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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都不能闭死关［修真］
作者：农农农


　　文案：
　　清沅是个天之骄女、人生赢家。
　　她是修真界第一美人，自身天赋出众，才貌双绝。
　　父母双亲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未婚夫天赋也是顶尖，温柔俊美，名列天骄榜第二，修真界十大美男之一，却独独对她情深一片。
　　谁知道一朝闭关出来，什么都变了！
　　母亲飞升失败身陨道消，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一个私生女，还对其宠爱有加。
　　私生女顶替了她修真界第一美人的位置，因为在外流落多年的经历，追求者到处为她鸣不平。
　　未婚夫也对那私生女怜爱不已，多次在公开场合出声维护，被不知情的修真界吃瓜群众视为一对璧人。
　　而她，就是那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恶毒未婚妻，害得未婚夫和私生女妹妹不能相守的罪魁祸首。
　　清沅：莫非你们以为本座是靠容貌上的天骄榜榜首？
　　利索地将渣爹渣未婚夫一脚踹开，转头找了个天资超绝乖巧可爱的小可怜徒弟养着。
　　养到徒弟修为有成，自己瓶颈到了，于是宣布闭死关。
　　百年后出关，徒弟黑化了。
　　清沅：……
　　我是不是和闭关有仇？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女强 女配 打脸
　　主角：清沅 ┃ 配角：很多 ┃ 其它：师徒，悟道宗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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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极峰是整个修真界最高的山峰。
　　它位于悟道宗西北方向，常年云雾缭绕，峰顶存着顽固不化的冰雪，山腰却百花盛开，香气扑鼻，犹如人间仙境。
　　这里是悟道宗灵气最盛的地方之一，但除了平时负责打扫的几个小弟子，很少有人来这里。
　　无它，此峰之前是无极道尊的居所，道尊喜欢清静，一生只收了四个徒弟，这三个徒弟大徒弟烨瑾道君是当今掌门，继承掌门之位后就搬出了无极峰，二徒弟冲越道君喜欢闯荡，两百多年前进入一个秘境后就再也没出来，要不是魂灯还亮着，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三徒弟沐遥道君修为天资比两个师兄都高，却性情桀骜，一百多年前堕入魔道，杀害无极宗无辜修士数百人后叛逃，还成了魔道第一魔尊。
　　现在无极峰只有道尊的四徒弟，也是她的独女清沅仙子住着。只是一百多年前，清沅仙子为了追杀叛出师门的三师兄，一人独闯魔界，最后虽然重创沐遥，可自己却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不得不闭关。
　　一百多年过去，没有半点要出关的迹象。
　　“你说清沅仙子到底什么时候出关啊？”一个拿着扫帚的小弟子小声道。
　　“对啊，无极峰的灵气这么充足，咱们在这里面待一会儿都觉得心旷神怡，瓶颈有松动的迹象了，也不知道在这里修炼是什么感觉。这么适合修炼的一座峰，就这样空着，想想都觉得可惜。”
　　“听说温奕道君多次请掌门将无极峰分给更需要的人住，都被掌门拒绝了，说是清沅仙子并未陨落，不能将她正在闭关的山峰分出去。”
　　“掌门怎么这样？”最开始的小弟子有些愤懑，“温奕道君可是清沅仙子的父亲，他都建议将这峰分出去了，掌门为什么就不同意呢？”
　　“你们管太宽了吧？这无极峰就算分出去也轮不到我们这种还没筑基的弟子。”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小弟子冷哼一声：“再者，非议道君可是大罪，你们是嫌自己这条命不够长吗？”
　　“我们只是说说而已，哪里非议道君了？你不要胡说八道。”他低着头嘀嘀咕咕：“再说我说的是实话嘛，清沅仙子闭关，这么好的地方，浪费可惜了。”
　　“清沅仙子可是无极道尊的女儿，无极道尊为了悟道宗做过的累累贡献都刻在宗门的功德碑上呢，你们忘了的可以自己去看。作为无极道尊的女儿，清沅仙子连在无极峰闭关的资格都没有吗？”
　　同伴还想辩解：“我又没说清沅仙子没资格，我只是……”
　　“清沅仙子虽然久不出关，但也是化神期的大能，耳听八方目视千里，你们就在她门口非议她和她的师兄，也是有勇气。”小弟子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径自走了。
　　其余小弟子顿时一惊，目光害怕又恐惧地看了一眼紧紧封闭的石门，脑袋上滴下一滴冷汗，拿起扫帚快步走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尘封了百年的石门轰然倒塌，一道身影从石室越出，与此同时，劫雷轰然而降。
　　“这个强度……是合道劫雷！”掌门居住的月影峰，一向沉稳淡定的烨瑾道君看着不远处的无极峰，脸上带着狂喜：“是小师妹，一定是小师妹！”
　　说完不顾后面徒弟的呼喊，一甩长袖消失在原地。
　　无极峰此时已经聚满了人。
　　大家站在无极峰的一隅，多数人都在朝温奕道君贺喜：“温奕，你这女儿不愧一代天骄，区区三百岁就进阶合道，这速度，连她的未婚夫，现在的天骄榜第一楚俞道君都赶不上吧。”
　　“就是就是，温奕你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些，女婿这么优秀，女儿也不遑多让啊。”
　　“就是不知道他那女婿最后会娶哪个女儿喽。”一向与温奕不合的火阎道君讽刺道。
　　温奕这老儿虚伪地很，天天一副自命不凡别人都欠他八百万的样子，偏偏还会装的很，骗地宗里那些不知道他底细的小弟子们把他视为正道楷模，认为他光风霁月，人品出众。
　　呵呵，就他做的那些事，还正道楷模呢，应该是正道虚伪的表率吧！
　　温奕温和的脸上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过来，冲着众人无奈一笑，十分包容的样子。
　　气得火阎道君抽出剑就想打他，看见不远处那道从容与劫雷对抗的坚毅背影时却止住了脚步。
　　算了算了，小清沅还在渡劫呢，打扰她渡劫就不好了。
　　清沅站在结界中，面色淡然地看着上方仿佛要劈裂天地的结雷，手中的剑轻轻扬起，对着天空狠狠一劈，那仰面而下的劫雷竟硬生生地被劈成了两段，被她用一个精致的白玉瓶收拢起来。
　　劫雷可是锻体的好材料，不能浪费了。
　　上方的劫雷似乎被她这种毫不畏惧的态度激怒，声势加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去，仿佛不将下面的人劈成焦炭不罢休。
　　清沅丝毫不惧，丢掉手中的剑，直接以肉身迎了上去。
　　“清沅太冲动了。”温奕道君皱眉，眼里满是担忧：“她是道修，身体强度不如体修和剑修那样强硬，怎么能以身抗劫雷？”
　　“清沅丫头好气魄！”火阎白了温奕一眼，大声赞叹道：“我辈修士，就应该勇往直前直面劫雷，像那些胆小鬼一样用一大堆法宝算怎么回事？”
　　“是啊，”烨瑾附和，“师父曾经告诫过我们，劫雷是最好的锻体材料，渡劫时最好少用法宝，才能发挥劫雷的最大功用。”
　　渡劫时总要准备一大堆法宝的温奕：……
　　这两人怎么总要和他作对！
　　他险些维持不住自己温和的表情，只能控制着自己转过头，将视线聚集在正渡劫的清沅身上。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响彻云霄，让人看着都有些恐惧。紫霄神雷乃世间最锋锐的神物之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现在结界内的花草已经被完全焚毁，那道白影却笔直地屹立在劫雷中央，带着无边的气魄。
　　他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女儿和她的母亲……真是太像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的劫雷渐渐散去，渐渐下起了雨，雨滴落在光秃秃的地上，带起一片绿影，也修复着结界内女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大地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清沅长袖一挥，身上的法衣瞬间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她唇角含笑，踏步朝众人而来。
　　“大师兄，父亲，各位长老。”
　　众人被她无暇的容光所摄，半响没回过神来，温奕道君毕竟是她的父亲，因此最先缓过神来，温和道：
　　“姜姜，你这次闭关这么久，可总算出来了。”
　　清沅小字姜姜，这是她母亲无极道尊在她出生时为她取的。无极道尊出生姜水城的一个小修真世家，在她十几岁时，姜水城全城被屠，只有她和侍卫温奕逃了出来。
　　后来二人结为道侣，为了纪念故乡，无极道尊便给女儿取名为“姜”。
　　想到母亲，清沅带着些期待问道：“母亲她出关了吗？”
　　母亲已经闭关两百多年了，现在也不知道出关了没有。
　　众人神色一变，面面相觑。
　　烨瑾道君看着难得带着小女儿情态的小师妹，心里纠结，嘴巴几度张开，却又闭了回去，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温奕道君。
　　其余长老也都看着温奕。
　　温奕被众人看地头皮发麻，又见女儿期待地看着他，只好支支吾吾道：“那、那个姜姜啊，你、你母亲她、她……”
　　“她怎么了？”清沅皱眉，看着周围人纠结的神态和父亲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涌现出一抹不安。
　　母亲不会……不会的，她可是无极道尊，名声响彻天寰界的渡劫修士，怎么可能出事。
　　父亲接下来的话打碎了她的幻想：“你母亲，她陨落了。”
　　清沅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温奕，之前强压下来的合道修士的威压猛地散发出来，温奕眉头一紧，一口血涌在喉头，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被女儿的威压逼地吐出血来实在丢脸。
　　他有些狼狈道：“七十多年前，你母亲的魂灯突然泯灭，她的禁制太强，我们没办法进去查看具体情况，只能等你出关后再……”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合道修士的威压消失，温奕舒了一口气，正要跟上去，却被火阎拦住。
　　火阎：“你要干什么？”
　　温奕：“我怕姜姜太过悲痛，因此跟上去看看，必要时安慰她。”
　　火阎嘲讽：“你有什么资格跟上去。”
　　温奕忍住怒火：“我毕竟是姜姜的父亲。”
　　火阎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父亲？姜姜要是知道你在她母亲陨落后立马就另找了个道侣，还带着个私生女，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你这个父亲。”
　　温奕：“你！”他竭力平心静气：“清莹不是私生女，她是我渡劫时生下的女儿，那时我失忆了，负了她的母亲，现在她母亲已经过世，我作为她的父亲，理应尽到抚养之责……”
　　火阎打断他：“渡劫时生的就不是私生女了？”
　　其余长老也面色异样地看着温奕，有些事不关己纯粹看热闹，有些眼中却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温奕：“现在情况特殊，我不和你吵。”说罢就要走。
　　烨瑾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师傅洞府的结界只有小师妹才能进入，温奕道君还是和我们一起在这等吧。”
　　温奕停住脚，全身僵硬，只觉得丢脸至极。


第二章 
　　清沅来到山顶，只见一片银装素裹，所到之处，看不见一点绿色。这里是整个无极峰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浓郁到极致的灵气汇聚成一道道罡风，将她衣袖吹起，冷风趁机灌入，低到极致的温度足以将一个金丹期修士冻僵。
　　她神色如常地踏进这一片白雪皑皑中，在一片雪白中准确地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居所。
　　她走近，那驱逐过众多化神合道甚至渡劫修士的结界并未作出反应，反而像是极为欢迎她的进入。
　　无极道尊喜欢安静，不喜欢那些繁杂的东西，因此洞府里除了一张石床什么都没有。
　　石床是用大理石做的，大理石不像灵石那样可以助人修行，也不像铿石那样坚硬，是修真界最最普通的东西之一。
　　石床上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人有着一张修真界绝大部分女修都比不上的绝美面孔，一双凌厉的凤目此时紧紧闭着，白皙的手搭在膝上，面容红润皮肤雪白富有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清沅脚步僵硬地走上前，手指颤抖地覆上母亲看上去充满生机的脸颊，却被触手的冰凉怔在原地。
　　她的母亲，修真界最负盛名的女修，曾经在天魔战场上斩杀数万天魔立下赫赫功绩的无极道尊，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仇家手中，却孤零零地在这里逝去了。
　　她甚至不知道母亲为何逝去。明明她修为极其稳固，为修真界立下赫赫功勋，功德深厚，这次闭关也是修为到了，十拿九稳。
　　面前的人面容平和，看不出生前到底经受过什么，只有从石床旁那一株白色的小花身上能窥见一二。
　　绝仙花，传言只有仙者以一身精血精心养育整整五十载，才能孕育出一朵来，花开之日，就是仙者命殒之时。
　　这朵花一片花瓣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无论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还是可移山填海的大能，皆能被这花救回一条性命。
　　因此在万年前，一位筑基期修士偶然间得到了一片绝仙花花瓣，立刻引起全修真界修士的争夺，许多渡劫期修士纷纷下场，一时间血流成河。
　　而现在，这朵可引得修真界腥风血雨正静静地长在一张毫不起眼的石床旁边，纤细的根茎仿佛一折就断。
　　清沅对这朵花并无兴趣，她只是在一片悲痛中茫然地想：
　　原来母亲渡劫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飞升养这一朵小花？
　　她看到一片玉简静静地躺在母亲手心。
　　拿起玉简释放灵气，母亲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眼前：
　　“姜姜，你来了。”无极道尊慈爱地看着女儿，伸出手，似乎想要抱她，手指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她有些失落，想要收回手，清沅却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把母亲的手虚虚握住。
　　“你长大了。”无极道尊欣慰中带着些洋洋得意，“果然还是生女儿好，贴心又懂得心疼母亲，要不是没机会了，我真想到元决那老头儿面前好好炫耀炫耀，让他天天在那宣传什么无情道，我看他都快修成一块木头了。”
　　又有些心疼地说：“你才三百多岁，就已经合道了，修炼一定很努力很刻苦吧，对不起，母亲没有一直在你身边……”
　　“没有，”清沅认真地看着母亲：“母亲已经做得很好了。”
　　比起那个在她五岁那年就以修炼为由独自开峰离开她的父亲，母亲真的很好很好。
　　她虽然修为高，却并没有用仆从，而是自己亲自将她抚养长大，在她开始修仙之后，更是亲手给她打造了一堆法宝防身，完全忘了自己所坚持的“绝境出大能”的原则。
　　尽管如此，她却也从不溺爱她，当她犯错后，她会耐心给她讲道理，当她沮丧时，她会放下修炼，想尽方法逗她开心。
　　清沅抬起手，抹掉眼里渗出的泪，抬起头直视母亲，平静地问她：
　　“你为什么……放弃飞升？”
　　“因为我发现仙界一点都不好玩，”无极道尊哈哈笑道：“仙界简直无聊透了，一群无聊的，整日琢磨无聊之事的无聊之人，还是天寰界有意思。”
　　清沅低下头，看不出神情，无极道尊知道，她这是一点也不相信，可这不妨碍她继续胡扯：“我一下来，哎哟，才发现这里的天道居然是个小气鬼，根本容不下我这一尊大佛，要将我害死，我一看这还了得，就用自己一身精血养了一朵小花。
　　哼，我的修为用来养花也不给讨人厌的天道。”
　　清沅抽出剑，剑尖对准那朵小花：“既然是朵小花，我也看它挺不顺眼的，就毁了好了。”
　　无极道尊一惊：“别别别，这花虽然小，但还是有一点点用的。”
　　清沅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眼里带着悲痛、不解与些微的愤怒。
　　女儿的眼神太过灼热，无极道尊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姜姜，我之前卜算过，你命中有一死劫，这朵花能活死人肉白骨，你将来用地着。”
　　“我不需要这个。”清沅执拗道：“我要你活着。”
　　无极道尊叹了一口气，打算告诉女儿真相：“姜姜，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天道出了问题。”
　　“一百二十年前我曾顺着道意窥见过未来，发现五十年后，将会出现一个气运之子，该子性格贪婪睚眦必报，偏偏运气极好，桃花运也极为旺盛，将会在修真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我会怎样？”清沅认真地打断她。她知道她的母亲，如果只是关乎修真界其余人士的性命，她会留下很多宝贝给后人以提示，而不是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培育出一朵可挽救人性命的花来。
　　归根结底，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与她有关。
　　无极道尊眼眸暗沉：“身死道消。”
　　被至亲之人背叛，最后自爆元婴而亡。而那些害了她的人却拿着她鲜血浇灌出来的机缘。踩着她的尸骨步步攀升，最后成为修真界的顶尖修士。
　　然后……渡劫飞升，带着修真界超负荷提供出的资源开启崭新的人生。
　　清沅闭了闭眼，双手紧握，声音暗哑：“这个结局，我能接受。”
　　只要你还活着，哪怕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修士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这个过程危险重重，许多天骄都陨落在求道的路途上，徒留一身白骨，对于自己可能的所有结局，她都设想过，并且欣然接受。
　　“姜姜，”无极道尊声音温柔：“你知道的，对于娘亲来说，无尽的寿命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没有用“母亲”，而是用了更加随和亲近的“娘亲”。
　　清沅紧抿着嘴，手里紧紧地抓着娘亲亲自为她打造的秋水剑，仿佛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娘亲在说什么。年少成名、天资出众、绝世美人、德高望重、修界擎柱……都是外界修士对娘亲的评价，可清沅知道，这些都不是娘亲想要的。
　　在她心中，一直住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那少女出生在一个叫做“姜水”的小城，父母恩爱慈和，兄弟姐妹们和谐友爱，就连邻居都是慈和良善的可亲之人。
　　那是姜水某一小修真世家的二小姐，虽然天赋出众，却不喜欢修炼，整日带着自己的侍卫在外面寻觅好玩的东西，为此时常惹出事来，却都有父母兄长为她解决。
　　二小姐从没想过出去闯荡，姜水就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姜姜，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想做一个普通人，却被命运一步步推着往前走。”无极道尊神情悠远，似乎看见了过去的自己，“直到那日窥见天道，我才知道，我所遭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将来的命运之子铺路罢了。”
　　她是命运之子崛起路上的垫脚石，她的女儿也是。
　　“娘亲……”清沅担忧地看着她。
　　尽管知道娘亲现在只剩一缕神识，可她还是不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在她心中，母亲一直是强大、坚毅、从容的代名词，是她最想成为的榜样。
　　无极道尊看着女儿面上的神情，心中一暖，刚才的些许愤懑消散了不少，但面上却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所以，姜姜，你要帮我摆脱这份命运。”
　　“娘亲帮你算过，命运之子性别女，与你有血缘关系，七十年前刚到悟道宗。”
　　“你要强大，前所未有地强大，绝对不能成为那个命运之子的垫脚石。”
　　“未来，你身边会有一些很亲密的人背叛你倒向命运之子那边，你要坚强，更要明白，会背叛你的人都不是值得你伤心的人。”
　　无极道尊的身影慢慢变淡，声音越来越小：“去东南方游历吧，你的变数在那里……”
　　“娘亲！”清沅泣不成声，双膝一软跪在那端坐在石床的遗体面前。
　　“我会强大，强大到命运之子无论如何都打不败我。”
　　“我会坚强，坚强到没有谁能伤害我。”
　　“我会去东南方，将我的变数带回来……”
　　“所以，不要走好不好？”


