,“别怕,留疤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白藉更悲伤了。   不远处传来别样的声音,白藉和祁承都听到了,祁承忙抱起白藉,抱着她躲到一个隐蔽夹角里,并且仔细地用灌木挡住他们二人的身影。   那声音不知是什么发出来的,白藉想着,这谷底可千万别有什么妖兽,不然可真的是雪上加霜。   白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祁承蹙了蹙眉头,怎么会,他们明明藏得很隐蔽了。   骤然想到,白藉身上有伤口,如果是妖兽的话,嗅觉的灵敏度极高,一定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气。   祁承的身子绷了起来,他观察了一下地形,若是妖兽过来,他可以先挡上去,给白藉争取一个逃走的时间,但她的腿……   突然,苏江阴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你们最好乖乖出来,躲着没用!”   成功吸引了妖兽过去,白藉和祁承在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白藉想着,这真算是无形中救了她和祁承一次啊。   妖兽移了过去,正和苏江阴撞上,两人开始交缠厮杀。   祁承趁着机会,忙带着白藉又悄悄遁走。   往地下不知下了多久,怀里的白藉嘤咛一声,祁承扇动鼻翼,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探手过去摸了摸白藉的脚踝,有些黏腻,遭了,伤口怎么又开始出血了。   怀中的白藉意识有些流失,她难受地往祁承怀中拱了拱脑袋,祁承想着要赶快到地面上。   抱着白藉又往前行了一刻钟,他带着白藉回到地面,日头有些刺眼,他低头,看白藉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了,目光锁在了她胸前不知何时外露的吊坠上。   原来如此,她身上怎么会有司南君的法器,倒是误打误撞化解了那结界阵法,救了他们一命。   祁承未再深想,辨识了一下方向,超南天门飞去。   路上白藉醒过一次,睁眼看了看周围,有些眼晕,又昏了过去。   快到南天门的时候,苏江阴竟又追了上来,不知他是怎样摆脱那妖兽的,为何总能猜出他们在哪。   祁承的目光望向白藉的脚踝,刚刚匆忙又包裹上的一层纱还未被浸透,出血的量似乎少了些。   禁制?或许是他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才能一直感知到他们的方位。   随后,祁承觉察到苏江阴追赶他的的速度明显比方才慢了,便猜出他应当是在方才和妖兽斗争中受了伤,他受了伤,便压制不住白藉的伤口在神力作用下慢慢的愈合。   甚好,祁承心想。   方才他已经感应到,苍生业台的机制已经改好,只要他掉下苍生业台,这件事便算是完了,他和白藉就功德圆满了。   因着这件事牵连地是他和白藉两位神仙,不允许旁人插手,故而他连一个救兵都喊不过来,把守苍生业台的天兵天将受令也全撤了下来。   他父君对他可真狠啊,祁承心想。   于是抱着白藉往苍生业台飞去,好能快速战速决,也能早点为白藉治伤。   不然她真成了小瘸子,全赖他怎么办?   苏江阴好似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全然不管不顾地追着祁承跑。   白藉这时候醒了过来,“唔,怎,怎么在飞……”   她忙紧紧地攥住祁承的衣袖,“我,我……”   “你且再忍一忍,马上就要到了。”   “去哪?”   “苍生业台……”   听到这个地方,白藉不由得心中一凛。 第28章 坠落   快到了,隐隐能看到被改了机制的苍生业台发出不同寻常的微弱光芒,风平浪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祁承抱着白藉飞了过去,“能站得住吗?”祁承垂首低声问道。   “嗯,约摸可以吧。”白藉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绾着的发蹭得有些凌乱。   祁承小心地将她放在云端,白藉还有些瑟瑟发抖,祁承以为她是疼的,可白藉知道,她是怕的。   但白藉丝毫不想表露出来,让祁承知道她这个弱点,这感觉,委实很不妙。   于是,她没有站起来,就坐在云头,“我没事,就这样,你且去放心地去对付他吧。”   “嗯……”祁承心底还有些隐隐不放心,但白藉冲他笑了一下,祁承心底隐隐的那丝担心被她这抹笑容撞得烟消云散。   他转身去对付已经追过来的苏江阴,眸光冷了下来,双手结印,召出了捆妖锁,锁灵活地闪现,苏江阴面色阴蛰,但防不胜防的,被钳制住了双手,锁如游龙一般缠绕住了他的周身,将他牢牢地固定住了。   他眼眶猩红,面露凶相,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你杀不死我的。”   祁承丝毫不受干扰,操纵着,被捆住的苏江阴翻身下了苍生业台,祁承心头带着疑惑,竟如此轻易吗?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嗤笑,祁承迅速移形换位,却见方才所站之处,身后空无一物。   “啊——”白藉的声音传来,祁承眉目一凛,却见那苏江阴竟站在白藉身旁,双身术!   他拉住白藉就要走,可到了这份上,白藉哪能甘心叫他再掳了她去。   不知从哪儿迸发出来的气力,一把推着苏江阴,受伤的脚也仿佛不疼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下子便将苏江阴推到了苍生业台旁边。   白藉耳畔萦绕了苍生业台下呼呼的风声,却有些不同寻常。   但时局紧迫,她没工夫想那么多,到了这一步,可不能功亏一篑。   她将术法凝聚到了掌心,推了出去,直直的打在苏江阴的身上,他眼睛里映着天边的云霞,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地笑,身体倾斜坠下了苍生业台。   白藉心头还没来得及松下那一口气,蓦然一股吸力,牵引着她,她脚踝上锥心的痛楚传来,伤口又裂开了,她站不住脚,亦无法与之抗衡,身子一个踉跄,也跟着坠下了苍生业台。   祁承扑过来要拉住白藉,却连她一片衣角也没能抓住,祁承心底流落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他解释不清楚这股突如其来且来得汹涌的情绪是什么。   他盯着苍生业台,下面深不见底,他一撩衣摆,如风似舞,也跟着翻身跳下去。   这一幕正刚好被赶过来的天后娘娘看见,她亲眼看着祁承翻身跳下了被改变机制后的苍生业台,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仙娥们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天后娘娘抬回了仙乐台。   过了一阵子,天后幽幽转醒,第一句话,“承儿呢?”   众仙家面面相觑,未敢有言语。   “快把他给本宫叫过来,本宫方才梦到承儿他跳下了苍生业台……”   众仙家默默在心底里擦了把汗,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偏偏天帝这阵子被请去了西天的论佛经会,这一去要等数日,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若是天后娘娘再垮了,可如何是好。   良久,在一片静寂声中,天后仿佛认清了什么,“哦,原来不是梦,竟是真的……”   说完两眼一闭,又要晕倒,“娘娘莫急!”   站出来一位神仙,额前有一抹丹朱砂痣,让他俊雅的面貌看着更年轻了些,是三清真人座下的弟子玄易仙君。   “娘娘,小仙方才看了那苍生业台,虽被改了机制,但也并未变成大煞之境,或许,小殿下和白藉仙子,还有转机。”   “真的?”天后娘娘听到这话,眼睛里有了些许的神采。   “这,小仙不敢笃定,但据格局来说,是这样的,还要劳烦娘娘且等一等,也许明天,他们就会回来,但也许十年,百年,才会回来。变数,存在,小仙也无法夸下海口,给娘娘一个确切的答案。”   天后娘娘听了总算不晕了,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也算是稍稍安抚了她些许的情绪,最起码不会死对不对?   不论等多久,还会回来对不对?   只要这样,天后才能不崩溃,如何,天后再是天后,首当其冲地,她也是有两个孩子的娘。   只不过这两个孩子,没一个叫她省心的,大的那个,不管不顾,非要嫁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婚事让她没有一点儿满意的。   小的这个,表面云淡风轻,实则不服管教,她就怕他像他长姐一样走上“歪路”,忙为他张罗着挑了一个媳妇。   果不其然,他不听话,不服管教。   可她是他娘,还能害他不成?   哎,不曾想到最后,还是害了他。   天后想,承儿你回来吧,为娘再也不逼着你了,你想如何都成,想娶谁就娶谁,不想娶就不娶。   只要你平安回来。   天后闭了闭眼睛,又侧身躺下,才未有半天,可她仿佛老了整整几十岁一样。   对于此事,众仙家皆闭口不谈,未敢让此事传出天族。就连品阶低一些的神仙,都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何事。   毕竟跟着跳下去的可不是旁人,可是天族唯一的小殿下,虽未立为太子,那也是将来要继任天君的人,出了这等事,如何能让旁人知晓了去。   但活过了这一大把漫漫长长的时光,神仙们也都有些无所事事,稍微有些八卦,那不是赶紧拉上三五个好友去说叨一番。   故而,这件事也就守口如瓶了几天,便传扬了出去,开头无非便是那句,“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可只告诉你,你别说给旁人去……”   便是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悄悄地传完了九州中一大半儿的地界。   不少人提出了质疑的声音,论祁承此举如此不负责任,将来难当大任。另有人为其辩解,道其年纪尚小,犯错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两派言论,谁也未能胜谁。   天族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岌岌可危,九州中的魔族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他们的小殿下会突然地出现在苍生业台旁边,重回九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的最后一个室友脱单,   宿舍就剩下一个单身的小盆友,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她是谁╯^╰ 第29章 坠落2   下坠得过程很漫长,他不知道跳下来之后他连白藉的一片儿衣角都未有见到,却一直在长时间的坠落状态。   他的记忆力和意识已经有些不太清明了,坠落的日子也不太能算清楚。   但总觉得其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他素来擅长将神识调整好,到一个极致清醒的状态,才能比别人想得周全,看得长远些。   但现在,似乎这些方法都失效了。   罢了,或许这苍生业台便是一个例外吧。   周围的景一下子变得瑰丽盛大了起来,像特殊的傍晚,他脚下踩着的一簇簇颜色艳丽的云。   身体也突然变得轻飘飘地,他仿佛坠入到了什么地方,但他想努力看清楚周围,却被那云彩弄得眼晕。   他想着自己眼神何时如此不好了,难不成坠落得时间太漫长,他已经老了?   那可真不好,不值,太亏了。   若真是这样,他想着,白藉,定要找到你算账。   可若能真的找到就好了,他又落寞地想。   继而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困顿,他抗拒不了,闭上了眼睛,同样地,神识也关闭了。   朦胧中,他好像听到有人说话,语气里还带着喜悦,可说得什么,为何如此高兴,他都没有心力去纠结了。   他彻底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他想,希望他能早些清醒过来吧。   九州中有一地势复杂的山脉,名唤聚钱山,这里居住着各种妖怪,有好的,亦有坏的。   这里时常有妖怪出生,也有妖怪死去,都是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只是近来,搬进山中一户人家,说是一户人家,倒也不妥,这户人家只有一只白狐狸,后来众人才知道,她是怀着身孕的,因而对她多有照料。   那只白狐狸看着年纪不大,可修为却不浅,俨然已经修至九尾,只是第九只尾巴还有些若隐若现。   众人在心底里默认了,投胎到她肚子里,吸了娘亲的灵气,生出来,定然就比旁人多些灵根灵智,若生出自带几尾,可真是人生大赢家了。   故而,附近的妖怪还为此开了赌注,赌那九尾白狐狸生出来的小狐狸是几尾,有人赌三尾,有人赌四尾,一时间争执不休,好不热闹。   终于,到了临盆日。   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没什么异常。   随着一声啼哭,九尾白狐狸的孩子出生了,竟然生下来就是一个婴儿的模样,这比拥有几尾更让人惊讶。   妖怪们都敬佩地看着九尾白狐狸,更有甚者向她投去了略带敬佩地目光。   妖怪逐个们在她跟前道一声“恭喜”,顺便将自己的礼物搁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九尾白狐狸虚弱地笑笑,眼底却未见有过多愉悦的神色。   直到——   她怀中的小婴儿被吵闹得睁开眼,看了看众人,继而打了个哈欠,然后身子一歪,变做了狐狸模样。   俨然也是一只毛发不错的白狐狸。   只是,众人往下一看便呆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眼神不约而同皆透露出一个意思,她竟没有尾巴,一条都没有。   正逢着这时龟爷爷走过来,一声“恭喜”噎到了喉咙里,说不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   怎么一条尾巴都没有啊,他在心底里嘀咕,这孩子,不争气也,投了个这么好的胎,竟一条尾巴都没有,龟爷爷在心底里叹息。   ……   我便是这么长大的,她躺在河边的杂草上,嘴里衔着一根枯草,胡乱地想着。   狐狸尾巴越多越好,以九尾至多,稍微长大些的话,三尾可化人形。   而她,生出来便是只无尾狐,她可不可以说,她自闭了。   这简直是被生在了死刑区,居然一条尾巴都没有。   只有一个好处便是她可以随意在人形和狐形之间随意转换,其余的,一概没有。   就连她修炼术法,丹田都好似一个无底洞一般,丝毫没有动静。   真真是一只绝望的狐生。   周边的大人们对她多有怜悯,怜悯她术法不行,小小年纪又走了娘亲。据说她那狐狸娘亲可以难得一见的九尾白狐狸,可不知怎么就死了。   可周遭的大人怜悯她,耳濡目染般的,周围的妖怪孩子们也都知道了她是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终日嬉笑嘲讽,唤她作“无尾”,时间久了,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   或许自己原本就没有名字吧,她娘亲去得那么早,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给她取过名字。   混混沌沌地在杂草和朝阳中打了个盹儿之后,无尾感受到了腹腔中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延伸至了四肢,哦,她饿了。   她现在就如同凡人一样,需要吃饭,不吃会饿死;需要睡觉,不睡会困死。   于是无尾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眯着狐狸眼看了看日头,唔,应该到大晌午了,周围一个嬉笑打闹的孩子都没有,应当是去吃饭了。   无尾这般想着,便回到家中,准备要去生火做饭,才发现已经没了柴火。   她实在不想出门,于是将目光往周围扫视了一圈,看到了院子中间的两个木头板凳。   应该一个就够了吧?她想着,反正她一直也是独自一人生活,家中有两个凳子,委实有些浪费。   无尾这样想着,便搬过来一个稍微破旧些的,从门后面的背篓里拿出一把锈迹斑驳的斧头,开始劈。   不知是她现在饿得有些浑身无力,还是那凳子做工良好,用了些时辰,才将那凳子劈开,劈成一节一节的木头,将它们放到了炉膛里,生起了火。   等锅里水开的时候,无尾坐在那凳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个梦,梦里乱七八糟的,只记得她站在一处景色漂亮的地方,不知在做什么,身后响起一个清浅悦耳的声音,她正欲回头……   “噗嗤噗嗤”一声声的水滚起来的声音,惊醒了她,无尾有些懊恼,再晚些惊醒便好了,或许还能看到梦中是何人。   无尾站起来,拿起一块儿破布掀开锅盖看了看,确实,水滚开了,便去米缸里舀些米上来,一掀开角落里米缸的盖子。   滴米未剩。   无尾看着米缸干净的底热泪盈眶。   哦,上次米已经吃完了,忘记了。   她回头看了看炉膛中烧得正旺盛的火,和上面滚得欢快的水。   果真,天不遂狐愿,天意真是个顶顶可恶的东西,众生皆幸我独苦。   她认命地走到炉膛前,认命地熄了火,认命地走到门后,认命地背上背篓,认命地出门……   看来只好上山去挖些野菜吃了,她认命地想。   远处天边,天色渐沉,厚厚云层中炸出一道光圈,随后,一道妖冶的红光坠落,悄无声息,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第30章 今晚吃鸡   无尾顺着山路走,时不时地弯腰,仔细地辨识着野菜。   在这边山上长着的野菜中,她最爱吃的是一种空心的野菜,嚼起来嘎嘣脆,末了还有些丝丝的甜味儿。   最不爱吃的是一种软趴趴的野菜,吃到嘴里虽软糯,可却是苦的。   奈何,那种好吃的野菜山上生得少,难找,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她背篓里全是那种苦哈哈的野菜,真愁人。   若是能找到那种好吃的空心野菜,能挖些种在院子里就好了,那样她还愁找不到甜野菜吃吗?无尾想着,觉得此主意甚妙。   正思忖着如何切实地实施这个计划,鼻尖突然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烧焦的味道,一时间勾引着她的五脏庙“叽叽咕咕”地叫。   她闻着味道下意识猫腰垫脚走了过去。   扒拉着枯草,仔仔细细地找,天啊,那是什么?烧鸡!   无尾心中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直冲云霄的激动之情,她的心里欢呼雀跃,已经开出了花。   但面上不动声色,万一是陷阱怎么办,但是她实在舍不得这口到嘴的烧鸡啊。   无尾四处望了望,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地痕迹,她自草丛中拾起一块儿小石子,朝那烧鸡身上扔了一下。   “啪”得一下,正中鸡大腿,无尾看到那只鸡大腿抖了两下,又归于沉寂。   没有陷阱。   “约摸是被雷劈得烤焦了?”无尾在心里嘀咕,这聚钱山偶有妖怪遭雷劫。   定然是老天眷顾,她的好运,就会从拾到这只烧鸡往后,开始了。   无尾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烧鸡,只是毛被烧得焦了些,倒也不妨事,这火候太生疏了,待她回去细细拾掇拾掇。   今日吃鸡!   无尾欢天喜地的抱着这只“烧鸡”回到了家中,将这鸡仔细且小心地放到了炕上,却发现了一个严肃地问题,她忘记砍柴了。   劈开的那个凳子本来就不大,方才烧了一多半儿,现在只剩下一小堆,做一只烧鸡肯定是不够的。   可是无尾饿得不行了,她实在不乐意再跑出去一趟劈柴。   罢了,她看了看背篓里的那些野菜,够凑活两顿的了,野菜熟得快,不需要那么多木头,这稍微煮上一煮便能吃。   罢了,明天再吃全鸡宴吧,今天先吃野菜将就将就,把这只鸡留到明天再吃,有所期待,所以今天也是开心的。   无尾这样想着,哼着小曲儿将野菜洗了洗,过了遍开水,盛到了碗里。   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灶台旁的鸡旁边,端起碗边看鸡边吃菜。   真真是只诱人的鸡,比往常她见过的鸡都要大些,鸡腿线条流畅紧致,肉质细嫩,吃起来定然回味无穷……   因着这只鸡的缘故,这顿野菜,吃得格外的香。   刚吃完午饭,天边蓦然炸出一道雷声,无尾刚走出房门,瓢泼大雨兜头而下,将她淋了个湿透。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无尾在心里嘀咕着,不过这样也好些,倒是不必担心捡到的那只烧鸡因为天太热而坏掉了。   她背对着屋子内的时候,灶台上的鸡周身金光微闪,在她转身进屋的时候消失不见。   看这天气,无尾回屋脱下了湿掉的衣裙,拿了块干巾布仔细擦了擦身体和头发,又随意翻找出来一件里衣套在了身上,这种天气,还是在屋子里睡大觉,甚美哉。   无尾翻身躺进被窝里,找了个舒舒服服地姿势,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细小的动静,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灶台上被无尾拾回来的烧鸡竟变作了一个男子,四肢修长,宽肩窄腰,脖颈白皙,一头漆黑的缎发垂至身后,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发尾有些烧焦的痕迹。   他踱步走到酣睡的无尾床前,细细打量了床上的女子,眼眸中少见地有了情绪,“烧鸡?肉质细嫩?回味无穷?”他伸手玩弄着无尾披散在枕间浓密的头发。   “倒是只皮毛不错的小狐狸。”他漫不经心地低喃。   胆子也不错,居然妄想要吃了他。   他可不是什么鸡,他实打实的是只凤凰,只不过正跟东边那条什么龙打架的时候,竟碰到了涅槃,腹背受敌,被涅槃之火烧成了这般模样。   没想到落到这地方避难,还被一只狐狸捡了去,这只狐狸满脑子都是琢磨着怎么吃他。   凤令的手还停在无尾的发间,睡梦中的无尾毫无意识,她动了动身子,侧了过来,精妙并准确的一把抓住了凤令还停在她脸侧的手,兀自搂住。   凤令猝不及防地被她拽得整个人一个踉跄,忙眼疾手快地单手撑在了床边,稳住了身形。   耳朵就在她嘴边,刚巧听到了无尾梦中的低喃,“唔,烧鸡,好吃……”   还抱着他的手,在手腕上轻轻的舔了一下。   凤令身子一僵,他这是,被这只蠢得不能再蠢的小狐狸轻薄了吗?   凤令,“……”   他可以一巴掌拍死这只讨人厌的小狐狸吗?   凤令正想着,不防备地,无尾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到了在她身上的凤令,凤令被吓得心跳可耻地漏了一拍。   他垂下的一绺头发刚好落在了无尾的鼻尖。   “唔,痒……”无尾难受地皱了皱鼻子。   “这次终于看见脸了吗?”   凤令听不懂她在嘀咕些什么,但是下一句立马让他想跳起来捶爆这只死狐狸的头,“哎,还不如一只烧鸡叫人来得快慰啊。”   说完又脑袋一歪,闭眼睡去。   凤令伸手将她一推,将自己的手“解救”了出来,他不能再看到她了,不然不是他被她气死,就是他忍不住跳脚起来把她掐死。   他觉得,今日不宜造杀孽。   凤令离开床沿,刚走到门口,外面还在下雨,糟糕,凤令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又一道微弱地金光闪过,方才还长身鹤立的男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门口出现了那只“烧鸡”。   那“烧鸡”挣扎了两下,一个不稳,自门口滚落了下来,滚过那三阶青石台阶,滚到了院子里。   被大雨瓢泼而下,某只“鸡”被淋得通透,变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作者有话要说:  凤令,“媳妇老是觊觎我的真身怎么办?   在线等,急…… 第31章 小乌小乌   无尾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大天亮才醒,她刚睁开眼,便被照进窗子里的阳光刺了一下。   “唔……”   还有些犯困的小狐狸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头在枕头上留恋地拱了拱,然后坐起身子,掀开被子下了床。   说起来,昨天又梦到了那个人,似乎好像还看见脸了,对啊,长什么样子来着?   无尾边穿鞋边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吧,忘记了。   无尾走了出去,迈出房门,走到了院子里,一拍脑袋,完了,昨天晒在屋顶上的姜片忘记收了,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雨,可要毁了她悉心照料了那么多天的心血啊。   无尾想着忙爬上了屋顶,果然,筐子里的姜片已经泡了一夜的水,发胀得厉害,她忙将它们一个个地拿出来摊在屋顶上,只好继续晾了。   无尾拾掇好,转了个身,眺望了一下,看别家陆陆续续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准备早饭了,她收回视线,一低头,和院子里的那只鸡对上了视线。   大眼瞪小眼中,无尾“哎呦”了一声,“这鸡怎么会跑出来……”无尾说着忙下了屋顶,快步跑到了鸡旁边。   “淋了一夜的雨,肉都泡胀了,注水的鸡肉不好吃啊,不如也晒晒,晒成风干鸡,还能放得时间久一些……”   某鸡,“……”   无尾嘟囔着,将某鸡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了胸前,凤令的脖子贴在无尾的胸前,嘴就在她的耳际。   若有若无地晃动中,凤令感受到了可疑的柔软,不由地老脸一红,还好,他想着,外面有毛,看不出来脸红。   无尾呼哧呼哧费力地抱着凤令爬上了屋顶,将他丢在正在晒得一堆姜片群中间,转身离去。   凤令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于是,他悄悄站起身要走,轻轻地走,轻轻地走,轻轻地……   “扑哧”一下,凤令踩到姜片脚底打滑摔了个不知所措。   凤令一惊,无尾一颤,她回头,他抬眸,一人一“鸡”绝美的对上了视线。   无尾眼睛一眯,凤令眉头一皱,两人同时迈开了脚步,“你这只鸡,怎么还是活的!停下来,你给我停下来!”   一狐一“鸡”在房顶你追我跑,上演了一出狐“鸡”大战,凤令听着她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下意识得回了头,遭了,她马上就要追上了。   凤令转过头,却一脚踩空,完了,他思忖着,这掉下房顶,不知再恢复多久才能好了。   骤然,他的翅膀被人握住,下落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他一抬头,刚好看到了无尾方大的脸,清澈的眸中映着他的身影。   “你这只山鸡,真是野得狠,生命力倒也顽强,看你瘦了吧唧的,身上定然也没二两肉,罢了,好生养些时日再吃吧。”   无尾这样说着,拎着他的翅膀下了屋顶,又拎着他的翅膀回了屋子。   这区别待遇叫凤令心中不是滋味,想她觉得他是只“烧鸡”的时候,还那般小心翼翼地搂着,生怕磕坏碰坏了,可现在呢?   现在呢?   凤令被捏着翅膀陷入了沉思,是什么使一只皮毛不错的小狐狸如此泯灭天性,道德沦丧?   无尾走进了屋子,将凤令放到了桌子上,手没松,脸突然地凑了过来,“喂,我好生养着你,可莫要再跑了啊?”   凤令将脑袋一转,选择无视,他有他身为神鸟的骄傲,他绝不屈服,绝不将就,绝不低头……   过了半晌,翅膀好酸,脖子好累啊……   罢了,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何必为了那些让自己再当下受苦呢?   大不了等他养好了伤,杀了这只该死小狐狸,那样这件事就永远不会传出去了,多好。   这样想着,凤令将头转了过来,忍辱负重般地点了点头,得到了他的保证,无尾这才放在捏着他翅膀的手,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只见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絮絮叨叨地说要给他搭个窝,忙活着找了半天的材料,也没能找出几块儿布来。   无尾泻了气,沮丧地跑到他跟前,哭诉的语气还有些委屈,凤令被迫地听着,他想这真是一只嘴巴醉的小狐狸啊,念叨得他头都要大了。   “罢了,反正床还够,你晚上就跟我去挤一挤吧。”小狐狸以这句话作为今天单方面谈话的总结。   凤令,“???”再怎么样,他也是只公的好吧?怎么能跟她一只母狐狸同床共枕?   凤令扑棱了两下翅膀表示抗议,无尾看到他激动的样子也开心地咧开了嘴,“你也觉得这样甚妙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一定满意!”   他不满意,不满意!凤令在心底怒吼,可依旧改变不了什么事实。   本来准备今日吃鸡的,现在想想,也不可能了,她说了把他养肥再吃,就绝不瘦的时候吃,无尾在心中坚定了一下这个决心,一拍大腿出了门。   独留凤令一只“鸡”站在桌子上眼巴巴地望,她去干嘛?凤令好奇着,也想跟过去看看,他探头瞅了瞅桌子到地面的距离,还好,不是那么高,他一跃而下,差点闪到了脚。   哎,这次真的是伤得不轻,不知要何时才能好了,倒是要多便宜这小狐狸几天了。   凤令迈开步子出了院子,探头探脑地,朝着左边走去,没了束缚,凤令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往日满身本事呼风唤雨的时候,连走路都有些雄赳赳,气昂昂。   他睥睨着远处的小土丘,暗自神伤,直到耳畔传来了一声压抑地低吠,凤令敏锐地转头,和一只蓄势待发的大黑狗距离不过三丈。   凤令拔腿就跑,大黑狗撒腿就追。   “汪汪汪……”犬吠惊天。   凤令含泪狂奔,他最近真是犯了太岁了,刚脱狐口又入犬手啊。   凤令用了自己毕生的力气在逃命,他保证,以后绝对不随随便便跟别人打架了,他诚心悔过了,真的。   跑着跑着,凤令觉得自己要虚脱了,怎么办,若是被身后那只死黑狗逮住,绝对会先朝着他脖子咬上一口,脖子是他的命门,是他最脆弱地地方,只需要一口,他就会一命呜呼。   凤令地步伐越来越慢,他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好远了,殊不知,也只是围着那小土丘转了五六圈而已。   “咦,大黑!不许欺负小乌!”软糯嗓音渐近,随后,凤令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姿势,他一颗凤凰心稍稍落了地。   大黑狗围着无尾的脚转了两圈,呜咽一下,转身不甘地离去。   “谢谢猫婆婆了,要不然我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没事,没事,邻里邻居的,都是举手之劳。”说着瞄向了凤令,“你何时养得这只……鸡,倒看着不错。”   无尾笑了两声,“昨儿才养的……等养得肥些,送婆婆两只鸡腿吃……”   告别了猫婆婆,无尾抱着凤令回了家,“你怎么可以偷偷跑出去呢,看,差点被猫婆婆家的大黑咬了吧?”   蠢狐狸,还不是为了看你出去干嘛了。   “以后你一只鸡在家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好看家,不能乱跑了知道吗?”   笑话,看家?他又不是狗,他是名副其实的凤凰好吗?   “小乌,我说得话,你一定要好好听哦。”   小乌,小乌?这是在叫谁?   凤令左右看了看,确定屋子里没了别的活物。   所以,小乌,是他的新名字吗?   难听,难听至极,他打死也不要叫这个名字。   桌子上,凤令已经等得昏昏欲睡,这蠢狐狸,做个饭也这么慢,嘴里还絮叨个不停,“小乌啊,今天要多亏了猫婆婆给的馒头和干菜哦,不然我们都要饿死了……”   “小乌啊,我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还做了个梦……”   “小乌啊……”   凤令已经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小乌是在叫别人,小乌才不是他的名字,这么蠢的名字他才不要叫,蠢狐狸该叫就叫她的,他不搭理就是。   “小乌,要开饭啦!”   凤令听到忙睁开了眼睛,扑腾了两下翅膀,要开饭啦,真好,终于开饭了,可快饿死他了。 第32章 为什么是她   无尾将炒好的干菜端上了桌子,又拿出了一个馒头,一双筷子放了上去,凤令眼巴巴地等着他的那一份。   眼巴巴地看着无尾转身,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到灶台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端过来一个盘子,然后放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看着就难以下咽的样子。   凤令疑惑地望向无尾,无尾满怀期待地回望,“怎么样,惊不惊喜,我还在猫婆婆那儿为你讨了点儿鸡饲料,她家的鸡都吃这些,长得可好了,母鸡会下蛋,公鸡会打架……”   凤令,“……”   他想一头撞死在这盘鸡饲料面前。不论尊严怎么掉,但是,他堂堂一只凤凰,上古就有的神鸟种族,非梧桐不栖息,非竹实不吃也。   再怎么样,也不会,不可能,去吃人间凡俗低微的鸡的饲料!   于是,凤令耿直了脖子,看都不看那盘鸡饲料一眼。   无尾并没有觉察到凤令的情绪,在他面前坐下拿起筷子和馒头,就着炒好了的干菜吃了起来。   凤令看着她吃得欢畅的模样,心里难耐,胃更难耐,他也不求什么竹实了,他都已经成这样了。   所以,可以把你的干菜和馒头分我一点吗?凤令泪眼汪汪地盯着无尾。   无尾终于在这种曼妙的气氛中抬起了头,“唔,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吃呢?”   说着起身摸了摸凤令的肚子,“摸着扁扁的啊,不是饿了?”   她怎么可以乱摸他……   罢了,他没力气计较了,他已经快要绝望了,他快要被这只蠢得不能再蠢的小狐狸养死了。   一只凤凰,被狐狸折腾死,真是千古奇冤呐。   无尾的声音再次传来,内容十分悦耳,“是不是这饲料不合胃口?要不要尝尝我吃的?”   天啊,这只蠢狐狸的脑子终于开窍了那么一点点,凤令甚感欣慰。   无尾这样说着,将手中的馒头掰开了一小块儿,又从别处拿了个碗,将干菜夹出到碗里些,放到了凤令面前。   凤令低头啄了一口,唔,味道还行,勉强还能入口。   于是,凤令将这勉强还能入口的,无尾准备分两顿吃的干菜,吃了个津光。   饭后,吃撑了的一人一鸡在桌子上磨蹭,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等无尾收拾完,看着桌子上的凤令,难得安生地趴在那儿,别是吃多了吧?无尾忧心地想,没想到这鸡胃口这么大。   无尾走过去抱起桌子上的凤令,“小乌,我们去消消食吧。”   说着带着他爬上了房顶上,挑了个地方坐下来,月华如练,凉风吹过,还带着姜片散发出来的气息,凤令表示,此情此景,真感人。   如此平和的氛围中,凤令坐下静静调息,他发现,似乎月华可以帮助他疗伤。   他闭目养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尾看着他安闲的样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翅膀,凤令不为所动,无尾再戳,凤令不动声色的朝旁边挪了挪,无尾又得寸进尺,凤令无可奈何地睁开眼,连伤都不让人好好养了。   无尾嗫嚅道,“小乌,你起来跑跑啊,不然肉松垮垮的可不好。”   怎么不好,不好吃吗?凤令翻了个白眼。   他不动,无尾也难得没有勉强,就挨着他坐下,一起静静的看月亮,看月亮,凤令居然感觉到了一种归属感,如果她能再絮絮叨叨些什么就好了。   这么安静,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啊——哈……”无尾打了个哈欠,“好困,我们回去睡觉吧。”说着一把抓起凤令下了屋顶,抱着他钻进了被窝。   这可恶的蠢狐狸,怎么可以把脑袋放到他的肩膀上。凤令在纠结中睡意来袭,不对啊,怎么心头总有些空啦啦的。   就在最后一丝神识即将被睡意笼罩时,凤令在无尾怀中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了,被这只蠢狐狸耽误得,忘了吸收月华疗伤了。   为了不再这么忍辱负重地看人眼色,甚至连一只黑狗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凤令挣扎着从无尾怀中滑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他凝视着高高的屋顶。   这角度,这差距,真叫他不习惯。   但凤令是个能对自己狠的,他认定了的事儿,就必须要做,于是,他一鼓作气,脚嘴并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凤令带着一丝成就感,挑了片儿干净的地方坐下,平复了一下气息,刚准备开始,一片乌溜溜的云悠悠地飘了过来,挡住了月亮。   凤令,“……”   老天,也要和他这只悲惨的凤凰鸟作对吗?   所幸,那云一直在飘,不一会儿便飘走了,凤令安心地开始了吐纳。   天将明,月亮躲进了云层,早晨的阳光洒了下来,照进了院中。   凤令睁开了眼睛,唔,神清气爽,他翻身下了屋檐,轻巧地落地,看了看屋子里,咦,竟然没人。   无尾一大早醒来,发现怀里的鸡不见了,糟糕,她想,别是又贪玩偷跑出去被大黑之类的狗欺负。   这样想着,无尾赶忙蹬上鞋子,出了门,她边找边喊,不大会儿太阳就升起来了,许多妖怪都出了门,无尾才恍然大悟,今日又妖怪集市,想到这个,无尾又多了一层担忧。   担忧凤令被卖肉的妖怪屠夫捉去,那可就难找了,无尾心急,步伐不自觉地快了些。   “哎呦……”她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怎么突然窜出来啊,无尾揉着被撞疼了的脑袋心有怨怼。   可她看清来人的面孔之后,心里凉了半截。   邻里邻居中,有像猫婆婆一样怜惜无尾自小没了娘亲,对她多有照拂的,自然也有看她一条尾巴也没有,妖术低得可怜的,心生嘲弄的。   被无尾撞上的这个,叫弄潮,在周边邻里妖怪孩子中,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模样生得好,术法也排头等,就是常常带头欺负无尾,前些日子无尾知道他们一家外出了,没想到近日竟然回来了。   无尾祈祷着,转身想走,可背后也突然窜出来几个妖怪,正是弄潮的那个小团体。   无尾难过的闭了闭眼睛,其中一个妖怪上前,一把抓住无尾的领子,将她拖了过去,无尾挣扎着,可是她身体娇小,又术法低微,只能被他们拖去了旁边的林子里。   每每这时,弄潮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参与,只是看着别的妖怪欺负她,冷眼旁观。   但无尾最讨厌他,讨厌他明明对欺负她没什么兴趣,却还是合起伙儿来和别的妖怪一起欺负她。   为什么要欺负她,为什么是她?   小女妖青练也在,她似乎喜欢弄潮,为了讨弄潮的欢心,每次欺负她欺负得最是卖力,可惜弄潮依旧对她爱答不理,她就是在白费力气,无尾恶毒地想。   但每次她只要在,无尾定然会更不好过。   女妖青练似乎想炫耀一把自己新练成的术法,她腕子一动,地上突然出现两只藤蔓,如游蛇一般朝无尾袭来,无尾一个踉跄,被那两只藤蔓拴住了手脚,捆到了树上。   “无尾,怎么样,舒不舒服?”青练故作娇俏地笑了两声,无尾被捆在树上,她的藤蔓越收越紧,勒得她生疼,脸色越发苍白,她咬住下唇,不然自己呼痛。   青练得意地看着无尾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又瞥了一眼弄潮,该死,他怎么这么专注地在看她。   弄潮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一心喜欢着他的青练可明白,这眼神代表着什么,这只死狐狸,都这样了还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想着勾引弄潮。   青练咬得牙根发痛,她又唤出两道藤蔓,一道狠狠地抽在了无尾的身上,另一道眼看就要落在无尾的脸上。   青练的眼睛里闪着快意的光,把你的脸打烂,看你还怎么出来勾引弄潮。   “青练!”弄潮吓了一跳,忙飞身过去,出手打开那道快落在无尾脸上的藤蔓,青练被他打得一痛,连带着牢牢捆住无尾的藤蔓也松了开来。   无尾一头栽下,被弄潮揽进怀中,“对不起……”他将脑袋靠在了无尾头上,紧紧的搂住了她,力道大得勒得她伤口发痛,无尾无声地挣扎,可好像没什么用。   “弄潮,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青练站了起来,眼眶都红了。   “青练,你这次有点过分了。”弄潮放开了无尾,转头看着她,脸色有些阴沉地说道。   “你就是被这只狐狸精迷惑了心神!”青练说着,眼疾手快地便挥舞着藤蔓直击无尾,弄潮蹙紧眉头,去接青练的招。   弄潮本就无心伤她,青练不管不顾,弄潮心不在焉,青练别有居心,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扬起不少灰尘,呛得无尾直小声地咳嗽。   青练分出些心思,瞅准了一个空隙,推出一掌,掌风直拍向无尾,弄潮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嗯……”巨大的疼痛席卷了无尾周身,从头发尖儿到脚趾头都是痛的,她被拍飞了出去。   这次不死也得少半条命吧,她难过地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他们这样对待呢?   无尾感觉自己被拍飞到了一定的高度,直直地坠落,希望不是头着地,她自嘲地想。   忽然林中传来一声长啸,弄潮和青练等人动作一迟疑,在空中极速坠落的无尾被震得微微回了些神,紧接着,她感觉一双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身,她被拽得落入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会是谁呢?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无尾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第33章 窝心狐狸   凤令看着怀中的无尾,蹙起了眉头,真真是只蠢狐狸,才出门这么一小会儿,就被人欺负成这样。   凤令只觉察出了自己的怒火中烧,却并未发现这些情绪里杂糅了丝丝的疼惜。   他抱紧无尾,垂首打量了这些小妖怪,眼睛里满是不屑,嗤笑了一声,“就是你们这些喽啰,成日里欺负她?”   凤令觉得跟他们这些低阶的妖怪较劲儿,他都嫌掉身份,往日这些角色,他丝毫都不放在眼里。   可今日,他们竟然恃强凌弱,伤了这只蠢狐狸,岂有此理,他都没来得及欺负,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思来想去让凤令的怒气高涨,一个掌风扫了下去,便拍倒了一片,连着功法稍好的弄潮也踉跄了几步,“咚”得一下撞到了旁边的大树上。   被拍倒在地上的妖怪们都蒙了,谁能想到这不知从哪儿突然杀出来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还那么维护那个任妖欺凌,谁都能踩上一脚的怂包小狐狸。   “你是谁?”弄潮抹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迹,努力地挺直了身子。   “你不配知道。”凤令在高处冷冷地回望,并不想给他们多嘴的时间,凤令掌心已经凝聚了力量,蓄势待发。   “唔……疼……”怀中的小狐狸似乎有些清醒的迹象,嘤咛了两声,凤令忙低头察看,只见无尾的脸上已经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疼得厉害。   该死,光顾着生气,竟忘了给小狐狸疗伤了。凤令收了掌中火,抱着无尾飞回了小院中。   将她小心地放到床上,将她的衣裳褪到了肩膀处,俨然有了一道不浅的伤痕,这伤痕若平时凤令毫不在意,他打架哪次受的伤都比这个重,若放在别人身上,那简直是要了命的。   可这道疤痕,在无尾光洁瘦削的肩头,却显得有些狰狞,不知外伤,凤令看出,她还受了内伤。   他想叫这些伤痕快些好,别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觉得碍眼,可他没办法,他只会打架,却从来不会疗伤,他受得伤,也都是靠自己体内的功法撑到愈合,也是这次才发现,月华可以帮助疗伤。   这件凤令认为就是一件小事,却把他难住了,惹是生非惯了的凤凰,第一次觉得头疼。   他以后,再也不出去乱打架了。   凤令起来给无尾倒了杯凉水喝,他撑起无尾的头,灌了两口,呛了一口,惹得无意识的小狐狸一直咳嗽,把煞白煞白的小脸儿都咳红了。   凤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应该喂热水吧?   应该是吧?   反正都喂完了,无妨,凉水震痛,他安慰自己。   既然他不能帮她疗伤,还是为她去采些草药来吧。   凤令出门,随手给无尾的屋子加了层保护罩,别的暂且不说,但是防那群喽啰,绰绰有余了。   他只身上了山,别的药草他不认得,可止血止痛的这些,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毕竟是打架专业户嘛。   凤令弯腰在地上仔细找着,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不少需要的药草,途中还碰上几个挖药材的妖怪,不过他们挖得多,看来是要去卖。   甚至还有两个对凤令这个“外来户”投来了不甚友善的目光,不禁让凤令在心里揣测,这山不知养活了多少妖怪,他挖两株怎么了?又不会挖绝。   直到凤令回到院子里将药草全部倒了出来,看着堆得小丘一般高的药草,挠了挠后脑勺,额,确实是挖得有点儿多了。   不妨事不妨事,用不完的可以让无尾拿去卖,他真是为这只小狐狸想得贴心周到。   凤令这般想着,便拿出几棵揉碎了,进屋将无尾抱起来,敷到了她肩膀上的伤口。   似乎有些凉,他只是轻轻一按,就让在他怀里的小狐狸战栗一番,叫凤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肩膀上那一道长长的伤口敷完。   凤令擦了擦额角的汗,真是比自己受伤还要费劲儿。   他抱着无尾等了一会儿,怎么还不醒,他时不时地低头去看看,没等到无尾醒来,却等到了天边的一声惊雷。   要下雨了,他想,继而,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无尾晒在房顶上的姜片。若是再泡了雨水,这小狐狸醒来发现的话,定是要哭的。   他只这样想着,便有些头疼,迫不得已认命地起身,翻身飞上了屋顶,将那些姜片小心地拾回筐子里,放到了屋子的门后来。   小狐狸依然没醒,凤令在心里叹息,真是只体弱得经不起折腾的小狐狸。   一道闪电劈开寂静的天空,“轰隆——隆——”雷声兜头而下。   惊得小狐狸一个哆嗦,凤令伸手过去安抚,她耳边的头发滑落,吃进了嘴里,凤令伸手将那缕头发拿开,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脸颊。   糟糕,怎么这么热?   凤令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竟是发烧了吗?   哦,原来那哆嗦不是被雷声吓得,是冷得啊,凤令揉了揉眉心。   无尾觉得自己好像坠入冰窟一样冷,凤令坐在她身侧,就好像一个大火炉,她无意识地向他靠拢,艰难地靠拢。   凤令看着她费劲地模样,叹了一口气,一把捞住她裹在了怀里,罢了,反正该占的便宜都让她占过了,现在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无尾感觉到了凤令身上的暖意,不由得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其实她身上并不凉,相反因为发烧有些热,凤令觉得自己真是抱了个烫手山芋了。   偏偏这“烫手山芋”还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凤令忍无可忍,在无尾耳边吹气,“蠢狐狸,你要是再动来动去,我就把你扔出去冻死。”   无尾不动了……过了一刻钟……凤令依旧烦躁,这勾起来的火,是说下便能下的吗?   他打出生以来,便求活得肆意潇洒,自己快活别人痛苦的事儿没少做,譬如他娘亲怀的是神胎,生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神识。   他要出生时,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彩翼鸟,围着他们家的那片儿山头转圈圈,还一直在叫。   大家都说这是祥瑞之兆,上一个有这等排场的,还是天族的小殿下祁承,只不过后来听些小道消息说那小殿下丢了,委实荒唐。   他心中不屑,什么祥瑞之兆,分明是那些鸟儿吃撑了没事儿干,挑着个谁出生,就绕着人家的家飞一飞,他就不信这个邪。   他便待在他娘亲的肚子里不出来,跟那帮子鸟儿耗上了,看谁先投降。   最后还是他耗跑了那群鸟儿,他仿佛还记得那群鸟儿飞走时的怨声载道。   这便是他,活得多潇洒肆意的一只凤凰鸟啊,怎么偏偏就碰见了这么窝心的一只狐狸。 第34章 怎么报恩   无尾不安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这地方是哪儿?   落日余晖映潮生,江上笼着淡淡的薄雾,奇怪的是,这景象她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但却油然而生的有种熟悉的归属感。   她身后传来一声响,她小心地回头去看,在雾色中,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位男子,她看得不甚分明,但朦胧中,也抵不过他的长身玉立,英气逼人。   一袭黑色袍子,低调且贵气,看着布料当是上乘,无尾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她顺着想了下去,如此好的料子,不扯了做抹布,真真是可惜了。   她思量着,却抵不住,这世间竟有如此风华,他只是站着,什么都未做,却又好似做尽了一般的功德圆满,不然怎会生成这般的过人之姿。   步步清风明月,丝丝暗含无双。   无尾在心中默默地描绘着他的轮廓,雾好像突然散了些,无尾看到,他似是有微醺的醉意,仪态露出了些许的不克制,微挑的凤眼里带了一汪的水意。   别人定是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吧,无尾想。   他直勾勾地盯着无尾,突然抬脚上前走了一步,无尾被惊得后退了一步,他似乎有些惊讶于她怕他,含笑着开口,不知说了句什么。   或许是安抚,或许是调侃,像是隔着一层大雾,无尾听得不分明。   她有些着急,她想听听这样一个谪仙一般的男子,声音是怎样的,还没等她走过去,就醒了。   睁眼便是茫然,她愣了好一会儿,继而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昨儿早上醒来,发现怀里的小乌不见了,有些着急地跑出去找小乌,焦急之下,不小心撞上了弄潮一帮子妖怪,然后被青练打伤了……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无尾看了看四周,屋子还是她的屋子,床还是她的床,只是,这横在她腰间的手是谁的?   无尾心中一颤,身子一僵,她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两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两眼。   嗯?   梦还没醒吗?   她转头看到了梦中的那张脸,眼皮子抖了两下,心中惊了一惊,她暗道,这梦做得还挺玄乎啊,还能场景转换,委实厉害。   她修炼术法的本事要是和做梦的功夫一样炉火纯青就好了。   这样想着,无尾伸出了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闭上眼睛的他看起来温顺了不少,不似方才醉了的那般勾人的眼神。   唔,这皮肤还蛮好,毛发也顺溜,不得不说,生得还挺精细,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精细。   不错,不错。   无尾又伸手摸了两把,只是,这梦里的触感,还挺逼真啊。   没把握住力道,好像下手有些重,冷不丁的,他睁开了眼睛,无尾的手还留在他脸上没来得及收回。   大型作案现场,哦,这糟糕的姿势。   无尾悻悻地将爪子挪开,凤令看着这不老实的小狐狸,语气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懒懒的腔调,“唔,我看你恢复得挺好。”   什么挺好?恢复什么?   听到了他的声音,无尾想,也当真好听,像他人一样好看。   “你是谁?”他说得话让无尾有些云里雾里的,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我是谁?”凤令被她这问题搞得一怔,她居然问他他是谁?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亏他昨天还帮她教训欺负她的妖怪,还帮她敷药,甚至昨天晚上下雨,还考虑周全的帮她把房顶上晾着的姜片都收了。   就换回来她醒了之后的一句他是谁?   无尾被他颇带哀怨的语气搞得也是一怔,除了刚才,她之前,应该没有兽性大发的,强迫过,他吧?   应该没有吧?   无尾不确定的想,既然没有,那她应该知道他是谁吗?   无尾寻思着开口,“我,我真不知道你是谁啊。”   凤令看着狐狸无比真诚的脸和眨巴着的无辜的大眼,突然顿悟,对啊,她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她只见过他毛被烧坏了的原身,可没见过他化成人时候的样子啊。   绝对不能让她发现他是被她捡回来的那只,凤令在心中暗暗计较着。   “我是谁?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昨儿恰巧路过此处,看见你被旁的妖怪欺负,我便出手收拾了那些妖怪一顿,顺便把你捡了回来。”   凤令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地叙述着,无尾敏锐的抓住了漏洞,“你是怎么找到我家里来的?”   “路上碰到一只猫婆婆跟我说的。”凤令稳当当地接了招。   无尾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凤令表面上耿着脖子,可其实有点儿心虚。   “我可是照顾了你一夜,累都快累死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无尾偷偷地瞄了凤令一眼,唔,看这回光返照……啊不,精神抖擞的样子,真不像是累了一夜。   只是两个人这么一直在床上聊天,倒真有些奇怪,无尾想掀开被子下床,眼睛往下一瞥,着实惊了一下,自己怎么,衣衫不整的。   无尾惊恐地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所幸凤令衣裳虽然看着有些皱巴巴的,但还是好好地穿在身上的,无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怕万一昨天晚上她不老实,若是兽性大发……   还好没有。   凤令看着无尾一惊一乍的模样,暗自发笑,“你想什么呢,你的伤在肩膀上,我不脱怎么给你敷药?”   无尾扭头看了一下,伤在左肩,上面还残存着些许草药,依稀能看出生疏青涩的手法,让无尾心中一暖。   “谢,谢谢你……”无尾不知所措。   “就一句谢谢就完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咬中了“救命”二字。   “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   凤令,“???”   什么?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做牛做马为什么要到来世?太没诚意了吧?   凤令蹙起了眉头,真是只狡猾奸诈的小狐狸。   “谁要你做牛做马?”凤令鄙视,要巴结他的人多了,她排的上号吗?   算是伺候不好了,无尾被他逼得狐狸脑袋都是疼的,她发了狠,凤令第一次见到一只炸了毛的狐狸。   无尾一把将凤令推倒,双手撑在了他身侧,以一个绝对压倒性的姿势,咬牙切齿,气势汹汹,“要么做牛做马,要么以身相许,你挑一个吧!”   可怜的蠢狐狸估计不知道自己一怒之下说了什么。   凤令呆住,这小狐狸这么凶悍的吗?   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瞳仁黑白分明,鬼使神差般地,凤令开口,声音带着些许不知所措的哑。   “第,第二种吧。” 第35章 穷狐狸   看着她这副坦然的模样,凤令不禁有些怀疑,她真的知道以身相许的意思吗?   多半是不知道的。   无尾还保持着刚才气势汹汹的姿势,可她吼完凤令,理智稍稍又回笼了,她不能这样,她想,毕竟是辛辛苦苦救回她的人。   她将手伸了回去,整个人缩到了旁边,低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咱们以后银货两讫,桥归桥,路归路。”   凤令呆住,这以身相许是这么用的吗?只是随便说说的吗?   果真是只未经世事的小狐狸,也果真不靠谱得紧。   凤令拍了拍弄得褶皱的衣服,下了床,将昨天采的草药拿了过来,看了一眼无尾,无尾会意,乖乖地挪了到了他手边。   他将昨天敷上的草药的残渣简单帮她清洗了一下,又揉碎了两棵,帮她敷到了伤口上。   无尾深为感动,她真诚地望着凤令,“若我喂的那只鸡没有走失,定是要帮你煲一锅鸡汤来谢谢你的恩情的。”   凤令的手哆嗦了一下,药草掉到了无尾的裙摆上。   “莫激动,若你实在想吃,嗯……我手里还有些钱,我们可以去集市上买一只来吃的,不过只能买一小只。”无尾歪了歪脑袋。   “不过我厨艺很好的,把那鸡的毛拔光,可以做一只鸡毛掸子,扫灶台或者窗户上的灰尘,然后炖汤,肉煮得软糯,汤滚得粘稠,一捞骨头,肉便从骨头上滑了下去,滑进汤里,骨头拿出来,还能多熬几次汤……”   凤令的心情波澜起伏,他想起那一只只被吃了而无力反抗的鸡,该有多绝望,再结合一下自己这几日的遭遇,生出了一份感同身受的凄苦来。   他坚定地说道,“不用了,我不爱吃鸡。”虽然听起来真的很香。   “不爱吃鸡啊……”无尾有些失落。   凤令看着无尾这样,又补了一句,“不过集市还是可以去逛一逛的,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奇怪,他素来翱翔于九天,从来都是站在高处俯瞰风景的,何时也想要和她一起逛这凡间的集市,看看这凡俗的风景了。   无尾见他这样说,她便也不好拂了他的兴致,于是去收拾了一番。   无非就是洗个脸,绾个头发,可是昨天受伤昏迷,头发忘了养护,没有抹发油,今早梳的时候,怎么也扯不开,根根连着头皮,疼得小狐狸龇牙咧嘴的。   凤令看得趣味盎然,他袖手旁观了好一会儿,无奈,无尾的头发长,梳了好一会儿,她累得精疲力尽,回头看着懒散的凤令,“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你让我帮你?”凤令伸手指了指自己。   “对啊,除了你这屋子里也没别的人能帮我了吧?”无尾肯定了一下。   凤令走了过来,无尾将手里的梳子递了过去,凤令没接,只见他两指顺着无尾头发梳不通的地方划过,悄无声息的,那一绺绺的头发便离开了无尾的头落了地。   无尾呆住了。   她看着地上的掉落的头发,情绪崩溃,眼泪没绷住,“刷”得一下子流了下来,滴到了地上的那一绺绺的头发上。   这是她留了多久的头发啊,她多久的心血,她头发本就长得慢,留这么长得多不容易,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手起刀落给砍掉了?   无尾哭得委屈,凤令不能理解,他没想到他只是顺手帮了她一把,怎么就把小狐狸给惹哭了?   “你,你怎么哭了?”凤令不知所措,他平日里揍哭过不少人,这是第一次他好心帮忙给帮哭的。   无尾还是哭得伤心,凤凰伸出他这双不知揍哭过多少人的拳头,轻轻地揩去了无尾脸上的泪珠。   无尾难过得无以复加,她感受到了凤令的小心翼翼和温柔,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她想,毕竟他还好心地救了她。   凤令伸出一只手,一道金光闪了两下,“喏。”他递给了无尾。   好漂亮的羽毛,无尾伸手接过,“这毛可真好看啊,还有吗?若是多的话,刚好能做鸡毛掸子,质量上乘,定然能用上好久。”   凤令汗颜,他现在听见无尾提起鸡以及和鸡有关的事情,就头疼。   “这是凤羽。”他好不容易才长出来了几根,忍痛拔下来一根哄她开心,她还想拔光了做鸡毛掸子,她为什么总是跟毛过不去。   “这羽毛是从哪里来的?”无尾看向凤令。   废话,当然是从我身上拔下来的。   但是这话,凤令心虚,他说不出口,他知道以无尾的修为,是看不破他的真身的,但不代表他愿意跟她承认,他原身是能长出羽毛的。   她一辈子也别想知道,他就是她捡回来的那只屈辱了几天,被当做鸡的凤凰,他绝不会让蠢狐狸有迹可循的,绝对不会。   “路上捡的,看着好看就随手捡回来了。”凤令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我们去集市上玩儿吧。”凤令为了避免无尾再多问,便要拉着她走。   无尾总觉着有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也便任由凤令拉着她走了。   走了不远,集市就在临街的村口处,长长的一条街市,卖什么的都有,各种小玩意儿,吃的,玩儿的,用的,应有尽有。   凤令觉得还真是新鲜,不由得左看右看,拿起这个瞅瞅,拿起那个摸摸。   只是他若是稍稍流露出想要买回家的意思,无尾便哀怨且愁苦地盯着他。   凤令不解这是为何,无尾解释道,“我身上没多少银钱,家中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我固然是一只穷狐狸,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什么跟什么,还有这么穷的吗?自小养尊处优呼风唤雨的凤凰看着狐狸爪子里的两颗银裸子,陷入了沉思。   “这么点儿钱,能养活得起自己吗?”   “勉勉强强还算可以的,平时用不到多少,吃的上山采野菜,烧得柴也是山上砍的,我屋顶上还晒了些姜片,能卖一些给调料铺子换些银钱,还能剩一点儿给自己用。”   真凄苦,怪不得当时捡到他那么的开心,凤令体会不到她生活的拮据和辛苦,但心中还是有些酸涩。   “没事,我很好养活的。”凤令出声安慰。遇到我,以后你就苦尽甘来了小狐狸,凤令伸出手在她乱乱的头发上揉了揉,笑得眯起了眼睛。 第36章 糖葫芦真甜   “卖糖葫芦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无尾听到卖糖葫芦的眼睛一亮,她幼时还是母亲给买过一次,味道甚妙,她上前问道,“糖葫芦多少钱一串?”她想让凤令也尝尝糖葫芦的味道。   卖糖葫芦的老伯停住了步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无尾,伸出五根手指头,无尾迟疑了一下,“多少?”   “五钱。”   这么贵的吗?不应该啊,见无尾面露难色,那老伯出声解释道,“我这糖葫芦和普通的糖葫芦可不一样,我这糖葫芦是有灵力附在上面的,吃了则可以增长法力。”   唬得无尾一愣一愣的,她术法低微,也看不出真假来,只是她约摸吃什么也不管用,涨不了法力的,白搭。   他呢?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似乎也不用再涨法力了吧?   无尾嗫嚅道,“那你这里,有没有普通的糖葫芦?”   “没有,我们家不卖凡品。”老伯语气十分强硬。   “哦,是吗?”凤令懒懒地走了过来,老伯打量了他一下,面上有些绷不住了。   怎么还有个后台这么硬的啊?   “嘿嘿,小姑娘,我看你天资聪颖,乖巧伶俐,这糖葫芦我只卖给你两钱一串,如何?”   无尾,唔,听起来还行。   凤令,“嗯?”   老伯,“一钱,一钱一串。”   无尾开开心心的买了两串,一串给了凤令,一串自己拿着吃。   凤令浅浅地咬了一口,唔,好酸……   无尾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真甜……”凤令笑得僵硬。   “你这个糟老头子,是不是又骗人家的钱了?”   无尾和凤令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婆婆微微踮起脚拧住了卖糖葫芦老伯的耳朵,老伯被她拧得龇牙咧嘴,“没有,我这次没有啊……”   老婆婆看到了凤令和无尾手中的糖葫芦,忙过来问,“他卖你们这糖葫芦多少钱一串儿?”   无尾刚要回答,凤令抢先了开口,“五钱,五钱一串儿。”   语气真诚且笃定。   无尾,“???”   老伯,“???”   婆婆,“!!!”   “好啊你,又出来坑人家的钱,上次被人家打得还不够吗?”   “我真的没有啊,我冤枉啊,我卖的是一钱啊——”   这该死的小兔崽子,老伯在心里给凤令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这钱还给你们,去婆婆家吃顿饭吧?”老婆婆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要递给无尾。   “钱就不必了,饭还是可以去吃一吃的。”凤令伸手一挡,没拿婆婆给的钱。   婆婆过意不去,硬是要还给他们,“你们别听他瞎说什么这糖葫芦上有灵气,都是唬你们这些傻孩子的,他这个人呐,不坏,就是有这爱吹他这糖葫芦的毛病,改不了。”   “没有没有。”无尾过意不去,忙摇了摇头,“老伯刚开始要五钱一串,后来又卖给我的是一钱。”   婆婆看了看无尾,又看了看凤令,也明白了过来,为何这老头子突然变了,还不是欺软怕硬。   既然没收那么多钱,婆婆也将递钱的手收了回去,也没拆穿老头子,继续邀请无尾和凤令去她家吃饭。   无尾本过意不去,但婆婆实在盛情难却,便只好跟着去了。   老伯和凤令走在后头,婆婆挽着无尾走在前头,“婆婆,你和老伯认识多久啦?”   “哎,多久了,太久了,我这老婆子都不太能记清楚了……”   “二百三十一年。”   “哦,对,是二百三十一年。”婆婆笑得满脸皱纹,“这老头子记性比我好。”   老伯“哼”了一声,腰杆子也硬了不少,“我俩在一起这么久了,就没见你哪次说出来过,不是忘了,就是说错。”   婆婆难得不强硬了,“这不是有你记着的嘛。”   无尾看着婆婆和老伯,有些艳羡,有个人一直陪着,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多好。   她在心中小小地想了一下,之前是娘亲一个人陪着她,她从来没见过她父亲的面,连村子里的人好像都没见过,她娘亲是怀着她独自一人来到这边的。   她从来没敢问过,她觉得娘亲一个人陪着她,就够了。   后来有一次娘亲出去,回来后受了伤,娘亲没有告诉她。还是后来,,她娘的身体就每况日下,接着,连最基本的人形都难以维持了。   最后,娘亲就这样离开了她。   她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生活。   他也会离开她吗?像那个早晨一样,她一觉醒来发现小乌不见了一样,那时候,她惊恐,慌张,失落,她怕她又变成了独自的一个。   她说吃它,也只是说说而已,当时捡回来真的不知道它是活的,后来发现它是活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终于有个活物来陪她了。   她虽然怕孤独,但是却不敢主动去索求陪伴,谁来到她身边,她也只是被动的接受,因为她怕离去。   这次你来了,就别走了好吗?   像老伯和婆婆两个人一样,一直待在一起,久到其中一个,已经记不清彼此陪伴对方多久了。   他会吗?   无尾有些沮丧,应该不会吧,也许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嫌弃她,嫌弃她笨手笨脚,嫌弃她灵力低微,总之,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让他离去。   无尾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罢了,享受当下就好,最起码,他在的这两天,她是开心快活的,她不抱希望,不奢求,也就不会失望,不会难过。   婆婆和老伯住的地方倒也宁静,别致的小院子,屋檐上,院子中,到处都是山楂,有晒在屋檐上的山楂干,还有堆在院子里的新鲜山楂。   无尾有些奇怪,这附近没见过哪里有山楂树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山楂。   婆婆招待无尾和凤令坐在院子里,就进厨房忙活起来。   老伯忙去看他晒在房顶上的山楂。   无尾和凤令坐下,凤令看着无尾露出疑惑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老伯伯,原身是棵山楂树精。”   无尾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山楂,怪不得老伯这么爱吹他的糖葫芦,一定是用他的这些山楂做的。   无尾的笑容还未收起,老伯便从房顶上下来了,他坐在无尾和凤令旁边,喝了一口茶水,“我和她刚在一块儿的时候,可不如你们这般。”   “她性格别扭,我又不怎么会说话,两个人在一起,开始是忙着害羞,后来是忙着拌嘴,总没有像你们这般和乐的相处过。”   无尾没忍心打扰沉浸在缅怀过去的老伯。   不一会儿,婆婆便出来了,她站在门口喊了山楂树老伯两声,“你也别闲着,快过来帮我打打下手。”   “好,来喽——”老伯拍了拍屁股起身,进了厨房。   无尾在外面刚好能看到他们俩,婆婆在喋喋不休,老伯听着,偶尔插两句嘴。   无尾艳羡地看着厨房里忙活个不停的老伯和婆婆,没发现此刻,凤令正侧头望着她。   她侧脸上有一颗小小的乌痣,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来,凤令想。 第37章 漫天烟火   不知何处的公鸡刚打了两声鸣,婆婆便端着烧好的菜出来了,就摆在院子的石桌上,不一会儿,老伯也出来了,他们就这么来来回回跑了两三趟,桌子上便十分丰盛了。   无尾看着这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十分感动,有笑眼慈祥的老伯和婆婆,身边还有凤令,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热闹。   “来,尝尝味道。”婆婆递了两双木头筷子给无尾,无尾转手递给了凤令一双。   她夹了一颗青菜放到了嘴里,凤令也跟着夹了一颗。   “味道如何?”老婆婆满脸期待地问道。   无尾和凤令心中警铃大作,“唔……甚好,甚好。”二人同时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异口同声地答道。   要命,这菜好咸。   要命,哪里有水?   只见老伯也夹起一颗吃了进去,无尾眼神复杂地看着老伯的面色,发现竟如常一样,丝毫没有异状。   凤令也看到了,他十分佩服,这是吃了多少年才练出来的不动声色的功底,委实十分的厉害。   “不是我说,我做的菜,可是一绝,上天入地方圆数十里,也找不到第二个同我做菜一般无二的。”   无尾一愣,凤令一僵,老伯爱吹他的糖葫芦,没想到婆婆也有这毛病,爱吹她烧得菜,两人真真是凑做了一对儿了。   可能是吃开了,婆婆就念叨着,说她曾经也有一个女儿,就像无尾这般大小,性子古灵精怪的,刚嫁出去不久,还跟着夫婿一起回来陪他们吃饭,就想今天这样,他们一起坐在这院子里,有说有笑。   “不过啊,她那夫婿可不如你们俩这般懂事,竟然说我老婆子烧得菜不好吃。”   无尾闻之和凤令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到了对方眼中潜藏着的笑意。   “不过啊……”婆婆又叹了一口气,老伯也面露哀思。   不过啊,没过多久,婆婆和老伯的女儿和夫婿便双双遭遇了不测身亡,连一个孩子也没来得及留下。   无尾眼皮颤了颤,她能感同身受,她轻轻地拍了拍老婆婆的手,“没关系,我也可以常常来看看你们啊。”   她可以,不过不知道凤令行不行,所以,无尾没敢把他那一份儿也算上。   凤令生来便有千般宠爱,才养成了这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性子,他没有无尾那般感同身受,只本能的跟着点了点头。   “你们若是常来,我的糖葫芦不要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老伯豪迈道。   逗得一桌子的人笑眼弯弯。   到了傍晚,无尾和凤令才告别了婆婆和老伯,夜色已经稍稍显露,暗夜里,集市依旧未散场,不仅不散,反而更热闹非凡了些。   每个摊主想尽花样地来招揽客户,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各个摊子前亮起了妖术制造的光晕。   有十二生肖状化形的光晕在追逐打闹,有百草花卉围着摊子争相盛放……   不知是谁的指尖轻点,如墨静谧的江水自边缘向中心,泛起了点点的光亮,随着水纹荡漾,波光流转,而愈发的璀璨动人。   恍惚间竟让人以为是九天之上的银河流了下来,淌到了此处,似梦,一梦千年。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小把戏,凤令想着,他还有更厉害的。   凤令伸手拍了拍看得不舍得眨眼的小狐狸,小狐狸转过头眼神不解。   凤令轻轻地抬起手,他的手在月光下泛着冷白,食指和拇指指尖聚在一起,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然后,无尾抬眼,看到漫天黑夜里,繁星点点中,燃起了一簇簇华丽而盛大的烟花,星星都黯淡了。   周围的妖怪都停住了步伐,抬头望着漫天的烟花,发出或低或高的欢呼萦绕在无尾耳畔。   她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在漫天璀璨烟火中,在一片片欢呼声中。   他说,我来陪伴你,小狐狸。   不知是他说得太轻,还是表情太漫不经心,又或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好看到不靠谱的脸。无尾一颗敏感而脆弱的狐狸心,摇摇欲坠,不知是璀璨,还是劫难。   但她觉得,不论如何,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晚上,面容俊美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她还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   他为她,燃了漫天的烟花,比那些小戏法都要盛大,热闹了她寂静清冷的年华。   ……   烟花落幕,妖怪们皆余兴未了,扎堆凑到一起有说有笑,就在喧闹声中,突然一道雷声划破夜空,轰隆作响,却未有见闪电出来。   无尾被这破坏气氛的雷声弄得微微蹙眉,却也只好扯了扯凤令的袖子,“我们回去吧,看着这是快要下雨了。”   凤令却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熟悉气息,他抬头望天,仔细想了想,有什么豁然开朗,他暗道一声坏了。   可惜有些晚了,苍穹之上,一条游龙张牙舞爪的在盘旋。   可不就是凤令之前打架打得难舍难分的那条龙,他被涅槃之火伤了之后落入了聚钱山这里,他以为这破龙已经放弃找他了。   没想到竟如此执着,今夜他如此这般,不曾想竟把他招惹过来了。   