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界幼儿园》 作者:衿轶   文案:   #养虎养龙养崽子#   #压寨夫君什么的都是浮云#   青徽飞升后,被司命天君大手一挥把她安排去了天界荒废数年的幼儿园去当老师。   之后,九重天上几乎所有有娃的仙君们都发现,自家天天闹腾的娃都开始喜欢去上学了。   终于摆脱带孙子这事的天帝也摸摸胡子很是开心   直到有一天,他送孙子上学时,发现自己家那个混不吝的小儿子,也天天变成小时候的蠢龙样,捧着一捧花要送给那个小老师。   再后来,小老师变成了他家的儿媳妇。   智障霸道龙*温柔小老师   *私设多,作者随心所欲写   *内有萌崽出没,白虎朱雀小龙崽,总有你PK的一款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青徽、辞昭 ┃ 配角:《最佳炮灰》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个龙崽要娶我   立意:爱与救赎 ============== 第1章 丹炉   天界并不如凡间那么热闹。   极目远眺,满是层层叠叠的云雾。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1]   青徽躺在太上老君的香炉边上,睡了快有一个时辰。   她来这天界也有三四月光景。   而且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时间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来回。   她本只是凡间普通少女,生活和无数个平凡人没什么区别,却莫名奇妙得了机缘,晕晕乎乎竟然成了仙子。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对她而言,实在是匪夷所思到让人晕晕乎乎起来。   “你个小丫头,睡够了吗?”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从丹炉后面绕过来,亲切和善地问。   “老君。”青徽唤道,又有些好奇地问,“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上老君不言,而是转头灼灼看着丹炉。   高约两丈,宽约五尺,天界最负盛名的神匠花了数千年铸好,上面雕刻有精致的纹理,在阳光下光彩熠熠。   他颇有些怀念地摸着丹炉一角雕琢的将军出征模样的花纹,捋着胡子叹道:“老夫都好多年没有开坛炼过丹药了。”   他目光悠远,带着浓浓的怀念,忍不住和青徽絮絮叨叨。   “唉呀,当年可就是这老伙计帮了我大忙。”   “那时的神魔战场太可怕了,死伤无数,要不是这丹炉开一炉炼出的丹药都是上上品……。”   “要是没有这个大宝贝,现在的天界人怕是寥寥无几,比现在还要没意思。”   太上老君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才低头注意到席地而坐,以手支颐的女娃儿,眼神里满是兴趣盎然。   “嘿,你倒是有趣,老夫这一席话,如今这天界可没人听我絮叨了。”   说起这个,太上老君就一把辛酸泪,忍不住捋着胡子摇头晃脑抱怨。   他不知道多少次想和一群小兔崽子们好好聊一聊这丹炉的辉煌岁月,可惜那群小家伙只会一个接一个挂在他身上来拔他胡子。   他那漂亮的胡子啊,都给拔秃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青徽倒是对太上老君口的事情颇为感兴趣,很是捧场地问:“那您这丹炉炼过什么药啊?”   “那可多了去了,”说起他最擅长的炼丹一术,太上老君的眼睛都是放着光的,兴致勃勃地掰起手指盘算道:   “有治疗外伤的疗伤丸,有驱散魔气的清心丹,有专治内伤的百还丹,还有最珍贵也是最难炼出来的还魂丹,就算只有一口气也能把人给救活。”   太上老君滔滔不绝地说,手舞足蹈颇是兴奋。   “咳咳,”青徽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仰着头单纯地求知若渴地问:“那,老君,有什么病是你的丹药治不好的?”   太上老君像是被命运掐住了后脖颈,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憋着他满脸通红。   这话一击命他的丢人事迹,让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你这个小丫头,怎生如此讨厌,不知道不往别人肺管子里戳一刀吗?”   太上老君翻了个大白眼,很是不满,气呼呼骂道。   “好了好了。”青徽偷笑,心里腹诽,就知道没有你炼不出来的丹药是骗人的鬼话,这世间哪里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看到青徽捂住了嘴,太上老君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抱着丹炉一角,忍不住吹嘘起来:   “老夫这丹炉,可是大有来头。”   “西海的丹海石,东海的长解玉,……………”   “老夫可是跑了上下重天,把这世间有灵气的地方都翻遍了,才找到这些,用丹荒燃了八十一万年的真火,锻了八十一又八十一天,才成了这雏型。”   “之后…………”   巴拉巴拉说个没完,也就没听过的青徽求知若渴的样子。   “怪不得孙悟空能在里面炼出火眼金睛呢。”   她听着听着不由得感慨道。   能够吸收日月灵气的孙猴子,在这丹炉里面可不开心地要劈个叉。   虽然眉毛头发胡子全白了的太上老君看起来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但是他的耳朵还是很尖的,追问道:“孙悟空是谁?我这炉子里可没有炼过活物,你别造谣。”   一副丑拒三连的模样,引得青徽忍不住笑了起来,默默给了吴承恩一个“造谣”警告,这才解释道:“孙悟空是我们那里一个话本故事里的人物,传说他能够炼成火眼金睛便是在您这丹炉里困上了八十一天来着。”   太上老君的眼神暗含着鄙视与纳闷,还有一点点兴趣盎然的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逼青徽“交出你的故事”来。   额,其实更像一个气呼呼的家长要给自家的宝贝孩子讨回公道,一副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但是我不信的模样。   青徽表示:我不管,就当是太上老君要听故事了。   正好,她也迫切想找个可以化输出的入口,当即便要兴致勃勃撸起衣袖开始讲。   不料这时动静平生。   隐约间,青徽只觉得脚下站的地方摇晃起来,如海的云雾翻涌,像极了狂风之下汹涌骇人的巨浪。   太上老君脸上和蔼的笑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向西方尽头凝重严肃的眼神。   青徽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边,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挠了挠头,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散仙,不由得沮丧叹了口气。   就她叹了口气的时间,太上老君便已经遁身到了天界极西的地方。   再往西去一点,便与蛮荒接壤。   这里苍凉与绮丽并存,风景精致里又糅杂着粗犷大气。   像是随手勾勒的油画一般,色彩浓艳夺目,大片大片地张扬呼之欲出。   而在这天与地交界之处,便有连绵的深黑色楼宇,向远处的群山延展。   此时,这荒宅门前伫立着两道身影,夕阳将他们影子拉得颇长。   连绵的宅院里,看不出响动,可是布下结界的二人自是知晓这里面早就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动静,不由得蹙眉,脸上满是关切。   见到太上老君驾云而来,二人看过来,点头示意:“老君。”   太上老君拱手:“见过天帝,太子。”   天帝与他的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眉头紧锁,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忍不住放轻了。   “小五这是神魂不稳,还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今日竟然如此闹腾?”天帝担忧道。   他口说的小五,便是他的幼子,曾经天界拥有赫赫威名的战神辞昭。他曾只身大败数万魔军,一身翻着冷光的亮银盔甲,一杆长缨神/枪,便在尸身血海里翻飞,护卫着天界的安宁,可以说是天界的大英雄。   只是神魔大战最后一战,魔帝**意欲与他同归于尽,却不想辞昭殿下不知怎的竟然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自此神魂不稳,陷入了数千年的昏迷之。   太上老君手指翻飞,念念有词:“不应该啊,不应该,殿下神魂受伤严重,怎么会突然有了动静?”   就在三人猜测连连的时候,一条筷子般长短粗细的银白色“小龙”从后山悄悄遁了出去。   它凭借着脑海里的本能,顺着朔风的方向,一路也不知是飘还是飞地溜远了。   随之,这荒宅也安静了下来,天帝感知到结界里面又恢复了平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想来不是小五的的原因造成了刚刚那般地动山摇,我们也不必打扰他的安宁了,走罢。”   太子寒磬看了那屋宇一眼,也是和天帝一般的想法,都以为辞昭这么多年都是昏睡着的,不可能搞出这动静的,稍微顿了片刻便转身跟上了天帝,二人接连远去。   唯有太上老君,不信邪一般腾云,绕着这屋宇几个来回,手里不停掐算,却依旧没有算出什么,只能一拍脑门也跑了。   这五殿下就是他炼丹生涯最大的一道坎,为了治他这神魂,他不知道耗了多少奇珍异宝,四海八荒的好东西都用了,可惜还是没办法,说到底还是他学艺不精,   唉,可耻可耻。   不过人嘛,总有一句话说得对,叫“知耻而后勇”。   且让他再研究个三千年,搞不好就有了真正的法子可以治好了。   ***   这边,青徽看着太上老君腾云驾雾,连个影子都不留,不由得感慨道:还是这天界好,他这么快的车速,自己都闻不到车尾气,多环保啊。   眼见着落霞降下,将天穹染成一片暖色,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她打了个哈欠,便提步要走。   “砰——”   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砸倒在地,眼冒金星,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嘶,疼死我了。”   要不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想揉揉自己惨遭蹂|躏的屁|股。   也就是她回神的这刹那,她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团毛茸茸。   目测两个巴掌大小,浑身皮毛像雪一般洁白无瑕,眼睛湿漉漉的,盯着青徽看。   青徽好不容易压住自己要喊出来的兴奋欢呼,指尖拢着小毛团的身子,轻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小毛团从她身上跳下去,站在一边甩甩身上的毛发,绕着青徽跑了两三圈,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头微微低了下去,从喉腔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青徽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用充满母爱的眼神看着它。   小毛团顿了顿,见青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忍不住追着尾巴很是懊悔地跑了几圈,又窜到她面前,低低吼道:“嗷——”   青徽以为它是嫌自己挡事了,宠溺地往后退了几步,笑容堪称慈祥地望着它。   小毛团急躁地使劲跳了跳,一蹦三尺高,却在落地那一瞬间僵了——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她听不懂自己讲话了。   他懊恼地用爪子在小脸上揉搓了几下,很是纠结地沉思了一会,还是抵不住刚刚青徽口里所说的“火眼金睛孙悟空”的故事魅力。   于是落在青徽眼里,便是一道白光闪过,这小毛团瞬间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三四岁幼童模样,穿着洁白的锦衣,眼神渴盼地盯着她看。   青徽:对不起,我忘了这好像是天界,什么漂亮的小毛团变成人都不奇怪。   可她还是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   “姐姐,我要听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幼童蹬蹬蹬跑过来攥住青徽的衣角,声音软萌糯糯,听起来像是一把糖果,放在水里融化了的味道。   青徽惊喜道:“当然可以,我说给你听,就是这个故事有些长——”   化输出有缺口了,只是这时间好像不允许的样子,青徽也很苦恼。   只是她话音未落,小毛团就忍不住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那正好,姐姐,我可以去你家听故事吗?”   “我爹他嫌弃我,是他把我扔出来的,还说不准我回家,我,我,我无家可归了。”   小毛团腼腆而又忍不住大声控诉。   说完,又变成了刚刚那团毛绒绒的样子,浑身毛炸起来,脸也埋了下去,像是害羞了一般。   “这?”   青徽的手忍不住颤抖。   她她她要是把这小毛团带回家,他的家长会不会来找自己麻饭?   故意拐卖儿童,这这这可是无期徒刑。   这也太吓人了吧。   可是她一转头看到小团子,就突然觉得:我可以!我就是馋它身子! 第2章 【2】   青徽蹲下身子,和捂着脸的毛绒绒平视。   毛绒绒从叉开的一瓣指缝里,瞪大眼睛往外看。   “小家伙,离家出走可不是个好习惯。”青徽劝他,“要是你偷偷跑了,你爹爹找不到你,就要着急了。”   “不。”毛绒绒摇身一变又变成糯米团子,双手抱臂,一副倔强又很委屈的样子,眼眨巴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豆来。   也不知道这是和他爹闹了什么矛盾,糯米团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连青徽作势直接走,再一回头就发现毛绒绒的爪子勾住了她的衣裙下摆,无声无息地想跟着她回家。   青徽眼见自己也要没辙了,只得叹了一口气,把小毛团抱起来,苦恼地说:“等我在这里留个讯息,告诉你爹你被我带走了。”于是顺着恶补来的三脚猫功夫依葫芦画瓢结了一个符。   小毛团听到爹这个字时,在青徽怀里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只是幅度不大,并没有被结符的她所意识到。   ***   初入天界的小散仙住的地方都是寻常不过的小小青砖院落,一间普通瓦房,分为卧室和书房,东边是洗漱和更衣的地方,还有储物之地,门前有一方庭院,可以种些好养的仙植。   青徽不太喜欢种那些花,门前摆了几个花盆,里面都只种了些仙草,长势确实颇为喜人,郁郁葱葱一大盆,碧绿碧绿的,像是上好的青玉雕琢而成。   小毛团像是遇见了新大陆一般,从青徽的怀里跳了出去,在院子里东转转西转转,依着骨子里的本能留下自己的气味,像是要占领领地一般霸道,只是边转边回头盯着青徽看,看她并没有露出不满,眼神里的忐忑才散去,只是步伐要比一开始放得更开一点了。   青徽没有注意到他偷瞄的举动,自去推开紧闭的房门。   里面布置得颇为清雅,却与小毛团看惯了的自家宅院布置很是不同。   他看着屋里和他站起来差不多高的奇怪的方形有靠背,看起来还软软的座椅,表示出有很大兴趣。   于是青徽便看到小家伙好奇而又矜持地走进来,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绕着沙发转圈,爪子想往上扑,但是举到半空又放了下来,偏头看青徽。   青徽揉揉他头上细软的毛发,对他道:“把爪爪给我,我施个清洁术法,你就可以上去玩了。”   团子羞涩地把爪子伸到青徽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等她把他抱到沙发上才反应过来,前爪磨着后脚,忍不住露出一个傻笑,一口白牙。   她转身去倒了一杯蜂蜜水——蜂蜜是和隔壁看天界花园的蜜蜂仙子换来的,滋味很是不错,小孩子嘛,一定很喜欢这种甜滋滋的味道。   “姐姐,姐姐,讲故事可以吗?”毛绒绒变身成了小糯米团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一起拍打着软乎乎的沙发,腼腆而又按耐不住好奇,水盈盈的眼睛看着青徽。   青徽坐在糯米团子身边,闭上眼,很快意识便在脑海里的一方空间出现。   这个金手指在她从天界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与从前追的那些修真小说里的各种空间不一样,这个里面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巨大书架,仿佛是支撑起这个空间的擎天柱。   看起来还怪怕人的。   毕竟被书埋起来简直堪称一代被各种教辅折腾死的学生的终极噩梦。   青徽有一度不敢进去,后来打发时间去逛了逛,发现里面还真是应有尽有。   什么四大名著,二言三拍,二十四史就不说了,当代网络学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可是里面连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本都有,这就不正常了。   呸呸呸,想多了。   青徽忍不住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顺着书柜找到了一本西游记漫画,“来,我们来说这个故事。”   糯米团子看着青徽手里的漂亮好看的书,手指不自觉塞进了嘴里,原来书不是都和爹爹塞给自己的一样,上面只有密密麻麻的黑字,还有有这么多画画的书啊。   青徽没有意识到糯米团子的一脸惊诧,揽着他开始说:   “从前呢,有个傲来国,傲来国里有一座山,叫做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有一天,这仙石迸裂,便化作了一个石猴。”   “………这石猴便有了名字,叫做孙悟空………”   “………………齐天大圣偷吃了那蟠桃,大败天兵天将,便回了花果山和他那群猴儿炫耀……”   “这孙悟空啊,便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了七七四十日,他却毫发无损,反而练成了火眼金睛。”[1]   糯米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毛绒绒一团,坐在青徽手臂上,兴致勃勃扒着书页看。   好在这书是铜版彩印,他也折腾不坏,青徽便随他去了。   “原来老君爷爷的那个炉子叫八卦炉啊。”   小毛团忍不住开口,软塌塌的肉垫粉嫩粉嫩的,被他无意识地举起放在脸侧,看起来很能萌化人心。   “这只是一个故事,团子你听听就好。”青徽拿起他的爪爪揉了揉,本准备劝说他,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脱口而出的就是“团子”二字。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毛绒绒抬头看她,有些羞涩地捂住眼睛,声音小小的:“我叫白遂,姐姐叫我团子就好。”   团子多好听啊,听起来还软绵绵弹呼呼的,比那个听起来就冷硬生分的白遂听起来好听多了。   关键是,毛绒绒嘴扁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白遂这个名字从他破壳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带给他满是不好的回忆。   不像团子,听起来比吃了蜜还要甜。   小家伙趴在青徽怀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   敲门声传来。   小家伙抬头,看着门的方向,暗道一声,“糟糕”,一定是芝兰姐姐找过来了。   果不其然,最先进来的便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裙裳的貌美姑娘,脸上挂着温柔如水般的笑意,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仆从,皆是一副严肃冷酷的样子。   去开门的青徽被他们这气势吓了一跳。   为首的芝兰和声道:“仙子莫怕,我们只是寻着你留下来的印记来找我们少族主的。”   青徽懵得只会点头,让他们进了门才猛然意识到:“少族主?”   那团毛绒绒竟然是少族主?不知道又是哪个尊贵族群的?   除了芝兰之外,其他侍者都恭谨立于门外,只有芝兰征得了青徽同意后进了门。   她对于屋内的新颖装饰仿若无睹,只噙着微笑与端坐着的白遂行礼道:“少族主,您是时候回去了。”   白遂变成人形,刚刚满是笑容的模样仿佛成了青徽惊鸿一瞥,如今连上为难讨厌恐惧,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像是有些厌烦道:“是他终于回来了吗?”   “那是您的父亲。”芝兰温柔而又不失坚决地劝道,“您要是不回去,族主又该生气了。”   白遂听到生气这二字,浑身一颤,仿佛想到了什么血腥残忍的画面,担忧地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神游天外的青徽一眼。   他是男子汉了,应该学会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想连累青徽姐姐。   想到这里,白遂挺起胸脯,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咬牙:“我回去。”   又自己从沙发行爬下来,抱着青徽的腰撒娇,声音小小的,软绵绵的,像是还带着奶香味,“姐姐,我以后还想听西游记后面的故事。”   “好。”   ***   一行人乘云而去。   青徽目送那云消失在天际,发出第二次感慨,还是天界环保,连车尾气都不必去闻。   转身又回了自己小家。   门前的仙草犹在吸收着天界馥郁的灵气。   或许在这些平平无奇的仙草里面,就有可能有那么一株,得了机缘,有朝一日可以化为人形得列仙班。   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云聚云散,花开花落,都是世间万物的机缘。   就像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接受过正规的年制义务教育,规规矩矩上了高大学,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莫名奇妙来到这个在科学里不应该存在的地方。   其实待久了,发现天界也并不如神话故事里所说的那么神奇莫测,也有日升日落,月起月伏,还是高福利社会,像她这样的初来乍到者,还有免费房子住,刚开始来的一个月甚至连在天界生活的灵石都是跟着屋子的钥匙一起给的。   就是,哪里的人都逃不过被生计所迫的命运。   青徽坐在门前石砖上,从花盆底下摸出一封早就开封过的信。   这是天界生活指引,有一大半内容是在说,刚刚抵达天界的人要怎么找到生计维持生活。   青*现在失业莫得工作*徽:生活不易,喵喵叹气。   算了,不想了。   她瘫坐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头绪,自暴自弃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准备进去屋子,突然顿住脚步。   她看着长势愈发喜人的仙草,想搬一盆放在床头,醒来便是满眼绿色,多好啊。   只是选哪盆呢?看着长得都很好的仙草,她陷入了纠结。   算了,点点羊羊,点到谁就是谁吧。   她索性干脆直接地挑了一盆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银辉的仙草,搬进了自己的房间。   月光从房间的窗户上洒进来,正好落在叶面上。   点点银辉与月光交相辉印。   看起来不错,青徽心想,拍拍手准备去吃点水果,就充当晚饭了。   虽然都说仙人辟谷,但是天界的瓜果粮食,或许是吸多了日月精华的原因,味道比人间的就不知道鲜美到哪里去了。   就比如青徽为什么吃水果?   因为她前段时间太贪迷米饭的软糯口感,顿顿两碗打底,已经胖了一圈,不得不减点肥。   她合上了房门,却没有发现,那盆仙草,有一片叶子伏在地上,上面有着一条银光闪闪的筷子龙。   龙悠然沉睡,只不过像是闻到了什么更加舒服的味道,打了个滚儿,脸朝向青徽的床,两条龙须随着咂嘴的动作晃动幅度更大了。 第3章 偷跑到床头&就业困难怎么办?   等青徽细嚼慢咽吃完水果,又趁着似水月光正好,在小院子里转了几圈消化消化之后,已经是她平时上床的点了。   在天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wifi没有流量,就这一点来说,真的不如人间先进。   本来是个重度手机控的青徽也只能被迫入乡随俗。   虽然脸上再也不长痘了,黑眼圈也和自己说白白了,可是青徽有时候还是想仰天长啸:还我手机。   熄了灯。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酝酿着睡意。   房间里安静极了。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心里数着羊,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屋子里只剩下她轻轻起伏的呼吸声。   筷子龙伏在叶面上,头紧紧贴着叶片,绿豆大小的眼睛瞪大,小心翼翼地潜伏了很久,等到青徽翻了个身,发出“呼呼“的鼾声时,才忍不住探出一只jiojio,试探着移动。   他的体形本就小,叶面又很光滑,根本就没有声音。   他这才放了心,四只爪爪并用,很是灵活地从叶片上移到了青徽的床头柜上。   他浑身银铮铮,虽然只有筷子大小,却也是寻常匠人穷极一生也打磨不出来的模样。   就像是天雕地造才能形成,虽然只是龙形,也能看出他浑身灵活而又傲慢的气势。   只是现在的他,连所有记忆都失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只知道自己循着直觉找过来的人,身上满是他喜欢的也能让他觉得安宁的味道。   他记得自己在彻底醒来之前,有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是在间断的清醒和漫长的噩梦里度过的。   梦里一片血色。   有浑身漆黑的魔物,黑压压一片压倒苍穹。   他孤身一人,提着□□,对着数以万计的恶敌。   血光乍现,然后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占领了这个梦境。   有残肢断骸。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血迹像是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魔物却依旧张牙舞爪。   这个噩梦,像是连续剧一样,在他脑海里不曾停歇过。   直到突然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味道出现。   他终于能够睡过去,还是一个没有噩梦的好觉。   再醒来之后,就是今天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辨别出那气味的方向,便不顾一切冲破了结界而来。   在有这种味道的地方,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任性地陷入深眠,而不用担心被噩梦惊醒。   这真的太好了。   筷子龙很是幼稚地宣布,从今以后,这个人他罩了。   他又扑哧扑哧地顺着青徽床头的雕花,爬到了她的床头上,把自己圈了起来,尾巴缠紧了脑袋,一呼一呼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   墨色浓厚,月华像是害羞了一般,扯过一旁的云,把自己半个身子藏在云朵后方。   露水在青徽放在檐下的叶片上凝结成形。   静谧而美好。   ***   晚上睡得极早,青徽晨起的时间自然也是越来越早了,何况她今日还有些别的打算,更是心里一桩事,东方刚亮起鱼肚白,她就起床了。   叠被子,理好睡了一晚,由于她狂放睡姿而满是褶皱的床单,她打着哈欠就出去了。   眼睛好不容易支楞起一条缝隙的筷子龙,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就势一滚,从窄小的床头落到青徽的枕头上。   他闭着眼,钻到枕头下面。   枕头和床头正好形成一个小小的罅隙,虽然暗沉沉的,但是呼吸间充斥着青徽身上的味道,龙睡得很香甜。   外间的青徽洗漱好了,对着镜子稍微描了下眉毛,涂了些唇脂,换好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和当年去求职时一样的架势。   门外的一个邻居,也是刚入天界的散仙湘阮站在门口,同她招呼道:“青徽,你前儿个不是说要去司命天君府看一看吗?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有个人陪着一起自然是极好的,青徽当即就应下了,又看着时候尚早,让湘阮进来坐一会儿。   天界的温度永远是适宜的。   索性青徽从屋里搬了凳子就让湘阮坐在院子里,自己撸起衣袖,准备浇花:“等我浇完花,我们就走,好不好?”   “嗯。”湘阮点头。   她的模样和她名字听起来一样,香香软软的,瘦小玲珑的样子,看着可人,又像是枝头一朵指甲盖大小的丁香花。   说起来,她便是一株在佛前种了千年的紫丁香树,日日得了香火才有了如今这机缘。   她乖巧坐在椅子上,看着青徽率性地用水瓢舀起水往仙草盆底灌,眼睛瞪大像铜铃,一脸惊恐:“青徽,你这么浇水不怕把这些仙草给浇死吗?”   “不会啊,”青徽疑惑,“我一向这么浇,你看它们长得多好。”随着她的声音,仙草的叶子摇摇晃晃,高兴地舞起来似的。   可这落在是花树成仙的湘阮眼睛里,就是这些可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在伸手求救,在呼唤着自己要被淹死了。   她咬咬牙,偏过头,觉得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才好。   “好了,走吧。”   青徽把水桶和水瓢放到杂物间归置好,招呼坐在一边低头在数地上蚂蚁的湘阮。   湘阮抬头,笑着点点头,跟在青徽身后一起出去。   趴在窗棂上往外张望了半天的筷子龙两眼都气成了斗鸡眼,从屋里飞了出来,气哄哄地朝着刚刚湘阮坐过的椅子转了几圈,最后张开口,朝着凳子面,一边转一边喷水,每转一圈还要飞起来巡视一下,生怕有哪里没有喷上水。   洗干净,都洗干净,什么花妖,味道难闻死了,都让他觉得鼻子痒痒,嗓子痒痒,还闻不到那个人的味道了。   气死龙了,龙都要气炸了。   等到水都快淹了凳子间那个凹下去的地方,凳子四周也都是**的水迹时,筷子龙才转身,气呼呼地回到青徽屋子,抱着她的枕头又睡着了。   ***   这边,青徽和湘阮也到了司命天君府邸。   天界少人,可能一百年也只有一两个飞升的散仙,自然司命天君是个清闲差事。   可是天界普遍都不愿意当社畜,一个比一个会偷懒享受,就连司命天君也有十个,一日一个,一旬一个来回。   而且就算当值的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在院子里吃茶睡觉,好不惬意。   今日的司命天君是个双目有神的年轻模样的仙人,坐在桌前,脚搭在桌上,眼睛半眯着,看到有人来了,才懒洋洋撑起身坐好:“嘿,稀奇了,今日老王我这铺子竟然能开张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子上掏出几张纸,使劲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拿在手里,然后眯着眼睛看青徽二人:“你们二人都说说自己都想干些什么活吧?“   湘阮声音软软糯糯:“我想去百花园。”   她本就是花树,自然首选就是百花园,和同类在一起也有话说。   司命天君眯着眼,在那几张纸上找了找:“正好百花园有职位,那边的莲莹仙子缺了两三百年的人手了,安排你过去她一定满意。”   于是随意掏出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又在抽屉里扣扣索索,掏出一方印鉴,盖上印,递给湘阮,“行了,你拿着这个去百花园就可以了,是一个月能领五百灵石的。”   “好,谢谢天君。”湘阮满意而恭敬道,转身便离开,走的比跑得还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司命天君回神看青徽,问道:“那你呢?想干些什么?”   “我不知道。”青徽眨巴眼睛挠头,一副心虚模样,关键是人家招聘会好歹还给个招人要求,在这里找工作,连有哪些工作都不曾提起,让她怎么好说。   “不是,你来这里找活干,都没有一个目标的吗?”司命天君恨铁不成钢瞪着她问。   青徽低头看着脚尖。   青*一无是处*被迫咸鱼*徽只能躺平任嘲。   好在司命天君虽然一副揪着学生要打的严师模样,但是人到底还是不错,他抑扬顿挫地把记在那几张纸上的所有职位都读了一遍,间断得理,听起来让人昏昏欲睡。   真是高语老师标配。   青徽走神,目光落到他脸上,忙摇头。   不对,就冲着这张脸,也应该是高男神标配。   兀自读着职位表的司命天君看到青徽这幅摇头晃脑走神模样,于是气便不打一处来,摸到了手边的印鉴扔到地上,声音阴测测的:“我想到天界的幼儿园职位一直空缺,你便去帮忙吧。”   于是也不看青徽的反应,手晃动的比刚刚给湘阮写时还要快上三四倍,只是下意识摸身边的印鉴却摸不到,黑了脸,念了一个术法,把印鉴从地上捡起来,恶狠狠在纸上刻了下去,印出一个红红的公章,才扔给青徽。   “这就是以后你的职业了。” 第四章 幼儿园&第一个学生   青徽抬头看着建在半山腰上的幼儿园,只觉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连门口“幼儿园”三个字都在风摇摇晃晃,看起来寒酸极了。   再走进去一看,不小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檐下满是蛛丝,很是破败的样子。   这里难道都没有人来吗?   她心不免升起疑惑来。   其实还真的没有人来上幼儿园。   天界来来往往的,要么是精怪成仙,要不是人类飞升,到了天界之后忙于享受,压根不急着结婚生子,可能几千年都不会有新生命诞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从古至今被神族眷顾的神兽一族,都是有种族传承的,虽然族有孩子,可也不会送到此处。   一来二去,这个幼儿园建了数万年,真正从此处毕业的孩子屈指可数。   青徽此时才明白这是个多棘手的任务。   虽然这个职位一月有三四千灵石,但也要有崽崽上学,自己才有钱拿。   她挠头,只觉得自己头好像又大了一圈。   算了,先把这里收拾以下再说吧。   因为生怕崽子们打起来,毕竟一个个从小就能喷火吐水的,这里建造时就布下了阵法,等闲不能使用仙术。   何况青徽初来乍到什么都只会三脚猫功夫,想用清洁术法收拾这么大的地方简直痴人做梦,只好撸起衣袖,一点点收拾着。   日头渐渐高了,抬头一看竟有些耀眼刺目。   青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收拾了大半的院子,颇有些成就感。   幼儿园其实面积颇大,几间屋子围成一个“日”字形,前面是个院子,能够撒欢玩耍晒太阳,后面是个小花园,只是久未打理不免有些凌乱。   前面几间是平房,里面的装修暖洋洋的,小桌子小椅子摆在教室两边,围成方形,空出很大一片地方来,桌椅的拐角都用柔软的棉絮裹住了,地上也是铺好了软软的地毯,就算摔了一跤也不会疼。   后面是几幢小楼,花木掩映下颇有些清幽疏远的意趣。   青徽略抬起身,捶捶背,从前后小院之间的那个垂花门进去,看着小花园里的花草,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自己是这么跟刚刚到天界的自己这么说的,再和现在的自己说说也无妨。   到底还是真正干了很久的活,青徽觉得有些疲惫,便转身准备回去略喘口气,下午再来继续收拾。   她一转身,便看到一道偷偷摸摸的身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从垂花门侧一下子缩了回去,只余一道残光。   这是谁啊?连躲都不会躲好,还被她抓了个现行。   青徽快步走过去,在垂花门前左顾右盼,还扒开门边的杂草丛看了几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刚刚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她又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只好歇了继续寻找的心思。   随着她身影远去,落在小花园碧竹上的一只红色暗淡羽毛的巴掌大小鸟摇动翅膀飞了起来,落到地上变作一个穿着红肚兜的约莫五岁孩童。   孩童看起来长得颇为瘦弱,脸上的肉也不多,盯着青徽的背影,过了良久又飞走了。   青徽回了自己的小院。   因为忙了一上午,她也没什么继续探究口腹之欲的心思,从碗橱里拿出一些蔬果,切成丁放在白瓷碟里,又泡了一杯花茶,端着放到碟子边上。   她自己也就脱了鞋,换了一身宽松衣服,坐在地上,扑哧扑哧啃完了甜得淌蜜的甜瓜,一副饿虎下山的模样。   ***   寝间内,筷子龙抱着青徽的枕头,呼呼大睡了整个上午。   他先是躲在枕头下面睡,然后姿势就渐渐奇怪起来,四爪并用抱着枕头一角睡,两只前爪扯着枕巾悬在半空睡,仰着睡趴着睡,还有倒立睡,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时辰。   等到他再醒来,便是听到了青徽回来的声响。   青徽在院子里的动作声,她进了只有一架屏风之隔的外间细微的咀嚼声,落在他耳,丝毫不觉得吵闹,反而更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只是龙刚酝酿了一大半的睡意,却听到门外有一阵陌生的脚步声传来,驱散了他的睡意。   他仰着头往外看。   是白虎族人的气味,龙的直觉告诉他。   来人正是昨日过来的白遂。   他化作原形,一路狂跑,跌跌撞撞,跟逃荒一样好不容易跑到了青徽面前,倒是把青徽吓了一大跳。   “团子,你怎么来了?”她一边询问,一边起身从一旁拿过手帕,给只会咧嘴傻笑的他擦汗。   白遂顺势抱着青徽的腿,只感觉她轻柔地在自己脸上拂过,身上甜甜的,有种妈妈的味道。   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白遂有些懵懂,却顺从本心抱紧了青徽。   不知什么时候从枕头上挪到屏风上趴着的筷子龙眼睛都要红了:气死他了,满鼻子全是该死的白虎身上的臭味,他要气得原地爆炸。   白遂年幼,闻不到筷子龙身上气味,只是抱着青徽撒娇。   也不知道这个白白糯糯的团子昨日回家受了什么委屈,现在只会擂到青徽怀里,像个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青徽摸了摸他头上两个小揪揪,任由他撒娇。   还是个孩子,撒娇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等后来青徽知道这个软软的团子,其实是白虎一族少族长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是后话。   等过了好一会儿,白遂抬头,略有些红的眼眶里,大眼睛眨巴着,看着青徽,没一会儿又移开,看着屏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声音像是糖化开一样:“姐姐,我想继续听昨天那个故事。”   “好。”   青徽摩挲着白遂的头顶,声音和缓,仿佛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白遂一肚子委屈,也在青徽的絮语散去,兴致勃勃攀着她的手臂,听她继续从昨日的“孙悟空炼成火眼金睛”再继续说。   这边层叠的白虎一族族长殿里,就不是这般如春风宁静了。   一个身高昂藏的冷峻男子,站在院子里,像是一杆利刃,随时能够劈开世间黑暗。   他神情冷肃,眉目间蕴藏着深深的不耐,还有几分倦意,微微低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声音如冰:“白遂又去哪里了?”   他便是白遂的父亲,如今的白虎一族族主白恺,性格冷淡锐利,雷霆一怒便满是腥风血雨。   “西方白虎上应觜宿,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左。”便是他的赫赫威名。   芝兰努力稳着声线:“禀族主,少族主用完午膳,说他要小憩一会儿,奴便守在殿外,哪里知道他竟失踪了。”   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之前自家少族主还是乖巧孩子,怎么突然就改变属性成了熊孩子了。   白恺皱着眉,沉声道:“你们看管少主不利,自去领罚吧。”   他在院踱步,眉头紧锁,却固执地不愿意寻着自己儿子身上的气息去找他。   他要等白遂自己回来乖乖认错。   白遂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想些什么呢。   他趴在青徽的身上,贪婪地蹭着她身上的温暖,好像能把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给一一抚平。   ***   眼见着便不早了,青徽觉得是时候去继续忙碌了。   她合上书,这次讲到了“收服猪八戒”。   白遂抬头,眼神略微茫然地看着她:“姐姐,为什么不继续讲了?”   孩子的眼睛带着雾气,像是林小鹿。   青徽亲昵地揉了揉白遂的脸——柔软细腻,手感真的不错,道:“姐姐有事去忙,你要不要先回去?”   她以为白遂是和昨日的侍者说过才来,故有此一问。   白遂摇头:“我想和姐姐一起。”   声音小小的,却又怕极了青徽拒绝。   青徽怎么舍得拒绝,只好点头,允许他一起过去,便看到白遂眼里瞬间爆发出莹亮光泽来。   她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摸了摸白遂的头。   上午其实青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过来也只是收尾工作。她搬了个凳子,让白遂坐在树荫下,看她忙碌。   风声呼呼,水声潺潺,竹林刷刷作响,花朵怦然开放。   午后的庭院,宁静舒适。   白遂数着从层层叠得树叶罅隙里漏进来的些微光斑,头一点一点,竟是睡着了。   ***   青徽时不时回头看他两眼,见他仰着头发出轻微的鼾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忙起来也更有劲。   她准备将花园再稍微收拾一下,把树叶和漫长的杂草剪去,这活便差不多可以画上句号。   眼前突然一花,她只觉得一阵寒风吹来,再睁眼时,便看到面前三尺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浑身白衣的冷肃男子,沉眸看着她。   青徽好不容易压住了自己要喊“鬼来了”的冲动,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你是谁?”   白恺皱眉看着她,一瞬间觉得自己从她身上闻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可是下一秒,这种记忆里的味道便随风散去。   他自嘲:想来是自己鼻子有些失灵了。   只不过还有正事。   他看着青徽:“为什么我的儿子在你这里?”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树荫下的孩子。   青徽抬头看他,并不需要多加分辨,就能看出眼前这人与团子在五官上的相似之处。   只不过看着他那张冷肃的脸,仿佛与软乎乎的只会微笑的团子截然相反。   “难道你们并不知道他过来吗?”青徽不可置信地问,她以为团子是被人送过来的,却不想原来是自己一个人偷跑过来吗?   白恺冷着脸,眯眼看着青徽,一言不发,眼神却像是藏着的猛兽即将出现一般愈发危险起来。   团子迷迷糊糊醒来,眼睛勉强撑开一条小缝,跑起来都不成一条直线,直到猛地抱住了青徽的腿才觉得安心下来,毛绒绒的头在青徽背后拱了几下,声音软乎乎的:“姐姐。”   唤完,他睁开双眼,这才清醒过来。   只是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父亲冷着脸,像是蕴藏着无数寒意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团子吓得一下子抱紧了青徽的腰,眼睛眨巴着,半是惊诧半是惧怕。   青徽看了看扁着嘴的团子,又看了看脸色比墨还要黑的他爹,叹了口气。   只觉得这父子二人之间像是有仇啊,而且还是血海深仇的那种。   “跟我回去。”白恺的眉头一直紧紧皱在一起,一挥袖,银白布料上金线纹理耀眼夺目,“不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擅自离家,实在是不懂事。”   白遂低着头,眼周有些红,既委屈又有些难受,又不敢和白恺争执,只呆呆看着自己脚上银白的鞋。   久听不到儿子的声音,再一看三头身的孩子浑身上下像是被沮丧笼罩,白恺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动容的,只是一转神又想到他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点白虎一族的勇猛,心便像是梗了块石头一般难过。   夹在二人之间的青徽,弱弱道:“我们去里面谈好不好?”太阳渐渐西下,日光在自己眼睛里晃荡实在难受。   而且,这父子二人之间肯定要扯上自己的“错”,不如一次说请,也省得日后再被找麻烦。 第5章 . 第一个学生   白恺迟疑了半刻,再回神时,就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听了那女子的指使,跟着她后面进了一间教室里。   小小的桌椅,如团子一般大小的孩子坐刚好,给如他们一样的大人坐,就有些碍手碍脚的意思了。   白恺黑着脸,抱臂站着,语气有些不耐:“干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乖乖过来,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黑了。   青徽蹙眉,眼神在这对父子二人之间打量。   父亲脸色漆黑,一副不满的样子。   而团子就快缩成一团了,胆怯地低头,连呼吸声都是浅之又浅。   总之,在他们两个身上,好像看不到一点点彼此之间有感情的模样,尤其是团子,浑身都是抗拒的,连站都要离他远远的。   可是真说没有感情,看他父亲的模样其实并不太像,他还是有些牵挂团子的。   青徽觉得有些棘手。   她又不是心理专家,这父子之间的心结,她又不会解开。   何况她私心里也并不愿意就这么让她软绵绵的团子轻易原谅了这个并不能称作“父亲”的父亲。   一时间,满室静默。   有两扇窗户对着花园而开,隐约有浅淡花香随风飘入,只是飘进屋子里更显得喧闹烦躁。   在一片寂静里,团子微微抬头,瞥着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对视的样子,咬牙大声道:“父亲,你不要欺负姐姐。”   寂静的屋子里,连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白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瞬间竟然涌出了不可思议的恍然。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白遂从来胆怯,在他面前连话都不敢说,却不曾想会有一天因为维护别人而站出来与他厉声。   这是一种进步,脑回路清奇的白恺丝毫不觉得难受愤怒,甚至心里有一点点开心。   青徽也被团子突然的挺身而出吓了一跳,然后是感动,她把团子严严实实护在自己身后,拧着眉与白恺对视。   那模样,是十足十护着幼崽的姿势。   白恺心里一团乱麻,连瞪着青徽的眼神都没有那么凶残。   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像是打扰人家母子二人相处一样,他有种这样离奇的感觉。   只是当他犹疑地移开视线,看到小桌椅的时候,有个想法突然蹦了出来,然后以星火燎原之势展开。   他转过头,又打量着青徽。   就他所见,这个陌生仙子,目光纯善,对白遂的关心做不得假,落到他身上的眼神温柔似水。   看起来并非像自己所想的坏人。   如果她能教好白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起来像是很长一段心路旅程,可是也只不过是眨眼功夫。   青徽并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对自己横眉冷目的人,转眼就一副勉强同意莫大恩赐的样子,反复打量着自己。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要干嘛?”   “你这是幼儿园?招学生吗?”   白恺问,声线还是冷厉的,但比刚刚要好上一些了。   听到他这话,青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准备让团子过来吗?”   白遂也是瞪大双眼,期盼地盯着白恺看。   “嗯,”白恺被儿子的目光看着,略有几分欣喜,声音又柔和了一些,“遂儿喜欢你。”   只是他又嫌弃道:“白遂过来的时候,旁边要有他身边的人跟着。”   一个陌生人,他还不至于完全相信。   “能顺便帮我把收拾院子干些杂活吗?”青徽搓搓手,觉得自己好像赚了,“不然院子好大,收起来很费时间的。”   白恺给了她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第一个学生get√   青*终于心安理得拿工资*徽兴奋搓手手。   ***   白遂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和青徽一起,开心极了,连被白恺带走时脸上都是难得带着笑的。   青徽目送着父子二人离去,心里也很雀跃,本来以为这个幼儿园还要花费些功夫才能开业,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了第一个学生。   她心情舒畅,连在院子里摆弄精气神都更足了,绕着花园走了几圈,竟然觉得这花园的花样式不够繁多鲜艳,想待会回去正好去百花园转一转,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花草,移栽一些进来。   这大抵就是有学生的底气吧。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顺着竹梯上了一幢面朝东的小楼。   这幢楼在竹林掩映间,格外清幽安静,一楼是空的,只几根二人合抱的承重柱支撑起重量。   有清澈见底的溪流从花园另一边而来,又从小楼下蜿蜒而去。   青徽推开二楼的竹窗棂,入眼便是青翠欲滴的碧竹。   山际见来烟,竹窥落日。   正是风光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在窗边盘腿坐下。   虽然前面已经规划好了教室,可是青徽深知一个幼儿园,只有教室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如果之后孩子多了,人手便是另外一个问题。   只不过现在问题不大。   现在,她还是想额外弄个图书室来,就设在这里,好像不错。   卧听风吹雨,竹叶哗哗,书声琅琅。   而且书本,她并不愁。   空间里有那么多书,有的是适合孩子看的画本之内,满打满算就拿出十之一二,也足以把这个楼堆满了。   这样一想,她觉得此事颇为可行。   接着就是要去找个匠人去打一些小书架,还有适合孩子矮矮的凳子和桌子,最好是有些意趣的,形状不太死板的。   好在之前倒腾自己家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别好说话的匠人,改天就同他去说一说。   她兴致勃勃地想着。   窗外竹林晃动,声音哗然。   青徽疑惑地起身,站到窗前,伸手一探。   并没有风啊,她的手丝毫感受不到气流的涌动。   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她皱着眉头,透过窗扉看下面浓密茂盛的竹林。   竹林却一下子沉寂下来,一片片竹叶都像是努力收敛了气息   奇了怪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这个幼儿园太久没人来,闹鬼了?   想到这里,青徽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是还没过来时,她虽然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压根不会相信有鬼神之说,但是偶尔还是会心有惴惴;但是真到了天界,她反而释然了,毕竟天界只有神,哪里来的鬼呢?   如今这个世界,有天界、人界、鬼界、妖界和已经快被打散的魔界之分,因为天帝手段并算不上慈和,所以各界都是轻易不能相互行走的。   何况天界和鬼界这两个并不算多有交情的地方。   她站在窗边灼灼盯着那片竹林。   如果刚刚没有风,那一定是有人—不,是神仙在捣鬼。   良久,竹林里还是安静极了。   就像是刚刚那阵风,只是青徽的错觉罢了。   她摇头,只觉得诡异,只是眼睛都瞪着疼了,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怪异之处,无奈放弃,从一旁的竹梯上下来。   竹林傍着活水而种,长得碧油油一片,很是喜人。   青徽素来就对竹颇为喜爱,而且因为刚才的事情,她更想走进这竹林里面看看。   土壤松润,终日被竹叶遮蔽见不到阳光,布满了青苔。   落脚虽然并不滑,但是青徽还是小心翼翼扶着小径旁边斜插过来的手腕粗细的竹子,慢慢移动着。   其实这片竹子都是顺着几条竹鞭丛生的,只间能够空出一条不宽的小路供人行走外,其余地方都是挤满了一竿竿碧竹的。   一眼望过去并不见有空着的地方,反而都是黑黢黢的。   在这黑黢黢里面,有一双亮着的眼睛。   一只巴掌大小的红色鸟儿,努力把收回刚刚吓炸毛的绒羽,两只翅膀使劲拢在一起,把自己本来就只一小团的身躯收得更小一些。   他抿着呼吸,动也不敢动,生怕稍微移动一下就弄出声响,让那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心里不免怨恨烦闷。   这个地方,明明都那么久没人来了,为什么自己发现这里没多久,就又有人开门进来,还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让他以后再想躲在这里都得先掂量几下。   好烦啊。   是不是又得新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青徽饶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好原路返回。   时间也不早了,她准备顺便去百花园走一趟,然后和湘阮一起回去。   百花园占地数百亩,其种植的花揽尽了奇珍,不管见到没见到的,在此大抵都有栽种。   在百花园入口的地方,便摆有一排摊子,专门卖能食用的花草,还有蜂蜜之物。   青徽在摊子前转了片刻,再往前走的时候,空间法器里已经装了几罐蜂蜜。   湘阮刚刚忙完事情,正站在一边收拾凌乱的头发,看到青徽过来,温柔腼腆笑了:“青徽。”   青徽和她说明了来意。   湘阮便点头,带她绕着园子绕了一圈。   青徽也就顺势拍板定下了几棵仙树,晚上自会有人过去在幼儿园院子里种上。   这便算上又一事了了。   只是那些人听说这些花树是送去幼儿园的,无一不张大嘴,满是诧异。   真没想到那个地方,关了数百年,竟然还有一日会再开门。   湘阮先是不知,后来也从那些人的议论里明白过来,担心地看着青徽。   青徽却不等她说话,就笑着和她道:“你放心吧,我连学生都找到了。”颇是一副炫耀的样子,引得湘阮抿唇一笑,担心也散去了。   就好像青徽身上就有着这么古怪的魔力,她说出口的话,仿佛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也不由自主去相信她。   真的很奇怪,但是并不让人讨厌。   毕竟谁不希望有个主心骨,站在那里就带给人希望呢。   **   筷子龙迷迷糊糊睡到傍晚,终于清醒过来。   他在那只该死的白虎走后,又忙不迭把这个地方清洁了好几遍,直到闻不到任何白虎身上的味道才结束。   睡醒过后,他终于有了精力巡视这个地方。   地方不大——简直可以用逼仄来形容,连转个身都困难。   布置诡异——什么地方嘛,竟然连个端正的椅子都没有,更不用说专门给龙用的悬在半空的飞椅和墙壁两侧的木钉了,这里都是光秃秃的。   筷子龙挑三拣四很是不满,最后气呼呼得出一个结论:   要不是这里有那个人让他觉得舒服的味道,要不然他打死都不会在这里出现的。   他懒懒地盘旋下落,在琉璃面上的小几上,用两只前爪努力撑起自己的头颅,龙尾在后面一摆一摆,长吁短叹。   正在这时,青徽推开了门。 第6章 .发现了吗?   “呼呼呼呼,吓死龙了。”   躺在小几上摇头晃脑的龙一下子被吓得飘了起来。   他睁大绿豆大小的双眼,尾巴一下子甩了出去,然后“咻”得一下又缩了回来。   下一秒,他就团成一团,飘到了墙上挂着的书画框后躲了起来。   他躲好片刻,青徽就进了屋门。   她先在檐下换了鞋,又洗净双手,才进了室内。   忙碌了一天,浑身都有些酸痛,她一下子就瘫倒在沙发上,连手动一动都没有精力。   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她才不情不愿爬起来,懒洋洋地抱怨:“好烦啊,要是有一天我回来,桌子上就摆好吃的喝的,不用我自己去弄该有多好啊。”   她对那样的日子直冒星星眼,可是下一秒就叹了一口气,那种生活,自己也大概只能想一想了。   她拖着拖鞋,懒洋洋去弄好了一份自制蔬果沙拉,淋上刚刚买来的蜂蜜,又躺了回去。   躲在画框后的筷子龙好奇地探出半个头。   他看着青徽……碟子里的东西,不由自主抿了抿唇。   虽然知道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蔬果,如果不是在她手上,他都要嫌弃,可是就是因为在她手里,他竟然有一点点垂涎欲滴?   青徽的心思却是并不在这碟子里面,而是沉浸到空间之——她想挑一些书出来,放到幼儿园里去。   什么书才好呢?   最好是多点图画,通俗易懂的,才适合年幼的孩子去看。   这样的绘本,空间里自然有不少,可是青徽还是挑花了眼,最后只得盘腿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去翻,花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终于敲定了三十几本书。   这里面有不少都是后世的童话,编者都是考虑了学龄前儿童的心思用心编纂的,连上面的插图都是精致不已,想来孩子们一定会喜欢。   这样想着,她便把这些书单独放在空间一角,等着来日书架打好,自己亲手把这些书放上去。   她自己便转身准备出来。   因为找书的原因,她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最后一层书架后面。   这个空间从最前面往后看大得吓人,甚至有些空旷旷的诡异渗人,但是越往后走越觉得逼仄,到了最后一排书柜,简直就与了一片黑暗相连,人能够施展的空间也不过一臂长短。   她起身时觉得小腿酸疼发麻,便不由自主撑着后面的墙壁起来——真说墙壁也不怎么像,毕竟并不是建筑的砖瓦结构,摸起来滑滑的,倒是跟传说的结界有点相似。   她一路扶着这墙壁往外走,时不时想捏一捏越发酸胀的小腿。   于是这么一走神,她脚下一趔趄,竟是一下子滑倒了,右腿膝盖狠狠撞上了一边的书架,连书都被撞得哗哗作响。   “嘶,疼死我了。”她抱住自己惨遭暴击的腿,忍不住抱怨道,又卷起裤脚看了一眼,好家伙,淤血很快就连成一片,现在已经泛着青了,估计到了明天就要一片暗紫。   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忍不住抱怨道,又只好顺势扶着书架的横隔站起来。   只是手落到那横隔上,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书架不知道是什么木料打出来的,摸起来都是入手滑腻舒服,丝毫不觉得毛躁,可是她现在手握上去的那一小块,摸起来竟然有些扎手,尤其是直直抵着她掌心的,像是一小块尖刺一样,膈得手心疼。   她好奇地弯下腰仔细端详。   果真是一块凸出来的小木块,不仅是上面凹陷下面又凸出的奇怪形状,而且最前面一端磨得有些尖利,怪不得手心疼。   这是什么?   她左右端详却不知道这个小设计是干什么,使劲戳了戳也没有什么反应。   如果它真的是那些电视剧里的机关开关,现在按剧情来走,应该是后面的结界轰隆隆响起来,然后露出后面一个密室,最好再有些稀世珍宝。   然而,悲惨的现实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是自己手法不对吗?   青徽不信邪,如果按它不行,那就试试像拧瓶盖一样拧一拧,发现还是毫无动静。   真是奇奇怪怪。   她索性直接坐了下去,仰头看着这小木块,手也不闲着,左拧右转,折腾了好长一会儿功夫,也不见得有什么动静出来。   这下,她直接泄气了,咕囔着:“什么嘛,这就是唬人玩。”一边愤愤起身。   没意思,她出去吃饭了。   ***   外面却在发生着一件偷偷摸摸的事情。   筷子龙躲在画框后,因为青徽的走动,努力瘪着肚子屏住呼吸,特别认真地装死。   今天也是很努力装死的一天呢。   直到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听不到呼吸声和走动声。   他偷偷把头又探了出去。   这次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刚刚那个小散仙也不见了,只有放在木几上的白瓷碗,还有插.在芳香诱人的蔬果里的叉子。   筷子龙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看起来丝毫不见龙族的威严,反而有些滑稽可笑。   他依旧躲着,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回一,见人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便迫不及待冲出来,跟个银色小炮弹一样,“咻”得一下就盘旋在碟子上空了,好在理智告诉他,不要流口水,不然可就真的太贻笑大方。   他是龙族,虽不如同为神兽的凤凰那般只食练实只饮醴泉,但是平时也是挑剔得不行,从未想到会有一天,这些普通的仙果竟然能入他的眼,还想吃想得发疯?   说出去真的是谁都不信。   可是现在,筷子龙绕着那碟子左一圈右一圈,每转一圈,嘴里的口水就要更多一点。   到了最后,好像口水已经溢满整个口腔,他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猛子扎下去,便冲到碟子边,伸出两只前爪,小心翼翼捧了一块瓜,顿了顿又张口咬了下去。   滋味甘甜,汁水四溢,味道真的不错。   他一口比一口大,吃完这块,又不由自主摸了一大块,继续像只小仓鼠一样啃。   等到他使劲摸了摸,发现碟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把眼睛转过来,瞪大像铜铃一样——可是碟子里任他怎么看,都不会再变满满一盆出来。   筷子龙身上漂亮的银色“刷”得一下便暗淡下去,如果不是他还没学会有种叫变色龙的物种的技能,他怕是马上能满脸通绿,一副沮丧。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他着急地扒着桌角使劲磨蹭,木头碎屑很快像烟雾一样起来,呛得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藏起来!   对对对,藏起来,就没人知道是自己吃的了。   想到这里,他像一道银光闪过,很快就不见了踪迹,只留一个空荡荡的碟子,时而反射着幽光。   他消失没多久,青徽便从空间里出来了。   因为膝盖越发疼痛,她连走路都不敢弯曲,像极了军训时走正步的悲催模样,看起来颇为滑稽,她自己也是有些想笑。   她躺在沙发上,把负伤的腿翘着,从边上摸出小药箱,里面有纱布棉絮,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天界神药。   最上面的便是化淤血的药膏子。   对待这种淤血,必须得忍痛使劲用掌心去把它揉开,只是这么使劲摩搓很是难受,青徽疼得哇哇叫。   等到终于结束,仙药之所以是仙药,见效自然不一样,此时那股痛意便淡了很多,淤血也有些化开了。   她舒了口气,又抱起膝盖看了一会儿,恨恨叹了口气,今天也太倒霉了吧。   这样一来,她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索性捏了个清洁咒,等到感觉身上舒爽了些,便换了身衣服进了寝间。   也是因为劳累了一天,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檀口一张一合,发出清浅的气息声。   躲了很久的筷子龙终于又敢出现了,还因为这个家伙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吃了她的晚餐而欣喜,连飞舞的弧度都透露着嘲讽与不知从何而来的雀跃。   他距青徽的脸不过两巴掌的距离,可劲甩着尾巴得瑟。   龙在空又转了几圈,觉得肚子胀胀鼓鼓的感觉淡了点,也不拘谨,在青徽床上靠墙的那边睡下去了,还不忘卷起床单一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满眼的黑暗里,渐渐睡熟了。   一人一龙皆是一晌好眠。   第二天清早,青徽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膝盖上已经完好如初了,丝毫看不出昨天狰狞的样子。   果然仙药还是仙药。   因着这件事,她一扫昨晚的烦闷,心情都愉悦起来,连起床都是哼着歌的。   只是准备清理外间的时候,看到茶几上空着的瓷碟,她一下子愣住了。 第7章 .不懂规矩   明明昨晚自己没有吃,这碗里理应是有满满一碟子的,怎么现下竟然空空如也?   真是奇怪极了。   难不成这碟子是什么法宝,竟会自己吞东西吃?   她拿起那碟子,左右看看,也没发现这碟子和她之前在家里用的几块钱一个的碟子有什么区别。   她仍心有疑惑,又忍不住绕着茶几走了几圈,试图发现点别的证据能够找到偷瓜贼。   只是最后证据没有找到,却发现她的茶几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不少划痕,地上仔细一看竟然还有一层薄薄的木屑。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青徽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简直像是一团乱麻在自己脑子里缠了起来,怎么也解不开。   她只想舒舒服服撸小毛团,压根不想走悬疑路线啊。   欲哭无泪的青徽:生活不易,喵喵叹气。   因着与白遂约定的时间要到了,她也没什么功夫再纠结这回事,只能心里暗自记下要提醒自己警惕一些,便出了门。   白虎宫。   白遂住的院子便在前院与正房不远的地方,占地颇大,里面还有个不算小的池子,就为了给他戏水。   他今天晨起时丝毫没有起床气,眼神里也满是雀跃,看着他长大的芝兰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酸酸麻麻的。   去拿吃食的如叶眨眨眼,倒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摆早膳时也是弄得哗哗作响,有一碗汤水差一点就要泼了出去。   芝兰瞪了她一眼,不免埋怨:“你且小心点,这么毛毛躁躁干什么?”   还没等她说完,就看到穿好衣服的白遂从里间蹬蹬蹬跑出来,手里拿着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球,像是护食一样挡在了如叶面前   芝兰见状,只好咬唇走开。   如叶却不见得有多领情,看着白遂的眼神淡淡的甚至还有一丝嫌弃,把碗碟摆好就一扭腰肢退下了。   白遂咬着手指,虽然这样的场景见多了,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伤心,连吃的也比平时少了一半。   吃完便是去幼儿园的时候了。   虽然白遂并不知道这个名头的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可是一想到能够听青徽姐姐讲故事,心里就像开出一朵小花一样明亮。   芝兰和如叶并着几个打杂的人陪着白遂一起去了幼儿园。   打杂的便是昨日白恺授意给幼儿园送去的杂佣,而芝兰二人一直在白遂身边,她们看着,白恺也能放心些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   到的时候,青徽已经开了窗户,在院子里等待了。   偌大的院子看过去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也是颇为心酸,青徽只能苦作乐劝自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就好,万一以后学生多了呢?   人啊,目标还是要有的。   除此之外,就是怎么去教孩子的问题。   青徽可是从来没学过这些,多少还是有些一窍不通,现在也只大概有个计划。   何况,按白遂父亲的意愿,他也并非要自己的儿子学些真正人类幼龄儿童的拼音汉字,而是教会他怎么能够让父子和谐相处吧?   细想昨日这对父子和仇家一样的相处,青徽就觉得有些头大——虽然白遂不言语,可是也能明显看出,他对于自己这个父亲又怕又怨的。   而且,在这两人当,自己毫无疑问不需要理由一定给团子说话。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便断了,原是白遂跟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过来,抱住她的腿,像是小猫一样使劲蹭了蹭,又迫不及待把手里的球拿给她看。   这是个成年人能一手握在掌心的球,莹白如玉,触手生温,极为好看,怪不得小家伙一脸炫耀的样子。   她笑着顺了小家伙的意思夸了几句,白遂更是高兴极了,若不是现在不是原形,不然他能当场表演一个尾巴转圈圈。   青徽又笑着和芝兰如叶点头示意,便带着小家伙进了教室里去。   如叶提腿便想跟上去,却被芝兰拽住衣袖,她转头看芝兰皱着眉摇头,忍不住冷哼一声,厌烦地拂开芝兰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站住。   芝兰低头笑笑,再抬头时却是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   素日来,青徽都是和白遂说故事,只是今日是正式上学的第一天,青*半瓶子老师*徽决定先带白遂去完成一个小小的仪式。   那就是去花园里种棵树,上面再挂上写着他名字的小吊牌。   青徽也是抱着私心的,她也想着有朝一日,独木可以成林,长成葱郁一片,既是希望学生多一点,也是希望学生能成才——这种想法,无论在天界还是在人间都是通用的。   只是素来娇养的白遂并不如他经历了战火的父亲祖辈一样,不说武器,就连铲子都没有自己拿过,一时间看着青徽的眼神软糯糯的,满是为难。   青徽蹲下身,握着他的手拿着铁铲,一点点往外扒土,孩子的手软嫩,像是新藕一般,只是他毕竟还是只兽类,知道门道之后,挖起来比青徽不知道迅捷到哪里去了,很快就挖出了一个约莫一尺多一点的土坑出来。   他仰起头,星星眼盯着青徽看,像是要讨一个奖励。   青徽忍不住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赞道:“团子做得真棒。”   白遂腼腆的笑意更浓了。   接着便是种树了,这是一棵娑罗树,开花挂果需要一年多时间,果实像个圆乎乎的刺猬,通体被尖刺,砸到地上便是一个小小的坑,只是现在根本看不出这颗毛茸茸的树,以后会有那么大“杀伤力”。   其实最关键的时,娑罗树的果肉鲜美多汁,极为好吃。   青徽选择这种树,是希望性子有些怯懦胆小的毛团子,有朝一日也可以立起来,亮出獠牙,想他父亲一样威武。   说起来,青徽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兽类呢?只不过看着兴致勃勃给小树填土的白遂,她又把话咽了回去,拖了片宽大的树叶,坐在白遂身边看他忙碌。   白遂时不时抬头,笑着看青徽,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纯良而温暖。   阳光正好,丝丝洒落,将他罩在温柔的臂膀里,孩子纯真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芝兰与如叶二人苦站在阳光下,却是不那么美好。   她们两个本来就是上等侍女,出行都是有小侍女伺候的,也算是半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久不经晒,现在被灼得眼睛疼,一摸发顶竟有些滚烫。   “烦死了,”如叶忍不住开口抱怨,翻了个白眼,自去搬了个凳子拖到阴凉处坐着,“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少族主送来这里?”   “我活了这么多年,可都没见过传说的幼儿园开张,搞什么劳什子?”   芝兰站姿依旧端正,像是一竿翠竹受风雨日晒依旧挺立,闻言只是温婉一笑:“族主自有他的打算,哪是我们这些俗人知道的呢?”   何况,她想到那个叫青徽的散仙的模样,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那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姑娘,看着就像是月光一样让人心生舒服,为人处事也很得宜,最重要的是,少族主压根不排斥与她这个陌生人接触,如此便不就是最好吗?   如叶本是想拖着芝兰一起抱怨,却发现芝兰只是回了她一句,就又和木头桩子一样不发一言,她忍不住连翻了几个白眼,心暗骂:“真是个蠢货。”   她又换了个姿势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便自己起身,捋了捋头发:“我去看看少族主。”   说罢,就扭着腰肢,冲那道垂花门走去。   绕了好几个圈儿,还被伸出来的荆棘刺割坏了裙摆,她的脸黑得和锅底一样,而这种怒火,在她看到白遂化成原形在土里打滚时,越发浓厚了,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岩浆直冲着青徽而去:“你在干些什么?我的少族主能玩这些肮脏的东西吗?”   说实话,一转身就看到小白团子滚成了个泥团儿,青徽心里也是挺崩溃的,此时听到如叶的指责,她也不好意思辩驳,只能软下声音道歉。   可是如叶听了青徽的道歉,像是炮仗点了火一样,噼哩哗啦炸了起来:“哎呦喂,你以为你是谁呢?我们少族主身份尊贵,可不是这么折腾的。”   这语气,青徽差点就觉得她是熟烂凡间电视剧的套路,还学了几招,只是为什么好好的女主不学,非学恶毒女配身边下人说话的语气,酸死了。   青徽心里忍不住嫌弃,只是面上不显:“您说的哪里的话,青徽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散仙,自然不如您出身大族,但是青徽的任命也是司命天君亲自下达,上面的印鉴都还红通通新鲜着,却不知您为何出此言?”-   不就是比酸人吗?   她一个自小浸淫各种宫斗小说的人,难道还比不过一只动物?   如叶瞪大眼睛看她,伸在半空准备招白遂回来的手也讪讪然落下,却是气得脸上通红,手也直抖,就差指着青徽的鼻子骂她了。   这是哪来的混账玩意儿,竟然和她顶上了嘴,一向被捧得心高气傲的如叶差点没气歪脖子,当即也压根没想到在白遂面前失了态,撸起袖子皱着眉便要准备把白遂从那泥潭里捞起来,当成证据呈给白恺看,看这个贱货是怎么折腾她们少族主的。   话说白遂这纯属是自己玩得开心,栽完树青徽到一边去放工具,他竟然自己化成原形扒出一个坑,又把一边木桶里满得要溢出来的水倒了进去,紧跟着就自己一个猛子扎进去,玩得欢快极了。   他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如叶来了,直到她开始骂青徽的时候,小家伙才发现不对劲,把脑袋搁在土坑边上,静静围观。   他虽然不大,但是从小对情绪很敏感,如叶对青徽的排斥与鄙厌又那么浓,听得他很是不愉快,就像是护食一样,他都本能把青徽画进自己人的圈子里,可是现在竟然是自己人内讧起来,小家伙茫然瞪大眼睛,脑海里满是圈圈,他现在好懵啊。   直到如叶要捞他起来,白遂才像突然清醒一样,往旁边灵活一避开,越发茫然仰头看着两个大人。   她们好高啊。   如叶沉下脸责怪道:“少族主,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声音还特意压低,不像刚刚的咄咄逼人,反而满是哀婉凄厉。   听到这像是掐住嗓子一般的音调,青徽只觉得骨头酸着疼,可是刚刚还是一脸抗拒的白遂听到这声音,先是迷茫了半刻,紧跟着便是从那泥潭里一跃而起,乖巧地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如叶,又乖巧又听话,眼神湿漉漉的,却明显带着惧意。   如叶这才抿唇一笑,扔给青徽一个轻蔑的眼神,便哄着白遂道:“少族主乖,不要怕这人,我这就去告诉族主,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8章 .谁是恶人   正在此时,在外面久等如叶也不见人影的芝兰终于找来了。   镇定如她,见到一身狼藉的白遂,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好在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这时才注意到好像有一股淡淡火|药味在蔓延,忍不住皱眉问如叶:“发生了什么?怎么搞成这样?”   如叶呵呵冷笑:“你问问她吧,瞧瞧少族主被弄成什么样子了。”   芝兰眉头紧锁:“不过是一个清洁咒的事情,何必上纲上线?”言辞之间满是不满。   如叶嗤笑:“这是一个清洁咒的事吗?你瞧瞧少族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哪一日不是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样子,怎么今日就成了这副样子?简直是太失了规矩。”   青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闭了嘴,倚在旁边树上。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她也不见得就是那种被人嘲讽捉弄还把脸巴巴凑上去的蠢货。   一时间竟是僵持住了。   三人都是心不顺的样子,自然没有注意到白遂,等芝兰再反应过来时,却发现白遂不知道什么时候顶着一身泥污,去竹林里寻了一节食指粗细的竹竿过来了。   他巴巴把这竹竿举到头顶,看着如叶道:“如叶姐姐,我是不是又不乖,又不听娘亲话了?你打我吧,我不要让娘亲难受。”   孩子边说边抽泣,声音呜呜噎噎,颇惹人心疼。   如叶却是大吃一惊,眼见着她脸上的红润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化作一片苍白。   青徽与芝兰对视一眼,都发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白遂觉着手都僵了,如叶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哭声更大了,像是在打雷一样,哭声里满是恐惧无助。   青徽之前曾经去福利院做过一段时间的义工,也撞见过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大概也有七岁了,在警察局里辗转几天一直找不到父母信息,被送进福利院的第一天,眼神便同白遂如出一辙。   那是一种被父母抛弃的绝望,眼神空无没有一丝朝气,像是孤坟一片萧瑟,连一丝火光都看不到。   青徽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也不管白遂浑身脏污,一把把他抱进怀里,低声弘道:“团子乖,不哭不哭。”   白遂的抽涕声却还是一刻没停,像只木偶一样呆呆站在青徽怀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如叶看:“姐姐,你说娘亲是不是又生气了?她以后会不会再也不来看我了?”   白遂的哭声越来越大,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渐渐地气息不稳,就快哭晕过去了的样子。   青徽心疼极了,抬头看着越发惊慌的如叶,忍不住骂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打过团子?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在团子身边待了那么多年?”   她向来教养极好,此时也忍不住有点想骂娘。   芝兰走到白遂面前,温柔抹去他脸上狼藉,和青徽轻声道:“您放心,这件事会严查,族主一会儿就到。”   虽是轻声细语怕白遂不安,可是此时她心里愤怒也是丝毫不逊于青徽。毕竟白遂说起来才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却不曾想到,自己恨不得捧在掌心的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竟然会遭受这样的折磨。   她的心也在滴血。   如叶自然听到了芝兰口“族主就要来了”的话,心仅存的一点点期望也化为了灰烬,在风一吹即散。   如今,她那份嚣张的气焰也消失了,只剩下茫然无措与绝望。   她以为,她以为这些事情,只要自己不说白遂不说,谁都不会发现,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情会暴露出来?   都怪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哭就忘了形,把这些东西都给抖落出来。   都怪那个该死的女人,如叶就像是所有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一样,固执而又狂妄地坚信,是那个得志便猖狂的人害她成了现在这样。   她瘫坐在地上,恨恨地看着青徽,眼满是怨毒。   青徽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一哂,心盛满了无所谓。   白恺来的时间不算慢,但也不算太快。   芝兰的传信急匆匆的,并不详尽,在他想来自然不如手头忙碌的族事务打紧,把手忙着要给出结果的几件事了了,才踏云而来。   只是当他看到玩得不成样子也哭得不成样子的儿子,还有瘫在地上宛若烂泥的侍女,眉头忍不住皱成一团。   “怎么回事?”他问,声线淡漠,像是寒冰一般。   芝兰站出来想解释,还没等到她开口,如叶就像是一个球一样滚到白恺面前,就差没抱着他的腿哭嚎。   “又来了。”芝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颇为无语,只是这次证据确凿,如叶便是再能扯着虎皮撑大旗,也没有用。   毕竟这件事,可是和她扯的那面大旗有关,白遂可是她的孩子啊。   白恺不知芝兰的想法,看着如叶的眼神略化去一些寒冰,像是透过她在回忆一个故人一般,平和问道:“怎么了?”   如叶却是说不出什么正经的言论,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的马脚暴露在芝兰面前不可辩驳,只是一边哭泣,一边唤着“晚晚”不停歇。   白恺合上眼睛。过了片刻复又撑开,对跟在他身后的人高马大的男子吩咐几句,便见其二人一人抓一边,把如叶给拎了下去。   此时此地才安静了些许。   白恺的目光在青徽和她怀里的白遂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芝兰脸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细细道来。”   芝兰丝毫不敢怠慢,把刚刚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白恺说了,把自己进了院子里之后的事情,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她的话语,白恺的面色越来越黑,到最后竟是比那淤泥还要黑上三分。   青徽托住快哭晕过去的白遂的头,使了个清洁术终于把他和自己身上的淤泥除尽了,略踌躇道:“白遂像是哭累了,能不能让他先睡一觉?”   “嗯。”白恺点头。   芝兰明白,便要过来接过青徽怀里的孩子:“我带少族主回去。”   青徽顺势撤开手,准备让她把白遂抱走,可是白遂却像只立起尖刺的小刺猬一般,死活扒着青徽的衣服不肯放手。   青徽有些歉意地笑,又把手拿了回来,托在他的背后。   “跟来白虎宫吧。”白恺目睹一切,微微蹙眉道,“叫他们把如叶也带过去,我要好好审问。”   青徽也根本无暇思索怀里这团子不是猫咪,而是白虎,跟在白恺身后匆匆走了出去。   白恺的腾云极为稳,在空飞行迅速但是毫不颠簸,很快就到了白虎宫上方。   白虎宫占地万亩,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真是丝毫不夸张。   最终的目的地是白遂的院子。   白恺示意身边的人接过白遂,或许是熟悉的地方终于给了小家伙安全感,他乖乖地顺着那力道,被抱去了床上。青徽这才得以抖抖手臂散去酸麻。只是此时只有她一个陌生人站在这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略带惊诧的。   “你且在这里,把刚刚的事情同我再说一遍。”白恺皱眉,同青徽道。   青徽神情严肃,把发生的事情又一一道来,与芝兰口所说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句二人争执时的言语。   白恺皱眉,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如叶,脸色阴沉莫名,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如叶也是感受到这恍若泰山压顶的气息,恐惧地大哭,仍是不忘口念念有词,细细听来还是在唤“晚晚”。   刚刚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白恺就已经神思不愉,现在更是手指握拳青筋直绽,风雨欲来的威压更甚。   突然间,他一脚踹到如叶的心窝,声音狠戾像是地狱而来的索命冤魂:“你还有胆子唤她的名字?”   如叶被他这飞起一脚踹得一下子眼前发黑,竟然短暂地晕了过去,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绑在一人合抱的木柱上,绳索一圈一圈,紧紧困住了她。   她嘴唇绀紫,声音也不停地抖:“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喃喃地说,一刻也不停歇得重复着这几句话,听得所有人都心烦意乱,而这其以白恺为盛。   他现在只觉得恶心极了。   想必晚儿要是神魂还在,也快被恶心吐了吧。   