第三章 
　　“姜姜，你回来了。”温奕道君最先看到那从结界中出来的白衣身影，一脸激动道。
　　“嗯。”清沅点点头，一双如琉璃般清透的眼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父亲。
　　自从他搬出无极峰，虽然还是每个月都会来看她，但父女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少了很多，更何况她闭关了一百多年，父亲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
　　现在看到，却不觉得熟悉，反而陌生地厉害。
　　她听见自己沙哑却冷静到极致的声音：“父亲，七十多年前，你带了谁上山？”
　　母亲说命运之子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但母亲的亲人早在姜水成覆灭之时就已经全部陨落，父亲是孤儿，她又是父母的独女，那么，这世上还有谁会和她有血缘关系？
　　答案很明显了。
　　七十多年前，正好是母亲魂灯熄灭的时间，而那时候，命运之子进了悟道宗。
　　时间巧合地令人心寒。
　　温奕道君一向温和的脸上有些僵：“这、这个说来话长……”
　　其余长老都沉默下来，烨瑾和火阎道君更是心疼地看着她。
　　“那就长话短说。”清沅冷声道，一张精致的脸上覆满寒霜。
　　即使是她的父亲，但他既然做了不忠之事，又有何资格再让她尊重？
　　远处有女子的身影朝这边飞来，却好像十分焦急，剑御地飞快，直冲冲地差点撞到无极峰凸起的山石。
　　温奕道君神色一变，立刻飞身上去，将那女子从飞剑上抱下来，避免了一场血溅山石额惨剧。
　　“看你，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真让人不省心。”温奕点点女子的额头，宠溺道。
　　女子用手捂着额，吐吐舌头，配上她开朗明媚的脸，显得十分可爱，十分自然地对着温奕撒娇：“爹爹，我这不是听说姐姐出关了着急嘛。”
　　她穿着一身光彩灿烂的霞衣，衬地一张本就漂亮的小脸更加明若朝霞，清沅清晰地看到，那霞衣上刻着层层叠叠的阵纹，能抵化神修士全力一击。
　　女子身上配的是一柄十分漂亮的灵剑，被她松松挂在腰间，清沅知道，这是一把能随着主人修为提升提高攻击力的天品灵剑。
　　头上的簪子也是精致而繁杂，将女子的容光从九分提升到十分。
　　与修真界许多丝毫不注重打扮的女修不同，这是一个十分擅长打扮的女子。
　　“再着急也不能这么莽撞，你知不知道……”
　　温奕道君还想再说，却被一个鄙视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我说温奕老儿，能不能换个时间再和你的私生女展示父女情？最好不要当着我的面。我这人心眼小，最看不得虚伪的人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见温奕有些恼怒地看过来，火阎道君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揪着自己特意留的胡子继续讽刺：“怎么？温奕，你是要撕下你这张虚伪的面皮和我打一场吗？我火阎随时奉陪。”
　　说完邀功地看了清沅一眼。
　　清沅看着这火阎道君名为邀功实为安抚的表情，沉闷的心情有些好转。她闭了闭眼，将不该有的情绪全部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对着那父女情深的两人淡声道：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女子从父亲的怀抱中出来，对着清沅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姐姐，我刚才太着急了，心里光想着快点见到姐姐，竟然差点撞上山壁，父亲训我也是应该的。”
　　清沅不耐烦了，这女子怎么回事，她刚才问的是这个？
　　她皱眉，将眼睛正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烨瑾道君：“师兄，你告诉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烨瑾沉稳的脸上不带半分感情地介绍道：“这是你父亲渡劫时生的女儿，现在八十九岁，七十多年前被你父亲接到悟道宗随他修道。”
　　清沅若有所思：“八十九岁……也就是说，那时我母亲并未身陨？”
　　烨瑾点头：“是的。”
　　其余道君对视一眼，对温奕的所作所为都有些鄙视。
　　这温奕，还总强调说这女儿不是私生女呢，如果这都不算私生女，那天底下就没有私生女了吧？
　　温奕一张白净的脸涨地通红：“不是的姜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时我修炼出了岔子，修为记忆全失地流落到辰国的一个小镇上，被清莹的母亲所救，清莹的母亲为了救我，名声全毁了，我为了报恩便和她母亲成了亲，这才生下了清莹。”
　　清莹也有些委屈地说：“是啊，姐姐，那时父亲失忆了才和我母亲成婚的，那时我的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已经有了道侣，还有了姐姐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要不然、要不然她肯定不会嫁给父亲的！”
　　“你这个“嫁”用地真是意味深刻啊，不知道还以为你父亲和母亲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呢。”火阎道君性格不羁，也没什么不和小辈计较的原则，这回听着这对父女话里的意思，立马就炸了。
　　怎么，这对父女是以为小清沅的母亲身陨了，就可以不用顾忌地欺负她了吗？
　　完全忘了“可怜”的小清沅现在是比他修为还要高一点的合道修士。
　　“火、火阎道君，我不是这个意思……”清莹委屈地辩解，一张明媚的脸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让人想将她拥进怀中，好好呵护。
　　至少温奕道君就看不下去了，不满道：“火阎道君，这是我们的家务事，火阎道君还是不要插手地好。”
　　“火阎叔叔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清沅看着这对父女，声音冷淡：“现在，我想问父亲几个问题。”
　　女儿周身气质冷凝，温奕道君头一次感到有些心虚，不好再和火阎纠缠下去，问女儿：“什么问题？”
　　“第一：父亲说和这位清莹的母亲成了亲，请问是否明媒正娶，昭告天地，可有誓言？”
　　“没有。”温奕皱着眉摇头。
　　那时他虽然失忆了，但却还记得自己是个修真者，修真界天道完全，所发誓言皆有天道为证，昭告天地更是要慎上加慎，因此并未和清莹的母亲敬告天地。
　　“那父亲，既然清莹的母亲并没有真正嫁给你，她为什么不算是私生女？”
　　清莹脸上一白，眼里逐渐浮现出泪水，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来到修真界这么久，她对修真界的基本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修真界修士不尊凡礼，一切约定皆以天道为证。例如嫁娶，许多修士结契时仅仅会昭告一番天地，两人就算是正式的道侣了。像她母亲和父亲这种情况，是不被天道和修界修士们承认的，尤其是她父亲之前已经有了道侣。
　　这些年来，她父亲以“当时失忆，为报恩才娶了她母亲”为由想要洗掉她身上“私生女”的身份，并为她收罗各种天才法宝想要让她强大起来，毕竟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只要你够强，没有人敢腹诽你。
　　她天资不错，加上这些年努力修炼，十年前登上了天骄榜前十，加上容貌出众，有好事者给了她一个“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慢慢地，大家也就忘了她的出生，把她当做父亲名正言顺的女儿。
　　但没想到，这“女儿”的身份在这个刚出关的姐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清沅没有理会她的哭泣，一脸认真地询问父亲：“第二，父亲说是为了报恩才和她母亲成亲，但我知道，辰国这些年民风开放，婚前和男子有往来的女子并不少，甚至有不少女子以自己有很多追求者为荣，寡妇在嫁更是极其平常的事。我想请问父亲，你说清莹的母亲为了你名声全毁，是你们在婚前就做了什么极其亲密的事吗？”
　　合道修者神识可视万里，辰国在悟道宗西北方向万里之内，清沅神识随意一扫，就发现了辰国如今的民风情况。
　　温奕心里一惊，见在场的道君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急忙反驳：“当然没有，我和清莹的母亲成亲前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修真界虽然不约束男女自由交往，婚前生子的女修也不少，但他一直自诩是个克己复礼的君子，正道楷模，自然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会欺负女子的人。
　　清沅淡淡道：“既然你和清莹之母并未做逾矩的事，那她的母亲为什么会名声全毁？”
　　“当然是想让你父亲这个英俊温雅的翩翩君子娶她喽。”火阎道君似笑非笑地补充道。
　　烨瑾道君一脸沉稳地规劝他：“温奕道君，你一心修炼，对外界不了解，自然不知道凡界有些女子为了嫁一个如意郎君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被骗也实属正常。”
　　清莹听见他们居然这么揣测她娘亲，脸上带着泪大声反驳道：“不是的，我娘亲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清沅没有理会大声叫唤的清莹，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笑容的父亲：“父亲，你告诉我，清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温奕道君一时有些踌躇，想要自己的名声，那就只能承认被阿柔骗，但是阿柔就会彻底被定性为一个妄想攀附道君甚至不惜撒谎的女人，还有清莹，她可是阿柔的女儿，阿柔的名声毁了，清莹的名声也就跟着毁了。
　　可是……
　　“我和清莹之母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温奕道君轻声道。
　　“父亲！”父亲这是要牺牲母亲来维持自己的名声吗！清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只觉得以往一直宠爱她的父亲此时是那么的陌生。


第四章 
　　温奕道君转过头，不敢直视小女儿的眼睛，对着清沅无奈道：“姜姜，无论过去是怎么样的，现在清莹的母亲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追究了。”
　　清沅点点头，就在温奕道君以为她答应了，正松一口气时，就见她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清莹腰间的佩剑突然抖动起来，不顾清莹急急忙忙的按压，欢快地飞到清沅手上。
　　“姐姐！”清莹噙着泪，委屈而又带着些谴责道：“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柄剑是父亲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从小没见过父亲，不像姐姐，时时刻刻有父母陪伴。请姐姐原谅我，别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这柄剑我实在不能割舍。”
　　清沅玩味地看着手上的剑，伸出手，直接抹掉上面的神识，清莹脸色一白，一口血猛地吐出来，看起来受伤不轻。
　　“姐姐，你……”
　　“如果本座没记错，这柄剑是应该是本座母亲无极道尊在本座进阶金丹时给我的礼物。”
　　虽然她在得到秋水剑后就将这剑收了起来，也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认主这把剑，但这并不意味着眼前这个女人就能随意使用它。
　　她一挥手，清莹身上的法衣和簪子也自动从她身上脱离：“这法衣是本座十六岁是母亲亲手打的，她希望她的女儿能永远如霞光般绚烂，因此将这法衣取名彩霞。”
　　法衣彩霞在空中飘了飘，身上的霞光更加耀眼，仿佛在回应着清沅的话。
　　清莹抱着自己仅穿着中衣的身子，狼狈地将自己的身子圈进胳膊中，只觉得全身发冷。
　　过去八十九年，她从未这样难堪过。即使是父亲失踪母亲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靠着美貌，她从未受过罪。
　　更何况被父亲接回身边后，因为愧疚，加上她天资出众又表现地十分乖巧，父亲十分疼爱她，他身为悟道宗的长老，除了其余长老和掌门，没有人会给她脸色看。
　　长老和掌门她平常见不到，因此她在悟道宗的生活其实是众星拱月备受尊敬的，她也为此十分沾沾自喜。
　　可是，现在，灵剑、法衣、簪子都被人收走，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个巴掌将她从梦幻般的生活中打醒，有人正明确地告诉她：这一切都不属于她。
　　“簪子是本座五十岁时母亲给的，母亲将自己的三成力量放进这支簪子中，只希望她的女儿在遇到危险时能够保命。”
　　清沅摸摸下巴，声音温和，眼里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所以，温奕道君，你告诉本座，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私生女手里？”
　　“或者你直接告诉本座，本座之母无极道尊给本座留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被你给了你的私生女？”
　　她不再刻意控制着周身的威压，合道修士的气势如山填海般朝温奕压去，温奕脸色一白，几乎忍不住要跪下。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跪下，不能跪在这个不孝女面前。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这个不孝女今天就是把她给杀了，依着她现在的修为，也没人能说一个“不”字。
　　更何况他现在理亏，于大义上也站不住脚。
　　没有人为他说话。
　　温奕面上虽然装地温文尔雅，但谁不知道谁啊。无极道尊活着时，他虽然面上一副高洁不屈视权势为粪土的样子，私底下抢夺各峰资源时却没少借道尊的势。
　　道尊死后，这家伙立马把自己的私生女接了过来，还特意为她举行了最正式收徒大典，让掌门都没办法再赶他的私生女出宗。
　　毕竟掌门虽然掌管一宗，但却没立场去干涉长老们的私事，顶多规劝一二。
　　这家伙为了脸面，一直说他这个私生女是在渡劫失忆时生下的，实际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无极道尊的地位太过崇高，修真界的大部分人都不关心他这女儿是怎么来的，只在乎他多了一个女儿。
　　一个背叛了无极道尊所生的女儿。
　　清莹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心里一紧。
　　她这个姐姐修为这么高，居然还用这种攻心的策略，她在她面前简直一点优势都没有。
　　不，现在这个情况，就连父亲温奕道君都讨不了好。
　　虽然父亲刚刚为他自己的名声放弃了母亲，但清莹心里很清楚，她身份不正，在悟道宗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父亲了。
　　另外就只有……但她不能确定，在她和姐姐中间，那人会选择谁。
　　“姐姐请不要责备父亲，是我刚到悟道宗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首饰，爹爹心疼我，这才将姐姐不用的东西给我的。”
　　清沅似笑非笑：“父亲作为一个化神修士，这灵石宝贝也太少了些，竟然要将大女儿珍藏在宝库里的东西给小女儿用，”说着转过头，带着责备的语气道：
　　“大师兄，咱们宗门给化神修士的供奉也太少了吧，你看我父亲穷成什么样了。”
　　烨瑾道君一张无辜脸：“小师妹息怒，咱们宗门虽然穷，但给化神修士的供奉还是有一些的，可能是温奕道君要养的徒弟太多，这才没有给私生女置办法衣首饰的灵石了吧。”
　　火阎道君在一旁附和：“哎，我就说不要收这么多徒弟了，看我，只收了三个徒弟，现在日子过得潇潇洒洒，想给小清沅买什么就买什么，绝对不会做出拿她的东西给别人的事。”
　　一番意有所指的话说的温奕脸色大变，他想发火，可他在这群人中修为只是中等，更何况说这些话的一个是比他修为高一阶的女儿，一个是化神期战力超强的火阎道君，还有一个身为悟道宗掌门，修为虽不是最高，但处事公允，在宗内拥护者不少。
　　幸好他身为姜姜的父亲，他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这会儿便带着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姜姜，是爹没有考虑周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东西给你妹妹用了，既然你不喜欢，爹过几天就把你的全都给你拿过来。”
　　他不想说那让他面皮全失的“还”字，而是用“拿”代替，好歹还能遮一部分丑。
　　“父亲现在就可以去了。”清沅面无表情，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温奕道君只好僵着脸，立即回峰拿回几十个储物戒递给她，一张僵硬的脸上竭力露出慈爱的笑容来：“姜姜，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父亲都好好保管着呢，你看看，是不是什么都没丢？”
　　一旁的清莹看着父亲手上的储物戒，心里简直要滴血。这些东西都是极品法宝，或者防御极强，或者有助于修者修为进阶，父亲可都承诺过要给她的！
　　她曾经盘算过，这些东西里面有哪些是她现在可以用的，她可以找个时间从父亲那要过来，哪些是她现在不能用却十分珍贵的，她可以央求父亲去给她换些能用的资源。反正以这些东西的价值，换的资源够她修炼到化神期了。
　　但现在全都没了！
　　清沅接过储物戒，将神识放进储物戒中一扫，半响后在温奕有些紧张的表情中淡淡地点头：“分毫不差。”
　　温奕长舒一口气，慈爱的表情变得自然了些：“姜姜，父亲这一百多年都在等你，自然会好好保存你的东西。”
　　清沅将另外几件刚从清莹身上扒下来的法宝放进储物戒，不带半分感情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温奕道君，本座还需要闭关一段时日巩固修为，你先回去吧。”
　　话语中并未提及清莹，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一般。清莹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握紧，几乎要掐出血来。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关注她，见清沅还要闭关，烨瑾道君和火阎道君都主动告别：“那小师妹你先闭关，等你出关后师兄再来找你。”
　　说完便走了。其余长老见状，纷纷告别，无极峰很快便只剩下清沅、温奕道君和清莹三人。
　　“姜姜……”温奕道君有些愧疚地看向女儿，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清沅打断。
　　“温奕道君，本座会修改无极峰的结界，从此以后，你不能再不经允许便踏进无极峰。”
　　“姜姜，你确定要这么做？父亲是对不起你，可我依然是你的父亲，一手将你抚养长大的父亲！这些你都忘记了吗！”温奕道君终于忍不住，大声道。
　　作为无极道尊的道侣，他虽然搬出了无极峰，可却随时能够回来，这是无极道尊给他的权限。在整个无极峰，除了无极道尊的洞府，就没有限制他出入的地方。
　　清沅的竹屋也不例外。这也是他能将无极道尊留给清沅的东西拿走的原因。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你的生养之恩，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好生和本座说话？”清沅声音寒冷逼人，属于合道修士的威压又一次将温奕压地喘不过气来。
　　温奕这才真正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成了他都需要忌惮的合道修士。
　　最可怕的是，她现在还只有三百多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依照她现在的修炼速度，飞升渡劫是迟早的事。
　　不，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了，在她第一次用威压警告他的时候，不然自己也不会没什么挣扎就将那些让他这个化神修士都垂涎的宝物拿出来。
　　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第五章 
　　温奕脸色灰白，看着面前女儿冷凝的神情，终于支持不住，拉着瘫坐在地的小女儿离开了无极峰。
　　他走后，清沅却并未闭关，而是御剑朝东南方向飞去。
　　母亲告诉她，能改变她命运的变数在东南方向。修真者注重缘分，她往东南方向飞，到一个自己认为该停下来的地方落脚，如果能够找到，就证明天道愿意让她改变命运。
　　当然，清沅一直坚信，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
　　但母亲的卜算很少出过错，清沅决定走一趟。
　　她御剑飞过一座座城池，到达渭水城时心里突然一悸，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在城里的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一个躺在墙角的小身影。
　　那孩子身上大部分的肉被一片片割掉，露出白惨惨的骨头来，只有手掌和头部还留着一点肉，两只脚早已经被砍掉，地上的血却不多，一滴一滴的，像是刚被人丢在这里。
　　清沅收起剑，移到那孩子身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有温热的触感点在指尖。
　　这孩子还活着。
　　不过也快死了。
　　他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来，看见有人过来，奋力动了动自己枯瘦如鸡爪一般的手指，像是在祈求。
　　清沅清透的眼子在孩子满是白骨却依然微微起伏的身子上滑过，被孩子表现出来的执着打动，从储物戒中拿出绝仙花，揪下一瓣花瓣送到孩子嘴里。
　　绝仙花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服下此花后恢复骨肉的过程比被剥皮削骨还要痛苦难熬，并且这痛苦只能自己熬，绝对不能让他人插手哪怕一点，也不能用任何止疼药。
　　这孩子现在的情况只有绝仙花能救，但同样的，他现在极其虚弱，能不能抗住绝仙花带来的痛楚还未可知。
　　清沅蹲在孩子旁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地上的孩子。
　　片刻后，那孩子满是白骨的手指突然开始抖动，随即全身抽搐起来，被剁掉的双脚自刀口那慢慢长出骨头，变成一对白骨做的脚掌，最后一幅完整的孩子骨架才渐渐显现在清沅面前。
　　孩子脸上的肉并不完全，清沅无法从表情中知道他的痛苦，但从他那神经质般抖动的四肢，她也能猜到一二。
　　随后，从脚掌开始，骨头之上的肉渐渐开始浮现，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那新长出来的肉极其细弱，薄地能透过它看见里面的骨头，但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
　　不远处突然有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清沅眉头一皱，挥袖在墙角布了个结界，将自己和小孩罩在里面。
　　这结界能隔绝外面人的视线，里面人看外面却不受影响，清沅见这几人脚步匆匆地走到墙角，在这边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老大，没找到那小孩儿。”
　　领头的大汉虽然身材高大，但却极其消瘦，面色蜡黄，腰间用一个宽布条紧紧勒住，显得胸前肋骨越发突出，是一幅饿到极致的模样。
　　大汉皱眉，怒骂：“李家和王家这些杀千刀的，自己吃肉，骨头宁可丢掉也不让我们吃！妈的，等过几天爷身体养好了些，就带你们冲进李王两家，将那些浑身肥肉的货色炖了饱餐一顿！”
　　一边同样皮包骨头的小弟愁眉苦脸：“可是大哥，现在咱们饿地都没力气了，还能去哪里弄吃的养身体啊？不养好身体怎么打赢李王两家那些身强体壮的汉子？”
　　“对啊大哥，李王两家可都是些心狠的货色，前几天一直在外面截杀那些路过的行人，这两天也许是渭水的情况传了出去，现在外城的人不过来这边了，这两家为了活下去，连儿子都舍得杀，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他奶奶的！”领头大汉没什么力气地锤了锤墙，“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算了吧，大哥。”小弟无可奈何地瘫坐在地上，一副绝望又释然的表情：“说实话，听说要吃人肉的时候，我心里就感觉很不舒服，现在不用吃了，反而舒了一口气。”
　　大哥苦笑：“但是这年头，不吃人又怎么活下去呢？渭水城地处偏远，平时除了附近几个城池的人，连个外城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又有谁能来帮我们？那些有些底蕴的修真世家早就跑了，我们这些跑不动的能怎么办？”
　　渭水城处在一条十分宽阔的大江旁边，南面是一望无尽的落日森林，森林里面有数不尽的妖兽，北边是宽阔无尽的大江，东西两面倒有些城池，只是他们不久前得到消息，那些城池早就禁严了，渭水城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出来。
　　穿过渭水倒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但现在渭水边被一个大妖兽占据，胆敢过去的人都被那妖兽给吃了。
　　众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捂着饿的已经没有感觉的胃部，望着一望无垠的天空发呆。
　　突然，一道银白色的光自他们身后飞出，直直朝城池外面飞去，片刻后，一声响彻云霄的嚎叫从北边传来，那声音带着愤怒和不甘，针尖似的直直刺入人的耳膜，大汉们对视一眼，脸色隐隐发白。
　　城门像是经受不住那妖兽的音波攻击，轰地一声倒下去，一只黑色的带着尖锐爪子的脚掌出现在城池上空，慢慢变地有半个城池那么大，随即猛地踩下去。
　　“是那只妖兽，那只妖兽被激怒了！”领头的大汉平尽全力大喊：“快，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老大……我没力气，跑不动了！”一个男子双手抱住头，缩在墙角，全身害怕地发抖。
　　“你这孙子，给老子起来！”老大踉跄地跑过去，想要将那人拉起来，却因为太过虚弱倒在地上。
　　“快跑快跑……”老大蠕动着嘴唇，不断地吐出这两个字。
　　整个城池里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那妖兽像是得到了什么力量，本就庞大的脚掌再次变大，气势也越来越骇人。
　　“没希望了……”那只脚掌越来越近，众人看着被遮得黑黢黢的天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碰”地一声声响，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人们睁开眼见，就见那只庞大的脚掌上一道巨大的银白剑光狠狠刺入。那妖兽痛呼一声，捂着脚掌倒在地上。
　　剑光从妖兽脚掌中飞出，在空中旋转一圈，轻轻一挥，那妖兽立即身首分离，庞大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再没动静。
　　有胆大的人从房子中探出头来，蹑着脚步轻轻走出城门，看见地上一滩妖兽的血，那妖兽身首分离躺在血泊中，一双有着恐怖獠牙的嘴紧紧闭着，无声无息。
　　这只妖兽刚刚出现在渭水城的时候，那时渭水还有一些修仙世家，那些家族曾经派人来杀掉这只妖兽，但都被这只妖兽吃了。那些修真世家没办法，只好上报离这里最近的仙门。
　　仙门派了大批弟子过来，也只是给这只妖兽送了些口粮，就再也没派人过来。
　　但现在！这样一招就杀掉一只妖兽的神仙手段，一定是真正的仙人出手了！
　　他立即下跪，面部朝着空无一人的天空，感激又崇拜地大声喊道：“多谢路过仙人出手相助！仙人大恩大德，我渭水城民永世不忘！”
　　“多谢仙人出手！”其余人反应过来，连忙跪下。
　　“多谢仙人！”
　　“仙人大恩！”
　　结界里，清沅拿着秋水剑，紧紧皱着眉头。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蝎兽存在？这类妖兽不是应该早在五百多年前就被修真界修士合力灭绝了吗？
　　这种兽血脉强大，出生就是金丹期，以人的恐惧绝望为食，吸食人的恐惧绝望越多，蝎兽的力量就越强大。为了让食物更加充足，很多蝎兽甚至会缩小成一个巴掌大的样子，用变小的嘴从人的手脚啃起，当着人的面嚼烂他的骨头，一点点舔他的血，让人沉浸在无尽的绝望恐惧中。
　　因此上古修士为它们取名为“蝎”，寓意这种妖兽就像蛇蝎一样歹毒。
　　渭水城外的这只蝎兽血脉十分纯粹，也继承了先辈们的狠毒。它将渭水城的城民困在城里，抢走了所有能吃的食物，却并不阻止他们向外求助，只是会将他们请来求助的修真者当着这些城民们吞进腹中。不阻止那些修真世家的离开是第二步，这些城内最有力量的人离开必然会加重城内其他人的恐惧，让他们陷入疯狂。
　　然后一步一步，像修剪花枝一般，将那些已经麻木的人吃掉，只留下那些还在挣扎所以源源不断释放出恐惧的人。
　　“蝎”兽之名，名副其实。
　　只是她不明白，这只蝎兽已经接近化神，必然是吸食了许多人的恐惧与绝望。而依照这只蝎兽圈养一座城池的行事作风，必然已经有很多城池遭殃，为什么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这附近最近的门派是云山派，云山派是悟道宗的附属宗门按照惯例，云山派解决不了的妖兽或者魔修，可以上报悟道宗，宗门会派长老来处理。这个等级的妖兽云山派拿它没有办法，悟道宗的长老对付它却很轻松。
　　悟道宗却没有人过来。