凤令看了看身旁的无尾,可不能连累了她,“自己先回家等我。”凤令来不及细说,低低地交代,不动声色地将无尾推到了乱哄哄的人群里,飞身而出应战。   无尾转头,凤令已经不见,方才他站着的位子也空空如也,她被人流推着被迫向前走着,十分迷茫。   他这是,突然有了急事,还是先给一颗糖然后再打一巴掌,离开她了。   无尾不希望他有什么急事,但又可耻地希望他有什么急事。   天上,凤令冷冷地看着盘旋着的游龙,游龙的爪子已经蓄势待发。   那游龙名叫潜藏,之前占据了一方为非作歹,凤令看不惯,就要收拾他。   电闪雷鸣间,二人开始了鏖战,凤令心有所顾,无法专心应战。   虽然凤令方才已经很小心,但还是被潜藏看出了端倪,他逮住一个疏漏的空缺,飞身下去,凤令暗道坏了,忙跟着下去。   突然出现的龙让妖怪们大惊失色,一时间集市的气氛更慌乱了些。   潜藏仔细寻着刚才那名女子,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她,潜藏爪子一挥而过,将无尾抓在了手中。   龙原身何其大,他瞪着灯笼大的龙眼睛看着无尾,无尾瑟瑟发抖。   “咦,那只凤凰呢?”潜藏掉头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寻找凤令的踪迹。   “莫不是太害怕逃跑了吧?”刚说完这句,爪子上突兀地传来一阵剧烈地灼痛感。   它爪子一抖,松开了无尾,无尾掉落了下来,这种感觉,竟然有些熟悉,无尾想,莫不是快要死了,感觉都有些错乱,无尾闭上了眼睛。   腰身上骤然传来一阵力量,紧接着,“别怕,是我……还是连累你了。”耳际传来了凤令的声音,无尾绷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紧接着她感觉凤令带着她飞了出去,无尾有些怕得将脸埋在凤令的肩头。   凤令捻了个诀,“呜……”无尾被迫变作了原身,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凤令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没忍住又撸了两把。   无尾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凤令解释,“你藏到我的袖子里,我打赢了他再放你出来。”   无尾忙低着头滚进了他的袖子里,还好,他没问她为何没有尾巴的事情。 第38章 跟我回家   无尾在凤令袖中蜷做了一个毛球,凤令的袖子十分宽大舒心,不知是不是他施了什么法术,外面在激战,而无尾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动荡。   今晚情绪实在是大起大落,无尾想着想着,眼皮子在打架,终于,她抵不过困意,阖上眼睛睡着了。   外头,凤令逮住一个空缺,看准了一剑挥过,“当”得一声,凤凰的剑和恶龙的角的碰撞擦出了微弱的火花。   凤令微微眯眼,手上发力,注入了更多的术法进去,剑周身涤荡着纯净的金色光晕,剑气越发逼人,凤令腕子一用力,龙角竟真的被他削去了半边。   “嗷——”潜藏尾巴乱甩,凤令眼疾手快闪身堪堪躲过,潜藏一声惨叫,从天空坠落,逃走了。   凤令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削了他的角,不知又要打多久,他体内的伤自然是还未好全,到时候可要吃不消了。   只是,他削掉了他半个角,这破龙以后定要羞于见人了,好长一阵子不能出来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想想真有些快慰人心。   凤令这样想着,眼角也溢出了笑意,他手伸进袖子里,从里面拎出了小狐狸,不可避免地,狐狸毛擦过了他的胳膊,触感惹得凤令的心跟着轻轻颤了一经。   无尾在凤令面前委屈巴巴地缩成一个毛球,呜,为什么还不给她解了法术啊。   凤令的手情不自禁地又摸了两把,他的羽毛粗硬,只有腋下和肚子上的羽毛稍稍软些,却全然不如这只小狐狸的毛细软。   触感使手掌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里。   凤令捻了个诀,将无尾身上的术法撤了,她变回了人身。   没有了毛茸茸的感觉,凤令心头还划过一丝遗憾。   不过折腾了这许久,他也有些累了,便带着无尾一起回到了小院儿中。   凤鸣山,凤族族君殿内。   近来天气炎热了许多,饶是属火性的凤凰鸟也觉着燥热,檀香木桌子上放着一个小木桶,一杯清合莲子粥放冰块儿里,冒着丝丝的凉气儿。   面貌温婉的族君夫人将粥端起来,拿起勺子轻轻地饮了一口。   “最近怎么没见着阿令?”她突然抬头问道,“我记得他爱喝这个,给他也留一碗。”   “这小子又跑哪儿去惹是生非了,我看他没有一天消停的。”仪态威严的族君刚进殿,便听见自家夫人在提那个让人头疼的混小子。   “你别这么说。”族君夫人出声维护道,“你年轻的时候,还不如阿令呢,起码我儿子打架多半是赢的。”   族君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   “哼……”   最后只能用一个苍白无力的哼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清合粥还有吗?给我也盛一碗。”   旁边使女答了一句,“回族君,就做了两碗,夫人喝了一碗,夫人嘱咐给大公子留一碗,已经没有了。”   族君,“……”   他在这个家地位这么低吗?   “最近怎么这么热?”族君夫人懒懒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还是有些心疼自家夫君的,“把那碗粥给族君端上来吧,阿令回来再做便是。”   族君听了这话绷着的脸总算稍微和缓了些,“估计又是谁历涅槃了吧。”   族君一撩袖子做到了榻上,嘀咕了一句,“可最近没有哪家报备有凤涅槃啊。”   族君夫人面上划过一丝疑虑,“没有一家历涅槃吗?”她顿了顿,“阿令也消失几天了啊,会不会是他……”   族君也一愣,“不应该这么早吧,他才多大……”   族君夫人有些着急,“快差人去寻寻大公子……”   ……   凤令躺在无尾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已经快天黑了,无尾已经在灶台前忙碌。   她住得屋子很小,一间屋子里,进门有一张饭桌,还只有一个板凳,再往里便是做饭的灶台,灶台左手边五步远堆放的杂物,灶台右手边六步远是床。   凤令醒了便看到无尾在忙碌,这种感觉十分安心的温馨舒适。   凤令想,如果可以,他想让她帮他做一辈子的饭,唔,就是不知道凤鸣山还缺不缺厨娘了。   正想着,突然凭空飞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鸟儿,只停留了几秒便消失了,凤令看到这鸟儿,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山中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还喊他回去。   “饭好了,起床吃饭吧。”无尾微微侧头,眼睛盯着手中还在盛饭,嘴上喊了凤令。   凤令下了床,无尾将饭菜端上了桌子,“哎呀,我忘记了,只有一个板凳啊,之前还有两个凳子,前些日子没柴烧便劈了一个……”   无尾有些愁眉苦脸,凤令觉得好笑,怎么什么琐事在这小狐狸面前都成了天大的事儿了呢?   他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桌子,状似无意的开口,“没凳子坐跟我回家吧,我们家有好多凳子坐,可以每天换着坐不重样儿的。”   “啊?”无尾愣住,这是认真的吗?   “嗯……”凤令刚好接了下去,还肯定地点了点下巴,“认真的。”   他眼睛看着无尾,收起了一贯的懒散和漫不经心,手指也不安的在桌子上轻点。   “好啊……”无尾答应,“你在我家吃吃住住,我也去你们家做做客。”   不是做做客的那种,小狐狸,我是想要把你拐走,拐到我家里,拐一辈子的那种。   无妨,无妨,来日方长。   第二日,清晨,无尾看着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便简单打扫了一下,轻轻落了锁,下了台阶,“我们走吧。”   “嗯。”凤令点头。   走出小院子,无尾突然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小院一如往常,寂静安宁。   无尾心头浮上一丝离愁别绪,可立刻被凤令打断了。   他拍了拍无尾的肩膀,左手放到了无尾的脖子上,他的指尖滚烫,摸到无尾的脖子,让无尾轻颤了一下,紧接着,他右手捻了个诀,无尾又被迫恢复了原身。   脖子被他拎在半空中的可怜狐狸,四肢无助地耷拉着,为什么又让她现原形?   凤令趁机撸了一把毛,言辞凿凿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应该不会飞,我这么揣着你飞才更方便不是?”   说得好,弱小无助可怜但好撸的无尾不敢辩解,只好任由他将她撸够然后揣到袖子里。   无尾想,如果她有朝一日灵根大开,她一定首当其冲的要学好轻功,一定。 第39章 凤令的家   无尾趴在凤令的袖子里,凤令时不时地低头,看着她因为害怕而用爪子死死地扒着他的袖口,眼睛却还管不住地往外面瞟。   他忍俊不禁,“小狐狸,莫要怕,有我在,定然不会叫你掉下去的。”   无尾看到了她一直没看到过的景象,他飞得好高,似乎一伸爪子就能碰到云,山连成了一条线,下面的树,下面的房子,都变得好小好小。   真的好神奇,耳边的风吹得无尾的狐狸毛耸动,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九州之大,芸芸众生,她真渺小啊。   新鲜劲儿也就那一阵子,过了那一阵子,无尾便懒懒地滚进凤令的袖子里,伸了个懒腰,趴着睡着了,凤令贴心的将袖子侧过来,替她挡着风。   不知睡了多久,无尾意识朦胧,在睡和醒的边缘徘徊,恍惚中听到凤令一声低喃,“到了。”   无尾睁开了眼睛,落霞映着余晖,凤凰与鸥鹭齐飞。   这地方真美,不同于聚钱山的清秀别致,这里透着恢弘大气,无尾想,她也蛮喜欢这里,看着还不错。   正当无尾以为要过去时,凤令却拐了个弯儿,朝旁边飞去,无尾抬眼一看,这旁边怎么还有个这地方,草木虽繁多,但看着就人迹罕至,荒凉至极。   凤令在一棵大树上落了脚,无尾探头出来,这树真大啊,枝桠上竟还有一间小屋,凤令推门进去,里面还挺齐全。   阳光穿过树枝,点点斜斜的洒在了地上,让人忽觉岁月静好。   只是,无尾却油然而生出来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他们家哪里有坐不完的凳子,明明看着跟她家一样穷。   凤令轻车熟路的进到了里屋,径直走到了最里面,打开了柜子,里面全是衣服,他拿出一件,将无尾从袖子里拎出来放到桌子上,“小狐狸,闭上眼睛,我要换身衣服。”   无尾听了他这样说,忙用爪子按住了眼睛,似乎这样还不够,又急急忙忙地转了个身,脸朝着门的方向。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凤令的一声轻笑。   而后,凤令换好了衣服,走到桌子前面,双手扶住无尾,将她转了过来,“好了……”   无尾睁开眼的瞬间,发现自己变回了人身,正刚好的坐在桌子上,凤令的手,刚好捂在了她的腰上,凤令弯着腰,脸离她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   无尾的心,可耻地“噗通噗通”跳得欢快。   “走吧……”凤令面不改色地松开她,直起了身子,将还留有她腰间余温的手藏在了身后。   “去哪儿?”无尾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刚回来就要走?   “不是说去我们家做客吗?”他伸手把无尾拉了下来,“现在走吧。”   哦,原来这不是他们家啊,无尾想着,怪不得,凤令将屋门打开,伸手揽住无尾跳下了树。   “我这身衣服跟那破龙打架的时候沾上了血迹,诚然不是我的,但我也不能让母亲看到,免不了为我忧心。”   无尾听了很是感动,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你不想让你母亲知晓你出去打架的事实。   无尾看透不说透,任由他牵着走,走了不多久,便到了。   漂亮的垂花门吸引了无尾的目光,门口还有两个守门的,其中一个守门的是个圆脸,看着模样尚小,看见凤令十分激动,“大公子,您回来了,我马上去告诉族君和夫人……”   说完便跑了进去。   另一个是十分稳重的青年模样,凤令看见那咋咋呼呼的侍童似乎有些头疼,他跑进去之后凤令更头疼。   他转头问另一个,“我父亲也在里面?”   那侍者点了点头,“是,族君也在。”说完又看向无尾,“大公子带了这位是……”   凤令蹙了蹙眉头,似乎没听见侍者的话,“若是父亲在的话……那我还是晚些再进去吧。”   说着便拉了无尾要走,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吼,吓得无尾抖了一抖,“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凤令顿了顿步子,无尾跟着停住了,紧接着里面传来一声轻声的安抚,“你别这样,好好说话,阿令好好地回来不就是了。”   凤令低声对无尾说道,“哎,我没想到带你回来看到这一出儿的,我父亲脾气不大好。”   无尾摇了摇头,“没事。”   她其实很羡慕他,羡慕他有严父慈母,羡慕他在亲人的爱里,一点儿也不孤独的长大,羡慕他坦荡豁达的性格。   “黎鹰。”凤令转头,“你先带着她去我的住处,我,一会儿就来。”   那名稳重的叫黎鹰的侍者点了点头,无尾看着凤令,他拍了拍她的头,“去吧,别担心,我一会儿就过去,真的……”   无尾跟着黎鹰去了,凤令抚了抚衣摆,也转头进去了。   屋子外头,那圆脸侍童站在外面,俨然一副已经报备完了的模样。   凤令进了屋子,他爹坐在主位上,一眼都懒得看他,倒是他娘,拉着他细细地从头到脚的看了看,“没瘦就好没瘦就好。”   凤令转了目光,正好对上他爹偷瞄过来的眼神。   族君夫人拉着凤令坐下,想起了什么一样,忧心地问道,“近来凤鸣山越发的炎热了,似乎是有谁历涅槃的样子,你可知……”   “是我。”凤令随口一答。   “那你……”族君夫人吞吞吐吐。   “你可是历过了?”族君问道。   看吧,他爹终于忍不住了。   凤令不动声色,“唔,那倒没有,当时正在打架,未有觉察……”   “荒唐,胡闹……”族君气道。   听到熟悉的台词,凤令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功夫安慰了一下他娘亲,“没事,我没受什么伤,还是好好的,就是涅槃没成功。”   “没事就好,你还小,涅槃不着急。”   族君夫人说完,又有些吞吐道,“过几日有人来我们家做客,你莫要再出去了。”   “谁要过来?”平日里谁来谁往的,也没见他娘亲特意嘱咐过啊?   “钟毓河龙王带着他那一家子。”   钟毓河龙王?凤令仔细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凤令狐疑地看了一眼他娘亲,恍然大悟。   钟毓河龙王家里有个小女儿啊,小时候似乎还和他玩过几次,几次都被他揍哭,所以凤令对这位小龙女的印象只有不抗揍,没有别的。   所以,现在他是被父亲和母亲合起伙儿来安排了相亲?   刚刚是谁说他还小来着?   “我不见……”凤令斩钉截铁。   “为何?那钟毓河龙王的女儿和你年纪相仿……”族君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   看吧,露馅儿了。   族君夫人转头过去嗔怪地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又过来哄着凤令,“见一见,总是不妨事的。”   “不见。”凤令依旧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要说:  凤令,爹娘只管养老,媳妇我自己找。 第40章 被罚   无尾被黎鹰领着去了他的住所,不知走了多久,无尾有些累,只听前面的黎鹰一句“到了”。   无尾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黎鹰将她领到了一方圆厅中,稳声道,“还烦请姑娘等些时候,等公子过来,为姑娘安排住处。”   无尾乖乖点头,“好。”   然后她在桌子旁坐下,不一会儿,便有侍从上了点心和茶水,无尾腹中有些饿,便拿起来吃,唔,味道不错。   无尾吃了两块儿,一抬头,吓了一跳,这黎鹰怎么没走?他站在门口,像她刚才进大门口时候一样守着。   无尾看他站得端正笔直,自己也不好意思坐下去了,无尾站了起来,“喂,你要不要过来坐?”   “不必,姑娘,我陪您等到公子过来再下去,姑娘不必拘谨,若是点心不够吃,小厨房还有。”   无尾一窘,真是个通透的人,可是,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啊。   ……   族君夫人见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又有些箭弩拔张,忙挑开了话题。   “听说你这次回来,还带了只狐狸?”   “嗯。”凤令点了点头,寻思着怎么跟他娘和他爹说。   “我,我想……”凤令嗫嚅道,寻思着怎么开口,才不会委屈了无尾,“我被涅槃之火灼伤之后,落入了聚钱山中,被她捡去,悉心照料……”   悉心照料几个字凤令说得咬牙切齿,明明这只蠢狐狸一心想着把他吃干抹净。   “嗯,那是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族君夫人点了点头,“你怎么没请他进来让我们见见?”   以后能一直见着的,凤令在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依旧冠冕堂皇,“我爹太凶了,她胆子小,我怕吓着她。”   族君夫人又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好了,他不吵了,还不是你成天不让你父亲和我省心。”族君夫人拍了拍凤令的肩膀,“去把他叫过来吧,我和你父亲也谢谢他。”   “不急,我先说清楚了你们再见也不迟……”凤令素来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此刻难得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族君夫人脸上划过一丝疑惑。   “她已经对我以身相许了。”凤令这一句话让族君和族君夫人变了脸色。   “什么?”   “混账东西!”   凤令头疼地蹙了蹙眉,又听族君夫人颤声问道,“你,你何时有了这,你把她,你……”语无伦次,“你们有了肌肤之亲?”   凤令一怔,“没有……”   族君夫人心事重重,族君蓄势待发,似乎他只要承认做了这事儿,就能跳起来把他打成肉饼。   凤令解释了半天,才解释清楚,族君夫人心里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没有便好。   “所以,我要娶她为妻。”   族君夫人刚放下的心,听了这话,又悬了起来,她头疼地看着凤令,完蛋了,父子俩之间,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族君斥道,“你自小就和那钟毓河龙王的女儿有婚约,你此举,是叫我们悔婚,置我们凤鸣山的道义于何地?”   凤令气笑了,“爹,你少拿那些繁文缛节来压我,我不在乎这些,她,我是一定要娶的……”   “给我滚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来!”   凤令指尖攥了攥身侧的衣角,他面容冷峻,转身离开。   屋内,族君努力压下怒火,拿起桌子上的清茶灌了几口顺了顺气。   他本不是一个急躁的人,可这孩子,太不让他省心。   “你说说他,如此不负责任,将来怎么接替我的位子?”   族君顿了顿,又道,“诚然,他年岁不大,虽说我在他这个时候,也难有这样的修为,可我那时候心中已经有了责任和义务,我知晓,我将来要扛起的,是整个凤鸣山……”   无尾就坐在圆厅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她甚至数了好几遍外面假山上石头了。   “这房子后面是什么?”无尾开口。   “后面是院子。”   “再后面呢?”   “是大公子的屋子和一些别的住所,姑娘一会儿应该会住在那边。”   “屋子后面呢?”无尾随口问,她太无聊了。   “再后面有下山的路,公子幼时爱折腾,小时候常从那里偷跑出去。”黎鹰认真的回答。   “不好了不好了——黎鹰哥哥……”   一阵惊呼,打断了无尾和黎鹰的尬聊。   紧接着,无尾看到那圆脸的小侍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黎鹰哥哥,不好了。”   小侍童跑得气喘吁吁,“何事如此慌张,且不要急,慢慢说。”黎鹰上前出声安抚,身影完全挡住了小侍童,无尾看不到他了,只能听见他气喘吁吁地说话。   “大公子,大公子他和族君又吵起来了,现在被族君罚着去跪了祠堂。”   “哦,那大公子现在身在何处?”对比之下,黎鹰异常沉稳淡定。   “去祠堂跪着了啊。”   “往日族君罚他去祠堂跪着,哪次见他去过,怎这次……”   “大公子有事求族君和夫人,族君不允。”   “何事?”   “公子说他要娶他带回来那只小狐狸,族君当然不同意,在公子回来之前,族君还和夫人商量着,说要把公子的婚事定下,公子不乐意……”   那小圆脸语速实在是太快,加上距离也有些远,无尾听得有些懵,她磕磕巴巴地顺了顺,总结出来了。   凤令身上有婚约,但他约摸是不想娶人家姑娘,拿她这只便宜狐狸做了挡箭牌。   无尾抬头望天,好大的阴谋气息,惹不起啊,一边是恩人,一边是恩人的爹。   恩人难搞,恩人的爹看起来更难搞,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黎鹰那边似乎已经安抚好了小圆脸侍童,转过身子,看向无尾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烦请姑娘再等等吧,我……”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他?”无尾俨然换了模样,眨巴着眼睛小声地哀求,“让我见见他吧……”   黎鹰似乎愣了一下,他看了无尾一眼,暗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可怜?   “好吧,我带你去见公子。”黎鹰妥协。   转身带路,无尾屁颠屁颠地跟上,又走了好久好久,无尾快累瘫了,他们家怎么这么大。   “到了,姑娘。”距她三步远的黎鹰开口,刚好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无尾抬头看天,乌泱泱的,没什么好看的。   她收回视线,心头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她开口,语气中抱有歉意,“我不进去了,你别跟他说我来过。”说完朝里面悄悄地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端端正正跪在祠堂里的凤令似有所感地回了头,只看到黎鹰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他收起视线,转过头,面色无波的看着前面的牌位。   ……   族君夫人传了膳食上来,又小声嘱咐侍从也去给凤令送了一份过去。   饭吃得宁静,一顿饭下来的气氛稍有压抑,族君夫人看丈夫生闷气生了好久,她走过去挨着丈夫坐下。   轻言道,“可我们俩当年,不也是走了弯路才在一起的吗?我们吃的苦,还要孩子们再受一遍吗?”   族君听到这句话,眼皮跳了一下,他似有所感地回忆起了往事,族君夫人又道,“阿令虽表面皮了些,可也不是个乱来的孩子,我们家现在也不靠着外人,不靠联姻巩固关系,好好去说,钟毓河龙王也不会揪着不放,何不就如了他的意?”   族君叹了一口气,“就这么办吧,全了他的心思。”   族君夫人听到他这样说,便打算起身去祠堂,族君拉住她,“慢着,我去说吧。”   “好好说,不要再发脾气了。”族君夫人拍了拍他的手。   族君回握了一下,“他不气我就万幸了。”   族君闪身到了祠堂百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他进到祠堂里面,先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两拜,拜完之后,他站着没动。   凤令跪得端庄,愣是也一动不动。   良久,族君沉不住气地开了口,“起来吧。”   凤令没理他。   族君难得的心平气和,“起来吧,我们不反对便是了。”   凤令闻之眸光微微颤了一下,这是,成功了吗? 第41章 误会加深   无尾遁着记忆往走回了凤令的住所,她下午等着的圆厅里,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样貌艳丽,举止贵气,身穿一袭水红的纱裙,端着姿态,见到无尾过来,眼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无尾因为儿时独自在不那么友善的环境下长大,本就敏感,加上这女子面色上外露的不快。   使无尾心中警铃大作,不论何事,定然不是好事,她的步子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   只见那女子拿捏着腔调,“你就是他带回来的那只狐狸?”虽然开口是疑问,但语气里认定的成分却居多。   无尾没回答,那女子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他要娶你?”   凭着这几句质问,加上这女子能在凤令的住所来去自如,无尾在心中猜出了个七八分。   凤令拿她做挡箭牌拒婚,就是为了眼前人吧。   果然是被人宠坏了的模样,能底气十足的拈风吃醋。   像她就不敢,不敢跑到凤令面前质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如此待她,捡回来的狐狸,就没有心的吗?   坐着的女子也在打量着无尾,她就是钟毓河龙王的小女儿——时七。   她当时无意间听到父君和母亲提这件事的时候高兴坏了,她心思藏得极深,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对凤令一直存着心思。   那次,她贪玩,一个人落了单,被一只出来觅食的熊妖抓住,她修为虽不错,算是一众姐妹里面的佼佼者,但毕竟年幼,打不过那只身强力壮的熊妖。   熊妖捉住她,却没有立即吃了她,而是先在她脚上捆住了一根绳子,那绳子是用术法凝的,怎么弄也弄不断。   绳子一端捆在她的脚上,另一端缠在熊妖手里,他不断在后面打她,迫使她跑,跑到一定程度,就会被绳子绊倒,然后熊妖收紧绳子,将她拖回去。   然后再打她,她再跑,反反复复了几次,她觉得自己已经绝望,约摸再也回不到河底,再也见不到父君娘亲和姐妹兄长们了。   她又被绳子绊倒,熊妖将她一点点地拖了回去,她有预感,这次,应该就要结束了,她的背上伤痕累累,手也磨得掉皮了,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熊妖将她拎了起来,她试图挣扎了两下,后来又放弃了,没有用,她今天就要死了。   后来她自然没死成,熊妖在路上碰到一个模样生得文弱俊俏的小少年,想对他下手。时七当时不知怎么了,或许是认定自己要死了,极致的痛苦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还有心感叹,没想到黄泉路上有人竟能有人陪伴,倒也有缘。   可谁知,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少年,把那头彪悍魁梧的熊妖打得哭天喊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地求饶。   误打误撞的,也就等同于救下了时七。   可她当时不知道,也许是少年心性,把一切都理想化了,以为是场英雄救美,可其实凤令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若是当时熊妖不找凤令的茬儿,时七都没把握凤令会不会出手救她。可偏偏,他是真的救了她,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她喜欢上他,也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她回去之后,一直忘不了他,但当时那少年走得快,她都没能有机会上去问一问,故而一直对此后悔不跌。   再后来,钟毓河和凤鸣山素来有些有些交情,两家这些年来来往往的聚会,她都没怎么去过,那次是存了散散心的心思,也就去了。   没想到竟见到了他,那个救了她的少年,他身手不凡,样貌不凡,还是凤鸣山族君的儿子,家世与她也门当户对。   她顿时欢喜不已,可再见到他时,他却好像没见过她一样。   自打那次之后,她时常偷偷溜了过来,就住在他们家附近,一直探听着他的消息,可他越大反倒却越不怎么在家了。   今日得知他回来了,她还想着偷偷来见见他,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刚进府中,就听见府中的侍女们,在小声议论着此事,她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整个事情。   不就是随随便便在山上捡到的一只野狐狸,中看不中用,怎么能和她比?   时七不以为然,肯定是因为凤令没怎么和她接触,接触多了,他一定会喜欢她,死心塌地的喜欢她。   时七不屑地撇了撇嘴,凤令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希望他见了她,能立刻悔悟过来,不要再误入歧途执迷不悟。   外面传来脚步声,时七怕是侍从,惊动了别人可不好,她忙捻了个诀躲了起来。   有脚步声,无尾下意识回头望了望,门口路过两个侍从,当她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桌子前坐着的女子不见了。   无尾抿了抿嘴,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身侧的裙摆,良久之后又松开,她心头已经生出了一个朦胧的决定。   她抬脚跨步上前,目不斜视的穿过那圆厅,走到了后院。   后院很大,院子中间种了一棵很大的树,无尾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出是一棵梧桐树。   很大很大,树的枝桠遮天蔽日,月华投到地上,落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有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摇摇晃晃。几片叶子经不住风的力量,坠了下来。   其中一片刚好落在了无尾的头上,无尾伸手拿下来,仔细看了看,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她继续往前走,穿过院子,后面是住所,一整排的厢房空着,只有一间屋子点了烛火,无尾猜测那是凤令的屋子。   因为他今日回来了,晚上一定会在这里住,侍从提前收拾好了。   无尾收回目光,穿过厢房,借着月光寻找,后面有一处空地,种着好多树,只是都没有方才那棵梧桐树大,地上有许多碎石,无尾差点儿崴了脚。   她猫着腰,仔细扒拉着灌木丛,找了两刻钟,才找到黎鹰口中那条凤令自幼偷跑出去的,下山的那条隐秘的路。   无尾苦笑,不曾想下午刚知道的这条路,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果真难找,并且时隔多年,或许是当时凤令的身量尚小,如今看来,这路狭隘崎岖,委实不好走。   她思索了一下,心念一动,化作了原身,钻进了灌木丛,回身将草丛扒拉了两下,做出无人进过的样子,扒拉完掩盖好痕迹又自嘲地咧了咧嘴巴。   没必要这样,谁会来找她呢,没有的。她走了,约摸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第42章 阴差阳错   祠堂内,族君和凤令之间的气氛难得的心平气和。   族君拍了拍凤令的肩头,“我和你娘亲也不是反对你们,我们毕竟是你的爹和娘,怎么还能害你不成?”   族君看着凤令,他的侧脸已经有了青年的棱角分明,不由得感叹,感叹时光的飞逝,仿佛昨日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四处淘气,恍惚只是一转眼,他便长这么大了。   “现在凤鸣山不靠别家,能自立安然,所以也不用靠你的婚事去笼络别家,你的婚事还能自主选择,既然你喜欢人家那个姑娘,就好好对她。”   凤令眼睫颤了颤,他没想到父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族君苦笑了一下,“看着你们现在啊,我就想起了我和你娘,我和你娘可没你们俩现在这福气,我们当时受的阻挠和苦,太多了……我们受过的,自然不希望你们再受一遍。”   凤族的男儿都专情,喜欢上一个,就死心塌地的,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族君似乎回忆起了往事,对着凤令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回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凤令看着这样的父君,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身为凤族族君的责任和艰辛,这份责任,他是不是该接过一部分了?   他的漫不经心胡作非为,他的那份责任和义务,只不过是爹娘替他背上了而已。   凤令心中五味杂陈,他别过父君,出了祠堂。   黎鹰守在门口,凤令收起心思,问了一句,“她还在那儿等着吗?”   黎鹰迟疑了一下,“是。”他看着大公子,寻思着要不要开口。   凤令向前走了几步,只听身后落他半步的黎鹰低声说了一句,“方才姑娘来过祠堂。”   凤令脚步一顿,“她来过?”   “是,姑娘本已经到了祠堂门口,但突然说不进去了,自己便又回去了。”   凤令心头划过一丝念头,只是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抓住,便消逝了。   他感到有些不安,便加快了步伐,回到了住处,并未见到无尾的身影,月光斜斜地撒下来,映着灯火朦胧。   他穿过圆厅,穿过院子,看到自己屋子里亮着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抚了一下衣摆,推门进去,屋子里的人正刚好听到声响转头过来,笑靥嫣然。   凤令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眸底隐隐淬着寒意,“你是谁?”   时七只想翻个白眼,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   她还是坐着的姿势,只是转了个身子,将正面对着他,脚随意地在地上踢着,“你为什么要退婚?见了我你还想退婚吗?”   钟毓河龙王之女,凤令立刻知晓了她的身份,并直接无视了后半句,他懒得多跟她辩解,他还要去找无尾,那只蠢狐狸,一定会多想。   眼见他欲转身,时七忙开口,“你是不是要找那只狐狸?”   凤令动作一顿,眼神里带了探寻的意味,“你见她了?你跟她乱说了什么?”   时七撇了撇嘴,“什么叫乱说,我是实话实说啊,”   闻之,凤令的面色沉了几分。   下山的路崎岖难行,路上遍布着枯草藤蔓,还有些生着细小的刺,无尾的腿和脚被刮得伤痕累累。   也不知走多久才能下山,她想着,似乎有些饿了,没带干粮。   再忍一忍吧,过了这段崎岖的路,看看前面有没有果树,现在这个时节,应当是有落下的果子可以吃的。   她在心里计量着,觉得怎么想怎么亏,不说她是来他们家做客的,没来得及安生也便罢了,先是被凤令搬出来做了借口,又被他心尖上的人说道了两句,委实亏。   无尾想着,便加快了步伐。   又艰难地走了许久,一直很安静的后面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无尾不敢回头看,随随便便来一只野兽,她也打不过。   只得加快了步伐,但越走,却觉得头有些沉,脚上的伤口有些发热,每踩下的一脚都有些黏腻,她想要睡去。   意识越来越不集中,恍惚间,她不小心踩到一块儿翘起的石头,重心一个不稳,头栽了下去。   正巧,一道刺目的银光闪过,俨然出现了一道银光闪闪的玉石砌成的门,无尾刚好落了进去。   狐狸脑袋“咚”得一下撞到了门侧边上,磕得无尾眼冒金星,意识在那一瞬间无比清醒,像回光返照般的,随之,她掉进了玉门内,意识也随之坠落。   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话,但意识像蒙了一层纱,晕乎乎的,怎么也扯不下来,无尾悲观的想,会不会在商量着怎么吃她,是爆炒还是红烧。   不管哪一种都有点难接受,有人在拖着她走,她能感受到绒毛划过一些湿漉漉的东西,昏迷捆绑了她的身体,她的意识是清醒着的。   她又听见一阵阵的低语声,语速非常的慢,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奇怪的问题,或许是这地方本身就很奇怪。   几声低语喃喃着,她听得不分明,之后,又是一片寂静,她觉得自己等了许久,好像有一天一夜那么长一样,殊不知才只是一会儿的时间。   她等得意识都快要不清醒了,骤然,身体里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却并不让她觉得痛苦,相反,非常舒适和愉悦,像山间的暖风,雪中的清酒,潺潺地流入她的身体。   笼罩着意识的那层薄雾,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渐渐消散。   无尾眼皮颤了两下,睁开了眼睛。   视线最初凝聚到了一棵草身上,再看,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碧绿的青草鲜红的花儿,简直是走兽类物种的天堂。   