青徽站在一边,犹觉得恍惚,自己是怎么被卷进这莫名奇妙的事情里去的?   她是谁,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在哪里?   她有点头疼。   如叶仍在啼哭,声音凄厉:“我是和夫人一起长大,被她视若姐妹的人,族主你这么对我,就不怕夫人若是有知,她会伤心吗?”   白恺眼见着神情沉重下来,眼里眉梢满是伤心郁结。   芝兰走上前狠狠甩了如叶一巴掌,咬牙切齿道:“你不配说起夫人,夫人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少族主,怕才是会气死。”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神奇,也越来越来越清晰。   青徽站在一边,努力当一个木偶,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偶然偏头,却看见白遂露出头,低眉耷目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如叶,神情哀伤。   她静悄悄走过去,白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旁就坐下了一个人,温柔地抚摸过她的头,声音也是温柔的:“怎么过来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开关一样,白遂一下子就扑进青徽怀里哭了出来:“姐姐,如叶姐姐是不是才是坏人?”   青徽拧眉,话到嘴边又哑了回去,片刻之后才揉着他的后颈,小声道:“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吧,但是对你来说,她骗了你,还打你,这就已经是很坏很坏的人了。”   这倒不假。   如叶执着于那些恩怨纠葛,又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当了族主夫人而自己只能当她儿子的侍女怨恨,便想出了这么折腾白遂的主意,扯着他娘亲的旗号忽悠一个孩子,难道心不痛吗?   “她和我说,我要是不乖,娘亲就会生气,就会让她来打我,这也是骗我吗?”   “你的母亲一定很爱很爱你,怎么舍得来打你呢?”青徽徐徐道,“无论如何,她总归是骗了人,就会有报应的。”   何况,如叶犯的错绝对不止这一件事,她既然做到了这一步,有些明里暗里的挑唆与使坏,不过只是恶上又添一笔而已。 第9章 【9】   白遂似懂非懂,小小的眼睛里仍盈着疑惑。   青徽也不急着说话,握着小家伙的手,静静等待,等着孩子自己心里能够转过这一道弯。   这又何曾不是一种成长?   那边的白恺沉着脸,听手下逼着如叶把这些年的琐碎事情一一吐露,心一时间百味杂陈,甜倒是没有,一肚子苦辣辛酸。   他自己没曾想到,自己给儿子带来的伤害,远比自己所想的重得多。   他这么多年丝毫不曾插手白遂的生活,更不用说该有的教育,却每每逼着他要足够勇猛威武,智慧过人,就像他和妻子曾经期许的那样。   说到底,也只是把白遂当成一个工具而已。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呢?失职的,从来不是孩子,而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向来挺得极直的脊背,此时也稍显佝偻,他挥手叫退了身边所有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夕阳下山又到第二天黎明初现。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还只是小可怜巴巴看着青徽要哭不哭的时候。   说起来,芝兰都觉得神奇,为什么自己看着长大的少族主,会无缘无故那么爱粘着一个之前并未认识的人,他们之间亲昵的模样,简直就像被胶水黏在一起,怎么都弄不开。   青徽手指尖在他脖颈处轻轻地按揉着,一言不发等他自己思索。   白遂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   ***   这一整日被突发事件搞得惶惶然然,忙忙碌碌,天色暗沉时,她才终于“摆脱”了白遂。   芝兰过来送她,施施然行礼道谢。   青徽笑着推辞:“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言谈恳切,都是一副为白遂好的模样,说了大概有一刻钟的话,这才分开。   青徽走出这偌大的院子,回头一看。   乌压压的黑瓦盖着白墙,层层叠叠往后山推去,几乎见不到一丝空隙。   这样的地方,与人间的宫廷,其实差别也不大。   若不是他们自曝身份,怕是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白虎一族也会被困在这种狭窄之地。   他们应该是战场上的悍将,是森林里的王者,在空荡无垠的草地奔跑。   她施了个诀,招来一片云,颤颤巍巍勉勉强强飞回了住所。   等到她下了云朵时,身上最里层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是吓的,二是急的。   哪一天去买个坐骑试一试,驾云这事有风险,太可怕了,搞不好一翻车就凉凉。   同样也是回来倒头就睡,   这次是心累,一天都叫个什么事,先是被人骂,然后是被迫掺和人家的家事,最后还得替他们把孩子哄好送到床上。   真的心累。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的墙壁,数着羊,数到一千零五十只时,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夜深人静,便是小偷小摸作祟的时候。   比如偷偷藏在屋子里的某条龙。   他悄咩咩从藏身之地出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几只小爪子神展开,露出亮晶晶的鳞片,在月色里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真是好看极了。   他又睡了一天,不知怎的,他总是觉得自己睡不够,一趴在一个地方就恨不得使劲睡死过去,而且如非必要,他也醒不过来。   这次的苏醒,是因为屋子里那浓到熏着人头晕的白虎味道。   他捂着鼻子,在半空盘旋了很久,看着青徽的眼神都是恨恨的。该死的小散仙,该死的人类,竟然被弄得这么臭烘烘的回来。   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那人托起来塞到井里面泡一遍再捞起来,好好洗掉这一身味道。   只是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短尾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长叹一口气,在青徽的被子上踢了几脚,顺势一滚,在她手掌心下方趴着睡过去了。   虽然屋子里还是白虎的臭味,只是靠近这个人,还是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让人舒服的馨香,筷子龙满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呼噜呼噜睡着了。   他虽然能睡,但是觉总是浅的,稍微一有动静就睡不着,更别提遥远的记忆里,他睡的觉总是有噩梦,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在那恐怖的让人窒息的梦颠簸,醒又醒不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最是难受。   后来莫名奇妙躲在这散仙的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淡淡香味,让他好眠,梦也没有了——虽然做不成美梦,但是无梦可做总比天天做噩梦好啊。   就比如现在,他翻个身的功夫,就呼呼睡着了。   只不过今晚颇是新奇,他竟然做梦了,还是个规矩没有多可怕的梦。   梦像是一幅画卷徐徐展开,最开始跃入眼帘的不是泛着血腥味的红色河流,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书架。   龙在梦也忍不住使劲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气又不是,不叹气又觉得自己心里苦。   这都是些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他在半空顿了片刻,便像是逃难一样,以迅雷之势掠过,直抵最后的墙壁。   看不到这些索命的玩意儿,龙不禁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捡回一条命一样——书什么,好让人讨厌。   他落在最后一排书架的顶上,看着乌漆麻黑的大片结界,好奇地踹了两爪,结果不仅没有动静,还震得他爪子疼。   他“嘶”了两声,心里那股劲儿被激上来了了,就是想找到哪里才能开了这结界,好让他去巡视一番。   龙本就是上天眷顾的物种,神兽之首,身上的哪一处不是极尽天地造化,耳尖目明,可吞日月,雷霆之爪,都是其他生物羡慕不来的。   就比如说,他转了几圈,就发现了书架上奇怪的地方,像跳楼梯一样跳了下去,不偏不倚就跳到那突起的木块上。   正好不偏不倚,爪子和那木块上面凹陷的地方正好合上了,后面的结界轰隆作响,竟然是开了,动静还不小,龙惊讶地仰头看,只觉得像是天地被突然从间劈开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那结界裂开的缝隙里。   简直与外面是天壤之别。   外面都是索人命的书,里面却是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情不禁舒畅了起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别有洞天的地方,一眼望不到边,远处隐约有黛青色的群山剪影,有白色的瀑布悬挂其上,间或有水击流石的轰鸣声,最后汇聚在山脚下,形成一潭深渊,又发源了一条条潺潺溪流,滋养着这世外桃源。   筷子龙站的地方,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嫩青色的草约莫有人的手掌长度,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子。   旁边就是一条溪流,水极是干净,清澈见底,连鹅卵石都看得分明,有白色的有杂色的,一堆堆挤在河岸边。   对岸有一丛一丛的野花,颜色各异,白的粉的紫的红的,团成一个大花球,肆意自然地生长着。   这里的事物,都像是在野蛮成长,这种鲜活的生命气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滚儿。   真的太舒服了。   舒服到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实的,索性懒得想着脑瓜子疼,呼噜噜睡着了。   这真是更加难得的一个好觉,梦里也是这么一大片草原,自己在里满打着滚儿,摘下一把把野花从半空洒下来,在落日的余晖里,纷纷扬扬。   ——这是什么?梦梦吗?   他这边睡得好了,青徽做了半夜的噩梦也淡了。   说噩梦也不像,就是不知道脑子里哪一根筋放错地方了,睡个觉都觉得脑子里有人在跑在跳,蹦得脑壳里嗡嗡的,像是有几只蜜蜂在飞来飞屋,特别不舒坦。   现在好了,许是那蜜蜂也睡过去了,青徽咂咂嘴,翻了个身对着门,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二人都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青徽还有点昏昏沉沉,用冷水洗了个脸,才彻底清醒过来。   本想着要过去幼儿园那边等小团子上课,心还在盘算着今天要说的故事和计划的课程,便听到敲门声。   青徽纳闷,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的人有点脸熟,是昨日在白遂的院子里看到的人。   那人笑得腼腆而恭敬,好声好气和青徽说了白遂的事情,原来是孩子半夜醒来哭了一场,结果万年也难得见到生了一病的白虎崽子,竟然发烧了。   要是没有昨天那事,白恺估计就逼着他,也不对,白恺是几乎不会去管他,只是谁让昨天那事情发生了呢,现在谁不知道族主就在少族主的院子里守着,半步也不肯离开,连换个放在额头上的帕子,都不让芝兰来弄,非要自己亲手做。   想来他大手大脚的样子,上阵杀敌行,做这些小事,怎么想怎么好笑。   青徽关了门,也忍不住靠在门上笑了片刻,这才回来烧饭。   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她忍不住摇摇头,真是过惯了有手机电脑wifi的日子,离了这些自己竟然什么消遣时间的事情都找不到了,这生活简直是太无聊了。   可是细细一想,她自己这恍惚两个月,天上人间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也都分辨不清。 第10章 暴露   想到这里,青徽忍不住摇头笑笑。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思索起了这些云里雾里的问题?   可见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门外的天空是天界的天空,云来云去波澜不起,像是凝固一般,苏东坡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可是真到了穹宇之上,就成了不知人间是哪年哪月了。   她瘫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竟是落霞满天了。睡得太久,冷不丁起来反而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她拥着被子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彻底清醒过来。   就到了晚上。   她挠挠头,把半掩着的窗户打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畅,连临睡着之前心里的那半点迷惘都散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在心里默念了两三遍,向之前的生活,彻底做了一个告别。   ***   龙睡了一觉又一觉,醒来的时候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在软绵绵的地上打了个滚儿,顺手折了一朵花下来,两只前爪兴致勃勃地拽着花瓣,花朵是娇艳的浅紫色,衬得龙身上愈发银白照人。   一朵朵花瓣掉落在地上,和远处连片的紫色云烟连到了一起。   筷子龙只觉得自己这一觉好像把这辈子所有的困倦都睡没了,浑身轻松愉悦,让他去空追着尾巴打几个滚儿他都觉得兴致盎然。   虽然他对这个动作一边吐槽,一边觉得,哇,真好玩儿。   他活力满满地跑了几圈,然后顺着一个缓坡的高度像是滑翔而起,一跃就上了半空,此时更多的风景被它收纳眼下。   这是一片好大好远的土地,哪怕他一个劲儿往上飞,也见不着边际,作为底色的绿,墨绿葱绿草绿都有,上面点缀着一片片花,颜色各异风光灼人。   他像是玩疯了一样一会儿爬高一会儿下低,还时不时俯冲到地面上,在花丛里翻滚,裹了一身上的花瓣,没一会儿就成了一只多彩龙。   要是旁边有人经过,大概也只会吐槽一句,这怕不是个智障。   好在没有人触了这尊大爷的霉头,他一路翻滚玩杂技,也没有人来惊扰他,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滚到了来时的那结界边缘,眼见着就要撞上去,谁料到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突然间就打开了,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渐渐消弭在这空气。   闭着眼睛,尾巴卷着头的蠢龙还是一个劲儿往前滚,直到突然撞上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停住。   他瞪大双眼便要骂人,哪知道一抬头,与一双同样水盈盈湿漉漉的黑眼珠子对上。   还有那熟悉的香味,就直冲着他的鼻孔里钻。   这下,他愣住了,连带着青徽也愣住了。   好久之后,她像是使了吃奶的劲儿,将僵硬的脖子缓缓地,缓缓地,偏到一边,看着身后曾经有过的那道黑幕,有些恍惚。   ——就当那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还是很感动。   不,她不敢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青徽一脸震惊之余,是对这种不明生物本能的恐惧,她心跳得好快,像是下一刻就要跳脱出来了。   比起她的茫然无措,龙反而淡定了很多,毕竟熟人熟人嘛,他特别友好地一跃而起,落在青徽的手腕上,尾巴尖还在她手心里很是自来熟地拍了两下,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   青徽愕然地看着他蹲在自己的手上,爪子还在自己手腕上挠了几下,只觉得自己的右手从手肘以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僵硬得像是一截石头一样,其他地方也差不离了,最多就是石头与木块的区别。   忍了很久,像是一个世纪过去了,盘在青徽手上瞪着她看的龙突然被一阵声波攻击震住了。   他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然后灵活一卷,捞着尾巴与青徽平视,一副“你干嘛”的大爷样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起来颇为滑稽。   青徽眼睛水汪汪的,闪过一丝惊惧,然后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壮着胆子问:“你是什么东西?”   龙盘旋在半空,听到青徽的问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是筷子长的小家伙,眼睛也就指甲尖大小,青徽仅仅只看到他尾巴在空转了转。   只是,本来还有点怕的青徽目光转移到他的尾巴上时,就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怕,还有一丝滑稽。   只见他前爪一只捞着尾巴一只往前伸出,然后又因为一只爪子固定不住尾巴,那节尾巴忍不住往地下落,他就一边瞪着自己一边又把尾巴捞起来。   这幅手忙脚乱的囧样,惹得青徽忍俊不禁。   害怕时的青徽两眼瞪大,看起来有些狰狞,倒是此时笑起来的青徽和龙记得的那个女子重合,他忍不住在半空叹了口气,把尾巴松下来自然地垂着,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刚刚的样子好丑啊。”   直男*龙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撒谎骗人只说大实话。   却不知道刚刚被吓死的青徽,这会儿是要被气死了。   这是哪来的物种,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就没人和它说过不能随便说女子的容貌丑陋吗?放在平常是会被打一顿的。   好在小龙还是有三分看脸色的本领,很快就闭上了嘴,直挺挺浮在半空,装死人,啊不,装死龙。   她此时放松紧惕下来,只觉得刚刚那一阵吓得她直冒冷汗,后背现在凉飕飕的,从膝盖往下都麻了,稍微一动只觉得像是有针在戳着自己的样子。   小龙见她好像没那么紧张,也懒得躺尸,落在青徽面前的石头上,好奇地打量着她。   除了身上让人舒服的味道,好像也没有别的可称赞之处,不高不低不胖不瘦,没有多好看也并没有丑到哪里去,就是个普通的散仙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青徽瘫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不太情愿道:“青徽。”   说罢,她便身形一闪,从这空间里跑出去,只是后面还巴巴跟着一只龙,像是跟屁虫一样追出去,围着青徽左右飞,还是哥俩好的样子,就差没拉着青徽道一声兄弟了。   青徽任由他祸害,只是越想越不对劲,阴测测地盯着他:“我突然想起来,前几日我有一盘甜瓜被人吃了,是你吃的吗?”   “是啊是啊,那瓜味道可真不错,甜滋滋的,水还多,下次还有吗?”龙丝毫不知道青徽心里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仍上蹿下跳灵动极了,连讨一口免费晚餐都是那么理直气壮地样子。   青徽心里气得一梗,随手抄起一边放着当摆设的扫帚,便往他身上扑去。   龙吓得一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竹枝条勾得身上痒兮兮的,他直往上面飞,到了青徽拿着扫帚够不到的地方才歇下来喘气,“你干嘛?要杀人谋命吗?”   “你又不是人,”青徽掐腰站在地上,一手扶着扫帚,“而且你偷吃了我的东西,哪里来的道理还在我家猖狂?还要吃甜瓜,我看你吃吃吃,吃个屁!”   青徽气狠了,把小时候顽皮被妈妈卖的话来过来现学现用,又继续追问道:“说吧,你在我家待了几天了?”   龙翻了个白眼:“我不记得了!”比青徽还要理直气壮。   ——可不嘛,他爪子不够多,而且也不会数。   青徽脸上都被气得涨红了:“你给我滚,滚出去!”   哪里来的东西,竟然在她家里待了这么多天才被发现,青徽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自己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拘谨,要是被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青徽杀了龙的心都有。   好在那条龙没有傻到极致,看着青徽的脸色也知道不对劲,稍微一想也发现是自己理亏了,不明不白就偷偷藏在人家家里,还不打声招呼,是个人都会被吓死,何况自己是条公龙。   “那要不,我娶你?”   蠢龙垂头丧气,尾巴也耷拉着,小声求情道。   他心里倒是打着算盘,自己是条公龙嘛,就得有男子汉的气度,就应该承担其责任来!   ——尽管自己每天都睡过去了,啥也不知道!   ——尽管自己还是馋她的身子……上的香味。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一边想,自己的嘴却很诚实一骨碌全说了出来,青徽听到了也把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只是还是很气愤。   “你,娶我?大哥你是个什么物种啊?”青徽嗤笑,“还有你今年贵庚?智商多少?有没有发烧烧坏了cpu?”   “哦,你不懂cpu,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您嘞,慢走不送。”说着,就举起扫帚把一派沮丧的家伙给打出了窗户,也不管他趴在窗户上手舞足蹈,就差没有表演一个跪地求饶,一把关上了窗户,落下栓才彻底放心下来。   回神再一想,自己拿着cpu去逗一个,啊不,一条龙,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自己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她随便找本书打发着时间,一边还看着窗外,见没有动静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边刚安心呢,窗户又传来拍打声,还是那条死皮不要脸的龙,声音越来越大,青徽担心他要把窗户敲碎了,只好不情愿地开了窗户:“你还要干嘛?”   “我想好了,不能娶你,那我能当你的坐骑吗?免费的,只要你收留我就好了,我还会学扫地做饭,你不是说想回来就能吃水果吗?我也可以学的!”   言辞愈发恳切,简直不像是刚刚犯蠢的那个样子,估计被冷风吹着智商稍微回来了?   青徽冷着脸,一把又将窗户合上了。   天上的窗户,哪里那么容易碎? 第11章 .朱雀   流水击石,嘈嘈切切,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林木掩映更显清幽。   白恺沉吟许久,还是走了进来。只是离那亭子还有几步之遥呢,一只白瓷杯就被扔了出来,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线,白恺面色不变,手一伸一转,便牢牢接住了那杯子,信步跨进了那亭子。   “你来干什么?”悠闲躺在躺椅上的俊美男子很是不耐烦地问他,手里晃悠着一个和刚刚扔出去的一样的白瓷杯,略掀眼帘,瞥了他一眼又收了回去,扯出一道虚伪的笑。   尽管他的语气像是吃了□□一样,但是白恺也习惯了左耳朵出右耳朵进,丝毫不惯着这人这么多年的臭毛病。   他自顾自坐下,斟了一盏茶捧在手里,慢慢用茶杯盖刮去上面漂浮着的茶沫,一派风轻云淡。   二人之,到底还是那人和往常一样先投了降,他没好气地开口问:“您可是没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今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白恺像是瞅准了他先退一步,立马接着道:“今日我是来和你取经的。”   朱雀一族族长叶呈昭一脸惊悚,起身绕着白恺转了一圈又一圈:“嘿,是我今日耳朵聋了还是你今天脑子坏了,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满是揶揄打趣。   白恺任由他取笑,等叶呈昭再开口时,就要严肃许多了:“说吧,你要取什么经?”   纵然那个词在心里百转千回,可是白恺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压在舌尖下的话给说了出来:“我想和你学学,怎么当一个父亲。”   “什么?”叶呈昭先是一惊,然后放声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也有不会的时候。”   “只是你家的崽子今年都几百岁了,你还和我问怎么当爹?你是来搞笑的吗?”   白恺有些羞愧,毕竟自己的崽子几百岁了,自己对于当爹这一门学问的门道竟然还只是入门级,他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讲给了叶呈昭听。   叶呈昭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抚掌叹息,感情是把这个当成说书故事听了?   “这么一说,果真都是你的错,罢了罢了,我这边让人把我家几个崽子带过来,和你好好说一说怎么教孩子。”   ***   没一会儿,一溜排三个孩子便在亭子前面排排站,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和叶呈昭也有七八分相似,看着乖乖巧巧的,一个接一个喊人:   “爹爹。”   “白叔叔。”   叶呈昭先是点头,然后没一会儿眉头又拧紧了,问领着三个孩子过来的人道:“老四呢?”   那人躬身回道:“长安公子在夫人那里,夫人没让奴带他出来。”   白恺见这几人的脸色神情,敏锐地感觉到其有鬼,但是和叶呈昭对视的时候,还是一副冰块脸的样子。   叶呈昭好不容易压了这个从小到大都要比自己出色那么几分的同辈,心就是对自己的小儿子再不满,也被这种喜悦盖过去了,拉着白恺就要彻谈怎么父慈子孝相处融洽。   他这边絮絮地谈论,眉飞色舞指天画地,一边三个孩子渐渐也放松下来,一唱一和笑着交谈,时不时说些彼此之间的趣事,逗得父子四人哈哈大笑,极是热闹。   谁也没有注意到,亭子背后的假山里躲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他身上带着法宝可以隐藏身形,连白恺叶呈昭二人也没办法察觉到他的气息,不然也不会任由人偷偷摸摸躲着。   叶长安屏着呼吸,手里拿着一把轻巧的□□,上面架着一支竹箭,他努力沉着呼吸,聚精会神地把那箭瞄准坐在最边上的兄弟之一。   他半眯着眼,牢牢盯着目标,眼里只剩下他的半侧脑袋,头发漆黑,耳朵很大,然后勾唇一笑,竹箭像是破空一样,直冲目标而去。   叶呈昭正好一侧头,便看见不过他手掌长度的竹箭飞来,他大吃一惊,当即便挥袖挡住了。   竹箭被他的法力托浮着,最后落在亭小几上。   他挡箭的功夫,白恺已经一闪出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趁着竹箭来的方向,拎着那小家伙的衣领走了过来。   也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孩子,比白遂看起来略大几岁,眼尾带着朱雀一族标志性的红色羽毛印记,却让他显得更加桀骜不驯。   看起来是一个刺儿头。   白恺心想,怪不得自己觉得叶呈昭那几个孩子太乖了,都不像他的儿子,感情最像他的这一个,一来就直接玩狠的。   他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却不知剩下几人都是各有一番心思。   叶呈昭气得肝疼,头也突突跳,直接幻化出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抽:“叶长安,你什么时候才能干点人事?”   叶长安梗着脖子不说话,只把下颔给他老子看,一副小爷天下第一的样子。   而另外三兄弟对视一眼,都是明晃晃的嫌弃与厌烦不喜,三人眼波交流了一会儿,坐在最边上的那个老小突然跑过去抱住了叶呈昭的大腿部,哭道:“爹爹,他刚刚的箭是朝着我来的!要不是您给我挡住了,我就要……呜呜呜。”   叶长安此时才偏头看了他一眼,嗤笑:“没想到你还有点聪明,竟然知道小爷的箭是瞄着你去的!我还以为你们三个都是一样的猪脑子呢。”   叶呈昭被他气得更是火大:“你残害兄弟还有礼了是不是?给我跪下!”   叶长安理都不理他,“我没有兄弟,有也早死了,不是这几个血脉不纯的家伙?”   “还真当什么猫猫狗狗就能当小爷的兄弟了!”   这一出大戏可比自己家里还要热闹,白恺置身事外还分出一缕看戏的心思,同时不由得庆幸自己家的孩子还是乖巧的。   ——唉,和他之间有隔阂好像比有仇还要好一点……吧?   叶呈昭还是很气,尤其被他一通“小爷”“我的兄弟早死了”气得就快要吐血,怒火燃烧了理智,他直接甩出鞭子来,像是破开空气,满是呼啸声,可见他真是被气狠了,都使出的力度都是毫不放水的。   白恺大吃一惊,这样的力度,落到孩子身上搞不好打不死就是个半残,他急忙挥袖,卷起一道风,顺势把叶长安带着偏出了那鞭子扫过来的地方。   鞭子落地,亭子里的石砖四分五裂,地基摇摇晃晃,亭子的地面竟是陷了下去。   别说白恺了,就是那兄弟三个也是倒抽一口凉气,接着便是后悔不已。   要是这一鞭落在他身上该有多好。   这一鞭勉强压住了叶呈昭一小半的怒火,他卷着三个孩子一起跳了出来,站在白恺和叶长安对面,手随意把鞭子卷起来,指着叶长安说不出话来。   他是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孽畜来的?   白恺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的闹剧,只觉得自己可能也许好像……比叶呈昭适合当爹?   他捏捏眉心,把依旧仰着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叶长安护在身后,对叶呈昭说:“你要干什么呢?动辄便要打打杀杀,是还把当年的那些习性记着吗?”   叶呈昭闻言,恨恨放下举起的长鞭,还是不满:“你说说,这样的儿子都狠心到残害兄弟了,我还不该收拾他一顿吗?”   “我都说了,小爷没有兄弟!”叶长安在白恺身后探出头,很是不满道。   眼见着父子二人眼风流转,都像是带着火星一般,在空气里交锋,白恺罕见地觉得,心好累。   好在这时,女子轻盈敏捷的走路声传来,接着是一阵香风,白恺便感到身后的孩子被揽着退后了几步。   他一回头,便看见朱雀一族甚少露面的夫人绢翕一手扶着叶长安的肩膀,眼神淡淡,只冲白恺点头示意,仿佛就见不到其余三人一般,自顾自牵着叶长安的手,走了。   叶呈昭神情不虞,眼的情绪却一闪而过,倒是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孩子,脸上满是嘲讽与不满。   白恺叹息一声,便同叶呈昭告别。   叶呈昭卷在这一堆家事里,心情不爽快,自然巴不得他早走,挥手时都带着风,端的是一派赶人出门的气度。   他正恼火呢,谁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遭,都是家宅不宁,搅得这叫什么事啊! 第12章 谁能想到乖巧的团子一手烂字是个学渣?   可怜悲催被赶出来的龙,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在叶片上晒太阳。   日头很烈,晒在龙鳞上晕起粼粼波光,他扯着旁边一片叶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无聊地又翻了一个身,顺便看了一眼屋门,还是关着的。   唉,好无聊啊,叶子上的叶脉太难受了,床上多舒服。   ***   青徽醒来的时候,东方刚刚亮起鱼肚白,她翻了个身赖了会儿床,便起来了。   洗漱用餐,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就是拎着水桶过来浇花的时候,她淡淡看了那条露着肚子睡得呼呼的龙一眼,恶胆横生,一翻手腕,就把满满的一水瓢水,直直从他身上浇了下去。   皮糙肉厚的龙浑然不觉,哼哼了两声,又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青徽又好气又好笑了,刚刚又突然淤积起来的怒火就像是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放光了里面的气体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她把手里的水瓢扔到木桶里,又把木桶放到院子角落,就出了门。   小白虎端正地坐在教室里,手拿着笔,凝神悬腕,正在练字,抱着书过来的芝兰冲青徽微微一笑:“仙子好。”   青徽也微笑:“这些是?”   “是从司命天君那里找来的书本,据说很多年前是给孩子们上课用的,仙子可以看看能不能用,也免得堆在那边库房里积灰。”   青徽却是不知道还有这些东西,惊喜道:“那太好了,我待会儿看看。”说着说着,她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希望姐姐能指点一二。”   芝兰愣了片刻,然后笑着点头应下了。   二人一起把这些书放置整齐,认真写字的团子也跑过来夹在她们之间,非要插手帮忙。   “不用你弄,你继续去练字好不好?”青徽道。   团子没说愿不愿意,就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盯着青徽看,让她的心就像是浸了水的纸,一下子就化得不成样子。   青徽弯下腰,和他亲昵地碰了碰头:“乖,听话。”   团子捂着自己红红的脸蛋,晕晕乎乎转着圈跑开了,坐在凳子上时还是一脸迷糊,手握着笔,墨水一滴滴滴到白色的宣纸上。   芝兰把东西放好就走了出去,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团子见状,迫不及待扔下笔,风风火火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冲过来抱着青徽的大腿:“姐姐,说故事。”   青徽可不依他这毛病,毕竟现在还是正正经经上课的时间呢,她把团子的手从自己腿上握住拿下来,“我看看你写的字。”   这……这是晴天霹雳!   白遂一脸震惊,看着青徽,脸上满是控诉。   青徽笑得温柔而妥贴,便要拿起白遂写字的那张纸,谁料到小家伙丝毫不讲情面地飞身上去,身子呈“大”字形,牢牢盖住了上面的鬼画符。   青徽眯着眼,心想有鬼。   “团子,让我看看好不好?”   “不,不要,”白遂像是和桌子用浆糊黏在了一起,死也不愿意分开,连说个话都不愿意转头,声音沉闷,“我不要。”   团子稚嫩灵动的五官被压在桌面上成了扁平一片,看起来颇为好笑,青徽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耳朵,“为什么不给我看啊?”   这下子,小白虎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通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声音哼哼唧唧:“我字丑,好丑好丑的。”   真是稀奇,青徽心想,自家的娃怎么可能字丑呢?他一定是太自谦了。便劝道:“没事,就让我看一眼,我绝对不会觉得你字难看的。”   “真的吗?”白遂闷闷道,偏头露出试探的小眼神,水光莹莹的眼睛里满是渴盼。   青徽重重点头。   “那好吧,”白遂嘟着嘴不太情愿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姐姐你说的,你不会嫌弃我的字丑的。”边起身边重复,让青徽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翻脸无情的渣男一样。   好在白遂起身站到青徽对面,青徽的眼神就全被这纸上的字给“吸引”住了——若不是为了白遂的自尊心,青徽真的想吐槽一句,“真是太丑了”。   她就是拿个鸡爪子在纸上嘴边弄弄,也不会写成这幅模样吧。   你看他那个字啊,口字是个圈圈,还猛不丁凸出一个小揪揪;横不横竖不竖,弯弯曲曲犹如山路;还有一个字像是间分了家一样,彼此隔着一道河对望。   实在是,无力吐槽。   青徽咬牙微笑,笑容里满是强行营业的苦涩,她要怎么说啊?这字,要她找个理由夸赞也根本没有词汇嘛,真的是“臣妾做不到”啊!!!   她只好憋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团子乖,你的字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   “我就知道,”白遂抱膝蹲在地上,听到这话与青徽对视,“我的字一定不好看,姐姐你就不用哄我了。”   孩子的语气低落,青徽本以为要自己哄一哄,接过下一刻他就振奋精神,一副壮志勃勃的打了鸡血样,“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一定要让姐姐你看到,我其实可以练好字!”   “好,团子是个有志气的宝宝!”青徽夸赞道,又摸了摸白遂的耳朵,“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白遂从这天起,就笔墨不离身,一副不练好字不罢休的雄心壮志,就连回了家也还是一直在练习。   尽管青徽并没有说他,而且早上只是让他练习了十张纸的字后就停了,带着他一起收拾司命天君那里搬来的“教材”,最后还带着他说了故事玩了游戏,可是自尊心突然暴涨的小家伙对自己的丑字还是耿耿于怀。   他一定要练好字,让青徽姐姐夸他。   于是白恺忙完族里的事情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的儿子端正着身躯,坐在书桌前,手里提着笔,一派聚精会神,旁边放着一沓写过字的废纸,墨水零零散散滴在书桌旁边。   白恺蹑手蹑脚走到白恺身后,看他写字。   还是一副丑到不忍直视的样子,丝毫没有意外,白恺心道,果然自己一下子不要给自己太大期待,毕竟这字自家儿子已经写了数百年了。   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写的好看过。   而且,孩子肯练字已经是种进步了,白恺心里安慰自己,就不必一下子把期待放在三日不见,他可以学会一手和自己一样好看的字这种高度吧。   他伸手拿起旁边一沓写完的纸,随便翻了几页,眉头紧皱,又顺手把它放在一边。   此时白遂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着白恺,嗫嚅却不敢开口,最后只憋出一句:“父亲。”   果然还是怕自己吗?   白恺怅然,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就是那个表情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看起来怪奇怪的,“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用些东西?”   白遂低眉看着雪白宣纸:“好。”   他这幅样子,白恺哪里不知道是不情愿,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他也不愿意这么勉强孩子。   说罢,就感觉整个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沉凝起来,他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有些讪讪地走了出去。   滴水穿石,尚有千年之功,他不急。   白遂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脸渐渐垮了下去。   就算是现在白恺试图单方面和白遂和好,但是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不情愿与惧怕,又岂是几日的功夫就能消磨掉的?   话说白恺这边。   他一个人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从夕阳西下等到月色如水,却等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夫人怎么来了?”   他起身迎道,语气犹似寒冰。   绢翕,也就是朱雀一组的族长夫人,手里牵着叶长安的手,母子二人对白恺躬身。   这个时候的叶长安,乖巧得和之前那样魂似二人。   “我来这里,是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情的,”绢翕也不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我那日听说您家公子在上课,我也想把我家长安送去,想问您,那个老师住在哪里,我亲自去拜访。”   白恺一愣:“你为什么会想着把他送过去?”而且,叶长安简直就是个刺儿头,他怕真的和自家儿子一起上课,自己家的孩子会不会隔三差五就负伤回来?   绢翕声音轻缓,不疾不徐,带着冷淡:“我不想再住在朱雀府里了,也不愿意我的长安继续留在那里,而且,”她顿住,摸了摸叶长安的头,“如您所见,我也不是个会教孩子的人,长安现在变成这样,我要负很大的一部分责任。”   “如果您说的那位老师真的可以教孩子的话,我想让她试一试。”   “而且,长安本质不是个坏孩子,您担心的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绢翕也知道前几日发生的那件事情估计给白恺留下了坏印象,但是她还是想替自己的儿子解释一句,“那只是……”   “娘,你不要说了,”叶长安皱眉道,“我们今天都已经出来了,再也不回去了,何必管他们一家四口的事情。”   这孩子话说的,绢翕暗暗瞪他。   白恺却是觉得这孩子心思不坏很是实诚,他见多了人,看面相也能得出一二结果,这个孩子天台清明眼神澄澈,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反而比起那日他的几个异母兄弟更加光明磊落。   他略微沉吟,便让身边人去唤芝兰,“我让人带你们过去看看。” 第13章 龙霸天同志   青徽开门,看着来客有些惊诧。   芝兰垂手站在一侧,她的前面立着母子二人。   母亲颜色姣好五官精致,只是清冷如月,太过冷淡;儿子却一身红袍端得是热烈入火,眼角一尾羽翼红痕,彰显着他华贵的出身。   是朱雀一族的孩子。   她打量二人的时候,他们也在看她。   因是入夜,青徽穿着随意,拢着素色罩衫,鸦羽挽起垂在脑后,脸上笑容温和恬淡,像是四月春风一般。   青徽和芝兰对视一眼,便见芝兰走上前道:“这是朱雀族的夫人和公子,也想和少族主一样入学,我家族主命我带人过来。”说罢,她又压低声音道,“绢翕夫人像是有话要和你说。”   青徽明白了,点头领着三人进了东侧厢房,撩开月白色帷幔,迎面是书桌椅,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水墨山水图,左手侧是几张椅子,青徽请这二人坐下,自己坐在下首,却不言语。   屋子静谧无声,绢翕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看向下首坐着的青徽,坐姿端正而安静,迎着绢翕的目光微微一笑,眼盛满了疑惑。   绢翕咳了咳,索性也直接开口道:“刚刚想必芝兰已经和您说了我的来意,我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了,如果还收人的话,我想把长安送去,不求您教他什么,只要能沉下性子就好了。”   叶长安涨红着脸,听着母亲和陌生人说这些好羞耻,他枕在绢翕腿上,挡住了脸,绢翕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青徽,脸上满是殷切盼望。   青徽有些囧。   这要是放在现代,就是家长私底下去联系老师了吧?   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给红包了?   好在绢翕只是说完,就盯着青徽看,生怕她不同意一样。   青徽其实倒是很希望幼儿园里来的孩子越多越好,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有什么好拜托的,本来孩子就少,就很缺人啊。”   “您其实明日去那边找我也是一样的。”她挠头道。   绢翕欲言又止,“我其实还想问您一句,您的园子那边有没有容身之地?”她略微顿了一会儿,又羞赧道,“我和长安现在都是无家可归,想找个地方暂住,如果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像是说出这样一番求人的话,像是把她的骄傲折断了一般。   青徽有些尴尬,因为这住的地方是真的没有,可是见绢翕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拒绝,便试探着开口:“不如夫人今晚先在我这里歇息,我明日去司命天君那里问一句可还有法器,不瞒您说,我也是在想,要不要建一个小小的宿舍区了。”   迎着绢翕疑问的眼神,她解释道:“我也是为了之后想,虽然不知道这个能做到多大,但是我原本是想先准备着的,有些家长可能就没有空闲管束孩子,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住下来也是挺好的。”   绢翕明白了,摸了摸叶长安的头发道:“那就感谢您的收留了。”   “你也不用总是‘您’的喊,我叫青徽,你唤我名字就行,”青徽带着母子二人进了客房,里面床铺是铺好的,绢翕连连感谢。   青徽挥手,实在推辞不了,最后很是狼狈地跑了出来,便看到站在门口脸上带笑的芝兰:“仙子很是受欢迎嘛。”   青徽笑嘻嘻道:“可不是嘛,我就是这么受欢迎。”   芝兰笑,又往青徽身边靠了些,道:“族主说这孩子有些顽皮,你且小心些。”   青徽点头称是,又有些疑惑:“怎么朱雀一族的夫人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芝兰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朱雀族长是个风流浪子倒是全天界都有名的,想来也是夫人实在忍不下去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谁说不是呢?”青徽心里也替那孩子觉得可惜。   “只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夫人好像……”芝兰欲言又止,眼神往客房里面飘,像是有些话不敢说出来一样。   青徽倒是了然了,不说芝兰,她这么一个神经大条的人都觉得绢翕有些太无欲无求的样子,如果不是还有叶长安这个牵绊……   她对青徽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芝兰心想,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你明白就好,多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   等人睡的睡了,走的走了,青徽才喘了一口气,又想到自己在她面前说的话,一时间又是头大。   落地成屋的空间法器肯定是有的,但是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到自己手里,去找司命天君有八成可能是不会有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但是她当时说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出口的,谁还不有个梦想,人家卖猪肉的都可以开成连锁店,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幼儿园开不下去?   她不仅要继续开下去,还想着学生越来越多才好呢。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青徽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东侧客房里还没有动静,她就去了司命天君府上,果不其然是拒绝。   只是司命天君——额,这次碰巧轮班的还是那日那个仙人,对青徽竟然成功招到学生颇感诧异,这种诧异在听到两个学生一个是白虎族的少主一个是朱雀族的公子后,更是极为明显。   具体就表现在他张大的仿佛可以塞进一个拳头的嘴上。   他可惜地拒绝了青徽的请求,只是看她一脸沮丧,还是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枚小印,道:“这是那里的官印,先借你使使。”   青徽正满是沮丧呢,顺手结果就扔进了自己的空间法器里,意思意思谢了一声,便抬腿就走。   司命天君舌尖抵住左腮,“嘶”了一声。   不识好歹的小家伙。   ***   挂在屋檐下睡了一晚上的龙被屋子里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就和仰着头看他的小家伙互相瞪大了眼睛。   叶长安抬着头,愣愣地看着屋檐下闪亮的一坨,过了很久才问道:“你是龙吗?”   龙“嘶”了一口气,觉得牙疼——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家伙,怎么这人这么讨厌,三天两头招崽子回家来?   这么想着,他也没什么兴趣搭理小家伙,卷着身体换了个方向,看着青徽的屋门,绿豆眼水盈盈的。   他不想看见叶长安,但是叶长安倒是对他很感兴趣,呼啦啦变成一只雀羽通红闪着流光的朱雀,扑哧着翅膀飞到龙身边,爪子勾着屋檐下的横梁,兴奋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龙崽呢!你今年多大啦?我今年一千百岁了,你要喊我哥哥哦。”   龙只觉得头大,又翻个了个身,对着大门。   朱雀崽子继续唠叨,扑腾着翅膀绕着龙转,最后惹得被絮絮叨叨烦死了的龙一爪子呼了上去。   被刮到羽翼的朱雀崽子瞬间安静下来。   龙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被一个小崽子说自己才是幼崽了。   还要自己喊他哥哥,呸,我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心有怨念的龙哼哼吐槽。   青徽推开门回来,入眼便是屋檐下,一只龙仰着头,一只小朱雀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场景。   她叹了口气,想着这龙怎么还不走。   龙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狗腿地胆大包天地跟着青徽进了她的屋子里。   青徽一回头,便看见龙贼头贼脑的样子,一阵心累,连说话都是软绵绵的:“你要干什么?”   龙轻咳了声,努力装出一副端正严肃的样子,声音也是抑扬顿挫的:“我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想告诉你,你找的那东西我也有。”   青徽诧异地看他,眼神充斥着满满的怀疑:“你在逗我玩吧?”   龙挺着胸膛任由青徽打量,哼哼道:“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看得那么穷啊?人家不是穷鬼。”   要是之前,他确实就是一个穷鬼,可是那日在那空间里睡了一觉,虽然之后被青徽赶了出来,但是他在草上趴着,却发现了自己竟然可以识海掏出一些东西。   龙族被称为祥瑞,被人界世代景仰,就是在强者如云的仙界,也可夺得魁首,不仅仅和他们皮糙肉厚有关,有些种族天赋也是不能忽视。   就比如说,他们的识海,可存万物。   可惜龙神魂残缺,有些事情忘记了,那日睡了一觉,竟然自己折腾着发现,自己有识海这东西,还能勉勉强强打开,就是不知怎么一片狼藉,所存占的地方只是冰山一角。   好在他倒腾收拾出来,还是有一些能看得上眼的,恰好就有青徽想要的,他极是得瑟,在半空绕着圈,看向青徽的眼神都是贱贱的,一副“你求我啊”的样子。   青徽抬头看他,头随着他转,最后转的自己脖颈都僵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青徽本来还是有些担心这家伙扯谎骗人,只是这么得瑟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她正愁着呢,此时看到大腿就想抱:“真的能卖给我吗?价格……”   提起灵石这回事,青徽只觉得自己心一抽一抽的,都是痛啊。   龙抱着尾巴,开门见山:“免费送你,就当是给我住在这里的房租?”   好像还可以,不过就是给这讨人厌的家伙一个窝的事情,只是青徽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我好像占了大便宜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龙操着一副老油条的腔调,“要不是在你这里我能得到好处,我才不愿意困在你这小屋里呢。”   蠢龙一边说,一边抱着自己的尾巴,尾巴摇摆得正欢,“我发现在你的那个空间里睡了一觉起来,我好像神魂愈合了一点来着。”   这样一说,青徽愧疚的心就好了很多:“那我拿了,以后给你进去睡觉可以吗?”   龙虽然刚刚说话时油腔滑调,实际上却是个好孩子乖宝宝,听到青徽的承诺,自然开心极了,神思一闪,从自己的识海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仙宫模样的法器,像是商场橱柜里摆着的水晶宫模型一般,很是显摆地放到青徽面前,自己一屁股盘在那上面,冲着她抛了一个媚眼。   低头看着精雕细琢的法器的青徽完美错过了他的媚眼。   此时从债主变成欠债身份的她,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又觉得应该抱好这条蠢龙的大腿。   “还没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呢?”青徽装作不经意地问,手指在桌面上拂过,指节微曲,在桌面上轻叩。   “我不知道,”龙迷惘着抬头,“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如就叫龙大?”   他随便扯到 ,说出“龙大”后,再回头一想,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名字,臭屁地想,这个名字真是完美,不就是在说自己是老大吗?   青徽眉角微抽,想到满大街的熊大熊二光头强,只觉得心累,一巴掌呼走了蠢龙的想法:“不好听,没有显示出你的威武霸气,不如叫龙霸天吧?”   “唉,这个名字好听!”龙果然不出所料,开心地眯起眼睛夸奖道。   果然龙的智商不足,随便扯个名字都觉得好听,青徽已经佛了,又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坏了,不好意思道:“算了算了,这个名字还是不好听,要不你自己再想一个换了?”   “不不不,我就要叫龙霸天,威武霸气!”   蠢龙绕圈得意极了。   青徽扶额叹息。   果然自己不应该把他的智商想太高。   新鲜出炉的龙霸天雄赳赳气昂昂要和青徽一起去幼儿园,被青徽竭力劝退,为此青徽使出了自己的屋子为诱饵,龙霸天只好一边委屈一边暗自高兴,进了屋子就在沙发上打了好几个滚,裹着一边的毛毯睡着了。   看着他呼噜噜的样子,青徽只觉得自己刚刚的感谢和不好意思,仿佛都是找错了对象,就这样的家伙,她只想把他扔出去。   绢翕牵着叶长安的手,往青徽住的那边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熟悉的气息,只是这感觉一闪即逝,她忍下纳闷,跟着青徽一起往幼儿园走去。 第14章 朱雀白虎的友谊   绢翕走慢了几步,想了略有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这气味从何而来,只好摇摇头又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青徽。   到了幼儿园那边,青徽望着手里的法器一脸困惑,绢翕倒是明了青徽的顾虑,有些赧然地走过去道:“我帮您吧?”   青徽如蒙大赦,道:“那再好不过了,我们一起去吧。”   说完,她又摸了摸绕到她身边的小白虎,冲着芝兰露出一个请求的笑容。   芝兰微笑着点头,给了青徽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   朱雀比白虎要大上几百岁,变成人形也要稍微高上那么半个头。他一副桀骜的模样,大马金刀一坐,简直是又嚣张又狂妄,一身红衣也被穿出肆意的模样。   可惜白遂一直长在白虎一族里,这么多年见到的幼崽也是寥寥无几,学会看人眼色下菜更是不太可能了,压根不知道叶长安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只一个劲好奇、眼神灼灼看着叶长安,手却端了个白瓷碟子,嘴里毫不停歇地咀嚼着蜜瓜,吃一口打量好一会儿。   叶长安就是个石头雕成的雕塑,此时也大概要被小家伙热切的眼神看化了,低头问他:“你为什么总要看我?”   白遂笑眯眯地把碟子里的蜜瓜塞给叶长安,笑容也收敛了点,变得腼腆些,只还是不说话。   叶长安不喜欢自己几个兄弟,他们太假,对着父亲——呸,那个坏蛋是一副友善和睦的样子,对着自己和娘又是一副不屑高傲的模样,可关键是还真有人信!而且还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朱雀一族到处都是在夸他们几个的声音,简直呕死人了。   可是白遂的眼神坦荡澄澈,像是水晶石一般一眼望到底。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心思一定是好的,是干净的。   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手摸了摸白遂的头,从碟子里取了一块蜜瓜慢慢嚼了,等咽完,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遂羞赧又胆怯,只是回头看到芝兰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道:“我叫白遂,你也可以叫我团子,这是姐姐喊我的小名。”   “姐姐?”叶长安狐惑,“是说……”   “唉呀你好呆,就是带你来的姐姐啊,”白遂嘟囔着嘴,“我还没在姐姐家里过过夜呢,你倒是捷足先登了。”   叶长安忍笑看他抱怨,手不停地从那碟子里拿蜜瓜吃,等白遂抱怨完了,再一看,雪白瓷碟里真的是一片雪白了。   叶长安也有点不好意思,挠头羞愧:“对不起,我好像把你的东西吃完了。”   白遂鼓着嘴巴瞪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你和我出去玩就好了。”   白遂长得粉雕玉琢,笑起来更像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眼纯澈干净,叶长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两面人呢?他想。   **   芝兰站在角落里,看着笑着牵了叶长安衣角就要去园子里面闹腾的白遂,心也是一软,像是被春雨浸湿了的土地一般。   真好啊,连少族主都要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了。   两个小孩子,蹲在花园里拔草,白遂絮絮叨叨地跟叶长安说着手里草木的名字,很是得意地炫耀,尤其是拿到叶长安眼前问他,他也不知道的时候,白遂简直高兴坏了,一副“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的样子,骄傲地挺着身子和他说。   这是昨日和青徽后面学的,他倒是现学现卖了。   叶长安生无可恋地一屁股坐在白遂后面,看着竹林里层层堆叠的枝叶也比看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很多,他看那竹子粗细合适,长得又匀称又好看,多适合做一把竹弓啊。   他索性仰躺在草地上,看着一脸得意的小家伙继续倒腾,撅着个屁/股一晃一晃的,忍不住笑了。   看,走出了朱雀族,外面比里面轻松多了。   不用看人眼色,也不要担心那几个合起伙来捣乱,更不用看到他们母亲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真好。   白遂正用力想把一株紫色的淡雅小花摘下来,却不料那花虽然花朵小小的香香的,但是枝干却是坚硬无比,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最后却因为用力过度,一下子摔了个屁股墩,一下子坐倒在叶长安的腿上。   叶长安促狭心起,勾着白遂的脖颈,一下子把他顺势摔倒,正好头朝着他的胸口。   芝兰先是一下子心提起来了,再细细一看,叶长安虽然闹,但是手护在白遂的脑后,想来也是有分寸的,她不禁笑了起来,动也不动只看着二人打闹。   白遂也不是被捉弄了还要忍的,他骨子里还是有着一种顽强的种族天性,发现自己被叶长安欺负了,就顺势一倒,一下子叩到叶长安胸前,再趁着叶长安得意时不备,猛地从他的挟制下钻了出来,倒在旁边抱着叶长安一滚,叶长安倒是被他翻了个身,啃了一大口青草。   白遂得意极了,拍手大笑。   叶长安也不恼,一骨碌爬起来,又扑了上去:“你让小爷吃草,小爷非报复回来不可。”   二人闹作一团,园子里笑声一阵一阵的,很是热闹。   等闹完了,叶长安索性也不起来,躺在草上指着竹子道:“你看那边竹林长得多好,竹枝挺拔坚韧,做一副竹弓肯定很是趁手。”   “然后拿着竹弓去打猎,不是小爷吹,小爷百发百,连娘都夸我箭的准头好,我和舅舅一样有天赋呢。”   “那还不如让它们自己自由自在生长呢,”白遂走过去眼神亮晶晶地拨弄着地下冒头的竹笋,“你看这些长得多好啊。”   “而且竹林是一片林子,可是里面的竹子却也不是一种,就像一大家子人长得也都不相似一样,多好玩有趣。”   “不,东西得用着才好,就这么长下去能干些什么啊?”   叶长安嗤之以鼻,走到白遂身边,身后兀然出现一对赤红如火的羽翼,他飞了起来,手握着一株竹的顶端顺势而下,将那竹子折弯了腰,手指在竹叶上摸索着,“我和你说,我对做竹弓可熟悉了,你要什么样子的,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说到这里,他不免惋惜:“可惜我做这些的工具,都没有带出来。”   白遂倒是一脸无所谓,他本来就对弓箭武器不感兴趣,此时只随便哼哼两声,就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你们在干嘛啊?”   青徽盈盈道,声音婉转柔和。   白遂抬起头,一股脑往青徽那边跑,一把抱住了青徽的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青徽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二人:“你们都玩了些什么啊?”   叶长安有些拘谨地走过来,站在一边不言语,倒是白遂像倒豆子一般讲个不停,就差没有委屈地告状,说青徽竟然去了那么长时间。   青徽习惯了白遂在自己面前偶尔的骄纵,也随他去了。   白遂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装装委屈罢了,说了几句意思意思也就停了下来,握着青徽的手走在她身边。   青徽嘴角含笑,等白遂说完了,先是和他道了歉,又回头对叶长安说:“你和你母亲的住所已经安置下来了,你就不要担心了。”   叶长安眼神一亮,整张脸看起来明媚又阳光,一身红衣更是衬得张扬精致。   青徽隐形颜控的心,被这两个只差着一头的小家伙填满了,一个精致一个张扬,都是一等一的俊美,心都被被好看化了。   **   白遂自己去描贴写字,青徽带着叶长安,去种他的那棵树,叶长安扭扭捏捏说自己喜欢竹子,青徽就应了他,他的小树苗是棵碧玉竹,虽还小,也能看出竹节挺拔之姿,叶长安满意极了,就算让他自己挖坑埋土也没什么话说。   等这件事弄完了,青徽就决定正式进入学习。   虽然自己这份工作几千年都没被人重新翻出来,但是青徽心里还是有一股劲想做好的。   她翻了那些零零总总的书,又找芝兰和邻居之后,终于拍板定下了课程。   虽说大多是些基本通识,但是也是这些神兽族的幼崽们对世界最开始的认知。   只是其他的,自己却是毫无办法。   青*就是个人类怎么办*徽摇头叹气,只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这本就是之前毫无章法的东西,自己竟然要学会怎么从头开始,连个模板都没有,简直是太难为她了。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即使是新手上台,都很给面子,之后更是听得津津有味,恶补了一大摞书的青徽只觉得自己有了回报,心也是雀跃的。   **   龙霸天同志睡了好长一觉,只感觉把这几日缺的都给补了上来,这才觉得浑身畅快极了。   睡饱了,又吃完了青徽特意切好放在桌子上的瓜果,他咂咂嘴,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快活似神仙,又忍不住懊恼,自己怎么早没有发现这么好的主意。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想起了自己的识海,意识一闪就钻了进去。 第15章 辞昭   龙族识海宽阔无边,漾着一圈又一圈深蓝色的光泽。   龙霸天(谁让蠢龙喜欢这名字呢)的意识沉浸进去,只觉得浑身都松散了,筋骨脉络像是被温水洗涤了一遍一般。   他舒服地卷了卷尾巴,前爪在自己脸上糊了一脸,两根龙须抖来抖去。   他的识海里,更多的还是一层又一层的废墟,堆叠在一起,杂乱无章,像是被风暴席卷过,唯有风暴边缘的四角,留下了一些东西。   像给青徽的空间法器,便是来自西南角的千年沉木柜。   他苦吧着一张脸,望着一团杂乱,只觉得头疼极了。   渐渐的,这种头疼散去,烦闷与怒火却涌上心头,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狰狞起来,竟然望着那堆得最高的地方,猛地喷出了一口火。   火焰熊熊燃起,像是蛰伏的恶兽露出狰狞的爪牙,越来越猛越来越烈,红色很快连成一片,最后包围住了整片狼藉之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龙身化作了一个挺拔沉俊的男子,一头银发如流水一般顺着他的肩颈滑下,落在他的身后,与他浑身银白锦衣像是融为一体一般。   他手指捻着一缕头发,眉心蹙起,饶是这样,他的容貌还是那么耀眼夺目,像是从尘封多年的旧匣子取出来一枚南海万年才能得一颗的深海明珠一般,只要眼光瞥过,就绝对不会忽视掉他的存在。   这便是天界曾经最是张扬夺目的战神辞昭。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从那些压倒人的噩梦与戾气醒来,他唇色殷红,竟然像是吐血之状,眼墨色深沉,像是无尽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良久之后,他看着被自己毁的不成样子的识海,嘴角抽了抽,衣袖一挥,遇着易燃物越发猖狂肆意的火,竟霎时间消弭无踪,仿佛是惧怕他这一身威仪一般。   他眉头却皱得越发紧了,举起刚刚的左手放到眼下细细看。   手的模样,还有掌心指尖的薄茧,自己看了万年早已熟悉不过,是自己的手无疑,只是为什么能使出来的威力,不足自己全盛时期的一成?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停留在那场大战神魔陨灭前一刻的辞昭,脸上破天荒出现了一丝无措。   他举起的手张开又握拳,握拳又张开,青筋绽开,像是在苍白的肤色上画了一笔浓墨重彩。   也罢,先看看自己的识海里还剩下什么再说。   他捏了个诀,把一地烧完的灰烬先是给弄走,此时识海里就有些空荡,间偌大一块地方,就只剩寥寥无几的东西——都是些世间少有的珍宝,毕竟能熬过龙炎的法器不多。   只是这些辞昭司空见惯了,心没有一丝波澜,只顺手把这些玩意儿收到了一边的架子上,又掀起一阵风,把四角的柜子卷得吱溜溜转过来,一个个像是挺胸收腹的大头兵一样,在他面前摆好排队。   他用神识扫过,发现里面都是之前那些东西,瞬时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自己几万年里从父亲哥哥手里淘回来的好东西,还有去各界打打杀杀的孝敬,比起放在外面随便堆着的家伙更是珍贵了不止千倍。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清醒过来,能抢救一点是一点,就这么烧了,简直是在他心里砍了一刀啊。   辞守财奴昭心里几欲呕血。   **   辞昭脑后的长发无风自动,银白色光彩熠熠,在某一刻却迸发出烈到有些灼人的光泽。   他手里握着一道卷轴,眼色晦暗,像是流动的水,突然凝结住了一般。   一阵气流扫过,握在手的卷轴被托举到半空,一点一点打开。   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卷。   说是平平无奇,其实还是夸了它,实际上这就是一副刚学绘画的人的练笔之作,笔锋拙劣,着色不均,看起来倒是有些贻笑大方。   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辞昭收藏在柜子最里面一层。   辞昭垂下眼眸,随手一撕,把那尺绢彻底四分五裂,掌又霍然燃起一点火星,将那些碎片彻底化成了灰烬。   算了,有些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他劝自己,只是想起那些又还回来的记忆,心里只觉得怄得慌。   看到那副画的时候,他脑子里像是有根刺一样,狠狠地戳了进去,刚刚醒来而遗失的记忆,像是泄洪的水流一般哗啦啦流了出来。   他的脸色随着自己记忆的回来而不停变化着神色,最后猛地黑了下来。   随着手灰烬扬在半空,他猛地一颤,手掌握拳抵在胸口,头低了下来,竟是喷出了一口血来。   血沿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顺着下颔线,划过下巴,最后落在锦白的衣襟上,衣袖上,还有衣摆上,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梅点点。   “真好啊,”他喃喃道,“要不是我没有死,竟然活了下来,我也竟不知道我身边……”   他几万年大多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倒是失态了个彻底,索性更是放肆起来,随意瘫坐在地上,手指合拢又松开,修长纤细的指节搭在银色衣服上,像是一样的白。   他举起手,衣袖顺势滑下,露出骨节突出的腕骨,多年的沉睡,他的手腕比女子的还要纤细几分,好像只是骨头连一丝肉都没有附在上面一般。   识海里有几瓶从天宫里顺来的万年梨花酿,他开了瓶盖,直接仰起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酒水是澄澈的透明色,顺着他的下颔滚落,打湿了衣服,一身满是淡淡的酒气。   说起喝酒的酒量,有的人是天生能喝,有的人是一杯就醉,还有的人,能喝多傻完全看得是当时的心情。   比如就说辞昭。   他从小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在天兵天将里面厮混,从小就被他们带着喝酒,来自魔界的烈酒也能若无其事饮三大白,要说平时,这三杯两盏淡酒真的只能算说是开胃小菜,只是今日心情不好,他只喝了一半壶的梨花酿,竟然就有些醉醺醺了。   他眼前发白,酒意上头,脸上耳垂脖子都是通红通红的,醉的迷糊的他,撑着一边的柜子起身,踉踉跄跄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自己模模糊糊好像穿过一层暖融融的结界,他竟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小崽子们今天的课程都结束了,今天是天界地理志和异物志,明天则是法器图鉴和珍宝录。   她又把明天的课表贴在一边,把书整整齐齐放在桌子边,和被家长牵着的孩子道了声“明天见”。   白遂一侧身子僵硬极了,总感觉白恺握着自己的手格外别扭,可是又不敢甩开他的手,只扯出笑:“老师明天见。”   青徽忍笑,眼神偷偷瞟过白恺身上,只觉得这父子二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左边身子僵了,一个右边身子僵了,像是两个木偶人一样杵在那里,好玩极了。   白恺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眯着眼睛偷偷瞪了她一眼,只是这眼神里很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倒显得没有那么吓人。   另外一边的叶长安偷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手指在绢翕掌心挠了挠,绢翕看他,若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叶长安懂得他娘亲的意思了,很是配合地捏住嘴,做出一副“我不说话”的样子。   等到四个人都走了,青徽一边笑一边往家走。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屋里屋外都没有见到那条龙霸天的身影,她纳闷地转了几圈,只发现自己叠好的毯子乱了,碟子里的仙果也吃得干干净净,她撇撇嘴,把一团糟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又走去灶间点火烧水。   火焰忽高忽低忽明忽灭,映得青徽脸上红艳艳的,她恼火地用衣袖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弱了。   人家都是用灵力直接烧开水,就自己,烂得一批,只能哭唧唧自己弄,还一身汗,能怪谁呢?只能说自己简直就是个垃圾。   洗完澡,舒服的水温也把一身疲惫都给卷走,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头仰在浴桶上的木板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皎皎一轮月,像是给大地洒上一层清霜。   水已经有些冷了。   她穿衣起来,把杂乱的屋子收拾好,自己钻上了床铺,裹着被子,却因为刚刚睡了一小会儿,现在丝毫没有睡意。   她索性钻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刚进去就能发现不对劲,一眼可以看到书架后面的开阔——竟是后面的结界打开了。   在那次踏足进去之后,其实青徽就再也没能进去,因为这结界好像是只有那条蠢龙在的时候才能打开。   这是那条龙进来了吗   青徽不免自问道,脚步匆忙穿过一个个书架,径直进了那结界后面。   蠢龙还是和她走时一样,抱着尾巴睡着了,睡得很沉,就算青徽的脚步声很大,也丝毫没有惊醒他的美梦。   青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这个德行,就不该对他有什么指望。 第16章 虚弱的龙   青徽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他,丝毫没有动静。   “这睡的也太熟了吧?” 青徽忍不住吐槽,蹲下身在龙的鳞片上戳了戳,坚硬极了,只是摸起来却又很光滑舒适,她忍不住直接拎着龙的尾巴把他提溜起来,搁在手臂上一点一点地触碰抚摸。   不得不说,龙真是一种天地眷顾的物种,连撸龙都这么爽,简直是人间享受。   只是怎么有酒味?   青徽狐惑,拎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并没有啊,她仔仔细细把自己身上闻了一遍,并没有味道,甚至还有点皂角清香。   此时她狐疑地看着趴在她手臂上睡得晕乎乎的龙,顿了片刻后凑过去闻——果然一股酒气直冲她的天灵盖。   这是喝了多少啊?   青徽忍不住吐槽,又好奇地把头凑过去又闻了闻,果然还是很浓,好像喷出来的鼻息都带着浓郁的酒气。   青徽捏着鼻子把他放到地上,用手当扇子使劲扇风,想把这恼人的酒气给吹散了才好。   这么难闻的东西,在这里出现,平白污染了这洞天福地。   龙霸天倒是浑然不觉,还可能因为刚刚睡热了,现在青徽正好扇出一阵阵凉风,他忍不住翻身对着那凉风习习的方向,又呼噜呼噜打了个小呼噜,鼻尖一耸一耸,龙须随着吸气呼气的节奏很规律地摆动着,推出去又回来,回来了又推出去,简直可爱极了。   青徽摸摸鼻子,聚精会神看着他睡觉,心简直要被萌化了。   曾几何时,她的梦想还是撸猫撸狗,还因为自己家里不能养而跑去猫咖大饱手福,接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可以撸各种毛绒绒。   额,也不对,毕竟这只不是毛绒绒,但是,他是龙啊!!!   敢问这世界上有几个人撸过龙!   自己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   龙睡得很沉,沉到青徽第二日下了课找进来,他还是昨日那副样子。   青徽翻了个白眼,忙了一天的她现在只觉得这条龙怎么还在睡?简直是太讨厌了。   她忍不住气,使劲戳了戳龙头,没有丝毫反应。   奇了怪了,青徽有些纳闷,又恶作剧一般捏住了他的鼻子——还是毫无反应,只是龙开始使劲扭动着身体,四只爪子朝天翘着,猛地露出了尖利的鳞爪。   一阵寒光猛地从青徽眼前掠过,龙身边过他高的草一下子被扫得一般高,正好是和龙侧卧差不多的高度。   啧啧,青徽看着他的爪子,忍不住羡慕,自己一个战五渣的战斗能力,还不如这条幼小无助还有钱的龙一只爪子。   可是龙还是醒不过来的样子。   青徽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手指颤颤巍巍放到了龙的鼻子前方。   是有呼吸的气流拂过的。   她松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龙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丝线一般欲断未断。   青徽低头,正好与他的绿豆眼对上了,刚刚他闭着眼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此时他满是虚弱,连一向狡黠灵动的芝麻大小的瞳仁都没有了那种鲜活的明亮,让青徽突然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你怎么了?”她压低生意,轻轻问道。   龙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去了一趟识海,为什么醒来的时候竟然到了这里,他眼神茫然无措,两根须须都耷拉下来,刚准备翻身起来,突然觉得胸一痛。   于是在青徽的目瞪口呆里,他竟然又吐出了一口污血,紧接着又趴在石头边缘,一点点干呕,像是要把腹所有的胆汁都要吐出去一般。   青徽目瞪口呆持续。   良久之后,她才捡回心神,闪身出去倒了杯水,放在龙面前。   龙霸天抬头看她,看起来萎靡不振,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虽然看起来很是狰狞的样子,他小口小口含着水漱口,连鳞片上漂亮的光泽都像是在一瞬间暗淡下来一样。   “谢谢。”等口的异味散了,龙霸天推开水杯,小声道谢,声音虚弱无力,丝毫没有前几天的灵气。   “你到底怎么了?”青徽担心地问,把水杯放在一边,眼神关切地看着这条蔫吧了的龙。   “我不知道,”龙霸天的声音别提多委屈了,要哭不哭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还问我,我怎么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又吐血又呕吐啊!”   这倒是他心里大实话。   他不过就是准备去识海里看看自己还剩下什么东西,结果一气之下就被烧了,还突然失去意识,连自己是怎么从识海跑到这里来的都不知道!   而且醒来以后,还那么狼狈。   龙委屈极了霸天:宝宝太可怜了,宝宝想哭。   青徽看着他像是丧失了一大半活力的样子,心忍不住软了下来,声音轻柔哄道:“那要不要出去躺一会儿?要吃点什么吗?”   那么小一只龙,转过身抱住了青徽的手臂,勉强提起了点精神,虚弱地点了点头。   青徽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只是被突然缠上自己手腕的龙吓了一跳,此时此刻,这个熟悉的姿势好像带她回到了几天前。   她忍不住摸摸鼻子,那天自己拿着扫帚把龙给打出去的时候,可丝毫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个人竟然能这么和谐相处。   龙是真的虚弱,他本就是受了千年重伤的状态,虽然平时不见得有什么事,但是又因为迸发的怒火惹出了人形,反噬之力更是严重,好几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成天抱着青徽的枕头睡觉,一睡就是一两天,醒来也吃不下去东西,只喝点水,就又陷入了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   看着这条蠢龙原本光泽耀眼的鳞片逐渐暗淡无光了,脸上本来的神采飞扬也渐渐被倦怠取代,就算醒了也见不到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反而眼皮半耷拉着,青徽愕然地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关心这条龙了。   真是有些好笑,本来还准备打打杀杀的,后来又有些沦为负债累累的人的淡淡忧伤,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担心一条蠢了吧唧的龙。   等过去了五天,龙还是不见好的样子,青徽忍不住趁他醒来时问:“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太上老君看一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7章 教育   “去干嘛?”龙眯起眼睛问,尚有些迷蒙的他,竟然没有想起自己被各种丹药荼毒的曾经,声音软绵绵的,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当然是看看他那里的丹药有没有用了?”青徽纳闷地看他,半死不活的龙连尾巴尖尖都透着一种虚弱,让青徽心里不免挂念,“你这样都好多天了,你看看你自己,连大小都缩水了!”   “反正我不要,”蠢龙一口咬死自己死活不愿意出这个小院的决心,又期期艾艾道,“那你能不能让我进去你那个空间睡一觉?”   蠢龙打这个主意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有机会提出来,现在感觉到青徽的关切担心,态度也在软化,忍不住嘴瓢说了出来。   青徽看他,有些无语,最后也没说话,直接就把他扔了进去。   **   除了这条龙霸天,青徽还有两只小崽子“嗷嗷待哺”。   都说一个崽子抵得上千军万马,青徽之前嗤之以鼻,现在看着成天倒腾的两只崽子,心里满是戚戚然。   她怎么也想不到腼腆可爱的团子和看起来一个小酷哥的叶长安,玩到一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花园里的竹子被祸害了不少棵,平坦的草地也被挖出了不少坑坑洼洼,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在弄些什么。   好在尽管如此,他们两个听课还是很认真的。   就比如现在,二人面前都摊开了一本书,孩子手里拿着笔,坐得一个比一个端正。   团子趁着青徽在黑板(别问,问就是青徽金手指)写字的功夫,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他左手边的叶长安。   叶长安坐姿笔挺端正,手肘撑在桌子上,抬着头看着青徽,眼里满是认真,连脸上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白遂脸上表情不变,眼光一边瞥着他,一边悄悄地改变自己的坐姿,最后满意地把背挺得比叶长安还要直,这才满意地扯起嘴角。   却不知道等他坐好不动后,叶长安悄悄又看了他一眼,也默默地移着屁股,把肩胛骨又往后抻了抻。   等青徽回过头的时候,就是两个崽崽一个比一个端正的姿势,她满意地笑了:“下面我们来提问……”   幼儿园的课程表很简单,除了上午两节课,下午就是玩闹或者阅读的时间。   朱雀和白虎天性里就不是能乖巧待着的孩子,就算本来白遂是,现在两个疯闹到一起,也不行了。   白遂尚能看得下去书,但是皮得不行的叶长安,是真的和书仿佛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能让他乖巧坐在教室里,还是激将法的功劳。   **   “我不要。”   叶长安冷着一张脸,眉头蹙起,眼尾的殷红羽毛更是灼人亮眼,只是嘴唇撅起,像是能挂油瓶一般。   他站得挺直,手里拿着自己花了几天磨出来的弓箭,约莫有成人一臂长,做工精致,弓箭弧线流利,又细细上了一层桐油,颜色是暗淡而内敛的深棕色。   他背后斜背着箭篓,里面放着几只竹箭,前端被打磨得很是尖利,虽然只是普通竹子,却仿佛也在闪着钢制箭头的锐利幽光。   红衣,被西风卷起,衣角划过,贴近弓箭又飘飞。   青徽有些恍然,这个样子的叶长安,太适合猎猎战场了,他就应该是个天生的武将。   只是如今届太平,自万年前神魔大战,战神辞昭与魔帝“同归于尽”后,魔界就已经收敛了那种邪肆张狂,不断减少存在感,到如今,魔界寥寥数人,只住在无尽海侧,其余五界再也见不到他们身影。   再好的将军,没有战场,也是枉然。   英雄无用武之地,才是最悲哀。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难得皱着眉头道:“为什么?”   叶长安像是一株碧竹一般,身姿纤瘦,却岿然不动:“我并不知道学异物志、山海舆图之类有何作用,我只想当一名将军,横扫千军万马,守护天界安宁。”   “所以你就逃课吗?”   青徽脸上有些怒气,却尽力压了下去,嘴角含着淡淡笑容,好像还是叶长安熟悉的那个温柔的老师。   他胆子又大了一些,空闲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如果要当将军,母亲说我就要从小练武,不可有一日懈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一边说,还一边“暗送秋波”。   青徽倒是忍不住气笑了,手指在他额头上虚点了几次,感情这孩子哪个字里都透露出一种“老子不想看书,让我去练武,我要去练武”的迫切希望。   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的又不仅仅是武艺。   “你确定这是你娘亲的原话?”青徽乐得和他周旋。   “是……是吧。”叶长安道,只是越说越是迟疑。   青徽心里忍笑,面上不显:“那行,我来和你玩一个游戏。”   说起游戏,爱玩的孩子自然不会错过,他刚刚一副倔强的模样,现在倒是软下来,眼里透露出浓厚的兴趣来。   青徽领着他去了后院的小楼。   叶长安厌恶读书,从来没有进来过,此时进来才发现,小楼三间房全部打通,里面摆着错落有致的书架,靠窗有些凳子桌子。   但是让叶长安最惊讶的,却是最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   “你过来,”青徽直接招呼他过来,在实木桌子上摸了摸,把最上面的桌板打开。   叶长安看着满眼的细沙,有些吃惊,眼神疑惑地盯着青徽看:“这是什么?”   “沙盘,”青徽道,“你不是想当将军吗?有的时候,将军指挥战役啊,就要通过沙盘来排兵布阵的,你要不要试试?”   “好。”   叶长安抿唇,眼里突然迸发出跃跃欲试的光彩。   “那行,你执蓝旗还是红旗?”   叶长安拿过手里的红旗,朝着青徽露出挑衅一笑,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掺入了宝石一般熠熠发光,眼尾的红色羽毛也格外亮了起来。   青徽也笑,是笑叶长安现在让人忍不住想戳破的自信。   不知道待会儿输了,这个骄傲自大的孩子,会受到怎么样的打击。   **   窗台上摆着沙漏,手掌大小的漏斗里,细碎的沙砾一点一点漏进下面的玻璃瓶子里。   窗外的竹枝,随着风而摇曳,像是顽皮的儿童露出探索的脚步一般,淘气地斜逸出来,溜进屋子里,又偷偷地跟着下一阵风而兴得意满地雀跃出门。   青徽和叶长安的战局还在继续。   青徽倒是很云淡风轻,手边是一壶新茶,茶汤澄澈干净,茶味香远益清,在琉璃杯里是淡淡的青色。   她手里捻着一只小红旗子,嘴角含笑,看着叶长安。   叶长安却是满头大汗,看着沙盘上的局势,只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汗,从额头流下,滴到自己的眼睛里,滴到自己的鼻尖,还有落入自己的嘴唇上。   他伸出舌头一舔,是满满的咸腥味。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小蓝旗扔到沙盘一角。   “确定了?不改了?”青徽揶揄道。   “你刚刚不是说这是我最后一步悔旗了吗?”叶长安不免有些怨念,又心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青徽的用意。   青徽将小红旗放到沙盘的另一角,淡淡笑道:“我赢了。”   虽然知道最后就只是这个结果,但是叶长安还是有一点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输了!”   “那你自己看啊。”青徽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叶长安看。   叶长安看着沙盘上,自己几乎被小红旗全部包围的蓝军,没有话说,最后过了好久,才喏喏道:“我输了。”   “可是我为什么输了?”叶长安又追问,倒是没有出现青徽所做出的那种最坏的结局——被打击的一蹶不振,而是眼里依旧闪着光。   果然是个好孩子,心智坚韧。   这次他的眼里满是疑问与好奇。   青徽却反问他:“那你有没有真的看懂这沙盘?就比如说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有路哪里是悬崖?”   “我知道,”叶长安走到沙盘前,指着上面的沟壑道,“这是河流,这是山……”   “嗯,”青徽点头,其实从这沙盘上就可以看出一二,“可是你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出我的意图来啊。”   青徽继续解释自己刚刚的兵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三十计里的围魏救赵,只可惜甫一接触的叶长安茫然无措。   所谓围魏救赵者,不过就是锐者避其锋,弱者塞其虚「1」。   叶长安只是一味想着保护好自己的所有阵地,却没能够发现青徽的打算,最后既输了魏又输了赵。   好在青徽一点点解释,叶长安没多久就懂了个七八|。   他孺慕地看着青徽,眼神里满是崇拜。   青徽明白此时是教叶长安一些道理的时候,牵着他的手坐下,问道:“那你从刚刚还知道些什么?”   叶长安脸上还是疑惑满满,并不明白青徽在说些什么。   青徽换了句话:“如果我把沙盘换成地图,你还会吗?”   说完她不等叶长安答应,就从沙盘一侧独立的书架上抽出一张舆图,放在叶长安面前。   “如果刚刚是拿这个来和我玩游戏,你可以看懂吗?” 第18章 玩闹   舆图上只能看见墨色的线条,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比如不同的圆点、或是空心或是实心的三角形,看得叶长安一脸懵。   他抬头,眼满是迷茫:“这些都是些什么?“   上课从来没有认真听讲的叶长安,被迫流下悔恨的泪水。   好在他并不是被稍微风雨一吹就觉得要死要活的孩子,马上就一副乖巧懂事能屈能伸的样子:“可是,我学会了看舆图又能怎么样呢?”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只要学会看舆图就行了呗。   青徽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又问:“你知道五万年前很是著名的云渊一战吗?”   叶长安点点头,又摇头,好像并不知道青徽提起这个的意图何在。   自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以来,大大小小的战争数不胜数,无论是一个界面之间的争执引发的战火,还是几界之间的大战,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生一次,天界记录界年历的战争篇,都不知道堆了几间宫殿。   只是这些战争,都在一万年前的仙魔大战爆发后,黯然失色。   不仅仅因为这是最惨烈代价最大的一场战役,还因为领军之人的出色。   像叶长安这样的幼崽,还并没有学到这些,只仅仅在口耳相传记住了仙魔大战和战神辞昭的名号,其余的一概不知道。   青徽对他眼里望得见的一无所知,表示这很正常。   她打开那份折叠了的舆图,收起来的那折,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就是云渊战役的战场。”   叶长安乖巧地坐在青徽身边,托着腮很是认真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看。虽然并不懂这是什么,但是热切丝毫没有淡上一点点。   青徽把舆图彻底打开,放在地上。   比起现代色彩斑斓的地图,这张显得很是单薄,甚至在青徽看来太过简陋,缺陷很多。   果然比起现代科技发展后,所出现的各种数学理论知识撑起了更为全面的地图体系,这些舆图简直像是停留在了遥远的古代。   想到这里,青徽不免一笑,这不就是古代吗?   她转头吩咐叶长安:“你去书架上把最上面的那本书拿来。”   叶长安格外听话,蹬蹬蹬跑过去,踮着脚拿起那本书,又小炮弹一样跑回来,把大概有他自己手掌宽度一般厚的大砖头,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印出一片片被割裂的光影碎片,依稀可见空气悬浮着渺小的尘埃。   小楼里,回荡着青徽温柔而又低低的声音。   “云渊战役,其实是一场并不算很有名的战役,只是它将因地制宜四字,简直运用到了极致,不管是天界带兵之人,还是那群云渊山上的恶徒。”   “看着它好像就只是书上三言两语就告捷的战事,但是你如果仅仅知道看舆图,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你得学了异物志、植物志这些,才明白怎么去用这些仙植仙物,也能避开对手用这些来对付你。”   叶长安最早还是一副“我就随便听听,反正小爷不信”的桀骜模样,只是越听,眼里越是闪着灼灼的光芒。   青徽总感觉,自己在叶长安眼里,怕不是成了一大块肥肉。   她说完这番话,稍微停了片刻,再一转头,突然就看到了在楼梯口冒了一个毛绒绒头颅的白遂,她笑着招手道:“团子你过来啊。”   白遂本来准备悄悄过来看一眼,就继续回去练字的,只是他虽然在青徽眼里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宝宝,其实心里还是住着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小脑斧的。   他一个人被留在教室里,这边转转那边转转,唯一的小伙伴又跟着青徽走了,他的嘴唇撅起都可以挂油瓶了。   明明青徽姐姐最先是他的姐姐的,后来才是老师,再后来才是叶长安哥哥的老师。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竟然偷偷溜走,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白遂别提有多委屈了,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桌子上,任由芝兰铺开纸、又把墨研好,砚台上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是白遂最喜欢的那个,平时他看到都忍不住拿起来好好看一看的,只是今日这个也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   他就像是个木偶人一样,机械一般蘸墨提笔悬腕描字。   一张纸写完,芝兰把满含笔墨的纸给移开,白遂就继续写。   只是越是描字,他就发现自己的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缺胳膊少腿,还有的竟然连字形都没了。   “我不写了。”白遂气鼓鼓地把笔放下,笔尖的狼毫沾着墨水,在纸上滚了一圈,又是一片狼藉。   芝兰走过来,把笔墨纸砚都收了起来,看着白遂一脸“幽怨”的样子,忍不住劝他:“少族主,你要不要去后面的小楼找一找他们?”   “可是他们又没说带我去。”白遂坐在凳子上,背拱起来,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胸前,食指对戳,很是委屈,一抬头眼底满是水意。   “可是他们又没说不带你去啊。”芝兰笑。   “对哦。”白遂像是醍醐灌顶,顿时嘴角笑出花来,“那我就去一小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他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空隙,想了想又把距离缩小了一半,“我就去这么这么这么一小会儿,老师一定不会说我的对不对?”   芝兰忍笑:“是的呢。”   如果说刚刚白遂还有一点点担忧,此时听到芝兰肯定的语气,这些担忧也都烟灰云散了,脸上笑意都要溢出来,一下子跳了起来,也不管芝兰在后面要他“跑慢些”的嘱咐,跑得比小猎豹还要快。   芝兰索性没追,只是看着白遂一下子就在她眼前消失的身影,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么活泼的少族主,真好。   夫人如果有灵,那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吧。   **   白遂被青徽抱到怀里,一下子就懒懒地变成原形,团在青徽的腿上,伸出前爪松松地勾住青徽的手臂,眼神干净澄澈,还包裹着对青徽毫无收敛的喜爱。   青徽抱起团子,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眼神对望。   团子一下子害羞了,挣扎着用两只前爪捂住了脸,只是实在盖不全,又不禁直接把头擂到了青徽的颈侧,淡粉色的耳朵尖红通通的,像是血一下子全部流过去了一样。   小家伙温暖的呼吸在自己脖颈边传来,青徽忍俊不禁:“团子,你怎么又学会撒娇了?”   白遂就是不说话,但是爪子牢牢抓在青徽肩上,打死也不放开一般。   盘腿坐在一边的叶长安眼睛都直了。   他呆呆看着亲密的二人,伸出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张开眼睛,发现还是这般腻歪的样子,他撇嘴:“白遂、老师,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撒娇呢。”青徽笑道,打量着叶长安,也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长安,你要不要也撒一会儿娇啊?”   “我不要,”叶长安叶小爷撇嘴,满是不屑的样子,“小爷才不是那么磨磨唧唧娘们兮兮的呢。”   “我才不磨磨唧唧。”白遂穿过青徽的脖子后,从她另一边的肩头上露出来来,奶凶奶凶地反驳,“都怪你,你不带我玩,还拐走我的姐姐!”   “我没有!”叶长安听着白遂的指责,一下子跳了起来,身后赫然出现两片赤红羽翼,带着他飞到半空,俯视着腻腻歪歪的二人,双手抱胸,下巴微微抬起,“我就是想听老师说怎么打仗!”   这孩子又在胡说八道,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不想听课然后被拎过来挨训的,硬是扯出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青徽摇头,就看到白遂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地看着她,就差没在眼珠子里刻上几个字——“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了。   她实在是受之有愧,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烧红了的脸畔,又瞪了悄无声息落地的叶长安一眼,叫他满嘴跑火车,明天就罚他背书。   叶长安却笑嘻嘻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又跑过来抓着青徽另一边的手臂:“老师,您继续说好不好,我还想听这云渊之战是怎么赢的呢!”   青徽瞪他,只是看看看着眼神就情不自禁软下去了,嘴角噙着笑意:好,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这和战场上一种仙植有关了——啊!”   还没等叶长安说完,他就感觉翅膀上沉甸甸的,像是在往下坠一样。   火红的翅膀上吊着一只白色的小老虎。   颜色的对比,显得白色格外通透洁白,红色也越发像是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青徽笑,看着这二人玩闹。   叶长安压根没想到小家伙会玩这么一套,先是突然愣住了,就像是雕塑一样任由白遂扒拉他羽翼,等他反应过来,就扇动着翅膀,让他更没料到的是,小家伙竟然纹丝不动,还觉得叶长安是故意陪他玩,爪子抓着叶长安,笑声清脆犹如银铃。   “唉呀你下来。”叶长安停住了翅膀的扑腾,把它拢到了前面,看着最上面挂着的小白虎,劝道。   小白虎抬头看着叶长安,眼里水盈盈湿漉漉的,像只乖巧不过的小鹿一般。   叶长安:我没办法了,我狠不下心拒绝,遂自暴自弃:“那你继续玩吧。” 第19章 教育(2)   白遂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叶长安心都化了。   他又是纵容又是不满,最后僵硬地任由小白虎拽着他翅膀上柔软的羽毛荡秋千。   二人玩得很是津津有味,青徽忍不住笑。   白遂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和别人玩熟了就露出孩子那种天真娇憨来了。   等一地鸡飞狗跳之后,两个才分开,一左一右坐在青徽身边,听她继续说。   青徽的手指按在地图上,拂过战场——那是一片崇山峻岭,地势陡峭,也不怪这样的地方能成为那方大妖的盘踞之地。   那方水土,时而妖风阵阵,却又有着让无数妖怪觊觎的灵气,也不怪能够让寻常妖怪在短短两万年里成长成妖力高深的一方恶霸。   “所以为什么会赢?”   叶长安一脸惊诧地听着青徽淡淡说完了两方对垒的情况——一边是主场作战,熟悉地形,还学会了不少战术,一方是来时匆匆,又被战场上风云莫测的气候被折腾了个半死。   这样迥异的差别,为什么最后战胜的一方还是仙族?   青徽狡黠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里满是忽悠成功的喜悦:“因为他们找到了一种仙植啊!”   就差没在脸上写满,“你看你不知道吧”的得瑟。   “什么仙植?”叶长安扒着青徽的手,眼里满是求知的光芒,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战场和这些故事。   青徽笑着继续说道:“这是一种在异物志上所记载的仙植麒麟花,千年开花,千年一结果,极为珍贵,人们都以为它只是传说的植物,但是却没有料到,这种神秘的仙植,竟然在这山里有大片大片的种植。”   “而且,正好碰上了它们即将要来到的花期。”   “是花有什么神奇的作用吗?”叶长安抢着问。   “对啊,它们的花,和碧玲花的味道混在一起,竟然是一种极为猛烈的迷药,而且这么一大片,足以让这妖怪迷晕过去。”青徽道。   “所以是妖怪被迷晕了,然后仙界胜利了?”叶长安问。   “对啊,就这么简单啊。”青徽点头,“就是仙兵仙将里有人无意发现了这么一大片长在隐蔽之处的花,又牢记它的习性,在花上喷洒了碧玲草碎片,又故意设计把妖怪引到了这里来,趁着他被迷晕了,一刀毙命啊。”   又问,“可是你如果不学异物志,你会在那么多植物里发现这种仙植并加以利用吗?”   叶长安挠头,有些羞赧:“我一定不认得。”   “所以啊,这就是让你去学这些知识的作用嘛,”青徽笑道,“小家伙,做将军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你想想,你想成为一个将军,是要带着手下的仙兵、要负责他们的生死的,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但是敌人知道,并学会用这些在你看来都一样的东西算计你,你却只能让手下的人白白送死,这难道不是不负责任吗?”   被青徽这么一说,叶长安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又反过来看看手背,再后来盯着自己手指甲上的白色月牙看了许久,然后闷闷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   “乖,不急,”青徽揉了揉他的柔软发丝,“我们才刚刚学呢,一点一点来,好不好?”   “好。”叶长安点头,刚刚脸上的沮丧渐渐淡去,只是想当将军的那份坚毅决心却丝毫没有褪色。   青徽真是太稀罕这孩子了,真是一个心志坚忍不拔的小家伙,想来他如果成长下去,会是一名非常非常优秀的少年将军,镇守这天界大门的。   **   从这日起,叶长安就再也没有了对各种课程的轻视,也不会天天拎着自己的小弓箭就要逃课,有时候听起课来比白遂更为认真。   听着听着,加上青徽的课程说起来并不枯燥,叶长安也渐渐发现了其的乐趣。   一时间幼儿园里的求知气氛格外浓厚。   只是如果不是白遂的字还是那么“龙飞凤舞”的话,就更好了。   青徽也有几分闲工夫,看看成天窝在自己空间里的蠢龙龙霸天先生。   “喂,醒了吧?”青徽盘腿坐在草地上,书被反扣在地上,她手里折了一枝狗尾巴草,在龙的鼻子下磨蹭着。   龙霸天睡得正香,却因为鼻尖的痒一下子醒过来,喷嚏不断地打,好久之后才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恼火道:“你干什么?”   “你好像长大了一点唉,”青徽却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般,拿着狗尾巴草比划着,“你看看,前两天你才这么长呢,现在就又长长了一点。”   “真的吗?”   龙霸天瞬间被青徽的话引着走,好奇地扑过来,看着青徽手里的草枝,“真的吗?我看看!”   他瞪大眼睛看,努力把身子抻直,见到青徽手指指着的地方,瞬间兴冲冲起来:“好像是的,我长长了!”   说完就又眉飞色舞起来,一下子飞到半空,抱着自己的尾巴团成一团,凌空转了好几个圈。   青徽咂舌,怎么办,自己好像弄一个火圈让他钻啊!   “好像也长胖了一点。”   青徽看着团起来的小家伙,只觉得看起来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好像是圆润了点,忍不住说道。   “可不是,”小肥龙扎猛子下来,正好与青徽平视,“你这个空间可真是个风水宝地,我感觉自己好像比之前好多了。”   之前自己总会做噩梦,永远不能睡一个整觉,每次刚刚睡醒就会陷入梦魇,后来到了青徽身边,闻着她身上的气息,算是能睡一个好觉,只是竟然也没有在青徽的空间里睡觉来得舒服,而且自己好像慢慢能想起一些关于自己缺失的记忆。   他得瑟地在青徽面前飞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钻进自己的识海里,又摸出了一卷画轴,放到青徽面前:“这是在我识海里找到的仙器,虽然简陋,但是还是能勉勉强强做个飞行法器来着,就当是我的房租了吧。”   青徽打开看了一眼,是很简陋的飞行法器,在仙界也不算多特殊,但是对青徽这种穷光蛋来说还是有些昂贵了,她婉言谢辞:“不是说之前那个仙宫法器就是房租了吗?那个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你在给我别的东西。”   “那怎么一样,之前的是给你在你家里住的报酬,这个是请求你允许我进入你的空间里的谢礼,你就别推辞了。”龙霸天很是慷慨地把飞行法器塞到青徽手里,尾巴尖尖扬起,在空打着旋。   “好吧。”眼见着是没办法拒绝了,青徽叹了口气收了下来,“就当是我向你借的好不好?”   龙霸天才不管呢,只要青徽收了,他就心满意足了,又躲到旁边睡着了。   真是个憨憨,要不是正好遇到了自己,只怕现在已经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青徽忍不住吐槽,心里却是有些开心的。   虽然他嘴欠不乖还是偷偷摸摸跑来的,但是不阻碍人家是一条金大腿小龙崽啊!   而且虽然他没有智商,但是还是个好孩子,不调皮不惹事,天天只知道睡大觉,多省心。   端坐在一边的龙霸天,只觉得浑身有点冷,瑟瑟发抖。   迎上青徽满含关爱的眼神,他为什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只是龙霸天毕竟神经大条,没一会儿就又抱着尾巴在青徽面前得瑟起来,扰得青徽只能放下手里的书,一脸生无可恋看着他折腾。   “你能不能歇歇,让我看会儿书?”   玩闹的龙霸天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累,干脆落了下来,搭在青徽的手臂上,头凑过去,兴致勃勃地透过青徽的手指缝隙,看着书上的图画津津有味。   空间里寂静极了。   只有风拂过草地花丛的哗哗声,远处水滴击石的泠泠声响,那么安静,又那么美好。 第20章 大红花与小红花   “这是什么?”   龙霸天在半空悬浮着,看青徽手指翻飞间折出的一大捧红花,很是惊诧地问道。   青徽把手里折好的一朵放进去,笑着道:“大红花啊!你看这形状还认不出来吗?”   “可是你折这些干嘛?你都弄了快一上午了。”龙盘旋而下,一屁/股坐在那堆绢花上,爪子随便从屁/股掏了一朵出来捧着。   青徽的手工活一向不错,有时候闲来无事还喜欢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做些绒花之类的小玩意儿,也因此,折这些东西也不觉得麻烦,还颇为几分自得其乐。   龙霸天扒拉着爪子里的那朵大红色绢花,手艺精湛,看起来栩栩如生,和百花园里常年盛开的牡丹神似,都是雍容华贵的。   他扯着嘴笑,两根龙须左右摇摆,有些滑稽。   “你看,这样好看吗?”   他把花举起来放在自己的头边上,冲着青徽抛了个媚眼。   青徽忍俊不禁:“这是哪里来的小美龙啊?”   “人家是从重天下来的尊贵华丽的龙族。”龙霸天掐着嗓子颇为妖娆造作地配合青徽,只是捏着嗓子之后尖利杂糅的声音,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浑身一颤,猛龙落泪。   “那花太大了,比你的脸都大,”青徽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试试这个吧,顺手给你做的,拿去玩吧。”   说完,从龙霸天手里拿过那绢花,又塞了个小的给他。   龙霸天抱着这花,有些受宠若惊,爪子小心翼翼地合拢,生怕自己的力道大了,就把这绢花弄碎了。   他傻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你还没说折这些花干什么呢?”   “我才和你不一样,这是做正事的。”   也不等龙霸天炸毛骂骂咧咧扑过来,她就接着说道:“准备用在幼儿园里的,这可是鼓励那些小家伙努力学习的好东西。”   说完,也不管龙霸天亮晶晶的小眼神,她就换了个边继续折,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急得不行的龙霸天撇撇嘴,抱着手里的绢花换了个地方,坐在青徽的书桌边边上,靠着砚台又睡了过去。   青徽手里忙碌,却趁空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好玩。   她曾经看过一篇章,说是训练巴掌大小的小猴子当墨猴,颇有几分迥异于“红袖添香”的自得其乐与悠远闲适。   自己就不一样,这可是牛逼大发了,竟然能养一条龙,改天也试试让他伺候笔墨,估计也挺有几分意趣。   等书桌上摊着裁剪好的布料都一一折好成了绢花,她终于叹了一口气,找了个匣子装了进去,准备明天去和那两只小崽子说。   说起来,经过自己前段时间和叶长安那番对话,那个一心想当将军的小家伙上课比谁都还要认真,比他要小上不少的白遂有时候还哭唧唧来找自己说委屈,说自己好像太笨了,都跟不上叶长安的步子。   让青徽倒有些新奇感觉,却也稍微调整了一些上课进度,让两只小家伙都可以跟得上。   说起来,这一个老师两个学生大片房子还有个宿舍的幼儿园,都已经走上正轨了,她寻思着,自己是时候主动出击去再收些学生了。   一想想之后可能还有小孔雀小玄武或者青鸾崽子过来,热热闹闹一大园子,自己可以随便捞一只就顺毛撸一撸,这日子多么美好啊。   **   青徽在自己的家里特意给龙霸天腾出了一间屋子,小龙从自己的识海里倒腾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屋子里一一布置好了。   他捧着绢花一路再小心不过飞进来,就像是怀里抱着易碎的瓷器一般,进了屋子,他把绢花放在桌子上,又自己从床上翻出了一个南海翡翠雕琢成的小匣子,把殷红的绢花捧了进去。   等他忍不住看了好长好长的几眼之后,颇为不舍地把匣子盖上了,又把匣子放到床头,自己窝在他精心营造出的小巢里,枕着从青徽那里要死要活弄过来的枕头,又把自己的尾巴抱了上去,团成一个球睡在枕头上,呼呼睡着了。   梦里依稀有鲜血和魔物。   迷迷糊糊间,他爪子摸到了枕边的匣子,像是梦游一般从里面拿出了绢花,自己抱在怀里。   这种柔软的触觉,还有抵在鼻尖满满的青徽身上的香味,驱散了他梦里的妖魔鬼怪。   他咂咂嘴,抱着绢花又翻了一个身,陷入了沉睡之。   等第二天一早,他发现自己宝贝着藏起来的绢花皱了两片花瓣时的懊恼与后悔,就已经是后话了。   **   叶长安和白遂看到青徽拿匣子装着带过来的绢花,同龙霸天一样的震惊疑惑。   “这是什么啊,老师?”   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抱着青徽的腿,抬起头眼神里盛满了好奇。   青徽摸摸右手边叶长安的头发,又撸了一把白遂细软的发丝,笑着回答道:“这是大红花,是给表现优秀的孩子的奖励。”   瞬时,两只小崽子的表情就不对了——那是一种低调谦虚而又野心勃勃的火焰,在他们的瞳仁里燃烧起来。   换句话说,两个正较着劲,看谁可以从青徽手里拿到第一朵。   龙早就拿到绢花还是特制美洋洋霸天先生无所畏惧。   两只小崽子都是认真勤奋想在青徽面前表现优秀一面的孩子,虽然玩得好,但是也较着劲,生怕自己被另外一只比下去。   这种良性竞争其实很适合幼崽的成长,青徽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阻止过。   “你们谁想要啊?”青徽笑着问道。   “我。”   “我!”   两个小家伙手举得一个比一个高。   白遂瞟了一眼一边的叶长安,凭着目光的估摸,觉得自己好像举起来没有叶长安高,抿了抿唇,踮起脚尖,又使劲把身体抻直,好像自己还是没有叶长安高。   他懊恼极了,一咬牙直接跳了起来,一瞬间他比叶长安还要高,可以看到叶长安的发顶,有小小的涡旋。   “老师,我要。”   他喊道。   青徽惊讶地看着一跳三尺高的小家伙。   叶长安也是一脸惊诧,放下手臂摸摸鼻子咳了两声:“那就给团子吧。”   没想到一向桀骜的小朱雀竟然还是谦虚忍让的,青徽忍不住笑,手掌放在叶长安肩膀上拍了两下。   白遂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那…那还是给长安哥哥吧,长安哥哥比我厉害,他学得比我还好。”   真的也是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家伙。   青徽慈母心瞬间爆棚,只不过,她对第一朵大红花的归属早有了自己的决定。   她从匣子最下面拿出两张试卷,笑眯眯在自己胸前摇了摇,声音温柔,像是在糊弄人的小狐狸:“那我们来考试好不好?谁得了第一,谁就能拿到,可以吗?”   考试吗?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露出惊悚的眼神。   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大,就来一个突然袭击。   老师真的是太坏了。   可是一想想,有第一朵大红花的吸引,好像考试这么恐怖的事情,都变成摆在面前的美食了,虽然知道为了这美味可能会落入陷阱里,都没办法抵挡住诱惑。   他们难道一致点头:“好。”   青徽露出一个颇为狡猾的笑。   两个孩子苦巴着一张脸,坐到自己位子上,手里执笔,慢慢就认真起来,眼神凝结盯在面前的单薄白纸上,都是很认真去完成一件事的坚毅。   放在窗台上的水漏滴滴答答,水滴顺着狭窄的缝隙一点点往下滴,声音很小,但是在这份寂静里,却显得格外明显,像是在奏一曲安静绵长的音乐。   屋外微风阵阵,卷着窗帘调皮地冲进屋子里,又逗弄起白遂头上凌乱的碎发,一会儿又偷偷溜了出去,吹起竹叶哗哗。   风声竹鸣,水起泠泠。   在这份又静谧又喧闹里,两个小家伙的试卷终于到了要交卷的时候了。   试卷上的题目都是最近几天所学的,都是书上的基础知识,对于每节课都很认真去听的两只,都不是太难得题目。   青徽在他们两个的注视下改完了试卷,抖着手里两张写满了字和红色勾勾的试卷:“你们谁先?”   叶长安摸摸鼻子,挺直身子:“我先来吧。”   “嗯,先看看长安的啊,”青徽从下面拿出叶长安的那张试卷,放在叶长安面前,“喏,你自己看。”   叶长安拿起试卷,上面都是勾,说明自己写得都是对的,他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只是翻过页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我好像错了不该错的题目。”   小家伙看着后面连着的红叉叉,面上的喜悦瞬间被懊恼取代,看了两眼题目,又觉得自己不该连这种题目都做错了,一脸沮丧,如果头上有耳朵,此时也应该耷拉了下来。   青徽虽然觉得不应该打击孩子,但是叶长安的错误实在是不应该,都是粗心记错了,她也没有去安慰他,把白遂的那份试卷改完了,又放到白遂面前给他看。   白遂的试卷很完美,几乎没有错,而且字比之前写起来也好看了许多,起码不像是垂头丧气的大头娃娃,而是端正了不少,起码能看出来字形了。   小白虎看着自己的试卷,这回又是一跳三尺高,只是眼光瞟到落寞的叶长安身上,他的喜悦减少了点,摸摸鼻子,乖巧站在青徽身边。   青徽把最上面的一朵大红花给了小白虎。   白遂拿着自己想要极了的东西,心里高兴极了,只是看着还在原地自闭的叶长安,他咬咬唇,小步小步挪过去,戳了戳叶长安的胳膊。   叶长安浑身被沮丧气息包裹着,此时被白遂一戳,这种气息像是破了一角,他转头看比他矮半个头的白遂。   白遂小声道:“长安哥哥,我的大红花和你分,好不好?”   叶长安不说话。   白遂锲而不舍:“长安哥哥,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我的大红花分你一半。”   叶长安看着白遂真诚而希冀的眼神,扑哧一笑,一下子抱住了他:“谢谢你,你真好。”   “但是,我不能要你的大红花。”   “因为,是我自己的错误,让我没有了这朵大红花。”   小家伙捏着拳头,突然信誓旦旦:“但是我下一次,一定不会犯这些错误。”   “下一次的大红花,一定是我的!”   “好孩子,有志气。”青徽笑着鼓励道。   “不,下一次我也会努力的,我要好多好多的大红花!”白遂挺起胸脯道。   “我下次一定会比你还好的!”叶长安举起小拳头,在自己头边晃来晃去。   两个争执了半天,一个喊的一个大,都想要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大红花,到最后好像身上都燃起了一股不服输的熊熊火焰一般。   青徽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偷偷笑了。 第21章 做蛋糕   青徽好久没看到绢翕了。   自从母子二人在宿舍住下之后,叶长安青徽天天都能看到,但是绢翕就像是突然沉寂下去一般,等闲见不到人影。   只能在有时候旁敲侧击问问叶长安的时候知道一二,只不过听说她离开朱雀府之后,状态就好了很多,她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毕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就像是下一刻就要羽化一般,眼里淡淡的,没有丝毫光亮。   朱雀那个族长,也真是个渣男。   青徽每每想到就忍不住腹诽。   只不过现在能够离渣男远远的,也不错。   **   青徽带着两只崽子做蛋糕。   “这是什么啊?”白遂踮着脚,趴在桌案边,眼里闪着好奇的火花。   “吃的。”叶长安想都不想直接回道,又从桌子上的果盘里顺手拈了一片西瓜,像只小仓鼠一样“吧唧吧唧”啃完了,西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下巴沾着淡红色的果汁,看起来有些滑稽。   “哦。”白遂也跟在叶长安后面抓了一小丁水蜜桃,小口小口吮吸着蜜桃甜蜜得有些发腻的汁水,眼神巴巴地看着青徽,“老师,等你做完,能不能第一个给我吃啊?”   “不能。”青徽手里拿着自制的打蛋器,不停地在瓷盆里搅弄着,手腕纤细,却因为不停地打发,白皙手面上,有青色的筋脉突起来,衬得手指纤细修长,皮肤比她手里的白瓷碗还要白上几分。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两只兴冲冲的小崽子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一个个脸上都写着“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啊”,外加大写的一连串问号。   耍了一把两个孩子的青徽哈哈大笑:“逗你们玩呢,只是第一个给谁吃我不知道哦,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好不好?”   被青徽欺负了那么一下下的两只,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又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头挨着头,走到一边嘀嘀咕咕起来。   青徽笑着摇头,只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这群孩子在一起,心理年龄也变小了一点似的。   她做的蛋糕,是疫情时被关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风靡全网的“电饭煲蛋糕”,简单易上手,适合新手操作。   只要先把蛋清打发好,再混进一定比例的淀粉搅拌均匀,最后放进她最近自己折腾出的自制烤箱里,等个半个时辰,就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她之前已经试过两次了,第一次失败了,下一次就很是娴熟,因此这次来做,也丝毫不觉得手忙脚乱。   只是,在仙界的日子真是比起现代太不舒服了,她其实更想吃马卡龙舒芙蕾爆浆蛋糕榴莲千层,可惜这边不支持,不说别的,连奶油都没有一份现成的,她现在为了打发自制奶油,手都要僵了。   两只小家伙像是龙卷风一样飞了过来。   “老师,我们想好谁第一个吃了。”   “对,我们商量好了。”   两只崽子相视一笑,一起说道:“第一口给老师吃。”   青徽受宠若惊:“真的吗?”   “对。”两个的头都和捣蒜一样使劲点着,别提多乖巧了。要不是青徽手里忙着,真想走过去一把把两个善解人意的小家伙抱进怀里,好好揉捏一把。   “但是老师不要,”青徽道,“我啊,待会把做好的分成两份,你们带回家给父母吃好不好?”   “啊?”   两小只面面相觑。   “啊什么?”青徽笑,“怎么,不愿意?”   “没有。”叶长安否认道,“谢谢老师,我也想让我娘亲试一试呢。”   叶长安已经先说话了,白遂就不太好意思拒绝,只是由于他和自家父亲的尴尬关系,他最后扭扭捏捏算不上太心甘情愿:“我就给爹尝那么一小口,其余的我要分给芝兰姐姐。”   看来白恺还是路途遥远啊,只不过都是他该,青徽心里生不起一丝怜悯,只有几分看笑话的兴趣盎然。   “那也不能只有我动手啊,”她自然而然引开话题,“你们都去做一份果盘,一起带回去好不好?”   小孩子或许都有些要自己动手的跃跃欲试,而且这种冲动,可能从小时候的执念,一点点牢记在心里,或许成人之后,这种冲动从小火焰燃烧成熊熊烈焰来。   比如说叶长安和白遂,也比如说已经是大人的青徽。   两个孩子拿着白瓷碟,用筷子夹着好看的漂亮的水果,放进盘子里,用自己的想象摆放着。   “这块是我要的。”白遂撅着嘴,看着叶长安把那块最红的西瓜放到自己碟子里,很是不满地嘟囔。   “我先来的,”叶长安挑衅一笑,手下动作不停,又扒拉了几片切好的橙子放了进去。   只是他好像对于色彩的搭配有那么一点点缺失,小小的白色碟子里乱七八糟堆叠着红色的西瓜粉色的蜜桃橙色的橙子,杂七杂八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辣眼睛。   青徽把搅拌均匀的胚子放到烤箱里,手指尖聚起一点点灵气,催动着烤箱下几颗灵石,等灵石开始释放着合适而均匀的温度后,她走到两个闹得叽叽喳喳的小家伙身后,探出头去打量。   高下立判。   白遂一边哭丧着脸,一边用叶长安横行霸道剩下来的水果摆盘,这样的成果都秒杀叶长安不知道多少。   果然叶长安这家伙,除了舞刀弄枪,也没什么长处了,她忍不住心里揶揄。   等蛋糕的香味从烤箱里传出来后,两个小家伙也终于把一大盆水果边偷吃边玩闹给折腾完了,放在空荡荡的果盆边给青徽看。   其实无需青徽评判,两个放在那里,就知道谁赢了。   白遂摆得错落有致,不疏不密,颜色搭配看起来清新爽朗。   而叶长安的那份,就是大杂混了。   “你这也太丑了吧。”白遂吐槽得丝毫不留情面。   叶长安也深刻地知道,自己的果盘真丑,只是被白遂这么一吐槽,他瞬间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嚎了一声便扑过去,两个很快就“厮打”起来,打着打着,最后竟然一起抱着在地上滚了起来,等青徽把两个玩疯了的家伙拉起来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是一片狼藉。   两个拍着身上的灰尘,眼睛躲躲闪闪的,到最后不知怎么了,视线突然撞到一起去。   白遂摸了摸鼻子。   叶长安挠了挠头发。   到最后,二人相视一笑,又好像忘记了刚刚打闹成一团的愚蠢模样。   **   青徽给他们把东西收好,放进二人的储物空间里。   小家伙像是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各回各家。   叶长安反正是丝毫没有留恋,只是白遂倒是看到门口这几天如一日的站在外面等待的高大男子,表情还是有那么一瞬的纠结。   他低着头,小步小步走到白恺身边,也不说话。   白恺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低下头,声线努力温柔低沉:“走吧,我们回家。”   “嗯。”白遂点点头,也不说话,好像刚刚和叶长安玩闹时的那股鲜活灵动的劲头,在看到白恺时瞬间偃旗歇鼓,低着头跟在白恺后面。   父子二人安静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   “这是什么?”咋咋呼呼的龙围着青徽带回来的蛋糕转圈,好奇不已。“味道好香啊。”   “给你吃的。”青徽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从下午起就在自己的空间里左蹦跶右蹦哒,吵得她耳膜疼。   “嘿嘿,”龙霸天露出得瑟满足的笑容,虚虚把身子团起来,围着那块蛋糕,“我的。”   青徽被气笑了:“喂,这是我做的好不好?兄弟你要点脸,可以吗?”   没脸没皮的龙霸天无所畏惧,也不用捂着耳朵,就已经是一副不听不听我不听,我什么也听不到的气势。   青徽飞了他好几个眼刀:“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   反正现在已经晚了,她也没准备吃。   “你怎么走了?”   龙霸天刚刚还是一副霸道样子,只不过看到青徽径直进了屋子里,好像没有要和她争抢的一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声音软了下来,弱弱问道。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心思细腻的时候?   青徽颇感意外,只不过是真的没有生他的气啊,笑着回答:“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情。”   “哦。”龙霸天点头,又弱弱的,像是伸出小爪爪试探青徽的反应一样,问道,“那我先吃了?”   “吃吧吃吧,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过。”青徽损他。   “嘿嘿。“龙霸天贱兮兮地笑了,趴到蛋糕上狠狠啃了一大口,丝毫不客气,吃得小小的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都听不清模模糊糊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青徽摇摇头,这家伙果然还是这种德行。   等龙霸天一个人叭叭叭把手掌大小的小蛋糕啃完的时候,他身上亮闪闪的银白色鳞片,现在沾满了蛋糕残屑,显得邋遢又黯淡。   他一个人靠着桌子一角的果盆,前爪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上下摸了摸,有那么一点点惆怅。   毕竟这个肚子,比起之前好像涨大了一圈呢。   自己真的是一时贪吃成千古恨啊。   只不过,他好像从骨子里眷念这种,让人身心忍不住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冬天里燃起的壁炉,火焰烧着松木清脆的披啵声,还有游荡在自己鼻尖之下让人沉醉的松木清香。   也想是晒了一天阳光的松软棉花被,钻进去,在寒冷的天气里,自己被压得严严实实,每一个角落都不透风,呼吸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而他,就像是在冬天里踩进冰窟里的落水者,疯狂地只想伸出手,牢牢地抓住这种温暖。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那个落进冰窟的人呢?   龙霸天的脑容量,还不支持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他伸出爪子把脸上的碎屑抹干净,卷着尾巴,一点点从客厅里挪了出去。 第22章   龙霸天啃蛋糕的那段时间,白龙一族府邸和幼儿园宿舍里,都散发着蛋糕的清香。   ***   绢翕笑容温和,看着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些的儿子,眼神颇为欣慰。   叶长安摸摸头,把蛋糕和果盘往绢翕面前使劲推:“娘,你试试好不好吃?”   “好。”绢翕笑着回道,看着那个“五彩斑斓”的果盘,颇为无语,手指尖在碟子上点了点:“是你自己做的?”   “嗯。”叶长安点头,又故作恼怒道,“您要是嫌弃它摆得丑,那就我来吃。反正今天白遂也说我的果盘丑得要死。”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丑,还有些别致呢。”绢翕忍俊不禁,为了自家儿子的自尊心,只好昧着良心哄他。   她身体力行地哄着儿子,自己戳了几块水果,小口小口吃完了,然后冲叶长安微微一笑:“味道不错。”   “娘,你再试试这个,我们老师自己做的,好香的啊。”叶长安又把蛋糕挪到绢翕左边,侧着脸眼睛巴巴盯着绢翕看,像是再温驯无比的小鹿。   “好。”绢翕脸上一直带着笑,用一边的刀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咀嚼着。   等吃完,绢翕突然问道:“是你自己要带回来给我尝一尝的吗?“   她儿子的小老师,有时候总会有些奇思妙想,绢翕见多了就有些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把东西带回家来。   “不是。“叶长安有些不好意思,“是老师说让我带回来的。”   “只不过你放心,以后我有好吃的,就一定会带回来和娘你分的。”他怕绢翕难过,格外严肃地郑重说道,像是再真诚不过的约定与承诺。   稚子的话语天真但是诚挚。   他的眼神澄澈而干净,像是上好的玻璃种翡翠,水汪汪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盛着些什么。   比起他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绢翕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让人恶心的人,遂又转移话题:“哇,我家的长安真是个好孩子。”   “可不是吗?“叶长安鼻子一翘,颇为得意,又一头钻进绢翕怀里,一心想做个将军的孩子,现在小小的目标只是想保护住自己唯一的亲人。   “娘,你不要伤心,等我长大了,就给你报仇,把那些欺负你的人一一打出去,到时候朱雀府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你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好不好?到那个时候,就没人再敢小看你了。”   绢翕听着儿子的直言直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嫁给朱雀一族的族长,本就是高攀,她虽然也是大族出身,只是到了那时候家境早就已经不行了。   到了朱雀族长府里,少女时的她犹怀着对爱情的渴望,就像是飞蛾饮火一般。   只是后来的生活给了她痛苦一击,丈夫风流花心,在娶自己之前就有一大群真爱,连孩子都有了,自己嫁进去没几天,就让养在外面的妻儿进了朱雀府。   她要不是因为长安的出生,说真的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只不过,现在的日子,让她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她总要活到自己儿子出人头地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让别人羡慕她去。   “娘,你别不信,我一定要把那几个打出去,还要把他们打得哇哇叫。”叶长安挥舞着拳头,脸上满是忿忿。   朱雀一族和其他所有的神兽族群一样,好武斗,强者为尊。   这些都是默认的潜规则,谁拳头大,谁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绢翕摸了摸叶长安的头,把自己的头埋在他肩上,遮去了随着眼角蜿蜒而下的泪水。   从今天起,自己要为儿子,做一个好榜样。   绢翕抬起头,声音沉静:“儿子,我们已经从那个地方出来了,何必继续和他们一家计较?我们娘俩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好不好?”   “好。”叶长安把头往绢翕手下蹭,虽然答应得肯定,但是心里还是把那几个人刻在了自己最恨的要报复的那群人最上端。   哼,娘脾气好不计较,可是他可记仇了。等着,总有一天他要报复回来。   **   “这是给我的?”   白恺脸上冰冷表情突然被打破,硬生生扯出一个惊异与受宠若惊混杂在一起的表情。   白遂低着头,眼神灼灼看着自己的脚面,脸上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听到白恺的话后,突然抬起头又一下子低了下去,声音呐呐:“是给你的。”   白恺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活像一个捡到西瓜的傻孩子,抱着那一小碟蛋糕,像是宝贝一样供着,左看右看,就是不肯下口。   开什么玩笑,这是自家儿子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呢。   他小心翼翼把碟子放到自己的书桌上,挥起一道灵力严严实实把它罩了起来,准备让自己的下属都能看到。   这才叫真正的炫耀。   白遂不算特别开心情愿地把属于白恺,也就是他父亲的那份送了过去之后,就迫不及待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芝兰姐姐,这些给你。”他利落地把剩下的一分为二,大方地分了一半给芝兰,自己捧着另外一半,使劲嗅着味道。   好香啊。   芝兰笑眯眯地接过白遂分给她的一半,踮着脚尖出了院子。   只是为什么感觉凉飕飕的?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脚步又快了点。   站在院子门口眼神阴测测的白恺,盯着芝兰手里比他那份大得多的蛋糕,只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   凭什么?   自己就只有那么一小点,还当做宝贝一样供着。   芝兰还有那么多,而且她现在,就在吃了!   这可是他儿子的礼物,白恺磨着牙,心里愤愤不平。   带着这种幽怨,他敲开白遂屋子门。   小家伙把头埋进蛋糕里吃得正欢,听到动静抬头时,脸上满是茫然,嘴角还挂着残渣,又萌又可爱。   只不过在这种天真娇憨,很快就被惊诧和一丝惧怕所取代。   “父亲,你怎么来了?”   孩子声音带着颤意,让白恺又忍不住愧疚起来。   他努力笑道:“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哦。”孩子点头,见白恺站在那里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忍不住问,“父亲,你不走吗?”   白恺不知道怎么和白遂说话,只好模模糊糊点头道:“等你睡了我就走。”   白遂顶着一副“要完”的表情,迫不及待吃完了,又自己跑过去洗漱,很快就钻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白恺的眼神写满了“我睡了,你能不能快走”的期盼。   白恺摸了摸鼻子,偷偷隐匿了身形,站在一边过了好久,知道白遂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才蹑手蹑脚走到白遂床前。   孩子睡着的样子乖巧而可爱,精致的样貌像是捡着他和妻子最完美的地方混合而成。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自己会忽视他这么多年呢?   白恺日常想把以前的自己打死。   他蹲在白遂的床前,握着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磨蹭着,声音压低了,显得格外醇厚:“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爹爹。”   “我以后,会尽我的全力,做一个好父亲,你相信我,好吗?”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彼此二人的呼吸声。   大的低沉,小的清浅。   屋外风声静悄悄地造访,却不能刮进屋子里来。   床角的夜明珠,散发着暗淡温暖的浅黄色。   ***   这一晚上的事情,白遂无从知晓。   第二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孩子连上学的时间都要较劲,生怕自己比另外一个来晚了。   好像来晚的那个很丢人一样。   今天先到的是白遂。   他昨晚因为被无良父亲盯着睡觉,因此睡得格外早,早上起来也早,自然而然来的就要比平时更早一些了。   只是到了幼儿园里,他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   明明他们昨天走之前,把屋里收拾好了,都是干干净净的,为什么今天教室里乱得不像样子?   他纳闷地转着圈,等叶长安过来时,忍不住说道:“你看,昨晚谁进了教室里啊?为什么这么乱?”   叶长安神经大条,只觉得和平时都一个样子,只不过被白遂逼着去看自己放在这里的东西有没有乱,颇有些不情不愿。   他撅着屁股翻自己桌斗里的东西,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我的书不见了!”白遂也回过头,和他对视,二人异口同声道。   两个孩子一人少了一本书,而且教室里的布置也弄乱了点,白遂放在窗前的几个小玩偶东倒西歪,地板上还有些陌生的泥印迹。   “昨晚是有谁来了吗?”白遂挠头,满是疑惑。   叶长安斜靠在桌子边,眉头蹙起:“不知道,但是一定是小偷来了,竟然还偷小爷的书,要是被我发现了,小爷要扒了他的皮。”   **   青徽进来时,两只崽崽都是撅着嘴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道。   两只小家伙像是倒黄豆一样,把自己一大早的发现噼哩哗啦和青徽倒了个干净。   青徽的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第23章 第三只崽   幼儿园里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青徽满头恼火。   毕竟这并不是普通的事情, 要是来者不怀好意, 可能就直接会给两只小崽崽带来伤害。   她皱着眉头,让芝兰带着二人先是回了后面的宿舍等一会儿,防止真的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偷溜过来, 自己一个战五渣谁都保护不了还会拖后腿。   却没想到, 没过一会儿,绢翕竟然过来了。   她笑得温和沉静:“我听到长安说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帮你一起找一找吧。”   青徽有些感激道:“多谢。”   她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万一来者法力高深,她可能是真的没辙,因此见到绢翕来了,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就轻了不少。   二人沿着屋子边缘转了一圈, 尤其是窗户下的那块, 有明显的脚印。   是鸟族的, 爪子就像鸡爪一样。   “这是个孩子吗?”青徽蹲下身, 看着那点点大的印迹,忍不住问道。   绢翕摇头回答道:“和长安的差不多大,应该只是只幼崽, 只不过具体哪一族的,这太模糊了, 我分辨不清。”   好在知道了这是幼崽的小爪爪, 二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这只小家伙大概是从花园那边溜进来的, 我们去看看吧。”青徽指着泥土道。   二人又顺着足迹走到了后面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里的景致和日日所见并无不同,就连刚刚清晰可见的脚印,在这里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青徽眉头蹙起眼神疑惑,渐渐地又凝聚起来,俯下身一点点细看,生怕少发现了一点点线索。   绢翕也是如此。   只是这花园里草木颇为丰茂,一时半会真的是一点点线索都寻不到,就好像,在这里从来没有人造访过一样。   “真是难搞。”青徽忍不住骂了句,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来,生怕自己刚刚落了什么没有看到,回过头又把那片地方搜寻了一遍。   草地平整,只大拇指的高度,一眼看过去都是绿油油的,平整干净,除此之外什么踪迹都发现不出来。   青徽搜寻的同时,绢翕却突然站直了身体,她身材纤细高挑,此时站起来比青徽还要略高一个头。   “唉,你去哪里?”   绢翕脚步不停,嘴回道:“我去竹林里面看看。”   竹林很深,一般孩子们的活动都只在最外面,里面没有人踏足,绢翕拨开两边郁郁葱葱的翠竹往里走,只觉得一片黑暗,夹杂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寂静极了,连她脚底的鞋走过松软土地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绢翕也是朱雀神兽,在此处走路也能见物,脚步不急不慢,像是闲庭信步一般,拂开两边挡路的竹子,走起来颇为轻松。   只是走到不能再踏足、已经被竹鞭盘根错节围起来的最深处,她还是毫无发现。   她又换了一个方向,脚步丝毫不停。   “沙沙沙——”   “嗦嗦——”   在极致的安静里,这些平时听起来寻常无比的声音,就显得好像是在耳边打着鼓一般。   渊止努力屏住呼吸,尽可能缩小着自己孱弱的身躯,努力伪装自己并不存在。   他有些懊恼,自己昨天就不应该去偷东西,今天竟然惹来了这些人。   要是自己被找到了,就连最后一片能够躲着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以后还能去哪里呢?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觉得浑身发抖前途惨淡,又想到自己可能被抓出去后被串在铁签子上烤熟的悲剧结局,抖动越发厉害了。   他后悔死了,就不应该好奇地跑出去。   就在他瑟瑟发抖心懊悔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好像掉了一个头,竹子的根在天上,叶片在地上一样。   绢翕手脚利落地拎着他的爪子,和杀鸡时的手法毫无二致。   渊止使劲抬头看她,绿豆般的斗鸡眼里闪过一丝惧怕。   绢翕却是浑然不觉,手指卡住他的温软腹部羽毛,又顺着原路返回。   站在竹林外等着她的青徽看到她出来,眼前一亮:“哇,绢翕姐你好厉害。”   绢翕示意她看手里的小“鸡崽”,有一种终于让我抓到你的兴奋雀跃:“就是这家伙。”   “这是什么啊?”青徽看那家伙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问。   “不知道,”绢翕回答,“看起来反正不是朱雀。”   她手里的小家伙听到这话突然挣扎起来,绢翕一时不察,竟然被他挣脱了,他落到地上,一阵白光闪过,竟然变成了清俊,也不能这么说,他的样貌更像是雌雄莫辨的那种精致,却丝毫不显得阴柔,反而让人心生怜惜。   尤其是他这个时候,脸上挂着泪水,眼睛本就像是黑曜石,此时被冲刷得更为莹润来。   他一脸委屈地控诉:“我是孔雀!”   孔雀?   孔……雀!   青徽可真没见过长得这般红艳艳的孔雀。   现代的分类学把孔雀分成蓝孔雀、绿孔雀和刚果孔雀三种,白孔雀是蓝孔雀的变异种,黑孔雀是野生孔雀变异种。在现代的动物园里,人们日常可见的是蓝孔雀,至于其他两类,都因为各种原因处于濒危状态,像她这样的人,也只能在百度上搜一搜看,实物是见不到的。   只不过,红孔雀?   真确定不是在她们玩吗?   别说青徽了,就连绢翕也忍不住沉下脸。   “你偷东西就已经是不可饶恕了,竟然还撒谎?你父母呢?”   渊止低下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相信自己是只孔雀。   只不过这种难过,听到绢翕问他父母在哪里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愤怒,像是一团红色小炮弹一样冲撞进绢翕怀里。   绢翕被撞得一踉跄。   青徽在她后面伸手扶了她一把,又手疾眼快把这团“火焰”一般气炸了的孩子给抓住了,手指紧紧扣着他的纤细手腕。   刚刚还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瘦,此时她的手指环上去,才发现他的腕骨真的只是皮包肉,比白遂还要细上不少。   弄得她心有怜悯,觉得他实在不懂事的火气又散了点。   渊止却在青徽的手触碰到他手腕的一瞬间,眼睛红了——这种温度,和母亲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是,他已经没有娘了。   “你、你怎么哭了?”绢翕一回头就是渊止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的样子,顺着鼻翼流到下巴,又一滴滴掉下去。   孩子的眼睛红通通的,鼻子尖也发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像是要把嘴唇咬破一样的气势。   做母亲的人,最见不得孩子哭,就连觉得自己冷心冷情的绢翕也不外乎如此,她手足无措地看着青徽,一副求助模样。   “我们先去外面吧。”青徽扶着孩子的肩膀,轻声道。   渊止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时也停不下来,他等那阵突如其来的悲伤散去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哭,只好一边觉得丢人,一边又忍不住用衣袖擦着脸上汹涌不断的泪水。   青徽和绢翕就坐在他对面,颇为无奈地等他结束。   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等渊止终于哭完了,已经过去了不止一个时辰了。   孩子手边擦眼泪的手绢,放在旁边都有两三块了。   “对不起,”渊止的声音带着还未停歇的哽咽,“我不应该来偷东西。”   ***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可能自己说的凶了就让他又哭起来,因此青徽并未随便开口,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她声音一向温柔:“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竹林里面待着?”   渊止两只手放在身体前方,有些扭捏地交叉揉捏手指,头低着,只给青徽看他后脑勺:“我叫渊止,我没地方去了,只好住在竹林里。”   “而且,是我先来了,你们后来才过来的。”   感情这孩子是在控诉自己抢了他的地盘?   青徽有些忍俊不禁,又觉得莫名有些心虚,咳了几声,手指握拳抵在嘴畔。   “还有,我没有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了,你们也不要问我他们在哪里。”   渊止继续说,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特别是说到“父亲”二字的时候。   只是后面说到“母亲”时,又满是思念。   有一点点故事啊。   青徽心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就是这个,只不过她没有揪着孩子的禁忌去提问,毕竟她又没有去戳他伤疤的意思。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绢翕却突然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住在族里?”   传说,凤凰降生五胎,分别是青鸾、朱雀、鹓雏、鸿鹄、鸑鷟,位居正央的鹓雏又育下雏,分别是孔雀、彤鹤、蓝凫、雪鸮、紫燕、大鹏、招风、奔雉、百鸣。[1]   说起来,朱雀和孔雀一族七弯八绕还算有些亲缘关系。   而且同为鸟族,绢翕知道他们大多对孩子看得很重,有父母的孩子从蛋壳里孵化出来自然被父母精心抚育,就来拿无父无母的等闲都不会扔弃,而且从古至今都会由各族族长出面设置一个机构,让这些幼崽可以安置下来,不必为生活而担忧,更被提会有无地可住最后只能蜷缩在竹林里这种事情发生。   比如朱雀一族就有这么一个机构,说起来她作为朱雀族长夫人也是打理过几年的,只是后来苏氏做法越发狂狷,她索性避世不理自得清闲。   又想起这些有的没的了,她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   “我被赶了出来,他们不让我进去。”   渊止的声音闷闷地,捂在衣服里传出来,要不是二人都是凝神在听,只怕这声音比泡沫还脆弱,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赶了出来?   绢翕先是惊诧,然后突然觉得这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就凭渊止身上迥异于这一族的耀红色羽毛,就不可能被这些族里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的老古板接受。   紧跟着,渊止的下一句印证了她的猜测。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血脉不纯净,不配在孔雀族里待着,我就只能自己找地方住,我找了好久好久,才发现这里没有人过来,可是为什么你们会来?”   “我本来能住在屋子里,可是后来只能躲到竹林里去。”   “我都努力不出现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到我?”   孩子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刮走一样。   “可是是你先偷东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遂和叶长安突然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渊止话语的尾声,小暴脾气的叶长安瞬间就忍不了了,直接怼了过去。   他的声音很大,嗓音清亮,满是无畏无惧,渊止抬头一看,就好像是全天下的阳光都照在他身上一样。   而自己只能躲在阴暗里生活,才能勉强活下去。   而且,他总是能让自己想起那群用弹弓砸石头到自己身上的人,他只觉得翅膀都要被砸穿了,而那群人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肆意,指指点点,口型无一不是“你这个杂种”、“你这个废物”、“你就是血脉不纯”。   这些话,像极了刀子,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戳,每一下都是在提醒着自己,他只不过是个为父不详、生母早逝的讨命鬼。   “你走。”他突然抬起头,露出那张精致好看但是瘦得嶙峋的脸,看着叶长安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叶长安:?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他还没反应过来,也不止他,就连青徽和绢翕也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渊止一下子扑了过去,虽然身体瘦弱,但是像孤狼一样的狠劲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叶长安掼倒在了地上。   白遂站在叶长安身边像是在看一场梦一样看着刚刚的一幕,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怕是不太行。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把叶长安扶了起来,有些生气地瞪着渊止道:“你怎么这么坏?还随便打人!”   “那又怎么样?”渊止下巴抬起,一副傲慢样子。   装得倒是心里毫不心虚的样子,只不过还是太小,见识少,连虚张声势都学不会,整个人就像是放在田野里驱走鸟雀的稻草人一样。   其实就是个稻草做的,第一次第二次鸟雀见到就被吓跑,第三第四次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我没事。”叶长安摇摇头,向眼神关切的母亲示意,又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渊止,声音竟然有些赞赏,“你的力度不错,手法也很稳,想不想以后跟我混?”   渊止不可置信地看过去,难道不应该是辱骂,再加上一拳打过来吗?   这又是什么走向?   不止渊止,就连其他三人都觉得眼神呆滞了。   叶长安倒是振振有词:“我看你刚刚扑过来撂倒我时真的很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可见是个习武的料啊。”   “而且我以后是要当将军的,收心腹就要从现在开始。怎么样?要跟着大哥我混吗?”   青徽愕然地僵硬地转头看绢翕,眼底的愧疚简直就要喷出来给她看了。   可是自己是真的没有想把这鬼灵机怪的小家伙教育成这样啊!   才多大就已经想着收小弟了。   她要怎么让绢翕姐相信,她真的没这么教过叶长安!   绢翕小声凑过来说:“不怪你,我家儿子从小就是这样。”又拍了拍青徽的手以示安慰。   她自己说实话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小兔崽子。   白遂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他控诉埋怨地瞪着叶长安看,就是不说话。   等叶长安意识到自己被灼灼盯住很久,就像是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的眼神吓得他浑身一纵,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长安哥,那我呢!”   团子圆鼓鼓的脸上满室控诉,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过来就让人心生怜爱,接着不禁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委屈了他。   只是现在这现场颇为尴尬。   三人成锐角等腰三角形站着,渊止站在顶点处,叶长安和白遂站在另外两腰处,活脱脱一个渣男出轨大型处刑现场。   叶长安就是那个负心的渣男。   白遂眼神可怜,一副“哥哥你不喜欢团子了吗?”的可怜巴巴样子。   渊止头微微低下看着地面,浑身都像是长满刺一样,本能地保持着戒备。   而叶长安一脸茫然,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他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坐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个大人,眼神里写满了“快来救救我”的渴望。   绢翕忍笑偏过头。   青徽有样学样。   叶长安苦巴着一张脸:“团子,我也没说不喜欢你啊,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只不过你不是不喜欢打打杀杀吗?”   “也是哦。”白遂被他两句话一忽悠,便果断转变了风向,简直活脱脱一个小傻白甜。   青徽简直有些不忍直视。   叶长安解决了一只,又转头看渊止,颇为恳切地询问道:“你想的怎么样了?”   渊止,他有些茫然无措。   从来没有人和他这么随便但是友善地说话,也不会有人用这种盼望的眼神看他。   他们仿佛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什么污物一样。   他最终低下了头,声音呐呐:“对不起,我不应该偷东西,也不应该打你。”   “害,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长安随意地一挥手,就这么准备把这件事揭过去。   白遂倒是有些不爽:“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书?那你把我们的书放哪里去了?”说完抱着臂,因为没有渊止高,只能使劲抬着下巴,下巴下跟脖颈连在一起的地方被拉得生疼。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手指悄悄揉了揉,又固定出刚刚的那个姿势。   渊止呐呐解释道:“我有好几天没吃到饭了,闻到味道就溜了过来。”   “昨天你们的门没有关,我就偷偷地、偷偷地进了屋子里,然后随便翻了翻你们放在这里的书。”   “然后,我就忍不住偷偷拿了两本。”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声音破碎在空气里。   他不是不识字,娘还在世的时候就握着他的手教他认字写字,他很小的时候就能看族里繁复的书册。   只是自从娘亲去世,他被外公外婆舅父舅母赶了出去,别说看书了,就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   “只不过、只不过,你们的书我放在我的储物空间里了,我现在就拿出来给你们。“   说完,他就急匆匆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这也是储物空间的一种,天界多有储物空间,储物空间也是大小形状各有不同,说起来还能从储物空间的区别上看出主人的身世家世来。   就比如渊止脖子上的那个空间法器,是澄澈的青色,看起来水汪汪的,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字,光线流转间闪烁着流水一般温润的光泽。   青徽还没学到这天界默认的潜规则,但是绢翕明白。   她小时候接受的就是传统的朱雀一族贵族教育,记住一些家族的族徽也是必考之项。   她在看到那储物空间时,瞳孔紧缩。   ——那是孔雀一族唯一的世家孔氏的族徽。   那这孩子?   是孔家那个唯一的小姐的私生子?   毕竟自己从来没听过她嫁了人,之后进了朱雀族长府里也从来没有听到关于他家的任何音讯来。   绢翕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给。”青色的流水光芒一闪而过,书落到渊止手里,他把两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举到叶长安面前。   团子冲过去,把书一把抢到怀里,翻了一下书页上的名字,又把叶长安的书给了他。   渊止低下头,有些难堪。   果然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孩子,   这时,一本包着书皮的书,偷偷地、偷偷地移到了他的眼前。   他盯着那书皮上的白虎很久,然后顺着递书过来的手,看到了手臂,还有那张颇为喜庆的笑脸。   白遂有些别扭,但还是很努力地笑着:“给你看,这本我还没看过呢,刚刚那本我的字写得太丑了,你不要看。”   说完,他像是突然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瞬间松弛了下来,眼神还是带着期待地看着渊止。   又忍不住跟在后面自黑了一波:“我和你说,我的字是真的很丑的,比长安哥哥的字还难看的,不骗你啊。”   无辜被吐槽的叶长安:歪?这还是人吗?   渊止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像是春日里桃花成片成片盛开,嫣红一片模糊了天际一样。   这个笑容,也驱散了他脸上盘踞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的阴霾。   颇有些见色忘义的白遂走过来牵住了渊止的手。   渊止一下子僵了起来。   白遂浑然不觉,开口问他:“渊止哥哥,你愿不愿意留下来一起上学?和我们一起的那种。”   “这样你就会有好多好多书看了,我和你说,后面还有个楼,上面一层都是书呢。”   “青徽姐姐跟前好多好多书的。”   这孩子,是在玩推销吧?   青徽颇为无语,甚至还想摇一摇这家伙,让他把之前那个腼腆又可爱还特别黏她不坑她的白遂还回来。   绢翕忍不住戳了戳青徽,示意她一起出去。   青徽不明所以,摸摸鼻子跟在后面走了,蹑手蹑脚,没有打断他们几个的话。   绢翕别的并没有多说,就是把自己刚刚关于他的储物空间的发现和青徽提了几嘴,又忍不住心软道:“其实说起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她不说青徽也明白。   “我知道他挺可怜的,但是也不能因为他太过可怜就随便把他收下来吧?而且除此之外,他的吃穿住行又要怎么办呢?”   “我来。”   绢翕眼神一凛,有些严肃地承诺道,只不过迎着青徽的目光,她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声音软了点,像是在恳请青徽同意一样,“我正好也闲着没事干,而且你让我们娘俩有屋子住,这已经很劳烦你了。”   “我总要干些事情的。”   青徽扑哧一笑,刚刚有些严肃唬人的表情瞬间换成了满脸的笑容:“姐,叫你出山真的很不容易啊。”   绢翕纳闷疑惑震惊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看着青徽,一向淡然沉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理智的表情。   “你刚刚,是在逗我吗?”   “也不是吧,”青徽笑着解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摊子随随便便组起来的,是真的没人,我现在看到闲着的都想把他们拉过来使一使。”   绢翕忍不住啐她,又点头道:“反正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帮忙,我就当你是真的在让我来了。”   “我真的也是直到离开了朱雀族长府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那种困在一间屋子里成天只能看看书数数地砖的日子好太多了。”   “说真的,想改变生活的,并不仅仅只有长安一个人。”   “虽然我并不擅长,但是我会努力走出这第一步的。”   绢翕说的郑重极了。   青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最后只是手掌放在她的肩膀拍了两下:“姐,你说这么煽情的干嘛?你放心,只要我这里不倒,肯定有你和长安一口饭吃。”   “呸呸呸,说什么呢?”绢翕取笑,又说,“怎么样,那个孩子你准备收下来吗?”   “你都接手了,我还怕什么?”青徽仰头看天,“姐,以后你除了负责宿舍那边的事情,也过来给他们三个加节课吧,教他们一些法术的启蒙,还有怎么学武术,起码我们这里出去的孩子不能被被人欺负了。”   白遂有一大群人保护,叶长安不说被欺负了,不欺负人都是万幸。   这样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渊止。   说起来青徽的偏心护短也不输其他人。   只是绢翕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一点点手脚功夫?”毕竟自己后来拘束本性就真的就只是个看书下棋再雅不过的女子。   “长安说的。”青徽说,“姐你这个儿子真的特别好忽悠,套话随便一套,一套一个准。”   绢翕忍俊,想起自家越发活泼开朗的儿子,心里游戏骄傲。   **   “老师,您让渊止进来和我们一起吗?”青徽一进来,就被白遂抱住了大腿,孩子纯真地抬头看她,眼满是渴望。   “我和渊止说几句话好不好?”青徽低下头摸了摸白遂的头,又示意渊止过来。   也不知道这短短十几分钟,他们两个就忽悠得渊止同意了这件事,就等着青徽的点头。   青徽觉得要是自己敢摇头,自家这两只养不熟的崽崽,下一秒就要抱着自己又哭又嚎,果然投入新伙伴的怀抱,就忘了她这只大可爱了。   渊止迟疑地跟着青徽走了出去。   不等站定,他就开口:“对不起,如果您因为我偷东西的事情不想收下我的话,白遂那边我去说,就说我自己不愿意了。”   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青徽看着他,他的衣服有些旧,弓着背手指在身体前面使劲搅弄着衣服,说话时满满的,还忍不住抬头看青徽的脸色,像是只要她下一刻生气,自己就再也不说话了一样。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收下你了,”青徽纳闷,“而且你不是说是我们抢了你这只山老虎占地为王的地方吗?怎么,小孔雀不占地,肯就这么让出去啦?”   她的取笑不含恶意,却也让渊止有一些难受,还有想打死刚刚随便口花花的自己的冲动。   “可是,我偷了东西,应该收到惩罚,是我当时鬼迷心窍做的不对。”渊止手指揉搓,脸上泛起红意,很是羞愧的样子。   “可是你也和我道歉了啊,刚刚白遂不是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刚刚长安和白遂都愿意原谅你了。”   “我刚刚就想着,你只要和我道一个歉,我就原谅你。”   迎着小家伙不可置信的眼神,青徽的笑容在他看来像是比太阳还要璀璨还要耀眼:“渊止,欢迎你来做我们幼儿园里的第三只崽崽。”   “我都是大孩子了,”渊止脸上迅速染起羞红的赧意,耳垂也滴血一般红,阳光洒下为他耳边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可是你还没有长安高呢,”青徽声音软和温柔,“你放心,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再逼自己做一个大孩子了,好吗?”   有的人,可能到了成年也还是个孩子,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说到底还是因为父母在,为他们一直撑着头顶的那片天,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保持自己的天真。   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被迫成熟被迫长大,被迫混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谋求生计,说到底也是他们必须要逼着自己长成自己的那片天。   只是如果可能的话,青徽希望她的小崽崽们都能保持天真童稚,那些属于大人的烦恼,最好都被阻拦在一墙之外。   大人的责任,到了大人的时候再去说,现在只要开心快乐做只小崽崽,每天玩乐打闹,为自己的字丑还是好看担忧,和老师斗智斗勇只为了逃一节课。   享受自己可以天真无拘的童年就好。   只是,咳咳,这神兽崽子们的童年,好像有那么一丢丢长啊。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第24章 幼儿园相处二三事(1)   壹/关于渊止   渊止是个很黏人的小孩。   因为他的独特经历, 青徽一直觉得他应该很独立不会依靠别人的孩子, 是那种自己一个人就冷静地会把事情全部解决, 然后双手插兜轻松一笑的酷哥类型。   然而并不。   可能是物极必反的原因,他尤其黏人,比白遂还要黏, 有时候恨不得身边随时有人,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如果没有人的话,他就会突然焦急起来。   这个发现得从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说起。   **   幼儿园的课程还是那些,到了下午还是自由活动时间。   每次这个时候,渊止与白遂更喜欢去后面的小楼里躲着看书,而叶长安就喜欢拉着青徽表演他的十步穿杨的技术,二人顺便再聊一聊关于战术之类的看法。   反正青徽随便拿三十计里任意一计“糊弄”一下, 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狂热的“军事爱好者”什么都不挑。   二楼沿墙是一排只有两层高的书架, 间空出偌大一片地方, 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上面再放着矮小的桌椅。   白遂拿着书趴在地上,看着绘本上色彩明艳的图画, 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猫科动物的愉悦声音,手肘在前面支撑着, 两只脚丫在空随便乱晃着。   渊止就坐在白遂旁边的椅子上, 坐姿端正挺拔,背部直直的丝毫不松垮下去, 手指拂过书页的力度, 都比春风吻过行人面颊还要轻柔。   毕竟这是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碰过的书啊。   他像是沉浸进去一样, 贪婪地吸收着里面的字,就好像娘亲还在他身边,抱着他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个告诉他,这念什么。   只是再一低头时,就发现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拱到他脚边的小孩不见了。   可是他刚刚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啊。   渊止一下子就慌了起来,他踉踉跄跄撑着桌椅起来,因为太过焦急反而被椅子腿给绊了一下,一下子扑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不疼,但是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的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像是又回到了狼狈东躲西藏那段时光里,为了不让那群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就只能像这样躲在所有的阴暗里,见不到一丝光。   他曾经躲在树洞里。   那是一棵很大很大的凤凰木,遮天蔽日,垂下的枝叶严严实实盖住了小小的树洞。   他蜷缩着身子躲在里面,闻到的全是里面混杂在一起让人恶心的腐臭味,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在里面躲了多久,是一晚还是两晚三晚,因为他见不到一丝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赠他以微弱光芒。   **   现在的他,莫名觉得和那时候好像啊。   他们是不是又嫌弃自己不好玩,长得不好看,还是个血脉不纯的人?   渊止的心思有时候细腻到无人理解,可能是受到的嘲讽取笑太多,他习惯性在白遂他们面前用温和的笑容掩盖住他心里的胆怯。   他怕再被抛弃。   白遂跑过去霍霍叶长安了,青徽索性就上了二楼,只是一进门就看到行着如此大礼的渊止,她有些纳闷地走过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问道:“你在干嘛呢?”   渊止闭着眼睛,所有他以为自己坚强到已经遗忘的记忆又争先恐后涌上心头,像是一把又一把刀,刀刃上染着殷红鲜血。   听到青徽声音的时候,他惶惶然,感觉是自己的幻觉。   青徽又拍了拍他:“渊止,白遂他们都在下面玩,你要不要也出去和他们一起?”   这下,不是幻境,是真的!   