第六章 
　　悟道宗无人过来解决此事，究竟是云山派没有上报，还是被悟道宗的某些人截留下来了？
　　云山派受悟道宗庇佑，现在有妖兽在他们辖区生乱，还造出如此血腥的罪孽，云山派就算不在乎渭水这个小城，也会担心这妖兽会不会在祸害完渭水后继续祸害附近的其他城池，甚至逼上云山派。
　　一定是有人将消息截留了下来。
　　清沅皱眉，这事情不简单。回去后得让大师兄好好查查。
　　日出日落，一天时间过去，地上的小孩全身的皮肉已经修复完全，但小孩还是没有停止抽搐，绝仙花正在修复他身体里的经脉与血管，这一步比修复皮肉还有痛苦地多，一千多年前拿到绝仙花的修者就因为忍不住修复经脉的痛苦，自杀身亡了。
　　清沅盘膝而坐，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清透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地上的孩子。
　　孩子的脸部已经修复完全，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极度苍白的脸上痛苦到极致的表情。他双拳紧握，骨节泛白，牙齿紧紧咬着，全身的冷汗将他躺的土地浸湿。清沅使了个清洁咒，地上和小孩身上的冷汗消失，片刻后却再一次被浸湿。
　　她丝毫不耐烦地一遍遍使者清洁咒，小孩身上的汗却像流不完似的不断往外冒，紧紧握住的双手间有血浸出，展示着主人的巨大痛苦。
　　但无论怎样痛苦，小孩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当月光将丝丝清辉洒向大地，一缕照在小孩脸上时，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狗儿觉得自己身上很痛，比被砍掉双脚，身上的肉一片片从身上掉下时都痛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片火海之中，身上的皮肉被熊熊烈火缠绕着不断灼烧，忽而烈火消失不见，一股冷到极致的风吹过来，冻得他全身都在发痛。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睡吧，睡吧，睡了后所有的痛苦就会离你而去。你会得到真正的轻松，不用再担心父母为了弟弟将自己身上的肉削下来充饥，也不用担心那些要将他扔进锅里煮汤的可怕的大人。只要睡过去，没有人能再伤害他，父母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突然觉得很疲倦，想着：算了吧，就这样放弃好了。身上却传来一阵巨大的痛苦，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小腿骨头紧紧拽着，使劲将它拉长到被砍之前的长度，随后手换了个方向，将骨头朝后拉扯，好像要拉出一个脚掌来。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又痛又痒，好像有东西在上上轻轻地挠，他想伸手去抓，却发现手怎么也动不了。
　　这种痛苦好像无穷无尽，痛地他最后完全麻木了，只能僵着身体任由那痛苦在他身上蔓延。不知过了多久，那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能动了，于是试探地动了动，睁开眼睛。
　　狗儿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他看到一个仙人坐在他旁边。
　　仙人静静地盘膝坐在地上，狗儿却觉得仙人此刻仿佛就坐在那些传说中的灵山之中。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旁边的屋子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来，将寂静的夜空划破，周围的人吵吵囔囔，仙人却仿佛听不见那些声音。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好像离他很近，又像是十分遥远。
　　狗儿伸出手，愣愣地看着自己。被砍掉的双脚重生长看出来，原本被削掉可以随处见到骨头的皮肤现在完整而光滑。新长出来的皮肤光滑而细嫩，与他原先那黝黑而粗糙的干枯皮肤完全不同。
　　他曾经听到有大人说人死后会到阴曹地府，那时候，现世中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被毁掉的四肢会重新长全，再也感受不到痛苦、悲伤甚至愤怒。
　　所以，这是地府？他抬头悄悄地看了看身边的仙人，拨浪鼓般摇摇头。
　　不、不可能！像仙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到阴曹地府！
　　他伸出手使劲地掐了掐手臂上新长出来的皮肤，感觉到那儿传来的疼痛，看着仙人淡漠又慈悲的侧脸，突然明白过来。
　　是仙人！是仙人救了他！
　　仙人似乎察觉到他正在看她，漫不经心地侧过头，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额头。狗儿没上过私塾，不知道该怎么那一瞬间的感觉，只突然想起一次路过私塾时，里面的老先生说的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清沅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探出一缕神识在小孩的身体里转了一圈，确定小孩的身体已经全部修复完全，这才淡声道：“刚才尖叫的是你的母亲，你要去看看吗？”
　　狗儿看着仙人开开合合的嘴，听着仙人对他说话，却根本没听懂那话里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哦，好。”
　　清沅见小孩点头，拉着小孩儿的手，带他越过墙，窄小的院子里面有一群人在厮打。
　　她施了个结界，将自己和小孩儿罩在里面，静静地看着外面。
　　“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你们还我儿子！”其中一个女人边打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一边嚎哭：“我儿子才二十几岁啊，本来好好地出去找食物，就被这些人趁机杀了！李茂！王晋！阿鱼就比你们小五岁啊！从小跟在你们屁股后头阿哥阿哥地叫，把你们当他大哥一样尊敬着，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她拿着一把刀，眼神狠厉地一刀砍向那女人的胳膊：“还有你，王李氏！我儿子生前那么尊敬你，你生你大儿子时难产倒在路边，是我儿子路过看到后为你叫了人来才救了你一命！
　　人说救命之恩都要涌泉相报，可你倒好，把我儿子剁我下锅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我事后发现，你是不是还能一边吃着我儿子的肉一边装模作样，帮着我和你张叔到处找我那早已经被杀害的儿子！”
　　满脸是血的女人狼狈地躲闪，却被因为失去儿子发疯的母亲一刀砍在大腿上，她痛呼一声，捂着大腿重重跌在地上。
　　“不、不是我！”她尖叫起来：“我没杀你儿子，是、是他！”微胖的手指指向那边被几个男人打晕的肥胖男人：“是他杀了你儿子后把他的尸体拖回来，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将你儿子炖了就连我一起杀了！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得了吧，”一边另一个拿着剪子的女人嘲讽道：“看你的体型就知道你没少吃！你还是被迫的呢，被强迫的人能将自己吃地这么胖？”
　　是啊，那妖兽将城中的食物全部收走，他们所有人都饿地只剩皮包骨头了，眼前这个女人却比灾难之前还胖了不少！
　　倒在地上的女人脸色发白，身上的肥肉因为害怕隐隐抖动，看得其余女人面色一片赤红，眼中满是恨意。
　　“我、我也是没办法！”王李氏护着头，失声痛哭：“我一个妇道人家，夫君和哥哥让我吃我还能不吃吗？如果我死了，那我们家宝儿怎么办？他一下子没了疼爱他的母亲，说不定马上就会被他父亲和舅舅拿去下锅！我、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众人愣愣地停下来。是啊，这女人也失去了一个儿子，为了保护另一个儿子努力活下去也很正常。
　　头上的拳脚停了下来，王李氏松了一口气，藏在胳膊里的眼珠子转了转，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一些。
　　“哼，还失去一个儿子呢，你这女人虚伪可怕地很！”人群中有人冷嗤一声，见周围有人看过来，立马解释道：“我就住在她隔壁，亲眼看见是她主动将自己的大儿子送上去的。”
　　“她大儿子因为不肯吃人肉，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那李茂、王晋挑嘴地很，对个瘦巴巴的小猴子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王李氏的小儿子，李宝！这女人一看他们要对自己的小儿子下手，便提前将自己大儿子的肉割了下来！”
　　众人看着一脸可怜的王李氏，不由得一阵心寒。
　　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都是她的儿子啊，这该是怎样的狠心，才能亲手将自己的大儿子给杀了！
　　眼见着拳头又要落下来，王李氏不再忍耐，拼尽全力站起身，大声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他们是吃了人，但她可以肯定，除了那因为自己的儿子被杀找上门的张家人，其余人的亲属他们可是动都没动过。
　　她伸出手，环视一圈，看见众人脸上的愤恨与隐隐的恐惧，以及地上人事不知的小儿子，笑得癫狂：“那妖兽才被杀了不久，你们就有力气找上门来，恐怕自己也没少吃人肉吧！”
　　“孙氏，这些天怎么没见着你那个继子了，你不是喜欢表现自己的仁慈宽和吗？去哪都把你那个继子带着，怎么，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反而不出来了？”
　　“他、他、他前几天就不见了，”孙氏支支吾吾，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吼道：“对啊，我说怎么几天不见我大儿子了，肯定是被你们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男主就是狗儿小可怜啦


第七章 
　　“得了吧，这话谁信？”王李氏笑得诡异：“我看你和你儿子最近起色好了不少啊，你儿子看起来好像还长胖了不少，该不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
　　“灵丹妙药”那说得尤其大声。
　　张氏面色发白，反射性地抬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恐惧地抖了抖，“你、你胡说什么！”
　　仙人、仙人该不会听见这贱人说的话了吧？
　　见情况不对，唯一没吃过人的张家人对视一眼，悄悄跑了。
　　这都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疯子！靠着啃树皮啃草根活下来的张家人面色发白。
　　王李氏瞥了他们一眼，没管。转头看向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哟，赵婶，您还活着呢，您可真有福，全城的老人家都差不多死光了，您却还在啊。”她目光在老太太身上上下游移，像是在大量：“我说赵婶啊，您这身子骨怎么还这么健壮呢，您那儿媳妇可是饿地连尸体都没见着了！”
　　赵婶脸色一变，直接冲上去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你这贱货瞎说什么呢！”又抬头冲着愣在一旁的人大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让这贱人再胡说八道污了仙人的耳吗？”
　　众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是啊，仙人虽然一直没有出现，但说不定没有走，而是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呢，她们今天之所以闹上门来，不就是害怕仙人知道她们吃了人肉后雷霆大怒，所以想将一切罪责推到王、李两家头上吗？
　　昨天知道那只妖兽被杀后，她们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而来的却是浓重的恐惧。仙人仁德，帮助她们杀掉了那只作恶的妖兽。但吃人乃大恶，即使是迫不得已的，也不能确定仙人会不会原谅她们。
　　仙人手段通天，连那样强大的妖兽都能一剑解决，何况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甚至只要仙人有一点不高兴，她们就不可能活下来。
　　于是她们联合起来，决定先下手为强，带着真正的受害者张家人，准备将这吃人肉的罪孽全推到吃了最多的王、李两家人头上，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王李氏躺在地上，看着这些人对自己拳打脚踢，脸上的恐惧却越发明显，笑得更加疯狂：“仙人啊，我王李氏的确吃了人，罪孽深重。但你看看这些人！这些虚伪的人啊，明明吃了人肉却不肯承认，反而想将罪都推到我们头上！”
　　“仙人！如果你没走，那就将这些人都……”
　　一旁观战的男人们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冲过来，将王李氏打晕，然后跪下请罪：“请仙人原谅，渭水城的食物都被那妖兽收走，我们也是为了活下去才会如此的啊！”
　　其余人也赶紧跪下来，哭道：“求仙人原谅……”
　　墙角的结界中，清沅低下头，看着小孩儿紧紧抿着唇，脸上带着痛苦、愤恨又有些茫然的表情，轻声道：“你有什么话想和你父母与弟弟说，现在就可以去，我会帮你将他们唤醒。”
　　狗儿看着面前的一幕闹剧，又看了看晕倒在一旁的弟弟。虽然被打晕，但从肉嘟嘟的脸颊上看得出来他被王李氏这个母亲保护得很好，至少没却过吃的。同样是儿子，他和弟弟只相差一岁，为什么王李氏这个母亲能这么偏心？
　　他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乖巧，所以王李氏才不喜欢他。但后来发现，无论他怎么乖巧做再多的活，王李氏对他的态度永远是嫌恶的。
　　狗儿双拳紧握，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坚定地摇摇头：“不了。”
　　“嗯？”清沅温和地看着他。
　　“父亲和母亲对我的生养之恩，我已经用一双脚和全身皮肉还，只希望以后大家再无关系。”至于那个一直欺负他的弟弟，他也没什么好见的。
　　“过往总总，皆如云烟。”清沅感叹一声，看着小孩的眼神中带着赞许：“你的心性很不错，可愿意跟我走？”
　　狗儿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强到极致的光亮，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道：“仙、仙人？我能和仙人走？”仙人不会丢下他？
　　“当然。”清沅点点头，抬手唤出秋水，拉着小孩儿站到剑上，秋水欢快地抖了抖，弯起剑穗像是朝清沅撒娇，被清沅轻轻地点了点穗须，秋水更加高兴，围着渭水城转了几圈才朝悟道宗飞去。
　　狗儿看着下方的渭水城，王家的小院里那些人还跪在地上请求仙人的原谅，早已经溜走的张家人却收拾了行李来到河边，准备乘船越过渭水河到另一边去。渭水边正好有几个看起来很瘦的大汉，也拿着行囊准备离开渭水城。
　　城门口的妖兽早已经被人收拾干净。这妖兽虽然邪恶，但一身皮肉和血皆是好东西，凡人虽然不能用，但却能卖给那些修者。一夜过去，见仙人没有收走这妖兽，一些胆大的人便把它运走了。
　　剑飞地很快，狗儿觉得上一秒还能清晰地看见渭水城的城门，下一秒下方却变成了一座山峰。他对渭水城丝毫没有留恋，因此也没什么难过不舍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眼神意味不明。
　　清沅看着他，以为小孩儿有些舍不得渭水城，便开口道：“我已经给渭水城设了一道结界。没有吃过人肉的人能够穿过结界到外面去，吃过人肉的人却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仙人是不想那些吃过人肉的人到外面去伤害其他人吗？”狗儿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清沅的想法。
　　渭水城被困的几个月，狗儿亲眼见到那些饥饿到极致的人是如何一步步陷入疯狂的。而一旦开始吃人肉，心中的魔鬼就会被完全释放出来，后面再次杀人时就不会再有负罪感，将人下锅的时候也会越发干脆利落。
　　他父母和舅舅一家就是这样。
　　而这些人，即使是被迫吃人或者只吃过一次的人，一旦到了外面面临绝境的时候，很难保证不会像在渭水一样疯狂。
　　清沅点头：“渭水城里有足够的土地，足以养活城里活下的人。”
　　那只妖兽虽然将渭水的食物都收走，但它本身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只是将它们像堆杂物一样堆在渭水边，现在妖兽伏诛，那些食物自然被城民们搬回去了。
　　因为担心仙人没走，那些人分配食物的时候极其公正，就连王、李两家都收到了他们的那一份，只是比其他人少一些。
　　这些食物足以让他们吃到下一茬庄稼收获，他们不会被饿死，只是不能出去。
　　狗儿看着身旁站着的仙人，她的表情十分淡漠，看起来十分冷酷无情，但狗儿却觉得十分温暖。他忍不住悄悄地挪了挪脚，站得离仙人近了些，小手轻轻抓住仙人的衣角。
　　清沅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
　　“这是我悟道宗的登仙梯，有一万八千八百八十阶，你若能登上这登仙梯的最后一阶，就有机会成为我悟道宗的弟子。”清沅让秋水停下来，指着下方悬崖旁玉白色的阶梯淡淡道：“登仙梯上摔下来者，生死不论。”
　　见小孩低着头小手扭起，看不清表情，清沅终究有些不忍。
　　无论这小孩是不是她的变数，他现在也才五岁，强迫一个五岁的孩子爬登仙梯，清沅做不出来，于是补充道：
　　“你若是不愿意上登仙梯也不用担心，我会将你放到一户殷实良善的人家，让他们抚养你长大。”
　　至于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能否帮她改变命数，清沅并不十分在意。她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何况她一直坚信人定胜天，对于身陨道消也早已经做好准备。
　　“我愿意！”狗儿猛地抬起头，急忙说。
　　“那好。一个时辰后登仙梯就会开启，你先去等候吧。”说完抬袖一挥，狗儿只觉得眼前一闪，脚下的剑已经变成了土地。他茫然四顾，白衣的仙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带着好奇的脸。
　　狗儿慌忙抬头，登仙梯附近仙气渺渺，树木高耸入云，连白云都显得十分活泼好动，狗儿大声朝着天空喊道：“仙人，如果我能成功拜入悟道宗，能不能做仙人你的徒弟？”
　　周围的孩子们被这一生“仙人”惊地纷纷抬起头看向他，原本的好奇已经变成了警惕。这小孩居然认识悟道宗的仙人？他天赋怎么样？如果天赋不出众，那仙人会不会帮他？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辛辛苦苦爬登仙梯，却要输给一个可能没有丝毫天赋的，与仙人有一点关系的人吗？
　　小孩们对视一眼，纷纷离他远了些。
　　狗儿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动静，执着地望着天空，祈求仙人能够回应他。
　　清沅站在剑上，看着下方小孩儿充满希冀的表情，心中一动。
　　大师兄搬出无极峰后，娘亲一直觉得无极峰人太少了，想让二师兄和沐遥多收几个徒弟，被他们拒绝后就将注意打在了她身上，整日督促她赶快突破化神然后收个乖巧的徒弟，好让无极峰热闹一些。
　　二师兄失踪后，因为她和沐遥都是安静的性子，无极峰很多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更加安静起来。但那时候母亲已经闭关，沐遥是个比她还要疯狂的修炼狂人，整日不是闭关就是闭关。没有人在旁边念叨，清沅根本就没想起要收徒。
　　沐遥叛变后这种心思就彻底淡了。连母亲那样的人收的徒弟都会叛变，那收徒又有什么意义？
　　但现在，看着小孩儿那张稚嫩的脸，她却突然有些心动。
　　多个徒弟，应该还不错？于是传音给那孩子：
　　“如果你能在考验中取得最优秀的成绩，本座便收你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　　拐带狗儿小可怜啦


第八章 
　　悟道宗有五万弟子，两位渡劫期太上长老，其中一位便是清沅的母亲无极道尊，无极道尊七十年前飞升失败陨落，只剩下一位常年闭关的刑珏道尊。五位合道长老，除了清沅以外都在闭关。化神长老三百多名，元婴修士上千，是修真界第一宗门，每年想要加入悟道宗的修士数不胜数。
　　为了招收弟子，悟道宗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次收徒试炼，三到十岁没有修炼过的孩童均可参加。规定虽然如此，但因登仙梯太过高耸，年龄太小的孩童根本承受不住，过来参加试炼的孩童主要集中在七到十岁。
　　像狗儿这样五岁就来参加试炼的虽然也有，但是十分稀少，这些年来，能成功通过试炼的五岁以下的孩童只有三个。
　　求道峰大殿高坐上已经坐了上百位长老。清沅走进去，原本正在交谈的长老们立刻停下，惊异的目光朝她看来。
　　“小清沅，你来了！”火阎道君看见她过来，十分惊喜地站起来。
　　“清沅道君。”
　　“恭喜清沅道君进阶。”有长老起身，朝清沅行了个见合道修士的礼节，恭贺道。
　　清沅回礼：“多谢竹韵道君。”
　　“姜姜，你来了。”温奕道君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情温柔，好像之前那些事从没发生过。
　　清沅颔首，越过温奕道君，径自坐在他之前坐的位置上。
　　“姜姜，你……”温奕道君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听到周围长老们的窃窃私语，只觉得自己的面子正被人撕在地上踩。
　　他身后，一身粉色裙衫的清莹担忧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姜姜，你是要和温奕道君坐在一起吗？”不远处一个清俊宛若谪仙的男子站起来，走到清沅面前，轻笑道。
　　“楚俞。”清沅对来人点点头，余光看见温奕道君的脸色因为他的到来好转了不少，漫不经心道：“悟道宗座次一向以实力为尊，本座坐在这里有何不妥？”
　　话是这么说，但温奕已经在这个座位上坐了几百年，实力比他强的诸如火阎道君竹韵道君都坐在他的下首，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座次，清沅突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大家都有些惊讶。
　　火阎道君了然一笑，嘲笑地看了温奕一眼，朗声道：“小清沅，你坐在这里实在太合适了，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有道君附和：“清沅道君乃在场唯一的合道大能，坐在掌门之下的最首座实属应当。”
　　掌门负责管理一宗大大小小的事物，为宗门付出良多，掌门更是代表着悟道宗的颜面。因此叶瑾道君虽然在化神修者里只是一般，却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其下就是温奕道君。他虽然实力不是很强，但人家有一个实力高超的道侣啊！无极道尊不耐烦应付这些事，大家为了表示对道尊的尊敬，就将温奕道君的位置放到了掌门之下第一位。
　　几百年来，因为无极道尊，悟道宗十分尊重温奕道君，给他的都是最顶尖的待遇。座位只是其中最小的部分。清沅道君是第一个在公开场合表露出不满的人，她也有这个资格表示不满。
　　众人对视一眼，目光看向温奕身后娇美柔弱的清莹，面露了然。
　　温奕道君在道侣身陨不久就将私生女带了回来，清沅道君自然会对这个父亲不满。尤其是他们听说这位温奕道君竟将无极道尊准备给清沅道君的宝物给了自己的私生女用，对他的观感立刻下了好几个档次。
　　敢养私生女就算了，你别接回来啊？还用自己道侣的东西养，真是够无耻的。难怪清沅道君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继续坐在这个因为无极道尊才得来的位置上，要他们也不愿意。
　　清沅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男子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来：“姜姜还是这么耿直。”转头对温奕道君一礼：“请温奕道君到我的位置上去坐吧，我先和姜姜说几句话。”
　　温奕身后的清莹感激地看了楚俞一眼。
　　楚哥哥还是心疼她的！虽然姐姐这么优秀这么强势，连父亲的座位都要抢，楚哥哥在姐姐的威压下也没办法将座位从姐姐手中抢回来，但他还是尽力在帮他们。
　　清沅瞥了楚俞一眼，对他这明显为温奕道君父女解围的行为不置一词。
　　“姜姜，你前天闭关出来后去哪里了？我去找你却没见到人。”
　　“本座渡劫后修为有些不稳，便闭关了几日。”
　　原来不是故意不见他的吗？楚俞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又去魔界杀沐遥了，吓得我两天都心神不宁的。”
　　沐遥啊……那个背叛者。想到过去在无极峰他们四师兄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清沅有些恍神，片刻后又清醒过来，“本座是要杀掉沐遥，但不是现在。”
　　在大师兄担忧地看过来的目光中，她轻轻一笑：“本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指指大殿中央的水镜，一面墙高的水镜上正传送着此次收徒试炼的具体情境：“本座要在他们中间挑一个徒弟。”
　　“师妹，你决定收徒了？”烨瑾道君惊喜地说。
　　偌大一个无极峰现在只剩师妹一个修者，她出关后就不再让那些小弟子们过去打扫，而是点化了几个花草精灵为她看门，整个无极峰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想到师尊生前的教诲，烨瑾前两天就一直想着，这次一定要让师妹收个徒弟！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师妹就自己提出来了。
　　“嗯，有个徒弟挺好的。”水镜刚好记录到小孩，清沅专注地看着小孩虽然大汗淋漓却紧紧咬着牙前进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个未来的徒弟很不错。
　　“姜姜，你已经决定人选了吗？”楚俞敏锐地观察到她刚才看那水镜时不同寻常的表情，温声问她。
　　“嗯。”楚俞真地很细心，怪不得她当年会同意和他定下婚约。
　　想起他刚才对温奕与清莹父女两的维护，清沅眼眸沉了沉。
　　母亲说未来会有很亲近的人会背叛他，这些人里，有父亲，也包括楚俞吗？
　　即使包括楚俞，现在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他要因为未来的事就对现在的他失去信任，将原本有多种结局的未来推向一个已知的结论？
　　不，母亲告诉她未来，绝对不是让她去将这些预言一一证实。
　　楚俞听见她确定要收徒，立刻温柔地建议道：“这些孩子们年纪都还小，有很多还不会照顾自己，你的无极峰就你一人，你又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收徒后最好为徒儿找个侍从。”
　　“侍从要找什么样子的？”清沅皱眉。养小孩怎么这么麻烦？
　　“找个温柔有耐心的就行，但你要时不时询问一下。”知道她在想什么，楚俞轻声一笑，眉眼弯弯，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你暂时不要闭关了，等弟子长大些再闭关也不迟。”
　　清沅：……
　　那孩子从小就干家务活，自己照顾自己应该没问题？连绝仙花修复皮肉经脉的痛苦都能忍受的孩子，性格应该极其坚毅，吃得了修炼的苦，且不会依赖师尊。
　　果然，小孩就是最适合她的弟子。
　　登仙梯上，狗儿迈着仿佛已经失去知觉的大腿，僵硬地踏上一个阶梯。
　　他年纪还是太小，体力比不上那些大些的孩子，因此很快就被他们甩在后面，有调皮的孩子走时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但他们都不如他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练就的一颗坚毅顽强的心。
　　他没有看那些孩子，而是专注地看着脚下，一步一阶慢慢地往上走。
　　渐渐地，他看到了那些跑得很快的孩子，他们正坐在石阶上喘气，看见他过来，都十分惊愕。
　　这小子，怎么还没被淘汰？
　　在登登仙梯的过程中，只要喊出一声“放弃”，立刻就会被传送出去。因此越到上面，人就越少。他们坐的地方位于登仙梯中部，前面只有十几个人。
　　悟道宗每次会招收三十个弟子，只要他们能在三十人之前登上登仙梯，就能顺利拜入悟道宗。
　　他们算过了，他们这里坐着十几人，算上前面十几个正好三十人，此时后面几乎不会再有人赶上来，因此才安心地坐在这里休息。
　　但这个最不被看好的小子却赶了上来！
　　因为速度相仿，又一同坐在这里休息了这么久，这些人又都没什么家世，因此约定好在拜入悟道宗后，不管资质如何，都要相互扶持，免得被人欺负。
　　此时看到狗儿过来，面色都有些不好。
　　这不就是那个和仙人有些关系的小子吗？他居然能走到这里，该不会是仙人提前给他吃了什么强身健体的药吧？
　　这不公平！他们从三岁就开始锻炼，到现在至少也过了四年时间。辛辛苦苦训练了久，就是为了能在登仙梯上取得一个好成绩，这小子却因为仙人的垂青就能达到他们训练几年的程度！
　　狗儿看了他们一眼，淡定地低下头，抬着沉重的脚继续爬。
　　仙人说他要取得最优秀的成绩才会收他为徒。他不知道悟道宗收徒的考验有哪几项，只能每一项都争取做到最好。
　　他要赶上最前面那个人，抢先登上登仙梯，没有时间理会别人。
　　却不想最前面那个健壮的男孩突然冲过来，一把将他撞了下去！