无尾爪子试着动了两下,倒是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还有些没有力量,她挣扎着撑起身子,视野变得开阔了不少,继而,她看到了和她一样的,许多只狐狸。   她一时被这样的场面所惊讶到,一时愣在了原地。   许多只狐狸围着她,毛色灰亮的,毛色火红的,毛色暗黑的,没有一只和她一样,是通体雪白的。   她视线调转,在她方才躺着的姿势身体的左侧五步远开外的距离,看到了一只和她一样的,通体雪白的狐狸,毛发和她一样,一尘不染,身后,有九只同样洁白而美丽尾巴。   看得无尾心生愧疚,她既感叹于这样的盛景,又自卑于她一条尾巴都没有的处境。 第43章 好看的贼   她在打量着四周的狐狸,四周的狐狸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他们族中有一盛会,这盛会十年一次,大部分族人都会聚拢在这片草原上。   这片草原也并不是自然生长的草原,而是狐族伊始,初代族君用术法撕裂出来的一个空间,开始是用来躲避战争和灾难的地方。   可后来,随着战火不断,远古部落减少,九州之中的领地划分渐渐成型了之后,战乱也就减少了。   但那之后,这个空间会被每一代族君用法术供养着,为了不让这个空间荒废,也是为了祭奠先祖,便有了这个盛会。   盛会开始的时候,族君会开启这个空间的入口,族人们会相继进入到草原中来,度过七天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正是第七天的夜里,盛会结束了,但为了盛会,故而这里只有白昼,没有夜晚。   云淮是狐族的族君,他开启出口的时候,便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干扰了他,迫使他的出口偏移了不少。   门开错了,本来不是什么事儿,错了关闭再开正确的便好了,可不知怎么,竟然掉进来一个受伤的狐狸,她四肢上全是伤口,伤口似乎是被有毒的植物划伤的,毒素蔓延开了,她坠落下来的时候便昏迷不醒。   她受了伤,云淮觉得既然是自己的错误导致的,那还是应该弥补一下,为她治治伤。   可当术法注入她身体的时候,云淮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心底里有了一个猜测,他内心泛起一阵激动,但他不敢确认。   并且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间,他不动声色的按捺下了由这种猜测带来的激动。   无尾看着这么多的同类,有些眼花缭乱,其中那只九尾白狐走了过来,无尾一时间有些拘谨。   “我是狐族的族君。”他开口介绍了自己,开口声音是位中年男子的声音,“你是怎么从上面掉下来的?”   他这个问题,无尾并不想说实话,情急之下,随便想了个幌子,“我半夜饿了,出来找吃食,那条路不熟悉,不怎么好走,我不小心崴了一下脚,然后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   回答得半真半假,半夜出来找吃食是假的,但崴了脚和饿了却是真的。   云淮方才在出口大开的时候,已经感知到了这片是凤族的地界,不由得心下奇怪,她一只小狐狸,为何独身一人去了凤族的地界。   看她的神情,是不欲多说,云淮也便体贴的没有再多问。   他凝聚心神,打开了正确的出口,于是,不知怎的,无尾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回了狐族的地界。   到了这边,大家都化作了人形,无尾也变作了人身。人流四分五裂,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无尾站在原地,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有位身着黄衫,头上别着绢花的狐狸姐姐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道,说是族君有吩咐,便领了她去了住处,还为她拿了些吃食。   无尾在心中兀自揣测着这些,不知如此贴心的安排,是狐狸一族的待客礼数,还是那族君的吩咐。   狐狸姐姐准备的东西,果然符合狐狸的胃口,无尾津津有味地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狐狸姐姐十分善解人意,“吃好了吗?还要不要再来些?”   狐狸姐姐和蔼地问道,无尾心中狂点头,但表面还是违背内心地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看起来尤为满足的笑容,“我吃好了,多谢姐姐。”   “吃好了就好,那你且沐浴一下休息吧。”狐狸姐姐说着上前收拾了杯盏,无尾过意不去要帮她一起收,被她笑着拦下了。   无尾只得看着她收拾完离去,然后自己也站起身来,穿过帘子,走到屏风后面,那里已经备好了浴桶和热水。   将她照顾得如此细致入微,无尾十分动容,动容之下的心里却也存了一丝警醒,动容他们如此用心,警醒他们为何如此用心。   怀着复杂的心情,无尾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并未泡进浴桶里,尽管她真的很想泡,但是不安促使她不敢这样。   “看到了吗?”院子里的石桌旁边,有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开口的俨然是个男子声音,磁性中带着一丝压制的力量。   “没有,她的防备心似乎有些重,并没有脱衣沐浴。”回答的是一个女声,如果叫无尾听见,定能听出这是方才照顾着她的那位狐狸姐姐的声音。   “如此……”男声低喃着。   月亮悄悄地移了几分,多分出了几缕打在了他的侧脸上,映出了他的棱角分明。   此事在未确定之前,不宜叫更多人知晓,“总不至于叫我亲自去吧?”   他语气里藏了几丝笑意,透着点玩世不恭。   无尾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好似是有些认床的缘故,有些睡不着觉。   但她也没有翻来覆去,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但这也不是你这贼放肆的理由,无尾在心里嘀咕,身体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是所有狐狸都这样的缘故,还是因为她胆子小的缘故,她的耳朵十分灵敏,加上夜的安静,即使是那贼发出了一点儿细小的声响,也被无尾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贼该是第一次,还有些生疏,无尾想,却奇迹般的没有焦急,可能因为她觉得这贼太笨了?   或许其一是因为这屋子里的东西都不是她的,其二这毕竟是客房,约摸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   无尾躺得笔直,继续一动不动地装死,却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贼过来干什么?无尾心中一阵紧张。   “唔,有意思。”身侧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却让无尾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过来干嘛,她身上可没钱,难不成是看这屋子里实在没什么可偷的,要把她偷走吗?   不妥不妥。   那她要不要告诉他,她方才还偷偷藏了一个桌子上的杯子,看起来很漂亮,应该怪值钱的,无尾委屈地想。   那男子在无尾床边等了一会儿,发现这小狐狸心理素质委实过硬啊,竟躺得安然,一动也不动,连容易暴露心思的眼皮,都不带颤一颤的。   他故作无奈地开口,“如此这样,便只好我亲自动手了……嗯……从哪里开始呢?”   说着朝无尾伸出了手,无尾在他话音刚落时候睁眼,顾不得别的,忙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身,又以最快的速度缩到了墙角,护好了自己以及袖子里的杯子。   一眼看到站在她床前的男子,无尾惊得说不出话来,心底里的那丝害怕化成了对他容貌的惊叹。   透过窗子的月光下,和远处桌子上朦胧的烛火中,无尾看到,他的头发后梳,露出了他的整个脸,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通透的冷白,唇角形状完美,眸底潜藏着七分笑意和三分嘲弄。   漂亮魅惑,而又玄机暗藏。   他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无尾吊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长得这么好看,应当不会劫她的色。   这样想着,无尾又偷偷的瞄了他两眼,长得这么好看,半夜跑到她床边,这不是在做梦吧?   无尾悄悄地伸手,在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脑子一时间无比的清醒。   “你,你作甚?”无尾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转过去。”那人冷冰冰地开口,无尾抖了一抖,没有动弹。   “嗯?”他示意性地威胁了一下。   无尾只得转过身体,他偷东西就偷东西,既然不想让她看见,何必吓她起来,她装睡,他偷东西,两不误嘛。   无尾刚转过身体,那人在身后又道,“将上衣褪下来。”冷冰冰且理直气壮地命令道。   无尾攥住衣服的手紧了紧,难不成是真的想劫色?   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见无尾不动,似乎并没有多少耐心,站在无尾床前两步开外,用法术将她的衣服褪到了肩头。   只是一瞬间,那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到了无尾背后的一个图案,火红的印记在无尾光洁白皙的脊椎骨上,十分的妖冶醒目。   “啊……”无尾未有防备,发出一声惊呼,上衣掉得猝不及防,她挣扎之下,方才袖子里藏着的杯子“咣当”一声滚到了床下。   无尾听到这声响,挣扎的身子一僵,声响里似乎还带着那名男子的嗤笑声,而后,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呵……”那人发出一声感叹,惊得无尾回了神,无尾忙将衣服穿好,拽得紧紧的,平复了一下情绪,将脑袋转了过去。   床前哪里还有方才人的身影,无尾探头望了望,又大着胆子下了床,将落在地上的杯子拾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上,人似乎已经走了。   她大致看了看屋子里,摆设依旧,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她又打开房门朝外面望了望,院子里也很安静,无尾收回视线,将门关紧,又不放心地将门闩死死地插上。   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床上有两床被子,无尾伸手抱下来一条被子,铺到地上,将自己裹了起来。   然后双脚和腰腹使力,挣扎了几下,滚到了床底下。   无尾看着眼前的床板,十分安心的睡去。   ……   翌日,昨天照顾无尾的那只狐狸姐姐端着洗漱的水进来了,将水放到桌子上,走过去打开床帘子,被褥里空空的,未见无尾的身影。   奇怪,难道醒得早出门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认识路,能去哪儿呢?   狐狸姐姐思索着,觉得还是要去告诉……   “咚”得一声,紧接着,“啊……”   狐狸姐姐吓了一跳,遁着声音望去。   无尾在床下睡了一夜,次日醒来,还没睁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就要坐起来。   脑袋“咚”得一下磕到了床板上,疼得她眼冒金星,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挣扎着爬出床下,面前停住了一双鞋子,无尾趴在地上,头抬了起来,以一个费力的姿势,看到了照顾着她的,狐狸姐姐的脸。   “噗嗤”一声,狐狸姐姐没忍住笑了出来,无尾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你这是作甚?”狐狸姐姐蹲下身子,扶住无尾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唔……”无尾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如实说道,“你们家这屋子,昨日遭了个奇怪的贼……”   狐狸姐姐听到这话,扶着无尾的手一顿,怕不是大公子吧?   “那贼倒是什么模样?”狐狸姐姐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模样生得不错,十分好看……”无尾大致回忆了一下,含糊地说道,好看得她找不出来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来描述。   “你一定饿了吧,吃食已经准备好了,你洗漱一下跟着我过去吧?”   为何要出去吃?   无尾洗漱时心头存着一丝疑惑,难道是这家的主人要见见她不成?   无尾洗了脸,漱了口,将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就要跟着狐狸姐姐出门。   狐狸姐姐拦住了她,“你就这样出去吗?”   “是啊。”无尾不确定地回答,有什么问题吗?她平时就这这副模样啊。   狐狸姐姐叹了口气,“这样不妥,一会儿要出去见人的,可不能如此就出去了。”   说着按住无尾的肩膀,将她推到了镜子前的凳子上坐下。   自己进了里屋翻翻找找,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衣裙,她递给了无尾,“喏,进去换上这件吧。”   无尾进了屋子,将那身衣服打开,料子摸着果真舒服,样式看着也蛮合眼,便将其换上。   这屋子里没有镜子,无尾略带忐忑地走了出来,狐狸姐姐的目光一亮,眼神里满满的赞同,无尾忐忑的心稍稍放下了不少。   那一身月白的裙袍中间有收腰,勾勒出了无尾的腰身,腰带底部坠了流苏,群袍外罩着同色系的纱衣,自肩膀处垂了飘带下来,裙摆处点缀了细小的花,十分精致讲究。   不知是衣裳衬人,还是人衬衣裳,无尾也不禁多看了镜子两眼。 第44章 叫哥哥   狐狸姐姐看着她这幅样子,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镜子前坐下,拿了梳子来为她绾发。   无尾有些不好意思,不习惯别人这样侍候她,扭头要起身,狐狸姐姐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摆正。   “你可坐好喽,我早点弄完将你好好地带过去,也算是早交差。”   听她这样说,无尾忙乖乖坐好,任由她摆弄,在心里兀自猜测这家主人的模样。   那次听着声音,应该是位中年男子的模样。   狐狸姐姐心灵手巧,没过两刻钟,便为她绾好了发,镜中女孩宛如盛夏的一抹莲,素雅芬芳。   “我们过去吧,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好……”无尾迟疑地答了一句,他们?还不止一个?无尾心里存着疑惑,跟上了狐狸姐姐的脚步。   这宅子建造的颇有江南风派,一路上见了不少的水榭凉亭。   脚下是青石板路,曲折幽深,一眼望不到头的欲语还休,穿过一个月亮门,狐狸姐姐停住了脚步,指了指百步开外的一个亭子,道,“这便到了,姑娘且自己过去吧,我就将姑娘领到这里。”   无尾点了点头,别过狐狸姐姐,兀自走了过去,那亭子极大,比一路上见过的其他亭子都大上不少,且亭子外面还垂着纱幔,为了防止风吹乱纱幔,里外还坠了珠串压着。   无尾悄悄瞄了两眼,依稀看见里面有两个朦胧的人影。   她站在亭子台阶下停住脚步,寻思着怎样开口问一句才礼貌,还没等她想好,里面便传了一声“进来。”   无尾将话咽下,小心地挑开了纱幔,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无尾看清楚了坐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位中年男子模样,气质温润和蔼,仪态端庄大气。   无尾猜测他便是那天救了她的那只九尾白狐,因着他有九条尾巴,无尾不禁对此人肃然起敬。   另一位,无尾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昨夜在无尾床前的那个贼吗?   他今日换了身打扮,着一袭蓝紫色的锦袍,外面也罩了同色系的纱衣,纱衣上刺绣着仙鹤飞舞,人看着没有那天夜里那么惑人了,而是多了份清秀和雅致。   唔,这么一看,应该真的不是贼,哪里有在主人家如此悠闲淡定的贼呢?   那面貌和蔼的中年男子见无尾进来,朝她招了招手,眼中含着笑意,“过来坐。”   无尾走了过去,隔着那“贼”坐下,桌子上的吃食很是丰盛,但这二位没有动筷子,无尾也不敢造次。   无尾坐好,那中年男子又开了口,“我名唤云淮,是这狐族的族君,这位是我的长子云锡。”   哦,是他儿子啊,委实不像,倒不是说容貌上的差异,而是气质上的截然不同。   那男子,哦不,是叫云锡的,似乎看出了无尾心里的嘀咕,看着无尾一双眼睛里满是兴味盎然。   无尾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又听那狐族族君道,“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这话问得委实有些客气,才住了一天,真谈不上习惯不习惯的,但无尾也忙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这宅子还是上一任族君留下来的,可以跟着每一任族君的爱好,更改一下样式,但我瞧着这样式倒也不错,故而原封不动地住下了。”   无尾听得心不在焉,左右和她没关系,她私以为这族君还是在客套,表面上还是很捧场地点了点头。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的是何时可以开始吃早饭,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而且看着饭,都有些要凉了的模样。   “你家住在哪里?”那族君问道。   “住在聚钱山中。”   那族君听得眉头皱了一皱,“可还记得是何时搬过去的?”   “住得有些年头了,听邻居们说,是从我出生前那会儿刚过去的。”无尾回得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瞟着桌子上的吃食。   “倒说得过去……”那族君低喃,“你……”   他似乎在斟酌着怎样开口,旁边坐着的云锡似乎有些不耐,“喂……”   无尾一颗心扑在了桌子上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盘子里的糕点上,模样看着不错,上面还有芝麻,咬下去一口,一定很是酥脆。   “喂……”他侧过身子伸手拍了拍无尾的肩膀,无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皱了皱眉,指了指旁边的狐族族君,“叫父亲。”   无尾,“???”   为什么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爹?   她没想过这么蹭吃蹭喝的,无尾咽了咽口水,怎么会这样?   “不叫父亲也行,叫声哥哥听听?”语气突然变得调侃,无尾觉得自己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云锡,不准这样。”狐族族君开口制止了他,但语气里未有多少责备。   “你母亲可是一只白狐?”他又问道。   “嗯,是,母亲是一只白狐狸,和我一样,但……她是只有尾巴的狐狸。”无尾小声地补了一句。   “是这样,你母亲也是我狐族中的……你是我的女儿……”族君开口说得艰难,无尾听得也很艰难。   这是什么情况,娘亲去世多年,自己一个人长大,突然之间冒出一个爹,貌似还挺位高权重的,最后还附带了个妖孽哥哥?   无尾想得有些头蒙,“我……”她嗫嚅着,“我竟然有父亲?”   这话一出口,云锡生生地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他的妹妹,他云锡的妹妹,这么呆傻的吗?   “你母亲当初怀着你的时候,狐族正逢了内乱,你母亲趁乱逃了出去,身上也受了伤……”族君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回忆。   “你是不是修炼术法不太有成效?”   “嗯,是……”他说的委婉,无尾想着,岂止是没有成效,是根本就宛如石沉大海一般。   “定然是脑子太笨的缘故……”云锡在旁闲散的补了一刀。   无尾正在成长着的,脆弱敏感的心灵,被深深地伤害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九尾白狐一脉的天生习性,你不在族中,你娘又去得早,恐怕都没来得及跟你交代。”族君对她解释着。   “白狐天生灵智开得早,但后天修为却受阻碍和限制,这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过了这个阶段便会好了。”   她还有救吗?还有机会修炼成武功盖世的模样?   “那你如何断定,我就是你的女儿?”无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身上有狐族族君的后人身上才有的柘灵花的印迹。”   有吗?在哪?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无尾蠢蠢得下意识就要去找。   “在后背上。”云锡看着蠢狐狸的模样冷冷地提示。   “哦……”   无尾无辜,长在后背上,看不见,合情合理,这确确实实怪不得她啊。 第45章 恶魔哥哥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她是应该相信呢?还是应该相信呢?   “你修炼不精进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族君关怀地问道。   “唔,打从记事起到现在一直如此。”无尾老老实实地回道。   额,那确实是有点不同寻常。族君没敢说出口,怕伤了无尾的心。   “喂,那我娘呢?你们住在哪里?让我去将她一同接回来。”云锡开口问无尾。   “娘亲她……她……生下我没多久就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云锡显然没领悟到无尾的意思。   “去世了……”   空气突然凝固了。   族君面上划过一丝悲痛,他克制地将其藏在了眼底。   “不可能……”云锡低喃,“我娘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他幼时父君忙于族中事务,全靠娘亲带着他,他启蒙的术法,全是娘亲教的。   娘亲那时就已经是一只六尾白狐了,聚钱山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妖怪们的修为都平平,不可能有厉害的妖怪能够杀了他娘亲的。   云锡心头计量着,面色越发阴沉冷峻,无尾缩着脖子挪了挪身子。   对于这件事,当时小无尾也消沉了好久,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她内心的伤疤已经被自己舔犊得结了痂。   但是看着云锡这个样子,她能感同身受,这一刻,她才真的油然而生出来一种,他们是她的家人的感觉。   和她有一样在乎的人,和她体会过同样的悲痛的感情。   “别想那么多了……”族君开口打散了这凝固的悲伤气氛,“吃早饭吧……”   无尾收起心思,拿起了那块上面洒着芝麻的糕点,云锡没有动。   无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喏,吃早饭啦。”   云锡深深地看了无尾一眼,接过了糕点,勉强地咬了一口,天知道他有多不爱吃这种东西。   族君看着这一双儿女,眼角终于露出了笑意,“我一会儿便要外出,大概十几天,待我回来,便为你办归宗典礼,这些日子,便让云锡带带你的术法。”   “嗯……”云锡应下了,但无尾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情愿和无可奈何,她是多么和善且温顺的一只狐狸啊,怎么会有这种性情古怪的哥哥?   无尾的眼神有些复杂,云锡察觉到无尾复杂的眼神,侧目和她视线对上,无尾不擅长遮掩自己的心思,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性情古怪?唔,是夸赞吗?他勉强收下。   族君陪他们用完早膳之后便走了,无尾起初还担心着,族中的一族之君走了,便没了主心骨,可不要乱套了吗?   当她眼见云锡得心应手且井井有条地处理好今日的事情之后,便将这种担忧咽下了。   明明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云锡处理好事情之后,伸了个懒腰想回去睡觉,却看到了旁边站着的无尾,哦,他忘记了,他还得手把手教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蠢妹妹。   云锡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吧,出去练练。”说着从无尾面前走过,无尾赶忙跟上。   穿过厅堂,向右拐,走了百步远,便有一片桃树林,树栽得疏,其中里面还有一些木桩子,却比无尾人还高上些许,粗细不过一只脚勉强能站上。   云锡对无尾使了个眼色,“你,上去站着。”   无尾看着这木桩子犯了难,“我,我不会爬树。”   云锡汗颜,他不该,不该高估了自己这“学生”的“实力”。   云锡伸手抓过无尾的胳膊,带着她稳稳飞起,飞身上了一个木桩上。   “抬脚,右脚落上去,站稳。”   无尾忙照做,以一个右脚落在木桩子上,左脚腾空的奇怪姿势,站在了这里,云锡松手下去,“哎——”无尾身子有些摇晃。   云锡变出一把美人塌躺了上去,“情绪别激动,嘴上别说话,掉下去很疼的,真的……”   无尾忙闭了嘴巴,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云锡躺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父亲走时说的意思,真的是这样的吗?   确定这是手把手教妹妹术法,而不是亲身上阵虐妹妹身心吗?   过了不知多久,云锡在美人塌上睡得不安稳,睁开惺忪的睡眼,抬眼便看到了在微风瑟瑟发抖的无尾。   无尾看到云锡醒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的脚站得很痛,他睡醒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下去了?   云锡瞥了一眼在木桩子上站得辛苦的无尾,竟然没掉下来,可惜,委实有些可惜。   云锡在心里可惜着,手懒懒地抬起,一声惊雷平地起。   “轰——”得一声,无尾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啊——吧唧……”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云锡露出满意的笑容。   无尾,“……”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云锡走到无尾面前,撩起衣摆蹲下身子,同情地瞅着无尾,眼神十分认真,语气十分真诚,“修炼术法嘛,就要苦其心智,方能大成。”   是吗?无尾趴在地上琢磨着。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吗?   无尾回去的时候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幸好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被看见可要丢人丢大发了。   无尾累了一天,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就往嘴里“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饭也没精力吃,趴在床上倒头便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无尾睁开眼,便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无尾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   完蛋了,昨天她那恶魔哥哥说什么时候起来着?好像定得时辰挺早的,从现在这个时辰来看,十成是晚了,八成要完了。   无尾抱住脑袋,为自己默哀了好一阵子……   等她到的时候,发现昨日练功的桃林子里堆着一坛子又一坛子的酒,土也湿漉漉的,有翻新过的痕迹。   应该是这下面埋着许多坛酒,今日不知何故给挖出来了。   不远处,云锡正负手而立指挥着工匠将土填平。   填平之后,工匠们赶着牛车离去,无尾环顾了四周,场上只剩了她和云锡两个人。   她走过去,在云锡身后一步站定。只听他道,“这些酒,听父君说是他当年和娘亲定亲的时候埋下的,已经埋了许多年。”   云锡语气里带着哀伤和缅怀,无尾的情绪也被他带动得有些难过。   “现在起出来一部分,一是,用来给你办归宗典礼的时候用。二是,祈愿节快到了,今年祈愿节轮到我们狐族办,届时招待宾客用。”   云锡跟她絮叨着,无尾认真听着,只要他不找她的事儿,什么都好说。   “祈愿节不好办啊,到时候会忙得人焦头烂额的,所以任何一个环节都耽误不得……搬酒的工匠头领近来病了一场,还未痊愈,故而,他们队的人都没上工。”   无尾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跟她说得,未免有些太详尽了些。   云锡转过身,凝视着无尾,目光如炬,话语里带着同情和不容抗拒,“所以,你将这些酒,搬到那边那个贮酒的茅草屋里。”   无尾,“???”   确定没听错?让她干嘛?   搬这半林子的酒坛子?   一只狐狸??? 第46章 便宜妹妹   “你可要快些……”云锡语气里带着哀怨,“毕竟我方才已经说明了,近来事情太多,一件都耽误不得。”   “我……”无尾的反驳还没说出口,云锡便使了下一招儿,“你今日将这些酒坛子都搬完,对修炼术法大有裨益,不光要苦心志,还要结合劳筋骨。”   无尾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云锡见无尾不再试图做无谓的挣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拍了拍无尾的肩膀,“好好干,届时术法定能大成。”   我信你个大头鬼,无尾敢怒不敢言,只得看着云锡悠哉悠哉地离去。   无尾开始了呼哧呼哧地搬酒坛子之旅。   一坛子,两坛子,三坛子……   不知搬了多少坛,无尾累得整个儿像一摊烂泥一样,爬在地上动弹不得了,手心都磨出了泡。   云锡这个恶魔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看了看自家这个便宜妹妹的进度,不是很满意,“唔,今日要是搬不完,恐怕是得要采取饿其体肤的措施了……”   无尾听到要没饭吃了,挣扎着要爬起来,扶我起来,我还能搬。   看着无尾继续劳作,云锡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悠哉悠哉地离去。   无尾费力地抱起一个酒坛子,想她活了这么些年岁,虽日子过得穷苦点,一个人长大孤独些,啥时候受过这等打压啊。   她将酒坛子往地下一扔,土质松软,无辜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地滚远了些,她要奋起反抗,打倒云锡的黑暗压制。   搬不完晚上没饭吃,搬不完晚上没饭吃……云锡这句魔咒适时的萦绕在了无尾的耳边。   她奋力拔腿追着滚远的酒坛子,费力地抱起,认命的搬去了贮酒的茅草屋。   夕阳西下,天边余晖火红,无尾的影子被拉长,“嘎吱”一声,她最后一次推开茅草屋的门,将酒坛子摞到了上面。   “呼——”她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痛的肩膀,今晚的饭,总算是保住了。   晚上的饭可能为了犒劳劳累一整天的无尾,做得很是丰盛,摆满了整整一桌子,无尾吃得很欢畅淋漓。   口有些渴了,她顺手端起旁边的汤喝,“嘶——”得一声,不是烫的,是疼的,无尾的爪子上有磨出来的泡,用筷子夹菜还好,正好避开了,现在端碗刚好碰到,疼得厉害。   她不动声色地将碗放回了桌子上,云锡看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的手一看,眸光紧了紧,她怎么又蠢又弱。   无尾下意识要往回缩,却被云锡的力道拽紧了无法脱手,只见他皱着眉头,别扭地伸出左手在无尾手上拂了一下。   掌心立刻有种神奇的感觉,手上火辣辣的疼痛的感觉消失了,他的手拂过之后,无尾看着自己的掌心,水泡不见了。   她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瞅了瞅,真的不见了。   云锡被她这幅笨模样逗得唇角弯弯,眼睛里也懒散得有了笑意,映着烛火,倒不是很分明。   “另一只手。”云锡开口,无尾忙乖乖地将另一只手献宝似的放到他面前去,“啪”得一下,云锡竟伸手打了上去,力道并不是多大,却让无尾疼出了泪花。   呜,为什么这样对她!   “不管以后,经历了什么样儿的情况,遇到什么样儿的事情,首先的,都要好好爱惜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云锡开口对无尾这样说,令无尾很意外。   蠢狐狸眼睛一亮,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   “当然,我说的话是例外,必须听……”云锡将她心底里盘算着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呜,明白了,无尾缩了缩脖子。   小狐狸她怂,她不敢反抗。   云锡这才拉过无尾的手,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泡也一并消去了。   无尾捧起手边的汤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她一定要学好术法,谁也不怕,来日能好好地在云锡这个便宜哥哥面前耀武扬威。   经过了云锡这几日魔鬼般的折腾,无尾天天累的没空想其他,挨到床边儿能倒头就睡,睡得香甜,连带着皮肤也便好了不少,算是因祸得福了。   今日,无尾又做好了要被魔鬼折腾的准备,看到云锡,无尾就天灵盖生疼,已经在心里叹了不知第几口气了。   云锡见了她,只说了一句“跟上。”便大步地往林子里面走。   无尾跟上,发现林子里的树栽种得似乎要比外圈的树密些,再往里面走,便有了一个圆形的空地。   云锡走到正中央,一撩衣摆盘腿坐下,一抬眼,见无尾还站在那里,开口道,“过来,坐下。”   “哦。”无尾挪动着步子过去,离他一步开外的地方对着他坐下。   “转过去,背对着我,我给你查查经脉。”云锡交代了用意。   无尾闻之忙转过身子,坐的笔直。   云锡抬手贴上了无尾的背,缓缓输出内力去探查,无尾感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像那次她受伤坠下玉石门被救时候一样,温暖和煦,整个人像被熨帖过一样舒坦。   良久之后,云锡收回内力。   无尾睁开眼问道,“怎么样?”   背后,云锡略带恨铁不成钢地语气传来,“没有任何问题,你就是限制期还没过……”   限制期这么久没过,云锡表示他不想说话,他之前想的那些,她是不是被什么妖怪伤到经脉而自己不知道,或者误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的经脉受损,这些想法,简直可笑得厉害。   云锡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天资聪颖,灵智开得早,限制期更是打小就过去了,修炼术法也顺畅无阻,学什么都得心应手。   他的人生,都没有失败的事情出现过,现在好了,他瞥了一眼身前的无尾,现在出现了——他的,失败妹妹。   “限制期还没过啊?”无尾有些失落,不过想来也是好事情,毕竟只是限制期还没过,并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云锡看着神色都蔫儿了的小狐狸,破天荒地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好心地出声安慰了一句,“别担心,快过去了,限制期快过去了。”   “真的?”无尾眼睛亮了一亮。   假的,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探查得出来,但眼前满满的都是无尾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别人说什么都信的样子。   真好骗,算了,还是让她心里有个安慰罢,反正家里,有他这个哥哥厉害着就够了,妹妹笨些无所谓,左右只她一个,他还是能护着的。   “嗯,真的,就快过去了……”   云锡轻声开口,努力地圆小狐狸的梦。 第47章 说啥都信   这天,无尾发现云锡格外得忙,好像根本没空管她,无尾内心欢喜得紧,偷偷溜了出来,给自己被压迫的身心放个假。   狐族住的地方和原来在聚钱山的环境格局大不相同,比起聚钱山来讲,这里更精细了些,此处多为平原,多草木,多流水。   这不,无尾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小河边儿,有妇人在洗衣裳。   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两个追逐着放纸鸢的孩童身影吸引了无尾的目光,是一个男孩儿领着一个小女孩儿。   