渊止一下子从地上抬起头,看着青徽的眼神灼热炽烈,好像有两星火焰从瞳孔深处渐渐燃烧起来。   青徽倒是被他看得有那么一丢丢手足无措。   她伸手去扶他:“起来吧。”   渊止借力,从软塌塌的地上爬了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刚被椅子绊了一下,跌倒了。”   “啊?那摔疼了吗?”青徽急忙问道,又拉着渊止站在她正前面,脸色焦急地打量着。   渊止觉得心里暖暖的:“没有,地上都是软软的,我怎么可能会有事情。”   “那就好。”青徽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关心则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了,“走,我们下去去找那两个家伙吧。”   “好。”渊止点头,跟在青徽身后。   他偷偷地,偷偷地,把自己的手往前伸,虚虚地握住了青徽的指尖。   青徽一愣,回头一看突然笑了,反手握住他的小手,眼神里满是“看我的”的揶揄样子。   渊止偷偷笑了。   他应不应该和老师说,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宝石在发光一样。   二人一起下了楼,小楼的西南角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叶长安和白遂二人正在上面上演着你追我赶的日常戏码。   要说青徽最不担心什么,那肯定是他们打架了。   可能是因为神兽皮糙肉厚,他们这群幼崽的打架叫做菜鸡互啄,丝毫不用担心会被打伤。   青徽第一次第二次还有些担心,后来被芝兰劝多了也就见惯不怪,平常心地看着他们玩摔跤打架。   “老师。”白遂扔下跃跃欲试的叶长安跑到青徽跟前,又拽着渊止的手,问:“渊止哥哥,要一起去玩吗?”   真的可以一起去玩吗?渊止心思细腻,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只是被白遂一拽,本来就跃跃欲试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叶长安也在此时跑过来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衣袖,一把把他拉进了草坪里。   三个人的打闹,看起来颇为混乱,也不知道在围攻谁。   好像是叶长安吧,毕竟他那么欠。   渊止是一个很体贴细心的孩子,就算混在一起玩耍,也很注意分寸,可能是因为他是最小的弟弟的原因,他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跟在白遂后面,生怕他被误伤了。   **   那天青徽也没告诉渊止,他的演技真的很差,以为自己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其实他的眼角已经发红,眼底的惶然无措也根本无法遮掩。   在她之前生活的现代不是有一个词叫弃猫效应吗?   被丢弃的猫再被捡回来,就会变得特别乖,因为他们害怕再一次被丢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渊止倒是真的符合这描述。   从那天起,青徽和其他三人就默默地开始做一件事情。   被瞒在鼓里的渊止并不清楚他们背着他的嘀嘀咕咕,只知道白遂要是再想出去玩,肯定会先跑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   叶长安也是,每次出去之前都会问他要不要和他一块儿。   要是他们两个都不在的时候,青徽就会去他身边陪着他,总而言之,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独处。   毕竟这是一个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心思却再细腻不过,又害怕被抛弃的傻孩子啊。   *****   贰/关于练武   青徽说让绢翕来教他们拳脚功夫,并不只是随便说说,而是想过很久的。   虽然这些崽崽多少是神兽或者半个神兽,体格剽悍根本就是天界buff的存在,但是尚且年幼的他们并不能说完全将这种种族天赋发挥到最大限度。   说个特别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健身教练的孩子也不是从小就会展现出健身天赋一样,这些孩子都还只是崽崽呢,不管什么物种,崽崽的存活率都是有限的。   再说,就单纯耗费他们太过富余的体力,省得日常拆家,从这一点出发,青徽就恨不得绢翕的武术课更“残暴”一些。   三个孩子乖巧并排站在叶长安最喜欢的那片草坪上,白遂一脸跃跃欲试、渊止神色淡淡好像很是无所谓,而叶长安本来的雀跃在听到绢翕说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后,瞬间变成了蔫哒哒的。   他不太想去回忆以前刚跟娘亲后面蹲马步的痛苦日子啊!   很快这种情绪就蔓延开了。   白遂蹲着的马步从一开始的有模有样渐渐变得腿脚发颤发软,背部佝偻着的惨淡模样。   渊止倒是尽力支撑着,但是脸上的汗从额尖发顶一滴滴往下流,打湿了鬓角乌黑的头发。   叶长安虽然是最不爽的那个,却也是坚持最长时间最轻松的那一个。   他眼神往一边飘,落到旁边两人身上时,有些幸灾乐祸地扯出笑容,笑得颇为贱兮兮的,绢翕手里的竹棍毫不客气地使到了叶长安小腿上。   叶长安几乎要一下子跳起来,只不过突然想起他自己现在的处境,瘪着嘴默默移动着脚,又把背挺了起来,眼睛目视前方,是一个很漂亮的马步姿势。   绢翕没让他们蹲太久,练武讲究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来,也因此只让他们蹲了一盏茶时间,就让他们起来了。   *   等课结束,白遂跟个小炮弹一样冲出去找青徽撒娇:“姐姐,练武好累啊,我不想蹲马步了,真的好累。”   又撸起裤脚给青徽看,“你看,我的腿好酸好酸。”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撒娇了?   青徽心里吐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长安打断了。   叶长安略带一点蔑视道:“多大点事啊,我刚开始学的时候,蹲到第二天不能走路!娘第一次就要我蹲了足足一刻钟好不好?”   这无情吐槽的语气,大概是受尽了折磨?   被叶长安这么一插科打诨,白遂那阵委屈就这么散去了。他瘪瘪嘴,要哭不哭地“哦”了一声,又把裤脚放下,还是撅着嘴道:“我知道了。”   在青徽以为这件事就要结束,这几个孩子抱怨一次就会乖乖跟着学之后,事实告诉她打脸的声音有多响。   这几个孩子竟然学会逃课了!? 第25章 幼儿园生活二三事(2)   叁/关于逃课   大概蹲了三五天的马步, 终于磨灭了他们对学武所有的热情,让他们去玩饱含热情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打死猛虎, 到了叫他们去练武时, 一个个宛若死狗。   绢翕被气笑了。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因为这些熊孩子渐渐变得对生活重新有热情起来, 但是她的行动却又显而易见地说明着这一点。   毕竟拎着竹鞭雄赳赳气昂昂每天赶小鸡一样带着孩子去后面的草地那边去练武, 看起来气势汹汹很是活力。   只不过突然有一天,她在教室找不到几个孩子了。   她来问青徽,青徽也不知道, 一脸疑惑地跟着她身后出去,果然教室里空空如也——要知道大概一炷香之前,她站在窗外都可以听到里面的喧哗声呢。   “这是有多不想去蹲马步啊?”青徽不由得感慨道。   在初高大学三次军训都喜提蹲马步的青徽对这种痛苦感同身受, 并且致以深切的同情。   毕竟她当年就算蹲马步,也是混在一个班的人里, 等闲看不到她矮小的身躯, 有时候还能划个水。   现在三个人小班教学,什么发现不了?   可是同情是一回事,这也阻挡不了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趣。   只不过逃课?   这事情就有点过分了吧!   她皱着眉头, 眼神和绢翕对视, 都有着渐渐阴翳起来的不悦。   “这儿就这么大, 我们分头去找找?”她问。   绢翕点头,蹙着眉头:“他们三个可能又变成了兽形,你注意犄角旮旯的地方, 他们可能躲进去了。”   青徽已经转过身往左边走了, 听到绢翕的话手举起来摇了摇, 示意自己知道了。   绢翕也就往右手边去搜这几个小家伙。   **   一只娇小的雪白皮毛的白虎,怀里躺着两只毛色红如烈火的鸟雀,偷偷躲在一堆杂物里。   因为学生太小,这个幼儿园里的不少教室还都是关着的,青徽让人把这些还用不着的桌椅杂物之类的都一起堆到了拐角处的一间屋子里。   这间杂物房比其他教室都要小上一半,里面堆满了东西,挤得严严实实,一眼是看不到里面还躲着三只小家伙的。   白遂瑟瑟发抖,用气声问道:“长安哥哥,这样真的可以吗?”   渊止也忍不住发出疑问:“我们这么躲起来有什么意义啊?”   叶长安转过头,不大的眼睛瞪得炯炯有神:“怎么没有意义了?难道你还想去蹲马步吗?”   白遂尾巴突然开始乱晃,从尾巴尖到尾巴根,都透露着拒绝二字:“不不不,我不要蹲马步了。”   他瘪着嘴,只觉得好委屈,蹲马步那么累,为什么自己还要每天都去练习?   叶长安凑过去,脚丝毫不客气地踩在白遂腹部柔软的毛上:“蹲马步那么累,我么还小呢!大人们都是这样,总觉得我们就是铁打的一样,哼,我们就是要抗议,我们不要再学蹲马步了。”   “这样真的有用吗?”白遂尾巴尖在半空颤了颤,又放下来勾到叶长安身上,“长安哥哥,等待会儿老师找到我们,她不会惩罚我们吗?”   叶长安拍着胸脯:“这主意是我提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牺牲我一个,拯救千万家。”   白遂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忽悠完成,一副傻乎乎的“长安哥哥说的都对”的样子,声音软乎乎的,像是吃了棉花糖一样:“长安哥哥,你真好。”   叶长安听到小家伙真诚的奉承,别提有多开心了。   坐在白遂后面脚上的渊止无奈地伸出一只翅膀抵住了额头,心里腹诽:这是哪里来的傻白甜小可爱啊。   他砖头对叶长安说:“可是我们抗议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就不会再学了呢?”   “老师的意思是,这个我们肯定一定要去学会啊!”   刚刚口若悬河的叶长安猛地一愣,没过一会儿又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们都躲起来了,这就表明了我们的态度。老师还是会听我们的意见的!”   又点着翅膀举例道,“白团子,你还记得我们每次听故事,那个故事我们不想听,然后老师就会听我们的让我么去找对不对?”   白遂点头:“嗯,那个故事说老虎是坏人,所以我和长安哥哥都不想听,然后老师就换成了老虎是个特别厉害的英雄的故事。”   “不是,第一个故事是‘狐假虎威’,那个老虎太蠢了,竟然被一只狐狸耍的团团转。”叶长安迫不及待纠正。   二人在这狭窄的一角,迎着空气里随着气息飘荡的灰尘,你一言我一语根渊止复述了一边什么叫“狐假虎威”。   同时试图拉着渊止一起骂想出这个故事的人头脑不太正常,老虎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一只狐狸骗了。   渊止手搭在白遂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光滑的绒毛,突然道:“如果这只狐狸是青丘狐族的狐狸,这个故事就很说得通啊。”   这就涉及到白遂和叶长安二人的知识盲区了。   青丘狐族?那又是什么种群?   渊止转过身和他们科普:“青丘狐族是狐狸一族的聚居地啊,那里的狐王狐后都是尾狐,也是先天神兽之一,以聪明著称。”   “好像要是这么说就有道理了,”叶长安道,“毕竟我以为狐狸和老虎都只是普通的动物而已,只不过要是狐狸一族其实是神兽,那老虎被骗就很正常啊。”   渊止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歪了十万八千里,只好默默顺着他的话继续说。   三只小幼崽躲在这里窃窃私语着,话题逐渐天马行空。   在外面搜了一圈的绢翕和青徽也终于在这间屋子的门前会和。   绢翕先汇报自己的成果:“我搜了一圈,都没有。”   “我也是。”青徽揉揉额头,指着后面的门道,“那就这一间没有搜了?”   “应该是,我们进去看看?”绢翕抿唇问道。   青徽点头,走上去推门。   ——没推开。   果然就在这里了。   她笑着看了绢翕一眼,揶揄道:“这几个孩子竟然还会从后面锁门了。”   绢翕摇摇头,精致漂亮的一张冷面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浅浅的微笑:“果然是有长进。”   又示意青徽让个地方,她站到前面,直接飞起一脚毫不客气地踹了过去。   门应声而开。   只是青徽眼睛张得比那门缝还要大。   这也太暴力太帅了吧。   绢翕回头就看到青徽一脸的崇拜,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指着眼前的门渐渐从间往四边蔓延的裂缝,惴惴不安问道:“这有事吗?”   青徽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有备用的,换一个就好。”   只不过当绢翕先走进去,她落在后面看着在自己眼前开始分崩离析的门,眼神满是震撼和涌起的对绢翕的敬仰。   ——这真是该死的帅气。   只不过躲在里面聊天的三只崽崽,就没有青徽这份闲情逸致了。   他们瑟瑟发抖滚成一团,一个捂着一个的眼睛装鸵鸟。   叶长安的翅膀扑上去捂住了白遂的双眼,白遂的爪子又正好蹬上了渊止的脸,遮得那张小小的鸟脸什么都看不到,渊止的翅膀伸出去,被叶长安毫不客气往他那边扯,也挡住了他那张脸。   三个人还不停在抖。   “真怂。”绢翕都忍不住吐槽,走上去踢了踢叶长安的肥肥的背部,声音带着笑,“你们不是连逃课都敢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怕了?”   三只有贼心但是实在没有那种贼胆的三只崽崽颤抖着点头,叶长安的喙一下子啄到白遂腹部的柔软上,疼得白遂一下子跳了起来,以一个猛虎下山的姿势跳了出去,直接奔到青徽怀里。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青徽扶额简直不敢细看。   她家的三只崽崽平时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聪明啊,怎么现在蠢成这样?难不成她没注意的时候,谁给这几个都施了一道降智光环?   闭着眼睛只知道到处乱窜的三个,被青徽怀里一只,绢翕一手拎着一个,一起带到了教室里。   看看时间,要是上课现在已经快上了一大半了,再说还要继续和他们算帐,绢翕和青徽说了几句,就清清嗓子道:“那个,今天的练武取笑。”   听到这话,三只捂着脸的崽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笑容一个一个灿烂——毕竟在渊止和叶长安两只鸟脸上看到欣喜若狂,这得是他们有多开心啊!   绢翕的下一句,就打破了他们的快乐:“来,我们来好好算一算帐。”   “咳咳,我先说,你们只是今天的课没了,不代表明天的课也没了。”青徽觉得自己像是小仙女一样很是温柔细致地提醒道,顺便毫不客气敲碎了这三只心里打着的好主意。   果不其然一片哀嚎。   “而且,因为你们今天的错事,你们明天还要被罚跑。”绢翕跟着补了一句,声音轻柔温婉,只是这内容比鬼故事还要吓人。   哀嚎声更大了。   “现在,前言说完了,我们来好好说一说你们今天做错了什么吧。” 第26章 幼儿园生活二三事(3)   肆/关于惩罚   一溜排三只小萝卜头在屋檐下迎风招展着头上的萝卜缨—啊呸, 是头发。   这风要比腊月的朔风还要冷,直直地吹进他们的心底去, 心拔凉拔凉的。   白遂站在最左, 间隔着叶长安和渊止两相对望。   最惨的是叶长安, 蹲着马步头顶厚厚的字典,脸锃得通红, 汗滴一粒一粒, 在他的皮肤上争先恐后爬出来。   白遂和渊止不约而同地向下撇嘴,又把头转了回来, 看着眼前的窗棂,身子前倾重心在前掌,脚跟并拢脚尖分开大约十度, 挺胸收腹肩膀打开,头微微上抬目视前方。   ——赫然是一个标准的军姿。   只是两个孩子使劲挺着胸,看起来活像一只大虾, 别有一番滑稽。   青徽猥琐地体会到了军训时教官的乐趣。   不得不说,这是真的爽啊。   她摸着下巴,默默围观绢翕教训他们。   绢翕是个很安静的人, 在青徽印象里一直静静, 倒是没想到教训人起来格外凶猛——额, 字面上的意思。   就连叶长安也是蒙了, 这么残暴的人, 真的是他的娘亲吗?   看着幻化出来的三个人形立板一个个倒下去, 三只崽崽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生怕自己也会那么惨,被绢翕老师的一身武力瞬间秒成渣渣。   没错,绢翕示意了一次怎么揍人,揍的就是这三个不听话的孩子,并且表示要是再有下次,这么惨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这真是把他们给吓到了,除此之外,竟然涌起一种敬意。   他们也想这么强悍。   被吓到了的三个孩子很是乖巧地听绢翕继续道:“你们看,你们一天天都想要和我一样,可是你们连蹲马步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做到和我一样呢?”   三只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看起来乖巧极了。   要是一直这么乖巧得有多好啊。   绢翕心里长叹道,又接着板起脸来教训:“所以你们还敢逃课吗?”   已经几乎被吓破了胆子的三个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伍/关于饺子   在上次的逃课事件过去后,三只崽崽很是乖巧(划掉)认怂地去上练武课,并且在见到绢翕的暴力之后,愈发敬仰,连上课都带着崇敬。   这也导致绢翕直呼,这几个人嫌狗憎的小家伙终于听话了。   幼儿园也是默认的做五休二制,这天是周五,青徽想奖励这几个孩子,便与绢翕商量,等练武课结束,一起来包饺子。   生活在天界的孩子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曾经去人间历过劫的绢翕倒是略有耳闻,连忙同意了。   包饺子的地点定在宿舍,那边有比较开阔的厨房,方便一起弄。   白遂也哭唧唧地又被芝兰送了回来——他回家征求了白恺的同意,一路飞奔生怕自己被排除出去不带他玩了。   只是他被送过来的时候,准备工作才刚刚开始。   包饺子是一项很适合多人参(玩)与(耍)的活动,由此引申的倒面粉擦面粉咬硬币都颇有乐趣。   被这五个人挤满了,再大的厨房也显得狭窄起来,肩负着揉面任务的青徽直呼太挤了,干脆搬着案板去了外面。   三个小家伙又不约而同一起跟了出去,一左一右一前趴着看。   青徽熟练地揉面,手法利落干脆,已经提前醒好面的面团在她手里好像是被随意玩耍的橡皮泥。   她在案板上又铺了一层薄薄的面粉,拿出擀面杖开始擀,把面团擀开,来回重复了好几遍,再把面团揉成圆柱形,开始切成小剂子。   等均匀分好之后,最后便是把这些小剂子擀成饺子皮。   她驾熟就轻地顺时针擀着面皮,没一会儿一个圆圆的大小合适厚薄均匀的饺子皮就出现了。   白遂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手指不可思议地在上面使劲按了按,好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眼前一幕的感觉。   青徽好笑:“你干嘛?”   “有点神奇的样子。”叶长安代替白遂道,“这个好像挺好玩的。”   渊止颇为赞同地点头。   青徽就笑,指着被拨到一边的一小堆面剂子,道:“要不,你们也试试?”   三个人你瞪我我瞪你,最后不约而同露出满足的笑,一个比一个快,抢着拿起放在一边的擀面杖便是跃跃欲试。   叶长安掂着手里的擀面杖,眼神微微眯起,又拿过一个小小的面团,很是得意道:“老师,你看着吧,我待会儿做出来的一定要比你的还要好看。”   说完就迫不及待开始了他的表演。   怎么说呢,架势很正,但是成果惨不忍睹。   面皮被碾成很是神奇的不规则形状,一边厚一边薄,厚的一边完全没有擀开,薄的一边已经裂开了,露出一个接一个的洞。   叶长安不信邪地把它举起来,正好透过这上面的洞,露出懵懂无知的眼睛,里面装满了大大的问号。   “哈哈哈哈哈哈。”白遂和叶长安对视,实在憋不住笑了。   这真的好像白色的面具啊,看起来怎么这么好笑。   叶长安恼羞成怒:“要不你试试?”   白遂犟嘴:“试试就试试。”也拿过擀面杖和剂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果然试试就逝世。   他比叶长安还要惨,皮被一阵暴力碾压牢牢和案板粘连在了一起,完美融合,根本弄不上来。   叶长安也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自己得瑟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蠢啊!下面要撒点面粉,你难道刚刚没看到吗?”   白遂比叶长安还要恼羞成怒,暴躁而傲娇的猫科动物露出獠牙,手里从一边直接抓了一小把面粉,往叶长安身上扑去。   真是孺子可教也,不用教就自学了面粉大战的精髓。   站在一边的青徽手里凭着手感擀面,头抬着看他们三个,忍不住笑了。   被突然袭击的叶长安先是惊讶,紧跟着便也不甘人后,手里飞速抓了两大捧面粉,趁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从吱哇叫的白遂头上直接撒了下去,像是落了一场面粉雨。   二人很快就打成一团,战场很快从这一角往外延伸,地上满是面粉,纷纷扬扬随着风起随着风落。   幸好青徽有先见之明把战场设在了外面,要是在厨房里,看这么多面粉混在空气里,搞不好就会造成厨房爆/炸。   渊止却是一直置身其外。   青徽还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把手伸了过来,手心里捧着擀好的面皮,问道:“老师,这样可以吗?”   大小合适厚度合宜,看起来颇为漂亮,青徽忍不住夸他:“可以,渊止做得真棒。”   渊止摸摸脑袋,笑得有那么一点点腼腆,更多的是骄傲,小小的虎牙翘出来,颇为活泼的样子,又兴冲冲转过身,拿起擀面杖,一板一正地继续开始。   那边二人的战争愈发白热化,这里二人默默地擀着饺子皮,一块一块堆在一起,看起来渐渐有了模样。   等绢翕端着切好的馅出来时,白遂和叶长安也玩累了,彼此顶着一身的白色面粉过来,头伸出来看着盆里切碎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啊?”   “这是饺子的馅,待会儿要包进去。”绢翕解释道,又问青徽:“你弄好了吗?”   “嗯,快要结束了。”青徽回答手下的动作又加快了点,把仅剩的三四个剂子擀好,放在一边,拍拍手道,:结束了,可以包了。”   “好,我们开始吧。”绢翕笑道,伸手拿过面皮,动作娴熟地开始包。   “娘,你怎么会包这个啊?”叶长安一脸疑惑看着绢翕问道。   绢翕道:“我怎么不会了呢?你看,这个这么简单,一放一折不就好了?”边说,边完成了一个饺子,摆在案板上,看起来像是耀武扬威的将军一样。   叶长安被刚刚擀面给打击到了,再也不敢相信大人所说的“这其实很简单”的话,扁着嘴道:“我不信。”   “我和你说,我刚学也是这么觉得,但是真试了,就发现其实不难。”青徽也跟着说,手指翻飞间也包好了一个,放在绢翕的那个旁边丝毫不逊色,忽悠叶长安也是丝毫不见外,“要不你问你娘,是不是也是这样。”   绢翕在一边忍笑,突然就想到了历劫时候自己的记忆,也有一个说包饺子太难了,所以自己就努力去学,可是怎么样呢?就是学会了,他又没有再看一眼。   当时还是满心的痛苦,现在回想起来反而释然了。   她跟着青徽的节奏忽悠儿子:“对,这个就是看着不太容易,其实上手起来特别容易,长安,要不你试试?”   叶长安被她们两个一劝,打击的自信心又爆棚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便要试试。   额,第一个就失手了,里面放着的馅太多了,饺子皮被撑爆了。   他哭丧着脸,手里拿着馅从四处往外跑的“饺子”,一脸控诉。   其他四个人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三个崽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包毁了的饺子堆在一边,青徽恶意地笑:“你们待会儿就吃这些。”   那排四不像一个一个耷拉着脑袋,像是残兵败将,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无能,连它们的边角都写满了嘲讽。   青徽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翻出储物空间,找出了一小盒灵石,这里没有硬币,这些灵石可以代替一下。   指甲大小的灵石,泛着五颜色的光,看起来流光溢彩。   青徽和几个孩子解释道:“放灵石在饺子里,有谁吃到了就代表谁有好运。”   说完就往自己正在包的饺子里塞了一颗,眨眼笑:“你们看,我放进去了,待会儿就看你们谁吃到了啊!”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瞪着那枚饺子,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接着三人眼神相汇,露出厮杀的火光。   只是最后被青徽放进去的几颗灵石,到底落入谁的肚子里面了呢?   被下进锅里的饺子在开水里翻滚着浮上来,又被青徽眼捷手快地捞起来,放进调好料的碗里,一碗一碗放到了桌子上。   三只瞪着一模一样的碗,争抢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的那一碗,然后端着自己的碗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旁边的人,又努力护着被手臂围起来的碗,把吃饺子吃出了一种谍战片的感觉,惹得青徽不由得失笑。   几个人碗里的饺子都吃完了一半,灵石还不见踪迹。   叶长安急了起来,一口一个很快就把碗里剩下的囫囵了个干净,还是什么都没有。   白遂也是,嘴里包得鼓鼓囊囊,也是不见灵石踪迹。   渊止看着他们使劲吞咽,自己倒是不急不慢,只是刚夹起来一个放到嘴里,就很明显地咀嚼出了不对劲——咯得他牙疼。   他捂着嘴,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果然是一颗灵石,看起来格外漂亮,好像发着五颜色的光芒。   “渊止吃到了。”青徽道,白遂和叶长安也发现了,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渊止也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   青徽揉了揉他的头,道:“这是祝愿你以后都有好运呢。”   渊止羞涩地点点头。   等这顿饭结束后,渊止偷偷牵着青徽的手走到一边,道:“老师,你能帮我在这块灵石上面打一个洞吗?我想把它串成项链带着。”   从此之后,渊止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红色绳子的灵石项链,每次摸到的时候,就能想起,自己也是有好运的人了。   可真好啊。 第27章 恩怨   朱雀一族的族长府坐落在紫天灵境, 依山傍水, 五步一楼, 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1], 精妙绝伦。   叶呈昭一身红衣, 斜靠在湖心亭的护栏上, 腿斜翘着,脚尖在半空虚点,手里抓着一把鱼饵料漫不经心地洒着, 引得湖里的鱼一条又一条傻兮兮地跳上来, 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湖对面是一片青砖黑瓦的院子, 最前面是练武场, 平时这个时候, 他就可以看见长安在耍刀弄枪, 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只不过现在,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又打了个旋儿,端得是寂寞。   他自然地想起了那日和绢翕的争执。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因为长安调皮打伤了他的哥哥,自己又被苏离秋哭起来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又一股脑把这火发到了叶长安身上,绢翕最看重的便是她这个儿子, 平时怎么挖苦她她都一笑置之, 谁知道这次直接发火, 带着叶长安说走就走。   他们的离去就像是扔下一小块石头进了这湖里,激不起一点水花来。   但是涟漪总会往外去,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这种延迟也代表着,有些伤痛直到你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才会突然爆发出来。   叶呈昭颇有些讽刺地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和绢翕走到这一步的。   那日,一向淡然沉静的绢翕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牢牢把叶长安护在身后,指着他声嘶力竭:“叶呈昭,我恨不得自己从来不曾遇到你,要是这样,现在哪会有这些事情?”   字字泣血,叶呈昭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头顶青筋绽出,一跳一跳地疼,也干脆破罐子破摔,指着厚重的大门道:“那行,我放你出去,你给我滚,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见到。”   没料到绢翕却是头也不抬地拉着叶长安就走。   没有丝毫留恋。   **   苏离秋是朱雀族长的二夫人,又因为她生下了三个孩子,而且叶呈昭也颇为宠爱,她的住处比正房夫人绢翕的住所还要精致好看。   浅粉的帷幔垂下,氤氲出一片柔软的雾色,一角放着赤金螭龙香炉,燃着温柔的沉水香。   苏离秋坐在铺着淡黄色坐垫的圈椅上,听着身边侍女打听回来的消息,一时间有些踟蹰。   她竟然没想到,绢翕那贱人就算离了朱雀族长府,竟也还能给她找不痛快。   绢翕和她生的那个小贱人,竟然抱上了白虎族的大腿,据说那叶长安和白虎族的少主关系还匪浅。   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大神兽,自古以来镇守着天界和界的安宁,是镇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在这数万年的世事变迁里,青龙一族因为族人稀少后代几乎断了,整个族的传承都差点湮灭,如今寥寥无几的几个青龙封住了他们所在的龙蟠山脉,避世不出。   而玄武一族,则是因为他们本就擅长防御而不是攻击,又有冬眠的习性,也是避世不出常年趴在水里睡觉,要是去他们那里拜访,搞不好就会看见一只又一只玄武叠罗汉一样堆在湖里面睡得安逸香甜极了。   现在的四族,也只有白虎和朱雀两族还活跃着,而且比起叶呈昭,白虎族的族主白恺性格稳重更得天帝信任。   要是和他打好交道,以后选起少主起来,她的孩子也更有一成胜算,苏离秋长袖舞歌,早就想着和他们拉进关系,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有得手,绢翕母子二人竟然先她一步了。   简直气死她了。   她的手指甲快要戳进掌心的肉里,表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有淤血在下面迅速堆起来,她疼得举起手,细细去看。   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管如青葱一般,皮肤都是滑腻软嫩的,一看就是静心养护的结果,不然也不会稍微一碰就伤了。   她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现在她的日子的确过得很好,只不过她还是想把这好日子一直过下去。   要是下一代的族长还是自己的孩子,就能一直这么尊贵,一直被人尊重,没有人敢违逆自己。   可要是让叶长安那小兔崽子逮住了机会,她简直不敢想象。   那就是一个小疯子,是绝对不会给她和她的儿子一条生路的。   到时候,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想到这里,她唤道,声音轻柔如婉转黄鹂:“族长在哪里?”   **   苏离秋是在书房见到叶呈昭的。   叶呈昭依旧没有骨头一般坐在榻上,斜斜地瞟了一眼打扮得极为娇媚的苏离秋,又把眼神放回到手里拿着的书上去了,声音慵懒,像是刚睡醒一样:“你来干什么?”   尾音微微扬起拖长,像是小钩子一样,带着让人沉迷的魅力。   苏离秋适时地脸颊一红,坐到脚踏上,手指搭在叶呈昭的小腿上,轻轻拂过。   叶呈昭享受着美人送上门的按摩服务,翻过一页书,才又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只是有几日没见到您了。”深知叶呈昭脾气的苏离秋很是温婉,语气缠腻,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化开的棉花糖一样,彼此之间还拉着丝。   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最让叶呈昭喜欢的一面,来让他满意,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次也不外乎如此。   她丝毫不提自己的用意,直到把叶呈昭按得兴致大发,一把拔掉了她头上的玉簪。   ……   云消雨歇,她乌黑的头发垂到榻下,脸上满是红通通的,眼角也是晕起嫣红。   叶呈昭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光滑的背上拂过。   苏离秋依赖地看着叶呈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得他不禁好奇起来,问道:“你要说什么?是要南海的夜明珠还是什么,你尽管提,我就让人去我的私库里给你拿。”   苏离秋娇笑一声,翻过身拽着叶呈昭的衣袍盖住自己的身躯,挡住洁白皮肤上一朵朵雪地红梅,温柔道:“我不要这些,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怕说起来您会生气。”   “怎么会呢?”在床上满足了的叶呈昭也是特别好说话,手指缠着苏离秋的发丝,声音也温柔多情起来,“你说就是。”   “我是想问您,”苏离秋适时地停顿,贝齿轻咬在红唇上,偷偷看了叶呈昭一眼,又见他笑意淡淡,这才装作壮着胆子的样子道,“夫人什么时候才回来?”   叶呈昭一顿,手指搅弄着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才淡淡道:“说她干什么?反正她不是说再也不愿意到这朱雀府里来了吗?”   苏离秋道:“可是哪有夫人不在府里的道理啊,而且她还带走了长安少爷呢。”   “那又怎么样,”叶呈昭轻嗤,“她不是口口声声说那是她儿子吗?”   苏离秋看着叶呈昭,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很快又被满得要溢出来的柔情所代替,她声音温柔含着水:“可是我听人说,夫人和少爷现在的日子并不算特别好过呢。”   叶呈昭不出苏离秋所料地看过来,眼底的担心做不得假:“你怎么知道的?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听白虎族的几位夫人说起,据说她们现在是在那幼、幼儿园里,您也知道,那里几千年没有人住,现在怎么能住人呢?”   “而且长安少爷那么喜欢练武,那里也施展不开,他还喜欢吃特供的鲜鱼,那里也不会有。”   越说,苏离秋的语气就越是担心,与之相反的是,越是细数这些,她心里就越是快活。   该,都是你们该的。   只不过叶呈昭的眉倒是越发蹙起,浓浓的担忧做不得假,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梗着一言不发。   了解叶呈昭,性子要比了解自己更为深刻的苏离秋深谙顺毛撸**,急忙给不上不下的叶呈昭搭梯子:“族长,您说要不要把他们劝回来,好歹在家里,日子过得要比那里好多了啊。”   叶呈昭赞许地看了一眼苏离秋,披着皱皱巴巴的衣服下了榻,道:“是这个理,都是一家人哪有去外面住的道理,而且他们娘两个都是精养的,去那里肯定处处不习惯。”   “我这就去接他们回来住。”最后,他在书房里转了几圈,一锤定音道。   见目的达成,苏离秋也露出微笑,适时地奉承叶呈昭:“您说的是,哪里有我在家里过着好日子,姐姐在外面生活那么苦的道理,说出去都成了我的不是了。”   “而且,姐姐和长安,可能也是住不习惯了,只是还没放下面子来,一时间不会弯腰罢了,”苏离秋声音柔得滴水,“族长,您是男人,您先弯个腰,给他们陪个罪,他们不就自然而然回来了吗?”   “你说的也是,”叶呈昭摸着下巴,“绢翕那么高傲的性子,要她弯腰比杀了她还难,长安也是和他娘一样的倔强,还是得我亲自去请他们回来才好。”   苏离秋点头应道:“正是呢,您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是也。想必只要您主动说了,姐姐就会带着长安跟着你回来了。”   在她心里,她是真的觉得这里锦绣堆里的富贵日子,比在幼儿园里的日子要好太多,而且绢翕也不是不爱这个男人,只要他低头,想必就能忽悠那娘俩回来,不就不必和白虎族的少主接触了?   只是纵然她千算万算,却唯独没有算出来,这次绢翕,是真的对叶呈昭失望了。   因为太过失望,那些曾经的期待也渐渐化成了泡影。   她现在,还是更喜欢新生活。   新生活的确和苏离秋所说的那样,半点比不上自己曾经贵为一族夫人的日子,但是这种生活,她是更有活力更有干劲的,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比起困在这青砖白瓦里的惨淡日子,不知道要好多少。 第28章 恩怨(2)   说走就走。   叶呈昭匆匆忙忙穿好衣服, 与苏离秋说了几句,便带着人往幼儿园的方向, 腾云而去。   苏离秋站在檐下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慵懒地拢了拢衣领,弹了弹自己的指甲, 打了个哈欠。   这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吧。   等他们回来, 看自己怎么继续压着他们不让这母子二人出头。   苏离秋心中不乏怨恨道, 又盘算了一下她心里的主意,让人去把她的几个儿子喊回来, 和他们嘱咐几句。   先让着叶长安一天两天又何妨?   一来可以纵容他的恶名声传出去,让他的名字臭了;二来嘛,欺负久了, 不管是谁都会对受害者多一点怜惜的, 这可是自己的孩子往上爬的大好机遇。   啧, 想想就觉得不错,又踩了叶长安, 也捧了她的亲孩子。   **   下午的日头略有些烈,几个孩子挤在宿舍里午休了一小会儿,才彼此一起揉着眼睛过来。   白遂在后面也有了一床铺盖,和他的小伙伴们挤在一起别提多开心了,就算被喊醒还有些起床气,他走路都是边走边跳的。   下午的课程安排是一节兴趣课,接着一节练武课。   今天的兴趣课上的是剪纸。   一张纸折叠折叠,然后画出图案, 再沿着线条慢慢剪开,再打开就是一副好看的剪纸作品了。   这是青徽一直觉得的剪纸的魅力所在。   就算她玩不来,也根本不妨碍她对这种技能的景仰,尤其是看到大神只用一把刀一张纸,能剪出繁复精致的作品时,就更觉得神奇。   只不过这种兴趣课,只是教一些最简单的,比如剪个红双喜啊,剪一朵花之类的。   等他们大概一个人教一副作品上来,剩下的纸就随意他们嚯嚯了。   反正每次剪纸课一下课,一地的纸屑乱飞,不仅仅只是地上,连他们三只小崽子的头发上衣服上都免不了。   这次也不例外,叶长安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纸屑,毫不在乎地拍了拍,又一把把它们抓到手心里揉捏成一团,投篮一样“啪叽”扔到桌子上放着的小垃圾桶里。   ——正中目标。   眼红的白遂和渊止也跃跃欲试。   渊止轻轻松松就把手里的纸团扔了出去,丝毫不见这还是个新手的生涩。   白遂跟着来,以一个完美的姿势,扔出了一个足够让人喝倒彩的臭球。   他哭唧唧地左看看叶长安,右看看渊止,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   叶长安抱臂笑得张扬肆意。   渊止嘴角噙着笑,摸了摸白遂的头,又弯下腰手把手教他。   于是青徽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剪下来的废纸撕成一小缕一小缕揉成纸团,你一言我一语地教着白遂,然后白遂就急匆匆去尝试,结果又落得垃圾桶四周满是滴溜转的小纸团。   终于,他终于投进去了一个。   别说渊止和叶长安了,就连青徽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白遂也是自己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渊止和叶长安,一副求表扬的娇气样子,惹得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随意找些彩虹屁来夸赞他。   ——这样一个娇气可爱的弟弟,就应该这么捧着啊。   二人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   **   叶呈昭皱着眉,站在幼儿园大门外往里看。   屋舍简陋,杂草疯长,树枝也不见得有修剪过,他眉头蹙起满是不满。   跟在他身后的手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一挥,挂着锁的门上就燃起火焰,把那把大锁直接烧得变了形。   之后又有一人上去摘了锁,开了门,恭谨地弯腰低头,等叶呈昭大摇大摆进去后,才直起身子,自然地汇进他身后的人流里。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绢翕。   绢翕正躲在一间空着的教室里看书,阳光穿过树叶的罅隙,漏出一个个彼此相邻的小斑点,折射到书页上。   这泛着墨香的书,仿佛多了几分绿色的生命的味道。   直到面前有一道黑影,挡住了所有在纸面上雀跃着翻山越岭一般的碎片时,她才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身前,竟然站着自己最熟悉但是又已经是最陌生的人。   “你来干什么?”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淡定从容的声音,那么沉静,不慌不忙,就和她的心境一样,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绢翕,”叶呈昭声音诚恳,“我知道上次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听说你在这里生活条件并不好,你也是我的夫人,何必受这种委屈?”   “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他来时就想着,自己是男人,这次事情也是因为自己的发火惹出来的,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弯下腰道个歉并不可耻。   只是,他设想中,绢翕应该是听到他的话,迫不及待就同意和他回去。   然而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绢翕合起手里的书,把它放到左手边,手指交叉,笑得温柔而礼貌:“你是听谁说我过得不好的?并没有,我和长安现在很开心很快乐,我们也都不愿意和你回去。”   “哦,你应该是听苏离秋说的吧?也对,你的宝贝,随便说说你都信。”   绢翕口中的嘲讽赤*裸而锐利,像是一把刀子毫不留情地往叶呈昭身上扎去。   他听着听着,脸渐渐沉下来,像是在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其实说起来,绢翕和叶呈昭认识,在一起生活的年份更久,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了,比起对他的了解,她要比自诩解语花的苏离秋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   就比如,她太知道这个男人只能顺毛撸,逆着他一点点就根本受不了的臭脾气。   要是以往,她可能还意思意思地哄哄,或者把话憋回去,只是现在她的心态放潇洒了,干脆利落地直接把心里想说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叶呈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此时,叶长安敲门进来。   他看到叶呈昭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绢翕,眉心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很是警惕地往绢翕前面一站,以一个保护的姿态,与叶呈昭对视。   叶呈昭见到儿子,臭臭的表情缓和了点,温和道:“长安,爹来接你和你娘回家了,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可以跟我回去吗?”   叶长安依旧是抱臂的酷酷表情,说话却是斩钉截铁:“不,我不要。”   回去干嘛?继续看那四个母慈子孝吗?平白给自己沤得慌。   先是被妻子拒绝,又是被儿子拒绝,叶呈昭的脸色黑得和煤炭一样。   绢翕把叶长安拉到身后,毫不客气地与叶呈昭对视,声音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嘲讽的笑:“对,如果你不来找我的话,我其实准备过几天去找你的。”   “我们签了和离书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和、离、书?   叶呈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口中说了什么,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绢翕点头:“我很确定我说的话,我也是真的想要一份和离书。”   叶呈昭气急败坏,指着绢翕笑道:“好啊,好啊,亏我还巴巴找你来道歉,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那不如想想您是怎么对我们母子二人的?”绢翕今天的嘲讽技能全开,疯狂输出。   站在她身后的叶长安也偷偷地,偷偷地移动着脚步,与她并肩而战,眼神严肃,看着叶呈昭满是不驯的桀骜。   “好,好,好。”已经被气疯了的叶呈昭笑得狰狞,“不就是一封和离书吗?我写,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这可是你说的。”   “你们不要想着以后在外面的日子太难熬了,就后悔来找我,我告诉你们,这没门,从此以后,不管你们过得多惨,都与我无关。”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纸墨边写边说,等语音戛然而止,和离书也写完了大半。   天界的婚姻关系并不像人间那么严苛而板正,夫妻之间的嫁娶一封和离书就能结束,二人按了手印,这张纸又被叶呈昭吩咐人送去朱雀族的大长老那里封存。   从此二人,不,是三人就再也没了关系。   叶长安跟着绢翕,与叶呈昭也只是路人了。   叶呈昭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长安一眼。   紧接着,他身边的人便慢了一步,蹲下身与叶长安道:“族长的意思是,您要是不习惯,或者后悔了,随时可以回去找他,他毕竟还是您的父亲。”   叶长安手背在身后,淡淡笑道:“也麻烦您转告他一声,我从不后悔,也希望他不要后悔。”   **   等人都走光了,绢翕叹了口气,看着指尖的红色印记,露出一个浅浅的真心微笑。   “娘。”刚刚小大人模样的叶长安凑过去,毛绒绒的头发往她手下面蹭,一副正在撒娇的样子。   绢翕顺势摸了摸他的头发,有点硬,扎得手心痒呼呼的:“娘也不后悔,我们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我们一起。”叶长安抬头道,看着绢翕的眼神亮晶晶的,闪烁着在府里从来没有过的耀眼光芒。   只不过,等这个消息传回去,族长府里有什么样的热闹,这次就真的只是别人家的事情。   苏离秋又痛苦又开心,两种情绪混在一起,竟然病了,也只是朱雀府里的轶事了。   现在,这个小院子里,依旧落着温暖的活力满满的阳光。   风微微吹,拂过树梢,自由生长的树枝随风摇晃,落下一片片叶子。   风调皮地卷起叶片,在地上打着圈儿。   “上课了。”   这是绢翕喊孩子们上习武课的声音,落在风声里,渐渐传远了。   接着是幼崽们的哀嚎与欢呼声,混在一起,是这个幼儿园里让人愉悦的奏鸣曲。   作者有话要说:   叶呈昭是个有点刚愎自用的人,发起火来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而且绢翕很多激怒他的话一直都在说,我只是选了几句没写全,但是没那个必要觉得这是不是太快就搞定,毕竟只是一条炮灰支线,不重要,以后他的名字也不太可能会出现 第29章 龙   夜深静寥, 万籁俱寂。   在这一片黑暗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   一道紫色闪电劈过长空, 张牙舞爪极了, 划过天宇, 从远处带着汹涌之势,直直落到水。   接着是雷声, 姗姗来迟,却也蕴含着千钧之力。   躺在草坪里睡觉的龙霸天一下子惊醒过来,看着天色暗沉电闪雷鸣,有些惊愕。   这场景, 他是真的没见识过啊。   谁还能想到, 在一个仙人的空间里,竟然还会出现这么可怕的雷电。   他眨巴着眼睛, 目瞪口呆, 看着又是一道闪电劈来, 雷霆之力, 带着让人心生臣服的威仪。   怪不得雷电在故事里,代表着“审判”之力呢。   他顿住了, 前爪支撑起上扬的前半身,嘴唇微微张开, 露出一截红色的舌尖。   刚刚那道闪电像是探出脚脚的试探, 紧跟着便是一道又一道, 像是漫天乱飞的小蜜蜂一样, 到处乱窜,时不时还有几道撞在一起,在天空里打了个招呼,或者脾气爆一点,直接碰撞起来,汇聚成一道更大更猛的闪电。   在这阵疯狂之后,它们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一样,直直冲着愣住了的筷子龙而来。   虽然龙霸天长长了些,但是也就是一根细筷子到一根粗筷子的区别,反正在那种和成年龙粗细差不多的雷电看来,都是小虾米,遇上这种庞然大物,其实躲都没有地方去躲,他只能继续僵硬着身躯,默默等待着下一刻可能出现的噩耗。   作为第一条被雷劈焦了的龙,想想有些羞愧,还有点新奇呢。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尝到自己这烤龙肉的味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被拉长,就像是麦芽糖一样,软软的一团可以被扯成漫长的丝丝。   就像胡思乱想的龙霸天。已经想好了自己被劈后的惨状,可是雷电还是迟迟未到。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乱飞的思绪也被收回来了点,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便看到迟钝的雷电,像是迷路了一样在他的附近无厘头地转着圈圈。   只是他这么一抬头,失去了方向感的雷电又找到了目标,直直冲着他而来。   我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来自被劈的龙的“遗言”。   第一道雷电,终于落下。   龙霸天整个人仿佛被浸在紫色的光里,当第一缕电落在他身上时,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雷电的力度,落到他身上时,像是引发了身上所有的神经的颤动,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上每个角落,都有电流爬过,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意。   紧跟着,这份痛苦,渐渐变成了麻木,因为绵延不绝,甚至没有感觉到下一阵痛意的来袭,他就已经疼得几乎昏阙过去。   那是一种痛到极致的麻木,虽然还是很疼痛,但是渐渐的,随着雷电一道接着一道劈在他身上时,这种痛苦,渐渐被麻木所取代。   甚至于,他还能抽出一丝理智,来细想为什么自己觉得这种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   *   最后一道雷电消弭在空气里。   暗沉的天色也仿佛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一切又都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好像,也发生了什么。   龙霸天倒在地上,一抽一抽,银白色的龙鳞边上泛起一道焦黄,锐利的边缘像是被烤焦了一样微微卷了起来。   附近的青草倒了一片,露出一大块黑漆漆的坑。   龙霸天抱着尾巴,不停地“嘶嘶”抽气,有种迟来的疼痛,就像是在骨髓里蔓延一样。   蚀骨之痛,只能忍受却毫无办法。   他咬着牙,尖利的牙齿咬紧了嘴唇上的软肉,像是扎了进去,牙尖有鲜血在流动。   有些铁锈味道,在空气里散开。   他微微阖上双眼,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声音,像是在他耳边响着不停。   真好啊,他还活着。   抱着这样朴实的想法,他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最后的最后,像是有一缕甜香,在他鼻翼划过,接着是被人拖举起来,浮在云端一样的感受。   **   当幼儿园的日子渐渐走上正轨之后,青徽比起之前的忙忙碌碌也终于闲了下来。   她也终于有时间,去意思意思地关心一下自己的“债主”大人。   这条龙自从霸占了她的空间之后就极为倦怠,天天窝里面睡觉,打死也不愿意出来,要不是因为她还欠着他的法器的钱,她早就要气得暴起了。   她微阖双眸,意识一闪便进了空间里面。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偌大“图书馆”后的小天地,要是有那条蠢龙在里面,就会自动打开,丝毫不介意她的靠近。   可要是那条蠢龙不在,它就会自己闭合起来,怎么也打不开。   青徽不止一次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意识里的空间吗?   还是说,它其实和那条龙,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不过因为天界超越一个接受社会主义科学教育的人的所有幻想,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设想,最后一一毙了,这道问题,在她这里就成了一道让人好奇的悬念。   只不过,今天她进来时,后面的空间大门竟然是关着的。   可是她在外面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条龙的身影啊?   她怀着好奇,走上前去,手在结界门上拍了两下,又把脸凑过去,侧耳倾听。   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奇了怪了,那条龙去哪里了?不会蠢到跑路了吧?   青徽难得皱着眉头,又不信邪地转了一圈,把外面书架的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那只漂亮的、连头上的小龙角都泛着银光的龙。   说起来,青徽愿意让这条龙住下来,其实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太好看了。   就像是精致的艺术品一样。   她上高的时候上过《核舟记》,里面所描写的只是一粒核上便可以雕出那么多东西,有神态各一的人,无一不活灵活现。   这便是她所能幻想出来的最精妙绝伦的艺术品的模样了。   但当时她看到那条龙的时候,还是被深深折服了。   他好看得就不应该是这个世上应该有的东西。   他应该是造物主最偏心的作品,每一块鳞片都闪烁着精致二字。   就算青徽不颜控,也本能地拥有着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与赞扬。   只不过后来被他蠢到憨厚的性子给弄跪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犄角旮旯全都翻了一圈,未免自己眼神不好看漏了,她每一架书架都仔仔细细翻了两三遍,确认没有才走开。   一个来回下来,她又回到了结界的门口。   一无所获的青徽本想着就此放弃,爱谁谁呢?他爱去哪里去哪里,找他干嘛。   但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手叩在结界上,敲了两下。   从来不听她指挥的结界竟然应声而开。   惊呆了的青徽愣在门口死活不敢相信,今天它这么给面子,还试探着往前伸手,生怕这开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门,只是它调皮的障眼法。   然而并没有,青徽的手完全可以伸出去,在门那边的空气里来回摇摆。   正当她要收回手时,结界像是生了灵智一样,迫不及待地挽留,像是生怕青徽就这么一走了之。   青徽顿住了,有些疑惑有些纳闷,紧跟着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推进了里面。   她猛地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刚准备回头破口大骂,便看到结界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两只小爪子,左右摇晃着,生动形象地用它们来表示它的迫切。   青徽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去。   眼前一黑。   为什么上次来还漂亮好看的一大片草地,突然焦黑焦黑的?   这是被人放了一把火吗?   她有一点点强迫症,看到一大片绿色里混着的一片黑就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刚想把目光移走,就看到了也黑了的龙,半死不活躺在地上。   一动也不动。   青徽吓了一大跳。   怕不是真死了?   要是真的翘翘了,她要怎么处理这尸体?   也就是在此时,青徽才后置后街意识到,这是一条龙。   龙啊,是瑞兽,落在人间便是皇帝的象征,地位尊崇,哪怕在天界,也等闲见不到。   据说天界第一条龙,便是集天地之灵气而生,现于混沌,便是如今龙族的始祖。   之后,龙族经历过兴衰变化,唯一没变的是他们尊崇的地位。   还据说,龙死后,神灵会归于混沌,泽被苍生。   青徽有些僵硬地走过去,指尖颤颤巍巍伸出来,想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   微弱的气息,在她指尖拂过,虽然很弱很弱,但是青徽还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快成烤肉的他,叹声,只能轻手轻脚把他拎起来放到掌心。   *   一人一龙出现在青徽的屋子里。   她无奈地看着自己掌心里,躺在垫着的手帕上的黄色发黑的龙,叹了一口气。   这要怎么搞哦!   也不知道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被搞成这样一身狼狈。   青徽毫无办法地把他放到了他自己的窝里,担忧地看着他,却也一筹莫展。   这很明显是被雷击伤了。   可是青徽一个平平无奇的现代女子,一来也不知道雷劫到底是个什么机理,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空间里竟然还有雷跑过去就为了电他一下。   她满脸懵逼,唯一能做的便是蹲在旁边看着他昏迷的样子,静静等待。   不是说龙族的恢复能力惊人吗?想必龙霸天也可以好起来吧。   虽然青徽日常吐槽抱怨他,说他讨厌难看还猥琐,可是她私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憨憨的龙崽的,也是真心祈愿他可以醒过来。   *   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边际。   他坐在这片旷野里,随意地伸长身子。   不是筷子长短,而是绵延万里,像是一道山脉,说是巍峨耸立也不为过。   他的尾巴,正好盘旋而来,让他的头颅有地可放。   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像是铜铃一般硕大的眼睛,先是片刻懵懂,紧跟着眨了几次,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疑惑地四望,不知道眼前是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或许是习惯了自己巴掌大的大小,这么大一只,龙霸天觉得自己还颇有点不习惯。   太大了,根本伸展不开,还不如一只小小的灵活自在呢。   像是山脉一样的龙,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呼吸声种重了起来,吹着面前的龙须左右摇晃。   只不过,落入这身体里,好像那阵疼痛就渐渐淡了些许,没有那种打断每条筋脉然后充重组的让龙崩溃的痛苦。   龙霸天舒了一口气,终于为这庞大身形找到了一条优点。   只不过这是哪里?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看着眼前一片荒芜,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醒来,就知道自己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长在哪里家住哪里,甚至于父母亲人也是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便仅仅是青徽了。   也因此,他翻自己的识海,只要遇到了仅存的好看的,就一一塞给青徽,也不等她推辞。   因为他怕,怕有一天青徽也会不要他。   这是一条弱小无助的龙,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可是,他还是对自己失去了的记忆和过去,充满了好奇。   但是除了一个又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梦,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以为落在这个身体里,会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发现呢结果,屁都没有。   有的只有,在寂静里越发粗重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   他四处环顾,却好像被困在这一角,连动也不能动。   所以,这是个噩梦吗?   还是2.0版本的吗?   可是,他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   在静到极致里,仿佛活着就是一种痛楚所在。   也不怪有许多罪犯,会因为久处安静而精神错乱,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因为他们怕,在回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里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了一觉,就再也没睡着的龙霸天,睁大眼睛,颇为无聊地数着自己的鳞片。   一,二,三,四……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   又数错了,他又从头再来。   又是一个循环,就在数数,数错了重来,再次数错里度过。   他也越来越焦躁。   具体表现就是从数到一千才数错,慢慢变成了数到五百就要错了,又到了一百之内都数不出来了。   他烦躁极了。   动也不能动,就只能窝在这里躺着,他看自己的鳞片都觉得暴躁,想一块一块拔下来。   就在此时,熟悉的香味传来。   青徽其实并没有熏香的习惯,但是她习惯用的抹身体的香脂,也就是现代社会里的身体乳,是淡淡的花香味,清淡而舒服。   龙霸天长时间驻扎青徽家里,自然也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他内心的焦躁,慢慢退却。   如果说刚刚烦躁心里是涨潮,那么现在舒缓下去的情绪就是潮水退去,又是一片安宁。   他微微合上眼睛,嗅着青徽身上的让人心安的气息,渐渐睡着了。 第30章 龙(2)   就像青徽不知道龙霸天昏迷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龙霸天同样也不知道, 外界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青徽愕然地看着面前一幕,眼里聚起惊恐。   真的不要怪她没见识, 毕竟这, 她是真的没见过啊。   一道又一道白色的灵气, 像是在十里八荒的空气里聚集而来,一圈又一圈围着龙霸天的身体。   就像是蚕蛹一样, 把牢牢包裹在里面。   青徽想靠近,却被它们无情地拦在了门口,不让她再进一步。   她就只好站在门边,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   躺在床上的龙像是无底洞一样, 来者不拒, 任由一道散发着耀眼白光的灵气,钻进他的身体里。   紧跟着, 是第二道, 第三道……   白练一般的灵气丝丝缕缕缠在一起, 因为彼此之间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压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青徽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灵气像是越来越多一样, 包围着龙霸天的圈圈也越来越大。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   天暗了,又亮了。   东方亮起鱼肚白, 那一抹橙红, 渐渐在天际晕染开来, 慢慢点亮了漫天。   盘旋了一夜的灵气, 终于散去。   它们在半空依依不舍地徘徊,一个个亲昵地飘到龙霸天身上蹭了蹭,才缓缓消散再在空气里。   吸收了一夜灵气的龙霸天,看起来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呼吸平稳,心脏微微起伏。   只是他身上泛着焦黄的鳞片,已经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没有了灵气的阻挡,青徽终于可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着小可怜蠢龙,心不免同情。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差不多要去上课的时候,才起身,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把原本盖在他身上现在已经被团到一边的小被子,又搭了上去,盖住他一起一伏的软乎乎肚皮。   *   今天的课,青徽多少上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内容不多,她又是之前就细致做过准备,上起来也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没有造成翻车惨案。   只是,最后下课时,白遂和叶长安都兴冲冲跑出去了,只有渊止突然落在后面,有些踌躇纠结,一步比一步小,明明只有两三步的距离,硬生生被他走出了几十步的小碎步。   等移到青徽身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腰,小声问道:“老师,你没事吧?”   一边收拾桌上的书,青徽一边还在神游天外,思考着自家那只蠢龙现在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当她意识到渊止的小动作时,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心事,所以连神经末梢传来的消息都暂且被屏蔽了,青徽只觉得抱歉,看着渊止满是歉意,声音温柔:“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被晾了一会儿的渊止还以为老师不喜欢自己了,心扑通扑通跳,像是浸入了冰水里,但得到她的道歉时,一下子开心地笑了起来,看起来乖巧而可爱。   青徽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摸起来软滑q弹,像是水果糖一样。   当年网上有句话,叫可以在哥哥的脸上滑滑梯。   渊止的脸大概就是那种真的能滑溜溜到让人滑滑梯吧。   而且这孩子因为这段时间生活好了些,脸上也多长了些肉,之前尖尖的下巴也略微带些婴儿肥。   看起来更像是精致的福娃娃了。   “我没事,”青徽摸了摸他的头发,“就是在想些别的事情,渊止不用担心。”   “好。”渊止点头,又抬起头看她,腼腆地笑了笑,再三确认青徽连上网正常,眼里也是笑融融的,这才放心下来。   这时他才突然想到被他抛弃的两个小伙伴,飞奔出去,急忙去追,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青徽笑着摇摇头,满脑子的担忧烦躁,在渊止这么一关心下,也不知不觉散去了一些。   **   床榻上躺着一只龙,银白色的身躯在红色被褥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眼夺目。   他轻轻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凝聚又散逸开来。   龙霸天的意识,依旧在自己的幻境里,他还是在那庞大的身躯,百无聊赖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风景,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这种冲动,就像是一星火点,在他心里渐渐烧成一大片,连片的旷野被熊熊火焰染成了火红。   他试图一下子腾空飞起,却被卡在这狭缝里动弹不得。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正好被毗邻的山脉紧紧挤在一起,像是在无形地镇压。   烦躁,总之就是烦躁。   他蹙起眉头,嘴微微张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试图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   可是并没有用。   随着他的挣扎越来越激烈,成效却越发明显…没用。   不管他怎么摆动浑身,也压根撼动不了挤压着他的两道山脉。   反而好像随着他的晃动,好像卡得越深了。   他黑了脸,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黑气。   黑烟袅袅,满是煞气。   越来越多的气愤、烦躁的情绪在他心里堆积,渐渐有要爆炸之势。   他一爪砸到一边的山上。   不大不高的山丘,被他一拳下去,砸得碎石四溅,大大小小的岩石像是瀑布一样哗啦啦落地,地上也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   听着就在耳边的轰鸣声,他更是烦躁。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赤红色,幽幽发着骇人的光芒。   “呼~”   庞然大物的呼吸声,稍微急促一点的喘息,都可以孕育着让人惧怕的风暴。   急红了眼的龙霸天,眼里的血丝漫上了眼白,硕大的眼睛几乎成了血红血红的诡异色彩。   他的身躯像是在刚刚一阵休息里积蓄满了力量,随着一声长啸,一下子腾空而起,劈开了两边所有的山脉。   伴随着石头落地的“哗啦”声,银龙漂亮而不乏力量的身体,出现在半空之上。   淡淡的天光,在他本就闪着银辉的鳞片上,映出色彩斑斓光怪陆离。   那是造物主的恩赐,是天与地之间越让人窒息的杰作。   他美到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虽然成功地脱身,但是带来的反噬也足以让龙霸天心烦意乱。   他只觉得,痛、痛、痛!   没想到自己这两天这么背,怎么都是痛苦难受!   他恨恨地想着,长啸一声,又身形一闪,跃进了那片云海里。   在天空飞翔,原来就是这般畅快肆意吗?   他追逐着云朵,与太阳并肩。   他俯视着尘世,看山川溪流。   好像有什么开关,在他的脑子里一下子打开了。   他刚刚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呼吸着空气,只觉得好像比之前清甜多了。   带着些让人迷醉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   与此同时,在他的幻境之外,随着他的挣扎,他的身形也渐渐发生着变化。   一缕缕白光,是从他身体里往外泄出,柔柔地包裹着他,仿佛和他银白的鳞片融为一体。   在这白光温柔的水波般浮动里,他筷子大小的身体,在一点一点长长,也一点点变粗。   好像每眨一次眼,就要再膨胀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光终于颜色淡了下去,露出里面的龙。   龙现在大概有半个床大小,和青徽的腰身差不多粗,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汗水一滴一滴,落到枕头上,也打湿了放在枕下的绢花。   嫣红色的绢花,花瓣边边角角都染上了深色,要是龙霸天还清醒着,怕不要心疼死。   只是还困在幻境里的他,一无所知。   直到他在幻境里终于突破了那山脉的挟制,现实,他身上又慢慢卷起一层银光。   当银光渐渐散去时,出现在床上的,不再是一条龙形了,而是一个头顶用红绳子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人。   或者说,崽崽? 第31章 崽崽?   香梨木雕五福纹的床榻上, 铺着红色绣水波山河的褥子。   就算只是一条筷子龙, 鉴于他的“债主”身份,青徽也是斟酌了很久, 又询问了他的喜好, 才细细布置好的。   只是此时的床褥上, 坐着一团软乎乎白嫩嫩的小团子,穿着银色的衣服, 是由鳞片幻化来的。   他头顶着两个小揪揪,要是青徽在,只会觉得他在模仿哪吒的发型。   这么一个棉花糖般的小可爱,正盘腿坐在床上, 手里捧着那朵被打湿了的绢花, 一脸凶残。   他有点想打死昏过去的自己。   他小心翼翼把绢花展开,摊在床边晾晒。   此时才分得一丝心神, 来看自己的模样。   变成人的感觉颇为稀奇, 变大的感受也不是当初那手掌大小的龙可以理解。   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世界一样, 看什么都新奇了起来。   他以前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   可是现在又有一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再是水的新鲜感。   他伸出自己的手和脚, 好奇地打量。   白白的软软的,摸起来热热的, 不像自己的鳞片那么冰冷坚硬。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他戳, 使劲戳, 戳的手臂上塌陷了一个又一个坑。   乐此不疲的龙霸天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咧开了。   等玩完了自己的手臂和腿上的肉,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试试走路。   可能是一直是龙形,只用着飞,连四只爪爪都轻易碰不到地,突然转换成两脚着地走路,他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行个大礼来。   好在扶住了一边的凳子,他堂堂龙霸天才没有狼狈成那副鬼样子。   他气呼呼地一跺脚,又扶住了凳子边,小步挪动着,终于找到了失踪的平衡感。   等他好像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时,他迫不及待地抛开凳子便要独立行走,好在摇摇晃晃但是并没有跌倒,反而有些渐入佳境的感觉,   就在他心满是满足的时候,一时不察,竟然脚底不知道踩了些什么,一个跐溜便要滑倒。   这时,正好屋门打开,阳光透过门框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照射着屋内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颗粒。   还有,一脸惊愕的青徽。   她愣愣地看着直直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人影,只感觉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是个僵硬的摆设了。   只是她的肢体,比她的大脑更快一步地反应了过来,跨步向前,一下子捞起来要倒在地上行大礼的娃娃。   龙霸天被青徽扶起来一脸恼羞成怒,精致漂亮的脸上红意顺着脸颊向脖颈耳垂后肆意蔓延,眼神凶凶的,咬着唇瞪她。   这么丢人的一幕,怎么能被她看见。   青徽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雪雕玉琢的孩子眼睛瞪得像铜铃,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心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此时,她消失了片刻的脑子终于回来了,她也重获思考的技能,狐疑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又把目光转回来,看着依旧气鼓鼓的孩童。   如此重复了好几个来回。   就在龙霸天即将暴起表示不满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你是谁?我家的龙呢?”   龙霸天满心期待地以为青徽会发现自己就是龙,却没想到这……她是直接给自己泼了冰冷的一盆雪,透心凉心飞扬,滋味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低下头,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闷闷的声音透过十指间隙传来:“我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   反正她又不认识,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玩脱了呢。   青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声音和缓下来:“我知道你就是龙霸天嘛,开个玩笑,你能不能不生我气?”   龙霸天一下子抬起头,撅着嘴,看到青徽熟悉的温柔眼神时顿住了,又哼哼两声颇为不满,偏过头不看她。   “我还以为你连我都不认识,简直笨死了。”   青徽好气又好笑,一巴掌落在他头上:“喂,小孩,谁告诉你要这么和大人说话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龙霸天恨恨地拽下青徽的手扔到一边,“我不是小龙崽子,也不是你的那群小孩子学生,好吗?”   好像自己又说了什么让他不满的话了,青徽有些歉意。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说它只是个龙崽子,他激烈的辩驳,气呼呼地说自己是个成年龙,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幅蠢样子。   看来,说他是小崽子,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啊。   青徽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   龙霸天双手抱臂,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硬是凹出了一副“我其实没那么满意但是因为是你道歉我勉勉强强给你个面子点点头”的造型。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便看到青徽好奇地拽拽他的手臂,又绕过去绕回来左右打量的模样。   呵呵,她还是喜欢我这个样子的。   龙霸天心里美美地想,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被左看右看的目光了。   青徽刚刚没反应过来,只是等她仔细看了这人形长成的清俊模样时,她才意识到,大概也只有这么一副完美的身躯,才配得上那堪称人间极致的龙。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合她的心意,每一个角落都吻合她的审美。   这么好看的崽崽,她只想使劲rua一rua,最好蹭秃噜皮才好。   龙霸天顶着青徽奇怪的眼神,莫名觉得羞涩起来,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难得被烧得滚烫,最后只能睁大眼睛故作猛兽状:“你干嘛呢?”   要是眼前的人不是孩子,可能青徽还会觉得有些尴尬,可是他只是和叶长安差不多身高胖瘦,青徽便无所顾忌——在她眼里,这就是自己养大的崽崽嘛。   欣赏一下自己家崽崽的盛世美颜,这不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龙霸天这么一看,青徽才觉得自己好像盯得太久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道:“你要吃些东西吗?”   她不说,龙霸天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胃里空空如也,正准备闹抗议,他矜持地点点头,跟着青徽往外走。   青徽想起刚才他一下子要跌倒的惨剧,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来,才往前走。   晚餐吃的是杂米粥,配一些佐食小菜,味道爽口,也容易消化。   龙霸天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呼喝了两小碗才停了下来,又盛了一碗放在面前桌子上,夹了一些小菜放在上面,慢慢用筷子夹挑着。   他正在和筷子磨合,找到记忆里熟悉的那种感觉。   青徽此时也放下了碗筷,有些担心地问:“我还没问你,你那日在我的空间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惨?”   “我不知道,”龙霸天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雷能够劈进空间里,我什么都没意识到,就晕了过去。”   “然后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幻境里面,我成了一只特别特别大的龙,好像那才是我的原本模样,但是因为太大了,我被卡住了,根本动不了。”   “后来我就很气,使出了全身的劲,咬着牙拼命想要挣脱出去。”   “后来我做到了,我好像飞到半空去了。”   想到这里,龙霸天的脸上出现了满满的向往。   那么庞大的身躯,像是可以猖狂地占住整片天空,天际辽阔,也能成为他肆意的地方。   他飞得那么高,可以俯视地面,再恢宏的建筑,此时也只是一只蚂蚁大小而已。   这种掌握天空掌握大地的快/感,大概也只有龙才能领会到了吧。   “后来怎么了?”听不到下一句,被吊住了胃口的青徽忍不住开口问道,惊醒了依旧回忆着那种感觉的龙。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等我飞到高空,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我就一下子被那个幻境踢出来了。等我醒来,我就变成了人形。”边说,他边举起手臂在青徽面前晃了晃,“就是你刚刚看呆了的样子。”   还敢取笑自己,那大概是没什么事情。   青徽冷着一张脸,淡淡想道。   那行,自己也不用怎么去关心了 。   **   龙霸天还在艰难和人形磨合着。   事实上,像白遂那样的崽崽变成人形都能很灵活,只是这家伙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就连着肌肉记忆也忘了大半,走路拿筷子这种看起来的小事,他都颇难适应。   青徽便听着屋子里叮当响,不知道是这个倒了还是那个撞了,声音吵得她头大,想要说他吧,眼神一对上他的脸,就自动消声了。   没办法,好看的人凭着脸蛋就有特权,能怎么办呢?   看着他天使般的脸庞,她也实在开不了口去骂人啊,只能自欺欺人地堵着耳朵,告诉自己无事发生。   只不过,因为他的醒来,家里又恢复成之前的叽叽喳喳热闹的模样,青徽一直梗在胸前的大石头,也悄然落地。   吵就吵了点吧,她认了。   只要这蠢龙还在,还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   简单而又有规律的日子,其实过得也挺快。   好像她还没怎么意识到,看着课本翻过去的一大半,才有了一种,啊,原来过得这么快的感慨。   教室的左前方,挂着一大块布,上面用墨水写着三个孩子的名字,名字后是用别针别好的大红花。   渊止后来居上,白遂紧跟其后,只有叶长安,不仅第一个没抢到,第二第三个也没抢到,数量被他们两个甩远了。   每次上课时,叶长安看着那面“光荣榜”,都觉得自己像是个要气炸的火/药桶,下一刻就能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说起来,叶长安就是那种粗心大意的学生,心也更多的放在自己的练武上,比起现在好不容易能坚持蹲蹲马步的白遂二人,他学得早就深多了,练习体能长跑练拳练箭,一切都为了当将军的目标而努力坚持着。   要不是因为青徽当时成功忽悠住了他,他恐怕连个化课都不愿意上的那种。   所以说真的,对于这种大红花的数量,青徽和绢翕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时候为了让叶长安觉得心里舒服点,也会把练武课的成绩放进去,作为得到大红花的一个理由。   叶长安的三朵都是这么来的。   可是比起白遂和渊止,这就真的不够看了。   叶长安看着自己寥寥无几的大红花,咬着唇神色满是纠结,到最后迷茫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自己也想要更多的大红花,这没错。   又是一次小考。   青徽按教学进程,大概会每半个月考一次试,正好学完一个章节内容,复习一遍,省得孩子们忘了。   