第九章 
　　在场的孩子们狠狠一惊，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灰衣男孩大声叫道：“翟庆，你干什么？！”
　　这可是登仙梯上，周围虽然无人，但说不准有仙人在用特殊的手段看着他们呢！翟庆这么莽撞，是想将他们所有人都害死吗？
　　翟庆无所谓地摆摆手，“大哥你这么害怕干嘛？仙人们忙着修炼，才不会一直关注招收弟子这样的小事呢。”
　　“仙人手眼通天，悟道宗大能神识更是可达万里，根本不需要时时刻刻关注这边，只要有一丝神念关注这里，咱们就完了！”
　　翟庆还是满不在乎，甚至带着些劝解道：“那大哥，你是要让这小子超过我们吗？”他指指狗儿刚刚掉下去的地方：“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小子年纪虽然小，心智毅力却极其出众，如果任由他继续往前，迟早会挤掉我们一个名额！”
　　灰衣男孩，翟庆的大哥翟丰快被弟弟气死了。什么挤掉他们一个名额！那孩子就算会超过他们，也不过占掉一个名额。他们两兄弟在这群人中体力偏上，后面还有几人垫底呢。说到底，这挤占的名额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
　　他皱着眉，目光在一群人中最瘦小体力也最差的毛头身上略过。毛头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地面，仿佛面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但翟丰知道，今天的事十有八九都是他撺掇的。他弟弟他还能不知道吗？四肢发达，头脑却十分简单，容易被人当枪使。要不是他们爹娘都去世了，他拍弟弟被叔婶欺负，也不会带他来求仙。
　　一路上他告诉过弟弟多次，让他不要惹事不要惹事。弟弟很听他话，果真安分了一段时间，他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没再管他，结果他就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听毛头那小子的哀求把他带来了。偏偏弟弟觉得他可怜，求了他许久，毛头又跪下求他保证不惹事，他才心软让他跟着他们。
　　想到今天弟弟的行为可能已经被仙人看在眼里，翟丰狠厉地看了缩着头分外可怜的毛头一眼。
　　等老子找到机会，一定要将这个龟孙子大卸八块！
　　水镜前，烨瑾道君担忧地看了清沅一眼：“小师妹，你要不要去把你未来的徒弟救上来？到时候就先让他到你峰上住着，找个时间再正式收他为徒。”
　　悟道宗弟子一般要通过登仙梯的选拔，但也有例外。宗内大能虽然自身修为高深，但总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孙。这些大能基本上都是为悟道宗做了许多贡献的人，为了不让他们寒心，宗门会给他们自己推荐名额，被推荐的人可以免掉试炼成为悟道宗弟子。
　　当然，以这种方式进入悟道宗的弟子通常会受到其余弟子的排挤，这也是当年温奕道君让清莹通过试炼才正式收她为弟子的原因。
　　清沅摇摇头，神色淡漠：“如果他不能通过考验，本座不会收他为徒。”
　　修真路上万般艰险，气运、实力、心性缺一不可，那孩子虽然被人陷害，但气运差了些没通过考验是事实，她不会破例。
　　即使他是她的变数。清沅神识扫了一眼大眼时不时欲语含羞地看着楚俞的清莹，眉宇间满是坚定。
　　小师妹好不容易才决定收一个弟子，可不能这么黄了！烨瑾有些着急，指指水镜上那爬地最高的孩子，推荐道：“师妹你看这个孩子怎么样？能爬这么高，资质一看就十分出众，心性应该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眉清目秀的，小小年纪已见风华，十分适合做师妹你的弟子。”
　　清沅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再看看吧。”
　　有戏！烨瑾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推荐：“师尊在时十分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二师弟长得都可以，那沐遥更是十分妖孽，小师妹你就不用说了，堂堂修真界第一美人，你未来弟子的相貌可不能太丑，堕了无极峰的颜面，我看这小子长得出色，和无极峰倒是十分相称。”
　　修真界第一美人？烨瑾的声音不大，但修真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得见他的话，此时都把目光朝温奕道君后面的清莹看去。
　　是啊，一百多年前，清沅道君才是修真界工人的第一美人啊。
　　话说温奕这厮带回来的女儿最近也被评为第一美人来着？
　　也不知道是哪些无聊之人评的，眼界太狭窄了些，这清莹美是美，但哪有清沅道君一半好看？也就是清沅道君这么多年没出关，修为又高，才被那些人从修真界美人榜上换了下来。
　　清莹低着头，绞着手指，柔嫩的嘴唇几乎要被她咬破。
　　这些人在她身上巡视的目光令她十分无措，但又无可奈何。那些人不是修为和父亲一样高的长老，就是那些长老极其亲近的后辈，地位不低，她根本不敢反驳人家，只能低着头，回避那些恼人的目光。
　　烨瑾道君为什么这么偏心？姐姐是宗里的长老，修为高强，难道她就不是悟道宗的弟子吗？作为掌门，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决计不能有半点偏颇？
　　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姐姐年纪这么大了，还算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现在修真界第一美人是她才对！
　　但她不敢说。那人太过强大，连父亲都不是对手，六亲不认，冷漠残忍，从刚才抢父亲的座位就能看出她一点都不顾忌父亲的面子，更何况她还不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清莹的心思没多少人注意到。一个金丹修士而已，在这个大殿上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不值得耗费过多的神念，连温奕道君的注意力都在水镜上，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小心思。
　　只有楚俞担忧地看了清沅一眼，但也是轻轻一瞥，随即便将目光转到高坐在大殿上的两人身上。
　　小师妹虽然没有出声，但烨瑾却看到了希望，指着那些排行靠前的弟子细细介绍：“你看这个底子，身形笔直，目光坚定，一看就是个心志出众之人。还有这个小姑娘，脸圆圆地多讨喜啊，一定是个性情开朗的，有她陪你无极峰就不会那么清净……”
　　“等等。”清沅打断滔滔不绝的大师兄，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叶瑾被打断也不生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水镜，之间那白玉阶梯上突然攀上一只小手，那只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尖刺刻下的伤口，有的很浅，有的却深可见骨，血淋淋地看起来极为狼狈。
　　抓白玉阶梯却抓地很紧，手指的骨节泛白，青经凸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那孩子？”烨瑾惊讶地问小师妹。
　　这孩子是怎么爬上来的？难道是通过那条生路？
　　“嗯。”清沅点头，清淡的脸上露出欣慰来，唇角微微勾起，一笑间仿若百花盛开，一下冲淡了一直萦绕在她身边的淡漠气质，看得大殿上的人微微呆住。
　　修真界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清沅看着水镜上慢慢爬上来的孩子，一时间意味难明。
　　初次见他时，那孩子双脚被砍，全身上下的肉几乎全部被割，只留下一点可怜的，附在骨头上的肉沫。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早死了，这孩子却活了下来，甚至扛过了绝仙话药性带来的痛苦重塑肉身。
　　这孩子的心性，强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这不公平！”一个柔弱的声音突然糯糯道，是一脸柔弱却满是坚定的清莹。
　　清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清莹像是被她的目光吓住，慢慢地往温奕道君背后缩了缩，却还是坚定地出声：“姐姐，悟道宗收徒试炼明确规定，不能帮助试炼者作弊的！哪怕姐姐你是合道修士也不能这么做！”
　　她看起来害怕极了，却还是勇敢地出声，娇美的小脸上是不畏强权的决绝，像是一个为众人争取利益的大无畏者，看得原本对她印象不好的小弟子瞬间转变了关于她的印象，目光变地欣赏起来。
　　清莹接收到那些人的目光，忍不住心中一喜。果然，这招有效果！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个姐姐竟然帮助自己未来的弟子作弊，众人虽然不说，但一定很不满。这些不满或许现在因为她的实力不会发泄出来，但一旦她受伤实力跌落或是遭遇险境，这些人一定会趁机攻击。
　　她正想加一把火，却被一阵风掀翻，清沅不带感情的声音传入耳膜：“谁给你的胆子质疑本座？”
　　要不是母亲曾经告诫过她，千万不能亲手杀死气运之子，她早就把这个不知所谓的清莹一掌拍死了。
　　清莹被打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被温奕道君扶住，虚弱地靠近父亲怀中。
　　“姜姜，你干什么！清莹她……”温奕道君一惊，正要说话，却被楚俞截住话：“悟道宗初代掌门在设计登仙梯时，在登仙梯下方放了一株满是尖刺的法器。他曾言，大道万千，修者路途艰险，理应留得一线生机，令我悟道宗不错失良才。
　　只是近千年来，没有一个从登仙梯上掉下去的修炼者抓住过这个机会，这一线生机渐渐就被宗门之人忘记了。”
　　他目光在长老们身后那些小辈们身上略过，声音温和：“这法器多年没人提过，小辈们不知也是情有可原。倒是清莹仙子，实在是心直口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怜的小狗儿，来，到后妈怀里来……（怀抱）
　　但是千万不要跑出书来找我报仇哦，现在的苦难都是为了以后的甜甜甜嘛……（狗头）


第十章 
　　心直口快，好一个理由，三言两语就把清莹对合道尊者的恶意猜测说成了无足轻重的心直口快。楚俞不愧是正道第一天骄，这话说的可真有水准。
　　看楚俞道君这架势，好像是要维护清莹啊。又联想这段时间楚俞对清莹的维护，有老谋深算的道君意味深长地看了正中央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谪仙男子一眼，又偷偷地看了看坐在上头的清沅。
　　一部分小弟子则被楚俞的话打动，有些同情又可惜地看着被打得吐血的清莹。
　　乱说话要不得，他们以后还是要注意一点。
　　清沅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对楚俞的话毫不在意，目光专注地看着水镜。
　　道君们没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只能将目光转向水镜。
　　狗儿半个身子已经爬了上来。
　　他半边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手上的伤尤其严重，看不到一块好肉。都说十指连心，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似的，稚嫩的脸上满上坚毅，拼尽全力往上爬。
　　“这孩子心性颇佳。”烨瑾道君一脸赞许，对师妹的眼光极为认可，向她推荐其余那几个小子的心思淡了不少。
　　“当然。”清沅微微点头，看向镜中孩子的目光有些柔和。
　　如果说之前还对母亲口中的变数没有半点期待，但在看到这孩子一连串优异的表现后，清沅竟然有些相信这孩子真能对她的未来做出改变了。
　　狗儿爬了上来，没有停歇片刻，立即迈步向台阶上面走。
　　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那些超过他的人一定已经走了很远，他要抓紧。
　　清沅看到，他就这样一步不停地向上走，走不动了就趴下四肢着地用手爬，没过多久就像休息够了似的站起身继续向上走。
　　“这孩子执念过重，将来恐生心魔。”楚俞皱眉，不赞同地说。
　　虽然修士修仙是逆天而行，求道之心必须坚定不移，但这孩子小小年纪，对道能有什么深刻的理解，会这么执着一定是有自己的目标或者一定要完成的事，这正是心魔产生的根基。
　　楚俞说的有道理，几个道君赞同地点点头。
　　的确，执念过深易生心魔，时间有多少天才都倒在心魔这一关，这孩子心性越是坚定，生出心魔后就越难摆脱，最终陷入泥淖。
　　“对啊姜姜，我看你还是换个弟子吧，烨瑾道君介绍的第一个弟子就很不错。”温奕道君也在一旁附和。
　　虽然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尊重他这个父亲，但她修为高啊，说不准还会成为像她母亲那样的渡劫大能，他一定要和她维持良好的关系。
　　“未来之事变幻莫测，谁能说得准。”就连她母亲，不也没能料到自己会成为命运的一枚棋子吗。清沅语气淡淡，对这两人的话不以为意。
　　楚俞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的话，“姜姜说的也对，未来的事谁能料地准。只是登仙梯前半段难登，后半段却幻境重重，那些幻境能幻化出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深切的愿望，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顺利过去。”
　　清莹看着水镜中挣扎的小孩，胸口的疼痛居然减轻了不少。
　　登仙梯的环境虽然等级不高，对付这些还没开始修炼的小孩却是绰绰有余，想当年她都差点被这幻境迷住没能成功拜入悟道宗，她就不行这执念深重的小孩能顺利过去。
　　如果这小孩没能爬上登仙梯，也不知道她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姐姐也不知道会有多惊喜。
　　清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镜中的小孩，看着他一步步往上走，中途遇上满身是血趴在地上的翟庆也没做半分停留，一心一意往上。
　　直到前方的人越来越少，他似乎也遇到了幻境，却只是皱着眉瞥了一眼，脚步不停。
　　那幻境没能影响他半分。
　　他越过那群和翟庆在一起的人，越过前面第六名、第三名、第二名，脚步丝毫不慢，直到看见第一名的背影时才有些放松。
　　但他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上却没有喜悦，反而燃烧着熊熊斗志，脚步越发加快的超过了第一名，几步将原本的第一名甩开。
　　走到登仙梯最顶端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却又赶快爬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的破破烂烂的衣襟，小脸上有些害羞。
　　楚俞目光微微一变，真心实意地赞叹：“此子大善，师妹好眼光。”
　　“小清沅的眼光当然好！”火阎道君哈哈一笑，“我剑锋不注重灵根，小清沅，要是这孩子灵根不好，你就把他让给我，我一定好好栽培他！”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绝佳的修剑苗子，火阎道君看着都心痒痒，要不是这是小清沅预定的人，他都要直接上去把人抢走了。
　　当然，现在没抢主要是打不过……
　　“我无极峰的剑术也是绝佳。”清沅婉拒想抢徒弟的人，目光傲然地说。
　　“啊……也是……”火阎道君蔫吧地耷拉下脑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都怪无极道尊太过全才，修为强大、精通炼器炼丹就算了，还自创了一套强大的剑法，小清沅身为她的女儿，把她那一套学地可溜了，除了占卜不太好，其余都堪称修真界顶尖。
　　火阎道君还是想打个商量：“你看啊小清沅，万一这小子是个五灵根呢？五灵根可是修炼道法的废材，唯有修剑还能有点出路。放在无极峰多屈才啊，还是我们这种一心一意修剑的剑峰最合适，大家还能切磋切磋。”
　　清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火阎道君说的话有点道理：“如果是五灵根，就让他专心学剑好了。”
　　当然，是在无极峰学。
　　更何况那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个五灵根。经过绝仙花改造过的身体，最差都是个单灵根，改造成功变成纯灵体也说不定，不知道那孩子是哪一种。
　　六个时辰后，考核结束，所有登上登仙梯的孩子顺利通过考核，那些还在登仙梯上的孩子则被传送到了山脚，不能拜入悟道宗。
　　狗儿压抑着兴奋站在最前方，看着面前飘然而来的修真者们，希望在其中看到仙人的身影，找了半天却没能找到，只能无奈地放弃。
　　仙人不在里面。
　　但仙人答应过了，只要得到第一就收他为徒！狗儿振作起来，挺着小身子，力图让可能根本看不见的仙人看见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牙痛要人命，作者菌这下真切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第十一章 
　　悟道宗作为一个修真门派，虽然更注重弟子的心性，但灵根的好坏也是他们考核的标准之一，因此在登上登仙梯后，还没等那些后上来的弟子休息一会，就有修真者拿出一块大概三个拳头大的石头面对着他们：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关，拥有了进入悟道宗的资格。”一身白衣的男子脸上含笑：“接下来便是测灵根了，你们谁先来？”
　　“仙人，不是说悟道宗不重灵根资质吗？”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叶禹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破烂的瘦弱身影蜷缩着脑袋，脸上带着明显的害怕。
　　是个可怜的孩子，估计是担心自己没有上好的资质吧。叶禹温和地笑笑：“我不是什么仙人，只不过比你们早上几年入悟道宗，你们可以叫我叶师兄。当然，这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们的修为超过我，就轮到我叫你们师兄啦。”
　　见孩子们的脸上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叶禹解释道：“悟道宗虽然不注重修炼者的灵根资质，却需要根据你们的灵根属性确定你们未来将要进入的山峰。
　　比如你有火木双灵根，这样的灵根极其适合炼丹，会被分入丹峰。若是五灵根也不需要怕，剑峰注重心性，对于灵根的要求极低，你们可以到那修剑，那儿可都是悟道宗修为最强大的修士。”
　　也是最穷的峰。叶禹在心里腹诽，怕火阎道君听见没敢说出来。
　　“除了这些专修一道的峰头，悟道宗许多长老们都自立一峰，自己招收弟子，你们测完灵根后就要进入大殿觐见长老，如果合长老们的眼缘，被长老们收为弟子，有专门的师尊教导，以后的道途就会顺利很多。”
　　讲到最后，叶禹带着些向往地看着不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峰，憧憬道：“如果你们能拜入无极峰，得清沅道君教诲，那最好。清沅道君可是千年来最年轻的合道大能，修为高深莫测，炼丹炼器也极为精通，风采神姿更是无人能及。”
　　可惜道君近些年一直在闭关，最近虽然出关，但一直在巩固修为，这次收徒大会恐怕不会出现。
　　除了狗儿，小弟子们都随着他的视线，憧憬地看着那座峰顶上覆满白雪的山峰，清沅道君一定是个十分强大的大能！如果能拜入道君的门下……
　　狗儿沉稳地站在最前方，对师兄口中的清沅道君没什么感觉。
　　清沅道君虽然强大，但他只想拜仙人为师。是仙人给了他生命，仙人是他在绝境中唯一的一束光，他希望能到光的身边，哪怕只是光下的一块石头他都心满意足。
　　身后的师弟无语地用胳膊捅了捅他背后，提醒他不要再浪费时间。
　　师兄自从那次见到清沅道君渡劫时的风姿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这些天藏书阁有关道君的典籍都被他翻了个遍，今天他去藏书阁找人的时候师兄还捧着一本典籍看得如痴如醉，要不是被分配任务帮小弟子们测灵根，估计绝对不会出来。
　　叶禹被师弟提醒，想起正事，轻轻地咳了咳。指指身前的测灵石，问：“将手放在上面就可以，有反应是有灵根，无反应则无灵根，五颜六色是多灵根，一种颜色则单灵根。你们一个一个来。”
　　狗儿站在最前面，看着面前黑色的石头，心里十分紧张。小拳头握了握，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几步走上前，将小手放在石头上。
　　半响却没有动静。狗儿神色忐忑，叶禹见状贴心地安慰他：“师弟不要担心，也许是你的灵根太好，测灵石还需要反应一段时间，你不要着急。”
　　话音刚落，一股冲天的光芒从测灵石中射出，那光芒宛如一根庞大的石柱，接连苍穹，白得耀眼极了。
　　“这、这是……”叶禹结结巴巴地看着身后的师弟，却见一向沉稳的师弟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光柱。
　　“师、师兄，是纯灵体！是纯灵体！”学霸师弟抓着叶禹的胳膊，脸上带着极致的狂热：“师兄！世上竟然真的有纯灵体存在！”
　　传说纯灵体之人修炼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能为他所用，进阶完全没有瓶颈，修为高超的纯灵体更能聆听万物的声音，万年前一度被修者们奉为天道的使者，认为他们一定会渡劫飞升。
　　师弟的修为不比他差多少，叶禹被抓地生疼，神色扭曲道：“我、我知道了，师弟你先放手。”
　　大殿上透过水镜观看的众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都一脸艳羡地看着满脸淡然的清沅道君，对她居然能在多人中一眼相中纯灵体的好运道十分羡慕。
　　“师妹好眼力！”小师妹选人的眼光这么好，烨瑾道君彻底放心了，一脸调侃道：“未来师侄资质这么好，看来师兄得选一个好一点的见面礼才能配得上这位天才了。”
　　“看来我剑峰是和这修剑天赋绝佳的小子无缘喽。”火阎道君有些遗憾地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满脸激动：“纯灵体不受功法限制，一人可学多部功法。我剑峰别的不多，修剑的天品功法却有一箩筐，到时候你让这小子来学。”
　　或许学着学着就成一半的剑峰修士了呢？
　　修真界功法分天地玄黄四级，天品功法为其中最上等，即使是修真界第一大宗悟道宗，宗内的天品功法也没多少，火阎道君这是极为看重那孩子了。
　　清沅对火阎道君的心思一清二楚，却又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到时候让那孩子去剑峰学习一段时间。”
　　火阎高兴地站起来，大声道：“那就说好啦，可不许反悔。”
　　温奕道君有些不赞同，但想到刚才女儿的态度，便又闭了嘴。
　　姜姜修为虽高，但到底是年纪还小，为人处事终究有些不足。纯灵根天才修炼速度极快，常人一百年都修炼不到的境界他们可能十年就能达到，这些人若不中途陨落，一定会得道飞升。
　　这样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弟子，在坐的道君们都蠢蠢欲动，就连自己都极为心动，若不是姜姜修为高强，那些道君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相让。
　　可她却答应火阎让那孩子到剑峰学习一段时间，这不是给人家机会撬墙角嘛。
　　温奕道君的忧虑清沅并不知情，此时她正专心地看着殿下站成一排的小弟子。那群弟子的正中央，矮小的小孩被周围大他两三岁的孩子称地格外稚嫩。
　　小孩五岁之前过地不好，生得比普通孩子小很多，后来虽然重塑皮肉，骨骼却没变，这让他看起来尤其地小。被绝仙花滋润过的皮肤虽然不满伤痕，但却看得出十分莹□□嫩，五官精致，因为小脸偏圆而显得格外稚气，偏偏神情却沉稳而认真，极大的反差让清沅忍不住神情一柔，开始盘算无极峰的宝库中有没有适合小孩的宝物。
　　还真有，不过都是她小时候用过的。当年母亲找了最好的材料，炼制了她从出生到十八岁可能用上的东西，就连肚兜都是特别炼制的防御法宝。她虽然炼器水平高，但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多极品材料，炼制出来的东西肯定没有母亲准备的好。
　　就是不知这孩子穿不穿她穿过的东西。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矮墩墩的小孩，看到孩子因为她看过来骤然亮起的目光，心中一暖。
　　她莫名肯定，这孩子一定不会嫌弃她曾经用过的东西。
　　回去就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尤其是那些肚兜，绝品防御法宝，还能提醒修者孩子的身体状况，给小孩用再适合不过了。
　　狗儿一进殿就看到了仙人。仙人高坐在大殿之上，神色淡漠，她玉白的手指轻点椅背，茶色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眸向这边望来，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就立即转开。
　　高高在上，不惹凡尘。
　　狗儿沮丧地戳戳衣服上破烂的洞，小脑袋耷拉下来。自己身上到处都是伤，看起来一定非常差劲吧。虽然刚才那两个师兄在他测出灵根后一脸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像是发现什么宝贝似的，让他知道到自己的灵根很好，但仙人这么强大，一定有更好的选择吧。
　　就像旁边的大哥哥，他就比他慢了一步登上登仙梯，灵根也非常出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衣着整齐而精致，还有一种与仙人有点相像的气质，怎么看都比他好多了。
　　刚才大哥哥说自己出身天水江家，修真界四大世家之一，家族显赫。而他却只有一对会吃人肉的父母，还被仙人看见了他们的恶行。
　　大哥哥从一进殿就盯着仙人看，一定也想拜仙人为师，仙人说不定会觉得大哥哥比他好，就不愿意收他了。
　　清沅看着小孩低下头戳自己衣服上的洞，以为是他伤口疼，顿时有些心疼。
　　不满地瞪了一眼正讲话的掌门师兄，传音让他快点。
　　接收到师妹的传音，烨瑾微微一顿，快速结束对这些小弟子们的勉励，直接道：“在座的都是我悟道宗的长老们，长老们会在你们中挑选几位徒弟，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自己说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站了出来，对着高位上的清沅遥遥一拜：“晚辈敬慕清沅道君已久，恳请道君收弟子为徒，弟子一定夙兴夜寐勤奋修炼，不负道君恩德。”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狗儿：仙人到底会不会收我呢？虽然仙人曾经答应过我，但旁边的大哥哥真的好优秀啊，狗儿比不过（沮丧）。
　　后来的狗儿：听说最近有人朝师尊告白了？还是当年那个差点被师尊收为徒弟的家伙？哼，本座去教训他一顿，叫他以后看见师尊都绕道走。
　　作者：时间是把杀猪刀，好好一个腼腆小男孩啊……变成了个暴躁老哥……