男孩儿一直在耍宝,小女孩儿被男孩儿逗得合不拢嘴,一笑,便露出了没有门牙的口。   讨喜的模样让无尾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是她也在这里,这样长大,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小女孩儿在后面追赶,男孩儿听到了妹妹的呼喊,虽然继续笑着向前跑,但其实还是偷偷的放慢了脚步。   无尾索性坐了下来,看着他们在这里欢声笑语,你追我赶……   狐族君上府中。   云锡抬手揉了揉眉心,抬眼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唔,她跑哪儿去了?”   “回公子,姑娘一大早儿便独自一人跑到了城郊的越溪边坐着。”   云锡的手一顿,“她一个人在那儿干嘛?”   “姑娘坐在那儿看一对小童嬉闹着放纸鸢,看了很久……”   “这样啊……我看她还是不够累……”云锡意味深长地说道。   于是,在外边儿“放松身心”的无尾被传唤了回去。   “我今日病了,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实在是……”无尾哭诉。   “哦?病了?”云锡微一沉吟,想出了应对办法。   “病了就不宜吃太过丰盛的东西,从今日起,你每顿的饭都改成喝白粥,喝到病好了为止……”   什么???   方才还靠着门框蔫儿了吧唧的无尾猛得抬起头,“我的病似乎好了……”   云锡看着无尾这副愁人的样子,觉得有必要敲打两句。   “还有不到几天时间,父亲便要回来了,回来就会为你办归宗典礼,归宗典礼毕了之后,各家都会知晓你是父亲的女儿,紧接着便会是祈愿节,到时附近各家都要来……”   云锡叹了口气,“你如此拿不出手,可如何是好……”   他如此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无尾表示,她很感动。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情的话,无尾觉得,她会更感动。   “你可识字?”云锡突然问了一句。   “识得……”无尾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了这个。   云锡面带愁苦地对着无尾道,“你知晓吗?我们家雇的有个匠人,家中遭了大变故,上有双亲,身染重病,膝下孩子,又被恶人打伤,妻子因为这些,也离他而去,整个家现在就靠着他一个人营生,今日双亲又在床上一直不停地咳血,故而没有上工。”   “好可怜……”无尾听着听着,深感同情,深有感触,这样绝望而无助的心情,她……   “我虽然心有不忍,但他这样的情况,一直旷工,我不得不把他辞退……”   “别……”无尾忍不住,出声阻止。   “你不愿?”云锡挑了挑眉。   无尾点了点头。   “好,跟我过来……”云锡转身,打了个响指,无尾跟在他身后。   拐了三个弯之后,无尾被云锡带到了一间阁楼的屋子里,屋中堆得满是书卷,想来应该是书房或藏书阁之类的。   云锡指了指案几旁堆着的那一摞子书,足足有小半个人高,却有些破败不堪,“这些书,是要给那匠人来誊抄完的……”   不忍那悲惨的匠人被辞退的无尾接下了这活儿。   云锡交代完便一挥袖子走了,留下无尾一个人埋头苦抄,思来想去,她总觉着云锡给她讲的,这件匠人的事情,听着像是有哪里不对劲儿,却始终没能想明白。   直到晚上,无尾抄得有些累了,便出了屋门,靠在外面的围栏上透透气,一眼便望到了下面池塘边儿上过了一排的匠人侍者,皆是年轻的男女模样,无尾顿时恍然大悟。   狐族君上府中的匠人侍者,都是每家每户到了一定年纪的孩子,来府上侍候做工,只要成了婚,便会离开君上府回家去,算下来在族君府上也待不了几年。   所以云锡口中的,成了亲并且有孩子的匠人,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无尾惊怒之下,又奇怪云锡为何要费力气去编故事骗她,让她来干这档子事儿?   “咦,姑娘怎么在这儿?”   到了饭点儿,过来送餐的侍者怪道,“哦,我明白了,姑娘定是觉得公子誊抄条例辛苦,过来看看公子吧?”   什么?   无尾一脸懵,“这条例,为什么说是他誊抄?”   “公子没跟姑娘说吗?这条例,是不得外泄的,故而得由君上或公子誊抄,君上常年忙于外务,所以这些年来便落到了公子头上……”   无尾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法形容。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她无尾是只货真价实的狐狸!   “云锡人呢?”怒气值一路飙升的无尾一鼓作气地冲到了云锡的院子里。   院中的侍者不知发生了何事,叫素来温和的姑娘如此炸毛,“公子下午便出门了,说是,外边有事情要忙,今日不一定能回来,叫姑娘晚饭,也不必等他了……”   无尾,“……”   无尾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屈得难受极了,故而,她多吃了三碗米饭,把脆骨在嘴里咬得“嘎嘣”响,假装是在咬云锡的骨头出气。   吃完饭之后,无尾仍郁郁寡欢,她为什么摊上了这样不靠谱且油嘴滑舌的哥哥?   怀着悲痛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躯体,无尾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姑娘回来了?”照顾她的狐狸姐姐刚好出来,“今天大公子还来你院子里转了一趟。”   “哦……”无尾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慢吞吞地往屋子里走。   猖狂,云锡此人,真是猖狂,骗她给他做苦力,还敢跑到她院子里晃悠。   无尾抬脚进了屋子,一眼便望到了——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纸鸢,模样精巧轻细,正是适合姑娘家放的样式。   无尾走过去,将那纸鸢轻轻地拿了起来,大致看着挺好,细看了还是有些细节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某个手法生疏的人扎的。   无尾拿着仔细地瞅了许久,撇了撇嘴巴,她都多大了,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才不想放纸鸢呢!但嘴角的那一抹弯起的弧度,却将她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暴露得彻底。 第48章 归宗典礼   一直到了第三天,无尾才听说云锡回来了,还是和族君一同回来的。   看着他那副冠冕堂皇若无其事的模样,无尾便在心里止不住地冷哼。   族君回来了,意味着归宗典礼要开始了。   虽说是提前准备了,但与之接踵而至的是祈愿节,故而大部分侧重点还是在祈愿节上。所以归宗典礼在细节上,还是有些慌张。   譬如现在,无尾连今日要经过的路线,都不大知晓。   “姑娘,来更衣吧。”狐狸姐姐拿着特意为归宗典礼而制作的礼服,对无尾说道。   无尾起身,那衣服有些繁琐,故而需要狐狸姐姐帮忙,才能穿好,弄了快有一刻钟,方才整理完毕,无尾身心皆松了一口气。   突然,耳畔传来“嘣”得一声轻响,好像有哪里不该松的地方也跟着一同松了,无尾不由得心中一颤。   低头一看,无尾和狐狸姐姐面面相觑。   怪她近日吃得胖了,这腰身不知不觉长了不少,竟把扣子都绷开了一颗。   “呜……”无尾有些难为情,伸出手捂住脸。   “别闹,姑娘快些把衣裳换下吧,我拿去让她们再缀上,顺便改一下腰身,还能来得及……”狐狸姐姐忍住笑意对无尾说道。   换下衣裳,狐狸姐姐拿着衣裳走了,留下无尾一只,无尾颓败地滚到了床上。   思来想去,又下了床,跑到了梳妆镜前面坐下,端详了好一阵自己的脸,胖了吗?   不可能,吃得虽多,但是也被云锡折腾得多,理应胖不了啊。   无尾怎么想都觉得有道理,视线调转往下,她瞟到了梳妆台挨着边儿的地方,放着一片叶子。   无尾伸手拿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那天在凤令院中偷偷藏在怀中的梧桐树叶,约摸是落在床上,狐狸姐姐帮她收拾出来放在这里的。   无尾拿着看了很久,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是只度量大的狐狸,早就忘记了,早就忘记了。   他对她的好,她记在心里,惹她伤心的事情,她也一并试着忘记,今天过后,她就是一只全新的小狐狸。   无尾伸手,打开抽屉,将叶子压在了最下面,慢慢地关上了抽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云锡跨门而入,看到无尾坐在梳妆镜前,出声惊扰,“你怎么还没换礼服?”   无尾被他吓了一跳,“衣服,衣服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云锡问道。   “扣子,扣子不小心掉了……”   “哦?扣子掉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云锡冷哼一声,伸出手在无尾脑袋上敲了一下,“从今天起,控制饮食,饭量减半。”   呜,无尾敢怒不敢言。   “公子来了?”狐狸姐姐适时进来解救了无尾。   “姑娘,快来把礼服换上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狐狸姐姐急匆匆地过来,拉起无尾进内室,就要帮她换衣裙。   这次无尾悄悄的在暗地里提着肚子,未敢放松,扣子总算没有掉,无尾甚感欣慰。   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已然不见了云锡,想是已经去了祠堂。狐狸姐姐帮着她梳了一个样式稍微复杂些的发髻,插上了发簪,又为无尾涂了唇脂。   无尾有些认不出自己,明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一点点的变化,却还是有些愣神。   镜中人,朱唇勾人,眼神却还是懵懂无知的,额前还贴着一个花钿,更衬得她眉眼盈盈。   身着的红色纱裙,裙摆用红纱绾着一朵朵芍药花,轻移莲步,飘逸姿绝。   “姑娘,快去吧,您走路时记得快一些,慢了会耽误时辰。”   狐狸姐姐仔细交代着,却还有些忧心这看着如此不经世事的无尾。   无尾出了房门,才知晓,自己先前对于去祠堂路的问题,担心是完全多余的。   地上早已用红色的花瓣儿铺出了一条指引的路,无尾只需在上面走,就能走到狐族祠堂。   走上这条花路,裙摆的花儿仿佛一直蔓延到了整条路上一样。无尾心中想着狐狸姐姐的话,提着裙摆加快了步伐,略微有些慌张地赶往祠堂。   离祠堂大概还有百步远的时候,花瓣路的两边便站了两排侍者,皆穿着黄白色的裙装,梳着一样的发髻,化着一样的妆容。   无尾从一对对的侍者的面前过,相继而来她们便开口祝愿,“画楼初满月,香殿早迎春……宝婺星初起,桂华盈室香……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无尾走得快,但也大致听出了是从她的出生,一直祝贺到现在的今天,她已长成为少女。   仪式虽古朴,没什么新意,但让无尾心里腾起了动容,起码,她现在,也是被祝福过的了。   到了祠堂,族君和云锡以及其他的有位分和辈分的族人,已经等着了。   见到无尾出现,不禁都小小的惊艳了一把,族君一家在皮相好的狐狸族中,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大公子云锡就已经是上乘之姿,现在这小女儿,虽不是艳势压人的美,却也细水长流,自成一派,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无尾走上去,对着族君行了个礼,族君可能是年岁大了,眼里竟微微含着泪花。   云锡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但若是细细地看去,不难察觉他眼角的那一抹柔和。   族君抬手,空中骤然出现了三道燃起的香,每道皆有三柱,族君上前领了一道,接着是云锡,无尾也学着他们俩的样子,上前小心地拿了最后一道。   族君双手持香置于正额前,嘴里嘟囔着,无尾听得不甚清楚。紧接着,族君嘴停了下来。   然后,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中,无尾看向云锡,云锡眼神示意。   于是,无尾和云锡一同上前,也将各自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中,香烟袅袅上升。   接着又凭空出现了一张锦帛,那锦帛很长很长,看不到那头,无尾大眼扫了一下眼前的,在最末尾看到了族君以及云锡的名字。   族君冷不丁地伸手拉过无尾,攥住了她的食指指尖,另一只手银光微闪,在她指尖上划了一下。   “嘶——”无尾抖了一下,立刻感觉到了疼。   一滴血滴到了锦帛上,紧接着挨着云锡的名字后面,出现了一个名字——云尾。   从今往后,她便有了一个新名字,一个,被大家认同的名字——云尾。 第49章 桃林风流   归宗典礼对于云尾来说,就如梦一场,是一个盛大而瑰丽的美梦。   那天的头顶的云,拂起她裙角的风,温柔的花瓣路,手指被划破的轻微疼痛,她都不会忘记。   归宗典礼一直持续到了很晚,直到半夜,君上府才送走了所有观礼的族人。   云尾也累了一天,回去之后躺在床上,一挨着枕头便呼呼睡去了,睡得昏天暗地,直到次日傍晚才悠悠转醒。   “姑娘醒了?”   狐狸姐姐已经来看过好几次,这次刚好碰上无尾醒过来。   “姑娘可是饿了?饿了的话厨房还温着吃食,我给姑娘端过来。”   “不了,我睡得久了,现在倒不觉得饿,只是有些闷,我且先出去走走吧。”   “好,那姑娘记得小心些……”狐狸姐姐顿了顿,又道,“祈愿节的宾客今日已经过来了些许,若是遇上生面孔,姑娘莫惊奇。”   “好。”云尾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昨日忙到那么晚,今日一大早他们又开始接待客人了?”   “是啊,族君和公子一大早便起来张罗了。”   云尾不由得有些愧,自己睡到这么晚才起,睡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心里暗想着不如去帮帮他们,便也穿好鞋子出了门。   出了院子走了不远,外面果然有些喧闹,不似往常那般安宁祥和。   来的宾客皆被引着去了西厢房,西厢房大,地方也宽敞,但云锡似乎低估了今日过来的宾客数量。   西厢房已经住满了,却还剩了一位客人,别院又太远,现在请人家移步过去似乎不周,便只好开了东厢房来招待。   别的也没什么,唯独东厢房离云尾住的地方近了些,但想想毕竟还是两个院子的事儿,倒也无妨。   云尾兜兜转转到了正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发现,客套叙话有她爹和云锡,引客去住处有侍者,丝毫用不上她,便自顾自地去了帘子后面坐下,占着一个位子,吃起了糕点,隔着帘子,看着外头来来往往客人的朦胧身影。   有拖家带口的,也有两人携手而来的,还有形单影只的……   穿堂风骤然吹起,帘子微微晃动,帘子上的珠串轻微的“噼啪”作响,在这零碎声中,云尾抬眼间,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   她呆了一瞬,只是眨了一下眼,那熟悉的身影便又不见了,约摸是看错了,云尾想,许是觉睡得多了,眼睛都给睡花了。   这一瞬间的眼花还是影响到了她的情绪,她喝完杯里的茶,便从后面慢吞吞地往回走,有点晚了,狐狸姐姐一定还在等着她吃饭,她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云尾路过一棵大树下,“唔……”树上掉下来什么东西砸到了云尾的头上,紧接着从头顶滑到了脖子里。   云尾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幼鸟儿,羽毛还未长全,不怎么会飞,不小心从树上的巢中掉下来了。   云尾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这只傻乎乎的鸟儿,她既不会爬树,也不会轻功,如何将它送回巢中?   云尾想着将它放到显眼的地方,待会儿它的母亲觅食回来,可以将它带回去,云尾朝四周望了望,为它精心挑选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小心地将它从手掌上放了下来。   又猫着腰躲了起来,在暗处看着它,以防有猫儿或者狗儿过来,将它叼走,可就不妙了。   隐蔽地蹲着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云尾的耐心一点点地被消耗殆尽,不如我将它带回去先养着吧,便放下裙摆要站起身子来,裙摆上传来一股力量,云尾低头,发现是一截埋在地上的小木桩勾住了她的裙摆。   她不得不蹲下身子去整理,小心地拿下裙摆,一阵清脆的呼声适时的传进耳朵,“凤令你看,这儿竟有一只小鸟儿,毛茸茸的,好可爱……”   云尾欲站起的动作僵住了,她遁着声音望去,竟真的是凤令,许久未见,竟恍若隔世一般。   云尾一眼不眨地看着,那日气势十足的红衣女子换了一身粉妆,娇俏依人,在凤令身旁活蹦乱跳,凤令则显得成熟稳重些,并未有过多的表情。   隔得并不近,除了听见方才女子略高的呼声之外,其余的他们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清楚。   云尾蹲在这隐蔽的地方,稍显狼狈,她应该站起来走的,理亏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蹲在这里躲着他们。   她试着站起来……罢了……还是躲着吧,打了照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所幸他们并未有过多的停留,有侍者走了过来,那女子捧起那只鸟儿便和凤令跟着侍者一同离开了。   云尾站了起来,侧着身子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腿,她记得宾客住得都是西厢房吧,离得挺远,祈愿节又那么大,只要她小心谨慎些,应当是不会撞上的。   云尾这样想着,心也稍稍安了不少,又怕在大路上不小心碰到他们,扭头走了另一条小石子路回了院子。   回了院子,狐狸姐姐竟然不在,只给她留了个字条,大致意思是人手不够,她跟着也去帮忙了,只好让云尾自己去小厨房端吃食。   云尾扔下小字条,滚到了床上抱着被子,周遭静悄悄的,可云尾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方才见了凤令,情绪还是有波动的。   她一边想着凤令的好,一边又可耻这样的行为。他们俩人两情相悦,感情和睦,甚至凤令为了娶她还不惜去反抗父母。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该再这般惦念他了。   怪她自己,没受过别人对她的什么好,稍稍有人给了些甜头,她倒一直记挂着了。   云尾一直胡乱想着,她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她不能憋到心里,会憋坏的。   她想起了那日在桃花林中搬过的一坛坛的酒,那么多坛,偷喝一点也没关系吧?   他们都这么忙,谁有空去那里看,她喝了再悄悄地溜走,不妨事的。   心念一动,云尾便行动,她关上房门熄了灯,造成一副自己已经睡觉了的假象,偷偷地跑出了院子。   伴着清冷的月光,云尾走进了桃花林,这里远离烛火,倒也十分地安静,藏酒的茅草屋静静地孤身立在一片桃林中,质朴而安详。   “嘎吱”一声,云尾伸手推开了木门,惊扰了月色,有几只在树上睡觉的鸟儿警惕地探出头来看。   月光透过窗子,洒下了一地的光,云尾走过去,小心地抱起了一小坛子酒,拿到了外面,放到了石桌上。   她伸手解开缠住的绳子,揭开盖子,酒香淡淡地扩散了出来,云尾抱着灌了一口,“噗”得一下喷了出来,辣,好辣。   云尾放下酒坛子,被辣得直掉眼泪。她拉起袖子擦脸,可泪落得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索性便不管了,过了须臾回味起来,这酒辣的时候已然过了,回味醇香浓厚。   云尾不信邪地抱着又喝了一口,适应了许多,虽还是辣,从喉咙一直辣到了胃里,喝下去的酒,都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划过腮下,打湿了衣襟……   月过树梢。   凤令白日里被时七缠得紧,心烦意乱,现在她好不容易走了,望着这醉人的月色,凤令起了雅兴,便出门去逛逛。   东厢房只住了他一个客人,虽冷清,对凤令来说却还是难得的宁静。   他走着,途经一片桃花林,鼻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他思忖着何人竟有这般雅兴,心中这样想,脚步已经拐进了桃林。   这片桃林长得很好,颇为繁茂,他嗅着味道走,拐过一棵树,月下独酌之人的背影便隔着百步远,映入了凤令的眼帘。   唔,不曾想,有这般雅兴的竟还是个姑娘,凤令停住了脚步,若是惊扰了人家,怕是不妥。   正欲转身走,却见酒坛子“咕咚咕咚”地滚下了石桌,砸在土地上,发出了“咚”得一声闷响。   那姑娘的头也“咚”得一下磕到了石桌上,“啊……”她呼痛了一声。   什么雅兴,什么月下独酌,竟是个醉鬼在这里买醉,凤令欲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深夜孤身在此,如今这府上宾客往来,正是乱的时候,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正想着,那姑娘身子一歪,眼看就要磕到地上了,凤令眼尖地瞅见了地上的酒坛子,电闪雷鸣之间,凤令飞身上去扶住了她,不知是她的头硬还是酒坛子硬,凤令心底适时地冒出了这个奇特的想法。   云尾的脑子从混沌中生出了一丝极致的清醒来,她感觉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   “唔,放开……”她转过身子嗔怒地看向来人,却生生地愣住了,扶住她的凤令也生生地愣住了。   “这幻觉还挺逼真的……”云尾兀自嘟囔着,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就没有了吧?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云尾大着胆子起身,细细地瞅着,还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唔,她脚下一个踉跄,他好像下意识伸手揽了她一下,她撞上了他的胸膛。   唔,这幻觉还挺结实的,云尾胡思乱想着,烈酒灼烧着胃,她的身体也腾起一股燥热来。   面前的人却凉如月色,瞅着她的目光,更是凉得发寒。   云尾脑子混沌着,便有些胡作非为地放任了自己的情绪,那一丝凉意要命的勾人,她伸出手,紧紧地环抱住了他的腰,脸仰起在他的脖子下蹭了蹭。   他脖颈处的皮肤被她蹭得渐渐升温,“唔,怎么热了……”云尾嘟囔着,心中暗道罪过,“不热不热,我来帮你吹吹……”   吹了两下,云尾停下,又兀自说着话,这次口齿清晰,“不是说要忘了嘛,要忘了……”   “为何?”   咦,幻觉居然还会回应她。   云尾没搭理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凤令的脸,食指放在了他的唇上摩擦,还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嘴巴,凤令的眼神渐渐幽深。   云尾眨巴着眼睛,映着月色,她看不懂凤令的眼神,晦涩不清。   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和他纠缠不清,心里这样想着,环住他腰间的手渐渐松开。   “不妥当,如此不甚妥当,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须得保持距离才好。”   凤令听到她这样说,便知她误会得深了,一时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气。   气她不信他,又气她喜欢他喜欢得不深。   云尾将手收了回去,正欲退后,腰间却被一股力道掌控住,那股力道迫使她压向凤令。   她的下巴被勾起,紧接着,凤令的脸贴了过来,她感受到他怜惜地吻了她的泪痕,她闭上了眼睛,手指无力地攥住了他的衣角,心跟着轻颤。   眼睛闭上,感官变得更加地明显,嘴唇上的触感荒诞而不真实,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初初还算得温柔缠绵,可不肖一会儿,他便或咬或吮,委实凶狠得紧。   云尾的双唇有些麻,身上的力气也被抽空了似的,整个人软趴趴的在他身上,全凭着他横在腰际的一只手撑着。   她下意识伸出舌头想舔一舔发麻的嘴唇,他却顺势地勾住了她的舌头……   翌日,天气一大早便有些昏沉沉的,云尾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上熟悉的床帐,有那么一瞬没反应过来。   昨儿夜里她喝得委实醉得厉害,不曾想竟能有条不紊的从桃林里回来睡觉,着实令人佩服,佩服之下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得意之情。   今日还是迎接往来的宾客,明晚才是祈愿节,云尾这样想着,翻身下了床,途经镜子时下意识瞥了一眼。   这咋回事?   嘴巴怎么肿了?   喝酒还有这副作用?   云尾伸手碰了碰嘴唇,眼神有些迷茫。 第50章 避无可避   云尾歪着脑袋仔细地想了想,可内心除却对自己醉酒之后还能安然回来的敬佩之情之外,全然想不到究竟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是病酒的症状?   亦或是不小心磕到哪里了?   云尾这样胡乱猜测着,偷偷溜进了小厨房想要找些冰块儿来,她扒拉了许久,也没找出冰块儿到底是放在哪里。   更遑论这小厨房不一定有冰块儿。   东厢房常年闲置,许久未有人住,似乎那边安排了一间冰窖,所以小厨房用的冰块儿,大多都是从那边取的。   云尾这样想着,一来担忧走大门遇见了旁人,二来保不齐东厢房院门会落锁。   于是云尾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寻了几圈,寻到了一处地势颇低的墙,那地处极好,甚至还天时地利的倒着立了一个水缸。   但高度还是不太够,云尾寻着,搬来了两个结实的背篓过来,踩着背篓,翻身上了墙。   靠近墙的是一棵杏花树,粗壮的枝干看着便令云尾十分地有安全感,她手脚并用地扒拉了上去。   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落了脚,正欲抱着树干试着滑下去,却鬼使神差地朝院子里瞟了一眼。   这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吓得云尾差点手松,院子里竟坐着凤令和她哥云锡。   他们二人何时勾搭到一起的。   不对,他们二人为何在这里勾搭到一起?   透过树影缝隙中,能看到二人坐在石桌旁相谈甚欢,气氛和谐安然。   云尾,“……”   打扰了,打扰了,我再爬回去就是。   据云尾看话本子的经验来说,通常这种情况,她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后面多半是会被发现的,故而,她须得更小心谨慎才是。   云尾在心中默念着小心谨慎,小心谨慎,手扶着树干,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手摸到了墙,接着腿伸了上去,好,云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悄悄地翻身上了墙,但往墙下那么一忘,云尾欲哭无泪。   方才的那两个背篓,被她上来时踩得一脚,似乎用力时还踢了一下,踢得两个都翻到了地上。   方才上来的位置,只光秃秃地留了一个倒立着的水缸,但那水缸的高度,她是无论如何也踩不到的。   这可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中,云尾不知所措。   但顾虑到坐在墙头上比坐在树上更加的惹眼,云尾担心被发现,于是只好又不动声色地爬回了树上。   保不准他们二人片刻就能吃完茶回去了,等他们都走了,她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于是,云尾便趴在树上等,百无聊赖中,便打量起了他们二人。   他们说的什么,云尾全然听不见,只是才一别数日,却觉得凤令似乎变了不少。   变得端庄稳重了些,没有了之前那种少年气概的玩乐与洒脱。   约摸是要娶心上人了吧,云尾想,所以成长了不少,看着也靠谱了不少。   那边,凤令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闻云兄家中近日有桩喜事?”   云锡握住茶杯的手一顿,自然知道他所提的所为何事,“哦,也谈不上什么喜事,不过是那令人头疼的妹妹回来了。”   “这倒真是个喜事,可,之前怎从未听说过,云兄还有个妹妹?”追问得有些明显了。   云锡不动声色,“家妹自打出生便体弱多病,送去别处求医多年,近日才归家。”顿了顿,又幽幽地补了一句,“身子虽大好了,可似乎脑子还是有问题,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呐……”   说着做苦恼状,一副不欲再谈此事,毕竟多说多错。   凤令一向对事对人都不怎么关心,今日怎会有这般闲情逸致来问他关于云尾的事情。   他蓦然想起了归宗大典之前,他担心云尾紧张忧虑,特意想去“敲打敲打”她,好让她放松下来。   可却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怅然若失的端详着一个东西,他找了个角度,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一片梧桐树叶。   那可不是一片普通的梧桐树叶,上古便流传下来的,凤凰,非梧桐不栖,而能让凤凰栖的,可不会是普通的梧桐树,而是神树。   云尾拿着的那片叶子,就是梧桐神树的树叶,神树只在凤鸣山有,云锡不知云尾怎么会得到一片来。   他当时未有多想,只是觉得或许是她贪玩,误闯了凤鸣山偶然拾到一片罢了,但现在,凤令方才不动声色的试探,让云锡不由得有些别的想法。   但这都是云锡暗自的猜想,没什么苗头的事情,他不会问,也不会管,云尾虽不可靠,但他相信凤令是个有分寸的人。   ……   时辰过得极慢,对云尾来说极难熬,她觉得自己等了约摸足足有半日的功夫了。   她实在想不出,两个男人坐在那里有什么好说的,竟然能说上大半天的功夫。   她的胳膊痛死了,腿也麻了,她实在快忍不了了。   可能是老天听到了云尾内心的鬼哭狼嚎,发了慈悲心。   云尾看到,凤令和云锡两人终于有了大幅度动作,二人一同站了起来,迈开了步子,要往院子门口的方向走。   云尾等得热泪盈眶,马上就要解脱了,她想着。   从石桌到院子途径的路上要经过一棵大树。好巧不巧,那树正是云尾爬着的那棵。   快过来了,快过来了,云尾屏住呼吸,将身子又往树叶里面藏了藏。   却突然飞过一只鸟儿,停留到了云尾面前,那大鸟身上驮着一只小鸟,甚为稀奇。   云尾定睛一看,被驮着的,可不就是那日砸中她的那只幼鸟,驮着它的似乎是鸟妈妈,一大一小的鸟停留在了云尾面前。   云尾瞅着两只鸟儿,两只鸟儿也在认真地瞅着她,突然那背上的幼鸟清脆地叫唤了一声,似乎是认出了云尾便是那天救了它的人,十分激动。   云尾被它激动的叫声吓了一跳,鸟妈妈听了孩子的叫唤表示明白,飞过来就要啄云尾的脸表示感激,云尾忙下意识伸手捂住脸,慌乱中,身子一个不稳,坠下了树,“咚”得一下摔到了地上。   鸟儿也跟着飞了下来,亲切地啄了啄云尾的脑袋,表示了感激之情之后,悠悠地飞走了。   云尾趴在地上,羞愤地抬头,好巧不巧,凤令和云锡刚好走到树下,她刚好掉在他俩面前。   可见老天动的那仁慈的念头,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相比之下,老天还是好戏剧化这一口,情节的一波三折,人物的命运多舛,才更得老天爷的心。   一避再避,却避之不及。   “呜……”云尾伸手捂住脸,百感交集,凤令和云锡面面相觑。 第51章 他抱了我   “云尾,你怎么会在这儿?”   云锡生生地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忍住了想装作不认识她走开的冲动,牵强至极地问道。   不用想,定是心里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哦?这位想必便是云兄‘失而复得’的妹妹吧?”凤令的面色波澜不惊,甚至还隐隐地含着笑意。   云尾从来没想过正式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光景,这样一种令人不知所措,惊天动地的光景。   “不才,正是家妹,家妹生性玩劣……”   面对此情此景,饶是云锡如何解释,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倒是凤令,低头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微眯,“无妨,令妹果真,可爱得紧……”   语气让云尾不寒而栗,他们两个人站在这里谈论她,目光灼灼,让云尾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块儿猪肉,被人打量着,挑来挑去,貌似要买的人还挺满意,夸赞她肉质鲜美,色泽诱人。   云尾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试图从脑子里甩出去。   “云姑娘怎么,竟还不舍得起来?”   凤令略带调侃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云尾表示,从来没有这么希望一个人从面前消失,不,是两个。   云锡显然无法直视她,“唔……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告辞告辞……”   说完连凤令这个客人都顾不得继续招待了,一溜烟儿地离开了。   留下相对无言的云尾和凤令。   云尾羞愤地用手撑着身子欲站起来,脚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唔……”居然将脚扭伤了,果真流年不利,云尾泄气地又趴回地上。   这人怎么还不走,云尾在心里嘀咕着。   “云姑娘可是需要帮忙?”   云尾斜了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满脸写着袖手旁观。   “不必……”云尾十分有骨气一口回绝。   却越想越委屈,好不容易有了家人,却靠不住,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任人羞辱。   “哎……”凤令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   结结实实趴在地上的云尾感觉腰被人搂住,自己被轻轻地抱了起来,身体腾空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勾住了凤令的脖子,感受到了她的慌乱,凤令的嘴角微微上扬。   出了院门,不远处有几个侍者路过,云尾忙将脸埋在凤令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了他胸膛的微微的颤抖。   笑什么笑!   “人已经走了,你还要装鸵鸟多久?”凤令愉悦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云尾听到这话猛地将头抬了起来,正和走近的几个侍者打了个照脸。   云尾,“……”   侍者,“!!!”   “姑……姑娘好……”   云尾:谁是你们姑娘,我不是,没有,不承认。   几个侍者带着惊讶的表情离去。   “在哪儿?”凤令问道。   云尾抬头,不明所以。   “你的院子在哪儿,莫不是还想赖着在我这儿?”   云尾并不想和他说话,伸出手指了指,然后,她便感觉抱住她腰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紧接着,凤令便迈开了步子。   到了院门口,“停下。”云尾突然出声,凤令顿住脚步。   云尾探出脑袋仔细张望了一下,院子里没有动静,狐狸姐姐应该不在。   “好,可以进去了。”云尾放心地说道。   凤令含笑的将她这些小模样尽收眼底,“你说,我们俩这像不像……”   突然顿住。   “像什么?”云尾下意识追问。   他突然附身下来,唇微微凑近了她的耳朵,“偷情……”   呼出的气息惹得云尾耳朵有些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尖儿上。   凤令抱着云尾大步走进去,将她放到屋内的座椅上之后,看到云尾一副惶惶的,眼神里透露着“你见不得人,你快走”的模样,便忍住没再逗她。   伸手揉了揉云尾的头发,便转身离开了。   ……   “姑娘脸怎这么红,是病了吗?”进来狐狸姐姐一眼便看到云尾脸上的红晕,担忧地问道。   “是我我跑得太快了……”云尾伸手抚上脸颊,唔,摸着是有些发烫。   “姑娘且莫要乱跑了,留些体力吧,今天晚上就是祈愿节了,那时候才热闹呢。”   “哦,是怎么个热闹法?”云尾成功地被勾起了注意。   “姑娘到时候便知晓了。”狐狸姐姐含笑。   “我的脚方才跑得快伤着了,能不能帮我找找伤药……”云尾看了看脚踝,没有要肿的痕迹,应当伤得不深。   狐狸姐姐立刻去找了瓶伤药给云尾抹,“姑娘以后可要小心了,这次伤得倒是不深,过几个时辰应该就不痛了……”   “哎,对了,隔壁东厢房……”云尾看着狐狸姐姐给她揉脚踝的手,有些吞吞吐吐。   “哦,瞧我这记性,宾客来得多了,西厢房客满了,就剩下凤鸣山的大公子没有安排住处,别院又太远,且让人家一个过去,倒显得我们家失了礼数,于是咱们公子便开了东厢房给凤鸣山的大公子住……”狐狸姐姐解释道。   “怪我有些忙乱了,公子让我交代姑娘一声,隔壁住了客人,可近来实在是太忙,我给忘了……”   云尾心中苦闷啊,这狐狸姐姐忘了交代她,她哥哥又以为她知晓隔壁住了人。   她一个姑娘去翻人家的院墙,一张嘴是怎么也解释不清啊。   “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莫不是姑娘见过凤公子了?”   “没,没有,没有见过……”云尾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好似这样便能否认方才发生的事情。   ……   是夜。   狐狸姐姐赶过来,帮云尾换上了一条月光白纱裙,那纱裙并不十分规矩的模样,前面微微露着云尾模样修长的脖颈和精巧的锁骨,下面微微走动时衣摆被吹起,还能隐约看到她纤细的双腿。   云尾好不适应,但狐狸姐姐则一幅赞赏的模样,“姑娘生得好生漂亮。”   “可这衣裙,委实……不大规矩的模样……”云尾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嗤”一声,狐狸姐姐笑了出来,“姑娘莫要忘了,我们是狐族,狐生来美貌艳丽,这般的皮相身段,自是要好衣裳衬出来才是……”   云尾觉得她说得是歪理,但却找不出漏洞,只好作罢,左右这衣服漂亮,倒是真的。   梳洗装扮完,云尾悄悄地出了门,下意识往旁边院子往了一眼,仔细聆听,见未有什么动静,便放心大胆地走了开来。   路上皆被挂了灯笼,模样形状,都十分讨喜,烛光打在地上,映照得草木都多了层温柔的颜色。   云尾一路走着,祈愿节是在府中后花园举办,后花园极大,她记得她从来没走完过。   进了花园不多久,她发现这里没有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照明,取而代之的是草丛里发着一簇簇的光亮。   云尾的好奇心适时上来了,扫了眼周围未有人在,便大着胆子猫着腰扒开草丛寻找,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那是夜明珠……”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云尾的手抖了一抖。   云尾收回爪子,悻悻地站起身子,慢吞吞地转过脸,露出一个牵强僵硬的笑容,“凤公子好,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小女子自愧不如……”   仿佛今日没有见过一样的客套语气。   “无妨无妨,若云姑娘有何不懂的地方,凤某愿随时为云姑娘解惑。”   “岂敢,岂敢……”云尾客套着。   二人相对而立,远处是祈愿节场上客人的嬉笑声,近处是草丛里的虫鸣声,中间还时不时地飞过一两只悠哉悠哉的萤火虫。   此情此景,云尾觉得她须得说些什么,可是只要面对凤令,好像总会生出些手足无措的局促来。   “我……”   “你……”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空气又变得安静。   “凤令?你怎么不等我便走了?”时七嗔怒道,打破了两人之间片刻的宁静。   云尾听到时七的声音,心中一紧,是了,她忘记了,凤令已经有了喜欢并且真心想娶的女子,她还对他抱有……是万万不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样,男女主之间的激情互动给不给力,给不给力!   墙裂建议给拆拆一个夸夸来刺激刺激拆拆   ?( ??? ) ? ☆   ——   今天去了音乐节,气氛真的太好啦,爬了好几个墙头,累 第52章 祈愿节上   云尾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好和凤令拉开距离。   刚退了两步,凤令突然伸手拉过她,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前,云尾忙慌乱地伸出手去推他,凤令见状绷着脸要吓唬她,“别动。”   云尾难得的不怂了,哪里肯听他的,还是伸手继续抵抗,凤令索性一把拉过她的手握在大掌中。   在云尾惊恐的面色中,时七走了过来,时七本来站的地方是个死角,看不到云尾的,此刻走了过来便看到了云尾。   本来是娇嗔的脸色,一看到是云尾,变得有些晦涩,意味不明。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开口质问。   “我……”云尾还在用力挣扎,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模样。   她看了看时七,又看了看凤令,略微明白过来了一点儿。   怕是两人闹别扭了吧?   两人都心高气傲,拉不下脸来和好,凤令想拿她气一气时七,殊不知此举更是会火上浇油。   不妥,怎么能这样呢?   云尾伸手,面色凝重地拍了拍凤令,“你这样不妥……”   凤令转头看向她,想看看她脑袋里又冒出了什么蠢主意。   “喜欢一个人,是要努力叫她开心的……”虽苍白无力,但云尾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真是心酸又伟大。   谁知凤令听了之后,难得得未有嘲讽,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嗯,你先进去吧……”   说着松开了云尾的手,云尾手上一松,心里却紧得发疼,她嘴角连勾起的力气都没有了,转身快步走进了祈愿节的场地。   云尾走了之后,凤令面色阴沉地看着时七,时七毫不畏惧地回望,凤令开口,“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别再来缠着我了,也别再叫她误会我。”   时七挑了挑眉毛,“但是我没答应你啊。”   凤令心里忖度着凤鸣山和钟毓河之间的关系,开了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时七看着凤令,其实她这么闹腾下去,心里也没有底,她素来的恃宠而骄,是因为爱她的人的纵容。   可到了凤令这里,全然行不通,她不明白,也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让凤令回心转意。   若是叫凤令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是要好好跟她“心平气和”地解释解释,回心转意究竟是何用意。   “有阵子未见了,阿令又长大了许多。”   一个声音适时插了进来,时七抬头,一个身影从拐角处转了过来。   来人中年模样,身着一袭墨绿色长袍,头带深色抹额,抹额上绣着暗纹,虽人在中年,却不失风骨。   “爹?”时七惊呼,“爹,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中说的可是晚些过来,可没说不来,你这吃里扒外的小丫头满脑子听得都是旁人……”钟毓河龙君慈爱地摸了摸时七的脑袋,余光分出了些给凤令。   “龙君……”凤令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龙君看着凤令,眼神里透着些赞扬,凤鸣山的这大儿子,养得果真好。   时七这孩子满心眼的喜欢着凤令,加上两人儿时又有了个口头上的婚约,就连他也以为钟毓河和凤鸣山能缔结姻亲的,可现在看来。   哎,龙君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家这傻闺女,怎么就是看不出凤令眼中对别家姑娘的情意呦。   “小七啊,你先进去,为父有两句话要跟阿令谈谈。”   像是感觉出来了什么似的,时七难得地没有闹腾,转身进了祈愿节场地里。   “龙君有什么不妨直说。”凤令先开了口。   “你们俩,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   龙君虽已经看清楚凤令对云尾的情意,却还是为了自家女儿,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嗯,不是没可能……”凤令顿了顿,暗夜里,青年的嗓音清晰,一字一句,坚定不移。   “是从未有过可能。”   ……   祈愿节场地内,来的宾客皆已落了座,相识的把旧叙,不识的把话谈,好不热闹。   云尾去到了领花灯的地方,侍者见到了云尾,忙献上花灯一盏,对着她笑道,“姑娘来啦。”   “嗯,谢谢。”云尾接过花灯,找了个稍稍安静的位子坐着,立刻便有侍者过来帮忙点上了茶。   云尾就着吃了两口茶点,发现内心十分苦闷,然而老天似乎见不得她好似的,这么快便有人找茬上来了。   “喂,你居然在这儿躲着,叫我一顿好找。”时七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云尾在哪。   云尾欲去端茶的手放了下来,“找我何事?”   凤令这么快就把人哄好了?   “起来,你跟我打一架。”   看来是没哄好,到她这里撒气来了。   “凭什么要和你打?”   云尾一抚袖子,气性也上来了。   “你若打赢了,我就跟他再无瓜葛。”时七斩钉截铁地说道。   闻之,云尾抬眼睨了她一下,“你和他的事儿,莫再牵连到我这里来,不是谁都有空陪你排忧解闷的。”   云尾学着往日云锡装腔作势的样子,腔调拿捏得极好,一抚衣袖站起身子,转身欲走。   时七不依不饶,她素来野惯了的,一掌劈过,直击云尾的后背,云尾不妨,眼看就要生生地受了她一掌。   蓦然一股力道顶了上来,将时七的招式驳了回去。   云尾回头,凤令推出一掌的手刚刚收起,云尾打量了一下,凤令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模样身着墨绿长袍的男子。   现在云尾一看到凤令和时七就头疼,他们二人之间打情骂俏的情趣,非要扯上她干嘛。   “时七,过来。”龙君开口唤了女儿一声,时七犹犹豫豫地不肯过去,仿佛若是真的过去了,她和凤令就再无可能。   这孩子,从小就被他宠坏了,龙君看向云尾,“待我像你父君问个好罢。”   云尾不明所以,下一秒,龙君一拂衣袖,消失不见,连带着身边的时七也没了踪影。   云尾愣神的瞬间,凤令走了过来,他刚在她身边站定,便有侍者用玉杖清脆地敲击了一下祈愿柱,“天息结狐岭,仙人至九州,祈愿时至——”   方才在相谈甚欢的客人们皆屏气凝神,将手中的花灯用术法点燃,闭眼祈愿之后,抬手一推,刹那间,灯火点点亮了繁天。   云尾琢磨着,这第一个步骤,用手指将花灯燃起这件事,她就做不来。   寻思着是不是该去找个点火的东西,凤令便悠悠道了一句,“这祈愿节的花灯,普通的火可燃不起来。”   云尾的动作立刻顿住,却见凤令两手空空,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的花灯呢?”   “没了,都领完了,你们家准备的花灯不够。”   云尾想了想,那确实是她们家的责任,既然是她们家的责任,她多少也要担一点儿。   “喏,那我的给你吧……”云尾无比真诚地将花灯递了过去。   她保证,才不是因为她燃不起花灯才给他的。   “哎,姑娘,这不可……”狐狸姐姐刚好路过,见云尾将花灯给了凤令,变了脸色。   凤令一个眼风扫过,狐狸姐姐将话噎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什么不可?”云尾疑问道。   “没什么……”狐狸姐姐牵强地笑了出来,“我先忙了,姑娘祈愿节快乐。”说完立刻转身离开。   今日众人都有些奇怪,云尾在心里想着,就连素来稳重的狐狸姐姐怎么也慌慌张张的。   这样想着,凤令指尖已经燃起了一簇火苗,云尾被那火苗吸引了过去,凤令指尖一转,那火苗竟分为了两簇,一个形状化成了巴掌大的凤凰。   另一个形状模样,唔,约摸是只地上跑着的。   两簇火苗在云尾面前翻腾飞舞,云尾才认出来,那一火苗俨然是只狐狸模样。   那凤凰老是去招惹那只狐狸,狐狸对它爱答不理,凤凰总是飞来飞去啄那只狐狸的毛,最后惹得狐狸一把抓住凤凰的头,稍一使力,骑到了凤凰的身上,凤凰驮着狐狸在空中胡乱的飞。   云尾看得津津有味,被这两簇化形的火苗逗得笑出了声。   “开心了?”   “嗯……”   “一起祈愿吧……”凤令不知何时将花灯点燃,云尾小心地伸手抓住花灯的另一个角儿,闭眼开始祈愿。   “我和她没什么,全是你想多了的,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凤令的嗓音在左耳边响起,低低地解释着。   “嗯?”云尾怔了一下,才知道“她”指的是时七。   “那日我去跪祠堂,也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是我自己犯了错……”   凤令没说出来,怕这只小狐狸有压力,又多想了去。   但他不知道云尾当时已经听了那小圆脸对黎鹰说的话,说他要娶他带上山的那只小狐狸。   他带上山的那只小狐狸,可不就是她吗?   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蹦出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要努力叫她开心的……”   “开心了?”   “嗯……”   云尾睁开眼睛,和凤令一同松开手,他们二人的那只花灯,也颤颤巍巍地飘上了天空。   云尾看着那只花灯有些担忧,它会不会掉下来,是她有点贪心,愿望偷偷地念叨多了几个。   她的瞳仁亮晶晶地,映着漫天祈愿的花灯,能感受到身侧人的体温和气息,觉得自己的一颗狐狸心跳得仿佛有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凤令,媳妇如此迟钝,追妻追得苦啊╥﹏╥ 第53章 缘,妙不可言   放了花灯之后,祈愿节上还发生了什么,云尾都是恍惚着的。   一直恍惚到了散场,恍惚到了回院子里,恍惚到了睡梦中。   祈愿节究竟是什么样儿,对此期待已久的云尾表示全然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耳边的微风,身侧的凤令以及她心底的悸动。   “姑娘还是别愣神了,快些用饭吧。”   狐狸姐姐忧愁地拍了拍云尾的肩膀。本来就是不经世事的模样,怎么过了个祈愿节,姑娘人反倒变傻了些。   “哎……”云尾出声,拦住欲走的狐狸姐姐。   “那日,那日我和他一同放花灯的时候,你当时稍有阻拦,说着什么不可,这是何故?”云尾突然想起,便随口问道。   狐狸姐姐面色变得稍有古怪,“姑娘竟不知?”   云尾,一脸懵懂。   “祈愿节花灯合放,那也是要和亲近之人一起的……”   亲近之人……   她和凤令,若是非要套上亲近之人的关系,只可能是……   云尾一怔,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那她,她还主动要和他一起放,确实是不妥。   这可如何是好,小狐狸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可马上,便发生了更叫她六神无主的事情。   祈愿节已经结束,各家都已经陆陆续续回去了,云尾都不知凤令是何时走的,她近来懒,加上最近又不得清闲,故而起得晚。   祈愿节结束之后,事情忙完了,族君才想起来自己的这么一个闺女。   更是不合时宜地记起,自己还钦点了大儿子云锡,去教他妹妹术法的。   “术法学的如何了?”族君和蔼地问道,云尾心里一惊。   学的如何,毫无进展。   云锡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云尾那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毫无恻隐之心。   “你术法学的不会,叫我如何放心将你嫁出去啊……”族君有些忧愁,看着云尾的样子,一副怕自己的闺女在婆家被欺负了去。   什么?嫁出去?   嫁哪儿?嫁给谁?   “哦,忘了告诉你了,凤鸣山来提亲了,我便应了下来。”族君看着云尾,笑眼吟吟。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想着再考虑考虑,可你哥哥说你跟凤令那小子情投意合,我便放心应下了……”   她跟凤令情投意合?   她投眼看向云锡,他是如何知晓的?   云锡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叫云尾都不好开口质问,生怕他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回答来。   “为父知晓你们女儿家,对这种事情不好大胆谈论……无妨,既然知道了你们俩是真心喜欢的,爹爹岂有阻拦的道理。”   族君自顾自地说着,云尾丝毫插不上一句嘴。   “父亲不必再说了,你看云尾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云锡适时补刀。   云尾终于得了空,幽幽地开口,“我的婚事如今算是定下了,不知我这哥哥的婚事,何时才能有个盼头啊……”   以牙还牙,果然,闻言,族君的脸扭了过去,炮火对准了云锡,“对啊,锡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上次爹跟你提过的那家,不如改日请人家来吃吃茶?”   云锡脸黑得彻底,“不必了爹,我自有打算……”   一记眼刀飞过,云尾吐了吐舌头,有爹在场撑腰,倒不似往常那般的怕他。   回去之后,云尾还是晕乎乎的,当时消息太突然,她猛地听到,倒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回来之后,静下来细想,觉得不可思议。   兜兜转转,她终于可以和凤令在一起了吗?   凤令办事速度很快,云尾刚知道婚事定下来没多久,聘礼便运到了狐君府上。   云尾不好意思出去看,就躲在屋檐上远远的望着,只见那一箱箱的东西如何流水般的进了君上府。   “太多了吧……”云尾低喃着。   “没见识的丫头……”   话音刚落,云尾感觉脑袋被敲了一下,“唔……”云尾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脑袋,转过头,便看见了云锡,他一撩衣摆,挨着她坐下。   这样都能找得到她?   云锡陪着她静静地看了会儿,远处的喧闹和这里的宁静行成对比,一时衬得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的安闲自在。   良久,他开口。   “你现在,是狐族族君的女儿,我云锡的妹妹,跟他是门当户对,并不是高攀,嫁过去也不会矮一截,这些聘礼,是能受得起的。”   云尾不明所以的抬头,又听他说道,“所以,你不必觉得受不住,嫁过去,也不必委屈自己,狐族君上府,就是你的后盾,我和父亲,都在你身后。”   云尾听得十分投入,被云锡这语重心长的一袭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果然还是家人好啊,她真幸运。   “当然……”   云锡看着云尾眼眶里的泪水十分动容,觉得有必要说得再清楚些。   “你若是真和夫家和离了,君上府是不会收留你的……”   云尾的泪水一下子在眼眶憋住了,她刚刚为什么觉得云锡是个好哥哥?   她的狐狸眼是瞎了吗?   云锡只陪她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还有事务要处理,总有一天,他要担上这族君府的担子,那些忧愁烦恼,有他来扛。   伸手揉了揉云尾的头,起身离去。   云锡刚走不一会儿,云尾的旁边飞来一只鸟儿,那鸟儿羽毛艳丽,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   鸟儿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地方落了下来,云尾在看它,它也在细细地打量着云尾。   突然,那鸟儿眼睛一亮,云尾心里一惊。   她上次在杏花树上被鸟儿给坑怕了,实在是怕了。   那鸟儿煽动了两下翅膀,欲飞过来,云尾忙伸手阻拦,鸟儿不依不挠,云尾的双手在空中乱无章法地舞动。   鸟儿急得满头大汗,大叫两声,稍稍镇住了云尾,鸟儿趁机将小短腿伸到了云尾视线范围内。   云尾细细一瞅,见那鸟儿腿上似乎绑着一个东西,在鸟儿鼓舞且期待的目光下,云尾颤颤巍巍地伸手,解下了那物什。   鸟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扑棱了两下翅膀,愉悦地飞走了。   云尾展开来看,是一张纸,上面用毛笔画着一幅幅小图。   第一幅是一个少女背着背篓,扒开了草丛,第二个画面便是少女怀里抱着一个东西,似乎,是一只鸡……   第三幅便是少女和鸡在屋顶上的背影,第四幅是少女拎起了鸡,旁边还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大狗……   云尾越看越熟悉,这画里的少女,不就是她吗?   最后的落款画了一只凤凰鸟驮着一只小狐狸。   是凤令,他怎么知晓这些事情?   云尾拿着纸条不明所以,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瞅了瞅画上的鸡,再看了看落款处的凤凰。   所以,凤令就是她捡回来的那只“烧鸡”?   得知真相的云尾感叹,缘,真乃是妙不可言。老天爷,果真不靠谱,也果真可爱得紧。 第54章 能否帮我一二   待嫁的这段日子里,云尾变得有些嗜睡,也不知是何故。   梦里,时而恍惚着往日在聚钱山生活的过往,那时娘亲还在身边,她也有个人可以依赖。   她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她看到了她出生便能化成了小婴孩的模样,惹得大家一阵惊叹,但那婴孩模样没维持多久,便又缩成了一只皱巴巴的狐狸模样,后面一条尾巴也没有,看得她心里干巴巴的,一阵阵地发紧……   那时,她术法也学得不好,但娘亲总是会很耐心地一遍遍教她,从来未有对她露出过失望的神色。   她小时候不懂,但随着渐渐大了些,她感受到娘亲心中有牵挂的,她渐渐的长大,娘亲的身体却越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后来的病重。   她每日不是守在娘亲的床边,就是背着背篓上山去采草药,山上的草药每日都会被专门贩卖草药的妖怪采摘走。   能留下来的都是不怎么好的小草药,无尾能采的便是那种草药。   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她心底里害怕着,担忧着。   但那天终于还是到来了,云尾看到,小无尾趴在床边,强忍着不哭的模样,紧紧地拉住了娘亲的手。   她记得,娘亲当时说过一句话的,但是她当时太过悲痛,后来已经忘了娘亲说过什么了。   站在不远处的云尾静静地看着,那边,娘亲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小无尾的脸……   云尾眼眶发酸,泪模糊了视线,她眨了眨眼睛,蓦然再睁开眼,视线凝聚到了天花板上。   她愣了一下,才缓过神,原来是梦醒了。   “孩子,你要幸福。”   最后,她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姑娘可是醒了?”听到屋子里稍稍有些动静,狐狸姐姐在门外有些焦急地问道。   “嗯,醒了,怎么了?”云尾回了一句,顺势坐起了身子。   “凤公子已经来接您了……”狐狸姐姐忙进了屋子。   “嗯?”他怎么来了?   云尾显然还有些沉浸在梦里的模样。   “哎呦,我的姑娘啊,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啊,您怎么过得如此糊涂了。”   “啊……”对啊。   云尾一拍脑袋,“他等了多久了?”   “有好一阵子了,他还不让我们叫醒您,说由着您睡,醒了再说。”   狐狸姐姐顿了顿,“还好姑娘您醒得还不算太晚。”   狐狸姐姐忙将云尾梳妆打扮一番,推了出去,一路上,云尾皆是有些忐忑,到了正厅,便看到她爹和她哥,还有凤令一同坐着,相谈甚欢。   凤令似有所感的扭头过来,一下便看到了云尾,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云尾没见他这样灿烂的傻笑过,“噗嗤”一下,也被逗笑了。   族君又跟凤令絮絮叨叨了一阵子,抬眼看了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你们便启程吧。”   族君站起了身子,云尾走过去,族君拉起云尾的手,小声嘀咕着,“没想到刚认回来的闺女,还没捂热乎两天,就又得交给别人了……”   云尾被他说得泪眼盈盈,“爹,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又转头看了看云锡,云锡也难得地没有打趣她了,伸手过来拍了拍她,“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别让自己受委屈。   凤令过来拉住云尾的手,和她一同拜别了族君和兄长之后,带着云尾走出了族君府。   看到外面的阵仗,云尾着实惊了一惊,外面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前面还有两个眼熟的人——小圆脸和黎鹰。   见到凤令带着云尾出来了,都各自化成了原身,小圆脸站着的位置,化成了一只羽毛艳丽的鸟儿,可不正是那天给她送信的那只鸟儿吗?   凤令站了出来,也化成了原身,他的原身十分英俊漂亮,刺目的金色羽毛闪得云尾睁不开眼。   云尾情不自禁地嘀咕出了声,“这也没过多久的功夫啊,怎么这羽毛长势如此快,如此好?”   凤令表示,一言难尽,扑棱了一下翅膀,云尾猝不及防地又化成了原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明所以。   凤令轻轻地将她衔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背上,煽动羽翼飞了起来,后面,百鸟相随。   “唔……”云尾有些不适,伸出爪子扒拉住了凤令的脖子。   本就启程的晚,飞到凤鸣山时已经傍晚了,天边已经染上了云霞,却不及身下凤令的羽毛绚烂夺目。   礼节很是简单,并不繁琐,凤令先带着云尾拜了祠堂的祖先,再见了一见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受一受祝福的话,便算是礼成了。   外面还在宴请宾客,主亭下面也设了一桌,凤令带着云尾见了见他的父母。   凤族族君气宇轩昂,族君夫人面貌温婉可亲,云尾有的那些紧张的拘束,在他们和蔼的笑容中,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气氛其乐融融,族君和夫人对云尾很满意。   “阿令这孩子打小就调皮捣蛋,我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必是真心喜欢你的……”   族君夫人笑着拉过了她的手。   “如今这小子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不知,你们俩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两个孤寡老人家抱上热腾腾的孙子……”   热腾腾的孙子???   云尾闻言身体一僵,这她……   云尾应付着族君夫人的絮絮叨叨,而凤令难得地只在一旁吃菜,一声不吭,终于挺到了宴会散去。   回去的路上,云尾疲色尽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你方才怎么叫我一个人,去面对……面对那种局面。”   凤令含笑地望了她一眼,“素日里我便是这样被絮絮叨叨的,硬着头皮听了这许多年,今日难得有了夫人,夫人竟不能为我抵挡一二?”   一句“夫人”喊得云尾蓦然红了耳朵,眼看就快走到了屋子门口,凤令一把揽住她,推门将她拉了进去,反手关门,转身就将她抵到了门上,动作一气呵成,十分顺畅。   云尾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牢牢地禁锢住了,她被迫只能看着他,周遭全是他的气息,他戏谑地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知夫人能否再帮我一二?”   “帮,帮什么……”   凤令一把抱起她,走向内室,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遂,长身压了下来,附身亲吻着她的耳朵,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让爹娘……早日抱上孙子……”   云尾的脸蓦然红透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我……你别这样……”   他怎么变得这般……这般……她招架不住啊。   凤令抬头,眼神因为情而染上了一层动人的颜色,映得他的眸子更加的流光溢彩,含情脉脉。   云尾觉得自己快要醉到里面了。从头到脚,都想依附着他,属于他……   凤令看着身下云尾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好,你今日也累了,不逗你了……”   说着从她身上翻了下来,挨着她躺下,手指轻轻一点,满室烛火应声而灭。   “夫人,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情到深处,男主忍得苦啊~ 第55章 情难自抑   第二日云尾醒来,睁眼看着天花板,竟不是往日熟悉的模样,才想起自己已经嫁给了凤令,成了他的夫人了。   名正言顺的夫人,想到这个身份,小狐狸在房中偷笑了好一阵子,才出了门。   路上碰见了小圆脸,这素来活泼好动的孩子此刻却有些神色怏怏,云尾却也不好问他。   直到过了一晌,恰巧又碰见了小圆脸,这次还有黎鹰一同,隐约才听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是小圆脸家中有人在天族当差,左右本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但近年来天族根基不稳,魔族一直蠢蠢欲动,近些日子来一直骚扰着天族,与之小仗不断,大有要准备大动干戈之意。   天族如今就在编制队伍,小圆脸便是听闻家中那位亲人被编入了队伍,才难过不已。   黎鹰非常不熟练地拍着小圆脸的背轻声安慰,云尾既感同于小圆脸因为亲人遭遇而难过,又看着黎鹰难得笨拙的模样,一时既心疼又好笑。   还是不打扰他们俩了,云尾想着,迈开步子要去找找凤令去哪儿了,骤然心上传来一股疼痛,延至经脉,痛的她天灵盖都是麻的。   她忙扶着石头蹲下身子缓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了?”恍惚中好像是凤令的声音。   云尾闭了闭眼睛,痛意来得快,走得也快,只留了额角细密的汗,“我没事,刚刚不小心崴到脚了。”   左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莫要说出来叫他担忧了。   凤令狐疑地看了云尾一眼,蹲下身子,将她揽住,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脚踝骨,云尾那处有些敏感,骤然被他握住,惹得她微微一颤。   凤令仔细检查了两下,“没看出什么问题,应当不妨事,你怎如此不小心……”   “方才听墙角听得有些入迷了……”云尾小声嘀咕着。   凤令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方才听你那小圆脸侍从说,他们家有个亲戚在天族当差,如今天族动荡,连带着那当差的亲戚,也免不了要遭殃……”   “天族确实近来不□□稳。”凤令皱了皱眉头。   “但既然他那亲人去了天族当差,我也是无法插手的,想必他也是知道这些,才没跑到我面前诉求,只是到黎鹰那里诉诉苦。”   听到这些,云尾有些忧心,“那仗不会打到我们这里来吧?”   “天族和魔族离这里远,即便是两军交战,也不会波及到我们。”说着垂首看了看云尾,“你还是多注意注意自己吧,别走个路都叫人忧心。”   云尾心虚,忙乖乖应下了。   照例,云尾嫁过来的第二天也是要陪同凤令的家人一起吃晚饭的。   她和凤令先到了,便落了座,女使看到他们俩来了,忙将热腾腾的饭菜一道道上了桌。   过须臾,族君也携着夫人来了,一同落了座。   族君夫人看着他们夫妻俩越看越满意,依旧是欢欣不已的模样。   云尾吃着饭,听着族君和凤令说起族君府上的一些事务。凤令本早就该学着管理这些,奈何他一直在外面游荡,打打架,惹惹事,全然不管这些。   是近来才有的觉悟,开始着手上心这些了,他人聪敏,倒是上手也快些,算是给了族君不少安慰。   族君和凤令聊着这些,族君夫人便和云尾说些凤鸣山有趣的事儿,说起凤令小时候,特别爱吃有一处山头的果子,奈何他爱吃,旁人也爱吃,他为了占山为王,不让旁人去摘那果子吃,自己偷偷的去苦修了月余的术法。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闭关出来去那山头,早已过了季节,树上一个果子都没有了,他回来气的三天都没吃饭……”   云尾听得稀罕,听到凤令因为这气了三天,“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曾想凤令还有这样稚气未脱的一面。   凤令和父亲聊着族中的事务,微微一侧目,便看到云尾双目含着笑意,水汪汪的,乱人心弦,和他娘亲两个人相谈甚欢,桌子上还有热腾腾的饭菜,他心底里的某一处被蓦然戳中了。   三十里的风调雨顺,五十丈的烁石流金,都不及这一刻来得动人。   这一刻,他珍藏在心底,他永远不会忘记。   回去的路上,月色正当好,云尾吃得有些撑了,便和凤令绕了些远路,正走着,云尾感觉那种锥心的疼痛又来了,立马延续到了经脉末梢,叫云尾的天灵盖有种炸裂般的清醒。   云尾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凤令连伸手拉住她的时间都没有。   “你怎么了?”凤令忙蹲下身子,扶住云尾的肩膀。   “凤令……我,我疼……”云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成句的话,痛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恍惚中听见有人说话,说什么“幼时……经脉……”之类云云。   云尾努力地要睁开眼睛,总是有一片大雾遮挡着视线,她有些惊慌失措,她一直跑,一直跑……   渐渐的视野变得清晰了起来,弥漫着的大雾散去,云尾睁开了眼睛,动了动眼珠子,看到了守在她旁边人的一个后脑勺。   她稍微动了动,那人被惊醒,抬起了脸,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醒了……”   云尾挣扎着坐起来,凤令忙附身去扶她,“可还有什么不适?”   云尾感受了一下,“没什么不适……我这是怎么了?”   “无事……是你的灵智,有快要开了的迹象……”凤令垂下眼眸,这样说着。   “真的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修炼术法,变成一只厉害的狐狸了,像我父君,哥哥一样厉害。”   云尾有些兴奋激动。   “是,会比他们更厉害的……”凤令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近来族中有些事务,约摸是要外出……”   “唔,知晓了。”云尾显然没有认真在听,凤令深深地看着她,“饿了吧?我命人煮了莲花粥,起来喝两口吧。”   听到吃东西,云尾皱了皱眉头,“唔,不知为何,竟没什么食欲,不如搁着和午饭一起用吧。”   凤令眸子颤了颤,“还是起来吃些吧,现在不吃对身体不好……”说着侧身帮她拿起了鞋子。   自此那天早上之后,云尾就难见到凤令了,他好像总是很忙,时常不回来,即使回来也是很晚,为了不打扰她,甚至没有回卧房睡觉。   那之后云尾感觉身体也不太爽利,时常心口痛,虽不似之前那么猛烈凶悍,但还是十分磨人。   这日,难得的好天气,云尾在屋子里待得委实闷了些,欲出来走走,一女使跟了出来,“小夫人,我与你一同吧。”   凤令院子本没有女使侍候的,这还是她近来身体不好,族君夫人从院子里派了女使来照顾照顾她。   天色晴好,湖水微波荡漾,云尾就顺着湖边走着,手里懒懒地摇着扇子,一眼眺望过去,扇子忽然停住。   隔着湖远远的另一侧,一男一女相对而立,那女子不知在说着什么,男子安静垂首聆听,女子边说着递给男子一个东西,男子接过小心地放在袖中。   那女子是谁,云尾并不知道,但那男子,她曾经以为自己很熟悉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熟了,还参杂着些许陌生。   “小夫人……”女使似乎也注意到了,担忧地唤了云尾一声。   “回去吧……”云尾不知为何,自己竟这么平静,或许是他近来突然的冷淡,她便早有预感。   回到了住处,云尾坐下,想了想,问女使,“有酒吗?”   “您身体不适,怕不宜……”   “有吗?”云尾声音的几近哀求。   女使抵不过她,最后送来了酒,云尾屏退女使,拿着酒坐到了窗边的美人榻上,这地方视野极好,是能透过窗子一眼望到院子门口最接近的地方,她近来无事,都会坐在这里等凤令。   虽然一次也没有等到过,以后约摸也不会等到了。   云尾越喝越清醒,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现如今竟这么悲苦,生活如此惨不忍睹,发人深省。   院子里有些响动,稍稍吸引了云尾的注意,不一会儿,云尾看到黎鹰扶着一个人进了屋子,收到云尾看过来的眼神,黎鹰有些拘谨,下意识挺直了腰身。   黎鹰会错了意,以为云尾不高兴公子喝了酒,没忍住帮他解释了两句,“今夜有族中应酬,公子喝醉了,方才一直唤着姑娘的名字,我只好将他带到了姑娘这里。”   黎鹰说完,也不等云尾发话,将凤令往桌子旁一丢,立刻闪了人。   凤令乖乖地坐着,眼神迷茫,云尾愣是坐着没理凤令,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他。   凤令坐了一会儿,似乎认清了自己在哪里,眼神聚焦到了云尾身上,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朝她走了过来。   