说是考试,其实更像是默写,只是把书的一些知识摘抄出来,挖几个空让他们去填,如果认真去听稍微去记一下,是可以考好的。   渊止和白遂就是那种稍微记一下就能满分的孩子。   渊止拿第一多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白遂的字,还没有被练出来,有时候丑到认不出。   可怜兮兮的白遂只能哭唧唧看着自己的字,委屈巴巴极了。   而叶长安,是那种马大哈类型,经常不是错了一个字就是多了一个字,永远与满分擦肩而过。   青徽把试卷分给三个学生,自己坐在讲台上,翻着书。   因为考过这么多次试,三个孩子永远没有走出出格的一步,所以她渐渐对监考这件事失去了好奇,还有点厌烦。   索性就直接干自己的事情。   她翻着手里的书,阳光点点洒落到教室里,在白纸上勾勒出她侧脸,发丝在拂动。   她指尖挑起头发捋到耳后,于是耳垂的模样也印在了书上。   阳光调皮极了。   安静,只有笔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像是蚕食桑叶一样。   叶长安因为个子最高坐在最后排,他写着写着,就突然慢了下来,稍微抬头看前面二人,都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再抬头看坐在最前面的青徽,也是低着头看书,专心致志。   他的心跳得“扑通扑通”,像是在打鼓一样。   当他偷偷从衣袖里翻出一小张纸片时,这种鼓声就不仅仅是在心里跳动了,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成了那个鼓,在不停地跳动着,颤抖着。   可是他的头脑却是愈发地清醒,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打开了那张纸条,自己偷偷低下头去,自己小心翼翼地瞟着纸条上的字,自己抬头看看又做贼心虚地把答案填上去,又忍不住抬起头环顾四周,深怕自己被发现了。   然而并没有,当他把所有的答案都填完,整张试卷写得工整而又认真,他偷偷舒了一口气,又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动静,他低下头把那纸条又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他竖起试卷,装成一副认真检查的样子,仔细看着满满当当的试卷,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跳得更快了。   前面的白遂和渊止还在想,落笔有些迟疑。   他躲在自己的试卷后偷偷地笑。   窗台上的沙漏里,一大半已经倒入了下面的空瓶之。   叶长安看着差不多到了他所盼望的时候,突然站起来,捧着试卷上前,把它放在了青徽的桌子上。   青徽抬起头,还以为是渊止,当她看到是叶长安时,不免吃了一惊,只不过又很快把情绪隐藏起来,笑着道:“交完卷就先出去吧。”   叶长安点点头,规规矩矩走出了教室,等和上门,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终于,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被她吩咐的那个人,而不是坐在下面听的那个了。   渊止抬头看着叶长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在一侧头,刚好与白遂对视了一眼。   白遂甜甜一笑,举了举笔,又低下头继续写。   渊止也摇摇头,把因为有人提前交卷的烦躁甩出脑海,仔细斟酌着纸上的问题。   等考试时间结束,渊止和白遂交了试卷出去,便看到蹲在墙根下的叶长安,正仰着头看他们。   白遂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叶长安,动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长安哥哥,你好厉害啊,今天的题目有的我都不会,你竟然写出来还提前交了。”   叶长安心里有点虚,但面上还是一副臭屁模样:“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叶长安呢!”   “对,长安哥哥以后还要做将军呢!以后要镇守天门的。”白遂抱住他的手臂左摇右晃,看起来颇为亲昵。   渊止也走过去笑:“长安,你今天很棒。”   叶长安傻傻一笑,摸着后脑勺,看起来像是个憨憨。   不止他们两个,青徽也觉得叶长安进步了。她改着试卷,发现这次可能是因为题目稍微有点偏的原因,白遂和渊止都有一两个空没填,只有最先交卷的叶长安,不仅填得满满当当,而且都还是对的。   看起来是真得认真复习了,她欣慰地想,给他的试卷批了个满分。   等到讲试卷发小红花的时候,青徽根本不吝啬对于叶长安进步的夸奖,把他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听得孩子脸红通通得像是过年的大红灯笼,可是笑得却很亮很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难得见上课时叶长安这么开心,青徽也笑了起来,把大红花挂在了他身上。   叶长安摸着胸前红艳艳的绢花,柔软舒服的手感,像是水在自己手上拂过一般。   他手指捻着花瓣最前端,低下头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但愿自己的作弊,不要被人发现。   渊止和白遂并不知道叶长安忐忑的内心,他们其实都是心思颇为细腻的孩子,自然也能感受到叶长安努力掩饰但是并没有成功的、他对于大红花的向往,也明白他有时的羡慕,见他这次终于得偿所愿,都走上前为他庆祝。   叶长安抬起头,虽然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但是他们都以为是激动的,纷纷取笑他的猴屁/股脸蛋。   几人笑着打闹玩耍,衷心地庆祝叶长安得了第一。   此后的几天里,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也并没有人怀疑自己的成绩是作弊来的。   叶长安也渐渐把心脏安回了自己的胸腔里,渐渐回到自己平时状态的轨迹里,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还有被发现的一天。 第32章 暴露   不知道什么时候, 窗户前一株花树开了花, 淡黄色的花朵小小的却舒展着花瓣,尽情展示着自己的身姿。   风路过, 就会顺手把花朵从树上带下来, 送到孩子们的桌子上。   于是桌椅上总是洒了薄薄一层黄色的小花。   此时的教室里, 只剩下青徽和绢翕二人。   她们坐在矮小的椅子上,腿曲起压根伸不直, 要是平时只觉得难受,可是此时她们的心神都放在了桌面上摊着的一张纸条上。   那是一张被水浸湿了一大半,边缘已经发起絮絮了,上面墨色的字迹也晕染开了, 大片大片的墨色在洁白的纸上, 只是最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是能看到几行字。   青徽很熟悉, 绢翕更是眼熟这上面的字。   这是叶长安的字迹。   “这是?”青徽五指曲起握成空拳, 指节在桌面上轻扣着。   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绢翕沉着脸, 眼底带着些怒意:“我倒是没想到,长安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龌龊手段。”   她收拾叶长安的房间时, 发现一个闲置的茶杯里盖着盖子,拿起来沉甸甸的像是倒满了水。   她反手准备把水倒了, 然后打开茶杯, 就发现里面泡着一张白纸。   她不免疑惑地展开一看, 倒是被上面的字给气了个仰倒。   她还说前几天叶长安超常发挥考了个第一, 还在她面前好一阵得瑟,结果倒是这样来的?   青徽也有点生气,她觉得自己的学生一向乖巧听话懂事,却没想到叶长安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小小年纪,竟然连作弊都学会了。   只是绢翕的火气看起来比她还要强,她不好多说,生怕绢翕会一气之下把叶长安拉过来暴揍一顿。   就看他们母子二人武力值的差异,只怕叶长安是那个被狂殴一顿的人。   最后,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句:“我来教训他。”   绢翕揉了揉额头,又使劲捏了捏眉心:“你尽管教训,不要顾忌我。”   又补了一句,“说真的,要是我,就直接打一顿就好。”   青徽笑了,只是笑容转瞬即逝。   *   和渊止白遂混在一起玩闹的叶长安,看到青徽的招手,先是指了指自己,表情疑惑。   见青徽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急匆匆跑过来。   “老师,你找我?”他憨笑着问,手上还是和他们一起捏泥陶时的满手泥土,看起来颇有几分纯朴的傻样。   提心吊胆了两三天,见没有人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叶长安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回到了该去的地方,此时被青徽喊过来时也是带着笑的,以为只是找他有事情。   只是青徽一直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   叶长安越来越心虚,只觉得心脏的跳动声仿佛在耳朵边上打着鼓,一下比一下响,最后像是要一下子震破他的耳膜一样。   青徽注视着他,看着他的瞳仁开始渐渐地在眼眶游移,一副心虚的样子,她这时才突然开口:“你好像知道我找你要干什么了吧?”   “我、我不知道。”叶长安摇着头,犹自嘴硬。   他的头晃得越发厉害,像是拨浪鼓一样,像是这样就可以摆脱自己的那阵心虚。   青徽也不说话,继续看着他。   叶长安试图避开她的眼神,却又被她扶着他的脑袋,硬是要与他对视。   叶长安说到底也仅仅只是个孩子而已,被青徽这么一看,灼灼地盯了很久他终于崩溃了,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我,我知道。”   “那你说,你做错了什么?”青徽见叶长安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她是真的怕叶长安打死不承认,这样的话,他可能真的需要绢翕一阵棍棒教育。   好在,叶长安自己还是拎得清的。   “我不应该作弊,不应该偷偷看着答案去抄。”叶长安咬着唇,抽噎道。   他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砸下去。   向来自诩是男子汉,轻易不落泪的叶长安竟然也有这么委屈的时候。   要是因为别的,青徽可能去安慰,但是这种算是半个原则性问题,青徽是不会去说的。   直到他的抽噎声声音渐渐变小,她才又开口道:“所以,你是为什么想到要作弊的?”   叶长安低着头,好像这样胆子就要大一些,面对青徽的质问也显得没那么害怕:“我想要大红花。”   “渊止,还有白遂,他们都有好多,可是我就只有那么少。”   “可是我也想要很多很多的大红花。”   叶长安说得很慢,也很委屈。   “可是,他们的大红花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他慢慢道,“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想着不努力,还试图走捷径,还想要很多很多的大红花。”   青徽摸了摸他的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很厉害的地方,长安,你和渊止白遂不一样,你擅长的并不是书本上的内容,而是武术,是耍刀弄枪,这些他们都比不上你,对吗?”   叶长安抬头看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首先我和你道歉,我不应该只把考试成绩算进去,这是我当时狭隘了,”青徽不急不慢,“就比如说,你也很厉害,但是因为只能算书本知识,所以每次你都没有,是我没想过你的感受。”   叶长安瘪着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像是同意青徽的话。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迎着她诚挚的歉意,叶长安使劲点头。   这就好。   青徽又接着说:“但是之后,你也有不对是不是?我们上课说过,不诚实的孩子,是得不到别人信任的,就像你如果以后当了将军,但是不诚实,你的士兵会听你的指挥吗?”   叶长安摇头。   “所以,你是不是也应该因为你的作弊这种不正确的行为,向我道歉?”   空气突然安静,叶片落下的声音仿佛都清晰极了。   很久很久之后,叶长安才开口。   “老师,是我不对,我不敢了。”   叶长安乖巧地站在青徽面前,眼圈发红道歉。   “好,那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作为惩罚,我要把你的大红花拿下来,你愿不愿意?”   “嗯。”叶长安轻轻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此时看起来像是虚弱极了的孩子,丝毫不见刚刚的满身阳光活力。   “但是作为我的惩罚,我会和绢翕老师商量一下,做出一套别的体系来奖励大红花,不仅仅只看考试成绩好不好?”   青徽又道,她拍着叶长安的肩膀,一下子笑了起来,“你看,以后你就不要偷偷作弊就能拿到更多的大红花啦。”   叶长安惊喜地看着她,眼神里还掺着些不可置信。   青徽点点头,和他确认,眼带笑。   叶长安愣愣地看她,很久之后一下子跳了起来,抱住了青徽,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那还要不要偷偷写小纸条了?”青徽取笑他。   这次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不,我不会了。”   “好,那因为这是你第一次犯这个错误,我只把你的那个大红花拿下来,其他的就不罚你了,但是你要是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就真的生气了,要狠狠惩罚了啊。”青徽半恐吓道。   “好。”叶长安抬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珠看起来漂亮而深邃,“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说完,他便急急跑开,最后一句话消散在空气里:“老师,你也要说到做到。”   青徽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消失在她的眼帘里,不禁笑了笑,又有些惆怅。   **   龙霸天霸占了青徽的家里。   青徽打开门,便看到她最喜欢的地毯上躺着一个人,枕在她最爱的抱枕,打着小小的呼噜声。   她第一千零一次怀疑,这到底是谁的家?   只不过,她看着他那张脸的面子上,就大方地饶过他了。   她踢了踢他的腿:“起来。”   龙霸天惺忪着双眼,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疑惑,睡意还在眼底,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撑在地毯上爬了起来。   “你回来了啊!”   “你又睡了多长时间?”青徽忍不住问,“怎么感觉你的觉好像永远睡不完一样?不管是人形还是龙的时候,都那么喜欢睡觉。”   简直就是睡神降世。   “我怎么知道,”龙霸天揉着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泪水下意识顺着眼眶流下来,他毫不在意地一把抹去,又道,“我就是感觉睡不够。”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青徽吐槽,“要是和我一样忙,看你还能不能天天悠闲地睡觉。”   “是,你说的都对。”龙霸天敷衍了几句,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凑到青徽身边,眨巴着眼睛看她,“晚上吃什么?”   青徽打死也没想到,变成人形的龙霸天先生,一天有三好,吃饭睡觉和发呆。   她没好气地回:“没吃的,你去喝西北风吧。”   龙霸天垂下眼眸,嘴唇蠕动着,也不发出声音,看起来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可怜兮兮的。   青徽压根受不了他装可怜这一招,只得手抬起来扶着额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转头,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那大爷,您要吃些什么呢?”   她的厨艺说起来也就是能做些家常菜的水平,只是在普遍辟谷的天界却可以称得上名类前茅。   毕竟青徽一度怀疑,仙人辟谷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吃,也不会烧。   得到青徽的点头示意,龙霸天得意洋洋地抬起头,要是此时身后有尾巴,只怕已经上下左右旋转成螺旋桨了。   “就吃昨天的炒饭就可以了,”龙霸天自以为丝毫不挑拣道,边说边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还想吃。”   青徽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努力催眠这是自己的债主,想想现在自己的出行工具,想想渊止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她不平的心气也就顺了。   龙一脸期待的炒饭,其实就是简单的仙界版扬州炒饭,天界的粳米劲道而有嚼劲,粒粒分明,裹着黄色的蛋液,里面和一些蔬菜丁在一起翻炒,等盛起来放在白色的瓷碟里时,看起来就颇为赏心悦目。   这样的饭,龙霸天觉得他能吃起码十碟,要不八碟也行,再不行的话,五碟也可以。   只是最后在他眼前的,也只有这么一碟。   他大口大口吃完了一大半,结果还剩下碟子的四分之一差不多的时候,他只用筷子尖一粒一粒夹着米饭吃,吃完还要吧嗒嘴。   青徽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打到他的手腕上,迎着他愤怒的眼神,她道:“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用餐礼仪,不要在饭桌上弄出那种声音可以吗?”   “哦。”龙霸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口,看着刚刚因为青徽的突如其来一下子掉在桌子上的饭粒,眼巴巴地想伸手去捡。   青徽又是一下子,眼神满是嫌弃:“桌子上的都脏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捡啊?”   他眼神可怜兮兮,伸出去的手又被缩了回去,委屈极了。   他的眼睛像是泡在水银里的黑宝石,又像是诱人的葡萄,看得青徽也忍不住心里一软。   果然还是美色惑人。   就像她之前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一样,可是她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你想想,要是好看的人那么一笑,真的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世间的所有珍宝,也不敌她那么浅浅一笑,便是倾国倾城。   青徽干脆自暴自弃:“您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龙霸天这才得意一笑,可是也退了一步,没有执着于那几颗撒在桌子上的米饭,又把目标对准了自己碟子里的炒饭。   他缓慢极了的进食,也不知道吃到了什么时候,才终于停住了。   碟子里空空如也,几乎和刚刚从橱柜里拿出来时一模一样,上面白得闪光。   *   吃完饭,龙霸天捂着自己圆乎乎的小肚皮,被青徽逼着在院子里面转圈消化,顺便指使他给摆在院子里的仙草浇水。   他一脸不情愿地拿着水瓢,随意地浇着水。   水声哗哗,像是它在唱歌,落在叶子上,顺着叶脉一滴滴往下落,最后还剩下几滴水珠,在宽大的叶面上滚啊滚。   龙霸天突然找到了干活的乐趣,浇一水瓢水,等水浸入泥土里,又伸出手指拨弄着滚动着的水珠,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仙草被青徽随意养着,竟然长势喜人,叶子绿得发黑,像是泼了浓墨在上面一样,叶子摸起来也是油光水滑的,很是舒服。   消遣了时间,龙也莫名奇妙找到了乐趣。   大概是因为真的闲的冒泡吧。   **   青徽其实还是被看起来乖巧的叶长安的作弊给气到了,就算当时找他的时候尽力压制住了,但她还是心里不舒服。   也因为这个,她闷闷不乐地早早睡着了。   然后,就半夜被惊醒了。   她抬起头,透过薄如蝉翼的床纱,看外面的月色。   月亮温柔而清冷,在海棠树的怀抱里睡着了,如水的月色却依旧铺满了大地。   虽然青徽听习惯了嫦娥奔月的传说,甚至真的在刚刚来天界的时候满是好奇,想一探究竟,只不过到了最后,她还是失望了。   天界的辖区还没有到地球外。   也就是说,那些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也都仅仅是个神话而已。   她看着窗外的月色,思绪渐渐走远。   她想到了上过的古诗宋词,想起了“明月几时有,把酒望青天”,想起了“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也想起了“今月曾照古时人,古人不见今时月”。   怪不得古人拿月亮来寄托离愁与思念呢,可能人会变,但是月亮永远就只有那么一轮,永远在夜晚漫上天际,将如水的月色倾洒。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或许是夜色扯了一道保护色,让她敢回忆起自己的家。   普通的家庭,供养出其实也很普通的她,就和无数个平凡的孩子不一样。   怎么这穿越的金手指,万里挑一地落在她头上了呢?   夜色里,处处都是极致的寂静。   此时开门的吱呀声,便显得有些吵闹了。   青徽一下子坐了起来,双手撑在腰后,一脸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接着是走路声,木制的鞋底在地上摩擦出一阵阵吱呀的挤压声音。   最后,她的屋子被敲响了,扣扣的声音清脆,落在耳朵里却那么大声。   青徽在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只是比敲门声的响起还是慢了一步。   她顺手开了门,与带着惯劲的龙霸天一下子撞了个满怀。   带着婴儿肥的脸肉嘟嘟的,一下子撞到青徽腹部,她抽了一口气,手急忙把他推了出去,有些没好气地问:“你干嘛啊?这么晚来吓人吗?” 第33章 噩梦   龙霸天黏黏糊糊蹭过来, 又抱住了青徽的腰, 好像一块橡皮糖一样扔不出去了。   她无奈地扶额,只能打开门拖着大型玩偶挂件一起进了屋子。   等进了房间, 龙霸天才依依不舍放开她, 一下子又钻到她被褥里, 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青徽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挣脱了,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表情瞬间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请问, 你在干嘛?”   龙霸天在她的被窝里左蹭蹭右蹭蹭, 鼻翼里满是熟悉的香味,一下子驱散了他所有的担心和紧张, 那阵活力也回来了点。   他懒懒地把头伸出来, 鼻音重重的, 像是还没睡清醒一样懒懒道:“我睡觉啊。”   “那你为什么要到我的房间来睡觉啊?”青徽扶额, 满是不满。   “因为我做了噩梦。”龙霸天爱答不理,很是振振有词地回答, 又转了个身,在青徽的枕头上蹭了蹭, 闭上了眼睛。   青徽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气得一炸一炸, 差点享年十八。   她算是知道熊孩子有多恐怖了。   等缓了缓, 她走上前一下子把被子掀开, 气狠狠道:“你给我滚回自己那边去睡,别躺在我床上。”   龙霸天从侧身睡觉又转成平躺在床上的姿势,睡眼朦胧,手指揉了揉眼睛,然后扒拉开自己的上眼睑,不耐烦道:“你、干嘛啊?”   他懵懂地眨着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水晶一般干净澄澈。   要是青徽第一次看见,她可能会被这盛世美颜给迷倒,然后醉倒美人膝下,他说什么自己都肯愿意。   但是,看惯了他的模样,也见识多了他的那些“恶劣”行径,青徽压根不惯他,一把把他从床上抄起,一屈膝手下稍微用劲,就把他从床上扔了下去。   被扔到在地上的龙霸天一脸懵逼地揉着眼睛,又因为自己屁/股上传来的冰冷感觉而彻底清醒。   他一下子气极了,一个翻滚爬起来,张牙舞爪跳到青徽身边,像只凶猛的大萌兽:“你竟然敢把我扔下来!”   青徽盘腿坐在床边,一脸蔑视地看他:“要不然呢?我还没说你为什么大半夜跑过来发神经呢?”   说到这个,她一巴掌糊到了快要逼近她的龙霸天的大脸,这个距离可以透过自己食指指的间隙,看到他那么长那么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   脸上的肉还是软弹弹的,摸上去滑腻温润,像极了羊脂美玉的手感。   她的手指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左按右按,摁下一个坑又被弹起来填满,倒是颇为乐此不疲。   “你玩够了吗?”被捂住脸的龙霸天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青徽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直到青徽终于放松对他的摧残,才闷闷道,声音愤懑,只可惜因为青徽捏着他的两边脸颊,话说的都模糊不清,颇有几分可爱。   “还挺好玩的。”青徽点头,肯定道。   “你!!!”龙霸天要气炸,差点没给青徽表演一个当场喷火。   这么一闹,刚刚青徽的那阵气愤终于散了去,这才慢悠悠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今晚这么不对劲?”   相处这么多天,青徽也算勉勉强强了解这家伙的性格,除了调皮捣蛋还贪吃,其余时间很好养,只要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而且平日里也不见得他对睡觉地方有多挑剔啊。   所以大概刚刚做了个噩梦,来找自己撒娇来了?   其实青徽想的前半句话是真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龙霸天,其实说到底还是个怕噩梦的那个筷子龙。   他明明已经很长时间不做那个让他窒息的梦境了,只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闭上眼睛,闯入脑海的就是那么一大片血迹。   接着他熟悉而惧怕的一幕幕,又在他脑海里,像是丝毫不疲惫一样循环播放着。   他看到一个画面,就清晰地记得下一秒会出现什么。   但是他就只能困在那片血色里,和之前一样,根本走不出来,只能看着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在梦里展示出来,他却无能为力。   直到他摸到自己枕头下的绢花,手指尖触碰到的熟悉触感,让他一下子从噩梦惊醒过来。   之后,便就是他急匆匆跑过来敲青徽的门的事情了。   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青徽忍不住转过头看同样盘腿坐在她旁边的龙霸天:“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没有,”龙霸天一下子倒在床上,看着淡青色的床帐,眼神呆滞,“就是想起我刚刚做的噩梦了。”   “所以你还真的是做噩梦了?”青徽诧异地看他,惊讶于自己的乌鸦嘴竟然真的说了。   龙霸天点点头,“嗯”了一声,稍微翻了个身,一下子抱住了青徽的腰,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棉花糖被融化了一样黏黏糊糊的,“我又做了一个熟悉的噩梦,真的没有新意,我都做了一样的梦这么多年来,它竟然都不知道换个套路。”   边说话,边看着青徽,慢悠悠眨着眼睛,看起来格外乖巧。   青徽听他撒娇一样的声音就觉得心里软了一片,又看他脸上的依赖与乖巧,心瞬间就化作了一滩水。   “那是不是没睡好?”青徽关切地问。   “嗯。”龙霸天点点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又虚弱极了。   这种孩子真的能让大人怜惜,就算顶着这么一张脸的恶劣小龙,青徽也根本压抑不住这人类本性。   她伸出手摸了摸龙霸天头上乌黑的头发,又拍了拍,软下声音道:“你去里面睡吧。”   龙霸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女人刚刚不还是说要把他给扔出去吗?   怎么现在就心软了?   只不过这个结果他很满意,哼哼唧唧地挪动着,裹着被子滚到了床靠墙的那边,被被子捂着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地方,眼睛睁大看着青徽,生怕她脸上出现反悔的表情。   青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给他掖了掖被子,道:“你就睡吧,给我把眼睛闭上。”   “哦。”叶长安从唇缝里溢出这样的声音,乖乖地阖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下眼睑,在鼻翼两侧打下一片阴影,如玉的皮肤被衬得更白。   青徽盘腿坐在床边,仰靠在床头,眼眸微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最后的走向会是这样。   龙霸天的睡觉速度还是很快的,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均匀了,让青徽忍不住咬牙怀疑,刚刚是不是被他给诓了。   只是这个时候,这么大一只都睡着了,她也无计所施了。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打开衣柜搬出一床被子,准备就躺在窗下的榻上随便躺着眯一晚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睡得并不算太踏实,被子被她烦躁地扔到一边,又顾忌着睡得仰倒的龙霸天,连翻个身都怕声音太大吵醒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要是稍微弄出一点摩擦声又突然顿住,等了一小会儿又没什么动静之后,才继续吭吭叽叽挪动。   青徽:我上高躲在被子里玩手机,一边听着门外声音生怕我妈逮个正着都没有这么艰辛过。   我真的太难了。   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被床上的细琐声音吵醒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又做噩梦了吗?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起身走过去看一看他。   龙霸天在被子下的身躯缩成一团,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被子里,像是乌龟裹在自己厚厚的壳里,好像这样就能挡住外面的所有风浪。   眼见着被子传出的抖动越来越大,不停地颤栗着。   青徽心里长叹一声,走过去坐在床边,先是给他把捂住脸的被子拉下去,重新给他盖好,又一下一下拍着被子。   可能是熟悉的气味让他安稳了些,也不那么抖了,翻了个身面对着青徽。   微弱的光芒下,青徽可以看见他团成一团的五官,还有紧紧皱起的眉头,额角的鬓发还有汗珠沁出来,她伸手一摸,是被冷汗打湿了。   真是个小可怜。   她干脆施了个诀把自己的被子弄了过来,盖住了自己,侧着身手继续拍着龙霸天的被子,不知不觉自己哼起了歌。   是她记忆里小时候妈妈唱的催眠曲:   “月亮弯弯,像是小船——”   “…………”   她的声音像是当年妈妈唱得那么温柔,像是如水的月色都被碾碎混在了这声色里。   歌声里的月亮,也照进了龙霸天的梦里。   一弯月色将蔓延的血色驱散,银白色的清冷光芒洒下,静谧而美好。   他终于终于看不见那厮打的画面,那刀枪剑影那腥风血雨都在月色笼罩下渐渐消弭在空气里。   只有温柔的月色伴着他,他渐渐睡熟了。   青徽移开发酸的手臂,揉着自己的手腕,又使劲抖了抖,这感觉才好些。   她又替龙霸天盖好了被子,自己也随便裹着自己的被褥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龙霸天一下子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屋子,先是一愣,然后模模糊糊记起来了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他苦巴着脸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正好撞上走进来的青徽。   “终于起床了?”青徽取笑他,“昨晚真的是做了个好大的噩梦啊。”   龙霸天气鼓鼓地瞪她。   “行了行了,你自己该干嘛干嘛,我要去幼儿园了。”青徽道,“我先走了啊。”   龙霸天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天色大亮,也是青徽平时要走的时候了。   可是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抱着青徽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啊?我一个人在家闲得落灰。”   “和我一起?”青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副“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的神情,“大哥,你要去干什么?当学生还是当老师?”   迎着她质疑的眼神,龙霸天发现自己好像,当老师吧,自己啥都不知道了当个屁,当学生吧,让他这么大的一条龙去和那些几百岁的小屁孩一起上不知所谓的课,他可能真的丢不起这脸。   只不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虽然光滑,但是自认为还是挺厚的,当即一挺胸义正言辞:“我要去当学生,你看我还是个宝宝呢。”   青徽嘴角抽搐,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道那天谁在那里自吹自擂他是祖宗。”   说起这个,就得提到青徽那日和龙霸天的闲谈。   她还是对他的年岁感兴趣的,忍不住问他到底多大。   失去了记忆但是依然记得自己年纪不小了的龙霸天咬着仙果,半天给出了一个答案:“我觉得我算是个祖宗吧。”   青徽当时以为他在敷衍她,也就没有再问。   所以她大概还是知道这条看起来不大的龙其实年纪挺大的,毕竟上一次的大战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他还一天到晚做着打仗的血腥梦境。   只是不管是他还是她,都不知道他有多大。   回到现在。   龙霸天倒是丝毫不知羞耻,在青徽面前转了个圈:“你看,我和你的那几个学生是不是差不多高差不多胖,看起来也就只是个幼崽嘛,你就当我是你的学生了。”   “对,你要是要我的学费也就直说,多少我都给嘛。”一副小爷财大气粗的样子。   青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不情不愿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起过去吧。”   反正这条龙最喜欢睡觉,随意打发到楼上睡他的大头觉就好了,也不多惹事。   龙霸天听到青徽的应允,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神采飞扬起来。   又是他龙大爷重出江湖霍霍的时候了。 第34章 大型玩偶   睡在树枝杈上的龙, 幽幽地垂下自己漂亮的银白色尾巴, 在细碎的阳光里闪出一片波光粼粼。   他头靠在结实的树枝上,头微微扬起看着天, 随便从旁边扯出一片叶片盖在自己的脸上。   绿色的叶子一起一伏, 他的呼吸均匀而轻浅。   白遂几人蹑手蹑脚走过来, 仰头看着树上的龙,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炯炯有神。   叶长安戳戳渊止:“你知道他是谁吗?”   渊止抬头又低头, 低头又抬头,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才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   叶长安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撑在手肘之下, 摇了摇头, 一副神情莫测的样子:“难不成是我们的新同学?”   “你在做什么梦呢?”渊止忍不住刺他,“龙现在多稀少啊, 等闲都是见不到的, 有龙来这里, 几乎没可能。”   这倒也是。   上古几乎称霸整个仙界的龙, 在岁月的更迭里渐渐稀少。   因为能孵化出龙崽的蛋越来越稀少,赫赫威名的龙族已经所剩不多了。   现在除了天帝和他的子孙外, 现世的龙族也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叶长安围着那七八人合抱粗细的树转圈,渊止站在树下继续仰头看着珍稀的龙。   只有白遂, 眼睛里只剩下他那条垂下来的银白色大尾巴。   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变成了原形, 比起青徽第一次捡到他的时候, 这只白虎长大了一圈, 瞪着眼睛的时候有了点白虎的威仪。   只是此时,他不停地在地上扒拉着爪子,灼灼看着龙尾巴,嗓子里不时溢出“赫”“赫”的声音,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迅速助跑借力踩在树干上,如履平地一般往树上爬,没一会儿就到了第一根斜逸出的枝条上,又是一跃,在半空将自己的身姿拉得长长的一下子正目标。   他抱住了龙霸天的尾巴。   睡得正香的龙霸天觉得自己的尾巴一沉,一下子惊醒过来,低头一看,便见到那只曾经看见过的讨厌小白猫抱着自己漂亮的龙尾,爪子毫不客气地在上面摩擦着。   “啧,真烦。”他舔了一下牙齿,不耐地抱怨,满是被打断安睡的不满,于是这份不满又顺着他的神经传到了他的尾巴上。   白遂玩得正开心呢,突然尾巴动了起来,还是个大幅度的转圈,又上下抖了抖,左右再晃晃,吓得他一下子牢牢抱住了龙尾巴,爪子上的尖利指甲一下慌得刺了进去。   龙霸天仗着一身铜皮铁骨倒是没什么感觉,干坏事的白遂却疼得哇哇叫,下意识地要抽出自己的爪爪吹口气呼一呼,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挂在半空。   于是乎,小白虎一下子掉了下去。   风声在白遂的耳边响起,因为他的下落速度而格外尖,像是凄厉的叫声。   白遂忍不住抱住自己,团成一个球。   他好怕自己掉下去就成了一摊老虎饼啊。   好在下面还有着被惊动的渊止和叶长安二人,他们两个也不由自主变成了原形,一左一右飞起,将吓得炸毛的白遂接住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   龙霸天变成人形坐在树上,趴着往下看,看到树下两红一白三只小家伙的时候,忍不住咂了咂嘴。   都是些神兽啊,白虎朱雀,还有那只长得有点像孔雀又不太像的神奇红鸟。   说起来,他怎么觉得那只鸟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呢?难不成他记忆里看过?   可惜他并没有时间继续打量那只鸟,因为也被惊动了的青徽匆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树下的一片狼藉只觉得心累,急忙跑了过来。   白遂被吓死了,一身柔软光滑的白毛炸起,像是开了一朵太阳花一样。看到青徽来了,一下子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最后吊在她的手臂上,柔软的小腹贴着青徽的胳膊,便吱吱哇哇要告状。   其实哪里要他说呢?看着趴在树干上做鬼脸的龙霸天,青徽就气得一阵心梗。   果然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把这只祸害带过来。简直就是引狼入室,最后只能气死自己。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脚踹上树干,恶声恶气对上面那只龙道:“你给我滚下来。”   “略略略。”龙霸天在树上肆意地做着鬼脸,毫不在意地听着青徽说话,只是等他得瑟完了,再一看青徽眉眼之间蕴藏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他心里一咯噔,也不继续摆鬼脸了,一下子跳了下来,站在青徽的面前,垂着手硬是做出了一副乖巧样子。   “你原来还会乖啊,只可惜我告诉你,晚了。”青徽气得一颤一颤的,“你不是会做鬼脸啊,你就继续做啊。”   龙霸天明白自己好像真的把青徽给惹火了,无奈扶额,又看着抱着青徽的手臂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白遂,心不甘情不愿地扯出一个笑:“那个什么,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应该甩尾巴吓你的。”   白遂是只乖巧的崽崽,就算刚刚被吓极了,但是听到他的道歉,却还是扯出羞涩的笑:“没关系,是我刚刚不应该去抓你的尾巴的。”   “那你还想玩吗?”龙霸天做出一副诱哄的样子,声音低低地,像是在画大饼一样。   只是单纯极了的白遂想到刚刚自己摸到的尾巴的手感,触手温润清凉,抱起来滑溜溜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他,还是好像摸一摸啊。   于是,在青徽的注视下,白遂羞涩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这不就可以了吗?龙霸天心里得意极了,又把自己使劲表扬了一遍,从青徽手上拽下那只雪白色的小团子抱在怀里,身形一跃在树干上轻轻一点,就登上了刚刚那根树干。   白遂被他放在一边逸上去的树枝丫上,自己摇身一变又成了龙形,摇着尾巴给白遂看。   白遂眼里发着光,自己踩着凹凸不平的树干走到龙霸天尾巴跟前,爪子一扑,却硬是在半空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着龙霸天,脸上被细密的软盖着看不见表情,倒是眼里满是询问。龙霸天无奈地扶额,喷了一口气,又打了个哈欠:“玩吧,我这次保证动都不动。”   得到他额保证,白遂一下子笑了起来,眼睛就快眯成一条缝了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尾巴,又揉又捏,玩得不亦乐乎。   等这么玩够了,他又觉得不太痛快,抱着他尾巴尖尖在怀里,软着声音撒娇:“哥哥,你能不能和刚刚一样,把尾巴放下去啊?”   怎么要求还这么多啊?   龙霸天心里忍不住吐槽,真想回他一句:“你就做梦吧。“   只可惜他突然想到刚刚满是怒气的青徽,眉间眼里满是怒火,还有对他的嫌弃,他忍不住用舌尖抵住上颚,脸上表情满是不耐,心到底还是屈服了。   他忍辱负重,负薪请罪,行了吧。   “好吧好吧,你站边上,我放下去给你玩。”最后他还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白遂倒是开心极了,抬着头撒娇:“哥哥最好了。”   还哥哥呢,自己可能比他老子还大。   龙霸天眼里满是不耐烦,也不和这只蠢了吧唧的白虎多说话,只垂着尾巴在半空轻轻摇荡。   白遂也不说话了,眼神灼灼看着龙霸天的尾巴,开心地顺着他的尾巴爬下去,抱着他的尾巴尖左右摇晃起来,颇是开心。   真是太蠢了,龙霸天靠在树干上,眼里满是嫌弃。   这么蠢的家伙,真的是未来白虎一族的族主吗?   白遂却压根不知道他现在喜欢的“哥哥”其实面上笑嘻嘻,心里很嫌弃,玩得很是开心。   下面站着的渊止和叶长安,却突然有些眼馋。   能和龙一起玩,就像白遂那样,好像也是颇为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他们这两只小崽子眼巴巴的样子,全落在青徽眼里,青徽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刚刚那阵怒火,现在被眼前和谐一幕也刺激得所剩无几,她是真的没想到龙霸天还有这样有耐心的时候,不免有些诧异,见渊止与叶长安满是羡慕,也没有阻拦他们跑过去。   两只通体烈红色的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展翅飞起,落在龙霸天身边。   说是嫌弃,其实还是分了几分心神看白遂的龙霸天余光看见两道红色的身影一左一右落到自己身边,把他夹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两个好奇的围着他转圈,左右打量着,眼神里满是稀奇,不时还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着些什么。   难不成自己真成香饽饽了?   龙霸天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只不过又想到青徽看他的嫌弃,又急忙把这想法扔了出去。   白遂继续吊在龙霸天的尾巴上荡秋千,颇是自得其乐,不时还抬头看他一眼,眼睛笑得快眯成一条缝了。   真是傻乎乎的。   白遂又看到龙霸天身边的渊止二人,声音透过软绵绵的毛传出来,显得乖巧而软糯:“长安哥哥,你们一起来玩啊。”   叶长安与渊止对视一眼,又一起小心翼翼看龙霸天,声音带着礼貌的询问:“哥哥,我们能和白遂一起玩吗?”   像是从壳里探出头的蜗牛,可能龙霸天一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就急急忙忙缩进自己的壳。   龙霸天闭着眼睛脸上狰狞,脑海不由自主想起怎么烤鸟的一百零八种方法,却又在瞥到青徽那张脸的时候烟消云散。   要是自己敢烤鸟,恐怕青徽就要磨刀霍霍向他这条命苦的龙了。   为了自己的人身、啊不,龙身安全,忍辱负重算些什么?   “我就这么一条龙身,你们随意吧。”   说完就躺在了树干上,任由几只崽子在自己身上瞎窜,自己倒是装得一副木头,动也不动。   一个也是玩,两个也是玩,三个四个不也是玩吗?   自己现在大概就只能是个大型玩偶的命! 第35章 小狐狸   从此沦为玩偶的龙霸天, 卑微极了地可以在幼儿园里驻扎, 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些什么感触。   就,他太难了。   三只幼崽一个比一个难缠, 白遂黏人, 叶长安调皮, 而渊止就是暗戳戳使坏。   而龙霸天每次想反击回去,就有青徽虎视眈眈地看着, 他索性最后就摊开肚皮随便几个崽崽玩,一副躺尸模样。   这样下来,青徽也不算排斥他在这里待着,三个孩子也喜欢极了他, 倒是别有一番其乐融融。   只有绢翕偶尔走过来, 看到叶长安他们围着一圈摸龙肚皮的时候,会斥责几句。   孩子们一哄而散。   绢翕走上前, 看躺在草地上合着眼睛的银白色小龙, 总觉得有些熟悉, 却又不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忍不住问躺着的龙:“请问阁下是何名讳?”   龙霸天翻了个身, 把嘴里的草杆吐出来,懒懒道:“老子现在叫龙霸天, 之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绢翕脸上满是不信的狐疑, 又补了一句:“我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 你问我也没用。”   绢翕讪讪一笑, 也不追问, 走开了。   只是一边走一边还是觉得奇怪,这条龙的气息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细细一闻又好像截然不同,难不成真是她记错了?   她心里按耐不住疑问,又去找青徽问这条龙的事情。   青徽半是无奈半是咬牙地把她和龙霸天的孽缘说了一遍,听得绢翕一愣一愣的,却也挖不出自己觉得似曾相识的原因,只好把这件事暂时封存在脑海里。   青徽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课堂上,三个孩子坐在最前面认真听课,最后面一条龙随便挂在桌角或是门上,闭着眼睛睡大觉。   反正赶也赶不走,就干脆当成一个宠物放在那里吧。   这样平静的时光,滴滴答答走着。   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了,嫣红云霞又化作满地落红。   这里的日子颇有几分“山无日月,岁尽不知年”的悠闲。   青徽也给孩子们说完了厚厚半册书,墙上的大红花你追我赶三人渐渐咬在一起。   幼崽们的身体也越来越见健壮,就连最小的白遂,手臂上也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青徽也迎来了幼儿园开到现在的第一位不速之客——当时任性打发她过来的司命天君。   她眼神颇是诧异地看着敲门的他,问道:“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司命天君笑着摸了摸鼻子,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有些小事来找你,我们进去说?”   青徽开了门,让他进来,二人并肩走到平日青徽放书本批改作业的明间,她又给司命天君倒了一杯茶,奉到他面前的木几上,自己在下首坐下。   司命天君颇有些尴尬,但是想到老友的嘱托,又咬着牙道:“不知道你这里可还接收学生?”   “当然……”青徽本来准备一口答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把口的话转了个弯,道:“我只是这里寻常老师而已,您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司命天君一言难尽地看她。   这小仙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变得阴险狡诈起来,还故意设陷阱套他的话?   只是此时求人的是他,是他的好友,就算她故意套话,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去。   他笑道:“我那日不是把小印给你了吗?那就是这幼儿园园长的小印,里面的事情你自然都可以负责,这下我问你就不算是找错了人了吧?”   青徽微笑,手指收在袖子,摩挲着那枚精致滑润,触手生温的玉质印章,微微一笑,眼一闪而过的狡黠。   得到司命天君肯定的话语,她拿着这枚印章也更有底气了。   司命天君见青徽面上温和的微笑漾起,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有个多年的至交好友,因为这段时间格外忙碌无暇顾及孩子,托我来询问一句,你这里可还收学生?”   “收啊。”青徽笑眯眯回答,软萌软萌的小崽子多可爱,而且说句功利的,自己还指望着靠这个幼儿园支撑起自己的活路呢。   多一个学生,自己一个月可要多上几千灵石。   虽然孩子们入学并不用交学费,也就是缴纳灵石,但是天界发的俸禄会随着学生的增多而增加,不仅她,绢翕也能一个月多拿些灵石,维持她们母子二人的正常生活。   司命天君并没有因为青徽一口答应而松下一口气,他眉头皱起又松开,跟着又紧紧蹙成一团,显得有些狰狞,满额头的抬头纹一根一根迸出来:“念在你我二人还算有些缘分的份上,我可提醒你一句,我好友家的那个孩子,性格据说颇为顽劣,惹事生非的能力,听我好友说,他要是排第二,可没人能超越过他去。”   这好像有些难搞啊。   青徽听着司命天君的一番劝诫,心忍不住打起了鼓,又想到现在的三个学生,都不是太过调皮的性格,所以自己教起来并不觉得难缠,只是要是孩子顽皮,自己又要怎么教导呢?   她左右思索,还是迟疑了,踌躇道:“那让我想一想,明日再给您答复?”   司命天君尴尬地点了点头,好像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把好友家的孩子卖了个干净,好像和来意背道相驰。   只不过都卖成这样了,也不在乎最后一句了,他干脆直接道:“我说的那个好友,是青丘狐族的旁脉,在青丘也算有些身份,就是儿子实在是调皮极了,他们夫妻二人管不住,那孩子又不知怎么惹上了狐族的王子,据说狐王狐后都是大怒,所以我那好友急着把他往外送,好歹避开几天的风头。”   **   等送走了司命天君,青徽找到了绢翕,把刚刚他那一番话和她说了一遍,又眼巴巴看着她,要绢翕拿个主意。   绢翕沉吟片刻,还是肯定道:“还是收了吧。”   “是因为要加灵石吗?”青徽笑嘻嘻调侃,只不过她也知道绢翕不是拿那几百灵石当回事的人,见她瞪过来,忙收敛了脸上的揶揄,认真看她。   “那倒不是,”绢翕淡淡道,“我就是突然想起狐族现在的王、后二人,都不是什么好性格,听说颇为暴虐野蛮,你说的那孩子的父母,都算是王族的旁支了却还是要避其锋芒,只怕我们要是不收,那孩子难逃一份皮肉之苦。”   这么一段义正言辞的话说完,绢翕却又扑哧一笑,“当然,那几百灵石,其实我也是颇馋的。”   青徽摇头,也笑了。   她其实也馋那些灵石啊。   于是二人一致决定了收下那只小狐狸,青徽第二日又去和司命天君说了一句。   司命天君眼巴巴看着她,眼里的一泡泪水差点打湿了他的衣襟,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这么泪。   他和看救命恩人一样看青徽,连连道谢,一刻也等不急地使出灵气催动传信的纸鹤往青丘去。   等到了下午,幼儿园的门又被叩响了,正在前面院子里和躺着的龙霸天玩耍的几只崽崽连忙排成一条队,跟在从屋子匆匆走出来的青徽后面,一起看着门外的三人。   是一对父母牵着一个孩子。   父母看起来年轻貌美,女的精致漂亮,男的也俊秀清隽,只是眼神里满是惶恐无措,看到青徽时,就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   青徽猛然有一种自己被肉食动物盯上的感觉,再一看,其那个孩子的母亲,就差没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帮忙。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打开门让他们一家人进来。   被牵着的孩子与白遂差不多高矮大小,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唇红齿白眼神灵动,看起来颇像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样。   他的手一左一右被父母牵住,动弹不得,便只能撇撇嘴,瞳仁在眼眶里左右转动,狡黠极了。   渊止站在叶长安身后,白遂拽着渊止的一角,一个接着一个探出头,大大的眼里满是疑惑,盯着那个孩子看。   小狐狸崽子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也迎着看了过来,恶狠狠做了一个鬼脸。   “嘿,他还对小爷做鬼脸?”叶长安十指交叉使劲摩挲着,侧头跟渊止抱怨。   “看起来是个刺儿头。”渊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那个小家伙,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白遂迷迷糊糊听着前面两个哥哥窃窃私语,忍不住松开攥着的渊止的衣角,钻进渊止和叶长安之间,听他们继续说话。   那边,青徽和小狐狸的父亲正在说话。   他的父亲一脸感激:“真的谢谢您。我当时托司命天君问一句的时候,压根就没做你收留我家小瑜的打算,真的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   “谢谢您。”   狐狸崽崽名叫怀瑜,此时一脸生无可恋地听着话唠父亲的逼逼叨叨,被惯坏了的孩子想发火,却突然想到自己干的坏事让父母这段时间满是担忧,找各种人脉各种关系,求所有和家里有些关系的人,就为了把自己从青丘送走避开王、后的怒火,他的火就一下子熄灭了。   算了,不就是装个乖孩子吗?   怀瑜的父亲絮絮叨叨道谢,他的母亲就更是直接,上手就塞了个大大的沉沉的香囊给青徽,祈求一样对她说:“这些给您,就当是我和我夫君的谢礼了。”   青徽吓了一跳,忙反手塞了回去,抗拒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您真的不必这么客气。”   又好不容易把这对父母送走,就这送出去的寥寥几步路,他们也是不停地道谢,他的娘亲还是没有放弃给青徽塞东西的意愿,青徽就一路塞回去,终于到了门口。   知道自己这个香囊送不出去了,他们二人在门边又使劲道谢,又说,要是怀瑜调皮就好好管教他,如此絮叨了好大一通才离开。   应付他们二人花了青徽一身的力气,只是当她回头一看院子里的状况时,只觉得浑身的劲又蹭蹭蹭回来了。   ——别问,问就是被气的。 第36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1)   院子里, 就是青徽一转身的功夫, 怀瑜已经和叶长安不知怎么厮打起来了,二人你缠着我我缠着你, 就快扭成麻花了。   渊止和白遂站在一边, 面面相觑, 看到青徽过来就和看到救命恩人一样,一人抱着青徽一边胳膊, 眼巴巴指望着青徽去把他们两个给分开。   叶长安一拳挥过去,怀瑜灵活一躲,顺势低头抱住了他的腰,用头使劲顶着叶长安的腹部。   叶长安始料未及, 却往后退了几步, 凭着自己稳定的下盘功夫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倒是怀瑜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摔倒。   叶长安抱臂冷笑:“就你这三脚猫功夫, 还想和小爷我比拼?”   “谁要和你打架。”怀瑜顶着一张唇红齿白的乖巧面目, 却毫不顾忌地翻着白眼。   二人一人站一边, 都是抱着臂双手在胸前抱臂, 谁也不服谁的样子,下巴微微抬起, 端得是睥睨模样。   就是叶长安还是要比怀瑜高上那么半个头,这样看起来就多了几分震慑感。   怀瑜也发现了这时的尴尬, 放下手臂“哼”了一声。   二人的缠斗停了下来, 青徽皱着眉头走到他们之间, 问:“你们谁先打谁的?”   叶长安:“我先的。”   怀瑜炸毛:“是我先动手的。”   感情打架还要争着是谁的功劳?青徽气笑了, 干脆利落让他们蹲了两柱香时间的马步,才拎着这两个进了教室,后面还带着两只小跟屁虫。   就算蹲了那么久的马步,二人还是火光四溅地对视,瑟瑟发抖的白遂和渊止只觉得整个教室里好像在急剧升温着,很快就要到冒出泡泡的地步了。   青徽浑然不觉地继续上着课。   等下了课,她就带着怀瑜去熟悉了一下幼儿园的环境,顺便说了这里的日程安排。   在青徽身边,怀瑜倒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软乎乎的脸蛋白嫩嫩的,笑起来像是个天使,看着人的心都化了。   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和叶长安打了起来,青徽想到这茬,又顿时感觉头疼起来。   司命天君说这孩子是个顽劣的,倒是丝毫不说假话。   只不过最后,她也没有详细去问两个孩子之间矛盾的来源,等把书简拿给了怀瑜后,就让他先走了。   绢翕听了也摇头:“我倒真是不知道这孩子这么不知道收敛。”   “放心,长安一点亏也吃不到的。”青徽拍了拍她的肩膀,揶揄。   “哪里是担心长安了,”绢翕笑着点了点她,“我明明更担心你。”   “那就没事了,多大点事啊,”青徽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你等着,看我怎么把这小家伙给收拾服帖。”   *   叶长安鬼鬼祟祟拍了拍渊止,又拽了拽白遂的衣角。   二人不明所以地起身,疑惑看着叶长安,叶长安对着怀瑜的方向挤眉弄眼,又先走了出去。   渊止和白遂对视一眼,点点头,跟在叶长安身后走了出去。   屋内就只剩下怀瑜一人,他左右四顾,见旁边的同学都没了,反而自在了些。   反正都是一群没趣的人,何必打交道。   白遂几个围在后院花园的大树下,三只头凑在一起,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枝叶葱茏茂密,遮天蔽日带来一阵阵清凉。   叶长安道:“你们不觉得新来的那个,是叫怀、怀瑜吧,很是狂妄吗?”   白遂摇头:“我不觉得啊,”白遂还挺开心的,毕竟怀瑜和他差不多高,自己这个最矮的小个子也有伴了,说起他的时候也就多了几分喜爱,“我觉得怀瑜还挺乖的、吧?”   “乖?”叶长安像是听了个什么大笑话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指着白遂道,“团子,我看你是真的没什么心眼,连看人都不会看。”   又用手肘戳了戳渊止,“你说说,你怎么看那个狐狸崽子?”   渊止温和地笑:“反正不是什么乖孩子就是了,要不然也不会一来就挑衅你。”   叶长安听到“挑衅”二字颇是不爽,脸上满是忿忿,便要出口辩驳,却被渊止一把捂住了嘴,让叶长安听着他说话:“我说你也是太傻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傻乎乎和他对上了,还被罚了蹲马步,你这不是蠢得冒烟吗?”   渊止笑得温润如玉,说出来的话却是丝毫不留情,叶长安听着气得跳脚,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只看着他比一个指就贸贸然打上去实在是蠢笨之举。   他撅着嘴,在这熟悉的二人身边难得露出一副后悔的样子:“那我不就是太心直口快了点吗,看见他的动作我就没怎么细想,就……”他摊手,剩下的话,渊止和白遂都知道。   “长安哥哥,你那不叫心直口快,叫手快。”白遂嘟着一张软萌的脸吐槽,眼满是嫌弃。   叶长安不耐烦地一挥手:“就你事多,一天到晚揪小爷各种说错的字,我口误还不行吗?”   白遂板着脸:“不行,我们要严谨。”   叶长安又气又觉得好笑,随便点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也别小嘴巴拉巴拉说了,我们还是讲正题吧。”   说完,他又放低声音嘀嘀咕咕:“别扯远了,我们明明要商量的是是怎么收拾那拿下巴看人的家伙。”   白遂面无表情:“我没兴趣,你还是让我回去继续看书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不行,”叶长安一把搭在白遂的肩上,顺势一拉把他拽了回来,“你可别想着独善其身,我还等着你给我顶罪呢!”   渊止走上前把白遂从叶长安的虎爪下解救出来,又给听说自己是被顶罪的那个气炸了的白遂顺了顺毛,这才对叶长安说:“你也不至于对怀瑜有那么大敌意吧?而且当时你对我和团子也不这样啊?你这是怎么了?”   他顿了顿,又取笑道:“难不成是因为刚刚没打过他,现在觉得心里不痛快?”   “你瞎说什么?”叶长安梗着脖子,“刚刚是我赢了,我赢了好吗?”   他简直不能忍,说他什么都可以,但是侮辱他打不过那个小屁孩、啊呸,臭狐狸崽子,那就是对他赤/裸/裸的看不起。   “那你为什么看他那么不爽啊?”渊止忍不住还是好奇,按理说叶长安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啊,对自己对白遂都很是照顾,有时候真的像个大哥哥一样,只是为什么会看怀瑜那么有敌意。   叶长安撇撇嘴:“那是因为我们又不是坏孩子,可是他是啊。”   他想起了自己听到青徽和娘亲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去和渊止他们说,可是渊止却抢先一步开口了:“你又是在哪里听到的呢?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看到的比不过你所听到的几句话?”   叶长安一下子被问愣住了。   渊止的话却没有停住:“你不能因为几句话就断定怀瑜不是个好孩子,你总得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再说吧,毕竟三人成虎的故事,老师刚刚说过。”   叶长安刚想振振有词道,他听到的就是老师说的话,可是又一下子想到了,其实大家都并不认识怀瑜,怎么能断定她们两个说的都是真话呢,自己可能是真的太蠢了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道:“我好像是做错了。”   “那我们一起相处一段时间再说吧,毕竟都只是陌生人呢,而且怀瑜刚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也不能孤立他。”渊止条理清晰道,看着叶长安一字一句慢慢说,听得叶长安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最后,渊止一锤定音:“反正刚刚是你对怀瑜的误解最大,那以后怀瑜有事情你就去帮他解决,你们两个走得近一点,你不就是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好。”叶长安完全跟着渊止的思维在走,等他反应过来时,突然觉得好像不太对,只是再看渊止一副淡然的样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成功忽悠了叶长安的渊止心里暗暗一笑,小人在心尽情撒欢。   等几个孩子肩并着肩走远了,一条银白色的龙尾巴从树梢垂下,龙霸天趴在树干上看着下面的一片阴凉,突然笑了起来。   这几个孩子可真是好玩极了。   怀瑜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手里捧着书随便翻着,翻了几页又觉得好没劲,干脆把它倒扣在桌子上,自己也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看着木桌上的纹理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接连的脚步声传来。   他微微抬头露出半个眼睛往外看,果然是那三个一起进来了,勾肩搭背好不快话。   “哼。“他鼻腔里不禁逸出这样的不屑声音,不就是一起玩吗?谁稀罕呢?   自己一个人,是真的!很不错!   “叩叩。”   敲击桌子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怀瑜心里烦躁,头转了个方向,心里抱怨:这几个人好烦啊,就不能安静些吗?   叩击桌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又转了个头,恨不得干脆把自己耳朵也埋起来。   这真的太烦了。   只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近?好像就是在他耳边响起来的一样。   第三次的叩击声又响起。   这次怀瑜听明白了,是真的就在自己耳边。   是谁这么讨厌?   他一下子蹭蹭蹭地起身,抬头太快甚至导致自己眼前一黑,等站稳了,才发现刚刚和自己打了一架的那人,乖乖巧巧站着,一只手还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五指虚虚握拳指节点着桌面。   见怀瑜看过去,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对不起。” 第37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2)   “你、你、你什么意思?”怀瑜的反应却是吓了叶长安一大跳, 像脚底踩了钉子一样跳了起来, 瞪着他,瞳孔紧缩满是诧异。   反应……倒也不至于如此抗拒吧?   叶长安摸摸耳朵,顿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   怀瑜心里翻江倒海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咬着唇就是不看叶长安和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   不就是有朋友吗?他看着就碍眼。   别扭的怀瑜并不搭理叶长安,端得是一副高冷模样,微微抬头也带着些睥睨气势, 好像天下唯他独尊一般。   可惜叶长安脸皮够厚,而且是个知错就改努力求原谅的孩子,就算当时的打斗起因是因为怀瑜先挑衅, 他也认为自己误解怀瑜就是个错误, 很大的错误,于是一天到晚跟个跟屁虫一样围着怀瑜转。   怀瑜终于觉得烦躁,瞪着他恶狠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道歉啊, ”叶长安义正词严,“我当时先动的手, 是我不对。”至于什么自己偷听了老师和娘亲的话,还是当做个小秘密埋在心底吧。   怀瑜侧过头,本来是不准备搭理他, 可是一想想这几天一直被他缠着的日子,不情不愿道:“那件事我也有错,我也不应该和你打起来。”   等他道完歉, 就看着叶长安, 眼里满满都是“你怎么还不走啊”的意味。   叶长安却丝毫不虚, 屁/股仿佛和凳子粘在一起,又笑着凑道怀瑜面前:“你其实还挺乖的啊。”   他看见怀瑜的第一眼带着偏见眼神,当时只觉得厌烦,没想到这几天和他走得近了,发现其实他和白遂差不多,看起来都只是乖乖软软的弟弟。   想摸一摸头,还想揉一揉狐狸尾巴。   怀瑜听到“乖”这个字,一瞬间整个人呆滞了,这是在说他吗?   不对,他怎么可以用乖巧来形容,炸毛的狐狸再一次跳脚:“你才乖呢!”   难道说乖巧成了贬义词?   看着怀瑜气炸了的样子,叶长安摸了摸脑袋一脸懵。   怀瑜气鼓鼓走了,边走边气,同时心里又不知道混杂着些什么感受。   好像,这个傻大个是第一个夸他的人吧。   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说他不是个好孩子,不够听话,还尽惹事,仗着父母在青丘有点权势调皮捣蛋。   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其实挺乖的。   *   其实说出那句话之后,叶长安也是一惊。   渊止目送着怀瑜走了,自己悠悠闲闲走过来,拍了拍叶长安的肩膀:“怎么,你把他给气走了?”   “没有,”叶长安闷闷道,“我是那种人吗?”   渊止揶揄:“打人的都能是你了,把他惹生气又算些什么啊。”   “我真的没有。”叶长安幽幽道,“我就是夸了他一句,他挺乖的。然后他就跑了。”   渊止忍不住笑:“你的想法变得有点多啊。”   “不是你当时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这么几天下来,我觉得怀瑜还挺、就很乖不调皮啊。”   叶长安想着这几天当怀瑜跟屁虫的日子,是真的这么觉得,和渊止在那里解释道。   渊止若有所思:“其实这几天,怀瑜好像太闷了些,是不是因为他还没习惯啊?”   “肯定会不习惯吧,”叶长安撇撇嘴,“他又和我不一样。”   他们二人不禁想到那日怀瑜父母对他依依惜别的模样,对视一眼,又情不自禁嗤笑一声。   叶长安:“别看我,小爷不稀罕那个爹。”   渊止:“你比我好,我都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只不过管他呢,他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他。”   二人一齐表示了一下对自己爹爹的鄙视,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他们两个在白遂面前都是个大孩子了,平时话自然就会更多一些,而且叶长安大大咧咧,渊止心思细腻,二人性格刚好互补,关系很是不错。   叶长安又被渊止当时的话点醒,跟在怀瑜身边才渐渐发现其实他并不太像传闻里说的那样顽皮,越发觉得渊止说的正确。   他听着渊止继续说道:“怀瑜是不是新到一个地方不适应啊?”   “肯定有吧,我见他都不怎么说话。”叶长安若有所思。   **   青徽听着面前两个孩子的叽叽喳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是心里却是也敲起了鼓。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俯下身摸了摸叶长安的头,又夸赞渊止:“你们做得对,是很棒的哥哥。”   “而且,我好像也做错了,和长安一样的错误我也犯了。”   青徽是个敢于承认错误的人,这也同时给几个孩子做了表率,因此当时叶长安接受起自己的错误时,也因为想到青徽而并不见得有自尊被摔下去的尴尬与恼火。   所以当他听到青徽的道歉时,挺着胸脯拍了拍青徽的腿,道:“老师,没事,你和我一样去和怀瑜道个歉就好了。”   “好。”青徽点头应道,又看欲言又止的渊止,“渊止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渊止有些踌躇,在嘴边的字含了半天又咽了回去,摇摇头:“没事。”   可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绝对还是有些话没说出来的,可是渊止和叶长安不一样,他更为敏感细腻,有些话也不想说出来,这个时候逼他也没用。青徽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让他们出去了。   叶长安一出门,就拽着渊止到了旁边的角落里,轻声问:“你刚刚卖什么关子呢?”   渊止左右四顾,见没有人影,就拽着叶长安的衣服让他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叶长安的神色随着渊止的话语而变化着,到最后二人相视一笑,眼底都是狡黠。   “真有你的。”叶长安眼里掩饰不住的笑意,拍了拍渊止的肩膀夸赞道。   渊止低头回他:“那我们就先去准备吧,记得保密。”   “行。”叶长安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急匆匆跑走了。   *   白遂清楚地感知到两个哥哥在鬼鬼祟祟干着什么大事,他想把这两人抓回来问一问,却发现之前总在他身边咋咋呼呼的两个,现在就和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怎么抓都抓不到。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教室里,和坐在角落里的同样冷着一张脸的怀瑜像是两尊大煞神。   青徽走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扑哧一笑。   白遂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哭哭唧唧着脸跑过来,抱着青徽的腿就要和她告状,说叶长安和渊止现在不理他了。   这家伙现在就成了小娇娇了,青徽心里想,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就突然出现了一只毛光顺滑的小白虎炸着毛,耳朵翘起来呲着牙的撒娇模样。   就是想笑。   她顺了顺这只小娇虎的毛,抱着他哄了几句,才把他撅着挂油瓶的嘴给劝了回去。   怀瑜坐在教室的对角处,书本竖起来挡住了他的脸,但是眼神却悄悄飞过书脊,看着离他一个教室距离的二人。   他心里好羡慕。   他也想有人摸摸他的头,也想自己可以招人撒娇。   他的眼神又悄悄收了回来。   反正自己就不配有小伙伴有喜欢他的夫子,他早就应该习惯了,还伤心什么呢?   只是没想到,轻柔而温暖的手,也会盖在他的头上。   他抬起头,便看到青徽的眼睛,像是浸在银河里的星辉,揽着整个星河的璀璨。   他呐呐:“老师?”   怀瑜在狐族的书院里读书,喊那些严苛冷厉白发白眉蓄着胡子的人夫子,他们总是觉得怀瑜顽劣不成大器,又觉得他仗势欺人道德败坏,看着怀瑜的眼里都满是嫌弃。   可是怀瑜从来没见过这么温善的目光,像是一道月光,柔柔洒下,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就好像,老师这个词的含义,就突然不一样了。   青徽蹲下身子,悄悄和他道歉,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囧,但还是努力一字一顿:“那个,老师是来和你道歉的。”   怀瑜瞪大眼睛。   怎么又来一个莫名奇妙就要道歉的?   他眼里的纳闷都要跳出来,看起来倒是蠢萌蠢萌的,青徽心里发誓,要是面前这孩子是只狐狸崽崽,她可以rua秃他条尾巴。   看着怀瑜的样子,青徽的下一句说起来也就自然起来了:“我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偏见来和你道歉的。”   “之前有听到关于你的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当时就直接信以为真了,但是刚刚叶长安来和我说,看一个人应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不应该仅凭别人的几句话就看你带有偏见,这是我的错,我来和你道歉。”   怀瑜的眼睛越瞪越大,缀在那张白皙可爱的脸上就像是两颗偌大的黑葡萄一样。   倒是看不出他那张漂亮的狐族桃花眼水光莹莹风情无限的样子了。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心里的那种奇怪感觉。   也不是开心也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怒更不是难过,就是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两股绳子往不同的地方扯,一边是心酸又有得窥天光的喜悦,另外一面就是满满的黑暗与晦涩,像是这么多年被蔑视的那些负面情绪的混杂。   最后,珍珠一般的泪水扯不断地从他眼眶里溢了出来,在脸上滚着滚着,就一滴滴掉到了地上,与地面融为了一体。   青徽呆了。   偷偷摸过来的白遂也呆了。   只不过只是片刻,他马上从身上摸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伸手要递给怀瑜。   怀瑜却动也不动,任由脸上的珍珠就那么流淌着。   白遂撅着嘴,把帕子直接糊到了他的脸上,看起来像是暴力极了,只有怀瑜知道,白遂的手指是轻柔的,一点一点顺着他的眼眶往下,把他脸颊两边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   怀瑜终于感觉到不好意思了,抢过擦眼泪的主动权,手指按在帕子上,帕子紧紧盖着他的脸。   算了,他现在想想自己刚刚那样子,就很自闭。   想去撞大墙,把墙砸穿的那种。   ***   怀瑜以为自己所收到的接纳已经够多了,却没想到,还有另外的惊喜。   他住在幼儿园后院的屋舍里,邻居就是渊止和叶长安。   屋子不大,因为都是雄性崽崽,布置得都是差不多的风格,有床有桌子,外面是个明厅,窗台上摆着一个白瓷梅瓶,里面插着一大捧开得热闹的蓝色绣球花。   叶长安和渊止两个人的脑袋在窗台下若隐若现。   叶长安:“回来了吗?”   渊止拨开他的头抱怨道:“没有,你别急啊。”   叶长安跺了跺脚,又忍不住直起身子跳了跳,只是还没跳第二次,就被渊止一下子扯了下来:“好像回来了,你别动。”   叶长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弯下了腰,蹲的比渊止还要低,努力用口型比划着:“你确定可以吗?”   渊止懒得看他,只是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   能不能把那只小狐狸忽悠过来,他心里也没有底啊。   反正做了两手打算,要是小狐狸是蠢乎乎的,那就直接进去把他拉过来就是了。   怀瑜肿着眼睛,一路低着头,横冲直撞进了屋子里。   他袖子里还放着刚刚那块手绢,展开一看,素白色的巾帛边角绣着活泼的白虎,伏在树下玩着球,看起来憨憨的。   刚刚那人是白虎吗?   他看着手绢上的图案,又把它小心翼翼铺在自己的桌子上,不放过一条褶皱,用手一点点拨开,整整齐齐摆好了。   等他放好,抬头一看,轻薄的窗纱外,是隐隐绰绰的树影。   他忍不住打开窗户往外看,外面的窗下是一簇蔷薇花,开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墨绿色的叶子被深红浅红水红玫红樱桃红的花朵覆盖住,风姿摇曳。   可能也是心里的一大块石头被青徽不经意间化开了,此时他看着外面的蔷薇花,深深一嗅,只觉得浑身舒畅,淡淡的香味萦绕着他。   味道有些好闻,就是鼻子有点痒痒。   他捂着鼻子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忙不迭地关上了窗扉。   蹲在蔷薇花阴影处的叶长安忍不住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   渊止也把幻术一收,一大片蔷薇花顿时化作纷杂的亮点,散逸在半空。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挫败。   他们还以为可以忽悠那只小狐狸出来摘花呢,然后顺势引着他出门,只是谁能想到他被花香熏回去了?   计划一失败。   那就只能去干脆利落把他叫出来了。   只是二人并肩站在门口,还没商量好谁先开门的时候,那扇门突然打开了。   露出一张笑得颇为狡黠的脸:“你们找我干什么?”   果然是狐狸。   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的渊止和叶长安互相看了看彼此。   两人心里浮现出同样的想法:果然狐狸还是狐狸啊。 第38章 星夜   小狐狸眼睛里晶亮亮的, 一眨一眨好像载着满天星光。   比之前看到的更亮更耀眼。   渊止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们、你?”却发现越想说越是说不出来, 觉得自己好像脑子里满是浆糊。   难得怀瑜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 笑着说:“狐族生来就熟悉幻术,你那些在我看来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额。”渊止和叶长安尴尬死了, 没想到自己觉得特别棒的计划在怀瑜看起来什么都不是,一时间两人一个盖着眼睛摇头叹气, 一个仰头看天神游天外。   听着青徽的话心里移走了一片大石头的怀瑜现在心情舒畅, 蹦蹦跳跳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问:“你们找我是干嘛啊?”   陷入了自闭状态的叶长安与渊止被他这句话给唤醒, 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是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的, 但是你都发现了,我们就一起去吧。”   惊喜?给自己的?   怀瑜说不清现在心里又是一番什么滋味,好像还挺开心的,怀揣着期待,跟在渊止和叶长安身后,一起往后院的湖心亭走去。   这仙宫法器既然能被当时的辞昭给看,自然是有它的独特之处的,那就是园林造景假山流水无一不精致绝伦,后院引来天泉汇聚成一片湖泊, 水光莹莹宛若蓝宝石,倒映着四边开得灿烂的花朵和郁郁葱葱的树木, 一时间不知道水和地的交界处在哪里。   架设的石桥通往湖泊心的亭子, 在外面延伸出一片空地, 平时空空荡荡的,现在倒是摆设着不少东西,特别是地上铺好了的竹席,大喇喇摊在地上。   叶长安看了一眼天色,虽然已经渐渐暗下去了,但是还没有黑到泼墨的程度,霞光微微,在湖面上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还没黑呢。”他戳了戳渊止的小臂,小声说道。   渊止淡淡道:“那就先把我们的礼物给他吧。”   怀瑜一愣一愣地跟着这两个人坐在竹席上,摸不着头脑四处乱看,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等等啊。”和渊止一起爬到竹席斜对角去的叶长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东找西找,半天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摸着脑袋纳闷;“我的东西呢?”   早就找到自己给怀瑜的礼物的渊止站起来,等得已经不太耐烦了,用脚掌轻轻在叶长安的小腿上踢了踢:“你也别找了,直接把这些都拖过去吧。”   “好。”叶长安一拍脑袋,又哼哧哼哧把一大堆东西给搬了过去,在怀瑜眼前堆成一座小山,看得他呆滞了。   半天才问道:“这都是什么啊?”   “你让他先找东西,”渊止解释道,又把自己背着手放在后面的盒子拿出来递给了怀瑜,“这是给你的礼物,欢迎你来这里。”   礼物?   礼物!   怀瑜的思绪瞬间从那堆小山转移到渊止手里拿着的盒子上,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上面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温润的木色,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这是给我的?”怀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盒子,又把目光转移到渊止的脸上,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丝否认的意思。   可是并没有。   小狐狸的黝黑瞳仁在眼眶里嘀哩转着圈,盛着满满的不相信。   渊止又把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是给你的欢迎礼。”说完,也不顾小狐狸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直接就把木盒塞进了他悬在半空的手里。   怀瑜的手伸了出去,放在半空,五指微微往手心处合拢,动也不动,是一副不相信的怀疑模样,又像是被定住了动也不动。   此时渊止把木盒塞进怀瑜的掌心里,又把他的手指搭在盒子上,他清晰地感受到盒子上的纹理。   也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这份礼物的存在。   渊止收回手,却因为收得过急一下子划到了衣摆,指尖有些疼,“嘶”了一声,又很快地把手给背了过去,笑吟吟看着怀瑜:“你打开看看?”   怀瑜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僵着身子听渊止的指挥,把伸出去的手臂收回来,又把另外一只手放到盒子上,慢吞吞地、慢吞吞地扶着木盒的边缘,一点点把它打开。   里面铺着月白色的柔软绸缎,衬得上面的竹笛格外青,像是要滴出来一样。   又像是翡翠,被打磨地闪烁着盈盈光泽。   他的手不由自主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把那笛子拿了出来。   精致漂亮的竹笛,上下都被磨得光滑,握在手里细腻舒服,最下面挂着一枚灵石,被打成的络子编织着正好围在最心,素色的绳结配上流光溢彩的灵石,夺人眼神。   怀瑜情不自禁把那枚灵石握在手里,边角圆润,在手掌心并不觉得咯手,但是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得他抬不起手来。   他收紧了拳头,再收紧,清晰地感觉到灵石挤压着他的掌根时才停下。   