第十二章 
　　原来仙人就是清沅道君，那个连师兄都十分敬佩的神仙人物。狗儿小脑袋越发低了，小手戳破洞的速度加快，小嘴紧紧抿着。
　　旁边的大哥哥已经先一步向仙人推荐自己，仙人会答应他吗？如果仙人收了大哥哥为徒，那他呢？仙人会不会觉得已经有一个徒弟就不再需要另一个了？
　　不行！他不能把仙人让出去！
　　狗儿抬起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上前一步，稚嫩的声音尽力高扬：“狗儿也对仙人敬慕已久，恳请仙人收狗儿为徒！”
　　仙人清淡的眼子望过来，狗儿更加紧张了，小手一握，磕磕巴巴道：“仙、仙人，我吃的很少的，很勤快，还会做饭、洗衣服、扫地，一定不会给仙人添麻烦的！”
　　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站在大殿中央认真地说着话，声音里满是真挚，想拜清沅道君为师的心思都要溢出来了，看得其余道君心痒痒，很是羡慕。
　　“本君还是第一听到这样推荐自己。”竹韵道君轻笑着说。
　　悟道宗收徒试炼进行了这么多年，仰慕某个道君主动推荐自己的也不少，不过都是强调自己的天赋、悟性如何出众、如何适合修习这位道君的道法，还从未有人在大殿上对一位道君说自己“吃得少、会做饭、洗衣服、扫地”的。
　　清沅看着小孩脸上的期待与紧张，正要说话，却被火焰道君打断：“小娃娃，要是清沅道君不收你，你就来我这，我是剑峰的峰主，你来后我就让你做我的关门弟子，怎么样？”
　　剑峰峰主的关门弟子！孩子们用一种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他，觉得他实在太幸运了。
　　狗儿却不为所动，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清沅：“仙人，狗儿很好养的，有一张床就好……不，有地铺也行，狗儿身子小，一定不会多占仙人的屋子……”
　　在家的时候，因为不吃人肉，那对父母总说他难养，睡觉还占太多的地方，想要把他丢掉。他害怕仙人也不要他，于是急忙保证。
　　小孩这么委屈，像是要哭了，清沅不想再耽搁，直接走下台阶，将正中央小小的孩子抱起来，朝无极峰飞去。
　　“此后，这孩子便是本座的弟子。”
　　大殿上率先走出来的孩子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影，像是十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眼里闪过茫然、无措以及深深埋藏的悔恨。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会出现一个叫狗儿的孩子，生生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人徒弟的位置？
　　清沅抱着小孩回到无极峰自己的竹屋前，孩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正愣愣地看着自己，小脸白白嫩嫩的让人想摸一把。
　　不行，要维护作为师尊的形象。
　　清沅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在身后，指指身后的竹屋：“这是我居住的竹屋，你在这里面选一间屋子作为你的房间。”
　　本来她是想给徒弟自己重新造个房子的，但师兄的话提醒了她，小徒弟现在还这么小，最近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一个人恐怕还适应不了，就暂时让他住在这竹屋里好了。
　　反正这竹屋屋子挺多的，小徒弟可以随便住。
　　狗儿还有些不敢置信，指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问：“仙、仙人是说狗儿可以和仙人住在一起吗？”
　　“嗯，”清沅点头，端着自己清淡的仙人形象轻声道：“我已经收你为徒，你以后不要叫我仙人了，叫师尊。”
　　他真的成为了仙人的弟子！狗儿兴奋不已，圆圆的小脸笑开了花：“师尊！”
　　好可爱。
　　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清沅云淡风轻地咳了一声，提醒小徒弟：“好了，快去选屋子。”
　　可以和仙人住在一起，狗儿越发高兴，一直表现地有些超乎年龄的沉稳的他头一次蹦蹦跳跳地跑到竹屋里，带着满腔的兴奋推开一间屋子。
　　“砰”地一声，有东西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狗儿脚边。
　　狗儿弯腰，捡起那花花绿绿有点像鉴（古代的盆）的东西，疑惑地问师尊：“师尊，这是什么？”
　　清沅：……
　　这是一个放灵花灵草的容器，用特殊材料制成，可保证放进去的灵花灵草药性不流失，也可用其装水、灵液等液体，里面使用了空间阵纹分隔，空间大且不会使药性混淆，属于上品法宝，就是外观上被掌门师兄委婉地提醒过多次。
　　这东西是她元婴后一次炼丹时，觉得现在修真界放置材料的玉瓶太小，一个瓶子还只能装一样材料后随意炼制的。因为不太喜欢白玉瓶那普通的白色，还在上面刻了红绿的花纹。
　　没想到这东西会突然掉下来，还险些砸到小徒弟。
　　清沅神识扫了眼屋内已经被各种东西堆地满满地，连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忍不住皱眉。
　　无极峰很大，母亲和师兄们都有自己的屋子，与她的洞府有些距离。母亲闭关，师兄们因为各种原因搬出无极峰后，她便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不修炼的时候喜欢炼器炼丹或研究阵法，这些东西很杂且随时都要用，她不习惯炼东西时还要在储物戒里翻找，就没收到储物戒里，而是随便找个屋子扔进去，要用时便翻出来。
　　反正修真者神识强大，找东西很方便。
　　现在除了她的居所，所有屋子里都堆满了。
　　怎么办？她刚刚才应诺过小徒弟，让他随便找一间屋子住的。
　　小徒弟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又期待地看着她，清沅难得有些窘迫，面上却越发云淡风轻，长袖一挥，将这些东西全移到屋外的空地上，对着小徒弟轻轻一笑：“你喜欢这间吗？”
　　狗儿点点头，复又摇头，“师尊，狗儿喜欢这件，但狗儿想住在你的隔壁，可以吗？”
　　“可。”小徒弟想和她住得近一点，清沅当然不会拒绝，她将小徒弟带到她房间的隔壁，正要推门，突然想起里面也是满的，于是率先将它们移到外面，这才推门。
　　东西被移走，屋子显得有些空旷，狗儿却丝毫不嫌弃，“师尊，我喜欢喜欢这里。”
　　这间屋子十分宽阔明亮，还散发着淡淡的竹香，比他在家住的阴暗潮湿的柴房好多了。最重要的是，这屋子离师尊很近。
　　小徒弟很喜欢，清沅也很高兴，立马将小时候母亲为她准备的灵玉床和小褥子拿出来，“那好，今天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师尊再教你修炼。”
　　狗儿乖乖地点头。
　　小徒弟实在太乖，清沅没忍住摸了摸他嫩嫩的小脸，在小徒弟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收回手，若无其事道：“你休息吧，师尊先走了。”
　　清沅回到自己房间，先回想了自己这一天在小徒弟面前的表现，觉得自己表现地十分完美，这才开始打坐。
　　修炼到一半，却一直觉得有一个东西一直在呼唤她。那东西给她的感觉十分强烈，像是与她有极为深刻的缘分，却被某个东西束缚住了。清沅皱了皱眉，停下修炼。
　　闭关出来后她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时强时弱，刚出关与在大殿上时感觉最深，渭水城里最弱，说明这东西很可能就在悟道宗，与她还隔地很近。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与她有这么深的缘分？清沅放出神识，将整个悟道宗笼罩住，很快就确定那东西的所在地：无欲峰清灵殿。
　　那东西在温奕的私生女清莹身上。
　　清沅收回其余地方的神识，全部集中到清莹身上，并在神识上附了一丝自己的气息，慢慢贴近清莹的手腕。
　　那东西的气息瞬间强烈起来，无形却庞大的气场在空气中剧烈抖动，像是要挣脱清莹的束缚，清莹察觉到什么，从修炼中醒来，惊骇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玉石。
　　这是怎么回事？仙宫不是已经和她绑定了吗？怎么会突然想要挣脱？
　　这仙宫时她刚到悟道宗时，父亲为了让更多的人认可她，想带着她去无极道尊的洞府前拜见，算是让她认无极道尊为母，给她一个明确的身份。她母亲早已不知所踪，无极道尊又已羽化，因此便压下心中些微的不满，跟着父亲去了无极道尊的洞府前。
　　跪下给无极道尊磕头时，她突然觉得道尊门前的一块石头颇有眼缘，便瞒着父亲将它带回了无欲峰当做玩具时常把玩，为此还引得父亲怜惜不已，认为她是从小吃过太多苦头才将一块石头都当做宝，补偿了她许多法宝。
　　一次在把玩时，她突然奇想，滴了一滴血在上面。本来只是好玩，却没想到这普通的石头居然变成了一块玉石，里面还有一个像是仙境一样的空间，灵气比悟道宗灵气最充足的无极峰还多了好几倍！
　　空间里虽然只有一汪灵泉能够取用，那泉水却有增进资质促进修为的效用，疗伤效果也极为出众。她虽然是最为普通的水木火三灵根，却凭借着灵泉修为突飞猛进，进入天骄榜前十，父亲直夸她悟性出众，对她更加喜爱。
　　更何况那灵泉能够提升修者的容貌，她从一个普通的容貌只是些微清秀的平凡丫头变成现在名列修真界美人榜榜首，靠得就是这神奇的灵泉。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空间挣脱自己！
　　清莹逼迫自己沉下心来，调动神识试图将玉石压制住，玉石却越发暴躁以来，奋力一飞敲在她额头上，清莹只觉得头晕眼花，缓过来后那玉石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清莹：好气哦，到嘴的鸭子飞了！


第十三章 
　　眼前的玉石莹润光滑，碧绿中泛着微微的白，十分清透。清沅觉得这块玉石十分亲切，便伸出手将它放在掌心慢慢端详。
　　玉石是她从没见过的材质，触手微凉清润，摸起来十分舒服。玉石像是被她摸地很害羞，碧绿的石身上竟微微泛起粉红，身子轻轻地抖了抖。
　　清沅有些惊奇。难道这玉石生了灵智？
　　她放出神识查探，发现这石头虽然并未生出灵智，反应却很活跃，像是某些未生灵智却有自己本能反应的凡兽。
　　更重要的是，这玉石里有一个空间，有整个无极峰大小。她小时喜欢哭，母亲无极道尊拿她没办法，便御剑带着她一遍遍飞过无极峰的寸寸土地。大了些则会自己御剑在山峰里随便找个地方修炼，直到元婴神识可笼罩无极峰后，更时不时用神识扫过无极峰，因此对无极峰极其熟悉。
　　而这个空间，不仅大小和无极峰差不多，只是不见母亲和他们几师兄妹住的洞府与山峰里时不时出现的动物，山峰顶处多了一池极品冰莲。空间里的河流走向，山峰形状，甚至石头的样子都与外面的无极峰一模一样。
　　这里简直就像是无极峰的影子。
　　清沅看着空间山峰顶上那和外界一模一样的连绵不化的冰雪，心里一动，闪身来到那池冰莲面前。
　　冰莲洁白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她伸出手，想将最中间的那朵冰莲摘下来，触到冰莲时却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住。
　　隐灵珠？清沅皱眉，神色一扫，果然在冰莲叶子下方发现了一颗黑色的珠子，那珠子半个拳头大小，周身隐隐流动着繁复的阵法，清沅十分熟悉。
　　她母亲无极道尊是个十分随性的人，除了给女儿炼制的法宝会精心雕琢外形，其余人请求的甚至她自己炼制的东西从来不会在乎外表，因此外界虽然对无极道尊的炼器之道很推崇，许多爱美的女修却觉得道尊炼制的法宝实在有些不好看，拿到道尊炼制的法宝后都会用漂亮的云锦包裹起来再用。
　　清沅记得，这颗黑色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珠子就是母亲当年随手炼制的。这颗珠子除了能隔绝灵气，将某样东西隐藏起来没有其余功用，母亲便将它胡乱丢在洞府的一个角落里，温奕道君见到后就将它拿走了。
　　现在却出现这里。
　　清沅察觉到隐灵珠上属于清莹的痕迹，眼眸微眯，挥手将隐灵珠收回，周围的灵气顿时开始变化，她凝视前方，一支玉简静静地躺在冰莲上。
　　伸出手毫无阻碍地拿起玉简贴在额头，母亲无极道尊有些俏皮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我的小姜姜，这是母亲留给你的出关奖励哦，一个灵气翻倍能装活物的空间！怎么样？喜不喜欢？以后你有了可结生死之契的道侣，可以带他来这儿，母亲保证绝对隐秘，你们做什么事都不会被发现！”
　　母亲的奖励啊。
　　清沅怔怔地垂手。
　　修真界的储物法器只能装死物，且空间不大，完全不像这个玉石空间，不仅有灵气可装活物，整个空间都像有生命一样。清沅能清晰地听到流水流动，落叶飞舞，山涧的水滴轻轻落在山石之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这是一个缩小的世界。
　　是母亲的赠礼。
　　清莹几乎有些疯魔地御剑在无欲峰到处寻找，却还是没找到那颗含有神奇空间的玉石。她疲惫地坐在无欲峰一块大石上，茫然地看着天空。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恐惧。
　　这些年，靠着玉石，她登上了天骄榜前十，登上了修真界美人榜榜首，一路修炼顺风顺水，许多前途无量的男修都拜倒在她裙下，就连她那个姐姐的未婚夫，天骄榜榜首楚俞道君都对她极好。
　　即使是姐姐出关，从她手上夺走了大部分爹爹给她的资源，她虽然遗憾不舍，却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空间里的灵泉就是最好的修炼资源，有了它，她一定可以毫无阻碍地修炼到元婴期。
　　元婴期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她再想办法将空间与自己完全绑定，让自己能够使用空间里的其他资源。她观察过这个空间，空间灵泉里长着很多极品冰莲，是水灵根修炼圣品。只要她服用一株冰莲，就能纯化自己的水灵根，说不定还能趁机将其余两种灵根除去，变成水系单灵根。
　　但现在空间突然消失不见了。
　　清莹白着脸，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玉石不见时发生的事，却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等等，那玉石走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息，这才突然发狂消失了。
　　什么气息能吸引玉石？
　　难道是她那个姐姐？想到空间里那支拿不到也无法销毁的玉简，清莹皱眉。
　　玉石是在无极道尊洞府前捡到的，无极道尊修为贯彻天地，又精通炼器，这玉石如此神异，说不定和无极道尊有关。
　　她咬着嘴唇，纤手紧握，几乎要掐出血来。
　　为什么？姐姐，修为，容貌，母亲，地位我都比不过你，也从未想过超过你，只不过想让爱你的人分一点点爱给我罢了，父亲给的法宝我都已经让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的依仗？
　　不、不对，空间隐蔽，她那姐姐之前都在闭关，不可能知道空间的事。清莹使劲掐着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仙子，你怎么了？”一个小弟子从远处跑过来，看着坐在石头上的清莹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清莹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配上一张娇艳动人的脸，看得小弟子面红耳赤：“仙、仙子没事就好，我、我先走了。”
　　说罢低着头就要走，清莹温声叫住他：“师弟等等，我叫清莹，你叫什么？是谁的弟子？”
　　“原来您就是清莹仙子！”瘦小的小弟子惊喜地抬起头，双脚不安地动着，看起来更加紧张了：“我、我叫毛头，是、是温奕道君座下的弟子。”
　　“毛头？”清莹面不改色，“倒是个很好的名字。”
　　……
　　清沅滴一滴血在玉石上，那玉石就化作一束流光消失了。她闭上眼睛，神识往丹田处扫了扫，没发现那玉石的踪迹。心念一动，下一秒已经站在冰莲池外，看来那玉石只是空间的暂时载体，她将它彻底认主后空间就隐藏进神识中，除非她主动暴露，否则就算仙人也难以察觉。
　　虽然知道冰莲池和里面的池水都是绝好的修炼宝物，但她不喜欢依赖外物，便没管它们，退出空间回到竹屋里继续修炼。
　　清晨，清沅从修炼中醒来，神识看见小徒弟已经起身，便带着小徒弟来到竹屋前的空地，昨天清理出来的东西还堆在那，她从其中找出一个小板凳，让小徒弟坐在上面，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书给他：
　　“徒弟，这是修炼入门法诀，你自己先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徒弟还没开始修炼，没有神识，不能用玉简，不然就能用玉简直接拓印在脑海中了，方便省事。
　　狗儿乖乖点头，小手捧着书认真地看，半响后小脸皱起，小心翼翼地看看她：“师尊，我看不懂。”
　　清沅：“哪里看不懂？”小徒弟是纯灵体，历史上的纯灵体悟性都很好，这是基础法诀，小徒弟应该没问题啊？
　　狗儿一脸不好意思：“师尊，我不识字。”所以哪都看不懂。
　　清沅：小徒弟从小遭受虐待，不识字也正常。她不擅长教小孩习字，无极峰里也没有这方面的书籍。
　　于是她拉着小徒弟去找师兄，烨瑾道君一脸理解地点点头，从储物戒里翻出一大堆书放到她面前。
　　清沅有些吃惊：“师兄，你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识字用的书？”
　　这些书总共有十几本，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幼儿教学篇一。
　　清沅可以肯定，依据师兄那喜欢把东西分类的性格，下面肯定是：幼儿教学篇二、三、四……一直到最后一本。
　　烨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忘了？你一岁的时候有一次师尊闭关，你一直……我只好教你写字。”
　　提及小时候不堪回首的事，清沅脸红了红，迅速被她压下去，佯装淡定道：“哦，那就谢谢师兄了。”说完立马拉着小徒弟走了。
　　清沅道君走后，叶禹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好奇道：“师尊，你刚刚说清沅师叔小时候怎么了？是不是一岁就想学习，然后你就写了这些书？”
　　清沅道君一定是小时候的学习欲望就十分强烈，现在才能样样精通，年仅三百多岁就修至合道，甩了同龄人一大截。
　　由此可见，学习一定要从娃娃抓起，半点时间都不能懈怠！
　　这小子在想什么呢？就算修真界小孩发育地早，也不至于一岁就知道学习吧？烨瑾无语地看了徒弟一眼，拍了拍徒弟的后脑勺，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快去修炼！”
　　叶禹被师尊拍醒，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师尊，希望师尊能多告诉他一些清沅道君小时候的事，却被师尊狠狠瞪了一眼，只好耷拉着头修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舔狗·禹：清沅道君一定是天生神童！一岁能背诗，三岁学武功，十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
　　一岁小娃娃清沅：哇……娘亲到哪里去了？哇哇哇……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焦头烂额·烨瑾：小师妹啊，你娘亲马上就来了，师兄先教你学字好不好？
　　一岁小娃娃清沅（一巴掌打掉那些书）：不要这个！要娘亲！要娘亲！要娘亲！
　　绝望·烨瑾：感觉身体被掏空。
　　这章评论送红包哦，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啦啦啦啦……