云尾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附身压到了榻上,她下意识去挣扎,“别动,让我抱抱,我好想你……”   凤令将头埋到了她的颈窝,低低地说道,云尾停止了挣扎,任由他紧紧地抱住…… 第56章 梦中梦   云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了凤令的踪影,她刚一动弹,身体便蓦然地一阵疼痛。   她索性又躺了回去,双眼凝视着天花板,心里考量着,这算是什么?   他和别的女子一同,却又不来见她,云尾想了想如果要她和别人共侍一夫,没可能,她敏感自怯的心,做不来如那般的委曲求全的事情。   她需要人仔细护着,爱着,她原以为凤令是那个人,可现在却什么都不确定了。   云尾翻了个身子,闭上了眼睛,泪从左眼划进了右眼,又从眼角滴落,一滴一滴地滴到了枕头上,染湿了一片。   她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为了一个人委曲求全。喜欢上一个人,果真是容易受伤的。   可她明明已经心灰意冷了,可他怎么又对她笑了。   她舍不得他……   云尾脑子乱糟糟的,她侧着身子,胡思乱想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不辨何时,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未知的境遇叫她心慌得厉害,“凤令……”她无助地开口喊着,却又突然想起来,他多半是不在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被角。   “小夫人,怎么了?”是侍候她的女使的声音。   云尾听到心里空落落的,本不该痴心妄想的。云尾在心底苦笑了两声,开了口,“怎么不点灯?”   “点灯?”   女使下意识往窗外望了一眼,通天白日,“小夫人,白日里为何要点灯?”   云尾身子一僵,“现在是白天吗?”她讷讷地开口,“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女使也蹙起了眉头,倏尔,云尾轻轻笑了一下,“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快去把灯点上……”   “小夫人……”女使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云尾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女使有些担忧。   “别告诉他,也别告诉别人……”云尾在被子里说道,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小夫人,这怎么瞒得住?”女使仓皇无措。   “出去吧,我有法子瞒住。”   女使走了出去。   云尾在被子里害怕得发抖,她方才的镇定已经用尽了力气,再怎么样,她也是一只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小狐狸。   为什么,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呢?   是老天也不想让她看见凤令和别的女子一同吗?可她还是看见了。   为什么不早点瞎掉,她也好,继续蒙在鼓里。   蓦然,心口又传来一阵阵撕裂般地痛楚,可奇怪的是,明明本应该疼痛得紧,可她丝毫感觉不出来,只是脑中知道,此刻是疼痛着的。   好似为了迎合这样的疼痛一样,她蜷起身子,咬紧了牙齿。   不知疼了多久,好像稍稍有了些缓解,她直起来身子,靠在床上发呆。有人走进来了,在她床边站定,“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   云尾身子一僵,顶顶陌生的声音,叫她有些恐惧。   “你是……”   “怎么样,你是自己乖乖地离开他,还是最后等着我们赶你走?”   离开他,他指的是谁,云尾大致猜出了个七八,但我们,我们又是谁们?   云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哦,我忘记了,你此刻,应该是看不到的吧……”那声音又传来,好似走近了些,一字一句,叫云尾听得更清楚了。   “阿令也在呢,只是他不愿意跟你说话,就连看你一眼,也不愿意。”   若放在往日,云尾定然是不信的,甚至一个字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此刻,这种境地……   云尾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她说得话,也难辨真假。   “你知道你为什么瞎吗,你平日里喝的粥中,都放着药呢,他找我要的,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神不知鬼不觉……他叫我再忍耐些时日,毕竟你也才嫁过来不久,若是这么快就死了,脸面上不好看……”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云尾猛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转头,外面通天白日,屋子里亮堂堂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分明。   原来是梦……   云尾松了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起了身。   “她近日身体怎么样了?”   “回大公子,小夫人近日身体还不错,就是……”女使有些吞吞吐吐。   “如何?”   “有些念叨公子您……”   女使不知跑哪儿去了,云尾蹬上鞋子,随便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她这就是话本子里悲情凄苦女主的戏码吧,再这么下去,定然是要郁郁寡欢致死的。   真惨,云尾撇了撇嘴,推开房门,猝不及防的,凤令欲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与云尾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云尾的语气有些意外,一双眼睛里也带着些许惊讶欣喜,随后,又露出藏不住的忧愁困苦。   “你还没吃早饭吧,过来吃饭。”凤令当没有听到她那句话一样,拉起她的手,要往屋子里回。   “别,我闷坏了,不想再呆到屋子里了。”   凤令的脚步顿住,抬眼看了看云尾,云尾坦诚地回望,眼里满是真诚,逼得凤令移开了眼睛。   他看向院子里的石桌,声音低低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安抚,“那便摆在院子里吃吧……”   女使忙将吃食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凤令拉着云尾走到石桌旁坐下,云尾看了看,清一色,素到不能再素的素……   她抬眼,看向凤令,眼神已经表露出了满满的抗拒。   凤令为她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你近来身体不大好,不宜乱吃东西……”   “看到这些,才真叫人食欲不振,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云尾哀愁地撑着脸。   “咣当”一下,云尾的“而终”二字话音刚落下,凤令失手打翻了他面前的杯盏。   他低着头,云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低低沉沉地,小小地反驳了一句,“别乱说……”   云尾瞅了瞅,这一桌式样的菜,她不知重复吃了多少天了,哪道菜摆的位置,每次都一模一样。   云尾不知道这是要折磨谁,唯一能吃下的,便是那清合莲花粥,甜糯的口感,怎么都喝不厌,云尾双手捧起,吹了两下,喝着十分畅快。   眼看一碗粥就要见了底,“你每日喝的粥里,都放着药呢……他特意来找我要的……”   突然想起了这个……   “咳……咳咳……”云尾一口粥吐到了碗里,被实打实地呛了两下。   凤令忙伸手轻轻地帮云尾顺气,可那句话,真真是叫云尾如鲠在喉,恨不得把喝下去的粥全吐出来才好。   “这粥今日味道怎么怪怪的,跟放了什么别的东西一样……”云尾不动声色地开口。   凤令拍着她背的的手一顿,面色一白。   云尾本就是随口说说,可却没想到,凤令露出的破绽,藏都藏不住,叫她一眼看了出来。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会如梦中一样瞎掉吗?   “确实放了些东西,你别乱说,只是些补品,你身子近两日不大好,我便去寻了些补品给你……”凤令出声解释。   “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云尾问道。   “我,我原以为这不是什么事儿,想着便不必告诉你了。”   “你在哪儿寻的补药?”   凤令眼皮子一跳,他没想到云尾竟问得如此深,他私以为从自己的表现上来看,不过是稀松平常地一件事情而已。   “是,专门找的贩药的匠人……”凤令迟疑地答到。   “那匠人就住在我们府上吧?”云尾一语中的。   “嗯……”凤令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样,突然抬头,对上云尾了然的眸子,他下意识地开口,“你不准去找她……”   此刻的凤令,她眼睁睁看着的,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的凤令,却像个倔强无助的孩子一样,他紧抿着双唇,彷徨和无措沾染了他的脸庞。   云尾的眸子因为情绪,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很快地眨了眨眼睛,水雾散去,只剩了眼角泛着的微微酸楚,一直蔓延到了心脏末梢。   “你莫怕,我不会的……”   她轻轻地说道。   我不是那样的人,凤令,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等着你跟我开口说,可你却一直闪躲,最后,你还是要把残忍留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   我的大宝贝们,   拆拆考完试回来啦,   让我看到你们热烈舞动的双手~ 第57章 拟生莲花   凤令是在云尾第一次晕倒的时候知道的。   知道她灵智为何久久不开的原因,其实不是没有开,而是幼时心脉受损,却一直安然无恙的好好活到了现在,若是施法诊治,也只会是灵智未开无法修行的表象。   但现在,这些问题都暴露出来了,随着她心口一阵阵的疼痛而会越发地严重。   凤令这阵子便是在忙这些,忙着奔波九州遍访名医,忙着寻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帮她治疗。   但这些,凤令都不想让她知道。   他不知道这样能瞒着她多久,但他想,能瞒一天是一天,这些苦难,便由他来扛着。   他会尽力地去找出解救的办法,这九州之大,他便不信他找不出。   “您来了?”坐着的女子,俨然就是那日云尾在湖边看见的,与凤令在一同的女子。   “嗯……”凤令应了一声,话堵在喉咙里,不知怎么开口,他想着提一句叫这为他制药的匠人女子搬去别院,他怕云尾寻过来,知晓了真相。   不等凤令开口,那女子先道“公子不来找我,我也是有事情要告知公子的。”   “何事?”凤令的心又微微揪起,他怕听到关于云尾病情加重之类云云的话。   “前两日家兄云游归来了……”   “真的?”凤令原来要寻的,便是她的兄长——九州有名的神医圣手,只可惜不赶巧,他兄长已云游多日,这女子见凤令焦急,便说自己制药的本事皆是兄长传授,可以过来先帮忙。   如今她兄长回来了,是不是云尾的伤病,有了治愈的可能。   “兄长归家后,我才与他取得了联系,并说明了尊夫人的情况,但,兄长无意过来……”   “为何……”凤令有些茫然,好似那溺水之人抓紧的那最后一根稻草要断掉的境况。   “公子莫急,家兄不来,并不是因为尊夫人的病没办法救,而是这件事情公子自己便能办成……”   那女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九州中有一种莲,名唤拟生莲,莲中缔结的莲子珠,功效奇特,其中有一个,便是能修复受损的心脉……”   “竟有此事……”凤令心下存疑,若真有这样的莲花,能医好心脉受损,他为何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未探听出来过。   “这是桩秘辛,家兄也是对珍奇的药草太过痴迷,整日钻研,偶然间得知的……”   “你可知,那莲花长在何处?”不论此事有多漏洞百出,但只要有丝毫的希望,他都不能放过。   凤令一贯的理智和冷静在遇到有关云尾的事情上,都会方寸大乱。   “那花,也并非长在什么穷凶极恶的险境,而是生长在九州中的一方仙土上……”女子伸手将腮前的一绺发丝别到了耳后,“眼看马上就要到花期了,那花,约摸也快要开了……”   ……   云尾仔细地留好了字条,便悄悄推门出去,她想出去外面走走,她想回家看看。   不是在狐族的那个家,而是在聚钱山的那个,她独自长大的小院子里。   她只想一个人去看看,于是便留了张字条,好叫他们莫要担忧她。   想到这儿,云尾在心底苦笑了下,不知他们何时才会发现她不见了这件事情。   凤令不怎么过来,旁人都以为她失宠了,渐渐地都懈怠了些,连那女使过来伺候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对于这些人,她心底是不怨的,因为本就没抱什么期望,自然谈不上失望,而她的失望难过,早就悉数全给了那个人。   云尾将自己蜷起来,变作了原身,也好能走得快些。   半路上碰到了一只仓鼠,仓鼠用那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她这只白毛狐狸,不远处地上好似不经意地放着一块儿食物,仓鼠以为云尾要和它强夺,忙飞身扑上去抱住食物,紧接着“咔吧”一声,伴随着仓鼠的惨叫声,捕兽夹毫不留情地夹住了仓鼠。   云尾听着仓鼠的惨叫声,震得她脑壳子疼,她怜悯地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纠结地看了看仓鼠。   抬脚正想过去帮帮它,可不远处传来了猎人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轻咳,猎人一般都很壮实,她固然是只妖怪,可除了能变成只狐狸玩玩之外,实在没什么妖怪该有的、通天的本事。   就连回个家,都得一步一个脚印子地走回去。   权衡之下,云尾只好悄无声息地快速遁走。   便如这般不知走了多久,云尾感觉真的有好久好久,其中还因为慌乱走岔过路。   兜兜转转,历尽艰难险阻,云尾满身泥泞地站在熟悉的小院子门口,热泪盈眶。   她摇身变作人身,推开门进去。   还是走时的模样布局,只是桌子旁的地上有积水,她愁苦地望了望屋顶,隐隐透着光,怎么又漏了。   她从井里打了些水出来,将自己梳洗干净,又顺带着擦了擦桌椅板凳。   干完这些,云尾趴在桌子上,蓦然传来“叽叽咕咕”地轻响,云尾摸了摸肚子——她饿了。   ……   “无尾?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过来,叫婆婆好好瞧瞧你……”   菜花婆婆看到她来了,笑得合不拢嘴巴,山楂树老伯见了她过来,虽不似菜花婆婆表现得那么热烈,但也隐隐透着高兴。   云尾看到这院子里的山楂树,枝叶又生得繁茂了不少,不由得也替老伯开心。   “吃饭了吗?”菜花婆婆问道。   “没,没有……”云尾摇了摇脑袋。   “等着啊,婆婆正烧着菜呢,你要是饿了,就吃几串糖葫芦先垫垫胃。”婆婆说着,忙又进了厨房。   云尾走过去,山楂树老伯递给云尾两串糖葫芦,云尾也不客气,拿起糖葫芦就下嘴咬起来。   天色已然近黄昏,炊烟袅袅,落日映山辉,大雁比肩齐飞。   云尾和菜花婆婆,山楂树老伯一起坐在院子里吃着饭,菜花婆婆烧菜的水平还是没有丝毫长进,菜的味道奇奇怪怪的,但云尾不知怎么,吃得酣畅淋漓。   “那小子呢?你怎么没和上次那小子一起来?”山楂树老伯突然问了一句,菜花婆婆也停下了筷子。   “哦,他……还有事情要忙……”   “你们俩怎么样了?”菜花婆婆又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们俩,成亲了……”   “成亲了啊。”菜花婆婆和山楂树老伯异口同声,脸上都笑眯眯地,菜花婆婆又开口,“成亲了好啊,我早说那小子对你是真心,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菜花婆婆顿了顿,瞥了山楂树老伯一眼,“不像他,当年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敢跟我说……”   时隔多年,已经慢慢变老的山楂树老伯看着也不再年轻的菜花婆婆傻笑。   月上树梢,云尾一个人独自坐着,抬头看了好久的月亮,“可是,我好像把他弄丢了,我把他弄丢了,怎么办……”   ……   凤令站在门外,屋子里没有丝毫的动静,也没有烛火的光亮,她大概是已经休息了吧。   思及此,凤令欲推门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转身望着天上的月亮,“那花,只生在天族地界的镜台莲池中……”   耳畔又浮起白日那女子的话语,“天族吗?”凤令低低地重复了一句,看着月亮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起来。 第58章 吃了醋   苍穹之上,天族。   近来天族大半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对付魔族上。   不知先前是谁传出去的话头,说天族小殿下失踪了,兜兜转转,竟传到了魔族的耳朵里,魔族族君一拍桌子,觉得这是一举拿下天族的大好时机,便调整兵马,起初,只是时不时小小地扰乱一下天族。   似乎还是有什么顾忌一样,没有甩开了手地大肆进犯。   而近些日子来,不知魔族是突然有了什么底气一样,加大了兵马火力,隐隐有要和天族进行一场大厮杀的准备。   天族警戒战备起来,人马一时都调往了与魔族较近的边界地带看守,因即此,内部防守慢慢地松了下来。   故而,谁也没发现,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   镜台莲池旁,凤令愣愣地站着,对着满池子的莲花,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么多莲花,谁能告诉他,哪棵才是拟生莲?   忽有一阵风吹过,惹得满池莲花飘摇动荡,凤令眼尖地瞅见,中间那朵莲上似有彩色霓虹凝结,似有所感般的,凤令觉得,就是它了。   他足尖轻点,腾空而起,飞身掠水而过,一把摘下了那朵莲花。果然,莲花里面,有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   凤令心下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走,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小殿下?”   凤令脚步一顿,心头惊讶,这句唤声似乎要令他想起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脑海中也掠过了什么画面,但现下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想。   他死死地克制着,将那股念头压了下去,面上愣是叫人瞧不出分毫来。   来者额前有一抹丹朱砂痣,令他俊雅的容貌看着更显得年轻了些。   若是叫那名为凤令配药的匠人女子看见了,定是要唤上一声“家兄”的。   但此刻,他仙气凌然,实打实的天族的一名在编神仙——三清真人座下的玄易神君是也。   他瞥了一眼凤令手中的拟生莲,开口道,“小殿下,有些事,还是莫要执着的才好……”   他的话似乎有什么魔力一样,凤令心上的那股念头再也压不住了,天雷勾火般的,凤令瞳孔微张,记忆被打开,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是祁承,天族的小殿下。   他随着白藉一同掉下了改了机制的苍生业台,一同又有了这番经历。   “小殿下,打从您掉下苍生业台,天后娘娘她便一直很担心您……”   祁承知道,玄易说得这个担心的程度,算是很委婉了,依他娘亲的个性,怕是终日都得念叨几遍。   这样想着,便随着玄易一同,去拜会了他的母后。   天后娘娘果真十分激动,拉着祁承左右看了几遍,才敢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   随后又一同拜会了他的父君,天君倒是没表露得像天后那样激动,但也多打量了他几眼。   天后走后,天君望着他,淡淡地开口,“魔族的事情,你可是知晓了?”   “嗯,儿臣只是略有耳闻,但这起因是他们以为儿臣失踪,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儿臣只消去露个脸,他们便也会退兵吧……”   但祁承隐隐觉得,此事似乎没那么简单,然而短时间内,他也想不出里面的蹊跷来。   “也好,你先带兵过去试试……”天君应允了下来。   祁承却在心里思虑着,现下他已然破了苍生业台的机制,恢复了记忆,也知晓了这不过相当于只是又经历了一世而已。   若是再等上一等,或许等他有了个什么意外身死,才能重回天族。   那现下,以现在的状况,他还要再去给白藉送这拟生珠吗?   “小殿下,您怎么了?”天将以为祁承刚刚复位,身体不适,便开口关怀了一句。   “没事,走吧……”祁承将拟生珠塞到了怀里,对那天将说道。   眨眼间一队人便到了天族重兵把守的边界,一队魔族士兵正在与之酣战。   祁承露脸出来的时候,不止是魔族的士兵,就连天族那些听闻了风声的士兵,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甚至于,场上还安静了几秒钟,祁承不由得蹙了蹙眉,魔族便罢了,他管不了,可他天族的兵将,可不该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点儿小风小浪便愣神,回去还得练练。   祁承连法器都没召唤,便加入了战斗,直击魔族领兵的将领,天族士兵大受鼓舞,士气大涨,一时便压制住了魔族的队伍。   不知打了多久,祁承的衣摆都未有半分凌乱,已将魔族将领制服于脚下。   他急匆匆地赶回去复了命,天帝满意地颔首,放他回去歇息歇息。   祁承点头应下,出了门拐个弯儿立马捻了个诀下界去了。   只一道银光微闪,祁承便到了他们二人的屋子里,却不见有人影,祁承心下奇怪,又拐去了自己的书房,桌子上俨然放着两张字条,一张是黎鹰留下的。   黎鹰知晓他去了天族,联系不上他,只留字条告知他另一张字条是在夫人房中发现的。   祁承拿起另一张字条,是白藉留给他的,祁承拿起来看了一眼,一个闪身,屋中已不见了人影。   聚钱山中。   一白衣女子拎着水桶出来打水,那女子面容虽是过人之姿,但略有些苍白的病态,举手投足间,便露出我见犹怜之感。   她弯腰打水的动作似乎有些吃力,不远处,祁承悄然现身,刚巧看见女子吃力的动作,欲上前帮她一把。   然而,一男子抢了先,“我来吧我来吧……”将女子手中的木桶接了过来,“你身体不好,我说了多少次了,莫要在做家务了……”   “谢谢你……”云尾真诚地道谢。   祁承眯了眯眼睛,他在天族耽搁了不少时辰,天族时辰过得本就比别处快,九州这片区域却又比别处的时辰似乎慢上不少,算算也有几年的时间了。   他急匆匆地赶过来,为的就是看这个的吗?手指不知何时握紧了,再快,也快不过女人变心。   祁承就站在不远的高处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眸子越发地阴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男子便将水打好,两人一同回了院子。   祁承就依然死死的盯着二人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   傍晚,那女子独身一人出来,不知是要做什么,祁承眼睛发酸,看到女子出来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了一样,现身到了女子面前,云尾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下,待看清眼前人的容颜时,又是狠狠地一怔。   “你……”云尾有些失神。   “白藉,你好样的啊……”祁承语气里压抑着怒气。   云尾听到祁承的声音才蓦然觉醒,长相再肖似,可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祁承见她要躲,更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攥住云尾的手,“白藉,你躲些什么……”   “你,你认错人了……”云尾挣扎着,手腕被他粗暴地握住,捏得生疼。   祁承素来的冷静克制,过人的理智,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他眼角猩红,一把揽过云尾的腰,云尾一个不备,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你……唔……”云尾挣扎地动作被他尽数化解,解释的话被他一并咽下,他的唇重重地压了上来,带有惩罚性的掠夺,让她无法呼吸。   她的腰软了下来,整个人靠他横在腰间的手臂支撑着,意识都快要被他抽尽的一刻,突然——   “娘亲……”脆生生地唤声,直击得云尾天灵盖一个激灵,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了祁承。   “娘亲?”祁承重复了一声,沉沉地笑了一下,嗓音带着□□般的哑。 第59章 小萝卜头   云尾眼底的慌乱没逃过祁承的眼,他瞥了一眼那个孩子,看着也有四五岁的年龄了。   好啊,他才刚回去,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了下家。   正当时,“阿尾?”云尾身子一颤,祁承回头,看到了下午和她一同打水的那个男人,祁承推出一掌,将那男人拍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云尾试着挣脱他的禁锢,看他将出来寻她的男人打伤,不由得有些怒。   “我做的,远不及你……”祁承语气也不甚好,看那男人不由得更觉碍眼了几分,动了动手指,趴到在地的男人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消失不见。   云尾大惊,“你对他做了什么?”   祁承看她急了眼,却偏偏不乐意跟她说,他只是把那人移形换位到了别处,只是一时半会儿他回不来而已。   祁承见那孩子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也有些碍眼,云尾似乎觉察了出来祁承的念头,忙一把挣脱祁承的手,扑过去抱住了那孩子。   见祁承盯着那孩子看,云尾一把将那孩子的脸掰过来,牢牢地护到了怀里。   可以,可以。防他防得真紧。   “你生的?”祁承随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但心里的答案已经十分明了。   谁知云尾耿直了脖子,“没有,不是我……”   语气竟十分坦然坚定。   祁承一时没了言语。   那孩子听到云尾这样说,从云尾怀里挣扎着出来,嘴角撇着,似是要哭了的模样,“娘亲,娘亲好狠的心,为了勾搭爹爹,竟然要抛家弃子……”   云尾,“……”   祁承,“???”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云尾苍白地解释道。   什么爹爹,刚刚那凡间男人竟不是他爹?   再看那小孩儿,祁承惊觉,怎有几分神似他儿时?那他方才,是错怪她了?   祁承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还有几分心惊,他本就有些理亏不说……其实他是有苦衷的。   祁承刚想开口挽回几句,可云尾一抹眼睛,一副孤决的模样,拉起那小孩儿就要走。   祁承没敢伸手拉住她,只好心虚地跟在她身后头,到了屋门口,云尾将门“咣当”一拍,刚好拍到了祁承鼻尖儿上,祁承被拦在了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紧接着门开得大了些,来人探出一颗小小的头,“吃饭啦……”   那小孩儿笑眯眯地喊了祁承,为他开了门,祁承也就顺势进去。   屋子内还是原来的布置,只是又添了几个新凳子,还是原来的那张桌子。   祁承看着,便回忆起曾经他还是凤令时,因为涅槃渡劫而被烧毁了羽毛,被她拾回来,日日觊觎的模样,转眼,又是物是人非了。   竟还多了个小萝卜头儿,祁承仔细想想,还是想不到,这小萝卜头儿,他和她,是什么时候……   思绪正兀自纠结着,云尾已经将饭菜都端上了桌子,祁承瞄了一眼,乐了。   云尾盛了三碗饭上桌,祁承忙跟着小萝卜头儿一同在桌子旁坐下。   云尾似乎还是在气着,压着饭桌上的气氛,搅得祁承和小萝卜头儿都不敢说话,只能时不时地大眼瞪小眼。   吃完饭,祁承忙快云尾一步,抢着收拾了碗碟,可养尊处优的小殿下不怎么会搞这些东西,也全然忘了能用法术来解决。   等他费劲的收拾完,将碗碟都洗净之后,云尾已经抱着小萝卜头儿和衣上床,云尾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可那小萝卜头儿,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祁承将鞋子脱掉,大着胆子躺到了云尾身旁,云尾自然没睡着,她感受到了身旁的体温,于是手臂和腿稍稍用力,整个人往里挪动了两下。   云尾动作还未定,小萝卜头儿便怨声载道地嗔怪道,“娘亲,你挤着阿禄了。”   云尾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真挤着这小家伙了,忙将身子往外去,刚没动两下,后背便落入一个怀抱里,祁承的体温袭来,叫她心尖一颤。   见她没躲,祁承便大着胆子又蹭了蹭,抱住她,耳际传来阿禄“吃吃”地笑声,云尾一个眼神飞过去,阿禄忙乖乖地捂住嘴巴和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云尾。   这孩子,是不是懂得有点多???   沉睡前,祁承还想着,如何才能叫云尾恢复了白藉的记忆。   不知她恢复了记忆之后,保不齐会不会变心,祁承在纠结中逐渐沉睡。   只是他没看到,背对着他的白藉眼角落下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打湿了枕头。   ……   次日醒来,祁承睁开眼,奇怪,昨夜竟睡得十分沉,十分好。一低头,便见自己身上扒拉着一个小萝卜头儿。   阿禄睡姿不是很好,小胖手横在他的胸膛,腿也跷了上来,脸靠在他的肩膀处,嘴角似乎还留着口水。   口水,口水?!   祁承难过地望着屋顶,稍稍动了动身子,将这个小八爪鱼从身上扒拉了下来。   他轻轻地起身下床,屋子里一览无余,没有人,他又推开门往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人,甚至还上了房顶,房顶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晒。   他站在屋顶往下望,昨日打水的桶还放在井边。   云尾这是能去哪儿呢?   他心念一动,眨眼间便到了附近的山头上,该不会是又出去采药了吧,他昨日见她身体不是太好的样子。   可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还是找不到云尾的人影,祁承开始慌了。   他又回到了屋子里,见那小萝卜头儿还在睡梦中,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么能睡?   不光是他,昨天夜里,似乎自己也睡得很沉。   心底有个不愿意相信的念头快要浮出了水面,他伸手推了推小萝卜头儿,“阿禄,阿禄,快醒醒。”   阿禄嘤咛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唔……”他伸出小胖手,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要吃早饭了?”阿禄在床上发愣,打了个哈欠问道。   “没有早饭吃。”祁承闷闷地说道,“你可知你娘她常去什么地方?”   “唔,我娘平日不怎么去别处的,就是偶尔有集市的时候会带着我去,她身体不大好,不怎么跑远处。”   祁承的心底凉嗖嗖的,又想着她会不会去狐族的家,“你在家等着,我且再出去寻上一寻。”   心下觉得多半不可能,但还是抱着希望去了。   悄无声息地越过了狐族的结界,祁承没敢惊动任何人,他试着探查着云尾的气息,依然无果。   因为担心着阿禄,祁承便只好只身返回,又想着阿禄那孩子还饿着肚子,便在山上摘了许多果子回来。 第60章 时局动荡   阿禄坐在桌子前,面色委屈地看着那果子,不太乐意吃的样子。   祁承清了清嗓子,“吃吧,不吃饿肚子。”   阿禄抬起脸,神色委屈,“阿禄想吃饭,不想吃这果子,阿禄想吃娘亲做的饭……”   一字一句都噼里啪啦地砸到了祁承的心尖儿上,砸得他生疼,对着阿禄这半大点儿的孩子,祁承实在说不出找不到你娘亲了这句话。   “你娘亲,又跟我闹别扭了,等我寻到她,再让她给你做饭好不好,你现在别饿着,先吃这些好不好?”祁承耐下心来去哄阿禄。   “嗯,好。”阿禄也好商量,软软糯糯地就应下了,坐在凳子上,小短腿一跷一跷的,小胖手抱着一个果子就开始啃。   祁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十分温软,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问道,“阿禄,你今年多大了?”   阿禄含糊不清地说了个数字,十分确切,祁承仔细想了想,那阵子,似乎他已经知晓了云尾身上的病,整日忙着帮她弄药,两人都没怎么见面。   唯独……   他那日似乎喝醉了,朦胧中似乎去了云尾的院子,还在那儿过了一夜,可早上醒来宿醉后的脑子不大清楚,他也就没多想。   现下想来,竟是那次吗?   “咦,屋外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什么?”阿禄忽然伸手指道。   祁承转头,一眼便认出那是天族的寻令符,不知又有何事找他,祁承一挥手,符纸便燃尽消失不见,他转头,见阿禄还在费力地啃着果子,吃得嘴上都是。   祁承拿起桌子上的布贴心地为他擦了擦嘴巴,却见阿禄小脸一皱,吸了吸鼻子,“爹,那是用来擦桌子的……”   祁承,“哦……”默默将手中的布放下。   他伸手揉了揉阿禄的头,“你不是吃不惯这果子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好吃的?”阿禄眼睛一亮,“什么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都有,走,去了就知道了。”   他伸手拉住阿禄,阿禄乖乖地跳下凳子,“抓稳了。”祁承说道,一眨眼,便腾到了天上。   “哇——”阿禄看着自己被祁承带得飞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十分新奇,“好厉害啊……”   丝毫不畏惧的模样,这点倒是随他,他记得云尾可是胆小得要死,离了地整个人都会瑟瑟发抖。   在阿禄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二人到了南天门。   “小殿下。”守着南天门的天兵忙对祁承俯首作揖。   祁承应了一声,便带着阿禄走了进去,两位天兵没忍住,大着胆子偷偷望了一眼。   “你说,小殿下牵着的那孩子是谁?”一位天兵开口问道。   “不知道……”另一位天兵耸了耸肩膀。   祁承带着阿禄直直地往前走,阿禄本就是孩子心性,十分新奇地张望着这里的一切,虽掩饰不住好奇,却十分乖巧地任由祁承拉着。   不多久,便到了仙乐台,祁承早已千里传音告知了他娘亲阿禄的存在,天后也是十分激动,早早地便在仙乐台外面等候着。   祁承牵着阿禄进去,路上他已经告知了阿禄怎么做,阿禄十分聪慧地领悟了个七八分。   于是见着了天后,他十分乖巧地比着方才南天门天兵向祁承行礼的模样,双手拢在胸前,低下脑袋,对着天后作了个揖。   声音糯糯,“问天后娘娘好。”   天后被他这副故作大人的模样逗得合不拢嘴,忙也做足了姿态的上前,拉了拉阿禄的小手,“平身平身。”   一老一少互动十分地有爱,“咕咕……”祁承遁着声音望去,只见阿禄低着脑袋捧着肚子,耳尖有些发红,大意,他竟是忘了这孩子还没怎么吃东西,早上也只是啃了半个果子。   天后也听到了声响,颜面上却不戳破,上前一步拉着阿禄的手,“早就备好了吃食等你们呢,快随我来吧。”   “儿臣便不过去了。”祁承说道,“父君传了寻令符给儿臣,怕是有要事相商。”   “好,那你便快快去吧,这孩子在我这里,你且放心。”   祁承还是不放心地望了一眼阿禄,见后者被天后拉着,乖巧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心下稍稍松了些,对着天后微微颔首,便退出了仙乐台,只身去了议政殿。   议政殿只有天帝一人,见祁承来了,目光稍稍露出些许情绪,开口问道,“听说你从凡界带回来一个孩子?”   祁承应下,“是。”   什么都瞒不过天帝。   祁承在心中已经准备好了万全的说辞,可天帝却并未再多问,转而面色稍显凝重地对他说道。   “近来魔族有异动,我探查到,裂天兕的封印,似乎被什么人破坏了。”   闻即此,祁承面色也凝重了下来,若是真的被破坏了,当今九州,怕没有人能再将这上古凶兽封印进去。   “您是说,是魔族之人破坏了这封印。”   祁承想不通,裂天兕这凶兽,若真是被放出来,必定生灵涂炭,别说是天族,就是魔族,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来。   万年前为了封印这裂天兕,九州各家都费劲了力气,死伤惨重,不惜一切代价,才将其封印,此后,各家一直轮流固守封印,这些年固守封印的。   祁承心底一凉,正是魔族。   若那玩意儿真的被放出来了,怕不止天族,整个九州,都将被覆灭。   “不仅如此,这些日子与魔族交战过的天将透露,魔族整个军队的功法,似乎大涨了不少……”   莫不是,他们已经与裂天兕勾结,达成了某种交易。   “儿臣明白了,儿臣会再重新编排军队……”   “嗯,恐怕不够,你母亲也与我说了,她们族,与我族同仇敌忾,也可编出几支队伍应敌。”   这样说着,祁承越发地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竟连天族军队都不足以抵挡。   “禀告天君,裂天兕封印又有异动,驻守外侧的天兵来报,说方才地动山摇,乃大不妙之兆!”   祁承蹙眉,“父君,容儿臣前去查看一二。”   祁承忙捻了个诀,到了天兵驻守的地方,与领兵的天将交汇,看裂天兕所在的山脉那处,竟有丝丝黑气冒出。   祁承一眼望去,便知那处被人施了障眼法,但也掩盖不住那股澎湃汹涌的黑气。   突然之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祁承忙施法稳住身形,他又交代两句,捻了个隐身诀潜了进去。   关守裂天兕那处被魔族重兵把守着,祁承仗着术法高强,潜到了洞口处,见封印隐隐有脱落的迹象,大股黑气冒出,众魔兵吸食着黑气,功法大涨。   但祁承却一眼看出端倪,这些黑气,会透支这些魔兵的寿数体能,短时间内功法虽大涨,但不久之后,便可能会暴毙而亡,实乃不可取的下下之策。   不知魔族这样迫切,是否是因为内部权利出现了裂痕,有人才想扩张疆土领域,从外部攻破,好能坐稳魔君的位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宇宙山河烂漫》求个预收~ 第61章 你可愿   祁承稍稍打量了下四周,见那些魔兵虽驻守严密,却也不敢过于靠近此处,约摸是怕被黑气吞噬。   所以,这边即使有些动静,只要不是太大,都暂时不会被魔兵所觉察。   祁承施了些术法,持续稳住了片刻,稍稍修补了封印,减缓了这封印脱落的速度。   九州虽已经没了能重新封印的人,但只要封印还没完全破坏,这世上,能修补好封印的却是大有人在。   想到这里,祁承心安了不少,他略微观察了这里的地势地形,发现翻过这座山,好像便是白藉第一世的家。   他朝那处不由得多忘了两眼,想着那边应该清净,魔兵波及的范围应该还不到那处,心念一动,便移了形过去。   外围一圈儿的栅栏依旧立着,但已然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祁承走到栅栏门那边,才发现门坏掉了,不知是被谁推过,破败的门一碰就会坏掉。   他走到院子里面,曾经的躺椅也只剩下骨架,倒是那棵树,又枝繁叶茂了不少。   物是人非,祁承只能想起这个词语来形容。   他转过头,不经意地扫视着,突然落到某一处,眼神微凝,那石桌和石凳,明显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不久前,应该有人来过这里。   是她吗?祁承的心底在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若真是她的话……   只留了片刻的时间,祁承没敢多待,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更遑论怎敢去消磨。   他转身回了天族,到了仙乐台,想去看看阿禄那孩子,还未进殿,正逢着天后出来了。   “阿禄已经睡着了,刚睡着。”天后小声示意他别进去,怕吵醒阿禄,祁承便只好作罢。   “那边,形势如何了?”天后开口问道。   “形势不太妙,但若是我们极力阻止,会有转圜的余地。”祁承应道。   “你父君也与我说了,我族中已经开始编制队伍,下次应战之前,应该就能与天族士兵一同。”   天后顿了顿,又道,“你大姐姐那边,也说能凑出一支军队过来,但那族人丁法术都不怎么精进,也只能辅助一二。”   说起他大姐姐嫁去的西烛州的焰族,他娘亲便又露出这般神色,祁承不知要到何时,天后才能真的释怀,接受了那焰族。   天后收起情绪,又望向祁承嘱咐道,“届时你若领兵,切记要小心。”   “嗯,儿臣知晓。”祁承微微点头,“儿臣去看看军队准备得如何,先告退。”   “嗯,去吧。”   祁承到时,天兵天将刚集结完毕,祁承仔细看了看,又微微调整了位置,与他们说了队形分布。   正说着,突然,似乎有人朝天族禁地进攻,十分猛烈地震荡,祁承心下一沉,“各天族将士听令——”   “在!”   “备战——”   祁承带兵过去时,发现形势真的很严重,被破坏的那处竟发了大水,冲向下界,不多时,下界便发了洪灾,淹了许多户人家,水势甚猛。   祁承忙吩咐众天兵随他一同去下界救人,这时,天后族中编制的队伍赶到,领兵的是个年轻模样的男子,向祁承报了道。   祁承心中急着下界的事情,只大眼一扫,便让那队与他们一同赶往下界。   两队刚在山头落了脚,便遭到了魔族军队的伏击,不得已只好与之鏖战。   祁承与一魔族将领打得正酣,抬眸间,不经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祁承心神一晃,差点被对手砍中了肩膀。   心中急着去一探究竟,但他深知此刻必不能方寸大乱,于是专心应战,那魔族将领不敌,被祁承砍成重伤,最后化为一股黑气。   祁承转头寻找方才那个身影,那身影也刚手刃掉一个魔族小兵,转过了头。   周遭的慌乱和怨声载道仿佛都成了背景,耳朵只能听见她的动静,眼睛里也唯有她的身形越发的清晰。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只是换下了阔袖长袍,换了一身劲练的,适宜作战打斗的装束。   祁承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恢复了记忆回来了,也更不曾想到,她竟也被编进了队伍。   白藉只是愣了一瞬间,很快回神加入了战斗,祁承也一同,只是朝她靠拢了不少,私有心相护。   作战结束后,队伍稍作修整,便四散开来去解救那些在水中挣扎的凡人。   那水势湍急,幸好天边那处已经被补救,淌下来的水已经被遏制住。   不然便真的要覆没了整个凡世间。   不多时,大半生存者已被救了上来,天兵天将返回天族,天后那族的军队也随着天族军队一同回了天族。   祁承一回天族便去寻了白藉,探查到她住在哪间屋子后,心中急切,便匆匆推门而入,谁知白藉此刻衣衫半褪,刚好是背对着门的方向。   划分给每个人住的屋子不大,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板凳,没有多余的内室,白藉才只好在这里更衣。   本以为没事,却不巧祁承这般莽撞的进来。   祁承不小心望到了白藉背上的伤痕,数量虽多,但都不重,只是皮肉伤。   祁承有些愤然,“他们是怎么把你也给编入了军队的。”   她厉害呗,术法不高强,怎么会被编入军队,白藉觉得祁承真是将她小瞧了去,迫于局势,却终究小声地回道,“你能不能先避一避,我在换衣裳。”   祁承才意识到这般尴尬的境地,他耳朵尖儿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忙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不多时,白藉将门打开,“进来吧。”   祁承进去,见桌上已沏好了一壶清茶,便走到桌旁坐下。   白藉望着他,欲言又止,却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阿禄,阿禄他怎么样了?”   “且放心,他被照顾得很好。”   “嗯,那就好。”   良久,未有声。   “你……”   “我……”   两人一同开口,白藉顿了顿,“你先说……”   祁承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白藉,你,你可愿……”   “嗯。”白藉点了点头。   “真的?”   “嗯。”   祁承得知了白藉的意愿之后,便安心了不少,他没多留,还要向天君报备事宜。   走之前他对白藉说,他忙完手头的事情,便带着阿禄来看她。   白藉笑着应下,催他快些去。 第62章 决然   到了议政殿,祁承才发觉自己是迟到了,议政殿已然坐满了议政的一众仙官。   祁承只得低调地闪身进去,没敢去坐自己在天帝右手侧的第一个位子,而是找了个空着的末席坐下。   本意是不惊动大家,可谁知——   “小,小殿下,问小殿下安!”   刚坐下的祁承险些被他这一声吼吓得一个踉跄,他本想低调,却怎料碰到这样一个奇葩。   也无怪祁承,那名仙官是近来才升上来的,对这些繁文礼节是格外地看中,生怕会得罪了哪位仙僚,继而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   此人平时对同级的仙僚都礼数周全,何况是对祁承,这未来的天君,自然是诚惶诚恐,兢兢业业。   陡然见祁承坐在了他身旁,分外激动,还有一层他自己的私心。   他格外敬佩这小殿下,少年大成,素来聪慧冷静,从未听说他犯过什么错处来,简直就是天君的完美继承人。   心下还在为自己跟小殿下搭上话而沾沾自喜,殊不知祁承倒被他此举真真是弄得脑仁子疼。   “诸位继续。”祁承面色如常,面不改色地接受众仙僚以及天君目光的洗礼,继而冷静地让他们继续。   好在这只是一小段插曲而已,过去之后,各路神仙又恢复神色,开始讨论正经地要紧事情来。   “禀天君。”前排一位老神仙开了口,“据前些日子潜入魔族地域的仙探来报,魔族不知怎地,似乎和那上古凶兽达成了某种协议,故而,那凶兽才会透过破裂的封印,给魔兵输入术法,好助他们短时间内功法大增。”   天君蹙眉,应该如此,若照这样来看,现在魔族正是权位动荡之际,老魔君年岁已大,怕是撑不了多久,膝下又无可靠的继承人,所以魔族在得知当时承儿失踪的消息时,才那么慌张行事,妄图想要一句吞并天族。   那裂天兕这般帮助魔族,保不准,魔族许了它更大的利益和诱惑,譬如——   下一任的魔君之位。   前阵子承儿去探查过那洞口,直言若能压制住魔族,将其驻守在裂天兕封印洞口处的魔族全数斩杀,那封印便能修补完全。   可那魔兵们每日吸食着裂天兕的供养,术法大增,若真的要将其全数斩杀,届时,天族势必元气大伤,若有人在此时欲对天族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只凭天族和天后那一族,似乎还不够,需得再找可靠可信任的一族,来为天族此行护法。   可话虽这样说,可靠的援助怎好能轻易找到,若祁鸢嫁的,不是焰族就好了。   那鸢儿的夫家一族,定然会成为天族背后强有力的援军。   祁承听着各路仙僚探查到的消息和目前的形势,心下已然有了呼之欲出的对策,虽不甚分明,但应当能应下这场劫数。   正兀自想着,只听天君道,“今日便先到议这里了,辛苦各位仙家。”   天君说的是客套话,底下的神仙们哪儿敢真的受住,忙都道“天君客气”。   天君微微颔首,又道,“承儿,你留下。”   等各路神仙散完之后,天君开口,“承儿,陪父君去敛净台小酌两杯吧。”   祁承只得应下。   到了敛净台,早有仙侍备好了酒和些许下酒的吃食,祁承慢天君一步,天君先落了座,祁承紧跟着也坐下。   坐定,便有仙侍过来为二人斟上酒,天君摆了摆手,“尔等都且退下吧。”   仙侍对天君和祁承行了礼之后,便一一退下。   转眼,敛净台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祁承思量着,在这敛净台,当是父子二人,而不是君臣二人。   行为上也稍稍放松了不少。   天君开口,“你自回来之后,身体可有何不适?”   “未曾。”祁承应道。   鬼使神差地,祁承开了口,“父君,儿臣想……”   他知道现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可他不想等了。   外人眼中的冷静睿智的小殿下,生平第一次的冲动,“儿臣想,应下前阵子,母亲为儿臣择的婚事。”   语气坚定,天君挑眉看了祁承一眼,并不答,而是将话头一转,问起另一件事情来。   “我听闻,前阵子你是不慎掉下了苍生业台?”   只点了这一句,便叫祁承心中警铃大作。   紧接着,天君又压下一记重锤,“是不是不慎,旁人不知,但你心里该是清楚得紧。”   可笑,他怎么还妄想着二人此刻只是父子关系呢?只要天君在位一日,他就不可能是他纯粹的父君。   父君父君,终究带着一个君字。   他是下一任天君,是他一向满意的继位人,他可以纳许多天妃,但他的天后,一定要是对他有帮助的那位。   他可以宠爱身边的女人,但只是宠爱,而不可能上升到爱,他需要做一个完美强大的继位人,他不能够有软肋。   而他为了一个女子就跳下苍生业台,将生死至于不顾,已经是犯了天君的大忌。   祁承陡然清醒过来,幸好现下魔族的事情分了天君大半的精力,才没有斩草除根,否则白藉……   思及此,他又腾起来一阵阵的可悲,在外人眼中,他似乎什么都有了,术法,家世,地位……   可竟连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都不能够拥有……   在旁人,这只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事情。   天君见他似乎了悟,便又开了口,“那女子……是叫白藉的仙子吧,若我没有记错,似乎是你母亲的族人。”   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祁承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敛净台的,他就那么信步走着,脑中时不时地忆起,在凤鸣山中的日子。   那时是她刚嫁到凤鸣山,他们一家人在桌旁吃饭,他同父亲议着族中之事,她同母亲絮叨着家常。   母亲还打趣儿道想要早些日子抱上孙子,他一抬眼,便看到饭菜腾腾的热气中,她惊愕得不知所措的面容,耳尖还泛着微微的红。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   祁承仰起头,薄唇紧紧地抿着,那样的日子,只能在心头苦涩的回味。虽然短暂,却越发得弥足珍贵起来。   其实他心中那时已然有了主意和对策,他知道怎么解决掉魔族这些麻烦事,可现在,他不想说了,他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想,这次,战乱最好再大一些,大到让天族受重创才好。   祁承将袖中拟好的书信拿出来,指尖轻抬,自下而上的燃了那封书信,连灰烬也没有剩下。 第63章 盛大而决绝   凡世间不知转了几个日夜,而天族依旧亮堂得厉害。   他找了借口将阿禄带出去,与白藉见了面。   小家伙儿许久没见着娘亲,拉着白藉不肯撒手,还呼哧呼哧地从袖子中,怀里掏出几个仙果子来,一股脑儿的塞给了白藉。   白藉笑着摸了摸阿禄的脑袋,直言阿禄长大了不少,懂事了不少。   其实看到祁承的反应,她心中便有了猜测,从前天族需要的只是一个乖巧的儿媳妇。   经过此事,现在天族意识到,祁承需要的,是一个背后有庞大家族妻子。   现在,纵使她背后家族再强盛,也没有用,因为她和天后同出苍烟落照间,她的家族,本就已经是天族的助力了。   看时候也差不多了,祁承便想着怎样跟白藉说,还要将阿禄带回去。   谁知白藉蹲下身子,目光平视阿禄,“方才娘亲是不是说,阿禄长大了,懂事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是。”阿禄奶声奶气地回答她。   “那阿禄听娘亲的话,跟你父君回去好不好,娘亲和父君都忙,叫你天后祖母照顾你可好?”   阿禄眼神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白藉心下刚松了一口气,谁知阿禄又说,“娘亲和父君,这是忙着给阿禄生弟弟妹妹吗?”   白藉,“???”   “不许……不许胡说……”白藉佯装生气地说。   阿禄低下头,却朝祁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弄得祁承一时也哭笑不得。   也半蹲下身子,开口语重心长地对阿禄叮嘱道,“所以,你在天后祖母那里要乖哦。”   所以什么所以,白藉在心里腹叽。   白藉独自回了天族安排的住处,祁承则将阿禄送回了仙乐台。   祁承回到住处的时候,他的侍从匆匆来报,说有人来寻他,那人在偏殿等着,祁承心下奇怪,不知何人会在此时过来。   到了偏殿,来人见他过来,忙站起来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祁承微微愣了一下。   “黎鹰……”   “大公子……”喊完他似乎发现不妥当,自责地蹙了一下眉头,“殿……殿下……”   祁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   只是一个称谓罢了。   说着,他对侍从道,“你且去外面守着,不得教旁人靠近或者探查此处。”   “是,殿下。”侍从对祁承一礼,恭恭敬敬地退下。   黎鹰望着祁承方才的气魄,“许久未见,大……殿下成长了不少。”   祁承摇头苦笑,“你来寻我,何事?”   黎鹰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族君和夫人写给您的,我们都听说了天族近来的事情,也知道公子您不好办,天族需要外援,所以,族君想要帮帮公子您,凤族可以做天族的外援,届时能为天族护法。”   祁承心下十分动容,他其实也这样想过,前不久烧掉的那封书信,便是他写给凤族的。   那时他还纠结,要不要将凤族卷进来,当时还犹豫不决,可迫于局势,没工夫叫他想那么多。   但现在,他不想这么办了,他要向天君证明,他一个人可以,他不需要靠妻子,白藉是他的软肋,但不会成为他的牵绊。   与此同时,在祁承心中下定了主意之后,白藉也收到了一封书信,落款是狐族族君的印章。   白藉将那封书信捂在胸口,答不答应爹和哥哥的帮忙呢,若是答应了,她背后就有了强大的世家支持,天君就不会再阻止她嫁给祁承。   真是,诱人呢。   但这样,太自私了,凭什么她的幸福,要狐族的士兵来冲锋陷阵,甚至献出生命?   九州安然了许久,这次,是天族和魔族的争斗,不可牵扯再多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开口,她提笔,却都是一致的拒绝的话语。   ……   三日之后,便是天族和魔族最后的死战,这两日,所有人都严以备战,白藉与族中的人和天族一同操练着术法,着实是累得够呛。   可快要出军之时,白藉却被告知她不必与这一批军队一同,而是被调离到了医师的队伍。   什么医师,她可没修炼过治伤的术法,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叫她去后援的医师队?   祁承,是不是祁承嘱意的。   白藉逮着机会,见到了祁承。   “是不是你?”白藉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他。   “是我什么?”祁承垂眼望着她,眼中含着并不分明的笑意。   堂堂天族小殿下,何时竟然学会了装傻充愣那一套?   “是你叫我调往那医师队伍的?”白藉只得直截了当地说给他听。   “哦?你调往了医师援军队?”祁承故作惊讶。   白藉,“……”   “果然啊,你没实力都已然藏不住了,调往那边也好,如若叫你去了,定是要拖大家后腿的。”   什么拖后腿,那次她明明也斩杀了好几个魔兵啊。   “真不是你?”白藉狐疑地望着他。   “不是。”祁承目光十分坦然。   他不承认,白藉也没办法,她没有争辩的余地,只得乖乖去了医师援军队。   瞧见白藉终于走了,队伍的将领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小殿下暗示过他,此次莫要叫白藉仙子去,他寻思着将白藉仙子调往医师队,那队危险最小。   不知他这么办事,小殿下可满意否?   应当,是满意的吧?   白藉只得回去,偷偷溜到了医师队的最末,旁人集中精力练术法,可她不会,只得东张西望。   不得不说,医师队的神女们,模样生得好生俊俏。   有几名医师神女见了她这样,面色上虽不动声色,但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然。果真是个后台硬的,临着上阵了,却还能调到医师队。   另一边,祁承他们已经到了封印裂天兕的山头,与魔族开战。   两军都使了全力,周遭因为术法打斗,而天昏地暗,魔族士兵习惯了这样黑暗的环境,而天族士兵便吃了亏。   因而不得不分出些术法来照明,可这样又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只能硬战。   祁承此次主要目的不是与魔族斗争,而是要全力修复和加固封印,他一路暗藏踪迹,欲图潜入裂天兕封印的洞口前。   可越往里,魔兵的功法因为靠近洞口而被熏陶得更高强,祁承想不闹出些动静,太难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封存一部分法术,以便收拾完魔兵之后,还能有气力去修复和加固封印。   果然,他开始试图潜入里面,过了第一道屏障,第二道,第三道……   越靠近洞口,他身上的压抑之气越重,似乎术法也被限制了些许。   这样看来,那封印的脱落程度又增加了不少。   他心中越发的有些紧张,果然,在过第三道屏障的时候,便有敏锐的魔兵觉察出了他的气息。   祁承心头暗道不妙,若是拔剑应战,就会将此处大半的魔兵吸引过来,鏖战太耗费时间了。   天族士兵的体力和术法是会被耗尽的,而这群怪物,却有源源不断地供养源——裂天兕。   他必须尽快掐断这源头,否则他们死伤会越来越惨重。   祁承潜到觉察异动的魔兵身后,后者还未开口,他伸出右手,“咔吧”一声轻响,扭断了那名魔兵的脖子。   同时左手挥出一枚银针,银针微闪,只是片刻之间,没入了另一名魔兵的喉咙,即刻毙命。   祁承立刻捻了一个诀,制止两名魔兵化成黑气,将其牢牢地钉在原地,造成无人来过的假象。   第三道屏障就会被发现气息,他已经探查清楚,总共就四道屏障,第四道不一定有这么容易,他需要在那第四道屏障的两名魔兵没有发觉他时就将其杀掉。   有什么东西可以掩盖他身上天族的气息呢?   祁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两名立着的魔兵,想了想,取下其中一个人的配剑。   剑一入手,祁承便觉得沉重无比,与他体内的气息相冲,但好在这剑也跟着浸染了许多天的瘴气,能很好的掩盖掉他身上的气息。   拿着剑过第四道屏障时,果然,守着的两位魔兵,没有发现他的气息,他故技重施,将两名魔兵杀掉。   然后任由他们化成黑气,丢掉手中的剑,前面就是裂天兕被封印的洞口,他也不需要再隐藏了。   他在昏沉的天色中显现了身形,还是一袭黑袍的打扮,面冠如玉,眸光坚定。   裂天兕被封印的洞口不止有四散的黑气,隐隐竟透露着红色的,妖冶的光,蓄势待发。   祁承眯了眯眼睛,那应当是,裂天兕的眼睛?   “你来了。”洞中传来声音,虽空灵,但嘶哑。   祁承吓了一跳,怎么封印没把这厮的嘴巴给封上,还能说话吓人。   “你不要再想着为祸九州了。”祁承面上仍不露丝毫情绪,觉得有必要义正言辞的敲打。   “就凭你,还想阻止我?”洞中的裂天兕似乎冷笑了一声。   “我阻止不了,我就是来嘴上劝劝你的,干嘛要出来,还得辛苦谋生,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在洞里待的不是挺好?”   洞中没了声响,裂天兕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无知竖子,你阻止不了我的。”过了一晌,裂天兕终于又憋出一句话,将画风拉回正轨。   “那也得试过才知道……”   就是此刻,祁承身上溢出四散的微弱光芒,他解了方才进来是为自己加的一层封印,抬腕翻掌,强大的仙力源源不断地推出,修复着封印。   虽不辩天色,但祁承心中一直计算着时辰,这次大战,天族怎么看都处于弱势和被动的局势。   但有一点,是利于他们的。   今天,是逢千年一遇的阳日,到了阳时一刻,阴气大衰。裂天兕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啊……”   只听洞中一阵嘶吼,“你竟阴我……”太快了,叫他措手不及。   祁承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兵不厌诈。”   可到底是上古凶兽,虽受了限制,但依旧不容小觑。   一时间,外面的战乱似乎已经变得遥远,不知是魔族占了上风,还是天族战况有了突破。   天色昏暗,地动山摇,银河之水倒流。   为了不受到波及,方圆百里的妖怪都倾巢而出,凡人瞧见了这天边的异相,皆忧心直言道,“莫不是末日要临了。”   山头上,祁承还在咬牙死撑着,红光越来越弱,银色光晕涤荡在巨大的洞口周身,一层一层地修复着封印,快了,就快了。   他咬牙死撑着,随着封印被一点点的修复,不再有黑气溢出,受了黑气滋养而功法大涨的魔兵遭遇了反噬,大半都被天族士兵制服。   此时,白藉随着医师队一同过来救助受创的天族士兵,旁人都在帮忙医治,白藉只得帮忙杀敌。   边杀敌边寻着祁承的身影。   她一边分心着应战,一边分心着去寻祁承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   突然间,她意识到祁承怎么会来杀敌,他应当是担下了修复裂天兕封印的任务。   白藉艰难地朝着裂天兕被封印的洞口处靠拢。   那日过去之后,白藉想,如果分别的时候,她多看他一眼便好了,多看一眼便好了。   前进一步,就要手刃两三个魔兵,可越靠近那边,魔兵反而越少,白藉加快了脚步,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处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巨响,紧接着绚烂的光芒大盛,驱散了周遭的暗气,还了天地一个天朗气清。   她听到背后天族士兵的欢呼声,“封印终于修复了,终于修复了……”   祁承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修复封印,已经耗尽了他身上全部的法术,可只是修复了封印,并不能束缚住裂天兕已经鱼死网破也要冲破封印的力量。   等他术法一断,不肖一刻,它便能重新冲破封印。   封印真的被他冲破的话,一切就完了。   祁承迅速考量了取舍,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了吗?   他身上没什么能再去加固封印的了,唯有,用内丹镇压。   远处,众人在相拥着,喜极而泣,白藉的情绪也不由得被感染了些许,一抹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   她继续朝前走,笑容在嘴角还未盛开,便凝固住了。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   可是,她怎么,她分明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扑进了那片盛大而绚烂的光圈中呢。   只是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白藉死命地往里面跑去,看到了那刺眼耀目的光芒渐渐黯淡,只留了弱小的光圈在一圈圈加固着封印,直至熄灭。   那是,那是祁承,他竟然用自己去加固封印吗?   他疯了。   白藉愣在原地,耳朵突然传来耳鸣,震得她天灵盖都是疼的。   她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只摸到了冰冷的洞口石壁,她似乎不信,又跪坐下来,将头靠到了洞口的石壁处,就像她曾经那样靠在祁承的怀里一样。   怎么这么凉,这里不是杂糅了她的爱人吗?怎么没有丝毫的温度?   她将头死死地抵在石壁上,真疼,真疼啊。   最后,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一个毫不犹豫的背影。   她终于哭出了声来,很小声地,压抑地抽泣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说没有番外,你们会不会追杀我?(手动狗头保命) 第64章 番外一   仙魔大战结束了,万年前被封印的凶兽裂天兕欲图挣脱封印霍乱九州,也被天族成功的制止了。   只是,代价甚重,天族那术法高强,十分争气的小殿下用元神加固了封印,遂殒命。   巧的事,那英年早逝的小殿下为天族留有一天孙,便养在天宫之中,也是十分聪敏机智,不肖数年,便又是另一个小殿下。   我便是那人人夸赞的小天孙——阿禄君是也。   仙魔大战过去也有些日子了,随着父君的死去,他身上本该承担的担子全一股脑儿的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才恍然觉察出父君的不易,真真是十分不易。   天君爷爷对我十分严厉,见到我少有露出过笑容,我若术法修得好了,也难见他露出过笑容或者夸赞。   我若稍有做的不好,他便对我张口就来的训斥,每次都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听的我十分头疼。   故而,我不甚欢喜他。   可天后祖母却对我更加溺爱了,每次我受了责罚,她都要心疼上半天,似乎把对父君的爱全灌注到了我的身上。   他们二人真是奇怪,一个更加严厉古板,一个更加慈爱非常,我在天族,日日都受着冰火两重天般的待遇,委实十分恼人。   令人欣慰的是,每隔一阵子,我便会被应允去娘亲那里小住。   所以,每每在夜里睡觉之前,我都会掰着指头算算,还有多少日才能见到娘亲。   可这天族的日头,真是十分的冗长。   终于,又到了去娘亲那里的日子了,我却不怎么高兴。   只因昨日,我有个术法没有过关,说来也是难言之苦,那术法,比我大上许多的神仙,也不见得能修习下来,可天君爷爷不管不顾,偏要责罚了我一通。   我到了娘亲那里,情绪还是十分低落,娘亲便问我怎么了,我如实跟她说了我的苦恼。   娘亲听完,摸了摸我的脑袋,告诉我,我那天君爷爷,对我严厉,却也是为了我好,因为我将来是要顺了他的位子的,要当下一任的天君。   所以我要比旁人两倍,甚至三倍的刻苦,也要比旁人吃两倍,甚至三倍的苦。   我不明白,当天君有什么好的。   可娘亲说,这是我的责任,我是个男子汉,就必须要承担下来。   她说的勉强对吧。   见我还是有些低落,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我的嘴巴,将我的嘴巴弯成笑起来的模样,又开始逗我。   说譬如我当了天君,她就是天君的娘亲,便每日什么也不必做,一大群的仙娥只管侍候她一个人,天天只管着耀武扬威地去欺负别人就好。   若是我有了喜欢的姑娘,就能护她十分的周全,我受过的委屈,她都不必再受一遍,每日只管开心就好。   娘亲如此努力地说着,我再不开心委实有些对不起她,于是,我对她露出一个自觉得很是灿烂的笑容。   振振有词的娘亲突然戛然而止,她眼眶里涌上了泪水,鼻头有些红,她一把搂过我,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她这是想父君了。 第65章 番外二   自打那件事情之后,白藉便搬回了苍烟落照间。   因着生了天孙,族人对她多有敬仰和敬畏,相处下来多有不自在之处,故而,白藉没住原来的居所,而是寻了个借口搬到了外宅去住。   一住便是许久。   除了阿禄会定期从天上下来陪她,她的生活,变得非常简单,无甚滋味可言。   那人走了,她的难过,无法同别人言说。没有一个人,能感同她的身受。   这天,在她看来,同她生命里的任何一天没什么区别,阿禄昨日刚走,她一下子又闲了下来。   闲的时候,她会去湖边转转,这天也一样。   只是天气不大好,似乎是要下雨,苍烟落照间,永远都是一派明媚之景,她从没见着过苍烟落照间有这样缠绵的天气。   可她实在是有些烦闷,便拿了把油纸伞出了门。   果然在外边走了有一刻钟不到,天上便飘下了蒙蒙的细雨。   她撑着伞继续走着,纸伞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故无人认出她,她倒也乐得自在,脚步越发轻快了不少。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苍烟落照间许久没有这样的雨天了。”   “甚是奇怪。”   路上有行人也在说起这样的天气。   她突然想起,今日,是仙魔大战整整过去的第五年,是他离开的第五个年头。   难怪她从早上开始,心情便不大爽利。其实她已经刻意不去想他的一切,可总是这样,不经意地便浮上了心头。   雨真大,大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沿着湖边走,雨停了,她收了伞,视线开阔了不少。   她习惯性的抬眼,却顿住了脚步。   因着比较偏远,这里鲜少有旁人过来,可现在,湖边站了一个身影,一身黑色长袍,长身鹤立,光是从背影,便能瞧出的过人之姿。   那背影,如此的熟悉。   她愣在原地,不敢过去,她怕这次也只是一个梦,她不愿去触碰,她不止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梦到他回来了,可她每次一上前,他的身形便会一下子烟消云散。   所以她宁愿就远远的,多看上一眼也好。   那人觉察到身后的动静,转了身,映着湖上一片烟雨朦胧的雾色,对她勾起了嘴角,他说,“白藉,许久不见。”   他朝她走了过来,她一眼不眨的望着他,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碰碎了这会移动的梦。   泪眼朦胧中,他笑着轻抚她的眼角,将她揽入了怀中。   ———————————————————   “你的仙力怎么没有了。”白藉后知后觉地探查到了,他曾经身上涤荡着的,强大而浓厚的仙力,凋零得厉害,几乎荡然无存。   他几乎成了一个凡人。   祁承笑着,毫不在意的模样,“那以后,就有劳夫人罩着为夫了。”   无妨,能回来,便好。   只是苦了阿禄,他父君回来了,他却还是不能解脱。   罢了,下次等他从天上过来的时候,给他多烧两次他最爱吃的红烧鲈鱼做补偿吧。   ———————————————————   他少年时候,是天族的小殿下,身份尊贵,是九州女子心头追逐的对象。   那时候,他觉得,女神仙,真是世上顶顶麻烦的事情。   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注意到一个女神仙。   那次是他天后娘亲的寿宴,不知怎的,便选在了他娘亲的母族——苍烟落照间来办。   寿宴上十分热闹,他喝得微醺,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宴上。   他四处逛着,不知怎的,便逛到了一处湖边,湖边雾色朦胧,还站着一个女神仙。   若是平日里,他定然是要绕道走的,可偏偏就是那天,他喝得微醺,不远处湖波荡漾,他鼻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山茶香气,不同于别的女神仙浓重的脂粉香气,那味道,他觉得十分好闻,亦十分地醒酒。   他没忍住上前了一步,却惊扰到了她,她回头,他又上前一步,她露出了微微震惊的神情。   他居然吓到她了。   后来,他母亲便张罗着,要为他选天妃,他知道是因为他大姐姐不管不顾嫁去了不甚强盛的西烛州的焰族,将他母亲气得够呛,所以才不放手他的婚事。   他觉得没什么,左右这九州,没有一个女神仙是他喜欢的,娶了谁都无所谓。   后来,无意间听他母亲说,要在苍烟落照间为他择一名女子做妻子。   他心头像是被什么敲中了一般的,不可抑制的,他想起了湖边的那个素净的身影。   若是她,若是她的话……   后来,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要这样,他暗中结识了为苍烟落照间适婚女神仙绘像的仙官,并偷偷授意,叫他将旁人绘得不顺眼些,把她绘得好看些。   那日,厚厚地一本册子递了上去,起初他娘亲还算耐心地翻着,可到后来,他娘亲便有些疲倦了,她的绘像正好被他安排在了不前不后的位置,靠前,则显得天后这个决定轻浮草率,靠后,天后又没有那么多精力。   就是那个位置,十分的好。   时机契机,都好极了。   他聪慧机敏,冷静睿智,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这次也亦然。   后来,他少年心性的别扭上来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为何鬼迷了心窍,去费尽心机。   过了半月有余,她被传召上了天族来,他故作不甚满意的姿态,谁知她见他这样,竟十分欣喜,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抵抗这场婚事的盟友。   还有,她竟然完完全全忘了他们见过。   来日方长,他想,总有一天,他要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后来,是他不舍得了。   ————————————————————   用元神加固了裂天兕的封印,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从黑暗中醒来,他没想过他还能活着,他想,这真是上天的恩赐。   在苍烟落照间的湖边,他瞧见了她见到他时,微微震惊的神色,宛如初见时候的那般。   她觉察到了他微弱的仙力,有些心疼,但他觉得,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这下,算是偿还了天族的教养之恩,他这点零星微弱的仙力,定是不能再继任天君了。   他卸下了自出生以来便背负着的担子。   他可以一直在陪在她身边了。   如此这般,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写完这本书的场景。   可是就在这么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的时候,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它只能陪伴我到这里了。   这本是从三月份开学,我注册了作者号开始写,一直写到了放暑假。   其中也有很难熬的时候,我不是个持之以恒的人,但对于写文,一直不舍得放下,一直在咬牙坚持。   也很感谢你们陪我一路走过来,你们很可爱,支持,包容着不完美的我,是我写文路上的天使。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在2019年7月3日正式完结啦。   我仿佛听到这个孩子在我耳边说,“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