渊止见怀瑜一直低着头,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份礼物,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声音温暖:“你是不喜欢吗?那我再换一份给你好不好?”   怀瑜猛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渊止,使劲地摇头:“不,我喜欢,很喜欢。”   渊止笑了起来,抿起的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开心的幅度,只是再看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他定住了,看着怀瑜眼里的湿润,迟疑道:“你是哭了吗?”   “没有。”怀瑜恶狠狠地说,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抬起衣袖,在自己的眼睛上狠狠擦过,擦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还是个小哭包呢?   渊止看着眼前的怀瑜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假装自己不哭地大哭一顿。   好在并没有多久,怀瑜就抬起了头,眼尾因为衣袖的摩擦而晕开一片红,眼睛泡着泪水也变得大而明亮,只是水蒙蒙的,又委屈又可爱。   他看着渊止。   渊止装作不经意地把他的手拿开,却一下子刮倒了他肩上的绣纹,大拇指和食指尖都有些疼。   他不禁皱起眉,又很快舒展开。   只是与他咫尺距离的怀瑜很明显看到了他的面色变化,一把握住了渊止的手腕。   渊止便想逃开他的禁锢,却发现怀瑜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力气还挺大,他压根挣脱不开。   怀瑜看着渊止神色渐渐无奈,低下头就把他的手掌翻过来。   当他看到他的手掌心那面时,停住的泪水又有些想不听他这个主人的话往下落。   渊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收了回去,又欲盖弥彰地把它缩回袖子里。   “竹笛,”怀瑜扬起自己另外一只手里木盒的笛子,问道,“是你亲手做的?”虽然是疑问句,但是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渊止笑了笑,故意转移话题:“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怀瑜一把擦干脸上不听话的泪水,重重点头,眼里又闪过刚刚渊止手上一个个水泡堆叠在一起的样子,还有割裂划伤的痕迹,哽咽道:“我很喜欢。”   还没等渊止下一句话说出来,叶长安就在那边大喊了一声:“我找到了!”   二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叶长安撅着屁/股,手里拿着一串珠子,便要起身,却没注意到被他弄乱的那堆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处散开,正好有一个在他脚后跟后面,他一时不察,竟然摔了个屁/股墩。   二人连忙跑过去围住了叶长安。   叶长安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举着手里漂亮的蜜蜡珠串递给怀瑜看:“这是我给你的欢迎礼物。”   怀瑜的眼睛还肿着,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长木盒,看着叶长安手里的珠串愣住了。   叶长安见他不动,忙追着问:“是不喜欢吗?”又急急忙忙解释,“那个,因为渊止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准备,只找到了这个,但是你别嫌弃它不好看啊,这是我出生前我娘给我从西天神佛那里求来的珠串,可以保佑你平安顺遂的。”   “而且,如果你想父母,就把它放在你耳边,会听到他们保佑你的声音的。”   叶长安坐在地上,怀瑜俯视着他。   二人你也不动我也不动,显得怪异。   到最后,还是怀瑜先动了,他拿过叶长安举起来的珠串,嘟囔道:“哪里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却依然当做宝贝一样,把这串手串放进来木盒里。   叶长安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看着木盒熟悉的灵石蹙起了眉,又一把把渊止拽了过来,便要掀他的衣领。   渊止手疾眼快捂住了自己的领子,疑惑问:“你要干嘛?”   叶长安拽着渊止背过身,问:“那枚灵石是不是你一直带着的那个?”   渊止倒是没注意叶长安还记得自己带着灵石,只不过这还真不是他的那颗,他拨开衣领把用红绳穿着挂在脖子上的灵石露出来给叶长安看了一眼,又说:“那枚是我去找老师要的,我这颗是不会给人的。”毕竟,这也是他的宝贝啊。   不知什么时候,夜色深了。   三人不约而同躺下,渊止在左叶长安在右,间夹着怀瑜,三只崽崽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河。   银河像是一条絮带在天空漂浮,载着星子。   月色清冷,落在树梢间,又慢慢替他们三个盖上了一层轻纱。   怀瑜突然吟吟道:“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叶长安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跳了起来,恶狠狠地:“我都把我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你了,你说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渊止盘腿坐了起来,举起手看了看,幽幽道:“要是不是朋友,我干嘛要把我手弄成这样?”   怀瑜开心地笑了。   心里的荒芜之地,好像有一朵蔷薇,慢慢舒展开花瓣。   他从此之后,也是一个有朋友的人、啊不,狐狸了。 第39章 狐狸白虎朱雀和孔雀   怀瑜生无可恋地摊在柔软的草地上, 舒展开修长的身子,努力把自己拉长摊开成一条狐狸饼。   其他三只崽崽围着他,一人手里抓着一条尾巴,顺着狐狸毛的方向撸动着, 情不自禁沉迷在柔柔的软软的感觉里。   只有怀瑜僵硬着脸, 神游天外:难道这就是有朋友的代价吗?   那, 还不如没有算了。   白遂抓着怀瑜的尾巴摇来摇去, 从尾巴尖顺到尾巴根, 又从尾巴根逆着揉搓到尾巴尖,小心翼翼捧着狐狸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把自己的脸贴过去,感受着绒毛划过自己脸蛋的滑顺感觉。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一只白虎出现在了刚刚白遂的位置,前面两只爪子小心翼翼捧着那条尾巴, 从嗓子里逸出一道吼声。   “吼。”   听着虎啸声, 咸鱼摊平的怀瑜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浑身的毛发也在一瞬间炸成了向日葵。   白遂愣了一下, 委屈巴巴地放开了怀瑜漂亮的狐狸尾巴, 脸上带着些小心翼翼。   他看着怀瑜, 低低地撒娇叫道:“嗷。”   怀瑜的另外两条尾巴也被松开,他终于可以坐起来,看着浑身雪白漂亮的白虎, 却是眼前一亮。   好好看的一只白虎。   虽然还小, 但是已经初现白虎的气度, 微微伏下去的脊背有着流畅的线条, 像是蓄势待发一般。   只是此时让人忍不住臣服的白虎抬着头,露出一副迷惘而委屈的模样,呆呆看着怀瑜。   眼里好像满是控诉:你为什么要怕我?   呆萌的白遂瞬间收获了怀瑜爱的抱抱。   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怀瑜好像明白刚刚为什么他们要揉自己的大尾巴了。   毕竟漂亮的白虎,有着一身雪白的毛皮,他也忍不住想把头埋进去吸一吸,在把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按上去,顺着白虎的头摸到尾巴尖尖,哪里也不能放过。   对,还有他那两只翘起来的可爱的耳朵,是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忘记去揉一揉的地方。   白遂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刚刚咸鱼的怀瑜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头。   然后是一阵乱摸。   发生了什么?   好像停止了思考的白遂再回神,就发现自己被狐狸抱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从狐狸颈子的间隙里发现他几条蓬松的尾巴垂下愉悦地荡着,他的前爪在自己的耳朵上小心翼翼揉捏,还有一只爪子,对他脖颈之间细软的毛蠢蠢欲动。   虽然白遂的年纪最小,比不得三条尾巴的怀瑜都已经三百多岁了,但是因为他们种族的差异,他的原形是最威武最大的那只。   此时他比同样是原形的怀瑜就快大了一圈。   此时的白虎稍微抖一抖,就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如果当时白遂敢以这个样子出现在青徽面前,她是怎么也不敢靠近的,只是现在,唔,自家养的蠢萌崽崽什么性子,她可能比他爹都清楚,见到小白虎真正的样子时,也没有多害怕,还去摸了摸老虎屁股。   她倒是没事,羞得白遂一跳三尺高,蹭蹭蹭跑走了,自闭了一下午。   被怀瑜顺着毛的白遂又低低地“嗷”了一声,小奶音可爱极了,乖乖地趴在地上,放松地铺平自己的身躯,又转过头看着跳下来方便他动作的怀瑜,同样奶萌奶萌地唤了一声:“嗷。”   ——你来摸吧,我准备好了。   怀瑜雀跃极了,一头扎进白虎像是云朵一样的毛里,快乐环绕着他。   啊啊啊啊,有朋友真好。   他还可以撸老虎呢。   只可惜了不知道为什么手里的狐狸尾巴不见了的叶长安和渊止,转过头时就发现怀瑜抛弃了他们两只可怜兮兮的鸟,毫不犹豫投入了白虎的怀抱、啊不,毛/毛的诱惑里。   就,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寂寞。   还有点凉凉和心酸。   两只被抛弃的鸟对视一眼。   委屈仿佛都能溢出来。   “要不,我变成原形,你摸我的毛?”叶长安眼红地看着滚成一团的两只白色毛绒绒,又偏过头看着渊止,提议道。   渊止嫌弃:“你的毛有什么好摸的?没意思。”   他继续眼馋地看着那两只毛色同样雪白的家伙,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羡慕。   白遂稍微抬头,正好水蒙蒙的大眼睛与渊止对视,他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渊止眼神怪怪的,又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示意渊止可以过来摸一摸。   渊止眼神一亮,心里好像有一只尖叫鸡在不停嚎着,脸上却努力维持住不动如山的神色,慢吞吞走过去,在白遂身边盘腿坐下,却眼疾手快在白遂软乎乎的肚皮上摸了一把。   手感真不错。   再来一下。   就这么一下又一下,渊止脸上一副好哥哥的乖巧模样,实际上却一只手顺着白遂的肚皮摸到脊背,又摸到他的尾巴上,另外一只手也不闲着,试图在怀瑜的三条尾巴里找到刚刚自己精挑细选那条手感最好的蓬松狐尾。   这生活,真爽啊。   叶长安撅着嘴看着渊止脸上冷淡,实际跑得比谁都快的样子,忍不住生气,想喷火。   他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又顿了片刻,仿佛在期待渊止回头看他。   然后并没有。   贪心的渊止正在比较白虎和狐狸哪个摸起来手感更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叶长安感觉自己好像跟站了几百年一样,脚酸了腿僵了,好像头上还有几片叶子落了下来,将他浑身的萧瑟渲染得格外凄楚。   他气鼓鼓地瞪着有了毛绒绒就忘了鸟的渊止,忍不住变成了朱雀,迈着修长的脚蹼走过去。   朱雀也很漂亮,浑身赤红色的羽翼,潇洒而随意地散开,纤细而长长的腿下,是微微蜷起的爪子,将那些锐利的尖尖隐藏,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住自己其实是个凶恶神兽,一爪子下去可能将一只猛兽挠得肠/破/血/流的事实。   他像是一团火一样,轻飘飘跃/进了雪白的云朵里,得瑟地看着渊止。   唯一还是人形的渊止看着眼前三只崽崽,不禁露出“邪恶”的笑。   白遂和怀瑜正你揉着我的尾巴,我拽着你的耳朵,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只鸟,都愣了一下。   白遂先反应过来,低低地朝着朱雀撒娇般“嗷呜”了一声,好像在说,“长安哥哥,你来了啊”。   怀瑜却是伏下身子警惕地看着叶长安漂亮的羽翼,他身上那种浑厚的神兽气息,还是让这只小狐狸有了些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惧怕。   朱雀又换了个姿势,懒懒地靠在白遂身上,翅膀展开划出一道火红色的流光,又被他转瞬之间收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放在白遂身上,斜着眼睛道:“喂,小狐狸,你不会认不出我来吧?”   叶长安代表性的带着些痞气的声音,让吓了一大跳的怀瑜又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安放下去,他伸了个懒腰,又把自己抬起来的头枕到白遂的肚皮上,打了个哈欠。   白遂手里的尾巴自然松开,扑着叶长安漂亮的、仿佛闪着光的翅膀,眼里满是好奇,好像要一爪子上来直接帮他把翅膀给拉开。   好家伙,白虎这一爪子下来,自己差不多以后就只能做一个单翅可怜小朱雀了吧?   叶长安灵活一闪,心有戚戚然,一个利落的打滚,避开了白遂跃跃欲试的爪子。   虽然你的肉垫粉嫩嫩的,但是你也不能随便扯我翅膀。   这是一只朱雀的尊严。   白遂有些惋惜地把自己的爪子收了回去,又在渊止身上随便擦了擦,好像撒娇一样。   叶长安也顺着白遂的爪子看着沉浸在摸着蓬松狐尾巴的渊止,刚刚的怒火又蹭蹭蹭涨了起来。   怎么,毛绒绒好看,鸟就丑不拉叽是吧?   他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走了过去,短短的距离,硬是走出了一种英雄就义的慨然,然后一下子扑倒了渊止。   渊止感受到自己手尾巴抖了两下,然后蹭得往回一缩,像是水一样滑顺的手感拂过,又像是水一样摸不着,就这么溜开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惋惜,就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红,好像正好被叶长安的翅膀给盖住了眼睛。   “怎么,鸟不好看吗?我可是朱雀,你看看,你看看,你仔细看看小爷这漂亮的羽翼,这羽毛,多好看!你这个眼瞎的孔雀,你给我仔细看好了。”因为羡慕嫉妒恨气炸了的叶长安口出狂言,使劲在同为鸟族的渊止面前炫耀着自己。   渊止面不改色地推开他,把这只朱雀从头打量到尾,又拽起他的翅膀展开看了看,心里默默和自己比了比。   好像,也没那么好看嘛。   叶长安见渊止好长时间不说话,还以为他是看到自己简直是完美的原形而觉得自惭形秽,得瑟地摇头晃脑,又一会儿表演一个金鸡独立。不是,是朱雀独立,一会儿啄啄自己的翅膀,又忙里偷闲飞一个“你不要羡慕”的眼神给不动如山的渊止。   渊止脸上的表情动也不动。   只是打量着叶长安的眼神,渐渐从看一只朱雀神兽往看一只智障发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叶长安的脚都开始发酸了。   一阵流光溢彩闪过。   在刚刚渊止站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只孔雀,漂亮到好像漫天的光辉都围绕着他。   叶长安呆住了。   白遂和怀瑜也松开了彼此咬着的尾巴,愣愣地看着那只孔雀,就连没有完全闭合的嘴里,口水沿着嘴角流出来都浑然不觉。   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同样的赞美声:“好美啊。” 第40章 天王凉破   那是一只流淌着绚丽光芒的鸟, 赤红色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让人惊叹的金色,长长的羽毛拖在地上,就连地上都染了一层金光粼粼。   他就这么站着,仿佛就能让所有人的目光为他驻留。   白遂和怀瑜愣住了。   叶长安也终于闭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好像此时, 保持安静, 就是对这种美最好的敬意与赞美。   渊止迎上叶长安逐渐呆滞的目光, 冷笑了一声, 上前几步, 又把自己翅膀张开怼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就淡淡看着这只红毛鸟。   叶长安享受着这闪光暴击,忍不住卷起翅膀揉了揉眼睛,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认输道:“我知道你好看, 行了吧?”   渊止冷冷看他,暗金色的眼眸光晕一圈一圈荡开, 就那么随意一瞥, 仿佛就有着来自远古的威仪。   那一瞬间, 好像时间都停止住了一样。   直到渊止移开视线,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此时流露出的温顺柔和才是他们所熟悉的模样。   刚刚像是被冰封了一样的气氛倏尔温暖起来。   白遂的爪子在地上摩擦了几下, 像是在蓄力一样, 然后背伏了下去, 拉成一道流畅的流线型, 后腿一蹬,像是一只出弦的箭一样,又像是一道光,就那么扑倒了渊止。   渊止纵容地让白遂好一顿“揉搓”,羽毛都乱了,他也毫不在意,随便抖抖,又转过头将自己散乱的羽毛理顺,仍然是一副漂亮模样。   白遂的“放肆”打破了刚刚的静止,怀瑜和叶长安也扑了上去。   红如火白如雪,闹作一团很是热闹,欢快的笑声像是银铃铛叮铃叮铃响。   这声音也吵醒了最喜欢躲在大树上睡觉的龙霸天。   比起人形那个看起来蠢乎乎的娃娃,他还是更喜欢龙形的模样,可以随意地缠在树梢上偷着懒,还能眼观路耳听八方,尤其是下午青徽回去的时候,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她。   下午最是倦怠舒适,微风拂过阳光在叶缝透出点点光斑,睡上一觉起来时浑身都是懒懒的。   他张开前爪打了个哈欠,从树干上探出一个头,看着下面不知道已经滚成怎么一大团的四个小幼崽,眯着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死他了。   被吵醒的龙霸天还带着些起床气,颇是气鼓鼓地看着怀瑜的大尾巴在那里摇啊摇晃啊晃,只觉得眼睛要花了一样。   太吵了这群小兔崽子。   他咬着牙,心里盘算着想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   只是当他的目光移到那只赤红色的鸟身上时,还是不由自主愣了一下。刚刚眯着眼睛随便瞟过去,还以为是朱雀,可是现在一看,那流光溢彩斑斓的鸟,不知道比朱雀好看到哪里去了。   是渊止那只神奇的红孔雀吗?   可是龙霸天隐隐约约感觉这仿佛绝对不是孔雀。   按关系细分,说起来都是有凤凰血脉的后代,但是朱雀比起孔雀,其实要更亲近于凤凰的先祖,按理说也应该是,只要孔雀河朱雀站在一起,被压下去光彩的那只绝对不会是神兽朱雀啊!   龙霸天只觉得好像自己的脑袋有点大,里面沉甸甸的,又像是倒了一杯浆糊进去,搅弄成了一团,让他分不出心神再去思考着这个问题。   最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这样的状况,尤其是自己仿佛想到了什么特别关键的时候,那种思绪就会被硬生生阻止住,让他昏昏沉沉。   所以虽然他好像想到了一些跟循环的腥风血雨的噩梦无关的记忆,只是又像是雾里看花一样,大概知道,想要细探却又毫无办法。   他伸出爪子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力度没有控制好,他被自己打得不轻,就连他趴着的树枝都是一振,飒飒落下了些叶片。   怀瑜摸着身上的落叶,抬头一看,正好与龙霸天对视。   他是新来的,比不上其他几个和龙霸天玩熟了,敢坐龙肚子拽着龙角当马骑,胆大包天偏偏龙霸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几只幼崽闹腾。   他还是挺惧怕这只仿佛生活在传说、或者是和生活在霄云宫里那些自己只听过却不得一见的天帝太子一样的瑞兽,瞳孔畏畏缩缩,舒展的尾巴也渐渐从尖尖卷起来。   龙霸天打着哈欠从树上飞了下来,摸了摸怀瑜的头,狐狸幼崽的毛细软茂密,摸起来手感不错,他又顺便多揉了几把,问:“哟,小家伙你怕我啊?”   还没等怀瑜回答,另外三只就“哥哥”长“哥哥”短的围住了龙霸天。   这只懒散的龙,虽然也是在同一片院子里,只是他沉迷睡觉,三天有两天是一直躲在树上睡大觉的。   ——其实龙霸天才不会告诉他们,他是因为怕了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的呢。   被三只小家伙包围着的龙霸□□跃跃欲试的怀瑜招招手。   本来还有些胆怯的怀瑜,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先是慢慢地挪动,然后一下子扑了过去。   他能不激动吗?   这可是龙啊!   龙的鳞片摸起来光滑,像是摸玉石一样,只是比起温润的玉,他的鳞片温度很低,像是冰块一样寒凉的手感,怎么也捂不热。   怀瑜把自己的尾巴缠上去,渐渐放开了玩得不亦乐乎。   在白雪和火焰之间,躺着一条银白色的龙,浑身流水一般的粼粼光泽,低调而又张扬地吸引着所有目光。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却好像并没有任何不妥,反而恰好。   **   青徽每月的灵石,都会在月尾被跑腿的神仙送上门,这个月自然也不例外。   她接过敲门的散仙捧着的木盒,颠了颠,虽然只是巴掌大的盒子,可是真的还挺重的,比上个月还要重一些。   她关上门靠在木门上,脸上笑得仿佛开了花,忙不迭地把盒子打开。   打开时耀眼的光芒差点没把她这只没见识的小神仙给闪瞎,里面放着四颗纯净而漂亮的灵石,在阳光下变化着多彩的色泽。   这大概就是上品的灵石了吧,果然比自己之前看到的灵石要漂亮许多,就是这光泽度,也不是一个等级的。   青徽财迷心起,控制不住抠出了其一颗,张开嘴咬了咬。   和商场里去买金子的大妈要咬一口鉴别真假的模样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自己倒是没感觉,就是,牙疼,好疼好疼的。   灵石坚硬极了,她咬的时候又太猖狂没注意轻重,牙被使劲磕了一下,撞到了牙龈,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一下子呆住了。   于是捂着嘴的她,傻乎乎地保持着含着灵石的蠢样,手捂着下巴,愣住在那里。   落进龙霸天眼里时,就是这番场景。   他不敢置信地跑过来,看着青徽的眼神一言难尽。   她莫非是疯了,竟然想直接啃灵石了?   顶着龙霸天看智障的眼神,青徽先是一阵心虚,然后突然暴起:喂,到底谁是智障啊!   她装作淡定的样子,把捂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咬着灵石边边嘴角咧开的样子好像太傻了些,着急忙慌地又抬起手臂把灵石给拿了下来,篡在手里装作不经意,与龙霸天对视。   伪装出来的镇静,倒是好像骗过了这只智商不太行的龙,他放弃继续看青徽,站在那里低下了头,仿佛定住了。   青徽不明所以地又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动也不动,也移开了视线。手里的灵石边缘磨着她的掌根,也提醒着青徽它的存在。   青徽撇撇嘴,指尖聚集起一星白光,她捏了个清洁术法把灵石和自己的手清洗干净,又小心翼翼地把那灵石放进了木盒里,再盖上盖子。   龙霸天还是木头一样僵硬住了在那里。   青徽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却惊讶地发现,这只龙的人形好像比之前刚刚变成人的时候高了一点,要到她的腰部了。   她顺势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在他头顶的两个小揪揪上摸了一把。平时这只龙总说摸龙不能摸头,不然他长不高了,很是不情愿青徽上手,此时能趁着他走神就那么揉一揉也好。   她猖狂地使劲捏了捏,这条龙还是神游天外的样子。   此时青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到底要怎么走神才能走成这样啊?   她皱眉,又耸了耸鼻尖,上上下下打量着龙霸天。   跟刚刚用眼神嘲讽自己的额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青徽想明白过来,龙霸天眼神渐渐聚焦起来,就像是突然给这具躯壳注入了灵魂一样,刚刚木偶一般的人,终于又有了生气。   青徽刚准备开口问他怎么了,还没说话,就见眼前一花,像是梦一样,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出现的小山似的灵石堆,在那一瞬间,好像时间都停止住了一样。   她是谁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青徽也和刚刚的龙霸天一样,成了木偶人。   只是此时的龙霸天比刚刚的青徽得瑟还骄傲,昂着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我识海里的灵石,都给你搬过来了。”   被震惊到了的青徽,其实没一会儿就缓了过来,毕竟这只龙连仙宫法器都有,有这么多灵石其实也不见得有多么奇怪。   就是,她有点好奇,这家伙所谓的识海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   龙霸天不知道青徽脑袋瓜里想着什么,挺着胸站在灵石小山前,掐着腰,看起来稚嫩的脸上带着传说天王凉破的霸气:“这些都给你了,你要啃多少有多少,不用客气?”   青徽:哈?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喜欢吃灵石呢? 第41章   云雾翻滚,朦朦胧胧, 举起的酒杯却在这云里雾里看得格外清晰。   仙人等闲就是几百年的闭关, 聚在一起实属不易, 这次若不是当今太子的五千岁诞辰,这霄云殿也聚不齐这么多人。   白恺坐在太子右手第二个位置, 手执着酒杯, 眼神却淡淡地看着下方, 翻腾的雾气, 仙人们举着盛满美酒的酒盅,一个个言笑晏晏, 碰杯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也和对面看过来的仙君对视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扬起杯子,把杯酒水一饮而尽。   叶呈昭坐在白恺的下首位置, 依旧是一身猎猎红衣,被微风扬起宽大的衣袖, 艳色的衣服, 更显得他脸黑如炭。   他也不说话,酒接连不断地喝着,举起杯子的速度像是一阵风一样, 白恺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又喝了一大杯了, 酒滴又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滴到面前的案几上, 晕成一个个小小的坑。   坑里的酒色泽澄澈干净, 倒映出殿屋梁上精致华美的雕花,又晃啊晃啊,只是些虚妄模样罢了。   白恺实在看不下去了,偏过头劝他;“你也歇歇,别喝太多了。”   叶呈昭瞥他一眼,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漫不经心,还有几分讥讽:“你管我呢?我今日就要喝个畅快。”说完,又是满满一杯的烈酒入了喉咙。   白恺摇了摇头,也不劝他别喝了,反正说也没什么用,他只是招手找来了在一边的仙侍,让他给叶呈昭上一壶柔和些的酒水。   叶呈昭脸上闷闷的,酒水顺着下颔线滴到身上,他也浑然不在乎,又喝了一杯,偏头看到坐在上首的太子,忍不住站起身子举起酒杯,冲着正好看到这边动静的太子道:“殿下,我们喝一杯。”   太子寒磬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浑身冰冷像极了一尊冰块坐在那里,只是朱雀一族的族长,他还是给了几分面子,也举起酒杯,和他喝了一杯。   他倒是还好,只是叶长安这么一闹,他的不对劲简直就写在了脸上,不要说下首那些仙人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挤眉弄眼,就连坐在白遂上手一个位置的德高望重的一位仙君,也忍不住问他:“这,朱雀族长是怎么了?”   白恺心里把叶长安从头骂到尾,脸上却依旧没露出一点不对劲,只略微扬起一个客气的笑容:“我也不太清楚,许是心情不好吧。”   老仙君朝着叶呈昭的方向看了两眼,摇摇头,也懒得多问。这位朱雀族长,是最是放浪形骸的一人,比起白虎族长不知道逊色到哪里去了,他也不想多提,就偏过头继续和白恺说话:“你家的儿子呢?这次带过来了吗?”   说道白遂,白恺脸上才露出一个说得上满是真心的笑容。   这些天,他和白遂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向着一对正常的父子两发展,此时讲起他的时候,他脸上又是骄傲又是慈爱,看得只见过他冷脸模样的老仙君好是一顿震惊。   白恺笑着说:“来了,现在在偏殿呢。”   这是难逢的一次盛宴,很多仙人都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想要见见世面,也是和同辈的孩子相处,万一熟识,从小的情谊也是最珍贵的,也因此,这次有不少孩子,都被带到了偏殿另开了席面。   此时白遂坐在角落里,努力把自己装成一尊塑像。   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小家伙在陌生的地方、又是自己一个人看着屋子里乌泱泱一片同龄人,自然地有些害怕,因而躲得比谁都快,靠着墙壁假装玩偶。   只是他长得唇红齿白/精致漂亮,穿着玉白色的衣袍,就坐在那里已经足够吸引人了,有不少好奇的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凑过去和他搭讪。   白遂虽然怕,但是礼仪还是挺好的,一板一眼和他们说话,虽然比不上叶长安的圆滑,但是也进退得宜,很快不少孩子就围着他,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其实更大可能是看他是白虎的原因。   偌大的偏殿里,孩子们其实隐隐约约分成了三四个小团体,白遂这里是一波,还有一波是朱雀三兄弟,他们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衫,三个虽然年纪不一样,但是长相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都是精致好看的五官,狭长的凤眸和叶呈昭一模一样。   他们兄弟三个都往白遂那边看了一眼,最大的叶观江勾起嘲讽的笑意,两个小的也跟在叶观江后面笑了,围着他们的人就知道这三个是什么意思了,七嘴八舌说着白遂的坏话来讨这三个小少爷的欢心。   虽然那边是未来的白虎族长不好惹,但是眼前这三位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朱雀族长啊。   他们抱大腿,左右逢源是技巧,牢牢抱住一个是本能,此时扒上了叶观江三人,就只是以他们马首是瞻了。   叶观江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话,像是要把白遂贬低到尘埃里,不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准瞬即逝,换上了一副纠结起来的模样:“你么说的也不尽然是真的,那可是白虎族唯一的继承人呢。”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成是他并不愿意听到贬低白遂的样子,要是叶长安在这里,肯定要骂他一顿,觉得他简直和他的娘亲一样白莲花。   只是现在谁都知道,朱雀族长之前的夫人是个蠢货,尊贵无比的身份放着不要,巴巴去给人家幼儿园当一个老师,简直是蠢到家了,还放弃了自己儿子未来继承朱雀一族的可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大家偶尔闲谈说起绢翕和叶长安的时候,都是满满的不屑。   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大概如此,人心就是这样。   叶观江道:“走,我们去给白遂少族主打个招呼。”于是一片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浩浩荡荡跟在他们兄弟三人背后一起走了过来。   白遂眼尖地看到他们,和叶长安也有三四份相似的模样,却让白遂觉得有些恶心。   拿他稚嫩的眼神去看,叶长安眉眼间满是坦荡潇洒,而这几个人都是满满的算计,就算再好看再英俊的样子,也显得有些浑浊不堪。   他意思意思地点点头,和刚刚应对其他人的恭谨有礼截然相反完全不同,就连面上的表情都有些漠然,眉心微微蹙起,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说些让人难堪的话。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叶观江不说,他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被白遂糊弄了几次也不见得恼火,反而一直是笑着的:“不知道我家四弟可好?”   这话说的,好像你真的把叶长安当成自己亲弟弟了呢,还硬是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稍微懂些事也知道些羞耻的人就悄悄走开了,避开这不要脸皮的朱雀。   白遂也是惊到了。   他喜欢长安,也喜欢绢翕,因此听到叶观江明显带着不怀好意的话,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火气,鼓起嘴唇,刚要说话,却突然被一阵尖叫给打乱了。   偏殿里的人,都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同样是一群人,包围着的是青丘狐族现在的王子和公主。   青丘的狐王狐后生了一子一女,长子叫君逸,女儿叫君妙,都是挺嚣张跋扈的人,但是心甘情愿捧上去的人也不少,他们那里围着的不必白遂这里少多少,挤得密密麻麻的,都透不过一条缝来。   也因此,白遂也只能听到声音,但是看不见到底是谁在叫。   他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自然围着他的那群人也一起走了上去,跟在他背后,像是跟屁虫一样。   叶家另外两个小的抬头看叶观江,见他不动,忙问道:“哥,我们不去看看热闹吗?”   叶观江看了看那边的动静,摇了摇头道:“狐族的人,让他们去闹吧,鹬蚌相争得利的可是渔翁。”   只可惜两个小的,望着那边的热闹满怀期待,眼里的好奇都要跃出来了,现在只能待在叶观江身边不能看热闹,一个两个都是咬着唇满是好奇和遗憾。   叶观江则是看着那群人,见白遂过去一个个避身让开的样子,勾起一个略有些狰狞的笑。   白遂不知道叶观江在想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他终于被让进了最间的地方,也更清晰更直接地听到了那阵尖叫背后小声的哼唧声。   因为地上躺着的那个紫衣服的乖巧小女孩,长得珠圆玉润,现在却是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蜷着身子卧倒在地上,脸上苍白,眼睛微微阖起,睫毛长长的,却不安地一颤一颤,看起来可怜极了。   君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君妙却是手里拿着鞭子,一下一下往地上抽,鞭子扬起的尾风一下一下刮起女孩的裙角,也让她颤抖得更加明显。   白遂蹙起了眉头,走出去把手伸了出来,声音柔和,像是努力在学青徽和他说话时的模样:“我拉你起来好不好?”   躺在地上的女娃娃颤颤地睁开双眼,正好撞进白遂充满关切的眼神里,好像温柔的春风一样,扫过去,她的委屈就要全部爆发出来了,豆大的眼水一滴一滴往下淌着。   她慢慢用手肘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便要握住白遂伸过来的手。   正在此时,一道鞭子像是疾风一样挥舞过来,在半空留下一道残影。 第42章   说时迟那时快, 白遂往前一扑, 正好将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护在了身下, 紧接着,鞭子的破空声后, 便是凌厉的抽击声音, 正好打在了白遂的背上。   饶是白遂是皮糙肉厚的神兽, 都忍不住咬牙“嘶”了一声, 整张脸皱了起来, 咬着牙。   这横生一事,把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刚刚围在白遂身边的人叽叽喳喳挤过来, 有的瞪着君妙二人义愤填膺地争执, 有人伸出手要把白遂扶起来。   白遂抬起头看到好多双手朝他伸过来,一个个白白嫩嫩晃啊晃啊, 有些瘆人,自己干脆利落爬了起来,又把闭着眼睛哭的小妹妹扶起来。   刚刚只是看她哭,现在扶起来之后, 围着他们的孩子都看到了这个小女孩的容貌, 都有些大吃一惊,再看看君妙的脸, 仿佛就知道她为什么要欺负这紫衣女孩了。   原因无他, 完全是这个小女孩长得太过精致漂亮, 像是娇嫩的花儿一样, 应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满脸泪痕委屈极了,还不停地用圆乎乎的肉手擦着眼角溢出来的泪水,越看越让人心疼。   她身上漂亮的衣服也被打坏了,割出一道道裂痕,又因为刚刚躺在地上,混着些脏污,狼狈极了。   君妙把扬起的长鞭卷起来收到手,剩下的一小节绕着她纤细的手臂,黝黑色的长鞭是上好的铰蚕丝编织而成,里面混着金线,更是流光溢彩,打到人身上时也越发疼痛。   她长得其实也很好看,狐族本来就是以美貌著称,何况是狐族的公主,只是再好看的容貌,混杂上一副盛气临人的样子,也觉得有些讨厌了。   她便是如此。   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走上前来,咄咄逼人地看着白遂:“谁准许你扶她起来的?”   小女孩越发抖了起来,两只肉乎乎的手忙不迭地擦着脸上的一粒粒金豆豆,看起来委屈又害怕。   白遂把她护到自己身后,看着君妙,满是不赞同:“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   君妙:“又关你什么事?本公主看她不顺眼,难道还要和你说一声?你又是谁呢?”   她骄纵惯了,又习惯了被人捧着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此时也颇为刁蛮,手里的一截短鞭晃啊晃,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甩出来一样。   白遂瞪着他,只恨自己没和长安哥哥学一学怎么骂人,竟是词穷了。   站在对峙二人身后的君逸笑了笑,一把拨开气成斗鸡眼的君妙,端得是一副清风朗月模样,插/进去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少族主也别放在心上,我替我妹妹跟你道歉,也和这位、嗯、不知道哪家的仙子道声歉,如此这事情便过去吧。”   虽然语气里是他先弯了腰,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说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才更像是真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围观的稍微大一点知道局势的大孩子纷纷摇头,腹诽道,在天帝心里,怕是倚重白虎族比狐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狐族的人怎么能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白遂皱起眉头,也很是不满。   这样的轻视怠慢,也足以让本来就很骄傲的白虎一族心里涌起怒火,就连性格温吞的白遂也不例外。   只可惜君逸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轻狂模样,笑着说:“白虎家的弟弟,你说这样可以吗?”   众目睽睽之下,这就像是把白遂架到了火堆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要是就这么认了,只会传出去他懦弱,顺带着白虎族都会受到牵连;如果不认,与他争执,却又正和了他的心意。   就在白遂低着头纠结的时候,紫衣女孩站了出来,和凡间五岁孩子差不多高,长得圆滚滚的很是可爱,只是现在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撅着嘴不太情愿地看着对面的君逸:“你、你让她跟我道歉,我就原谅她。”边说,边举起手指着君妙。   君妙眉眼间满是跋扈,迎着她的手指看过来,却勾起一抹笑:“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和你道歉?”   又终于把眼神移到了白遂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露出一个意味不详的笑:“我倒是突然想起来,那日打伤了我哥哥头的怀瑜那家伙,可是和你在一起读书呢,也不怪你现在看我们兄妹不顺眼。”   怎么又突然说到怀瑜了?   白遂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着君妙也愈发烦躁,撅着嘴就要发火,就在此时,君逸一把把还在喋喋不休的君妙给拽了回来,严厉地训她:“给她道歉。”   君妙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逸阴鸷的眼神,却在某一瞬间心里突然涌上无法言说的惧意,像是心脏被人捏在手里一样,最终她呐呐道:“对不起。”   **   白遂以为这日的事情不过只是一桩小事,却没想到几天后,自己会看见救下的小姑娘和她的母亲,跟在青徽身后进了园子里。   叶长安走过来拍了拍呆滞的白遂的肩膀,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愣了一会儿。   白遂没有听到他呱噪的声音,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转头一看,叶长安一蹦三尺高,脸上的笑合不拢,拽着白遂的衣袖道:“你看,是妹妹唉。”   白遂颇感意外地看着他,最后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唇笑了。   二人像是躲在一边说悄悄话一样,渊止和怀瑜蹑手蹑脚从后面走了过来,一人扑到一人背上,白遂和叶长安都是往前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转头就要掐着他们的脖子好好吓一吓人。   四个孩子玩闹起来,声音连在里面的青徽和百结的母亲都听得一清二楚。   百结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今日打扮得干净舒服,头上顶着两个小揪揪,笑起来两边各有一个小梨涡,让人想醉倒在她的笑容里。   此时的她,坐在母亲身边,手指交缠揉搓着,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声音,努力想辨别出那日给她解围的人。   只是她只能听到外面好多人在一起的笑闹声,她有些不满地撅着嘴,恨不得马上跑出去找人去。   只是她的娘亲手一直放在她身上,是个保护而且拘束着她的姿势,她只能乖乖坐在那里,听着大人的说话。   青徽震惊地听同样好看精致的母亲结香说话,听到她说起在宴会上白遂护着百结的时候,嘴张大了满是惊诧,又有点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结香又说:“从那日起,我家女儿就一直想找到那个护着她的人,又听说你这里招孩子,我就想着,也让百结过来和他们一起上学,你看可好?”   她没说的是,这几日百结每晚都是噩梦连连,一闭眼就是自己被鞭子抽的模样,看着她心疼死了,只是欺负她的那人是狐族的公主,自己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花仙,根本没办法给她寻个说法,只觉得懊恼极了,也因此,百结说她要来这里读书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青徽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和结香多说了几句,又把她送出门,这才领着百结出来。   百结先是乖巧极了,牵着青徽的手动作娴雅静,青徽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是个家教很好的孩子。   只是当她看到白遂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变了,忙不迭地甩开青徽的手,拎起裙摆随便塞到腰上的丝带里,两条小腿像是风火轮一样,风风火火就撞到了白遂身上。   白遂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急忙扶住了小女孩,比他还矮一点的小姑娘圆哩咕秋的,他都差点扶不住,好在身后渊止扶了一把,叶长安又在前面眼馋地一下子拽着百结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凑过去打量她。   怀瑜也好奇地看过去。   只是叶长安是馋软软的香香的妹妹好多年,此时看到这样的圆滚滚香乎乎的百结一副慈爱兄长模样,但是怀瑜就仅仅是好奇罢了,多看了几眼,发现长得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双眼睛一对鼻孔一个嘴,最后撇撇嘴就转了过去。   被拎着在半空荡来荡去的百结嘴一瘪,眨巴着眼睛看着叶长安,叶长安就忙不迭地把她放了下来,努力把声线压柔和,大大的嗓门也低了下去,生怕吓到了这花一样的妹妹:“唉,你别哭啊。”   百结瞪他一眼,水光莹莹的眼睛里纯善柔洵,叶长安看得心虚极了,便翻着自己的袖子,好半天才摸出一颗糖果,挠着头递给要哭不哭的百结:“给你糖吃,你不哭了好不好?”   百结迟疑地从他手里拿过糖,像是不相信叶长安是真准备给她一样,直到真的把那颗糖果拿到手了,握在手里,咯得掌心疼,才有了真实感,她慢吞吞把握着它的手缩回来,缩一点点就抬头看叶长安一下,缩一点点就抬头看他一下,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   叶长安看着好笑,索性大大方方摊开手掌就任由百结畏畏缩缩地拿,等她拿着糖果的手放了回去,这才扬起一个张扬的笑:“你吃啊,说好了,你吃了就不许哭了。”   眼眶里还水盈盈的百结看着他,越发感觉他就是个忽悠小孩子的骗子——虽然他也不见得有多大。   只是当她低头看到手里的糖果时,还是略微笑了笑,转过身就跑,在叶长安眼皮底下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一样。   叶长安瞪大着眼睛,黑着脸看她摊开手掌,一副殷勤无比的样子,对白遂道:“哥哥,吃糖。”   叶长安:小爷有一万句脏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第43章   叶长安腹诽也只是腹诽, 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白遂看着小姑娘肉乎乎的手里一颗玲珑剔透的糖, 愣住了:“给我的吗?”   百结点头,笑出了两个小梨涡:“哥哥吃。”   “你个小没良心的,”叶长安掐腰站在百结面前, 装作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我给你的糖,你转手就送出去,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百结看叶长安“撒泼”的样子,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 在鼻翼两侧投出阴翳, 她呐呐道:“那, 我还你?”   她被叶长安的样子吓到了,一眨眼眼睫毛上就带了两滴晶莹水珠, 委屈巴巴的。   怀瑜走过来,看百结脸上要哭不哭, 以为是叶长安欺负她了, 也掐着腰和他对视:“你怎么能随便欺负妹妹呢!”   就连慢吞吞绕过来的渊止, 也满含着不满地瞪着叶长安,一副“他不要狡辩, 就是他做的”的模样。   叶长安头皮发麻。   顶着这么多谴责的眼光, 他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   “我,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是我做的、不,我什么都没干啊!”他梗着脖子逐渐语无伦次。   白遂伸手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糖果, 把她拽到身边,仗着自己比她高肆无忌惮地在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上揉了揉,又飞给叶长安挑衅的笑,故意拉长声音:“渊止哥哥,怀瑜,我刚刚亲眼看见他欺负…”他顿了一下,又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百结眨眼娇声道:“我叫百结,‘丁香从百结,恨只满东风’的百结。”   白遂这就继续开始自己的告状:“我就是亲眼看到长安哥哥欺负她了。”只是眼中狡黠的笑,却赤/裸裸晃着。   摆明了是在逗趣。   渊止和怀瑜也大概明白了,笑着一拥而上把满脸无辜的叶长安给扑到在地,二人一个压着他,一个使劲挠着他的痒痒。   叶长安挣扎不开,最后索性咸鱼一般摊着,任由渊止和怀瑜作弄,直到实在受不了了,两腿一蹬,一个鲤鱼打挺,又把笑嘻嘻的怀瑜拎着,另外一边揽着渊止的肩膀,笑得咬牙切齿:“来来来,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三个人绕着圈圈打架,走到白遂身边时,又不知道从那一团里谁伸出了一只手,把这场恶战的罪魁祸首白遂给顺势拽了进去,又是一通乱揍,等最后放开的时候,四个男孩身上都不成样子了。   百结咬着手指头,努力退到风暴的边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这是什么怪怪的习俗?   好在没一会儿,几个人就勾肩搭背一起走了过来,路过百结身边的时候,又分出了一个位置,让百结左手牵着白遂,右手拉着怀瑜,荡着手一起进了教室。   **   百结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笑起来简直能够把人的心给化开,四个大一点的男孩子没一会儿就“妹妹”长“妹妹”短,就连绢翕都忍不住把她拉过去细细打量。   可怜蹲着马步的几人眼里又是羡慕又是眼馋地看着绢翕揽着百结在怀里说话,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   最令人生气的是,她们聊得太开心了,简直就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群人在风里雨里打击里。   像是有四团乌云,准确地移到他们头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声阵阵,像是把他们心里都要打湿了一样。   别问,问就是羡慕嫉妒恨。   绢翕喜欢软绵绵的女孩子,肉肉的手上一按就是一个坑,身上还香喷喷的,比那些只知道惹麻烦的男孩好多了。   要不是因为她的潜移默化,叶长安见到百结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兴奋。   百结软乎乎地回答绢翕的问题,虽然还小,但是口齿清楚说话又有条理,绢翕问一句她就答一句,相处颇为和谐。   说到后来,绢翕索性就直接忽视了几个蹲着马步,头上满是汗水,脸都红通通的小家伙,牵着百结的手走到青徽带着他们去种入园树的地方,   刚刚说起来,百结很是感兴趣,眼里流露出想看的意味,一眨一眨绢翕就忍不住同意了。   不知不觉,这地方已经排排种了四颗树了——白遂的娑罗树,叶长安和渊止二人一样的碧玉竹,还有怀瑜的猫尾木。   他们的生活跟着时间走,有时候根本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有多快,但是这几棵树却很清晰记录着岁月的流逝,它们不知不觉就长高了,比起刚刚栽下去时的瘦弱,显得茂盛葱郁。   绢翕指着这几棵树上的牌子,一一和百结说这是谁的树,谁知道话还没说完,百结就甩开了她的手,哧溜一下跑了。   绢翕一回头,身后就没了人,刚刚笑着和太阳花一样的小家伙,就突然失踪了。   她蹙起眉头,腾云驾雾也没有这么快不见的道理啊。   不知道百结原形是花的绢翕慌了神,左转右转就是没看到她的人,急忙想起了被自己扔下的孩子们,跑过去和他们说百结不见了。   同样也不知道百结原形的四个小家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都蒙了,互相对视了一下,便做鸟兽四散,跑开去找人。   只是蹲太久了,腿都酸麻了,他们还没跑得起来就一个个软倒在地上,苦巴着脸揉了揉腿,就又跑走找人去了。   绢翕也跟着后面去寻人。   只是翻了一圈,他们谁也没发现百结的踪迹,连屋里边角都找了一遍,怀瑜还把坐垫都翻出来看,生怕落了哪里没有发现。   绢翕有些茫然,感觉自己刚刚就像是做梦一样,怎么自己牵着的孩子转眼就能消失呢?还找不到了!   这么一闹腾,青徽和趴在她身边睡觉的龙霸天也被吵了出来。   龙霸天眯着眼睛,手使劲揉着,牵着青徽的衣角往外走,边走边抱怨,到最后完全就是青徽在前面拉着他的样子。   青徽只觉得身后的那个累赘越来越重,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拉变形了,再一回头,便发现他是闭着眼睛靠自己拖着他走,气得她一把把他的手给打了下去。   失去了支撑,闭着眼睛尚且在迷糊的龙霸天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痛意从尾椎骨直奔天灵盖而去,惊得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瞪着匆匆往外跑的青徽,火冒三丈就差没有喷出来了。   他骂骂咧咧捂着屁/股站起来,慢吞吞移着自己尊贵的虚弱身躯,等他走到人群之中时,青徽都已经听渊止把事情的缘起说完了。   她愣了一下,最后忍不住道:“你们是不是不知道百结的原形是棵丁香花树啊?”   此话一出,大家都呆住了,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一起拍了拍头。   是啊,早该想到的,就是他们几个原形是动物的竟然也以为百结原形是动物,还以为是什么小小的雀之类的,翻死了也没翻出个天来。   知道了百结是丁香花树之后,找起来也方便多了。   他们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刚刚在“弄丢”百结的地方,也就是那几棵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长出了一棵矮矮的小树,叶子茂盛,在微风中摇曳着,像极了百结笑起来的明媚。   怀瑜走上去摸了摸叶片,问:“你是百结吗?”   叶片晃啊晃,调皮极了,像是在笑一样。   “看来真的是她了。”绢翕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道。   她话音刚落,叶片摇晃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像是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让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不大的小树上,紫色的小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指甲大的花朵爬满了树梢,微微晃动,好看极了。   白遂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一幕,仿佛有些明白青徽所说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之美。   就连叶长安也震惊了,只是他是最早淡定下来的一个,走上去拽了拽叶片,道:“喂,小家伙,给我变回来,你不声不响就要跑,吓死我们了,我还找你找了好久呢,你要是不变成人形让我打屁股,我就把你开的这些花全部都拽下来当肥料。”   于是在青徽眼皮底下,她看到了那棵丁香树突然炸了毛,叶片全部往外翻,又转瞬收了回去,连刚刚满枝桠的紫色花朵也都消弭无踪,丁香树的叶片也拢了起来。   此时还是没有人看出来这棵小树要干嘛。   直到树突然从土里把根须抽了出去,像是安了飞毛腿一样往外跑。   众人都惊呆了。   百结努力把自己招展的叶片和树枝使劲往主干拢,根须像是她的腿一样,带着她飞一样的跑。   不跑自己就要被拽掉叶子了,她就要变成秃头了嘤嘤嘤。   很快目瞪口呆的变成了除了叶长安之外的人,因为叶长安卷起裤腿冲了出去,满是兴致地跟在那棵会走的树后面使劲追。   于是一个追,一个跑,绕着圈圈,看得围观的人眼花缭乱简直呆滞住了停止了思考。   最后的落幕,是眼睛都开始冒星星的龙霸天飞过去,一手抓了一个,任由他们在空中扑腾着双腿、哦不,应该是一双腿和一堆根须。   叶长安和一棵树大眼瞪小眼,哪个都不服输。   只是最后,可怜的叶长安被以欺负妹妹为名,罚去了面壁思过。   而能开花的百结,被人包围起来,像是瞧稀罕一样看着她。   百结:我有点瑟瑟发抖,甚至觉得我头顶的头发保不住了。   救命啊。 第44章   只是漂亮女孩的头发怎么可能会秃呢?   百结顶着一头梳好的小辫子, 美滋滋地走出来在白遂面前转着圈, 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寻求夸赞一样。   她一头乌黑的发,被编成一股一股的麻花辫, 头顶的几股被盘起, 扎成两个小揪揪,一边插了一枝紫色的丁香花, 剩下的披在肩上,摇头晃脑可爱极了。   叶长安贼心不死地一小步一小步挪过来, 就要伸手在她两个小揪揪上摸一把, 被一边虎视眈眈的渊止给一把打到他手臂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抱怨:“你干嘛呢?”   渊止笑眯眯的, 落在叶长安眼里就是无语, 他暗暗翻个了白眼,心想这哪里来的芝麻汤圆, 看起来温尔雅,实际上切开连心眼都是黑的。   芝麻汤圆渊止浑然不觉,拍开了叶长安的手,自己倒是摸了上去。最可恨的是,百结一点也不反抗,还笑嘻嘻地晃着头在渊止掌心磨蹭,满眼的崇拜。   叶长安磨牙, 气呼呼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 行了吧!   他一走, 刚好空出了个缝,怀瑜便迫不及待挤了进来,眼巴巴看着渊止笑着揉百结头上两团,自己也忍不住想伸出邪恶之手。   “啪——”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怀瑜也是一副皱眉耸肩的样子,捂着手瞪渊止:“渊止哥哥,你怎么又打我?”   渊止风轻云淡看过来:“你的手刚刚没洗,上面满是脏,还想摸百结?”   怀瑜低头看自己的手,虽然没洗,但是也是干干净净不见脏的啊,而且自己刚才什么东西都没碰,怎么不能摸了?   他撅着嘴瞪渊止,渊止却继续是一副温润样子,脸上的笑容弧度都没变一变。   叶长安不知道从哪个犄角疙瘩钻出来,一把拉过看着自己的双手满脸无辜的怀瑜,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他:“他那是嫌弃你没洗手吗!他就是不想让你碰百结,他就是个小气鬼。”一边教训怀瑜,一边吐槽渊止,越说越是不满。   怀瑜被叶长安拖拽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眼馋地看着在渊止和白遂身边转圈圈的百结,眼满是渴盼。   “行了,别看了。”叶长安伸手把怀瑜的头给转了回来,“你啊,还是乖乖和我去画圈圈吧。”   他只顾着和怀瑜说话,却没注意前面正好冒出了一个身影,那人也是没注意看路,两个人就这么撞上了。   叶长安只觉得额头一痛,像是狠狠叩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上面。   那边走过来找青徽的龙霸天也是捂住了下巴,一瞬间直冲脑的疼痛让他眼眶不禁生理性地分泌出泪珠来,配上他那张无害的脸,看起来委屈极了。   没有被卷入这场“风波”的怀瑜挣开叶长安的手,跑到龙霸天身边,颇是震惊地看着他脸上的泪珠,一跳三尺高:“你还好吧?”   龙霸天捂住下巴,到现在还是觉得那阵疼痛没有缓过来,他委屈着眨眼,连思维都迟钝了。   叶长安只是额头被撞到了,缓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他也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围着龙霸天问东问西,又因为刚刚撞到人有一部分是自己的错误,颇为心虚。   龙霸天捂着下巴,淡淡地扫了叶长安一眼:“我没事。”   说完,也不看叶长安和怀瑜二人围在一起的窃窃私语,继续往前走,直到推开门,看到坐在屋里的青徽,板住的脸上才恢复了点生气。   他也不说话,直接冲着青徽而去,端了个凳子就坐在青徽身边,抬头委屈看她。   青徽放下手里的书,疑惑问道:“怎么了?”   “刚刚被撞了,”龙霸天抬头看着她,“那只小白虎撞到我下巴了,好疼。”   这时来告状还是找自己撒娇的?   青徽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继续说:“现在还疼吗?我要给你揉揉吗?”   “嗯。”龙霸天抬起下巴,一副“快来快来”的殷切样子,正好也将眼眶下几滴泪水划过的泪痕暴露在青徽的眼皮底下。   她这时才是一惊,忙凑过来看他的下巴,见到没有什么青紫,才松了一口气。   能够让这条皮糙肉厚的龙疼到掉眼泪,恐怕刚刚是真的撞的不轻,她又仔仔细细地多看了一会儿,细细询问龙霸天哪里疼现在怎么样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捧着他下巴的手。   “你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龙霸天拽着她的衣角,磨磨唧唧地磨着她,声音像是在麦芽糖里浸了一圈,尾音都带着缠缠腻腻,像是拉扯糖丝时粘连在一起的样子。   青徽难得见一向鼻孔看天的他这么委屈的样子,索性也顺了他的意愿,俯下身意思意思地吹了吹。   龙霸天低头看着青徽细腻白皙的皮肤,还有一下一下随着她的眨眼而拂动的眼睫毛,砰砰跳的心,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听着自己缓下来的心跳,刚刚的那些担心恐惧,像是在一瞬间离他而去。   等青徽哄好他,又带着他出去之后,被“驱逐”的叶长安和怀瑜也都回来了,四个人围着百结一起在聊天。   青徽心里一哂。   果然还是有个小女孩在一起好,他们几个臭小子都安静下来了,都想当个乖乖巧巧的孩子,不然现在他们几个闹起来能把后面的花园给拆了。   百结透过人群看跟在青徽身后的龙霸天。   她知道这个人,刚刚就是他飞起来把自己和叶长安分开的。   他好厉害啊,居然能够一手一个。   百结想着自己刚刚被迫腾空时候的模样越发崇拜地、眨巴着星星眼看龙霸天。   龙霸天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这灼热的眼神,他抬起头,表情也是淡淡的,就是那么漫不经心一挑眼皮,随随便便看过来。   眼神里好像有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像只是就是这么一打量,然后就低下了头。   百结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有些冷冷的。   她情不自禁畏缩了一下,耸着肩膀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是最后四个围着她的哥哥们七嘴八舌说话的时候,这种让人怕怕的寒意才散开。   几个人又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   与此同时,朱雀族长的府邸里,迎来了几位陌生的客人。   侍卫引着她们去找苏离秋。   同样是精致华丽的屋子,只是处处细节里又见到了些颓败,供着的梅瓶里没有时兴的鲜花,果盘里的蔬果也不见得新鲜了。   苏离秋坐在榻上,盯着一边放着的盘子出神。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都没想到。   她没想到叶呈昭对绢翕是真的用情颇深。   她也没想到自己曾经高兴于他们二人和离,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当正夫人了,然而叶呈昭却从那日起就再也没主动来见过她。   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埋在叶呈昭身边的眼线,竟然说叶呈昭最近在拟写给天帝的折子,说要立叶长安当继承人。   她汲汲营营这么久,不就是想为了自己的儿子吗?要是让叶长安当上了少族长,自己和观江他们以后要怎么办?难不成还真看那对母子的眼色过日子?   这对顺风顺水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现在,她的所有希望,也只能寄托在那人身上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刚想到,就见门被打开,侍卫板正不见得以往殷勤恭敬,道:“苏夫人,您的客人来了。”   苏离秋也不顾斥责侍卫对自己的称呼,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来人身上,忙从榻上爬起来,连鞋都没穿,就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来人的手腕。   被握住手腕的女子样貌张扬明艳,打扮得华贵雍容,身后跟着一排侍女,敛眉垂手,恭恭敬敬地在檐下一字排开,只有一人跟着她身后进了屋子里。   “华儿,你这次是真的得帮我这个忙。”苏离秋挥退了屋里的人,握住君华的手不肯放松,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你这次要是不帮我,我和观江就真的没办法活了。”   君华任由苏离秋圈着她的手腕,空着的那只手把自己垂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被她这么一弄平白多了几分风情万种,妩媚慵懒。   她拍了拍苏离秋的背,声音也是婉转慵媚的:“你放心,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呢?只是你得和我好好说一说到底怎么了,我才能帮上忙啊,你给我的信又语焉不详的,让我好一阵担心。”   苏离秋这才冷静下来,坐在君华身边,把这段时日的变化一一说来,时不时满是愤恨地起身走动,诅咒叶长安母子二人,言辞污秽,句句都是在嫌弃他们怎么不早点死。   “你是说,族长准备让叶长安接任?”君华褪下手腕上的缠丝镯子放在一边,捧着茶慢慢抿了一口,笑道,“怪不得你急了呢,要是这样,你本来就被他恨死了,等以后这么大的族长府里,哪里还有你们母子四人的容身之地啊!”   “就是。”苏离秋皱着眉头,“华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是要和绢翕不共戴天的,要是叶长安当了族长,我和观江他们就真的只能被赶出去了。”   “非也,叶长安那家伙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连命都没了。”君华握着她的手腕,手掌在她的手背上拂过,声音轻柔,却像是魅惑的狐狸一样勾着她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   苏离秋浑身一振,跟着君华的话,像是把自己未来的死法都看到了,愈发觉得崩溃,最后忍不住伏在君华肩膀上,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她华贵的云肩:“那你说我要怎么办啊?你能不能给我指一条明路?”   “我不是来了吗?”君华拍了拍她的背,又让她起来,指着自己唯一带进来的“侍女”,道:“你看,我连人都给你带过来了。”   苏离秋顺着君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低着头做侍女打扮的人,突然抬头,冲她微微一笑。 第45章   合上门, 青徽回头看到站在屋檐下的龙霸天,愣了一下。   以前恨不得死死粘着她, 这几日他却总是倦怠,瘫在地上露出软软的龙肚皮, 看她起身出门也只是懒懒地瞪大眼又懒懒地合上,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一样。   她关心了几句, 这条蠢龙永远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索性也懒得管他了。   只是今日, 倒是有些奇怪。   青徽快步走过去,问他:“你怎么不睡了?”   龙霸天很是自然地拽着她的衣角, 和她一起进了屋子里面。   他嗅着青徽身上熟悉的清香,一鼓一鼓跳动的心脏,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阖上眼睛, 手放在自己的胸上,努力调匀呼吸。   青徽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忍不住回头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没有睡好?”   龙霸天摇摇头,声音有气无力的:“我没事。”   青徽还是忍不住担忧, 这家伙从来生龙活虎,除了变成人的那日吓她一跳之外, 其他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突然这样, 她的心里还真是不放心。   听着青徽絮絮叨叨的盘问, 龙霸天丝毫不觉得烦躁, 反而笑了起来, 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依赖,任由她说话,又撒娇想让她做些吃的。   真是难搞。   青徽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动作还是很诚实地下了厨房,利落地揉面,给他下了一碗清汤面。   龙吸水一样吃着的龙霸天头埋在比他头还大的的白瓷碗里,呲溜呲溜用筷子笨拙地卷着面,往嘴里塞,两腮被挤得鼓鼓囊囊的,像是再塞一口就要爆/炸了一样。   “唉,你慢点。”   青徽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一个老妈子,简直操碎了心。   龙霸天嘴里不太满意地轻哼,倒是也很听话地慢了下来,挑着面条,一根一根往嘴里送。   没一会儿,偌大一碗连汤带面都进了他的肚子。   “害,”青徽把碗筷收回来,“叫你吃慢点,你非要吃那么快,就不怕积食了。”   龙霸天捂着鼓起来的肚子,辩驳道:“你胡说,我还吃得下,哪里会积食?”   “那上次大半夜肚子疼的是谁?”青徽懒得说他,翻了个白眼就开始翻旧账,“还把我给吵醒了,看着你往厕所跑了一晚上,我第二天眼睛下面黑眼圈那么那么大!”   说着,她又指着自己的眼下,义正言辞。   “就……”龙霸天试图狡辩,可是想到那让心大的他都觉得崩溃的一晚上,他的脸也黑了,最后气急败坏,“你别说了!”   青徽嘴角轻轻上扬,也给了气到脸上都挣红了的龙霸天一个台阶下:“行了,我不说了,你去外面转几圈吧,不要吃完就睡好不好?”   龙霸天高贵冷傲地哼了一声,挺着胸高贵冷艳地走了出去。   透过窗格,青徽看到他在院子里走动,绕着圈时不时在她眼帘里消失,一会儿又转身回来,在青徽的眼眶里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青徽每每抬起头看到他的身影时,就有些安心。   只是这种安心,在看到他趴在地上霍霍她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一盆仙草的时候,变成了愤怒。   她要气炸了。   这不是她之前随便养着的耐活的只要浇浇水就活得很好的仙草,而是湘阮那日送来的一盆比较娇贵的草,据说好好养着,最后能结出用来炼丹的白笙果。   只是青徽完全就是只看它的颜值。   比起那些随便糟蹋的草木,它长得太好看了,枝叶舒展,叶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银色,看起来像是汇聚了月光之华。   好看的,一般都有些难养。   这株白笙草也不例外,不过就只是一天浇水浇迟了,娇气的它马上叶子尖尖就蔫哒了下来,无精打采的,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第一次伺候这么难搞的植物的青徽,急得手忙脚乱,又找湘阮询问秘诀,好不容易才把它救了回来。   从那以后,她就和这盆不知好歹的杠上了。   看到底是谁活得比谁长。   此时看到龙霸天意图搞她的花,青徽雄赳赳气昂昂手提着菜刀就走了出去:“我告诉你啊,你不要霍霍我的花。”   龙霸天被她手里寒光一闪的刀给吓到了,哧溜一下跳得老远,抱着院墙上凸起的石条:“你要干嘛?你别过来!”   刚刚只顾出来找蠢龙算帐的青徽没注意手里的刀没有放下,龙霸天这一嗓子才把她唤回神,她看着自己手里凛冽的刀光,不由得也惊诧一下,然后眯起眼睛举着刀在半空:“那你刚刚在干嘛呢?”   龙霸天心虚地看着那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草,忍不住咂咂嘴,又被青徽冷酷的眼神打回了现实,他撇着嘴不情不愿道:“好了,我知道那盆丑不拉叽的草是你心肝宝贝,我不是你的心肝宝贝行了吧。”   边说他边从攀着的石条上下来,双手举起委屈巴巴:“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了,你现在最喜欢那盆花了。”   青徽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也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些什么胡话。   她怎么可能把他当成宝贝?好吃好喝供着,还允许他进入那么私密的空间里……   想到这里,青徽突然头皮一跳。   她,好像是对这条龙太关心了点。   是因为自己欠他那么多钱吧?   想到那仙宫法器,还有飞行法器,青徽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自己关心他的原因,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我关心你有个屁用,你能吃能睡,还能占着我的地,我有关心你的必要吗?”   **   青徽看着眼前的女子,左右细看,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你是?”   站在她面前的人,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看起来颇为干脆利落,脸上也是笑吟吟的,看着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叫从若,也是被司命天君分配过来的,”从若朝她笑道,“以后就是您的手下了。”   手里拿着园长小印的青徽也的确是她的上司,只是青徽现在惊诧于司命天君终于想到自己这里缺人手的事情,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她笑得极为开心,一想到自己手里的课程又能够分一点出去,这笑容又多了点殷勤,让从若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好,你来了真是太好了。”青徽有那么一点夸张地握住从若的手,使劲摇了摇,语气里满是喜悦,让初来乍到还有些拘谨的从若瞬间放下了心,也不觉得难搞了。   正好还没到上课时间,青徽带着从若转了转越来越大的幼儿园,比起她最初过来时的破败落寞,此时的幼儿园有人气有活力,花树竹林长得越发葱郁,练武场小书房,教室里整齐的座椅,供孩子们玩闹的草坪收拾得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从若跟在青徽身后逛了一圈,也大概明白了这幼儿园的布置,正好回到大门口的时候,碰上了上学的孩子。   叶长安仗着自己住得近,每次都暗暗撺掇着渊止和怀瑜和他一起偷懒,渊止又什么都好,有时候就有些起床气,竟然和叶长安“狼狈为奸”。又正好遇到了一个皮实能跳的怀瑜,三个人简直是绝了。   就只剩下可怜的白遂瑟瑟发抖。   只不过最近他能够在过来的路上撞到百结,然后两个人一起,他总算让叶长安羡慕了一回。   青徽站在门口,就正好迎来了他们两个。   百结哼着歌,随着自己胡乱的旋律摇头晃脑,头上的小辫子左边摇摇右边晃晃,看起来憨态可掬。   见到青徽,她笑着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甜甜地笑道:“‘老师好。”   小孩子的声音在糖水里浸泡过,再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只盛着一个人的身影,哪怕这一幕每天早上都有,青徽的心还是每每都会被融化掉。   她一把举起百结,在空转了个圈儿,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在小院子里回荡着,回声从四处传来,像是经久不歇。   百结抱着青徽的脖子,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从若,声音娇娇软软奶声奶气:“老师,她是谁啊?”   白遂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一边穿着淡粉色衣服的人,听到百结先问了,他的耳朵竖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青徽把百结放下来,拉着她走到从若身边介绍道:“这是新来的从若老师。”   白遂打量着从若,迎着她会看过来的眼神,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从若老师好。”   百结歪着头,也有样学样,带着奶气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棉花糖:“从若老师好。”   从若笑着走过去,也想学青徽刚刚的模样,亲昵地摸摸他们的头。   白遂不动声色地避开,与她伸过来的手臂擦肩而过,他像是突然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忍不住微微仰起头翕动着鼻子,想努力嗅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从若垂下眼睑,很快把手缩了回去,又故意将衣袖往前扯了扯,盖住了自己的半个手掌,才放下心来,又准备去抱一抱百结。   百结瞪大眼睛看着她,从若还以为自己是受欢迎的,却没想到在她的手刚刚碰到百结肩膀的时候,小女孩一下子哭了起来。   声嘶力竭,不仅把白遂青徽吓了一跳,就连门口刚刚走过来的渊止三人也是大吃一惊,急忙撒开脚丫子跑来。 第46章 儿童节番外   --当做平行时空的故事看吧, 与前后不怎么能联系起来   儿童节到了。   幼儿园里张灯结彩,小家伙们忙来忙去,硬生生用气球和纸带把教室里装点得有模有样。   渊止一把把脸上的彩带碎屑擦掉,瞪着罪魁祸首叶长安,气急败坏道:“你等着。”   叶长安吐吐舌头,脸上满是不屑,还有几分挑衅。   渊止的好脾气在遇到叶长安这泼皮的时候, 总是能够飞速下降, 然后涌起燃烧的怒火, 他放下手里的气球,想了想又一手拿了一个吹好扎好的气球,急匆匆追着叶长安而去。   二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一地的灰尘在他们身后蔓延。   叶长安跳过一边放着的木凳,还不忘回头再看渊止一眼, 脚下却是刹不住车,于是在他发现即将要撞到怀瑜身上时, 整个人都炸了。   ——他现在根本停不住了啊。   卷入无妄之灾的怀瑜也是一脸茫然, 只愣愣地看着叶长安飞奔的身影, 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此时,百结的声音突然想起来:“怀瑜哥哥,你快让开。”   怀瑜此时才心神一震,看着近在咫尺的叶长安, 果断往旁边一闪。   没刹住的叶长安因为刚刚的努力降速, 一个踉跄呲牙咧嘴地摔倒在地上, 吃了一嘴的灰尘,抬头看着天,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自作孽,不可活。”渊止慢吞吞走过来嘲笑他,蹲下身子看着倒霉催的叶长安,也笑了起来,颇为揶揄。   叶长安继续是仰头看天的样子,直到感受到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擦过,挠得他耳垂痒痒的,他才低下头。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叶长安看着渊止故意拿出来蹭着他耳朵的气球,又怕又故意装成自己很勇敢的样子:“你干嘛?”   “不干嘛,”渊止笑得温和,“就是让你近距离感受一下气球碰你脸的时候的感觉。”边说又边准备把气球从叶长安的耳侧往他脸上移。   叶长安整个人都呆住了,漂亮的大大的像是水晶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只剩下那气球的模样。   万一,万一,这个气球炸了怎么办!   想到当时那个气球在自己耳边炸开时候的声音,叶长安就浑身一颤,那些鸡皮疙瘩迅速涌上了他全身,他瑟瑟发抖。   渊止打量着叶长安的神色,见差不多到时候了,慢悠悠地捏着气球把它收了回去,虽然是放过叶长安了,只是还是忍不住损了他:“我就知道你怕,放心,我不会吓你的。”   “谁怕了!!”   叶长安总是像火烧朱雀屁/股一样,一点就着的臭脾气,每次都能把他自己气个半死。   渊止也不和他分辨,慢悠悠地把收回去的气球捏爆了,炸开的声音那么大,吓得瘫倒在地上的叶长安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抱住了渊止的腰,声嘶力竭喊道:“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渊止转头看他,叶长安的大脸就在他眼前放大,惹得渊止忍不住笑了,逗他:“我手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再听听气球爆/炸的声音了?”   叶长安翻了个白眼,主动往外走了几步,努力避开那危险的气球——这玩意儿简直是他朱雀的毕生之耻!   怀瑜看到他们两个走开了,才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叶长安取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朱雀,竟然害怕这个!”   *   等布置好了教室,第一届艺汇演就要开始了。   青徽、绢翕还有其他人和家长都兴致勃勃入座,等待着孩子们的表演。   胆子最大最喜欢表现自我的怀瑜第一个上场,手里拿着渊止送他的竹笛吹了一首轻松欢快的曲子,引得掌声一片。   怀瑜的父母在下面,把手掌心都拍得通红,脸上也满是兴奋——难得啊,他们的孩子竟然在学校不是受到批评斥责,而是表扬,还表现得这么棒,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   下一个是白遂。   小白虎之前举着爪爪缠着青徽撒娇,想靠着自己的缠人功夫避开这次“浩劫”,可惜青徽不为所动,小白虎摊开了肚皮委委屈屈让青徽摸,还把自己毛绒绒的耳朵往青徽手底下送,到最后还是得到青徽不留情面的不同意。   小家伙气呼呼地爬起来,耷拉着耳朵,尾巴也垂下去可怜兮兮地摇动着,往外走一步就要回头看她一眼,结果青徽连一个挽留的眼神都没给他,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虎虎生威地“嗷”了一声。   只是这股气势一会儿就消散了,整只白虎像是软泥一样摊在地上,生无可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其实青徽就只是想让这时不时还害羞的大家伙勇于站出来,表演什么倒是不重要了。   可是小白虎不知道啊,他委屈地躺在院子里晒着月光,直到月上树梢的时候,才想到了主意,这才卷着尾巴进了屋子里面。   他表演的是写字。   还拽来了渊止来奏乐。   音乐声起,琴声泠泠淙淙,像是溪流途径山涧,发出让人惊叹的幽鸣声。   在这音乐里,白遂的字端正极了,写的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诗。   最后,琴声停住,白遂的字也将将写完。   他把白纸举起来,上面的字虽然不及渊止,但比起之前,已经不知道好看到什么程度了。   白恺冷峻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个微笑,看着白遂满是自豪。   小白虎举着字在青徽面前晃了一圈,听到她的鼓励后笑得不见眼睛,当时委屈极了心里说的“再也不理老师”的话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   他兴致勃勃地又拿着自己的字,转到白恺身边,仰着头,湿漉漉的温顺眼睛看着白恺,像是寻求表扬的小狗一样。   白恺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把白遂好一顿夸,羞得小家伙埋头,耳垂红红的,又把自己的脸贴在了白恺的腿上,二人的亲密由此可见一斑。   跟下来的是叶长安。   他最喜欢寻刀弄枪,这次也不例外,一杆长木仓,舞得威风凛凛,银光四散,将他护得严严实实,怀瑜不停扔过来的碎纸屑,到最后他停住了动作,也没有一片近得了他的身。   也是一片称赞声。   叶长安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站在教室间,身姿挺拔,隐隐约约间便有了松树一般的气魄。   绢翕笑得自豪极了,招手把叶长安揽到怀里。   下一个是百结。   青徽看着刚刚坐在自己手边一溜排的孩子都各自散了,一个个窝到自己父母身边,只有渊止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偏偏这孩子还性格独立,是不可能同意撒娇的,被小家伙们围惯了的她难得有些萧瑟。   此时手腕上缠着的龙,不禁动了动尊贵的身子,在青徽的虎口舔了舔,细小的龙角拱着她的掌心,像是无意识撒了个娇。   青徽心里笑了笑,捏住龙角逗他玩儿,眼睛倒是不错神地看百结。   小花树不会表演什么乐器,只是也不怯场,快快乐乐哼着自己的歌儿就上去了,自己自得其乐地跟着旋律跳舞,宽大的衣摆旋起,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看的人只觉得开心。   到最后,百结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捂着脸白光一闪就变成了花树,枝头上开满了丁香花,小花朵摇摇晃晃,开心极了。   