第十四章 
　　清沅拉着小徒弟的手回了无极峰，让小徒弟先坐在一旁，自己翻开那堆书，下面果然是幼儿教学篇二……十一，前八本写着从周围人的称呼到日月星辰再到世界万物的名称，最后三本则是修真界发展史、修真界势力分布、修真界大能纪传。
　　师兄果然很细心。清沅将最上面的书挑出来，翻开第一页“学名”，上面两个大大的“清沅”引入眼帘。
　　清沅：忘了这是师兄为她准备的，要学习的名字当然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合上书，拿出一张白纸，想将小徒弟的名字写在上面，却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小家伙的名字，于是停笔，问他：“小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揪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喃：“狗儿。”
　　师尊清韵高雅，高洁无暇，修为出众，好像天上的雪，高不可攀。悟道宗这么多的人都敬佩她，作为她的徒弟，他的名字却这么难听，师尊会不会不喜欢？他会不会给她丢脸了？
　　他知道“狗儿”这两个字不好听，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名字，大孩子都喜欢欺负他，他们朝丢石头，说自己只是在丢一条走过来的狗。
　　邻居娘子看见他时总会露出同情怜悯的表情，对着他指指点点，带着谴责批判的语气谈论他的爹娘，他最常听见的就是“那孩子可怜嘞，那对夫妻不喜欢他，生他的那天听到我叫小黄叫了一声，就把那孩子狗儿狗儿地叫，就像那孩子就是他们家一条狗似的。”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但仙人问了，他不能撒谎，不然仙人会不喜欢他。
　　仙人是他的希望，他决不能让仙人不喜欢。
　　狗儿？清沅皱眉。
　　即使再不了解人间界的习惯，清沅也知道，凡人们一般将自己对孩子的期望都放在名字里，因此对于孩子的名字极其慎重，“草”、“狗”、“猪”等字眼不仅不美，还带着些不屑与蔑视，不是好名。
　　这孩子之前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作为师尊，她应该给小徒弟娶个好听一点的名字才是。修真界众人皆有小字，还要有个小字才好。
　　“你既已经远离凡俗，以前的名字就不要用了，师尊予你新名‘晗日’，晗者，天将明，师尊希望你能忘却过去，期待美好的清晨，迎接新的希望。
　　修真界众人都有小字，紫竹清韵优雅，质地坚韧，竹节凝露更是炼器炼丹的好材料，小字就叫‘小竹’，如何？”
　　师尊没有嫌弃他，还给他起了好听的新名字！
　　晗日，小竹，晗日，小竹，小竹，紫竹……
　　师尊的竹屋也是紫竹做的，肯定很喜欢紫竹，这样喜欢紫竹的师尊将“小竹”作为他的字，应该也有点喜欢他吧。狗儿心里的难过一扫而空，欢喜地把小脑袋点点，悄悄离师尊近了些，小手用两只手指抓住师尊的一片衣角：
　　“师尊，小竹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小字。”
　　小孩小心翼翼凑过来的样子实在可爱，清沅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在小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将他抱到膝盖上，纤手帮小孩握住笔教他写字。
　　“小竹，身体放松一些，师尊教你写你的名字。”小孩的身子太过僵硬，连笔都拿不稳，清沅拿出平生最大的温柔轻声哄他。
　　孩子的身体却更僵了。
　　清沅觉得有些无措。她之前一直在无极峰专心修炼，没和这么小的小孩打过交道，何况这孩子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为了认真地养出一个好徒弟，她专门向师兄请教过。
　　师兄说过，对待孩子要细心，要尽量温柔，不能不耐烦，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孩子小时不能太严厉……这些她都照做了啊。
　　她想了想，将孩子放下来，“小竹不喜欢师尊抱你吗？那师尊给你示范一遍，你自己写。”
　　话音刚落，一个小身子就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小腿，小脸埋在她膝盖大声道：“没有，小竹很喜欢师尊抱。”
　　只是不敢相信这样耀眼却遥远的师尊竟然会抱他。
　　小徒弟耳朵红红，稚嫩的小脸微微发烫，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听得清沅心中一动，伸手摸摸小徒弟粉嫩嫩的脸颊，声音自然而然地温和下来：“那好，师尊教你写你的名字。”
　　事实证明，纯灵体的天资果然聪颖。她只写了一遍，小竹就能完整地临摹下来，字迹从外观上与她写在纸上的分毫不差。
　　徒弟聪明，清沅教地起劲，一下午的时间竟然教完了前三本书，直到天黑下来看见小竹打了个哈欠，她才意识到小竹困了，将人放回去睡觉。
　　接下来三天，清沅教完了八本书，只剩下最后一本大能传的最后一个章节：无极道尊传。
　　“无极道尊修为高深莫测，是近千年来修为最深厚的大能。她出生小城，幼时……”涉及到母亲，清沅讲得十分专注，却看见原本听得十分专心的小竹手中的笔突然掉下来，整个人趴在了石桌上。
　　怎么回事？这是在无极峰，小竹不可能受伤，不可能中毒……难道绝仙花有什么后遗症？修真史上那个被绝仙花重塑身体的天才最终没有活下来，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众多势力对其血肉的觊觎，但会不会他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什么问题？
　　毕竟这种花不仅能重塑身体，还能使改造者变身为绝顶资质，天道恒常，改造后的身体出现问题也很正常。
　　清沅放下书，皱着眉将灵气输进小竹身体周游一圈，身子一僵，百年来脸上首次浮现出窘迫：
　　小竹没事，只是饿晕了。
　　筑基即可辟谷，每月服一次辟谷丹即可，元婴之后彻底无需进食。她八岁筑基，二十元婴，现年三百二十八岁，闭关百年，身边不是化神就是元婴，又从来没有收过徒，早已经忘记普通人还要吃饭这回事。
　　小竹刚到她身边，又被亲生父母那样虐待，心中一定非常害怕，她不主动提，他只能硬抗着，直到今天实在抗不住饿晕。
　　为小徒弟输了些灵气，清沅站起身，决定为小徒弟找些食物来。
　　小竹醒来后，觉得自己身体里十分清爽，这几天一直环绕着他的饥饿消失无踪，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房间里的大床上。
　　糟了，他居然在师尊面前晕倒了！
　　师尊对他这么好，他居然在师尊教他习字的时候睡着了，那时师尊正在讲无极道尊传，他听说无极道尊是师尊的母亲，他这时晕倒，师尊会不会认为他不尊重无极道尊，然后不喜欢他了？
　　他慌慌张张地跑出竹屋，想找师尊解释，却看见师尊正坐在屋前的石桌旁，石桌上放着几个馒头，正冒着热气，看见他过来，朝他招招手。
　　小竹怔在原地。
　　小孩刚醒来清沅就发现了，正想叫小孩来吃东西，却发现小孩好像很害怕，连鞋子都没穿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看见她似乎很吃惊，脚都忘了动。
　　“小竹，过来吃馒头。”清沅招招手。
　　“师尊，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吗？”
　　“嗯，”她又不需要吃东西，见小徒弟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馒头，补充道：“悟道宗只有无为峰供给凡界的吃食，为师去的时候其余食物都被吃完了，只能给你拿些馒头回来。”
　　无为峰是个小峰，是宗内为那些小弟子开辟出来的。弟子们筑基之前不能辟谷，宗内便在无为峰设了个“食肆”，每天让那些小弟子过来领吃食，一天一领。
　　她到无为峰的时候，着实把掌管“食肆”的小弟子吓了一大跳，诚惶诚恐地站在她后面，告诉她只剩馒头的时候都快哭了。
　　清沅十分无奈，只能拿了馒头就走，免得那小弟子把自己吓出个好歹来。
　　见小徒弟坐在石凳上开始啃馒头，那表情像是在吃什么绝品灵花似的，珍重无比，清沅难得有些茫然。
　　这叫“馒头”的东西真的这么好吃？看那小弟子的表情，这馒头应该是食肆里最劣等的食物，可小徒弟却吃得很香，好像手中捧着的不是馒头，而是绝世珍宝。
　　她真是个不合格的师尊，小徒弟在渭水城时被虐待，没享受过什么东西，拜了她为师后本以为能好一点，却连东西都没得吃了。
　　“小竹，师尊收个记名弟子怎么样？”
　　悟道宗不像修真界其余宗门分内外两宗，宗内只有大大小小的山峰。元婴即可自开一峰，为小峰，可收徒，化神以上自动晋升为宗门长老，可开一脉。登仙梯难爬，每次收徒试炼能通过这寥寥无几，这些人通常一进宗门就会被瓜分。
　　但修真道途漫漫，许多修者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陨落。元婴期以上的修者陨落后，如果有弟子留下，根据弟子的个人意愿决定去留。愿意走的就自找师尊，愿意留的也可留下来。悟道宗万年底蕴，没有师尊的弟子很多。
　　依着无极峰的赫赫声名与她的修为，再提供些资源，收个记名弟子应该不难。
　　这次小徒弟被饿晕，给清沅提了个醒：小徒弟还是太小了，她又筑基已久，很多筑基期以下的凡人需要关注的地方她都注意不到，如果有个稍微大点的弟子照应会好很多。
　　却见小徒弟抓着馒头的手僵在半空，馒头从手里滑落，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地看着她：“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小竹……小猪，师尊真不是个会取名的人……


第十五章 
　　不要他？她只是想找个人照顾小徒弟。小徒弟太胆小，有什么话都不敢与她说，有个年龄相近的弟子照料着会好很多。
　　这样想着，小竹的脸色却越发白，泪水连绵不断地落在石桌上：“师、师尊，小竹以后会很听话，认真听师尊讲课……”
　　小徒弟实在有些敏感。
　　清沅将徒弟抱到膝盖上，拿出全部的耐心解释：“小竹，师尊是想，有个比你大些的弟子照顾你会方便一些。你还小，师尊平常要修炼，不能妥善地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小竹立马道。
　　他抬起头，小脸认真地看着清沅：“小竹会做饭，师尊只需要给小竹做个厨房，放一点食材在里面就好。”
　　小竹今年才五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岁左右，小小的孩子仰着小脸求她，清沅却毫不动摇：“小竹，师兄可以带你去吃饭，你平常遇到不敢与师尊说的话也可以讲给师兄听。等你大了些，师兄还会带你认识更多同龄的修真者。”
　　徒弟这么抗拒她收个记名弟子，很可能是不相信那弟子会对他好，毕竟他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不信任别人很正常，“师尊会找一个耐心温柔喜欢小孩子的弟子，他可以在小事上照顾你，但师尊还是会时不时陪你，就像现在这样。”
　　说了这么多，徒弟还是一脸抗拒，清沅有些无奈，只好问他：“如果师尊不收个记名弟子，你能保证像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吗？”
　　小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道：“我保证！”
　　“那好。”既然小徒弟这么坚定，清沅也不再坚持，抬手一挥，后山竹林几颗紫竹应声而倒，在灵气的控制下排排飞过来，自觉排成厨房的形状。
　　忽然结界那边传来声响，清沅神识一扫，一个小弟子正在无极峰山下，白衣紫边，是掌门峰内的弟子。
　　是师兄有什么事？
　　小弟子见到她，立刻尊敬而又濡慕地行了一礼，清朗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害羞：“掌门峰弟子衡越见过清沅道君。”
　　没等清沅询问，衡越便主动解释：“掌门听说道君不久前亲自去无为峰领取弟子的饭食，因此便派弟子前来照料。”
　　事实上，在她收徒之后，假师兄·真操心老父亲·烨瑾就十分担心小师妹弟子的处境，毕竟师妹从小到大被师尊和他们几个师兄宠着长大，尤其是沐遥那家伙，简直把师妹当做心尖尖宠着，从没让她为别的事操过心。
　　这是师妹第一次收徒，收的弟子年龄又那么小，烨瑾道君十分担心她把这弟子养死，这次又听说小师妹时隔三天才去无为峰领吃食，便决定派个小弟子过来照料。
　　清沅：“你是师兄这次收的弟子？”收徒试炼时师兄就很看好这孩子，头一个给她推荐的徒弟人选就是他，她选了小竹，大师兄将这孩子收入自己门下也很正常。
　　“是。”江衡越按捺住激动，轻声道：“弟子是师尊第七名弟子，最近刚刚学会御剑之术，与晗日师弟年龄最近，师尊就派弟子来了。”
　　三天前，清沅道君带着弟子晗日去道阁上了玉蝶，从此晗日成了无极峰名正言顺的大弟子，他听后心里复杂难言，在洞府里枯坐一整夜，第二天就以晗日师弟年龄尚小需要照顾为由建议烨瑾道君派个人去照顾一段时间，并主动请缨。
　　以他前世这么多年对清沅师尊的了解，她一定不会拒绝，或许现在已经在思考以记名弟子的身份另收一命弟子照顾晗日师弟。
　　“大师兄一向很细心。”清沅点点头，见小徒弟紧张地抓着她的衣角，一副很担心她让江衡越留下来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衡越，你回去吧，晗日不需要人照顾。”
　　“怎么会？！”衡越猛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将头垂下，掩饰住眼睛里的复杂神色：“道君是打算亲自照料晗日师弟吗？”
　　“你告诉师兄，让他每个月找人送点食材过来。”清沅摸摸小徒弟毛茸茸的头发，接收到小徒弟欣喜濡慕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
　　“……道君真疼晗日师弟。”衡越羡慕地看了依偎在白衣仙人身边的小身子一眼，敛去眼里的神色，优雅一礼：“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清沅摆摆手，将人送出结界。
　　衡越看着无极峰山脚那片在风中摇头摆尾的紫色灵花，神色有些恍惚。
　　前世，他以第一名的成绩登上登仙梯，修为资质都是同批弟子中最好的，被众位长老争夺。恰逢无极峰清沅道君出关，掌门便让他入了无极峰。
　　清沅道君性情清冷淡漠，收他为徒之后虽然在修为上也是尽心教导，也找了个人过来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却从未亲自过问过，更别提亲自去无为峰为他领吃食。
　　他十五筑基之后清沅道君便开始闭关，只给他留下了一堆足以修炼到化神的资源以及一些自己的修炼心得，并让他有不懂时就去掌门峰找烨瑾道君。他心生不忿，觉得师尊不重视他，这才……
　　重生之后，他激动又愧疚，想着这一世一定要弥补师尊，做一个好徒弟，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却一不小心陷入登仙梯的幻境之中，清醒过来时已经小毛孩已经跑到了他前面。
　　晗日……晗日……这小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前世悟道宗根本没有这个人！倒是一百年后，有一横空出世的魔修横扫魔界三大宗门，他修为强大无匹，自称魔尊统一了魔界，凡是反抗的魔修都被他杀了个干净，那魔尊的名字，也叫晗日。
　　晗日会不会就是魔尊？
　　不可能，晗日长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人族，那魔尊却是半人半妖，长得奇丑无比，浑身散发着煞气，全身上下除了脸颊都是白骨。听说他曾经被一只蝎兽养了几十年，最后却反杀了那只蝎兽，将它的力量吸进了自己体内。
　　晗日是纯灵体，名字是清沅师尊起的，应该和那魔修并无关系。
　　衡越走后，清沅见小竹小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快吃饭。”
　　“嗯嗯。”小竹拿着馒头啃得幸福无比，小手兴奋地比划：“师尊，我可会做饭了，等我做好了我们一起吃。”
　　那个江衡越在大殿上向师尊毛遂自荐却被拒绝，现在还不死心都追到无极峰来了，师尊是他的，一定不能让江衡越得逞！
　　“修者不进凡食。”清沅摇头。
　　凡间食物没有灵气，只适合没有筑基的小弟子饱腹，对她却不仅没有益处，还要消耗灵气化解。
　　小竹楞了一下，低着头沉思片刻，眼前一亮：“师尊，你之前给我介绍过修真界的凶兽灵兽灵花灵草，这些肯定比没有灵气的凡间食物好吃，等我长大一点我猎灵兽给你吃。”
　　修真界也有用灵兽灵花灵草做饭食的，但能像炼丹炼器那样保存材料中药性与灵气的却不多。只有小部分食修才能既保存灵兽的灵气，又保证味道，这些人大都为散修，数量稀少，又大部分都每日奔波在修真界各处寻找资源，很难碰见一个。
　　小徒弟孝心可嘉，清沅不打算打击他的积极性，赞许地摸摸他的头，“好，师尊等着。”
　　小竹开心地差点蹦起来，却硬生生地克制住，一双亮晶晶的大眼不错地望着清冷美丽的师尊。
　　清沅轻轻地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脸。
　　是夜，小徒弟睡着后，清沅睁开眼睛，秋水剑出鞘，剑光闪动间，一蝴蝶状法器掉落在地。
　　极品法宝隐蝶，攻击不强，但善于隐匿，体内放置一块留影石，能记录附近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即使渡劫修者也难察觉它的存在。
　　母亲的一大杰作之一。当年妖族诞生了一位新的妖王，那妖王好大喜功，暴虐嗜杀，偏又实力高强，母亲便研制出这法器深入妖族老巢，找到那妖王的弱点，一举击杀了妖王。
　　人族与妖族大战结束后，这枚隐蝶被母亲随意放在一个储物戒中，后来被温奕道君带走。
　　无极峰结界虽然强大，但除了母亲的洞府，其余地方温奕都可以随意进出，这隐蝶沾染了温奕的气息，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来到她面前。
　　但他不知道，为了保证自己炼制的法器不会伤到亲生女儿，无极道尊在所有法器里都下了两道禁令：
　　凡是她炼制的法器，对女儿清沅一概无效。
　　神识可控范围之内，清沅可以收回任意她赠予出去的法器。
　　清沅难得有些生气，对温奕的留念与不舍自此全部消耗干净。
　　她脚步轻点，瞬息之间来到无极峰大阵阵石处，拿出九息笔修改了几个阵法。
　　无欲峰，温奕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无极峰方向。
　　他觉得自己好像彻底失去了某个曾经极为珍视的东西……或者说，是人。
　　来不及细想，小女儿慌慌张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父亲，不好了，你给我的极品法器突然都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猪：师尊有我一个就好了，其余人通通退散！
　　衡越：哼，师尊前世只有我一个徒弟，是你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抢了我的位置。
　　小猪（一巴掌拍过去）：清醒点，不要说梦话。


第十六章 
　　温奕脸色一白，神识不自觉穿过清莹，穿过众多山峰，刚到无极峰山脚就被一股力量挡了回来，他不死心地再往前试探一步，以往畅通无阻的山峰却依旧没让他前进半步。
　　无极峰……他彻底进不去了。
　　姜姜出关之时，看见清莹身上穿的法衣很生气，说要禁止他进入无极峰，之后却一直没有修改峰内的阵法，他便以为姜姜只是发发脾气，觉得自己之前对姜姜那样好，她一定舍不得他这个父亲。
　　没想到她这样决绝。
　　他这个父亲，对他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了吧。也对，她刚刚收徒，一定没时间管这些小事，反倒是他，一直不能接受女儿已经完全不亲近自己……温奕苦笑一声。
　　清莹看着这样的父亲，心里咯噔一声，杏眼里泪光点点，委屈着声音说：“父亲，您给我的极品法器突然都消失了……”
　　被父亲接回悟道宗后，为了补偿她，父亲给了她很多法器法宝，还有姐姐托父亲保管的东西，父亲怜惜她，一半都进了她的储物袋，再加上在无极峰无极道尊洞府前意外得到的仙宫，她的身家极其丰厚，甚至一些化神长老都比不过她。
　　靠着这些资源，她在悟道宗有了很多拥趸，那些人不管心里这么非议她的身世，遇见她时却都一张好脸，指望着她能给些法宝他们。
　　她心情好时，便将一些最低等的法宝以施恩的方式散发出去，为此在悟道宗的名声越来越好，而自己修炼时，利用那些极品法器以及空间灵泉，修炼速度可与悟道宗那些顶尖天才比肩。可是现在，那些极品法器全都不见了！
　　父亲给她的极品法器不多，只有三个，为了隐藏空间内的东西用掉一个，还剩两个。空间消失后她极为珍视，轻易不肯拿出来用，只除了今晚，想着玉石消失或许与清沅有关，这才用隐蝶去无极峰探查，不久便发现自己和隐蝶断了联系。
　　被发现了。
　　清莹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这一刻，她头脑无比清晰。她知道，父亲所有的极品法器都是无极道尊炼制的，清沅是道尊的女儿，一定有方法控制那些法器。隐蝶到她手上后她并未抹掉上面父亲的气息，清沅一定以为那隐蝶是父亲派去的。
　　现在她的极品法器消失，父亲的应该也消失了。
　　被收走的东西不可能拿回来，但她却可以拿到别的东西。
　　女儿将自己的东西收走，父亲心中一定很愤怒吧，她现在只需要加一把柴，就能让父亲彻底疏远清沅这个大女儿。
　　反正清沅已经是合道大能，不再需要父亲了，她才金丹，更需要父亲的保驾护航。
　　“父亲，这些极品法器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啊？它们都已经认主，除了主人，还有谁能控制？父亲是化神修士，能夺走父亲的法器，修为恐怕在父亲之上……父亲，悟道宗内居然有人公然行窃，我们一定要上报掌门，让掌门主持公道。”
　　温奕却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愤怒，他受了很大的打击，脸色苍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见她的话，只小声喃喃：“姜姜……”
　　那是他第一个女儿，高阶修士子嗣艰难，那时他化神，无极已经渡劫，几乎不能再有子嗣，他也就绝了这个念头。有一天，无极却告诉他，她怀孕了，是个女儿。
　　她出生时，他已经八百余岁，抱着女儿时无极却笑，说他忙忙乱乱地像个愣头青，尽管她自己比他还要慌张。
　　无极怀孕损了修为需要闭关，他本打算亲自照顾孩子。魔修来袭，气势汹汹，悟道宗除了一名合道、少部分元婴修士与一些尚未金丹的小弟子们都要上战场，他只好将姜姜交给烨瑾照顾。
　　后来他搬出了无极峰，心中却仍挂念女儿，时不时去无极峰看她。无极峰的结界将大多数修者阻隔在外，对他来说却如同薄纱，让他畅通无阻地穿行。
　　现在，这层薄纱变成了厚厚的盔甲，他再也穿不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
　　无极峰。
　　清沅随手将收回来的极品法器丢进某个储物戒，甚至都没看清那些法器是防御属性还是攻击属性。
　　作为一个炼器大师，清沅自己就能炼制许多极品法器，更别说母亲给她留的那一堆东西，最次都是极品，甚至还有几件仙器。
　　当然，这些仙器都伪装地很好，除了母亲与清沅，别人一看都会认为那就是极品法器。
　　若非如此，就算根本不能使用，温奕也不会轻易就将这些东西还回来。
　　清沅面色漠然地想着，看见不远处打坐的小徒弟时蓦然柔和下来。
　　小徒弟乖巧可爱而且非常聪明，学起东西来举一反三，在学完大师兄的那基本《幼儿教学篇》后，清沅正式开始教小徒弟修炼，小徒弟一点就通，很快就引气入体，成为了一名练气期修士。
　　只是引气入体之时周围的灵气太过浓厚，几乎要凝结成水滴，层层叠叠地将小徒弟包裹在中间。所幸无极峰灵气丰厚，竹屋下面还有一条庞大的灵脉，才没有引起悟道宗其余的峰头的注意。
　　小徒弟从修炼中醒来后，清沅皱了皱眉，纤手搭上他小手，释放出一缕灵气在小徒弟身体里查探。
　　这么浓厚的灵气足够小徒弟修炼到金丹了，即使他经脉再宽阔，纯灵体吸收灵气的能力再强，也不可能一下子吸收了这么多灵气还毫发无伤。
　　更何况小徒弟修炼结束后才练气一阶。
　　徒弟经脉坚韧宽阔，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丹田中灵气充足，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
　　清沅面色淡定地收回手，对上小徒弟圆润清亮带着些疑惑的大眼睛，安抚地摸摸他的小脑袋：“没事，小竹很厉害，这么快就引气入体了。”
　　被师尊夸奖，小竹很开心，依赖地蹭蹭师尊的袖子。
　　“师尊，小竹一定努力修炼，绝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修炼需稳扎稳打，不可冒进。”清沅提醒他。小徒弟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修炼操之过急却容易基础不稳，为以后的修炼埋下祸根。
　　小竹乖巧地点头，正要说话，却感觉丹田突然发热，一股奇特的气流在他身体内游走。
　　他面色一变，正想叫师尊，面前的石桌与竹屋却越来越大，师尊也越来越高，绣着冰莲的领口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远。
　　小竹？小徒弟突然消失，清沅几步走过来，神识迅速笼罩住整个无极峰，发现小徒弟消失后留下的道袍中有轻轻的响动。
　　她掀开那一堆衣服，一个小东西睁着大眼睛，迈着短短的四肢撑着肉嘟嘟的身子摇头摆尾地拱出来。
　　小东西生着一身雪白的皮毛，唯有眼睛下方环绕着一圈黑色，脑袋上方一对长长的耳朵，此刻正耷拉着，短胖的小翅膀使劲扑腾，似乎想要飞起来，却失败了，只能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
　　转了半天还是搞不清方向，小东西很是生气，九根毛茸茸的尾巴生气地拍打地面，却因为控制不好缠成一团。
　　清沅：九尾狐？只有尾巴像。这长长的耳朵，是幻兽？幻兽有翅膀？
　　眼睛底下的黑毛也很奇特，加上肉嘟嘟的身子倒像她之前在妖兽森林见过的食铁兽。
　　她看着这小家伙，轻声叫道：小竹？
　　小兽：啾啾啾。
　　是我是我。
　　清沅：声音又像鸟类妖兽。
　　清沅久不出声，小兽前肢不安地点了点，仰着小毛脸试探地出声：啾啾啾。
　　师尊师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着自己突然变成小兽的身躯，小竹十分害怕，小脑袋往结成一团的大尾巴底下藏了藏。
　　怎么办？他突然变成这样，师尊一定不想要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让他在得到这么美好的师尊后又要失去？
　　他觉得十分委屈，想忍住不要在师尊面前哭出来，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沾湿了一张小毛脸。
　　毛毛沾到水很不舒服，他忍不住伸出小爪爪在脸上擦了擦，却忘了自己现在是四肢着地，小爪爪上满是灰尘。
　　小竹：自闭地用爪爪抱住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不习惯当兽，难受，想哭。
　　小竹：不能哭，眼泪会掉到毛毛上。
　　小竹：不行，忍不住。
　　小竹：眼泪掉到毛毛上了，用爪爪擦擦。
　　擦了一脸灰。
　　小竹：哇哇哇哇哇哇……我不要当兽不要当兽……


第十七章 
　　清沅蹲下身，轻轻地抱起这只忧愁的小兽。
　　小兽只有她巴掌大，全身上下毛茸茸的，虽然看不出品种，但却很是可爱，她伸出手抚弄他垂下的长耳朵，小兽全身僵硬了一下，白白的毛逐渐染成粉红色。
　　害羞了。
　　清沅轻笑着放过那对毛耳朵，将小兽抬起与她视线齐平，轻声问：“小竹？”
　　小兽耳朵点了点。
　　“小竹，你身体可有不适？”清沅问他。
　　小徒弟突然变成一只不知名小兽，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出现问题。
　　小兽害羞地摇摇毛茸茸的小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开心又忐忑地看她：“啾啾啾。”
　　师尊，我没事哒。
　　清沅听不懂他的话，却能从他的毛脸上读出开心的情绪，提起的心稍稍放了放。
　　纯灵体个个天资不凡，修炼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也正是因为太过简单，历史上的纯灵体不是产生心魔断绝仙途就是被人所嫉半路夭折，几乎很少有纯灵体能够顺顺当当地修炼到飞升，修真史上关于纯灵体的记录也越发稀少。
　　纯灵体是否只是一种修炼天才体质，这种天才背后有没有隐患也就不得而知。
　　小徒弟这种情况，是纯灵体带来的后遗症，还是他本身的身世就有问题，亦或者……是绝仙花？
　　前后二者难以证实，小徒弟的身世却可以验证。
　　“小竹，师尊带你去个地方。”
　　小竹乖乖地点点头。只要师尊不嫌弃他，去哪都可以。
　　修真者相比凡人，寿命漫长而悠远，凡人几十年的寿命对于修者来说就是闭个关的时间。几十年过去，人间虽谈不上沧海桑田，却可能经历了王朝更迭，家族变迁，待修者想要找寻凡间亲人的时候，他们早已不在原地。
　　尘缘未尽，在佛宗是大忌，对于悟道宗的修者影响虽然小些，但也不防有重情义的修者堪不破，引发心魔。几千年前，就有一天才修士因为找不到自己遗落在凡间的妹妹产生心魔，最后前途尽毁。
　　此后，悟道宗一渡劫老祖耗费百年时间在冥河中找到一块三生石，又花费数百年时间在上面刻下阵法，使之成为可以找寻修者亲缘的仙器。只要将修者的血滴在三生石上，就能看见自己想要找寻的亲人的大致情况。
　　渭水城那对夫妇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态度相差太大，那妇人不忍心自己小儿子被打，却能亲手将自己大儿子的肉刮下来下锅，这其中恐怕有隐情。
　　当时身上没带血缘石，没鉴定小徒弟到底是不是那对夫妇所生，现在用三生石检测也不算晚。
　　“啾啾啾啾啾啾。”
　　师尊，只需要把血滴在上面就可以吗？
　　小竹耷拉着耳朵，毛脸上看不出表情。九条毛尾巴却甩地越来越慢，最后垂在地上。
　　师尊刚才告诉他，他可能不是那对夫妇的儿子，他吃了一惊，目光发散地看着远方。
　　从小到大，他和弟弟差距实在太大。那对夫妇会耐心地哄他们的小儿子睡觉，却会将他赶到柴房，冬天冷，家里被子不够，他们甚至会将他的铺盖收走点在小儿子的炕上，完全不关心他会不会冻死。
　　不，还是关心的。冬天的每一个早上，“娘”都会打开柴房大门，看见他蜷缩在一角时会厌恶地踢他一脚。
　　他们给他取名“狗儿”，却只会在心情好时叫，不高兴时叫他“狗杂种”，说他连弟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嗯。”清沅从他的语气中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安抚地摸摸他长长的毛耳朵：“别担心，不会很疼。”
　　说完牵起那短短小小的爪子，轻轻在上面划了一刀印在石壁上，随后迅速用灵气止血。
　　小竹舔舔自己丝毫不痛的毛爪爪，期待又害怕地看向石壁。
　　血滴在石壁上后很快消失，壁上有波光闪闪，慢慢变得透明，一片浩荡的紫竹林出现在眼前，那些紫竹生得十分高大，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中耀眼的紫光，竹节长而粗，竹叶比无极峰后那些略宽且厚，看起来很……好吃。
　　小竹咽了咽口水，反应过来后眼睛睁大，小爪爪赶忙捂住嘴，做贼似地朝清沅看了看。
　　清沅面色淡定，纤手慢慢地揉弄着他的毛脑袋。
　　小竹看了她半响，以为她没察觉他刚才的丢脸行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紫竹林中一片静谧。突然，一只黑白色的妖兽从林中窜出，尖利的爪子在一株紫竹上抓了抓，留下道道白色的爪痕，却像是不满意似地一巴掌将竹子拍倒。紫竹倒下后，露出一节微微露出头来的笋尖，妖兽眼睛一亮，亮出爪子就开始刨。
　　它爪子锋利，两臂灵巧，一会就将竹笋旁边挖出一个洞来，露出白白的鲜嫩的笋干。妖兽兴奋地将刨出来的竹笋用肚皮擦了擦，也不管肚皮上被蹭地脏脏的毛毛，抱着有它身子粗的笋就啃。
　　小竹：吸溜。
　　它啃得正起劲，上方的紫竹上却突然落下一只雪白的九尾狐，九尾狐看见它似乎很不高兴，一尾巴抽掉它手中的竹笋，抓住一根竹枝摇摆着对它的头猛踹。
　　黑白色妖兽坐在地上，胖胖的前肢捂住头，尖利的指甲被它收了起来，像是害怕九尾狐不小心伤着。
　　九尾狐踹累了，小巧的身子窝在黑白色妖兽胖胖的肚皮上，尾巴随意耷拉着，被黑白色妖兽轻轻挪到自己粗壮的四肢上。
　　小竹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走近，伸出爪爪想要摸摸两只妖兽，石壁上的画面却渐渐消失，三生石只追溯到这里。
　　“看来你的父母果真不是渭水城那对夫妇。”清沅抱着沮丧的小徒弟，轻声说：“你的父亲是一只食铁兽，母亲是九尾狐，他们很恩爱，也一定很爱你。”
　　小竹想找到自己的父母，三生石便只会显示他的亲生父母。画面上这两只妖兽种族虽然不同，从细微的动作上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对道侣，还是很恩爱的那种。
　　食铁兽虽然外表憨厚，实力却十分高强，这只食铁兽面对九尾狐的攻击丝毫不还手，还会小心地将九尾狐要落在地上的尾巴放到自己身上。
　　“啾啾啾。”真的吗？小竹看着沉寂下来的石壁，眼里暗沉又复杂。
　　这对妖兽真的喜欢他吗？如果喜欢，为什么会让他流落在外？
　　“小竹，”清沅察觉到他的心思，将他举起来直视她的眼睛，认真道：“那对夫妇不喜欢你并不是你的错，你很好很可爱，只是人心有偏狭，宠爱亲子苛待养子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清沅清晰地了解到小徒弟心中的自卑、茫然、无措。幼时被苛待的经历磨灭了他的自信，以至于面对她这个师尊时也习惯了小心讨好，连肚子饿得要晕倒都不敢说，生怕她会丢弃他。
　　见小徒弟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毛脸上有些懵，清沅问他：“世有妖兽，以人恶念为食，晋升速度举世罕见，修真界众人见之即杀之，为什么？”
　　小竹：“啾。”
　　既然是恶鬼，晋升速度太快，将来一定会危害修真界，不能让它们成长起来。
　　清沅点头，面容清淡：“人心恶念绵绵不止，即使是修真者也不能免俗，这样的妖兽一出生，就绝不会缺乏进阶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控制，假以时日，必然会给修真界带来一场可怕的灾难。”
　　修者无法遏制人心恶念，便只能杀了那靠恶念进阶的妖兽，即使那只妖兽可能根本没做过危害修真界的事。
　　人心恶念……小竹看向她：“啾啾。”
　　师尊是想告诉我，这世上有很多心怀恶念之人，那对夫妇也是其中之一，让我不必因为他们责怪自己吗？
　　清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将他揣在怀里，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小竹楞了许久，心里酸胀地厉害，想要哭，却觉得周身太过暖和，比冬天时睡在灶台边还要温暖，沁出的泪意很快收了回去。
　　在那个家里时的很多个夜晚，他躺在柴房的草堆里，听着隔壁“爹娘”哄弟弟的声音，曾经一遍遍地问自己：
　　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真的哪里都比不上弟弟？是他不够出色，“爹娘”才不喜欢他……即使是后来渐渐麻木，那股疑问渐渐变成自卑，慢慢地深入他的骨髓。
　　师尊收他为徒后，他高兴又害怕，高兴自己可以留在光芒身边，害怕做得不够好，那光只会短暂地照耀自己。
　　刚才，就算知道自己并非那对夫妇亲生，他们那样对他都有缘由，他的亲生父母可能很爱他……他还是很不安。
　　他只有眼睛像那只黑白色妖兽，尾巴像九尾狐，脑袋上那对长长的耳朵、背上的翅膀以及奇怪的声音却和它们一点都不像。
　　是不是因为这样，它们才将他抛弃了？
　　他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可师尊还是发现了，她没有责怪他的懦弱，却告诉他，他很好很可爱，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让他不要责怪自己。
　　小竹：“啾啾啾啾啾。”
　　师尊你放心，小竹一定会坚强，就算亲生父母也不要我，我也不会再伤心了，因为我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师尊！
　　清沅：？？
　　小竹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鸡同鸭讲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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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回到无极峰时已经是傍晚，清沅将巴掌大的小徒弟从袖子中拿出来，轻轻地放在石桌上。
　　刚才小徒弟试着变成人却失败了，她对妖修的修炼方式不大了解，只能找个时间去问问宗内的妖修长老。
　　经过上次的教训，她现在牢牢记得小徒弟现在还没辟谷，要吃食物，否则会被饿死，于是决定给他做点吃的。
　　小竹听到师尊的打算后，吓得差点从石桌上跳下来，小短腿悬在石桌边，奋力朝清沅那边扒拉：
　　“啾啾啾。”
　　师尊师尊，小竹不饿小竹不需要吃东西。
　　师尊高洁如天上白云一般，浑身上下皆不染凡尘，怎么能让师尊去厨房为他做饭？
　　就算是为了他也不行！
　　小徒弟快要掉下来，清沅挥袖将他重新揣在怀里，教训他：“小心一点。”
　　小竹待在师尊怀里，周身被师尊身上的气息包裹，他呆了一下，只觉得这气息清冽如同山涧溪流，有白云悠悠从远方而来，轻轻落在溪流之上，溪中有小鱼跳起，想要跳动上面去，却没能碰到一角，那白云在溪上停留一会，慢慢地远去了。
　　怀中小兽安静下来，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躺在他怀里，也许是这段时间养的好了，长了些肉，兽身上也肉嘟嘟的，配上那雪白柔软的皮毛，软乎乎地让人想摸。
　　不行，做人师尊的要有做师尊的样子。
　　摸摸毛耳朵好了。
　　毛耳朵长长的，上面的毛比身上要软绒一些，内耳处附着一层薄薄的绒毛，配着粉色带着些温热的软肉。清沅一动，那软肉就变得更红，不一会就变成了酡红色。
　　“厨房里有米，师尊给你煮点粥好吗？”
　　“啾啾啾。”师尊态度坚决，小竹只好点点毛脑袋。
　　清沅将小兽放到厨房内的竹椅上，长袖一挥，一把稻米就出现在锅里，又招来一些水，盖上盖子，点火慢煮。
　　她虽然没做过饭，但长于炼丹，这些天看小徒弟做吃的也学到了一些，至少简单做个粥还是可以的。
　　“啾啾啾。”小竹用爪爪指了指锅。
　　师尊师尊，粥好啦。
　　清沅点点头，掐了个法诀，锅里的粥自动盛到一个竹碗中，腾腾地冒着热气。
　　小竹的兽身小，坐在竹椅上连桌子的边角都够不到，清沅便将他放到桌上，让他就在桌上吃。
　　小兽长长的耳朵更红了，爪爪都不知道往哪放，僵硬了半天后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似乎要碗遮起来，却因为身子太过小巧只遮了一半，只能用爪爪将另一半包住。
　　修真者神识可穿山河，小徒弟的小爪自然挡不住清沅。见小徒弟伸出粉嫩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往碗里舔了舔，像是被烫到了，捂着嘴“啾”了一声，小身子僵住。
　　小徒弟害羞了，清沅也没出声，从容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冰莲茶。空间灵气较外界充足，冰莲成熟地也快，有些已经开始结莲蓬，上面的花瓣摇摇欲坠，被她摘下制成了茶。
　　她是变异水木双灵根，水灵根变异后变成冰灵根，木灵根纯度高达百分之百，这冰莲属冰，正好与她的灵根相符，冰莲乃是难得一见的冰属性天才地宝，它的花瓣制成的茶能够通心明台，强化冰灵根，正适合她。
　　小徒弟朝后看了看，似乎觉得她没发现他刚才的窘迫，小脑袋转回去，对着竹碗轻轻地吹了吹。
　　吹了半晌还是觉得烫，只好抬起身后的九条大尾巴对着粥扇了扇。
　　清沅放下茶碗，衣袖无风自动，那竹碗的温度瞬间降了下去。
　　小徒弟大尾巴顿在半空，脑袋低下，长长的耳朵几乎要落到粥里去，清沅温声提醒他：“小竹，慢点喝。”
　　小竹垂着小脑袋：“啾啾。”
　　清沅：“悟道宗讲究道法相宜，心境通达，不限制弟子的种族，宗内的竹韵长老就是一个妖修，等会我带你去竹峰见见他。”
　　竹韵长老的原型也是一只食铁兽，说不定和小徒弟的父母有什么关联。
　　悟道居然也有妖修，自己不是异类！小竹的注意力被转移，小舌头在竹碗内快速舔舔，粥很快被消灭干净。
　　将碗边粘着的最后一颗米饭舔掉，小竹仰着一张花猫脸，面对清沅“啾”了一声。
　　清沅施了个清洁咒将小徒弟脸上的米汤清理掉，揣着他去了竹峰。
　　妖修寿命悠长，竹韵道君今年四千八百余岁，跨入化神期已经一千多年。清沅和他私交不多，只知道他性情平和，除非收徒大典那样的大事，平常都窝在峰里教导徒弟。
　　请教上门，自然要有诚意，清沅给大师兄发了个传讯符，问他竹韵道君喜欢什么。
　　师兄只回了她两个字：竹子。
　　在在后山砍了一千余根紫竹装进储物戒，正要再砍几根，小徒弟四爪紧紧扒住一根紫竹不放，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哀求地看着她。
　　清沅只得无奈地摸了摸小徒弟的小脑袋，准备另找些东西添上。
　　竹韵道君天生一张笑眉眼，五官不像温奕、楚俞那样精致俊朗，却十分清正，他身材挺拔，浑身散发着悠悠竹香，看见清沅时恭敬地行了一礼。
　　清沅回礼，将储物戒递给他，直接说明来意：“竹韵道君，本座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竹韵道君忙道：“道君请说。”
　　清沅将怀里的徒弟抱出来，放在一旁竹亭里放着的竹桌上，点点他的小脑袋，说：“竹韵道君，这是我徒弟，不久前引起入体时突然变成一只小兽，我不擅妖族功法，还请道君施以援手。”
　　竹韵憨厚的脸上透出些诧异。清沅道君的徒弟不是人族吗？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只没有传承记忆的妖兽？他认真地问道：
　　“不知令徒是哪种妖兽？”每种妖兽都有自己独特的修炼方式，传承在它们的血脉记忆中，不同种族的妖兽修炼方式也不互通。
　　眼前这小兽虽然小，却让他感觉到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压，血脉等级必定比他高许多。所幸他修为比这小兽高多了，才不至于在这小兽面前抬不起头来。
　　“父为食铁兽，母为九尾狐。”
　　食铁兽？竹韵道君道君沉稳的表情一僵，失态地看了正无聊地玩爪爪的小兽一眼。
　　这小家伙，是它们一族的崽崽？
　　竹韵道君歉意地看了清沅一眼，说了一句失陪，突然从竹亭里消失。
　　清沅并未吃惊，从容地坐在一旁等。
　　食铁兽一族幼崽稀少，突然发现一个可能是它们族人的小家伙，竹韵道君失态也是正常。
　　半盏茶的时候后，竹韵道君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血缘石。    月 亮
　　他微微弯腰，眼睛正对着小竹的毛脑袋，看见他眼睛下方的一圈黑毛时表情更加柔和：
　　“崽崽，我们来测一下好不好？”
　　看这经典的黑眼圈，这毛茸茸的毛脑袋，小崽崽是他们一族的肯定没错！
　　小竹将头扭到一边，不想搭理这个抢了师尊一千根紫竹的坏人。
　　怕清沅道君误会他不相信他，竹韵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清沅道君，无极道尊曾经为这块血缘石添加了阵法，它不仅能测出双方是否有血缘关系，还能知道这血缘的亲密程度，大致推测这小崽崽是哪家的。”
　　食铁兽们比较没节操，两只兽看对眼了在哪都能滚一发，偏偏他们族人少，大部分族人都有血缘关系，普通的血缘石根本检测不出所生小兽到底是哪家的崽。
　　为了崽崽的抚养权，几只雄兽打到秃毛断腿是常有的事，许多雄兽打输了还不认输，半夜跑到人家家里将崽崽偷回去，被偷的雄兽不甘示弱，于是大战再次爆发。
　　他是食铁兽一族的族长，为此愁地快秃顶，只能求到无极道尊身上，道尊便帮他们改良了一块血缘石。
　　清沅并未让小徒弟直接测，而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留影石递给他。
　　“这里面有小竹父母的影像，你看看认不认得。”
　　竹韵接过留影石，输入灵力，就见一片阔大的紫竹林中，一只比他还胖的食铁兽正在啃竹笋，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它的吞咽呼吸上下起伏，像是一座毛茸茸的肉山。
　　竹韵：他以为他已经是食铁兽中最胖的了，没想到还有族人比他还胖。
　　压下心头的微妙情绪，竹韵诚实道：“它应该是自小流落在外，我并未见过它。”
　　又补充道：“族人们现在都在后山，我叫它们过来测一测。”
　　“多谢竹韵道君。”
　　“清沅道君言重了，这小崽崽和我食铁兽一族有莫大的关系，我身为族长，帮助它找寻亲人理所应当。”
　　食铁兽们不喜欢瞎跑，竹韵道君去了一趟就将它们全部叫来了。
　　大家知道有一只流落在外的崽崽时都很开心，见到小竹和他们大不相同的样子也不失望，反而盯着他的眼睛兴奋不已。
　　一只比别兽较矮却十分胖的食铁兽腆着肥肥的肚子，大声宣示主权：
　　“看这小小的身材，胖胖的肚子，一定是我家的崽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呸！你个不要脸的！说谁小！说谁胖呢！