到最后,就变成了所有人的狂欢。   就连严肃的白恺,看着身上沾满的狼藉,也是无奈。   罪魁祸首是他儿子呢,怎么舍得说他。 第47章 蔻丹   从若吃惊地往后直退, 瞪着哭闹不休的小姑娘, 眼睛渐渐眯起, 面上的表情也警惕起来。   众人都围着娇嫩的小姑娘,也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被七嘴八舌询问关切的百结,声音抽抽噎噎的, 到最后慢慢缓了下来, 牵着青徽的手不肯放开。   青徽低声哄着小姑娘,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你一句我一句也同样笨拙地哄百结开心。   等到她哭声渐渐停住了, 青徽才问她:“宝贝, 你为什么哭啊?”   百结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指着一边的从若道:“她身上有味道。”   百结没有细细说的是, 从若身上的味道闻起来熏人, 像是潜伏在暗地里的蛇,在幽暗闪着绿色的瞳仁,蛇信一嘶一嘶,极为吓人。   从若掩盖好了脸上的不虞,走过来略带委屈道:“我身上哪里有味道?为了今天能给大家一个好印象,我昨晚还特意用了香露呢。”又把手腕凑近给青徽闻,“您闻闻,是不是玫瑰花的味道?”   这倒是不假。   毕竟她的手腕凑过来,青徽也只闻到了浓郁的玫瑰花味。   她对百结说:“百结, 你是不是闻不得玫瑰花的味道啊?”   百结皱着眉头, 拉着从若的衣摆示意她把手放下来, 又凑近了使劲闻了闻, 这次却没有刚刚那种让人作呕的味道了,倒是玫瑰花的味道太浓了点,小家伙被熏得皱起了鼻子,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才罢休,最后她只苦着脸说:“老师,我好像真的不能闻这个味道。”   从若跳到嗓子眼的大石头轰然落地。   她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努力感受着手心下面覆盖着的心脏跳动的速度由快变慢,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此时她的脸上终于又带上了正常的笑容,本来就是年轻的仙子,现在笑起来和早晨刚开的鲜花一样。   渊止几人又在青徽的介绍下一一和从若打了招呼,便牵着百结的手进去了。   青徽笑着,略带了一点歉意和从若道:“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百结闻不得玫瑰花香,刚刚都是我大意了,倒是把你吓了一大跳,实在不好意思。”   从若的笑容得体极了,丝毫没有不满:“哪里的事情,是我的错才对。我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孩子,身上就贸贸然用了这么刺激的味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青徽却莫名奇妙觉得从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眯着眼睛装作无意地打量,可惜凭她看人的眼力,却实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到最后只能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好在从若的表现极为正常,上课细心和孩子们在一起也是成天笑眯眯的,不见得糊弄,做事情极为认真,就连绢翕都忍不住夸赞了几次。   青徽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却没想到渊止和白遂也有同感。   比起叶长安的大大咧咧,怀瑜的随意霸道,这两个小家伙因为家庭的原因,从来都是心思细腻那一挂的人,有时候别人一点点的情绪变化都逃不开他们的感受。   而他们两个,都觉得从若太假了,假得好像不是个真人一样,是故意捏造出来骗过他们的人。   白遂忍不住和渊止说起那天刚刚见面的事情。   他说:“其实那天,我也觉得从若老师身上的味道不太正常。”   迎着渊止疑惑纳闷的眼神,白遂有些惴惴不安继续说道:“我闻到的绝对不是什么玫瑰花的味道,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滋味,就、就像是好像在地底下埋住了,很多年再挖出来的那种腐臭感,我当时一下子避开了,实在是难闻极了。”   渊止沉吟,也说道:“其实这几天,我总觉得从若老师很奇怪,感觉她好像为的不是来教书一样。青徽老师和绢翕老师上课都有一种热情,好像要把所有的知识迫不及待教给我们,只有从若老师,她就是在糊弄一样,说是上课,其实什么都没说,也不算特别用心,我们要问问题,她三言两语一绕,到最后什么都没说,而且最后还会对我们不耐烦。”   渊止边说,白遂边回想,一边想着一边点头,只感觉渊止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上了她的表现。   小白虎啃着大拇指,有些担忧地问:“我们要和老师说一说吗?”   渊止也学着白遂啃着大拇指,纠结了片刻,道:“那我们明天去说吧。”   白遂看看天色,也知道渊止的意思,点了点头,准备明天和渊止一起去告状。   叶长安从后面绕过来,见到坐着的二人笑着跑了过来,抱怨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还会偷偷躲起来说悄悄话了?”   渊止笑着道:“那不是看你和百结在玩吗?我们又不是妹妹,不只能避开了吗?”边说便给白遂使眼色。   叶长安性格太过大大咧咧,嘴上又好像开了洞一样,白遂的秘密和他说了,他转头就能够卖出来,一回生二回熟,傻乎乎的白遂也知道自己要保守秘密,防火防盗防止告诉叶长安。   这次的事情,在没有和青徽说之前,他们自然也是不愿意和这个大嘴巴说的。   因此,白遂配合着渊止转移了话题:“就是,长安哥哥现在只记得妹妹了,之前有糖还给我的现在全都没了。”又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逗得叶长安哈哈大笑起来,摸着他的头使劲秃噜着。   白遂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头发大概乱得和鸟窝一样,忍不住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叶长安揉得更为起劲了。   最后还是渊止看不下去,一把打开了叶长安的手:“你还是继续和百结去玩吧,不然她就更喜欢怀瑜了。”   叶长安一听,心急火燎跑出去,生怕自己用那么多糖果引上钩的妹妹转头就去甜甜地叫别人哥哥,特别还是怀瑜那混小子,更是不可以!   说起来这二人的挣妹战,也颇为有趣,叶长安和怀瑜都想当百结心里排第一的那个哥哥,各显神通,闹得百结有时候都嫌烦,忍不住变成原形躲起来,也是这最近园子里的一大看点。   青徽有时候也是看着这热闹,觉得好笑。   只有从若,笑吟吟地看,其实目光只是落在半空的虚无一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有时候,这目光转着转着,就落到了叶长安身上。   朱雀族未来可能的少族长呢,一命可是抵得上无价。   从若的瞳仁里渐渐闪现出浓郁的黑色,又被丝丝缕缕的血腥红色覆盖住,看着叶长安的眼神越发诡谲。   叶长安察觉到了,就回头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从若站在檐下看他,心大的小家伙扯出一个笑,又和她恭恭敬敬打招呼。   从若眼睛里的血色像是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又是清朗明亮的色彩,温和从容地看着他。   好像那眼神与青徽看着他的样子越来越相似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叶长安,压根就不清楚,危险将至。   他合起书,踮着脚把这本终于看完的兵法书努力塞到书架最上层。   没想到,他自以为很高的个子,在更高的书架面前原地投降。   他又懒得去外面再把凳子拖回来,一跳一跳,不知道谁给他的信心,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放上去。   最后,还是有人从他手里把那本书拿了出去,温和道:“我来帮你放吧。”   “从若老师?”叶长安回头看人,喊道。   他脸上傻乎乎的笑容,好像有那么一点蠢呢。   从若心里取笑道,面上依旧是温和的样子,把兵法书拿在手里翻了翻,和叶长安道:“你喜欢看兵法书吗?”   叶长安说别的可能说不出什么话来,但是讲起兵法那是一个头头是道口若悬河,只可惜听的人压根就没听进去一个字。   她慢吞吞地把书按照一边贴着的字符放回了原处,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其他人的玩闹声都在远处。   只有叶长安一个人落了单。   从若忍不住舔了舔牙,好像这就是大好时机吧。   自己是把这家伙掳走任由苏离秋处置呢?还是剖开他的血肉好好大快朵颐一场?   朱雀可是神兽,血肉不说使得修为精进,怎么说强身健体的功效应该还是有的吧?   那,朱雀的血肉好不好吃呢?   从来也没有人说过,难不成她要当第一人吗?   那能够写进魔界的书里吗?到时候她也算有了名姓的人物了。   叶长安不知道她在想着些什么,浑然不觉地准备往外走。   却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后颈传来被拽着勒住了的痛觉,他还以为是从若有事情找他,回头。   却发现,回头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温柔从容的从若老师,脸上不再是那副柔和温暖的样子,漂亮的脸像是裂开了一样,有阵阵血丝从溢出,看起来狰狞而可怕。   她的表情也奇怪极了,看着叶长安,只是在看一个平平无奇的猎物一样,微微一笑,牙齿洁白,却像是要一口咬断他的脖颈,喝下他的血,像是喝天下至宝的灵泉水一般。   饶是叶长安都发现了不对劲,想要大喊大叫让人过来,却压根没有任何动静。   他说不出话来了。   叶长安惊恐地眼神取悦了从若。   从若的手指拂过叶长安的脸,最后落在他的脖颈处,微微合拢扣在一起,像是稍微再使出那么一点点气力,就能够让这弱小的无助的朱雀幼崽一命归天。   漂亮的骄傲的朱雀,脖子断了,往下垂出一个无助的弱小的可怜的弧度。   多么残酷,又多么美好。   然后她露出獠牙,一口咬开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喝着还热腾腾的鲜血。   再然后,好像那些灵气都属于了她,她觉得自己的筋脉又更强韧了,心脏跳动得更快,可能容貌也更好看了。   那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她咯咯地笑了。   手指却开始用力起来。   鲜红如雪的蔻丹,看起来像是催命符一样,当大拇指和指上的蔻丹重合起来愈发鲜艳的时候,那就是这朱雀脖骨断裂的时候了。   正在此时,一道黑影,踢开了窗户,一道疾风,擦过从若的手。   她手上流出来的鲜血,衬得那蔻丹颜色更红了。 第48章 失踪   说时迟那时快, 黑影一个转身, 就狠狠踢到了从若的肋下。   她一个吃痛,手里禁锢的力道放轻了些,叶长安抓起她的手使劲咬了一口, 咬得她虎口一道血淋淋的牙印。   从若大怒, 又疼又急。   倒是让叶长安像条滑不溜秋的鱼一样逃出生天。   她知道, 这次自己怕不能成功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像是开在地狱幽冥的彼岸花。   叶长安就是再大胆, 此时也吓坏了,急匆匆往外跑,也不知道个方向。跟无头苍蝇一样, 却被站在离从若几米开外的那道黑影伸手拉到了身后。   叶长安此时才注意到,这人竟然是好几天没有见到的龙。   只是, 几天不见, 用得着长这么高吗?   心实在是颇大的叶长安此时差点就忘了刚刚的生死一劫,可能也是闻着龙霸天身上熟悉的味道逐渐淡定下来了, 此时竟然有了功夫揪着他的衣服使劲嗅闻着, 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龙霸天冷着一张脸往后看了看,眼角下垂满是一副厌倦的样子,还忍不住骂他:“你这种朱雀怎么这么蠢啊?我要是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死翘翘了?”   就差没指着额头骂他了, 叶长安难得有些羞愧, 抬头看着他讨好地笑。   龙霸天心里一梗满是无语, 不知道要对这家伙说些什么好。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从若气得仰倒。   她堂堂的魔族护法,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忽视过呢。   她一脚踢倒了一边的书架,书页纷纷落下,砸在地上哗啦啦的声音,让瞪着叶长安的龙看了过去。   刚刚没有注意到在她手里救人的人长什么样子,现在倒是看清楚了。   迎着窗外夕阳的光,少年模样的人脸上的细小绒毛纤毫可见,明明是一副让人夸赞的好样貌,可落在从若眼里,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让她忌惮的仇敌一样,往后急急退了几步,眼神警惕地看他。   龙霸□□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是干净明朗的少年。   却让从若心警铃大作,更是忌惮不已。   这位,是她所想的那人吗?   要是真的,这次怕真是踢到铁板上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脱身呢。   从若忍不住往后继续退,直到抵住了后面的书架没处可逃,才停了下来,猩红的眼里只盛着一个龙霸天,深怕他突然动作。   可是并没有。   他好像并没有认出来她是谁。   从若与他对视,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神有陌生有警告,唯独没有那时在战场厮杀的杀伐之气。   从若又忍不住想到了这段时间潜伏所听说的那些关于战神辞昭的事情。   都说那场神魔大战之后,魔尊陨落,战神也是陷入长眠,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那眼前的人,又到底是谁?   不光是从若有些怀疑人生,其实头痛的龙也在怀疑人生。   他头痛欲裂,总觉得眼前这人很熟悉,自己绝对是打过交道的,还是个让他有些忌惮的人物,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仅想不起来,还一想就头疼。   二人都是一副脑壳痛的样子。   总感觉事情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刚刚的剑拨弩张,怎么就成了相对两望?   叶长安觉得怪怪的,躲在龙身后,探出半个头来,惊惧地看着从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心里惴惴然,刚刚那种窒息的恐惧又一次席卷心头。   龙不耐烦地把小家伙又塞了回去,忍着头痛看着警惕的从若,淡淡道:“魔族?”   从若挺起胸脯,浑身像是裹在黑影里:“那又怎么样?我依旧能取你的命。”说罢,手心一团乌黑的魔气蔓延,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噬人威力却不容小觑。   龙皱起眉头,有些忌惮地看着从若手里的那团魔气,手一挥,在这小楼外面布了层结界,又趁机把叶长安给从窗口扔了下去。   从若没有动弹,只盯着龙的手,生怕自己一时不察没有注意到他的攻击,神色戒备。   清空了屋子,又不怕自己会把这楼宇弄坏惹得青徽好一通责骂的龙终于腾出手来看从若。   从若手里黑色的魔气一起一伏,衬得她那张狰狞却依旧美貌的脸若隐若现。   她盯着龙,眼睛眨也不眨。   实在是那场神魔大战实在恐怖。   作为那场战争的经历者,一个在辞昭手下还侥幸活下来的人,看到他想起的便是那些腥风血雨断肢乱飞,数万魔兵在冰雪凛冽化为灰烬,连魂魄都不得存,甚至魔界的王,也不敌他。   他们同归于尽时的气势,像是能掀破天地一样,黑色的魔气与纯白皎洁的灵气缠绕,又在一声轰鸣消弭于世间。   届再也寻不得魔尊的气息。   辞昭也是神魂不稳陷入沉眠。   从若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但是在看到龙的眼神的时候,心里的惧意翻山倒海而来。   她托着魔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龙霸天其实在想,要是自己能钻到这只魔的脑子里就好了。   她看着自己惧怕的眼神,说明是知道他是谁的。   可是,啧。   仙界与魔界势不两立,魔界为什么又卷土重来?   从若终于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了,暗骂了一声,另一只手扶住了自己晃着的手,心里劝自己:看来这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看他满脸无知的样子,大概是辞昭哪个亲戚家的龙幼崽吧。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妥贴起来了,瞪着龙霸天的眼神也更有了底气。   龙不知道从若心里的一番官司,只能看到那团魔焰越烧越旺,好像直冲着他的瞳仁而来。   灼热的气息,划过他的脸庞,像是下一刻就要燃起他的头发,烧到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 ,一把握住了那魔焰。   趁着魔焰贴近他的脸,他自顾不暇的时候,从若看准时机,从窗户一跃而去。   龙想去追,几步快走,却被手心传来的灼烧感干扰了动作,他捂着手眼睁睁看着从若离开,不禁一拳捶到了地上,眼底满是厌烦与不耐。   就好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暗藏汹涌与危机。   直到他察觉到手心的灼痛顺着神经蔓延,往他心口,像是藤蔓一眼缠绕。   他的心脏好像架在火上烧着,阵阵痛意,疼得他眼前一黑。   只是,这种痛苦,也像利刃一样劈开了他回忆的迷雾。   那些让他头痛欲裂却苦苦找不到答案的回忆,终于有了始终。   青徽在前院,压根没有注意到后面小书房的动静。   她坐在屋子里面,给怀瑜和百结补小灶。   他们两个落下的知识太多了,又一个不喜欢坐着读书,一个年龄还小跟朵小嫩芽一样,可偏偏又跟当时的叶长安一样特别看重大红花,青徽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每天给这两个家伙补课。   怀瑜是那种机灵但是懒得听课的人,非要现在后悔了才肯低头,但是青徽讲一遍,他肯定就记牢了。   百结听课时候就有些吃力,青徽每次都得顾及她稍微放慢点进度。   怀瑜心想:要不是因为这是妹妹,他就不愿意这么磨磨唧唧听课。   好不容易上完了一章,今天的补课结束了,他就跟放出笼的鸭子一样往外跑。   百结乖乖坐在教室里写字,看起来静极了。   青徽也坐在里面陪她一起,耳朵侧起听外面隐隐约约的玩闹声。   在一大片的笑声争吵里,她好像听到了叶长安的声音。   真是稀奇。   那家伙不是一看兵书就要疯魔了吗?不到晚上不到绢翕叫他,他都不肯离开后面的书房的。   想到这里,青徽站起来想出去看一看,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撞了个满怀,怀里的小家伙还颤抖着,青徽一摸他的后颈,满是冷汗,湿哒哒的,沾着他的后脑勺上的头发,都黏哒哒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青徽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太对。   她又拎着叶长安的衣服把他往后拖了拖,这下小家伙颈子上的青色瘀痕全都落入了她的眼底。   青徽大吃一惊,手指摸了上去,又急急问道:“长安,这是谁弄的?刚刚是谁欺负了你?”   叶长安刚刚在书房里傻了一样,好像各种情绪都被掏空了,可是被龙霸天甩了出来之后,那些混在在一起的情绪又从他的天灵盖里灌了进去。   他吓得瑟瑟发抖,只知道往外跑,想要抱住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横冲直撞,看也不看围过来的白遂怀瑜,从他们的包围圈里闯出来,直到抱住了青徽,才觉得好像自己安全了。   青徽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   叶长安抖动的幅度慢慢地缓了下来。   绢翕也急匆匆赶了过来,看着儿子脖颈上的狰狞痕迹,眼泪一下从眼眶里溢了出来,红通通的,她一把抱住了叶长安,却发现自己抖得比他还要剧烈。   母子二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绢翕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着叶长安,急切地问道:“长安,是谁伤得你?”   叶长安一把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痕,努力把声音里的抽噎声给压下去,竭力冷静下来,道:“是从若老师,她是魔族的人。”   这句话一出,绢翕和青徽大眼瞪小眼,两人都像顿住了一样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这、这,这可能吗?   魔族不是仅存的残兵败将都退居于他们魔界最偏远的一隅,避世不出,不与天界争锋吗?   怎么还会有魔界的人,竟然胆大包天到要在天帝的眼皮底下杀人?   绢翕忙对叶长安说:“你快把刚刚的事细细说一遍。”   叶长安被绢翕摇得七荤八素,一脸菜色地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是龙霸天出手救了叶长安的时候,青徽一个恍惚。   什么时候这条蠢龙这么厉害了?   只是这想法就一闪而过,她又凝心屏气继续听叶长安说话。   听着听着,绢翕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了。   她纠结了片刻,还是说了一句:“这是大事,我怕还是得和长安的父亲说一声,也好往上面,让天帝知道这件事情。”   她倒是不想再和叶呈昭打交道,可是如今这事情,要是不和他说一声,她们根本没办法告诉更上面的人。   毕竟,魔族卷土重来,几千年的隐忍,怕最终信息延迟,可能又会酿成一起悲剧。   而且,叶呈昭终究还是长安的父亲。   青徽点点头,脸上竭力保持住镇静神情,其实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冷汗。   魔族,这个仿佛只出现在网络小说里的词语,竟然有一日会离她那么近。   她的心脏跳的很快。   像是下一刻就要脱离她的胸腔而去。   那也是青徽回家,第一次没有见到耍赖的龙霸天的身影。   没有他那张赖皮的脸,还有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行径,整个屋子好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   明明之前过得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可是现在怎么突然不习惯起来了呢?   青徽有些纳闷,伺弄起那株珍贵的白笙草也没什么动力了。   一天后、   两天后、   ……   五天过去了,绢翕都把这事和叶呈昭说了,引得他又是愧疚又是勃然大怒,气冲冲就往霄云殿而去。   可是还是见不到那条蠢龙。   青徽一愣神,不知怎么手一抖,那颗珍贵的还青涩的白笙果,从枝头颤巍巍掉到了地下,瞬间失去了光泽。   现在,它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杂果,什么功效都没有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还不如那日他玩得时候就随他去了,反正都是霍霍掉了。   青徽心想,突然就没了劲,把剪刀随意扔到了院子角落里,自顾自地回去,蒙头大睡。   梦里,好像还是空落落的。   那条又笨又蠢啥都不会的龙,是真的失踪了吗?   还是被卷到乐魔族?还是被魔族的人杀了?   青徽越想越是惴惴不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都是张开獠牙的魔族朝她嘶吼着,血盆大口里一滴滴让人恶心的黏液滴到地上,腐蚀着地面,青翠的草地瞬间枯黄,然后猛然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黑色的洞,寸草不生土地荒芜,满是毒液的残留。   青徽一下子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还是暗沉的。 第49章 乱起   叶呈昭愣愣地听绢翕说话。   本来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雀跃心情渐渐冷下去, 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终于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惊诧与凝重。   魔族卷土重来, 可是整个天界为什么无一人所知?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为什么就是长安?   叶呈昭也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在屋里转着圈, 看得绢翕眼花缭乱,只觉得头都大了,忙道:“你能不能停一停?我找你来不是看你瞎转悠的, 一来是让你去查一查为什么对长安对手,二来是、这是大事, 不管怎么样,都要和天帝陛下说上一句才好。”   “对对对。”叶呈昭点头,左手握拳在右手手心叩击着, “我这就去霄云殿, 这是大事。”   说罢, 又看了绢翕一眼。   绢翕感觉到叶呈昭灼灼的眼神, 心里骂了一句,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转身就走。   要不是因为这事,她怎么也不会再进朱雀府的。   叶呈昭愣愣地盯着绢翕的背影远去,直到在他视线里消失,才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的霄云殿而去。   一直蹲在厅堂外面鬼鬼祟祟的一个小侍女, 挺直了身子, 脸色苍白, 豆大的汗滴顺着鬓发往下淌,像一阵风一样,晃晃悠悠进了后院。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魔族来了!   小侍女不知道当年魔族的猖狂,可是也从父母族人的话语之拼凑出魔族的恐怖,想想那尖利獠牙,血盆大口,狠戾阴冷,她抖得就更厉害了。   听到小侍女所说的,苏离秋也浑身抖了起来。   怎么会有魔族呢?还是要去害、害叶长安?   苏离秋如醍醐灌顶一样,想通了事情缘由,顿时脸色发白,难看极了。   原来,君华带过来的那人,竟然是魔族。   她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走,绕着屋子转圈圈,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是了,是了。   要是那个“侍女”不是魔族,怎么会那么巧受伤的就是叶长安呢?   苏离秋越想越怕,心脏像是擂鼓一样砰砰响。   那自己,不就成了帮凶了?   要不是因为她,怎么会给魔族一个可趁之机潜伏进来,不是因为自己想除掉叶长安,君华哪里能顺风顺水光明正大地把魔族的人带到天界来?   苏离秋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也被人紧紧扼住了,胸腔里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转,直到眼神扫到一边榻上放着的缠丝手镯时,愣了一下,然后瞬时茅塞顿开,如拨开云雾找到了一丝光亮。   这人是君华带过来的,到时候问起来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她头上就好了,自己大不了就背一个谋害族长子嗣的锅,比起引来魔族的大罪要好得多,如果自己和观江他们再求求情,搞不好叶呈昭还能放过她一码。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头,在脑海里又把这计划的来龙去脉缕清了,又迅速模拟了一下要是和叶呈昭说的时候怎么辩解,一来二去,心里也坦然了。   只是此时的霄云殿,清脆的瓷器掉落的声音犹在耳边,台阶下的碎片混着茶叶,在雪白的毛毯上沾染出一片狼藉。   天帝大惊,连眉毛胡子都抖了起来:“你确定吗?”   被急急喊过来的白遂一脸阴郁地说:“我来时特意去看了一眼,是魔族没错了。”   一时间整个宫殿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到了最后,还是天帝的苦笑声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安静:“看来这一天还是到了。”   这句话一出,屋里比刚刚还要安静。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作为那场仙魔大战的亲历者,魔尊最后嘶吼着的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白遂脸上也不禁苦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而且我们竟然连一只魔潜入天界都不曾发现,这要是被当年的魔尊知道了,不是天大的侮辱吗?”   天帝默然。   白遂继续说道:“当年是又有辞昭殿下亲自带兵,可是如今殿下神魂不稳陷入沉睡,魔族又虎视眈眈只怕有备而来,我们还是得万分小心才好。”   天帝点头,深以为然。   太子寒磐的面色如冰雪一般:“我们还是加强防备,努力守好天界大门,魔界不动,我们也就先按兵不动,看他们的计划行事。”   “也只能这么办了。”天帝心里摇头,没有比现在还渴望自己的辞昭醒来,在他身边。   寒磐什么都好,唯独带兵打仗缺了根筋,辞昭却是什么都倦怠不学,唯有在这事情上的天赋让人艳羡,有他在,就是对魔界最好的警告。   只可惜……   **   虽然日子和平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八卦的小神仙们都发现了不对劲。   莫名就有了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   来来去去的天兵比以往更认真,在四大天门值守时更是细致极了。   小神仙甲:“这是怎么了?之前过天门时只不过随便看一看就好,现在怎么还要搜身。”边说边捂着自己戴在颈子上的储物空间,回头惊疑地看着面色像是黑炭一样的天兵:“他们是不是要抢我的宝贝?”   小神仙乙嗤笑道:“你以为你那几个灵石,人家看得上吗?”   小神仙甲:“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现在这天界的气氛是越来越怪了,总感觉好像是暴风雨要来了一样。”   小神仙乙:“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还是颇为认同甲的看法,猜测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能有什么大事呢?”   二人你猜这个我猜那个,就这么走开了。   守着天门的天兵听着他们两个的窃窃私语,心腹诽:这是他听到的第几百个怀疑的人了。   可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也不知道,也仅仅是听着上司的命令而已。   别说这些行人,他们其实要更好奇啊。   幼儿园里,也不声不响多了一批护卫。   白遂还默默把族里的一队暗卫派来,隐在暗处守护着。   小家伙们浑然不觉事情的严重性,天天乐呵呵地跟在护卫屁股后面要学怎么打架练功夫,折腾得护卫们看到叶长安红色的衣服出现就要跑。   看起来像是一片和谐的样子。   只是朱雀府里,就没有这种在爆发里的安逸宁静了。   苏离秋在看到叶呈昭带着怒气过来的时候,不仅没有惧怕,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就像是等死的犯人,明明知道自己肯定是死刑,但是铡刀不落下,总是心不安的,等到它一下子下来了,哪里还有机会想别的?   叶呈昭怒气冲冲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砸到苏离秋脸上。   一卷纸册像是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洒下,衬得苏离秋身上水红色的衣裙格外鲜艳夺目,风情万种。   “毒妇。”叶呈昭看着苏离秋,冷冷说道,“你的胆子是真的大啊。”   苏离秋此时却丝毫不觉得恐惧害怕,慢悠悠地蹲下身把纸张一页一页捡起来,再自然无比地翻了翻,声音娇媚温柔:“我干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啊?”   她翻到最后,慢慢又把它归拢到一起递给了叶呈昭。   叶呈昭反手就是一巴掌,怒目而视:“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苏离秋心暗道:来了,来了。   脸上却依旧是略带笑容,再柔顺不过,好像刚刚那一巴掌只是打到了空气里:“我只不过是看您要立叶长安不爽而已。您平时总说,以后的朱雀一族要交给观江,我当时听到你要立长安的时候,可是大吃一惊呢,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您要是说话不算话,我不只能够朝着长安动手了吗?”   叶呈昭瞪着她,虎着脸继续问道:“没了?”   苏离秋抬头,疑惑地看他:“除了要害叶长安,其他的我问心无愧。”   叶呈昭狐疑地问:“你是真的不知道,你找来的那人是魔族?”   苏离秋愣住了,叶呈昭看着她淡然含笑的神情瞬间崩塌,脸上满是惊惧,重复道:“魔族?”   叶呈昭点头:“害长安的那人,是魔族的。”   苏离秋一下子软到在地上,抱着叶呈昭的腿,因为害怕惊恐而落泪,看起来像是雨打后的枯叶一样萎靡极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是魔族啊。”   其实到现在,这真的不是演的了,完全就是她自己的真情流露。她是想害叶长安,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进了君华的圈套引狼入室。   她也着实害怕。   看着瑟瑟发抖的苏离秋,叶呈昭还是信了她说的话,叹息了一下,问道:“那人,你是从狐族公主那里看到的吗?”   苏离秋忙不迭地点头:“是君华,是君华她带过来的。”   叶呈昭又是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好像越来越乱了。   魔族,什么时候和狐族的公主搅和到一起去了?   那狐族的其他人呢?狐王狐后是不是也知道这回事?还是说,只有君华公主牵扯进去了?   除此之外,除了狐族的人,还有其他人和魔界搅到一起去吗?   他揉着眉心,看也不堪摊在地上的苏离秋匆匆走了出去,准备去找白恺好好说一说。   苏离秋目送着叶呈昭的背影远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自己没卷进魔族的事情里面,就已经是万幸了。   **   霄云殿。   几乎和叶呈昭同时,天帝与太子都拿到了那份纸页,越翻却越是惊讶。   “没想到,竟然是狐族。”寒磐道。   天帝叹息一声:“想来朱雀也是不知道这回事,才贸贸然引狼入室而已,看在他第一个来说的份上倒是可以将功抵过,只可惜了叶呈昭的三个儿子,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母亲。“   又道,“狐族要是与魔界勾连,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还是命人偷偷去打听一下事情原委,也好警戒。”   “是。”寒磐道。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都打算施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概制定了策略之后,寒磐就要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外面一阵嘈杂。   天帝不耐烦地问:“是谁来了?”   守在外面的天帝心腹声音满是不可思议:“是殿下。”还没说完,就迫不及待推开门,让人进来。   微光透过窗棂,洒在来人的脸上。   精雕玉琢的俊美脸庞,睁眼合眼便已经是美得惊心动魄。   天帝和寒磐都站了起来,看着来人,脑袋像是空白了一样。   很久过后,天帝才听到自己抖得七零八落的声音:“昭儿。”带着哽咽与不可思议。 第50章 战神   压抑凝重。   像是黑云罩顶山川欲倾颓。   狐王手的杯子被捏开, 碎成四分五裂。   他看着面前的“儿子”,眼神带着忌惮, 更多的是痴狂疯癫,血丝从眼底往眼白处蔓延, 看起来狰狞而可怕。   他看着面前的“儿子”, 踌躇道:“我们现在已经差不多暴露了, 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   “君逸”笑了笑,只是配上他那张稚嫩的脸显得格外滑稽,他顶着狐族王子的脸, 看起来姿容无双,只是说话的语气阴冷极了:“那就先下手为强吧,为了这一天,我们等太久了。”   狐王手的被子又被捏碎了一个, 他愣愣地看着“君逸”,不敢置信:“我们就这么动手吗?”   “君逸”点点头:“放心, 答应给你们的一个也不会少, 等占领了霄云殿, 那天帝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我们魔族不稀罕。”   “好好好。”狐王从嗓子里逸出一连串的笑声, 听着猖狂而肆意:“我就知道, 这一天会到的。”   “君逸”也淡淡地笑了。   从魔尊去世前就开始布开的计谋, 只等着蠢钝如猪的天族的人往里面一个一个跳吧。   他就等着用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血脉, 去祭拜族人。   只是这狐族, 要说那些重天上的人蠢笨, 那么他们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们还真以为和魔族结盟,就能得偿所愿吗?   只怕当魔族的大军开始攻占天界之时,就是狐族真正的君逸殿下和狐王的亲妹妹君华公主的死期了。   啧,当年仙魔大战的时候,他们不也是甘愿当天界的马前锋吗?   这次,也让他们两个当魔军开道的马前锋吧,杀了他们,用鲜血开道,魔族的将士们才会一往无前,冲着那血腥的甜蜜而去。   要是等他知道了,这愚蠢的狐王又会想些什么呢?   **   谁也没想到,魔军竟然会如此势不可挡。   当初平安宁静的天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燃起了硝烟。   几千年的太平安逸,谁也没想到被打瘫了的魔族还在暗积蓄实力,磨刀霍霍,如此一来,吃了先手的天界自然是节节败退。   幼儿园也紧紧关上了门。   天界的布局是越往里越是重要,像青徽当时最先住的屋子便在边缘地区,而幼儿园则是在心地带。   青徽也住了进来,努力安慰着几只幼崽。   叶长安渊止不必多说,狐族和天界反目,连路都断了,怀瑜根本回不去,白恺在带兵守着天门,把自己的一队私兵派过来守着白遂,百结则是被接回了家里。   关上门,有重兵把守,里面的日子和没有打起来之前也没什么差别,青徽一开始还提心吊胆,之后反而坦然了。   她连穿越到仙界这种神奇的事情都经历过,其他的也就那样,大不了就是一死,搞不好醒来发现自己回家了呢。   她这种淡定坦然也让急躁的孩子们渐渐地安静下来,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那些纷杂的风雨都被挡在了外面。   魔族的人虎视眈眈多年,一开始打过来的时候,天界猝不及防,他们则是势如破竹。   但是,打着打着,天界的一群将领慢慢找到了感觉,倒也能和魔军打个平手。   唯一的担忧,就是魔军诡谲,不按常理出手,尽行阴谋诡计,有时候小队小队的魔兵会从天门潜入进来,在天界兴风作浪,惹得一阵人心惶惶,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是一起,根本没办法避开,好在只有住在城门边的遭受这种侵扰,青徽倒是还没见过。   绢翕放下手里的书,去院子里面转了一圈,回来和青徽说话时满是感慨:“谁曾想,几千年过去了,仙魔竟然还有一战呢?”   青徽正在改作业,闻言放下手的笔,也点头:“我还以为魔界已经没人了呢,谁知道他们竟然在天界的眼皮底下搞这些小动作,还和狐族的人勾连上了,简直是……”一时间,青徽也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说。   就很荒谬。   绢翕道:“要是辞昭殿下还在的话,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辞昭?”青徽疑惑问,“是那个大胜魔军的战神吗?”   “可不是。当年的仙魔大战,是仙魔两届自古至今打得最凶残的一次,当时那哀鸿遍野,一次战争的血就浸得土地一寸都有血腥味。”   “那是我们也都是上过战场的,朱雀一族白虎一族的男女老少都誓死保卫家园,曾经有一度艰难到天界要撑不下去。当时的辞昭殿下只是一路将军,带着几百人,虽然是天帝的幼子,但是你知道,那些资历老的将军、还有当时的元帅根本不理他的帐。”   “可是他们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辞昭殿下一鸣惊人,麾下几百人就大挫了近万魔兵,后来更是厉害,元帅的位置才渐渐给了他。”   “要不是因为这样,不知道那场大战最后会怎么收场呢,我们又哪有几千年的安稳日子过啊。”   青徽倒是不曾听过这些,此时津津有味地听着绢翕说话,不由自主地,也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战神产生了向往,她又忍不住问:“那他,是陨落了吗?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没有陨落,但也沉睡了千年了。”   “那是最后一场,也是定生死的决战,他和魔尊都亲自上阵,二人打得天崩地裂,魔尊还是略占上筹,逼得殿下不得不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好在他命大,只是神魂不稳沉睡了过去,魔尊就真是消弭于世间了。”   听完绢翕的话,青徽也有些感慨。   只能说,这就是天界冥冥之的命?纵然有天纵奇才的战神,却也只能护住一次,如今的这场战争,倒是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但愿也能旗开得胜吧。   **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散开了。   青徽去了后面的小书房,渊止和怀瑜可能在那边,本来叶长安也喜欢去的,只是那次被掐着喉咙到底还是有些阴影的,他宁愿拜托人把书拿到前面去,自己也不肯过来。   想到这里,青徽就自然地想到了据说救了叶长安一命的龙。   她心里满是担忧。   那家伙又蠢又笨,现在的局势又是这个样子,青徽是真的担心那家伙被人逮住了烤了吃了。   她不免埋怨那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不打一声招呼就没了人影,虽然自己一开始是不太待见他,还觉得她又丑又傻又烦,只不过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一个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孤零零莫名奇妙到了仙界,都是倒霉的人,青徽看他就有了一种革命兄弟的相惜,后来他们相处得也算不错啊,为什么那家伙竟然不告而别?   青徽越想越是愤懑不已,走路都带了风,气得越走越快。   那条蠢龙,他要是敢回来,自己不把他五花大绑放进油锅里炸一圈,自己就改和他一个姓!   她心里腹诽着,脚下丝毫不停歇地敲开门。   书房里面果然只有怀瑜和渊止两个。   只不过他们并不在看书,而是两个人头碰着头坐在一起,依稀可以听到怀瑜的抽噎声和渊止低低的安慰。   想必是怀瑜又想父母了。   突然出现这样的大事,本来生活环境就再简单不过的小幼崽,自然是渴望父母的护庇的,只是狐族造孽,硬生生掺和进了这里面,据说现在的狐王一群人正在为魔军冲锋陷阵呢。   好在怀瑜的父母并没有卷进去,而是在把怀瑜送过来避开狐王的锋芒之后,二人就躲了起来,也因此才能给怀瑜传了一封信。   小家伙那段时间彻夜难安,青徽守了一夜又一夜,好在有了父母的信,他才渐渐安下心来。   这次,是又怎么了?   渊止抬头看到了青徽,露出一个求帮忙的可怜兮兮的表情。青徽就是很担心怀瑜,此时也被渊止弄得一笑,她走了过去,在怀瑜头上摸了一把,问道:“怀瑜宝贝,你怎么又哭了啊?”   怀瑜又羞又怒又惊诧地抬头瞪着青徽,哼哼唧唧地抬起衣袖把脸上的泪水鼻涕全都擦了干净,看着青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嘴硬:“我才不是想爹娘了呢。”   要是你不东张西望眨眼睛,我可能还会信。青徽在心里说道。   只是小家伙不愿意暴露出来,她也就笑笑,顺着他的意思把这一茬给糊弄了过去,又捡起他掉在地上的书,试探地问道:“我给你们读书吧?说故事好不好?”   怀瑜转泣为笑,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咚咚咚地往书架那边跑,踮着脚在选故事书。   青徽顺手摸了摸渊止的头,低头看他道:“你怕吗?”   渊止脸上的表情坚毅极了,他淡淡道:“不怕。”   青徽仔仔细细得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看出任何一丝惧怕的意思,甚至主动迎上来和她对视,眼睛像是泡在水银里面的黑宝石一样,水汪汪的,却满是坚定与勇气。   青徽忍不住又拍他的头,夸赞道:“好孩子。”   怀瑜又和一阵风一样,拿着故事书跑了回来,挤到渊止和她间,翻开让她读书。   青徽温柔镇定的声音,在书房里荡啊荡。   孩子们沉醉在故事里,好像还是那么静谧而美好。   只是,此时的后院,已经悄悄爬了一个魔兵进来了。 第51章 凤凰   那里正好是院墙一个缺口, 又正好前面种着一棵繁茂的大树,把缺口处挡得严实极了,不仅青徽她们不知道, 那些派过来的侍卫也没有想到, 谁知道就有这么一个魔兵误打误撞钻了进来。   他伏在树杈上,慢慢地窥伺着时机, 努力把自己的气息压到最隐匿的频率,缓缓地吐纳着, 在做一个合格的狩猎者。   却没想到, 没过一会儿, 守株待兔就有了结果,有人蠢蠢地撞了上来,魔兵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穿着红衣服的男童, 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啧,又嫩又肥美, 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蹲在树上, 虎视眈眈地盯着下面那个孩子。   红衣服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了,好像一团火一样, 就快烧到他的瞳仁里去了。   他不禁张开獠牙,脸上眉飞色舞起来。   这里有法力高深的人, 魔兵尽力潜藏着自己的身形, 只在树叶掩盖枝桠笼罩下, 露出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渊止浑然不觉, 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着他,他只是沿着自己走惯了的路往竹林里面钻。   他在这片林子里躲过,最艰难被孔雀一族排挤到无家可归无处能去的时候,完全靠着它活下来,从此之后他就对这竹林满是依赖,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自怨自艾的时候,就钻进去,闻着熟悉的竹叶清香,听着风穿竹林的声音,也就渐渐平静下来。   他心里并没有和青徽说话时候的勇气与自信,反而很是惴惴不安。   困在这里面,虽然有人把守着,好像是围成铁桶,大家的安全很有保障,可是在侍卫们偶尔露出来的三言两语里,他知道如今的战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明朗。   其实也不奇怪,天界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就沾沾自喜飘了起来,和魔界争锋相对时尚且有些活力,这么多年过去反而更是浮躁垂暮。   更何况当年能够战胜魔界的原因,也是辞昭殿下横空出世,如今他陷入沉睡,天界却又没有来得及培养出下、也不可能培养出同他一样的战神。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是多年隐忍蛰伏的魔军的对手?   渊止越想越是烦躁不已,恨不得使劲捶捶头才好。   可是这种烦躁他又没办法和人说,大家都对外面充满了希望,总觉得没几天魔界的人就能被打得屁滚尿流,叶长安天天抱着刀还在吹嘘自己多厉害多厉害,偶尔又不合时宜地发出“生不逢时”的感慨,渊止只能嘴角一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现在,真的好头疼!   要是他没这么聪明细心敏感,得过且过该有多好!   小家伙又是苦恼又是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沿着被踩出来的小路往前走。   眼前却突然一黑。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脸,毛毛的,味道却臭极了,他被熏得差点上了天。   魔兵轻轻松松地拽着这小不点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松开了捂着他脸的手,却还是牢牢地盖在他的嘴上,生怕这家伙弄出什么声响来。   这样一来,他更能清楚地看到小家伙脖颈上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那么单薄那么弱小,一口下去,他怕就是没有命了。   渊止眼前的黑暗散去,他自然地抬头,与那魔狡诈阴暗的眼神刚好对上,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又有魔?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没想到出了潜进来的从若,竟然还有第二人能够进来,还能在抓住叶长安之后,抓住他?   刚刚还夸自己聪敏的小家伙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揪着他衣领的恶魔,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那魔兵也有些纳闷,把他拎起来仔细打量了片刻,嘟囔道:“难不成是个傻子?”   气得渊止一下子回了神,两条腿在半空使劲蹬着,竭力想挣扎出那双大手的挟制。   然而并没有结果。   魔兵看着他蹬腿的样子,要不是顾忌着会把人引来,他恨不得哈哈大笑。   被屠宰的猪羊,在临死之前也要这么挣扎一下,可是最终不还是被杀了?   在魔兵眼里,这家伙也不过和待死的猪羊一个样子。   他有趣地看了一会儿,又把自己的脸凑近了渊止的脖颈处,使劲嗅了嗅,露出满足的模样,打量着自己要从哪里下嘴才好。   渊止看着他的脸突然变大了,在自己的眼睛里放大,他脸上的胡须和汗臭味扑面而来,他瘪着嘴差点吐了出来。   又在他靠近自己的脖子时,渊止直觉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蹬着腿挣扎的力度更大了。   冷不丁地,他一脚踹到了魔兵的腰下,狠狠的一脚让魔兵一下子疼得“嘶”出声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腰下,看着渊止的眼神没有了逗弄,反而满是恼怒和被这小家伙给弄伤了的羞辱。   可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捂着自己痛极了的地方的手,刚刚还捂着渊止的脸。   趁着这机会,渊止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这没有汗臭味和魔族身上骚味的空气,忙不迭地大喊:“快来人啊,这里有——唔。”   渊止第一声发出来,魔兵尚且有些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再次捂住渊止的嘴唇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他弄出来的动静,已经足够那些离得并不远的侍卫们发现了。   魔兵的眼睛一下子就被气红了,愤怒像是一把火,把他从头到尾都燃烧起来。   他知道惊到了那些侍卫,自己怕是讨不到好了,只不过,他要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过来。   于是,在匆匆过来的那群侍卫眼里,他们眼睁睁看着那红眼的魔族一掌下去,猛然生出来的锐利指甲一下子划开渊止的衣服,刺破他细嫩的肌肤。   血,一滴一滴沿着渊止的腹部往下落。   滴到地下的血,很快汇聚起来,又沿着土壤的空隙往下渗透,在阳光下,仿佛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   青徽和绢翕担心得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家伙。   渊止受伤很重,据说要不是刚刚冲过去的侍卫跑得快,那魔族下得狠手就差点要致渊止于死地了。   青徽更是担心得不得了。   可是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走出去在檐下转来转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思绪也发散出去。   真不知道她这小小的地方是怎么得罪了各路魔族,长安也是,渊止也是,难不成就看着这些可爱的幼崽们好欺负?还是看她太没有用了,随随便便就能闯进来?   青徽越想越气,眼看着就要气成一只河豚了,却在看到躲在墙角偷偷露出头的一群小家伙时,满腔的怒火一下子松懈了下去,接着的是满满的担忧。   她走过去,看着一个接一个站着的孩子,又看了看跟在后面寸步不离的白虎族的侍卫,松了口气。   叶长安看着青徽,眼里的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要淌出来,结果被他随手擦干净,被泪水洗过一遍的眼睛更是干净透彻,他问道:“渊止还好吗?”   青徽摇摇头,只道:“不知道,得看大夫怎么说。”   叶长安的脸又一下子板了起来,学着刚刚青徽的样子,在屋檐下走来走去,慌得青徽白遂怀瑜眼都花了劝又劝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还没有等到房门打开,大夫出来,青徽他们几个的心好像在火上烧烤着一样,彼此都担忧极了。   就连脚下突然一晃,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太过担心渊止的错觉。   直到那些守在两边的侍卫眼神凝重,走过来提醒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那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大地在摇晃。   青徽不免抱怨;“这又是怎么了?”   外面还在和魔族打仗,他们自然以为是战场那边的动静,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对视着,眼慌乱清晰可见。   侍卫甲道:“这么大的动静,倒像是什么大能现世一样。”   侍卫乙压低嗓子说:“是不是天门那边打得更厉害了?”   侍卫丙插/进来,脸色凝重:“要是这样,也不知道是哪一族的大能,要是魔族的,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他这句话一出,别说刚刚和他讲话的两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连站在一边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的青徽等人,都不免埋怨地看他。   侍卫丙摸摸鼻子有些迥然地退了回去,站在刚刚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装成一截木头桩子。   只不过这么一来,他们也不禁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好像连自己的悲惨生活、被魔族奴隶的痛苦日子,就在眼前。   他们不禁一齐摇了摇头,把这不吉利的幻想给压了下去,第无数次虔诚地希望,这场来势汹汹的大战,最好还是和几千年前一样,仙界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就在他们彼此想着这些心思的时候,天地之渊,蜿蜒不绝盘旋而去的群山之,有一双明亮锐利的双眼,突然在一片黑暗睁开了。   虽然是在久睡突然被唤醒,但是他的眼眸睁开时却清醒而锋芒毕露,这种凌厉压迫感,在他缓缓地阖上双眼再次睁开后,变成了如水般的包容温润。   只是这莹润的眼眸,在这次睁开后,好像突然愣住了一下,盯着远处的天界重山良久,他猛然地劈开一边封住洞府的石门,振翅高飞。   漂亮鲜艳的尾羽,在曦光下闪烁着变换着光彩夺人的色泽。   他嘹亮的嗓音,好像在这界齐声想起,清脆悠远,仿佛含着属于神兽的远古玄妙气息。   他飞过山海,直冲仙界而去。   尾羽,在天际划出一道璀璨耀眼的烟霞。   赫然是,凤凰现世。 第52章 血脉   凤凰划过天际,落在天界的云海之。   他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魔族与天界的大战, 只顺着自己内心的指引往里走。   他竟然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血脉牵引。   是他的骨血受伤了吗?   陷于本能的凤凰甚至于还没来得及想自己一个老单身汉哪里来的孩子, 就呼啦啦跑了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俊美无俦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孔上, 瞬间像是刷了一层黑漆一样,难看极了。   只是他虽然心乱如麻,但是脚下的动作还是不停的, 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幼儿园的院墙外,只是里里外外满是士兵把守,严不透风, 凤凰皱着眉头满是不耐烦,最后却还是长叹一声,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小鸟, 隐匿着身形飞了进去。   他一路避开那些森严的守卫,最后落到那处血腥味最浓的地方, 眨着绿豆般大小的眼睛仔细看着地上流下来的血迹。   细软的绒毛盖住了他的脸, 也让他脸上凝重的表情盖住了, 只剩两只眼睛在眼眶里打着滚儿。   是他的孩子。   一觉醒来喜当爹的凤凰露出欣慰的老父亲笑容, 又变成人形急急地往渊止所在的地方走。   他步履匆忙,又是和天帝一个辈分的老家伙,等闲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等到他站在青徽面前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   青徽和护着崽子的老母鸡一样, 把本来就吓成惊弓之鸟的孩子们护到身后, 一边站着的侍卫们也一个个走上前来,正好把他们挡得严严实实。   换成以前的凤凰,他现在就要气炸了,只不过现在傻了的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别人对他的警惕,忙问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叽叽喳喳的样子,简直不像是一只凤凰,倒是像极了在屋梁下排排站的麻雀,吵得头疼。   他这边吵着要孩子,结果那边青徽愣住了,叶长安怀瑜白遂三个面面相觑,皆是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凤凰压根没想到去看这几个小辈的脸色,横冲直撞就进了屋子里面,试图对他进行围追堵截的侍卫们只觉得好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从他们伸出来的手里跑了出去,就这么撞开门进了内室。   这?   侍卫们头都大了,一次又一次的行径提醒着他们的没用,好像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当摆设。   他们一个个羞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一次是失职,第二次第三次,就真的是蠢笨了。   好在青徽没有来得及去想侍卫们的事情,她急匆匆地跟在那人的后面一起进了屋里。   凤凰变成的人形身材高大俊秀挺拔,姿容也是高华清雅,一派高人之姿,只是在看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渊止时,一下子愤怒了起来,浑身上下像是有团火焰开始灼灼燃烧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要爆/炸的火炮。   他挤开护在渊止前面盯着他一脸警惕戒备的绢翕,坐到床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渊止,又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便看到小家伙赤/裸的胸膛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还是有些血色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纱布渗出来,看得颇是触目惊心。   凤凰的眉心一跳一跳的,手心蕴起灵气,沿着渊止的伤口往下探查,柔和温暖和身体里的灵气如出一辙的气息,让皱着眉头的渊止慢慢松开了,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许,好像因为疼痛而略有嘶哑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缓下去。   再一次确认出了这是自己血脉的凤凰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柔顺的头发使劲揉了几把,浑身透露出又烦躁又欣喜的气息。   他欣喜地是,自己居然有后了!   烦躁的却是,他发现了这只混血小凤凰的母亲是谁,想到这里,凤凰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愧疚。没想到自己当时和孔雀一族的一个少女的萍水相逢,竟然害了她和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小家伙之前恐怕因为自己长得和孔雀的颜色不一样而饱受歧视吧。   说起来孔雀和凤凰勉勉强强也算是个亲戚,虽然八竿子打不着,一个是瑞兽日渐稀少,一个是子孙延绵数量极多,但是凤凰的血脉是流淌在每一个孔雀族人身上的。   也因此,渊止刚出生时,属于母亲的血脉反而会更明显,他的模样像是孔雀,除了颜色不一样之外,其他的并无二致,只是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属于父亲的凤凰血脉渐渐占了上风,只是还在与孔雀血脉慢慢磨合,也因此,没有人第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凤凰。   凤凰赤霄坐在渊止身边,手指贴在渊止的额头,慢慢把灵力注入到渊止的身体里,帮助他快速将魔族的魔气给清干净。   青徽和绢翕站在一边,先是担忧地看着赤霄的举动,后来发现他并没有伤害渊止的意思,才放下心来,默默地看着他自顾自的动作。   眼见着天黑了,墨色笼盖住了大地,黑漆漆一片,平生几分荒凉萧瑟。   绢翕看了看天,和青徽说了一声,便准备出去安排几个小家伙住哪里,因为今天这件事的原因,大家都吓极了,便商议着彼此就住在隔壁,几个小家伙挤一挤住一间,让那些侍卫在外面好好守着,如此也能保障一点安全。   只是他们三个闭上眼睛就是渊止虚弱昏迷的样子,一个个心里都满是惴惴不安,根本睡不着觉,绢翕只好守着他们,好不容易才熬过了这个夜晚。   渊止那边,赤霄坐在床边姿态端正,哪怕一晚上都没合眼,也不见得身体摇晃一下,手心一直贴在渊止头上,柔和的赤色光晕将二人的身体笼罩住,好像隔绝出一片小天地。   渊止的脸色渐渐染上红晕,看起来好多了。   赤霄才放心下来。   这时候,他才有精力分出心神来细想渊止身上的魔气。   也就是在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如今的仙魔二界竟然又打了起来。   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赤霄本来并没有多在意,两界打打闹闹,其实也算是沿着彼此发展的必然规律在走,这并不奇怪,而且对于他这种瑞兽来说,就算是哪一天天界灭了魔界被打没了,和他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大,他躲起来睡一觉,搞不好再醒的时候,又从西风压倒东风变成东风压倒西风的局面了。   只是这次,竟然牵扯到了她的孩子。   这就不能忍了。   素来倦怠立志吃了睡睡了吃不问世事的凤凰气炸成了炸毛孔雀,脸色因为愤怒而满是通红,想着要出去和那些魔界的魑魅魍魉一较高下。   不大杀四方用他们的血来弥补自己孩子受的伤,赤霄咬牙,那他就不叫赤霄,叫赤毛鸡了。   他看了一眼蹲在一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小神仙,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腿,道:“喂,小家伙,我的儿子交给你了,我出去收拾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孽障了。”   还没睡清醒的青徽抬起头,蒙蒙地看他,糊里糊涂点了点头。   赤霄哼笑:“算你识相。”便提腿就要走。   只是还没有走出大门,便看到门外有几人在那里晃来晃去地徘徊,等看到赤霄的时候,眼睛一亮便急急忙忙迎上来。   来人笑道:“赤霄尊者,陛下派我请您去一趟霄云殿。”   赤霄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龙族,皱着鼻子一脸不情愿:“我要先去杀魔族的人,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再说了,我要是插手了,这不也是在给天帝那个老头子帮忙吗?”   来人腹诽道:还老头字子,您是忘了您和陛下是一辈的吗?又不好直接回辩他,只好努力把自己一张冷如冰霜的脸扯出僵硬难看的笑,更加卖力地劝着赤霄道:“尊者,陛下找您的确有要事相商,您就去一趟吧。“   赤霄被缠得不耐烦,一挥手很是不耐烦地说:“我和你们陛下没有交情,他找我到底要干嘛?还要事,这么多年他找过我凤凰谈过什么要紧事情,你就被胡扯了,快直接说了吧,别在这里和我乱说一气。”   来人无奈,只好把自己过来请人的原因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还是和回归的辞昭有关。   虽然他突然醒来了,天帝和寒磐太子都是再高兴不过,只是看着好像完全恢复了的辞昭久久未露面,甚至苏醒的消息完全被封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辞昭他现在法力微弱,不能变形,除了表面看上去还是当年那个法术高深惊采绝艳的天才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对于他来说,和废人其实也大差不差了。   这样的他,天帝怎么可能敢让他上战场?   最近这段时间,天帝忙得焦头烂额,就是一方面天军天将节节败退不复当年荣光,另一方面就是这个小儿子,让他满腔的担忧,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怎么才能让他恢复。   为了这事情,太上老君的的眉头愁得都被拔了好几根,心疼得他心里直跳,可是还是毫无办法一筹莫展。   正好在这个时候,凤凰出世了。   天帝迫不及待地把他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希冀着传承了上古记忆又是祥瑞象征的凤凰,可以有解决的办法。   赤霄听到他说是辞昭的事情,愣了一下忙追问来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条龙见好像求人的事情有希望,急忙像是倒豆子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赤霄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怕会误了事情,耽搁了辞昭殿下,也耽搁了这场战争。   赤霄踌躇片刻,忍不住想起当年辞昭一身亮银铠甲的清傲风姿,半晌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来人引路,朝着霄云殿而去。 第53章 正完   霄云殿之上, 辞昭面目颓废, 把自己紧紧困在漆黑的屋子里面闭门不出。   他以为自己能够变成人形恢复记忆,就一切都好了, 谁知道天道对他的打击, 并不仅仅于此。   他失去了自己的一身法力,不能变成原形, 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了。这让内心骄傲的他怎么接受的了?   何况, 这样的他, 怎么敢再次出现到青徽面前?   他根本不配, 就连变成之前那只发育不完全的龙, 他都做不到了, 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底的废人。   屋子里昏暗极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幽闭的空间里,仿佛呼吸都缓慢起来。   这样的地方, 好像是用黑暗紧紧包裹着他孱弱的精神,他一边不可抑制住地回想那些属于曾经的血腥记忆, 一边又充满颓废地展望着自己的未来,两种截然不同却又都是悲观的情绪, 让辞昭整个脑袋好像都要撕裂了一样。   时间缓慢而又飞速的地流逝。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也不知道这个房间外发生了什么。   直到门被推开, 第一缕阳光终于挤开封闭的屋缝, 照射到墙角。   猛地而来的光亮, 让辞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 他又大怒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来人战战兢兢,双腿发抖,被辞昭这一生怒骂吓得噤若寒蝉,恨不得原地消失再也不在这煞神面前出现。   然而,跟在他后面的人,倒是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走了进来,好像刚刚辞昭什么都没说一样。   辞昭睁开眼睛,继续怒骂道:“你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赤霄怀着对以往的所谓战神的怀念,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胡子拉碴眼神迷离,看起来活像一个醉汉,哪里有当年万分之一的风姿?   他不由得皱眉,很是嫌弃地拍了拍衣袖,又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你现在法力全失,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上的威风了吧?”   辞昭恼羞成怒:“要你管?”   赤霄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凑过来,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几圈,又伸出手,像是一道光闪过一样,辞昭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发现那人把手覆盖在他的头顶了。   气极了的辞昭,像是一口老血一下子闷了回去,浑身上下都充斥像是燃烧起来一样的怒火,紧跟着,是对自己现在处境的悲哀。   他什么时候,沦落到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近身的地步了?   赤霄像是意识到他的愤怒和悲伤一样,随意地说道:“你也不用这么难过,你打不过我是应该的,当年你就不是我的对手。”   从来没输过的辞昭被他这句话梗了一下,愤愤不平为自己扬名:“我真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输过?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赢过我的?”   赤霄慵懒道:“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辞昭又是一梗,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抬起头看手指搭在他额头上的那人,努力辨认了半天,才在自己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找到了对这人的印象:“你是凤凰?”   “嗯哼,”赤霄懒懒地看他,“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这只凤凰仗着自己是瑞兽,从来倦怠懒散,等闲之人根本看不到真身,辞昭也只是很多年前偶尔看到过一次,还存留一点印象而已。   只是,他不免又有些希望,敛下桀骜的目光,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凤凰的最后审判。   赤霄本来只是来走个过场的,他又不是什么大夫,又不会太上老君炼丹的功夫,也是因为那那么偶尔地可怜了一下曾经的战神如今的处境,想着能不能侥幸找到什么方法只是天帝的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天帝这一厢情愿,却意外地带给了辞昭恢复的希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匆匆赶来的天帝站在他身后,眼神里满是祈求,此时的他,看起来也只不过是寻常的父亲,对儿子充满慈爱与关怀。   良久之后,赤霄终于收回了手。   天帝匆匆忙忙问道:“怎么样,你有什么法子吗?”   赤霄阖眸沉思了片刻,略微点点头道:“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天帝脸上马上就开心了起来,辞昭也是惊喜极了,却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啧,龙家的孩子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打蛇随棍上,赤霄在心里吐槽道,又开口回他:“我应该有在哪里见过你的这种情况,你先等我问你几个问题。”   辞昭迫不及待地点头,长大眼睛瞪着赤霄,看起来乖顺极了,比起刚刚的颓废精神头好了太多。   赤霄迟疑了片刻,道:“当时你和魔尊最后缠斗到一起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辞昭努力回忆着当年的虚缈记忆,摇摇头:“我当时已经是重伤昏迷了,魔尊和我的情况也应该差不多,实在是不记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又问:“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赤霄淡淡道:“这世间本来的规律都是由上古的神族规定的,阴晴圆缺万物生长都随着他们的意愿而来,虽然神族的陨灭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他们依旧在这世间残存着神的意识。”   “而仙魔大战,虽然也是顺应着天地规律而自然引起的,但是你的出现和绞杀魔族、甚至杀了魔尊的行为,其实是违背了神的意识的。”   “因为他们要的是相互制衡,而不是一家独大,所以你自以为的英勇,反而害了你。”   赤霄的话,像是晨钟暮鼓一样,在辞昭耳边悠远沉重地响起。   辞昭合上嘴唇,眼神虚无,只觉得有些讽刺。   原来自己的错误,只是因为不能守护好自己的家园而已。   天帝没有辞昭想的这么多,他只是太过欣喜于儿子的病症所在,见赤霄突然停住了,忙追问道:“那你有办法破解吗?”   赤霄淡淡说道:“他当年按照神的意识来说,应该是真的和魔尊同归于尽的,只是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神的意识,也就是残留在天地之间的神谕的力量已经不大了,所以他只是被割裂了一部分神魂然后昏过去了而已,现在迟迟不好,也是因为那部分神魂没有归位。”   “所以他不是神魂不稳,而是好好的被割开了分成了两半,所以太上老君这么多年怎么都治不好,但是只要找到他那另外半个,我再布阵就可以帮助他恢复过来了。”   最后,赤霄笑着下了结论。   天帝若有所思,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只不过再往前一推,有些尴尬道:“那关键是这人,我们还没找到啊?那人海茫茫,找一个人也不是一会儿的事情,那要怎么办?”   赤霄看着辞昭,嘴角扬起笑容,慵懒而随意:“那你问问你儿子,既然是和他的神魂同出一脉,那个人你儿子应该心里有数啊!”   辞昭顺着这话,想起了青徽。   之前好多不解的疑惑,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当时自己会觉得她对自己有吸引力,那么蠢地躲在她家里面。   怪不得自己能够打开属于青徽的空间,因为那说到底也还是自己的。   怪不得自己在她的空间里待着,会好上很多呢。   ……   想到这些事情,辞昭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自己和青徽是有缘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牵扯吧?只不过,这些缘分,让他觉得心舒服极了也庆幸极了。   天帝摇摇辞昭,道:“你是知道那人是谁了吗?”   辞昭点点头,又看着赤霄,脸上有些难得的羞赧,耳根染上了些许的绯红,问赤霄:“要是我拿回那神魂,那人会有事情吗?”   赤霄不明白他怎么提出了这个问题,还像是个大闺女一样扭扭捏捏的,实在是磨磨唧唧,他不由得嗤笑道:“想太多了,那人本来就不应该有的东西,拿走其实对他也没有一丝丝伤害的。”   肉眼可见的,辞昭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去找她说清楚。”   天帝高兴地松了口气。   **   青徽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个玩偶一样愣在那里听完了他的话,最后憋出了一个问题:“你真是那条蠢龙?”   辞昭恨不得把当时愚蠢的自己打死,又在看到青徽的眼神时,自暴自弃地想着:随便吧,爱谁谁,反正自己的面子在她面前早没了,再丢掉一点也没事。   便承认道:“那是我的原形,只不过当时刚刚苏醒,没有记忆,所以就……”就太蠢了点。   青徽意识到他想说什么,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挡住了满脸的笑容。   听了辞昭的话,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仙界,为什么还拥有了一个空间。   只是这些终究是别人的,她很是淡然地接受了辞昭的“恳求”。   躺在赤霄布好的阵法里,青徽在闭上眼之前,看着四周的风景,恨不得牢牢记在心里。   这也算是一段神奇的奇遇记了,要是真的回去了,也算是个真的“小仙女”了。   赤霄催动着自己的灵力,阵法轰轰作响,柔和的光晕明灭起伏,不知道过了多久,光才渐渐散去。   青徽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回去了。   却愕然发现,旁遍躺着那条蠢龙,一脸哭唧唧地抱怨:“我知道神魂归位,可是我不想要那些书啊!”   青徽一下子笑了起来。   哭唧唧的龙好像也发现了她睁开双眼,再次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洁白的衣衫粘上了灰尘,也浑然不觉。   他看着天上的如水弯月,又偏头看了旁边的青徽一眼,喃喃道:“今晚月色真美。” 第54章 追妻记(1)   那场浩浩荡荡的大战, 在英明神武的辞昭殿下的指挥下, 所向披靡,魔界蛰伏千年的力量, 又只能骂骂咧咧滚了回去。   天界一片歌功颂德, 胜利的喜悦也弥漫在空气里,路上随随便便遇到的人, 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   除了又找不到儿子的天帝陛下。   他板着一张脸, 满腔的怒火不知道从何发泄, 愤愤然一脚踢飞了眼前的木几。   脆弱的木几四分五裂。   下首站着的仙侍一个个恨不得变成缩头乌龟, 屁大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 头低得下巴挨着胸口, 生怕下一个倒霉的蠢蛋就是自己。   天帝气哼哼问道:“他是不是又去了那个叫红、还是蓝徽、还是紫徽那里去了?”   你咋不说红橙黄绿青蓝紫拳轮一遍?   天帝的心腹思远心腹诽, 但还是摆上一副恭敬表情, 唯唯诺诺道:“是的。”   天帝气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儿子醒来、天界大胜的喜悦, 都比不过现在的恼火愤怒!   他的儿子,竟然随随便便找了一个没身世没长相、压根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的散仙, 还莽撞地跑过来就要说,自己要娶她为妻?   就是她再怎么和辞昭有渊源, 她是再怎么帮助辞昭,送上些礼物不就结了?哪里值得自己的儿子以身相许?   天帝的胡子都被气得直喘呼出来的气流扬起又落下, 在半空飘啊飘啊, 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固执的小老头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青徽拒绝了, 是不是会更气得暴跳如雷?   **   那是辞昭凯旋当天。   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 簇拥着丰神俊朗的战神,从城外回来。   天门难得大敞,迎接着胜利的队伍。   从天门两边延伸开去的众多仙人,眼神灼热而景仰地盯着一个接一个走过去的仙兵。   ——一个个都是俊朗威武的,浑身正气,看起来别提有多俊了。   而这间,最为俊美的便是辞昭殿下。   且不说他具体的相貌,就看两边的女仙子一个个咬着手帕娇羞的模样,就知道他长得有多好看了。   站在铁锤仙子身边的一个魁梧大汉,看着一旁比他长得还要强壮还要霸气的仙子,再看看她一边一个重逾千斤的大铁锤,最后目光再落到她脸上,看着她矫揉造作学着其他人咬着手帕给辞昭殿下抛着媚眼的模样,浑身一颤,鸡皮疙瘩像是会跑一样,很快沿着自己的手臂一路往脚掌心儿去,   他实在忍不住往旁边移了几步,又惴惴不安地移了几步,然后一脚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自己刚刚踩到别人的脚了。   再一看,身后双鬓发白,身材佝偻的老太太,朝他瞪着铜铃铛大小的眼睛,头顶像是冒着火焰一样。   魁梧大汉开始抖了起来,怎么办,好害怕!   他情急之下,抬手指着辞昭的方向,道:“您快看,殿下在往这边看呢。”   话音未落,那老太太着急忙慌就偏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马上又闪起了灼人的色彩,娇羞地看着辞昭,手指绞着帕子,别提多柔情似水了。   魁梧大汉嘟囔着,这世界怎么了?   一边迫不及待地从人缝里挤走了。   这世界太可怕,他要回家家。   辞昭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到两边的人身上,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日自己的神魂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和青徽交代,说完那句话,天帝身边的心腹,也就是派去请凤凰的思远一路撞撞跌跌地走过来,声音里满是惊慌无措。   原来是魔军又开始攻击天界大门了。   他们这次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发了狠心,要一举攻破天门,守卫着天门的将士们虽然还是一往无际奋勇杀敌,只是这么多天了,他们一直被魔军的小股作战、不,那叫捣乱,搞得精疲力竭,早就没有了士气,魔军眼看着就要势如破竹攻进天门了。   辞昭听着思远语无伦次的叙述,心里一慌,什么都没想着,大脑一片空白,就驾云迫不及待到了天门。   很快就投入了和魔军的厮战去。   很久之后,直到他凭着一个人的力量,将魔军挡在天门外之后,一个个疲惫得倒在地上的将士们,才终于看到眼前披着一身星光与月辉的人,赫然是仿佛活在传说的人物。   他们先是不可思议,然后一个个试探着走来,直到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辞昭,是活的战神殿下之后,接连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喜悦,失去的那些战意和士气,也都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他们身上。   之后,有了辞昭的亲自领军,整只军队就像是浴火重生一样。   当年仙魔大战时,魔族这么多年才出来的唯一一个惊采绝艳人物魔君亲自带兵,最后都输在了辞昭手下,何况是现在的这群魔军?在辞昭眼里,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就算和狐族勾结在一起,其实也不足为惧。   天兵天将一路势如破竹,魔界的人还沉醉在自己的梦,还想着杀进天界大门之后要做些什么,只是做梦的人,可能还没有醒来,就在天兵的刀下一命呜呼了。   辞昭本来就是个讲究效率速战速决的人,又一心牵挂着留在里面 ,留在他所守卫的城池之后的自己心尖上的人,行军用计诡谲多变,以快为目标,本来还试图和他们耗着慢慢磨的魔兵,根本抵挡不住。   这场战争,不到三个月,就以魔军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个将军护着护法逃回魔界,狐族的王、后被俘虏而告终。   *   大殿里,庆功宴酒到酣时。   辞昭摩挲着手里的白瓷杯,又默默抬头看着坐在自己上首的父亲和长兄,心里盘算着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直到他看到自家冷漠的兄长,眨着眼睛朝身边的妻子做了一个暗示,又俯身趴在了桌上。   大嫂很是明白他意思,先是找天帝告罪,又起身扶着他走开了。   兄长好像是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大嫂身上,实际上都是装的,他不但没有靠着大嫂,其实还默默地撑着大嫂。   这些小动作在辞昭眼里一目了然。   他有些牙酸地嘶了一声,想溜走的心越来越强烈了,于是果断尿遁。   天帝在后面骂骂咧咧了几句,又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儿子的位置上都空空如也,气得不打一处来,拽着赤霄喝酒。   被拉过来和宝贝儿子分离的赤霄也很是不爽,尤其看到打扰他和儿子交流感情酝酿父爱的罪魁祸首天帝,也是一肚子气,三言两语就忽悠着天帝灌了快十杯酒。   站在后面的思远心颤颤发抖,却不知道怎么阻拦,只能默默当缩头乌龟。   辞昭溜走,果断地去找青徽。   终于逃脱的他,穿着银白色锦衣,看起来俊逸非凡。   他扬起自认为最美的笑容,敲开了青徽的家门。   青徽坐在屋子里面看书,听到敲门声,先是诧异了片刻,还以为是敲错门了,没想到这声音不停,她便起身有些疑惑地走到大门边,开了门。   辞昭的手悬在半空。   他的眼神盯着门缝,饱含着期待,就连青徽开了门,这浓烈的期盼也丝毫没有散去,看着青徽一愣。   接着,是浑浊的酒气,直冲青徽的鼻尖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青徽很是自然地抱怨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说完,她就愣住了。辞昭也愣住了。   二人面对面而战,时间好像在他们两个之间凝固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辞昭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扑到青徽身上,头埋在她温暖带着馨香的脖颈间,声音无端就像是化了的麦芽糖一样:“我喜欢你。” 第55章 追妻记(2)   青徽愣住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在自己的脖颈间, 微微吹起她沿着后脖的碎发。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听到风声,听到彼此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明明刚刚还觉得他只是自己养的那条龙, 这种亲密之前常见不过, 只不过就是他换了个形态而已。   只是现在, 青徽脑海里的想法完全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条蠢龙了, 他现在是仙界鼎鼎有名的辞昭殿下。   青徽只觉得自己脑瓜子里嗡嗡的,像是有百来只蜜蜂在飞啊飞啊飞啊飞, 扰得她不仅思绪乱了,连心也乱了。   她一瞬间凭着感觉一把推开了辞昭,然后趁他没注意, 急匆匆地回头, 冲进了自己的院子里,还不忘记从里面把木门给栓上。   合门的吱呀声,让同样懵住了的辞昭回过神来。   就是他再愚钝再没有谈情说爱的经验, 也知道青徽这样的举动是对自己刚刚的冒昧的拒绝。   他摸了摸鼻尖,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将这座自己熟悉的院子纳入眼底。   不比他住的宫殿富丽堂皇, 但是他站在这里看着它的时候,想到的所有记忆都是欢乐的,让他情不自禁带着微笑的。   想必青徽也是吧。   这样一想, 刚刚她的拒绝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堪了, 反正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辞昭往前走了几步, 靠近木门, 带着笑说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你这次拒绝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一门之隔,青徽靠在木门上,辞昭的声音清晰极了,就像是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   想到这里,青徽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跳了起来。   她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左侧胸腔上,手掌心感受着心脏的一次次搏动,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她开口道:“我现在心很乱,你让我想想,好吗?”   对她而言,辞昭是陌生人。   但是那条龙,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小伙伴。   青徽没有说过,她很庆幸有那条龙的存在。   虽然他们两个的相处日常是互相看不对眼的模式,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是在青徽最茫然无措的时候猛然出现的,一人一龙像是在同一叶孤舟上扶持求生,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   总之,就是青徽不觉得自己喜欢那条龙,也不觉得自己讨厌那条龙,而且现在看在他的样貌上,青徽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但就这么贸贸然答应,也不太可能。   她的心的确好乱,要仔细想一想。   **   辞昭知道自己是被婉转地拒绝了,却丝毫不觉得难堪。   他站在门前,凝视着木门上的纹理,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那扇门,看到里面青徽的身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多失态,最后眼里的落寞化作尴尬的一笑。   他拂动着衣袖,转身离开。   虽然与魔界的战争大获全胜,但是后续的收拾其实也是颇费心力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之前大战过后因为是两败俱伤就没有好好收拾一下魔族,结果造成了他们卷土重来,这次上上下下的仙臣都有了共识。   那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而且赤霄也说了,神谕的力量也只能伤害辞昭这一次,天帝这才放下心来,收拾起魔族更是手段狠戾。   而可怜的辞昭,也被忙得分/身乏术的父亲和兄长拎过去,一起忙得没日没夜,直到再次有了空闲的时候,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   魔族这一仗下去,怕是有数万年不得翻身,何况仙族也不会给他们修生养息的机会他们怕是翻不出什么花来。   这件大事一了,天帝寻思着打发小儿子去仙军里,想着让他去在培养出一批能打仗的将士来,也省得他闲得没事干,只是他派出去的人却苦巴着一张脸回来,说辞昭不见了。   天帝大吃一惊,又马不停蹄派人去找,这样一来,青徽的事情就曝光了。   辞昭瞪着多嘴的手下一眼,又抬头看着丹陛上眉眼敛着怒火的父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帝看着闷嘴葫芦的儿子,又看他身上白衣服被染了一圈泥迹,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自家的儿子,是哪里哪里都好,何况这又不是他一个人自卖自夸,这不是公认的吗?   这样一个俊美儿郎,不是他夸,哪个女仙不想嫁给他?哪一族的公主不情愿当他妻子?为什么就巴巴地看上了那个不知道来历的散仙呢?   虽然说他的儿媳妇不求身世多好,但也不能那么毫无根基啊。   天帝眼前木几上放着的瓷器一个接一个摔在地上,碎开的小瓷片直溅起,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雪一样。   他气极了,却又不舍得骂自己的幼子,只好把大儿子找来好好劝一劝辞昭。   辞昭目送着他离开,这才分出一缕心神,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衣服上的污渍——这是帮青徽分花盆的时候弄的,他抖抖衣服,很快染了黄泥的衣摆又干净了。   要不是怕待会儿大哥那个洁癖逮着自己使劲唠叨,辞昭咂咂嘴,刚刚那一圈污渍就不应该给除了,应该拿着放到青徽面前找她撒个娇,搞不好她就一心软让自己赖下去呢。   这几天,辞昭越挫越勇,倒是发现了和青徽相处的办法。   反正他脸皮厚,就和青徽磨着呗,他就不相信自己磨不下来青徽这铁石心肠。   青徽要真是铁石心肠,早就一下子拒绝掉了,可关键就是辞昭现在的行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那么讨厌他,所以不会直接对他不假颜色;但是也没到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的地步,毕竟也没有产生那种据说很是玄妙的爱情来。   所以,到了最后,对于这块牛皮糖,她只能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漠视他,当没看到就好了。   可是,虽然她告诉自己这么想,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些别的想法。   就比如,辞昭是真的好看啊,比她当年陪着室友追过的小爱豆不知道好看到哪里去了,尤其是他抬头对着自己一笑,好像压过了绚烂阳光。   每到这时候,青徽的心脏就不自觉漏跳了一拍。   *   寒磐和天帝不同。   天帝是个活了十几万年的老古板了,可是他还年轻,对于弟弟的行为,也不见得有多见怪。   辞昭是天帝的幼子,也是寒磐亲自教养长大的幼弟,说起感情,比天帝对他的只多不少。   只是他没有天帝的那一套理念,就算被老父亲拉来当说客,也是表面应承得极好,关上门就拍着辞昭的肩膀道:“小子,你好样的啊。”   他还一直以为就自己养出来的弟弟那个孤傲的破性子,这辈子就没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呢,结果搞了这一遭让他竟然找到了心悦之人,倒是误打误撞成了一件好事。   至于自家弟子被嫌弃?   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就他这性子终于有一个治他的人了,寒磐怎么想怎么觉得有趣,甚至迫不及待想回去把这件事情分享给自己的妻子听。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一脸颓丧的弟弟,倒是丝毫不顾他蔫头耷脑的样子,反而问道:“你喜欢的那女子,就是青徽姑娘的幼儿园,还招学生吗?”   辞昭回神看着寒磐,有些不可思议:“你是准备把小家伙送过去?”   他口里的小家伙,便是寒磐的独子玄蔺,是辞昭昏迷的时候出生的,今年也不过和白遂差不多大小。   寒磐回答道:“嗯,我和你大嫂商量过,玄蔺那小子性子独,在霄云殿又没有同龄玩伴,爹他又太宠孩子,而且据说那幼儿园里的孩子身世也不错,把玄蔺送过去也省得在这里被养废了。”   辞昭想了想那里面的小家伙,本来就有朱雀族的小少爷,白虎族的少族主,怀瑜又是狐族新王的孩子,就连之前以为无父无母的小可怜渊止竟然也是凤凰的唯一血脉。   玄蔺送过去,这人脉关系就不得了。   而且,辞昭和那几个小屁孩也相处过,都是和善的小家伙,虽然当时他看他们各种不顺眼,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乖巧听话懂事守礼的。   辞昭也赞成把自家小侄子送过去。   而且趁着这个机会,他又有理由赖在青徽身边了。   想想就美滋滋。   辞昭果断决定,待会儿就去和还没见上一面的小侄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把他牢牢按在自己的阵营里,帮助自己追媳妇。   只是辞昭一脸悔不当初,不应该养了这白眼狼的表情,就是后话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幼儿园尚且在改建,暂停了上课。   这场仙魔大战之后,本来平平无奇的幼儿园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各界大佬的眼。   青徽看着一张张报名表实在是又懵又无奈,幼儿园本来就是司命天君随便搞搞的,正经的员工也就她和绢翕二人,还有一个竟然是魔界的护法,听说被白恺一剑斩落,也是替叶长安报了仇了。   她们这里不大的地方,本来养五个孩子就手忙脚乱,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何况这场大战刚刚平息,她们更是不知所措,下一步怎么走,谁也不知道。   还是司命天君亲自过来,看着青徽手里的一沓纸页,叹了一口气,说要把幼儿园扩建。   他怎么都不知道这个平凡的小散仙,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现如今,看在那些递过来报名表的各方他得罪不起的大佬面上,也要努力帮助建设好这个幼儿园。   自己的功劳摆在那里,升职也是有望的。   青徽不知道司命天君在想些什么,既然他包揽了这工作,她索性就给孩子们放了个大假期,刚好惊慌失措的孩子们也能有父母安慰。   这也是为什么辞昭每天能在青徽家里堵到她的原因。   寒磐和辞昭兄弟而来聊过一场天之后,迫不及待把自家弟弟的蠢事告诉了妻子。   辞昭的嫂子也是哭笑不得,指着不知道怎么追人还尽出馊主意的丈夫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忍心看着单纯的弟弟被忽悠,只好派人把正在努力和侄子交流感情的辞昭喊过去,耳提面命一番。   你别说,这一番话过后,辞昭就消停了几天,等他再次出现在青徽眼前时,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56章 追妻记(3)   青徽不由得有些心虚。   这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辞昭不知道青徽心里想着些什么, 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好像真是个老实人。   可是知道他一肚子坏水的青徽, 很是自然地提高了警惕。   信这个三两句话就把人卖了, 被卖的人还巴巴给他数钱的家伙,怕不是心里没点数。   青徽礼貌地又往后面退了两步,拉出一个合适的距离。   辞昭也不觉得奇怪,笑着和青徽继续邀功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一只大尾巴狼,又像是即将开屏的花孔雀, 招摇着硕大的尾羽, 想要忽悠青徽上当。   青徽嗤笑一声。她要是真信了这家伙的邪,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辞昭也不气馁,手心上扬在自己的头发上随便呼了一把,丝毫不顾及自己形象,好声好气道:“你就和我去一趟嘛,去了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青徽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信。   好吧。   辞昭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 要不是这这段时间在青徽面前满嘴跑火车习惯了,也不至于让她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他的错, 辞昭很是诚恳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过错, 又巴巴地看着青徽恳求道:“就和我去一趟嘛, 要是不好玩, 你回来把我的头扭下来当球踢。”   那不成了恐怖故事了?青徽一脸丑拒。   只是看着辞昭现在一脸老实,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辞昭本来是准备把目的地当惊喜的,只是到了这一步,他就知道自己要是不说出来,她是肯定不愿意的。   他当机立断说道:“我想带你去下界看看。”   这是大嫂给出的建议。   她说哄女孩开心,要找准窍门,就比如有人喜欢花衣服,有人喜欢亮闪闪的珠宝,你只有抓住了窍门,才能让人满意。   而青徽最思念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来处了。   这句话一出,青徽一下子愣住了。   下界,是说那种仙气飘飘的古代世界吗?   就像所有的修仙玄幻小说里的那样,有世家有皇族,有一群有根骨努力修炼想要飞升的人?   只是再怎么样,也不是自己的家。   想到这里,青徽有些怅然,但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淡定,目视辞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困在这里久了,她出去只要看到别的风景都是香的。   辞昭心道:果然嫂子比大哥靠谱。   于是迫不及待地领着青徽走了。   像是进入了一个时空隧道一样,两边都是飘渺的云雾,什么都看不清,青徽心里怀疑自己被这条龙骗了。   她气自己竟然真的被他忽悠了,还跟着一起来了。   自己简直就是大傻蛋,只知道给上一刻的自己打脸。   她这边又急又气,那边的辞昭倒是心满意足。   他透过云雾,看青徽咬着唇的模样,她的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在眼睑上印下轻轻一吻。   再坚不可摧的战神,此时的心也化成了柔水。   他趁着青徽不注意也看不到,往前挪了一小步,又仔细打量她,见她没有意识到,迫不及待又偷偷往青徽跟前多走了几步,二人刚刚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只是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用眼神偷偷比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缝隙,见差不多了,乖乖地垂手站好,端得是一派无辜。   不知道过去多久,眼前的云雾终于散去了,青徽杂乱的思绪也在此时被全部收了回来。   她微微合上眼睛,将那些不太应该出现的思绪收敛回去。   等她再抬头看的时候,她一下子惊呆了。   这是她生活长大的城市!   还是她从小长到大的街道。   她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她家附近的公园,绿化不错,花花草草错落有致,建筑也是特意仿古的,因此每天都会吸引不少汉服爱好者来拍照。   青徽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仙气飘飘,混进去好像还挺和谐的?   辞昭清了清嗓子,引来青徽的注意力:“那个——”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两个用团扇遮着脸,穿着汉服的小姐姐,青徽眼见她们两个你挤我我挤你,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她适时地往后一退。   那个穿着粉色宋制汉服的女孩,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喝辞昭打招呼:“你好帅哥,方便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什么?”辞昭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   粉衣女孩用团扇挡住自己红了的脸,说:“你有球球吗?要不微/信也行?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围/脖互/关一下唉!”   辞昭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球球是什么?微/信是什么?围/脖又是什么?互/关又又是什么鬼?   辞昭愣住了,半天一动没动,估计是在脑子里想着那些他不知道的名词。   他这边一沉默,粉衣女孩就尴尬起来,一时间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扇子后面的脸红成了猴屁/股。   粉衣女孩是个性子和软的,她的同伴,那个穿着黄色汉服的女孩就是个暴脾气了,见好友被冷落了,义愤填膺走过来指着辞昭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一脸懵逼的辞昭:不是,我又怎么样了?   黄衣服姑娘看着辞昭不但没有反思,还是一派悠闲(?)的模样,瞬间连他那张脸也不觉得有多吸引人。   这样一来,她指着辞昭说话越来越坦然,好像刚刚的那种不自觉被压制的感觉消失。   她道:“你这人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我的朋友不过只是想找你要个联系方式,你要是不愿意给就不给啊,为什么要装作看不到的样子?这是对我朋友的不尊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边围上来一圈人,有看热闹的大爷大妈,还有同样是穿着汉服的年轻男女,很快就把这一角围得水泄不通。   青徽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把自己埋进人群里,就差没有头顶“我不认识他”这偌大汉字招牌。   辞昭是长大在仙界的人,自幼看没看到过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场合,被人群围攻,指指点点,他一方面觉得新奇,另外更多的是难得的手足无措。   当他的目光瞟过青徽素青色的衣角时,灵光一闪,叫住了她:“青徽。”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救命”二字。   青徽抬头看他一眼,很久没见到他如此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见死不救的青徽又往后走了几步。   反正他就是往这边看了一眼,青徽是谁别人也不知道,青徽果断选择看他笑话。   被抛弃的辞昭一脸苦瓜相。   黄衣服女孩见人多了,指责起辞昭更是振振有词,偏偏旁边大部分的围观者听说这小伙子不尊重女生,一个个看他眼神都变了。   青徽就亲耳听到旁边肩膀上站着一只虎头虎脑的鹦鹉的大爷咂咂嘴,和身边穿着太极服手里提着剑的仙风道骨模样的大爷说话:“你说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就人品不好呢?”   青徽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   指责辞昭人品不行,这位大爷怕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仙风道骨的大爷还没开口,他身后穿着大红色舞服的奶奶就抢先开口道:“我看那小伙子长得那么俊,不像是能干出这事的人啊。”   鹦鹉大爷偏过头义正词严:“你不要看着他的样子就偏袒嘛,长得好的又不一定人品可以。”   广场舞奶奶咂咂嘴:“那真的是白长这么好看了。”又不死心继续道,“可是我就是觉得这么好看的,不像是这样不懂礼貌的孩子。”   鹦鹉大爷又要开口辩驳。   仙风道骨大爷拦住了他,道:“老王,你不要看着长得俊的孩子,就一副不顺眼的样子嘛,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鹦鹉大爷气呼呼的:“我什么时候看不惯好看孩子了?我告诉你,张老头,你可不要污蔑我。”   他肩膀上的鹦鹉也是很给面子,抑扬顿挫道:“要给面子——”声音拉得长长的,尖利的声音一下子飞了出去。   鹦鹉大爷气得心一梗,一巴掌打到鹦鹉头上:“你给我闭嘴。”   掌风掀起鹦鹉头上一撮暖黄色的绒毛,在空气里飘荡开,小鹦鹉扬起翅膀一下子捂住了自己乱了的发型,气得狠狠啄了鹦鹉大爷头上的几根毛,又瞅准他手忙脚乱试图挽救自己地海形象的时候,一下子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刚巧落到一边青徽的肩膀上。   青徽只觉得自己左肩一沉,再一看,就和鹦鹉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对上了。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的时候,那只鹦鹉还在眨巴着眼睛,看起来颇是活泼。   就算是青徽,捡过凤凰白虎的青徽,也无语了。   她这个吸引小动物的体质,也是够够的了。   她在这边和鹦鹉大小瞪小眼,那边的辞昭却是气炸了。   本来青徽就那么轻飘飘无视他的求救,他就有些气了,现在她还和那只不知道来历的鹦鹉玩得开心,还眉来眼去,辞昭又委屈又气愤。   黄衣服女孩本来准备说几句就得了,结果这么多人围上来,她第一次享受站在人群间c位的美妙感觉,话就没停过,就连粉衣女孩试图拉拉她的手让她冷静一点差不多就得了,黄衣女孩还是没个停歇,一张涂了正红色色号的嘴唇吧嗒吧嗒,露出一口白牙。   辞昭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紧跟着就是被着黄衣女子一顿说说得他思维短路,又被青徽气到了心里堵着不想说话,只是现在他委屈了。   他收敛眉眼,精致绝伦的五官稍微一动就是绝美,浑身的气势稍微放出去那么一点,也足够让黄衣女孩觉得心慌意乱,一下子住了嘴了。   毕竟战神的气势,要是不稍微收着点,就连仙界能忍住的人也没有多少,黄衣女孩今天也是多亏他和青徽一起出来,就刻意没放出来,不然她哪里敢和辞昭哔哔这么多还不担心自己有事?   辞昭这样一来,黄衣女孩安静了,围成的圈子间鸦雀无声,倒是显得外面几圈的声音嘈杂极了。   就比如青徽和那只鹦鹉对话,鹦鹉扯着嗓子喊“大美人”的声音就格外刺耳。   辞昭磨牙,已经在想鹦鹉的十八种吃法了。   随着他的不爽,骇人的气息愈发浓郁,黄衣服的女孩子也不敢多说话,和粉衣女孩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又往后退了几步。   辞昭眼神压根就不在他们身上,他直直地朝着青徽走过去,两边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青徽一抬头,就看到辞昭站在了她面前。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只胆大包天的鹦鹉就一个扑棱飞到了辞昭头顶,嚣张地展开翅膀扑腾着辞昭的头发。   辞昭板着一张脸,随手一抬就把那只又胖又蠢的傻鸟拎了下来,鹦鹉的眼珠在眼眶里飞速地转着圈,像是终于知道辞昭的可怕了,趋利避害地挣扎着,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活生生像是在说:“啊,救命啊,我不想被吃啊!”   活脱脱一只戏精。   辞昭手放松了点。   那只鹦鹉一下子挣开了,飞到刚刚大爷的肩膀上,像是有了依仗一样,大声地冲着辞昭叫。   辞昭却当做浑然不觉。   他笑着站在青徽身边,和她拉近距离,像是一个拥抱一样,头微微低下去,马上就要和青徽头碰头了。   这样暧昧的距离,旁边的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嘘声。   感情这男子有了女朋友了,那刚刚的指责就没那么严重了嘛,人家守身如玉只有自己女朋友一个人又怎么样了?   要是随便给别的女孩自己的联系方式才不正常。   这么一想,他们也就慢慢散开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传到了脑子里全是浆糊的青徽耳朵里:“阿囡,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这是……”   完蛋了,青徽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   怎么这么巧就刚好撞上了她妈妈了呢?就怎么人品这么惨,刚好是和辞昭这么暧昧地站着的时候呢!   她现在好气啊!! 第57章 追妻记(4)   青徽一把推开了同样处于懵逼状态的辞昭,转过头看着来人。   年妇女稍微发福, 穿着得体的白色短袖和黑色分裤, 头发也被一丝一缕整整齐齐地拢在耳后,面相看起来和蔼可亲,嘴角微微上扬。   是青徽已经很久没见到的妈妈。   她捂住嘴唇, 将将要逸出来的那声哽咽咽回肚子里。   青徽妈妈看着女儿笑了起来, 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你怎么回来不和你爸打个电话啊?也好让他去火车站接你。”   火车站?   青徽腹诽, 我是从天上下来的, 吓不吓人?   青徽妈妈说着说着, 自然看到了旁边站着的高大男子, 相貌俊朗,浑身上下像是闪着光一样。   她促狭得朝着女儿挤眉弄眼问道:“这是你男朋友?”   青徽有些尴尬地扶额。   想想刚才辞昭的行为,她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遂含含糊糊只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   青徽妈妈露出了“我明白了”的了然表情, 又偏过头仔细打量着辞昭,看得他后背凉飕飕的, 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一副再乖巧不过的样子,要是天帝看到估计会气个半死吧。   果然蠢儿子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青徽妈妈看着男孩子乖巧的模样,心里更是满意极了,牵着青徽的手,还不忘招呼道:“让你朋友晚上来吃饭。”   吃饭吃饭, 吃个鬼饭啊!   青徽简直头大。   被父母误解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足够尴尬了, 要是还去她家, 那就更说不清了。   她朝着辞昭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辞昭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乖巧地垂手站在一边,低眉顺眼婉拒道:“阿姨,我就不叨扰了,改天再上门。”   青徽满意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行了,她满意了。   青母疑惑地看他,见辞昭眼神干净,就这么迎着她的打量却丝毫不畏缩,心里又想了想,也明白了辞昭的意思,也就没有继续挽留他,只是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青徽只是个愣头青,哪里明白她妈妈脑子里的想法,见她也没有继续让辞昭去做客的想法,一下子淡定下来,抱着她的胳膊,忍不住和往常一样撒娇道:“妈,今晚吃什么啊?”   青母手指指着她的鼻尖,嗔怪道:“一天天的,你就知道吃。“   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挎着的篮子,看了一下菜,有些惋惜道,“你又不说你今天回来,我就只买了点蔬菜,要不然我再回去买点牛肉回去给你做土豆炖牛腩?”   青徽自然是拒绝的:“算了吧,你明天再给我做吧。”   青母点点头,说:“那行,明天你爸在家,我让他亲自下厨。”又话题一转,有些抱怨道,“你说你这个小丫头,找到工作是不错,可是你想想都几个月没打电话回来了?”   青徽低头踢着脚下无意识踩到的石子,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被迫穿到了仙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家里这边发生了什么,仔细想想也快有一年时光了。   就是不知道这边是怎么和她的熟人圆过这件事情的。   想到这里,她抬头问青母:“妈,你手机在吗?我想看一下时间。”   青母不疑有他,直接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解锁,递到了青徽手里。   青徽熟门熟路打开微/信,翻到自己和母亲的聊天页面上,发现她们两个昨天才互相发过一条微信。   青徽后背的汗毛都要一下子竖了起来。   这也太瘆人了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又把手机放了回去,挽着青母的胳膊,二人一路聊着天,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进了家门,捧着报纸在看的青父摘下老花镜,看着青徽一脸笑意。   他们三个人一起挤在厨房里,厨房的地方本来就不大,这么一来更是转身都挤得慌,只是三个谁都没说要出去。   青母张少,青父切菜,青徽端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剥大蒜,看起来其乐融融的。   等终于吃完了一顿家里久违的饭菜,青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服。   她捧着饱饱的肚子,洗完澡就肆意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此时她才分出一丝心神,仔细想着这件事情的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失踪了,但是在妈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只是在隔壁的市里找了个工作,还经常在微信上和她聊天,就连家里添置的不少东西,他们都笑吟吟地指给自己看,说是她买的。   难不成所谓的神谕还把这件事也替自己兜好了?   要是这样,她可就少骂他两句了。   窗外徐徐凉风,卷起窗帘一角。   一只熟悉不过的龙,攀着窗帘的角角,顺势荡了进来。   青徽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眼角直抽搐。   龙装作没看见青徽的脸色,一个晃悠一下子钻进了青徽怀里,还打了个滚儿。   哪怕青徽猜到了他的德行,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不要脸,她拎着龙角把他在空晃了两下。   辞昭转过身子,努力面朝着青徽,双手一捧做出个作揖的模样。   青徽撇撇嘴,把他放到一边。   辞昭也不敢和当时的龙霸天一样随意了,翻过身看着青徽,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不同于之前的娃娃音,此时他的声音就是辞昭本人清润温朗的熟悉音线。   不知道为什么,青徽突然耳尖一红。   紧跟着,她装作无意地揉了揉耳廓,装成是自己揉搓造成的,又看着辞昭,声音沉了下来,把自己刚刚的疑惑一一和他道来。   辞昭一只龙,脸上的模样也是精彩纷呈的。   等到青徽的话终于说完,他的龙脸上,难得出现了几丝凝重,转瞬间又被嘲讽取代:“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神谕的报酬吧?把你这个普通人无缘无故卷进这件事情里去,怎么说都得把后续圆上啊。”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辞昭又道:“反正等这次我们回去之前,我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不过只是一道法术的事情,也省得青徽担忧不已。   青徽倒是突然被他提醒了要回去的现实,虽然自己知道留在家里太久根本不可能,也不太能离开那些自己养大的小可爱们,只是这么一说,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的。   辞昭意识到这种紧绷的气氛,转头看着她,嘴角上扬,绿豆大小的龙脸上还能露出青徽肉眼可见的笑容:“既然你还能待几天,要不要陪我逛一逛?”   青徽冷着脸一把拿过枕头,死死地捂住了这条作死的龙。   滚蛋吧您嘞。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青徽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了。   只是顶着爸妈意味深长的目光出门时,她恨不得把缠在她手腕上的龙甩下去跺两脚才好,这也太尴尬了吧。   等出了小区,青徽身边多了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身姿挺拔像是一杆翠竹。   他走在青徽身边,很是自然地问东问西。   青徽低声地给他解惑。   二人今天没什么目的地,只是青徽为了让这条龙接受命运的打击,果断选择带他去商场逛一圈。   据说这件女生最爱的活动,简直可以登上男生最恨的活动榜首呢。   青徽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耻,反而以此为荣。   去市心的商场做地铁方便。   青徽领着辞昭下了地下通道,顺着四通八达的地铁站出口往里面走去。   辞昭心里满是诧异,只是为了有点范儿,面上倒是丝毫没有露出来,再镇定不过地跟在青徽后面,跟着她后面过了安检,又看她熟悉地戳着手里的那个方盒子—据说是叫手机来着?—在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两个圆圆的东西。   “喏,给你,你跟在我后面走,看我怎么弄的。”青徽把地铁币塞到了辞昭手里,辞昭顺势连着她的纤细指节一起握在了手里,又依依不舍地放开,攥着地铁币,点了点头。   青徽的手指犹然留存辞昭掌心碰触的感觉。   她无意识地又把手指合拢,蹭了蹭自己的掌心。接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昂首挺胸带着辞昭像闸门走去。   下了电梯,便看到去市心的7号线刚好到了。   青徽此时找到了一些大学时逛商场挤地铁的愉悦感,拉着辞昭的手腕就要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不是工作日,现在也不是早高峰,挤这路线的人还是很多。   青徽被围堵在人群里,闻到的是汗水混着香水的气味,本来应该习惯这夏天味道的,只是太久没闻了根本接受不了,恨不得捏着鼻子皱紧眉头,用全身表达自己的抗拒。   倏尔,那些味道像是一阵风刮来,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她被包裹在熟悉的竹香里,清新而舒服。   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眼前辞昭的白t,被空调冷风吹得略微鼓起。   哦,此时青徽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前面,无声地挡住了空调吹来的阵阵冷风。   青徽低下头,揉了揉耳尖。   没一会儿商场所在的站点就到了。   继续是辞昭紧跟着青徽后面,亦步亦趋,学着她的动作,投币出去了。   青徽默默地驻足等了一会儿,直到辞昭跟上了,和她并肩站着,这才抬腿往前走。   商场很大,只不过青徽没什么去逛的意愿,只是征求了辞昭的意见之后,随便找了家奶茶店,一人点了一杯果茶就坐在里面发呆。   辞昭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果茶,眼神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稀罕的味道。   青徽却是真实的发呆,她盯着面前果茶里面的百香果种子,黑黑的种子外面裹着一层淡淡的黄色,随着她搅弄吸管而在杯子里转来转去。   就像青徽现在不知道怎么在游荡的心一样。   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纠结是不适好歹,明明对待他也有好感,明明他一个天界的王子殿下都这么”卑躬屈膝“做到这一步了,她还这么不咸不淡地吊着他是不识好歹,只是青徽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仿佛就像是这段汹涌的感情,像是被关在大坝上流,除非真的找到那个钥匙开了大坝,她才能真正地接受辞昭。   她低头抿了一口果茶,百香果顺着吸管爬进她的嘴里,咀嚼一下满是水果的清香。   只是这也没办法让她从这纠结的思绪里钻出来。   辞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抬头看她,看她蹙起的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更多的确实想伸出手替她抚平才好。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的情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争执了起来,那个女生手一挥,竟然顺势把放在她手边的奶盖红茶一下子扫了出去。   ——直直地冲着毫无察觉的青徽而去。   等青徽终于意识到嘈杂,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来时,便看到辞昭站在她身前,身子微微侧着,崭新的白t恤上靠近腰腹的地方满是湿哒哒的痕迹,还蹭着一些腻人的奶盖,看起来颇为狼狈。   青徽一下子站了起来,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帮他清理身上的狼藉,揉开的纸团没一会儿就铺成一座小山,终于擦干净了奶盖的青徽一下子反应了回来,看着辞昭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法术挡住,非要自己冲上来?”   辞昭同样低声和她说话:“一时情急,没想到。”   青徽咬唇,沉默了,没有追问,只一个劲地替他清理着衣服。   辞昭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青徽同样低下去的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满足感。   ——所以用法术清理衣服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青徽敛眉看着终于擦得差不多的衣服,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抬头,手指搭在辞昭的t恤边边上卷着衣角,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开口道:“等你回去之前,去我家吃个饭吧。”   也不管辞昭听没听到,她眨了眨眼睛接着道:“我爸妈都想见你。”   辞昭的心里像是烟花炸开,渲染了一片黑夜一样。   他看着青徽眨眼时像是蝴蝶飞舞一样的长长的睫毛,看她挺起的鼻尖,还有又泛起滴血红色的耳朵,声音郑重:“好,我一定会去的。”   ——追妻篇完—— 第58章 番外   玄蔺是天帝唯一的孙子, 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下一任天帝。   只是未来英明神武的天帝陛下, 此时还只是一只萌萌的幼崽, 摊着自己软乎乎的肚皮, 忍受着来自自家叔叔的咸猪手。   辞昭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柔软的腹部,一边尽情地忽悠着这小家伙。侄子是什么鬼,能帮他看住青徽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玄蔺一脸菜色, 听着来自最崇拜的小叔的疯狂输出,就算他只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小龙崽, 也能闻到空气里令人窒息的恋爱的酸臭味。   小家伙生气了,尾巴一卷谁都不爱, 摇头晃脑走了出去。   辞昭的手停顿在半空, 接着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顺势摸了一把头发。   只要自己不尴尬,谁都不能发现他尴尬了。   玄蔺晃悠着身体去找爹娘告状,引得寒磐夫妻二人都笑了起来, 没想到万年没动情的辞昭,竟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这是他们从下界回来的一个月后。   临走那天,辞昭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 青父青母都是好人, 看着高大俊朗的未来准女婿,嘴巴笑得都合不拢。好吃好喝一顿招待。   顺势辞昭也把之后的事情处理了。   他布置了一道幻术,可以和之前一样伪装青徽在下界的存在, 同时也在青徽父母身上都下了一道阵法, 要是他们二人有事情, 可以随时通知到在天界的青徽本尊。   这也算是把一桩事情了了。   可能下次再回去就是二人的婚礼了, 无论如何这个是避不开父母的,而且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在青徽看来总是不完美的。   等到下界的事情搞定的差不多,青徽也告别了依依不舍的父母,不太情愿地跟着辞昭一起回了天界。   只是这份不情不愿,在看到幼儿园里多了的一群小可爱之后,就瞬间消失了。   徒留本来想好好安慰一下她的辞昭讪讪离开。   他的爱人,爱的却不是他。   这世界真是太悲惨了点。   幼儿园扩建之后,变成了很大的一个空间,有教室有图书馆有宿舍,比起之前的小巧玲珑仿佛大了近十倍。   学生也从当时寥寥五人变成了二十多个孩子。   当然,教师的数量也增加了。   而玄蔺,则是第一批来报道的孩子。   他和白遂差不多大,分班的时候,也自然地被分到了和白遂他们一个班。   他走进教室里,在陌生人面前尽量保持严肃的小龙崽,此时的表情差点崩了。   这个班里,凤凰懒懒地坐在一边,左边翅膀搭着小白虎,右边翅膀拢着尾狐,正揉得起劲。   在旁边,一株丁香瑟瑟发抖,枝叶摇摇晃晃,上面站着一个手掌可以团起来的赤红色朱雀。   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   小龙崽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满满的疑惑。   紧接着,玩闹的“原住民”们见到新同学来了,一个个扑棱着站起来或者飞起来,好奇地打量着玄蔺。   玄蔺环视一圈,发现原来形态的小家伙们一个个眼神里充满友善,和鼓励(?),他瘪着嘴,又不死心地看了一下。   好像他没有意识错。   小龙崽不太情愿地放下背着的书包,白光闪过变成了一条龙。比起当时辞昭的幼崽形态,这条龙浑身是清澈的绿色,看起来同样漂亮极了。   小崽子们都睁大了眼睛。   龙啊,他们看到的第二只了。   玄蔺被同伴们疯狂围过来的行为给吓住了。   他一抬头,哦豁,天上飞着两个。   他一低头,哟自己的腿被一左一右抱着。   再往前看,一株丁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满了细碎小花,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这欢迎待遇不可谓不好,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龙崽有点接受无能,他忍不住把尾巴团了团,看着“虎视眈眈”的同伴们,害怕地缩了起来。   感情这还是一只胆小鬼?   青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不是说他的侄子调皮捣蛋无所不能吗?   啧,果然是赤/裸裸的污蔑。   青徽一边想,一边走上前堵住往后退的龙,笑着打招呼。   玄蔺的尾巴突然一甩,看着青徽的眼神带着光。   他知道,这是未来婶婶。   玄蔺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善意,张大嘴巴大大地笑了,还把自己的前爪放到了青徽手上蹭了蹭。   青徽先是一愣,然后也笑了起来,顺势握了握他的小爪子,道:“来,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吧。”   玄蔺变成人形,小脸蛋红扑扑的,跟在青徽后面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端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   孩子们的相处,其实再简单不过。   明明当时还放不开的玄蔺,没到两天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和叶长安一起闹腾起来,简直能把花园给铲平了。   寒磐和妻子对于儿子现在的改变很满意。   毕竟小家伙活泼一点,多交点朋友,比一天到晚自己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要好得多。   辞昭却是心里不满极了。   他没想到,自己为了忽悠小侄子努力给他灌输青徽有多好有多好,就为了让他给自己追妻路当助攻。   结果,现在简直就是捡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个小崽子,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错。   只是听进去是一回事,天天黏着青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啊!   辞昭面色不善地看着挂在青徽身上的侄子,又看着给他顺毛的青徽,一时间竟然产生了自己才是小三的幻觉。   不应该啊,不是他和青徽的约会吗?   辞昭黑着脸,把自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侄子一把从青徽怀里拎出来,放到一边,自己迫不及待挤到青徽身边,瞪着一脸懵逼的玄蔺,差点就没说:“你给我走远点了。”   玄蔺抽了抽鼻子,转身就走,准备去找爷爷告状。   不得不说,和那几个闹腾极了的孩子相处久了,连玄蔺这么乖的孩子,此时也多了几分属于幼崽的活力。   只是,和天帝告状?   天帝一想想那天自己亲自送玄蔺去上课,结果看到的场景,就觉得心一抽一抽的——被自家的蠢儿子给气的。   一想想自家人高马大的小儿子,蠢不拉叽地变成幼崽的样子,捧着一束花巴巴走上去找青徽,再想想旁边同样是接送孩子的家长,天帝就觉得自己的脸没了。   他寻思着,既然蠢儿子这么不靠谱,还是打发他干点事情吧,忙起来可能就没有时间这么瞎玩了。   玄蔺不知道天帝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家小叔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忙了起来,忙得脚不沾地的,自然没办法骚扰老师了。   他开心地摊开身子,仰头看着给他们读故事的青徽。   青徽盘坐在毛毯上,膝盖上铜版彩页的故事书摊开放平整,声音温柔地读着上面的故事。   像是一阵清风刮过,又像是清澈的水流淌过。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让孩子们都沉浸在故事里。   玄蔺摊平了身子,偌大的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龙条,头放在青徽的腿边,眼睛水灵灵的,一动也不动看着她。   白遂躲在青徽交叉的腿间空着的地方,不时抬头看一眼书上漂亮的插画,或者是在青徽身上拱一拱表示亲热,却被怕痒的青徽伸手按住他的前额把他推到一边去。   白遂伸出两只前爪捂住了自己的嘴,也挡住了笑容。   怀瑜懒懒地躺在青徽另一条腿边上,雪白的尾巴像是天女散花一样,一只搭在玄蔺身上,另外的随便铺在雪白色的地毯上,和地毯浑然一体。   他微微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是不时颤动一下的耳朵,却清楚地表明,他并没有睡着,反而是在竖起耳朵仔细听故事呢。   叶长安抖抖身上的毛,羡慕地看着渊止一身赤红流金色的羽毛,眼红极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渊止,又不时抬头看一眼说故事的青徽,踮起脚努力往渊止身边移动。   这是鸟族对于凤凰本源一般的崇拜,就连神兽朱雀也不例外。   渊止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呢,谁知道旁边突然拱过来这么一大只,差点没把他从站着的木枝条上挤了下去。   他抬头顺势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翅羽,看着叶长安的眼神难得带了几分杀气。   叶长安和渊止多熟啊,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乖巧地收紧了翅膀,在离渊止半个手臂距离的地方站定,装作乖巧的样子。   渊止又看了一眼叶长安,忍不住往旁边移了移——这只讨厌的小朱雀,平时就喜欢骚扰人,他才不愿意和他离这么近呢,不然自己的故事都听不到了。   叶长安眼见着渊止离他而去,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渊止心有不忍,张开翅膀,让难得可怜兮兮的小家伙走了过来。   两只都是红色的鸟,爪爪一模一样地扣住指条,一齐歪着脑袋,看起来有多可爱要多可爱。   再再旁边,丁香树小小一棵,默默地移到了青徽身后,无数的叶片仿佛就是她的眼睛,微风卷过叶片微摇晃,像是看着妙趣横生的插图在小声地偷笑。   突然间,小家伙笑着笑着,叶片晃着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指甲大小的紫色的细碎花朵,一下子冒了出来,和稚嫩的幼芽挤在一起,青葱的新绿,和温柔的淡紫,交织起来别有一番美感。   怀瑜先看到百结又开了花,大尾巴缠了过去,把百结的树干系上了一道白色丝绦,接着他的身子也情不自禁移了过去,像是想扑下来一朵花仔细看看。   玄蔺顺手把怀瑜伸出不怀好意的手给拦了下来,声音软糯糯的:“不能摘百结身上的花花。”   怀瑜不太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叶长安的暴脾气怎么忍得下来,一下子飞了过来,把怀瑜缠着的白尾巴给敲了下来,像一只老母鸡一样蹲在百结前面,虎视眈眈地看着怀瑜。   ——要是他还敢,叶长安就不客气了。   怀瑜撅着嘴,萧瑟的气息环绕着他。   他的好几条毛绒绒软乎乎的大尾巴,一下子把他的身体缠了起来,徒留一个后脑勺,上面都写满了委屈。   渊止也飞了过来,看着叶长安就觉得他太暴躁了,又想着他是为了百结,指着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转过身安慰委屈极了的怀瑜。   好在怀瑜并没有生气,被渊止这么一哄,又挤到叶长安身边撒娇了。   白遂也从青徽的怀里跳了出来,一下子跃到怀瑜身上,顺势下落,抱住了他的大尾巴。   玄蔺的尾巴也在下面顺势一托,防止白遂一下子被滑倒在地,结果白遂一转身,抱住了玄蔺的尾巴不放了,仿佛把它当成了大型逗猫棒。   刚刚那种温馨和睦的氛围,一下子消失殆尽,只剩下挤成一团的雀跃。   孩子们挤在一起玩得开心极了。   青徽无奈起身,把书收好,随便望窗外一看。   便撞进了温柔如水的一双眼睛里。 第59章 琐碎番外(1)   1.婚礼   作为天帝唯二的儿子, 辞昭和青徽的大婚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盛大, 一来是天界刚刚历经一场动乱,二来也是辞昭的意思。   真正的天帝之子的大婚, 虽说不及当年寒磐太子大婚时的盛大, 却也是差不离的。   在大婚前三年, 便开始筹备,送往四海八荒三界的请柬,都是特制,更不用说新郎新娘的衣服冠冕, 可能要织女不眠不休忙个数十年。   辞昭哪里肯等这么久?他甚至多一日都不想等待了,只想着早日把自己看上的妻子给娶回去, 给他自个儿定了名分这才安得下心来。   再说了, 那些被请过来参加婚宴的人,大多数都只是想找个地方打通关系拉近距离而已,连祝福新人都是敷衍了事,连续三天的大婚其实除了劳累, 就什么都没有了。   除此之外, 那些人, 在外面说好听些,叫做各方大佬, 可是剥了那层皮,也掩盖不了他们内心的自以为是, 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 看到青徽、知道青徽的身份, 只会嘲讽不屑,与其让他们开心了,还不如让自己的青徽开心。   他的青徽。   想到这里,辞昭又笑了起来,默默地又念了几遍,越来越觉得这个词听起来简直太美好了。   美好到像是一团团烟花在他心里盛放。   婚礼的步骤并不繁杂,因为是辞昭一手操办,所以和他干脆利落地性子一模一样,只是虽然尽量简化了过程,但是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龙族的婚礼,在天界的婚礼,说起来还是带着点不真实感,就算穿着凤冠霞帔也让人觉得这只是个梦境,但是在下界人间的婚礼,就充满了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次兴致勃勃的人变成了青徽,她忙前忙后去找婚纱配婚鞋,去找摄像馆拍结婚照,还有找场地办酒席写喜帖。   ——这是她梦想的草坪婚礼。   她在没有这份机缘之前,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当然也不可避免地羡慕见到的穿着雪白婚纱的新娘,被父亲牵着手送到未来相伴一生的人手里去。   可怜的辞昭被青徽指使得团团转,要不是他体力好,差不多就已经是一条废龙了,而且他还要面对准岳父准岳母的刁难,这简直是累坏他这条龙了。   ——要宝贝亲亲要抱抱。   他一把抱着青徽的腰,撒娇地看着她。   正在挑选拍婚纱场地的青徽,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的头。   就这么兵荒马乱着,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青徽从前一天就开始被青母压着各种折腾,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七嘴八舌围着她,一个个传授自己的经验,倒是热闹极了。   紧跟着是新郎来接新娘,本来这里有娘家人讨红包藏婚鞋刁难女婿的习俗,只是这一步在收到红包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红包太丰厚了,她们没底气去闹了。   于是辞昭就这么轻轻松松把青徽给抱走了。   在婚礼的现场,青徽穿着一件华丽的婚纱,身边站着挺拔的难得穿着正装的父亲,眼神慈爱地看她。   婚礼进行曲响起。   青父郑重地牵着青徽的手,沿着铺好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   两边的鲜花摇曳生姿,散发着迷人的芳香,可是捧着捧花的青徽,却丝毫闻不到这沁人心脾的味道,她的心一下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越来越没有了章法。   直到此时,她才有了些许自己终于嫁人了的感觉。   辞昭站在台阶上,笑吟吟地走过来,和青父面对面站着。   青父眼神凝重,表情严肃,看着辞昭,声音也带着些许哽咽:“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辞昭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点头道:“我会的。”   青父依依不舍地把女儿的手交给他。   青徽跟着辞昭继续往上走,回头一瞥,便看到青父侧过头去用纸巾擦着眼角的泪水。   她也有点想哭了。   婚姻,真的是一种让人笑又让人哭的事情啊。   只不过,当青徽转头看到身边的辞昭眼神柔和地看她时,心里软乎乎的,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在,自己嫁的人,是个喜欢她的人。   一对夫妻,彼此相爱,就是最好不过的样子了。   2.女儿   小龙崽是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偷偷敲开洁白的蛋,又自己慢吞吞把蛋壳咀嚼干净后,才爬出来的。   迷迷糊糊的初为父母者,抱在床上睡得正香,谁知道二人一个是头被踹了一脚,一个是肩膀惨遭重击,都龇牙咧嘴被疼醒了。   青徽刚想怪辞昭的下巴撞肩膀疼得很,辞昭也正想说青徽睡觉老是不老实,二人大眼瞪小眼,酝酿的怒火却在一声娇俏如银铃般的笑声里消弭无踪。   小夫妻二人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便看到雕着细碎而华美花纹的床头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乌油油的头发,水晶般的大眼睛,像是黑葡萄一样,手指塞在樱桃小嘴里,嘴边溢出来了些许口水,看起来却更加可爱了。   小女孩看着也就约莫一周岁大小的样子,却能坐在床头,两只小脚荡呀荡呀,白嫩嫩软生生的,就像刚剥了壳的竹笋一样。   青徽脸上的诧异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被浓浓的喜悦所覆盖。   ——这是她的女儿。   她刚想伸手去抱,却发现有人比她还要快上一步。   辞昭抱着软绵绵像是一团棉花一样的女儿,恨不得糊她一脸口水,好表示来自老父亲的爱。   结果他拿惯了冷兵器的手,触到怀柔若无骨的身体里,却不敢下手了,只好僵着,任由调皮的女儿,反过来糊他一脸口水。   青徽嫉妒极了,忙凑过去,趴在辞昭的肩膀上,看着女儿,越看越觉得好看,只是不免又有些遗憾。   ——果然龙族的血脉太强悍,就算是有她这种散仙稀释了,小女儿破壳而出的时候,也这么大了。   据说玄蔺破壳的时候,就已经会说话了。   想想一周岁之前的小宝宝,青徽又是遗憾,又觉得庆幸,那么小的孩子,可能自己只能牺牲所有时间去亲手带她,可是她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这两难的抉择,现在倒是迎刃而解了。   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勾起嘴角从辞昭的肩膀后露出头来,开心地逗女儿:“宝宝,喊娘。”   辞昭偏过头看他:“你耍赖,不是说要让孩子自己去决定先喊谁吗?”俊脸上满是委屈和控诉,说完这句,他又转头,虽然胳膊只觉得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可是他仍然憋着一口气,对女儿说:“宝贝,喊‘爹爹’。”   被辞昭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咯咯地笑了,两只小脚瞪着辞昭结实的大腿,玩得不亦乐乎。   辞昭没辙,又舍不得说她,便纵容着这小不点为所欲为。初为人父的他,到最后看自己的孩子哪里都好,处处都好,就连瞪人,也是从小就有大将之风。   等小家伙踢累了,又朝着青徽张开双臂。   青徽受宠若惊地结果软绵绵带着奶香味的小家伙,小孩子擂在她的怀里,脸贴着她的胸,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酣眠声。   两个年轻的父母,却再也没有睡着,只顾着盯着怀里的女孩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   新手父母总是把自己的一腔怜爱一股脑地塞给唯一的孩子。   可是玄蘅却是不缺爱的孩子。   她有父母无尽的疼宠,青徽不用多说,辞昭在外人看来是严肃的连呼吸都带着血气的战神,可是对这个女儿,却是舍得弯下腰让她骑上自己肩膀当骑大马的。   她还有来自亲人的娇惯。天帝把这个孙女当成眼珠,就连玄蔺也要退一步,只是玄蔺甚至比天帝更喜欢这个堂妹,成天一老一小上演着抢孩子的大战。   长此以往,霄云殿的仙侍们,都已经看淡了。   除此之外,还有白遂叶长安一群小孩子的喜欢,他们都喜欢妹妹,尤其还是老师的女儿,这么一来,几个孩子平时淘到什么好玩的,永远也不会忘了玄蘅的一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在这光阴荏苒白驹过隙,玄蘅渐渐长大——然而没有长成辞昭期待的那样、和青徽一样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反而是从小刀枪棍棒样样精通,长大之后也是英姿飒爽极了,竟然求着天帝放她进了天军里面。   如今的天军,在辞昭多年调/教下,早就不是当时魔界大军一来就不堪一击的军队了,反而纪律严明惩罚苛刻,平时每日的训练也是累的不行,就连强悍的叶长安,也每次都会抱怨。   当青徽和辞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玄蘅早就跑了。   辞昭无奈:“我难道还能把她拎回来不成?”   青徽看了一眼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丈夫。   二人说起来已经在一起近千年了,就连玄蘅也长大成人了,辞昭早就从当年初见时的不太正经,慢慢沉淀下来,变成如今这幅沉下脸便吓到别人的威严模样。   可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永远都是温柔的。   就是这份温柔,让她慢慢的,慢慢的,从时光流逝里走了出来。   漫长的光阴总是无趣的,但是因为有他永远站在自己身边,温柔地看着她,她便有了携手同行的勇气。   父母的去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前了,就连他们的转世,也不知道有了多少个循环。   当年的痛苦,现在仿佛都是云烟,只是那种痛彻心扉,却真真切切环绕着她数十年。   好在有辞昭。   好在有他。   这样想着,她突然笑了,难得和当年刚大婚时一样,抱着辞昭的手臂撒娇:“你管她呢?小家伙走了,我们两个还没人打扰。”   辞昭一愣,也是笑了,揽着青徽的肩膀,和她一起站在霄云殿外的广场上,遥遥看着驻扎天军的地方,说道:“那可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喽。”   远在天界边缘的玄蘅默默流泪:这和自己想象的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不一样!   玄蘅是个有着足够毅力的龙,哪怕自己只是个女性,但是从来没有在那群天军面前露过一次怯,输过他们一次,慢慢的,她不知不觉就成了传说的“大姐头”,带着天军四处征战,妖界的内乱魔族的骚动,大大小小的战役下来,她早就是个女将军了。   玄女将军蘅即便是到了适婚年龄,也从来没想着要去找个夫婿,要是天帝和她旁敲侧击说起这话,她就干脆大马金刀地坐着,不急不慢地在那里擦她的剑。   把天帝气个半死,吹着自己的胡子就跑了。   ——他容易吗?两个孙辈,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独,让他这个可怜的孤寡老人都没有小孩子抱,简直是太可怜了。   只有继续坐在那里的玄蘅,抱着她的重剑,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擦干净剑上的灰尘,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又像是把什么都听到了耳朵里,慢慢地俯下身子抱住了那柄重剑。   重剑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嗡鸣了两下。 第60章 【60】   3.绢翕   仙魔大战结束后, 叶呈昭来找过绢翕。   不仅仅只有一次。   绢翕冷淡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丝情愫, 仿佛站在眼前的人,不是她数百年的夫君, 淡淡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他第一次来, 是说把他那个苏离秋和三个儿子全部处理了。   他第二次来,是旁敲侧击问绢翕能不能回去。   他第三次来,是直截了当让绢翕回去。   可是不说绢翕,就连叶长安也并不想再回朱雀府。   何必呢?是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吗?回去继续让叶呈昭想捧的时候捧,想扔的时候扔?   人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才是最可悲的。   绢翕想想自己当年那些事情, 都恨不得穿回去打死当时愚笨的自己。她根本不可能回去的。   叶呈昭却阴沉着脸, 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样子,道:“你这次必须和我回去。”   旁敲侧击和打直球的方法都不行了, 他这次是要直接就明晃晃的威逼利诱脸吗?   绢翕心里冷笑,却不等他再说下一句, 毫不留情地一把关上了门。   叶呈昭避之不及, 差点夹到了他高挺的鼻梁。   他的脸色更黑了。   叶呈昭能和白恺结交, 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他还是有些智慧的,就是对于感情上的事情, 总是有些分不清,早些时候白恺还愿意和他说上两句,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那心思。   叶呈昭却是对绢翕志在必得极了。   他心里想着, 二人是多年的夫妻, 又有叶长安这个孩子,虽然自己当年是做错了些事,但是也没有纵容苏离秋失了分寸、对绢翕不敬,自己虽然是和苏离秋有了三个孩子,可是他和绢翕不也有着长安吗?   这么一想,叶呈昭果断觉得是绢翕不对,自己都给了台阶让她下了,她还是不识好歹,简直是岂有此理。   认为自己站在正义一边的叶呈昭心里犹在盘算着怎么把绢翕给哄回来,绢翕那边却是在和叶长安说话。   叶长安一听说叶呈昭又来了,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一脸阴翳道:“他又来干什么?”   绢翕把他唤过去,手指在他的柔软的发丝里穿插,却道:“还能干什么,让我回去呗。”   叶长安一把抓住了绢翕的衣袖,小脸气鼓鼓的:“娘,你一定不要听他的话,我们不回去。”   绢翕笑了笑,眼睛却蓦然有些涩,道:“不回去,我们不回去。”   要是绢翕知道叶呈昭在想些什么,她一定毫不客气地大耳刮子抽上去,非得把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给抽坏不可。   像他那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带给叶长安的影响,比他自认为的大太多了。   叶长安小时候,看着父亲抱着比他只大一两年的三哥,逗着其他两个哥哥玩,就是不会碰他一下,不用说亲亲抱抱了,就连正眼也不会看他一下。   这种冷暴力,绢翕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可是年幼的叶长安也是对父亲有过期待的,只是这种期待在年复一年里渐渐散去,如今他看着叶呈昭,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叶呈昭再来骚扰他们母子二人的生活的。   他还想着自己以后进了天军,努力去当个将军,好好孝顺母亲呢。   于是叶呈昭再来时,就被赶了出去。   幼儿园扩建之后,守卫也变得森严起来,而且都是辞昭手下的亲兵,赶走一个叶呈昭完全不算事。   这样,他来一次赶一次,来一次赶一次,也渐渐的,叶呈昭这三个字在绢翕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享受着现在的生活。   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每天的心情都是好的。   幼儿园也渐渐上了正轨,学生多了,操心的事情也多了,反而每天都是津津有味的。   比当时困在朱雀府里的日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当时的生活连个盼头都没有,一天天围着叶长安转,除此之外生活完全没重心,哪里像是现在啊!   ***   叶呈昭被挡着挡着,仍然不死心,还想着强闯进来,只是辞昭的亲卫在那里,哪里是他放肆的地方呢?   最后的最后,他也明白了绢翕不说但是却比什么都明确的拒绝,渐渐地也就不去了。   只是回到朱雀府里,现在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他,是唯一的主人,当年的兴盛与孩子的欢声笑语打闹,仿佛都成了过眼云烟。   他是怎么将生活过成这样的?   叶呈昭用了半生去思索,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也没有得到结论。当他和上眼睛的时候,依稀见到自己年少新婚时,与绢翕你侬我侬的甜蜜日子。   后来自己是怎么变成妻离子散一生孤苦的呢?   绢翕听到叶呈昭死讯的时候,她也已经垂垂老矣了,只是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同龄人的去世而略有些烦闷,至于别的感情,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多年了,她自己的事业风风火火,如今天界大半的小一辈都要喊她一声“老师”,她和叶呈昭的那段过往,在她看来早就在岁月里湮灭。   4.叶长安   叶长安从幼儿园毕业,进了学堂。   这么多年,在青徽和辞昭一手打造下,天界的教育事业蓬勃发展,形成了一套趋于完整的体系。   比起当时各族的传承,现在是更讲究开放自由兼容并蓄的教育方式。   而且这样也能更好的割裂每一族的孩子和他们那个种族的寄托感,更有利于天帝的统治。   只是这,青徽就不知道是好是坏。   叶长安还是那样活泼好动爱武术,当分班的时候毫不犹豫进了武科。   ——对,没错,为了分类,青徽粗暴地学习理科的分类方式,把孩子们分成了武科。   作为辞昭一手开办,天帝和寒磐太子大力扶持的武科,连习武的教官和上兵法课的老师都是天军里面的将军,叶长安一进去就如鱼得水   他长得又高又壮,朱雀本身赋予他的天赋,就足够让人羡慕,何况叶长安还比所有人都要认真勤奋。   光阴荏苒,叶长安从学校迈进了战场。   他是那些将军期待最大的弟子,也是一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很快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一鸣惊人,浑身的光泽挡也挡不住。   虽说天界如今的大规模的征战少了,但是与妖族、与魔族的厮杀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叶长安手握沉重的弓箭,从腰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支箭羽,搭弓射箭。   箭羽像是雷霆闪电,劈过漫漫人群,直击敌军将领首级。   ——又是一场大胜仗。   叶长安渐渐从士兵爬上了将军,后来成了不想再管天军的辞昭手下大将,说是副手,其实和正的也没什么两样了。   毕竟唯一的长官日常就喜欢划水摸鱼,就算是去幼儿园里找到青徽老师跟前摊着,也比在这里继续收拾那群臭烘烘的兵好玩。   叶长安无奈。   只是有时候也会感慨命运的奇妙,就像是,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辞昭战神曾经还是个可以给他们尽情蹂/躏的“小龙崽”呢?   这说出去,谁信啊!   5.白遂   白遂起初最怕父亲,到了最后,最依恋父亲的也是他。   白恺渐渐学会了要怎么去当一个好父亲。   他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既然准备去做,就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只不过和儿子的感情渐渐从生疏走到熟悉,再走到无所不谈,其实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是他怀着补救的心态,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过程要用多长时间。   白遂是个敏感的小白虎。   他从小长大的环境造成了这一点,他习惯于看人的脸色,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别人内心的情绪。   所以来自父亲的示好,他是最先明白的一个。   只是小家伙知道是知道,下一步怎么做却是无解的难题。   索性白恺心态淡定,白遂也不抗拒,父子二人的感情在日复一日慢慢好了起来。   白遂母亲的千年忌日那天,白遂第一次和白恺一起进了白虎族的墓地。   这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脉,葬着一代又一代的白虎族人。   而他的母亲的墓地,就在眼前小峰山的山顶。   这是白恺亲自为妻子选择的墓地。   她是个英姿飒爽的将士,不受任何拘束,永远是笑着的模样,她大概也不想死后再受到限制吧。   所以白恺特意找了这片在山顶的空地,俯瞰群山连绵,自有一番开阔心境。   虽然她已经神魂俱散了。   想到这里,白恺和白遂都有些惘然。   这个墓地里,只放着她当年的一套盔甲,勉强对于活者来说算是个念想。   白恺亲手拂去了墓碑上的灰尘,又拿出笔墨,认真细致地给墓碑上的字描上一层新墨。   白遂站在后面,看着白恺一笔一划满是情谊地将“吾爱”之字描好,本来有些黯淡的金色,现在又重燃光泽。   他从来没有和父亲一起来过母亲的墓地,当时身边那个侍女撺掇说是父亲看不上自己,如今想想只觉得好笑。   父亲只是对母亲满怀深爱,根本不愿意有人来打扰他和母亲的独处而已。   白恺和亡妻的感情,自是不用多说。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哪怕等到白遂都娶妻生子了,他也只是孤身一人,好在年纪大了尚有孙女承欢膝下。   ——白遂的女儿,和他的妻子长得有七分相似。   她也是白恺最疼爱的孩子。   白恺去世得比叶呈昭还要早,他早年征战沙场,本就受伤累累,后来妻子的去世带给他的又是心伤,还有多年的劳累,一笔笔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   只不过,当他看到都已经长大成了他的骄傲的白遂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声音低低的,又看了一眼跪在床边哭得厉害的小孙女,手微微抬起来却再没有了力气去摸她的脑袋。   小孙女配合地低下头,白恺的手在她的头顶上一触即离,又软绵绵滑了下去。   他的声音太小,破碎在半空,但是那最重要的几个字还是很清楚:“……找…你…祖母……”   话音未落,白恺的手就渐渐垂了下去,身上也渐渐被一层白光覆盖。   白恺瘦弱的身体也在孩子们的注视下消失了,化作一丝一缕的烟雾。   啼哭声此起彼伏。   只有白遂,看着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一缕烟,和白恺化成的烟雾不分你我地缠在了一起,悲痛的眼神稍微带上了几分欣慰。   他的父母,终于可以重逢了。   6.渊止   作为一只凤凰,渊止的身世堪称离奇。   毕竟天底下,唯一的混血小凤凰就是他了。   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小家伙还满心的惶然,直到看到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时,这种情绪才散了些。   因为他和赤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眼睛。   赤霄的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便满是风情无限,勾人得很,也不怪渊止的娘亲能看上他,还被他忽悠着生了孩子。   而渊止的眼睛和他娘亲的一样,是双顾盼神飞的凤眼。   赤霄想到自己和孔雀族那个小姑娘的一段露水情缘,不免也觉得自己渣得可以。   只是当时,因为仙魔大战,他匆匆忙忙从沉睡醒来,浑身的神力其实早就支撑不住。渊止的母亲他是真心喜欢过的,只是还没有等他上门迎娶的时候,身体就彻底撑不住了,陷入了沉睡之,就连被送去自己的洞穴,也是天帝亲自把他送去的。   他哪里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孩子?   只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赤霄一腔老父亲的爱意,就迫不及待给了渊止。   渊止却总是淡淡的。   他忘不了自己当年和母亲过的日子,怎么会轻轻松松原谅这个害惨了他们二人的父亲?   赤霄也不以为意,依旧把自己藏了数万年的珍宝,一股脑塞给渊止,颇有点凡间话本子里“给我宠,往死里宠”的意味。   除此之外,渊止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   他继续是那个优秀的好学生,是青徽最喜欢的孩子,是叶长安最好的玩伴,是白遂怀瑜百结的哥哥。   他们在幼儿园里厮混了三年,把课程上完后,就成了学堂里的第一批新生。   学堂分武二科,各科都是有个年级,选择科的学生多一些,武科的学生要少一些。   他们这一批,除了叶长安毅然决然选择了武科,其他人都进了科。   ——笑话,被绢翕老师盯着练了那么多年的马步、打了那么多年的拳,终于解放了,谁还傻乎乎继续去折腾啊?   作为一年级的新生,渊止很快就在科班崭露头角。   他聪颖□□,一点就通,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他。   他还和善可亲,同学只要有问题问他,他一定会耐心解答,所以的同学也都喜欢他。   除了孔雀族的那人。   他是渊止外祖父家的小孙子,和渊止一样大,名唤淬灵,因为是幼子,从小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养成了一副霸王性子。   而当年欺负渊止母子最狠的,这位首当其冲。   淬灵看到如今长得俊秀挺拔的渊止,也是蒙了,紧跟着便是不屑。他还保存着把渊止当成自己随意踩踏的那个父不详的贱/人的印象,自然也看不上现在的他。   只是随着整个班上的同学不声不响都围在里渊止旁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自己这是被孤立了吗?   其实的确如此。   淬灵在孔雀族尚且勉勉强强横着走,但是在这个班里真的不算什么,而且他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也不怪别人都不喜欢他,隐隐约约都开始排挤他。   可是淬灵不知道。他只认为是渊止的报复,心里想着的也是要报复回来。   心怀恶意的人,看别人的时候,也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有着龌龊的内心。   淬灵迫不及待找到家人告状,本来就对渊止的存在不屑的一整个家族,自然是纵着他来,家里养着的亲兵给他带来了大半。   只是还没有拦住渊止大揍一顿,就被率先发现的赤霄毫不客气地全杀了,他的手上和脸上犹沾着几滴血迹,笑容依旧,落在淬灵眼里却满是煞气。   娇生惯养的蠢笨少爷腿肚直发抖:“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赤霄摸着下巴笑了笑,幽幽道:“我带你去见个东西。”便走过来拎起吓得尿裤子的淬灵,直奔孔雀族而去。   淬灵看着依旧燃起火来的自家府邸,只觉得浑身都软了,又转头看着赤霄,咬着牙满是恨意。   辞昭踢了踢他的后背,对于这只他伸手就能捏死的小家伙满满的恨意,他根本不在意,连说话的腔调都带着些许嘲讽不屑:“你们一家敢这么对我的孩子,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我只是让你们烧死,已经够痛快了。”   说罢,也不管地上这一摊软成泥的怂货,直接一伸手一挥,把他丢进了那火舌正旺的府邸里。   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的,才能让他现在的怒火散去。   他们真是“世家”,道德败坏汲汲营营,养出来的孩子竟然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大人们杀人的那套,简直是罪无可赦。   凤凰燃起的火,除非是他的意愿,不然数万年不灭。   这场大火烧了十天十夜,等赤霄终于收回那粒火种的时候,这富丽堂皇盛极一时的屋宇,早就是一片灰烬了。   再等到渊止知道的时候,依旧快过去了一个月。   他只是淡淡地发了一会儿呆,什么都没说,只是肉眼可见的,和赤霄的关系开始渐渐缓和起来了。   渊止一路都是好学生,后来真的跟在寒磐后面时也是历练不少,就连素来对手下人严格要求的寒磐对他也是颇多赞誉。   他是一块美玉,虽然早年间在别人看来只是一块顽石,只是好在有妙眼识珠的人,发现了他。   在来自各方的磨砺下,渊止的成长速度快得吓人,却也渐渐走上了权力的巅峰。   他年幼被欺辱、被赶出家族、流离失所只能像只丧家狗一样躲在破败的幼儿园里求生的时候,就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要爬到最高的位置,让那些对自己对娘亲不好的人付出代价。   这么多年,虽然遇到了很多真真切切爱着他的帮护着他的人,可是他的这种心思却从来没有变过。   如今他做到了。   7.怀瑜   怀瑜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能收到这么多来自朋友的礼物。   他好想抱着这些东西不停地打滚、打滚、再打滚啊。   叶长安忍不住把他拎了起来,又千辛万苦把他怀里抱着的东西给抠了出来:“你至于吗?”   怀瑜伸手想抢叶长安拿在手里的大玩偶,边说便跳起来:“至于。”   叶长安看着他,玩心起来,把那玩偶举上头顶就是不要他碰到,怀瑜气得跳脚却又不肯放弃,二人玩得鸡飞狗跳的,把本来还在屋子里待着的其他几人都挤了出去。   他们站在檐下,正巧和过来的现在的狐王后,也就是怀瑜的母亲撞到了。   狐后温柔问道:“你们怎么不进去?”又说,“怀瑜也真是的,连朋友来了也不知道招待。”说完便要拉着他们几个进去。   谁知道她这边还没有劝动这些不想吞灰的孩子,那边怀瑜和叶长安打打闹闹酒掀开门帘出来了。   狐后又是好一通责怪,只是看着叶长安他们时脸上满是笑容,殷勤劝他们去吃点点心。   也不怪狐后对于叶长安他们这么温柔这么好,实在是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家顽劣调皮的孩子,竟然会找到这么一堆友善可亲的朋友。   她还记得当时怀瑜在狐族上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顽劣不堪,老师厌恶他,同学不喜欢他,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怀瑜干脆就当了个坏孩子。   可是自从她和丈夫误打误撞把怀瑜送到幼儿园的时候,怀瑜渐渐就变了,他不再是当时那个阴翳莫测的孩子,反而渐渐有了些小孩子的童真回来。   而且,怀瑜也有了一群真心对他的朋友,他们玩得还很好。   一想到这里,狐后就满足极了,连带着看叶长安他们也慈爱起来。   叶长安和怀瑜的玩偶大战,最后以两败俱伤结束。   两个人谁也没讨到好,最后只能意思意思平局了,玩偶又被怀瑜抱进怀里,接着被他宝贝地珍藏了起来,和那些别的礼物放在一起,要好好地保存着。   就跟这段美好的记忆一样。   他很感谢父母阴差阳错的选择,让自己找到了一群真正的好朋友。   真的朋友,是不会像自己当时遇到的那些当面说好话转过头就骂人的“朋友”一样的,也不会和那些只会撺掇着自己干坏事、结果错误由他一个人承担的“朋友”一样。   真正的朋友,应该是平等而独立,彼此都心怀友善,心念对方的。   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