第十九章 
　　它身后一只黑眼圈特别深的黑白胖团子一巴掌将它拍开，憨厚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霸道：“你个矮胖子，说什么呢，小崽崽眼睛下的黑毛这么好看，一看就是我家的！”
　　“老黑眼，你是不是找打！”
　　“打就打，谁怕你个矮胖子！”
　　“嗷，你敢咬我肚子！”
　　“谁叫你抓我眼睛！活该！”
　　其余黑白毛团也选了一方加入进来，竹亭里顿时黑白毛齐飞。
　　竹韵道君额头上青筋直冒，施了个咒将这些不省心的全都定住，不好意思的看着清沅道：“幼崽在我族太过珍贵，他们也是着急，让清沅道君见笑了。”
　　“无妨。”清沅揉了揉小徒弟难得竖起的耳朵，正视着竹韵轻声道：“我曾听母亲说过，食铁兽一族行事不羁，对幼崽十分重视，小竹若能在其中找到亲人，也是他的福气。”
　　这是竹韵道君头一次直视这个在整个天寰界都极其有名的超级天才。
　　她抱着一只幼崽，虽然表情很淡，周身的气息却很温和，抬头看他的时候，眼里仿若有万千星辰、汪洋大海、滚滚黄沙……缕缕道韵徜徉在其间，让她看起来十分遥远。低下头看徒弟时眼角眉梢却都柔和了一分，煌煌然宛若神女。
　　不愧是无极道尊的女儿。竹韵道君心内感叹。
　　转过身面对一群熊货时眼神瞬间变凶，挥手解开它们的禁制，严肃道：“过来排排坐好，用血缘石一个一个验。”
　　矮胖子立刻起身，用与它身材十分不符的灵活动作占到第一个位置，对着族长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微笑，瞟了瞟竹桌上的小竹声音雄厚道：“快快快，先验我的。”
　　老黑眼瞥了它一眼，伸出厚实的毛爪子想将这熊货拍走，却收到族长一枚警告的眼神。
　　老黑眼抖了抖，僵着一张毛脸站到矮胖子身后。
　　第一个测的是矮胖子，它的血滴到血缘石上后，血缘石沉寂了半晌，一缕微光从石里透出来，矮胖子伸出胖爪子，揪了揪上面的白毛。
　　矮胖子：这光比它爪上的白毛还细。
　　被强迫站到它身后的老黑眼一巴掌将它拍开，得意地觑了它一眼：“看来你和小崽崽没啥关系，快让开让我来。”
　　矮胖子：……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冷嘲热讽：“切，说不定你和小崽崽的关系比我还浅呢！”
　　一个失败者而已，老黑眼没理会它的酸言酸语，满是自信地滴了滴血在上面，间或慈爱地看了小竹一眼。
　　小竹扭过头不理它，从竹桌上跳下来窝到师尊怀里，用屁股对着它。
　　老黑眼也不生气，小崽崽有点小脾气才好咧，没有脾气的崽崽不是好崽崽。
　　等这小崽崽到了它的窝里，它一定好好照顾它，每天都给它挖竹子吃！
　　血缘石亮了亮，一缕比刚才好不了多少的微光出现在众人眼前。
　　矮胖子精神一振，原本耷拉着的大脑袋抬起，肥肚子腆地更圆：“哈哈，老黑眼，你和小崽崽也没啥关系嘛！”
　　老黑眼一僵，眼圈周围的黑毛竖起，看起来格外凶神恶煞。
　　该死的矮胖子，果然欠教训！
　　极度了解这俩刺头性格的竹韵道君一看就知道它俩又要打起来了，一个定身咒施过去，抬着爪爪的俩熊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安静下来。
　　这俩的下场太惨，其余熊不敢再闹，乖乖地排好队一个个测，发亮的眼神时不时在小崽子身上绕一圈，触及到清沅时赶紧收回来。
　　测完了包括竹韵道君在内的所有食铁兽，却没有一只和小竹有亲近的血缘关系，让血缘石亮光最盛的竹韵道君估计也只是和它表了万里的远亲，清沅眼眸深了深。
　　竹韵道君有些失望，极度想说个谎把小崽崽留下来，看了看清沅还是诚实道：“清沅道君，这小崽崽和我族的关系不近，应该只有一部分我族血脉。”
　　清沅面色淡然，从储物戒中拿出准备的紫竹堆在竹亭外，在竹韵道君不受控制地吞口水的动作中说：“竹韵道君可否将食铁兽一族的修炼方法教给小竹？清沅必有重谢。”
　　紫竹是竹中圣品，极品灵植，竹叶、竹露都是上好的练丹材料，完全成熟的紫竹密度极高，坚硬程度堪比金刚石，用它炼制出的法器不仅锋锐，连渡劫修者的灵力都能承受。
　　当然，对这些食铁兽来说，它只代表了一样：极品美食，超级好吃。
　　食铁兽们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大胆的食铁兽甚至冲到紫竹旁，张开大嘴咬了一大口，陶醉地眯了眯小眼。
　　其余食铁兽也不甘示弱，冲过去将那只心机兽挤开，几十只黑白毛团瞬间挤做一团。
　　小竹张着小嘴巴，眼睛冒光，口水都要滴出来。
　　清沅：“小竹也喜欢紫竹？”先前他在三生石面前露出向往的表情，她以为他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很高兴，希望能快点找到他们，现在看来是眼馋那一林子紫竹？
　　小竹赶紧收回盯着竹子的大眼睛，冲着清沅乖巧地点点头：“啾啾啾。”
　　师尊，我等会回去吃。
　　他才不想和这一群熊货抢食呢。
　　清沅见他点头，以为他现在也想吃，便抓了一根较嫩的竹枝过来，递到他嘴边。
　　小竹楞了楞，伸出两只短短的爪爪珍惜地抱住师尊递过来的紫竹，珍惜无比地咬了一口。
　　师尊对他真好，世上再没有比师尊更好的仙人了。
　　小徒弟确实很喜欢吃，看来剩下的紫竹得给小徒弟留着，不能给竹韵道君。
　　补点别的灵植给他好了。
　　竹韵道君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错过了一个亿，当他从这么多紫竹带来的视觉冲击中清醒过来时，一千根紫竹已经被啃了一小半，还有些熊货正拖了几根紫竹往窝里搬。
　　竹韵道君：……
　　竹韵道君：！！！
　　你们这些欠揍的胖熊，快给老子把紫竹放下！
　　挥袖将这些抢食的熊货送回它们的窝，把那些紫竹收起来，竹韵道君笑得满脸大方：“当然可以，小崽崽毕竟有我族血统，修炼方法教给他是应当的。”
　　说罢给了清沅两根玉简，“一根玉简里是修炼方法，另外一根是食铁兽一族幼崽需要注意的事项，小崽崽还太小，辛苦清沅道君了。”
　　清沅摇头：“不辛苦。”
　　揣着小徒弟离开了竹峰。
　　……
　　无极峰下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衣领上用银线绣着祥云纹，看起来十分清雅，看见她时，俊朗的五官上溢出一抹笑来：“姜姜，你回来了。”
　　清沅颔首致意：“楚俞道君。”
　　楚俞面上透出些许无奈：“姜姜，你我将要成为道侣，不必如此生分。”
　　道侣？小竹粉嫩的小耳朵顿时竖起，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师尊的将来的道侣？
　　不可能！师尊是九天之上的云，每一样都完美到了极致，这么个普通人怎么配得上！
　　清沅正要说话，胳膊突然被一个软软的温热的小爪爪紧紧抱住，她低下头，“小竹，怎么了？”
　　小竹摇摇头，九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将师尊的脖颈圈住，转过头看了楚俞一眼。
　　楚俞皱眉。姜姜怀中的小兽好似对他有敌意？
　　他看了小兽一眼，见到清沅少有的温和表情后稍稍出神。
　　姜姜这个表情……在沐遥叛出门派后，他已经很少见过了。
　　或者说，这百余年来，他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得知沐遥叛出悟道宗时姜姜正在外历练，回宗后在无极峰闭关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一人一剑杀上魔道第一宗，重创了当时已经成为魔道第一尊者的沐遥。
　　从魔宗的天罗地网逃出来时，她满身是血，连御剑飞行的力气都没了，神情却极为淡漠，他和烨瑾道君想要搀扶她，却被拂开，只能见她硬生生撑着秋水一步一趋地回了无极峰。
　　休养好之后不久，她就闭了死关，再出关时已经一百多年过去。
　　楚俞突然发现，自己对姜姜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现在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今日去无欲峰时，发现温奕道君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萎靡，清莹也在一旁暗自垂泪。温奕道君是他极为尊重的长者，他已经许久未见过他这副神情，不由得有些担心。
　　正想询问一二，却见清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看向父亲时眼里满是担忧。
　　他心里一沉，猜测应该与姜姜有些关联。
　　温奕道君不说，他便私下里询问清莹多次，清莹才有些犹豫地告诉他：姜姜将无极峰的结界修改了。
　　除了她和她的新收的徒弟，其余人一概不能随意进入。
　　他有些不敢相信，温奕道君面上的神情却让他不能不信，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来到无极峰，正欲进去，一道结界牢牢将他挡在外面。
　　清莹没有说错。
　　楚俞压下心头的思绪，轻声道：“姜姜，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清沅摸摸小徒弟疯狂摇摆的小脑袋，打开结界：“楚俞道君请。”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啾啾啾！楚俞，来战！
　　小竹：啾啾啾！等等，你先停手，等我长大了再说。
　　楚俞（疑惑）：姜姜这小兽好生奇怪，一只兽却叫的像鸟，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小竹：啾啾啾！你等着！窝去找师尊！


第二十章 
　　“姜姜这里和以前倒是有些不一样。”楚俞坐在竹屋前的石桌上，环视周围一圈，感叹道。
　　不久前来无极峰找姜姜时，竹屋还和一百年前一模一样，这次过来，原本的住屋虽然还在，却多了一间厨房，石桌前的一个石凳换成了较高的竹椅，桌上茶壶茶碗旁一个小巧的竹杯，杯上刻着两个字：小竹。
　　笔法稚嫩，一看就是她那小徒弟的手笔。
　　忍住将神识放进竹屋看一看的冲动，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清雅的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姜姜，你的徒弟呢？在里屋修炼？”
　　清沅摇头，将赖在她怀里的小兽放到桌子上，点了点他缠在她手腕上的毛尾巴：“这就是。”
　　楚俞惊讶地看了屁股对着他的小兽一眼：“你徒弟不是人修吗？怎么会……”
　　“他身世有异，前不久修炼时突然变成了兽身。”
　　楚俞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小兽脑袋上的长耳朵，却被一条尾巴狠狠拍掉，他也不生气，目光在小小的毛团身上徘徊了几圈，又盯着那九条毛尾巴看了许久，才道：
　　“你徒弟混了多种血脉？”
　　他态度温和，面对这么一只长得有些奇异的小兽却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像是闲聊般问她。
　　悟道宗不禁妖修，小徒弟的身世也不算禁忌，何况有她这个师尊护着。楚俞问了，清沅也没有隐瞒：“嗯，它有食铁兽和九尾狐血统。”
　　楚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思考片刻，面色认真地说：“天寰界混合多种血脉的妖兽只会继承其中最强大的血脉，你这小徒弟兽身就显现出几种不同妖兽的特征，身世恐怕不同寻常。”
　　“你刚才应该是去找竹韵道君了吧？竹韵道君怎么说？”
　　清沅：“道君也不知他的来历。”
　　那就难办了，何况姜姜这小徒弟还是纯灵体，一种从未在妖兽身上出现过的体质。
　　“……天机阁藏书千万，典籍囊括天寰界甚至其余众多大世界的妖兽灵植，其中或许能找到关于你这徒弟的线索。”
　　“道君所言甚是，我改天去天机阁一趟。”
　　楚俞皱了皱眉，看着清沅无奈地重申：“姜姜，我们是将要敬告天地的道侣，你实在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清沅不可置否地饮了一口雪莲茶，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楚俞，七十多年前，你为什么没提醒我？”
　　一百多年前与沐遥一战，沐遥重伤垂死，她挣扎着回了悟道宗，休养三个月后对外宣称因受伤过重决定闭死关——其实不是因为外伤，而是生了心魔。
　　沐遥比她大十岁。
　　她六岁那年，喜欢一个人乘着母亲给她的小飞舟到处飞。路过悟道宗不远处的一座小村庄时，见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正被一群大汉绑着往河里扔，他母亲被人打得浑身是血，已经咽气，枯瘦的手却还是死死抓住一个大汉的衣角不放。
　　那少年就是沐遥。
　　她那时已经开始修炼，对付几个凡人绰绰有余，便将那少年救了出来，带回了悟道宗。
　　沐遥天赋出众，道心坚定，以第一名的好成绩拜入悟道宗，被她母亲无极道尊收入门下，成为了她的师兄。
　　此后经年，大师兄接任掌门搬出无极峰，二师兄在秘境中失踪，母亲闭关……她便和沐遥两人居住在无极峰中，两人时常相约练剑，交流修道心得，去秘境中历练。
　　沐遥叛逃时正是悟道宗弟子十年一次历练。她和沐遥修为高，便一人带一队，他去极北靠近魔修地盘的死亡沙漠，她则去了南边的无尽森林。
　　历练的地点是沐遥选的，历练的弟子却是她挑的，一百五十名精英弟子，她和沐遥各带七十五人，另有三名元婴修士暗中保护，按理说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随沐遥去死亡沙漠的七十五名弟子和三名元婴修士只有一个元婴修士回来。
　　七十五名同宗弟子和两名元婴修士的杀孽，被最亲密的师兄背叛的愤怒……即使将沐遥重创，她依旧无法彻底放下。
　　于是决定闭关——如果能勘破心魔，修为必将大进一步，如果不能，修为终身止步于此。
　　闭关之前，她给楚俞留下一枚传讯符，让他在有特别紧急的情况时联系她。
　　这个特别情况，当然包括母亲无极道尊魂灯湮灭，身死道消。
　　她面色淡淡地看着楚俞：“母亲身陨时，你为什么不传讯给我？”
　　有血缘关系的修士之间当然会有感应，只是母亲身陨前将她们之间的感应用道法阻隔了。
　　她闭关的洞府结界强大，除了自己主动出来，连渡劫修士都很难进入。
　　悟道宗内，除了有传讯符的楚俞，没有人能联系到她。
　　楚俞：“无极道尊身陨前曾传音与我，让我不要打扰你修炼。”
　　清沅点点头，母亲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楚俞的话在她意料之中。
　　“温奕将清莹带上山时，为什么没用传讯符？”
　　那时她心魔已除，摇摆的魂灯恢复正常，出关并不会影响修为，顶多暂时不能进阶。
　　小竹趴在桌子上，长耳朵高高竖起，小爪爪埋在胸前，光明正大地偷听。
　　温奕道君他知道，是师尊的父亲，清莹是谁？和师尊的名字好像。
　　清沅瞥了他一眼，没在意。
　　姜姜果然在意这件事，楚俞暗暗点头。
　　此次出关，姜姜对他和温奕道君的态度相比此前相差巨大，怕是心中有结，他正好趁机解释一二。
　　“无极道尊身陨，温奕道君担心你匆忙出关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刚刚去除的心魔会再度复发，我也很担心你。”
　　清莹不过一小女子，修为和姜姜差距巨大，她被温奕道君接回来当然没有姜姜的修为重要。
　　他知道，姜姜也不会在意。
　　清沅的确没有将清莹的事放在心中，她之所以问楚俞，不过是想知道这个名义上未来道侣的态度。
　　那日收徒大典上，楚俞表现地虽然清雅中正，清沅却看出他话里对温奕和清莹的维护之意。
　　温奕救过他，他维护温奕理所应当，但清莹……
　　清沅点点头，看似接受了这个解释，话锋却再次一转：
　　“你今天怎么会来无极峰？”
　　昨天她才刚将无极峰的结界修改，今天楚俞就来了。
　　她话锋转的太快，楚俞愣了一下：“我听说你将无极峰的结界修改了，便过来看看。”
　　“的确。”
　　楚俞见她丝毫不掩饰，知道事情无可更改，心中微微一叹，问她：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姜姜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此次突然将结界修改，怕是有事发生。
　　“有人以隐蝶窥探无极峰。”
　　……
　　楚俞走时有些晃神，清沅淡漠地喝了。一口雪莲茶，冰凉清润的口感让她体内的灵气活跃了不少。
　　见小徒弟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停在她眼前晃荡，便放下茶杯，将毛茸茸的小家伙揣进怀里。
　　小徒弟血脉不明，修炼无极峰道法引气入体后直接变成了兽身，清沅便决定先不让它修习任何一种道法。
　　竹韵道君提供的修炼方式倒是可以试一试。
　　神识进入玉简，却见里面密密麻麻一大堆：修真界哪种竹子最好吃，怎样采摘方能不损其风味，竹子各部位都应该怎么吃……
　　最上面两个比其余都大些的金字：紫竹，口感清脆甘甜，竹笋大口吞食最佳，竹叶需轻轻咀嚼，竹身坚硬，先以爪尖划破成小节，细细品尝……
　　清沅：……
　　从容地略过这一堆吃竹经验，终于看见最下方一行小字：
　　修炼方法：将竹子吃进腹中后，睡一觉，醒来继续吃。
　　清沅将这一块玉简丢进储物戒，拿起另一块关于食铁兽幼崽的注意事项：
　　一：幼崽牙口不好，只能吃竹笋。
　　二：家长记得要将其余竹子都吃掉，不然幼崽会偷吃。
　　三：幼崽不开心，给颗竹笋它抱着（紫竹笋最佳）。
　　……
　　十：画重点：竹子可能成精，熊货们采摘时一定要谨慎小心！
　　清沅低下头，看着怀里玩爪爪的小兽：
　　“小竹饿不饿？想不想吃竹笋？”
　　“啾啾啾!”小竹猛地抬头，惊喜的目光直直看向师尊！
　　师尊真好！
　　挥袖间，一株有小徒弟身子粗的紫竹笋被放到石桌上，小徒弟高兴得九条尾巴又开始乱飞。
　　清沅眉眼柔和下来，如白玉般的纤手轻轻地将那缠在一起的尾巴分开。
　　无欲峰，清莹正看着天边那座石碑愣愣地出神。
　　这样的石碑在天寰界随处可见。
　　它是天道赋予的荣耀，是天寰界修真者梦寐以求的榜单。
　　真正的天骄榜。
　　与她登上的那个由天寰界中人自己排的筑基与金丹期的天骄榜不同，真正的天骄榜由天道所立。
　　从元婴开始，每个境界取一百位最杰出的天骄上榜。修真界广渺，天寰界只是三千大世界万千小世界中一大世界，能上榜单者每次不超过十人。
　　修真界机缘无数，每时每刻都有得到大机缘的天骄崛起，亦有人从榜单中跌落，其中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她那位姐姐却尤为与众不同。
　　金丹刚刚突破元婴，元婴期天骄榜便已经有她名位，元婴中期时成为榜首，晋升化神后首先是化神期天骄榜第三，短短时间又变成第一，合道之后……直接成为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今天又是开心的一天～


第二十一章 
　　“楚俞道君，姐姐很强大，我远远不如她。”
　　指着天边那巍峨的石碑，清莹面色复杂，头一次直视面前的白衣道君。
　　楚俞看了眼石碑：“清沅乃天寰界最杰出的天骄，我亦远远不如。”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虽然被称作天寰界第一天骄，但那是在姜姜百余年不出关的情况下。
　　事实上，天骄榜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都很神秘。
　　它只取元婴以上修士，相对应的，也只对元婴以上修士开放，元婴以下修士若想一观，必须使用特殊的法器。
　　法器昂贵，数量稀少，只有少数高阶大能的后代手上才有。
　　因此为了满足众多小修士的好奇心，天机阁参考真正的天骄榜立下另一人工榜。
　　人工榜将天骄榜上天寰界有名有姓的修士罗列出来，又根据这些修士的近况适当修改，称作伪天骄榜。
　　姜姜闭关一百多年，虽然名字一直高居天骄榜第一，外界却不知她具体情况。
　　天道无常，修真一途变幻莫测，就算是好好在某处修炼，也有被大能斗法波及身陨道消的可能，何况姜姜闭关之前那般凶险。
　　天机阁列出伪天骄榜，本是为了罗列出天寰界杰出的天才，也是为两百年一度全修真界天骄都要参加的瀚海秘境做铺垫。
　　姜姜出关百余年，出关时间不知几何，天机阁之人便暂时将她从天骄榜中隐去，又将叛出正道的沐遥踢除，原本在天寰界只名列第三的他就这样变成了第一。
　　名不符实。
　　清莹被他噎了一下，露出一副向往的神情：
　　“也不知我几时才能赶上姐姐。”
　　没有这个可能。
　　楚俞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没戳破女孩的幻想。
　　有期待才有动力，修真路上，有个想要追赶的榜样是好事。
　　他没反驳她，清莹暗中欣喜，犹豫了一下试探道：
　　“楚俞道君，结界的事……我姐姐她……怎么说？”
　　楚俞道君可是姐姐的未来道侣，却被无极峰拒之门外，还有父亲……
　　姐姐这样做，就不怕楚俞道君伤心吗？
　　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道君？
　　道君被这样对待，心里肯定很伤心，或许还会生气，姐姐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楚俞虽然刚开始有些不被信任
　　无极峰是姜姜的住所，虽说合道神识可视万里，但总有一些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她新收的小徒弟身世特殊，乃当世罕见的纯灵体，现在却变成了兽身，原本坦途的大道瞬间布满迷雾。
　　在这种情况下，姜姜小心一点是应该的。
　　“宗内峰主可自由设置结界，清沅这么做无可厚非。”想到姜姜的话，楚俞认真地问清莹：
　　“你是不是以隐蝶窥探了无极峰？”
　　清莹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经暴露，便没试图辩白，直言道：
　　“那日收徒大典上，姐姐那么对待父亲，一定是对父亲有误会，我想和姐姐说清楚，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便只好用隐蝶了解姐姐的喜好，日后用得上。”
　　这话半真半假。
　　用隐蝶是为找出清沅的喜好是真的，主要目的却是找出那玉石空间的下落。
　　楚俞有些无奈。温奕道君这女儿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做的事有些欠妥当。
　　她在凡间长大，虽然已经在修真界修炼了几十年，但却被她父亲保护地太好，对于许多修真界默认的规则了解不多。
　　温奕道君对他有恩，他不能让他看重的女儿继续做错事。
　　“修真界试图窥探大能洞府是一大禁忌，姜姜温和不计较，别的大能却不是如此，你莫要继续这样。”
　　她哪里温和了？
　　清莹低头掩饰自己差点控制不住的扭曲神情，声音低沉。
　　“我知道不应该窥探姐姐，姐姐为此已经将父亲给我的极品法器收走。但这件事与父亲无关，希望姐姐能够不牵连父亲。”
　　“清沅与楚俞道君的事与你无关。”楚俞安慰她，“他们父女之间本就有隔阂，这次的事不过一个□□罢了，你不必自责。”
　　这是说她连引起那父女俩矛盾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知道楚俞不是这个意思，清莹的神色还是有些扭曲。
　　半晌过后，她有些释然的声音才从下方传来：
　　“不管如何，的确是我连累了父亲，只希望姐姐和父亲能够尽快和好吧。”
　　她抬起头，一双杏眼波光流转：
　　“楚俞道君，父亲近些时日心情不佳，有道君陪着会好很多，道君能不能时不时过来陪陪他？”
　　“那是自然。”楚俞一口答应。
　　“那就多谢道君了。”清莹笑起来。
　　没关系，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站在她这一方，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那个姐姐现在正忙着教导徒弟，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楚俞走后，清莹回到自己的宫殿，一道灰衣身影正站在外面。
　　看见她回来，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来。
　　清莹走过去，温柔地笑道：“慕远，你怎么来了？”
　　慕远有些腼腆地挠挠头，“清莹师姐，你叫我毛头就好。”
　　“那怎么行，”清莹摇摇头：“父亲给你取名‘慕远’，便是希望你告别过去，有一个新的开始。毛头这名字太过随意，已经不称现在的你。”
　　新的开始。毛头……慕远灿然一笑，看起来尤为阳光：“师姐说的是，慕远一定记住。”
　　孺子可教。清莹暗中点头，因为楚俞的不解风情而有些烦闷的心情顿时一缓，看向慕远的眼神更加柔和。
　　“对了，师姐。”慕远有些八卦地说，“听说清沅道君新收的弟子原名叫狗儿，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从这名字就知道那狗儿之前不过是一个命运凄惨的凡人，偏偏资质却好得出奇，清莹按耐住心中的复杂心绪，故作称赞道：
　　“清沅道君这弟子十分不凡，日后天骄榜一定有他名位。”
　　“和师姐一样厉害呢。”慕远抬头看着天边，露出向往之色：
　　“要是我以后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清莹被他夸地高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边那座石碑。
　　元婴以下的修士虽然看不见天骄榜，但却也会时不时看向天边，清莹理解地安慰他：
　　“师弟别灰心，你以后也一定能上榜。”
　　“是吗？”慕远显然很开心，羞答答地从怀中拿出一只古朴的戒指：
　　“清莹师姐，我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戒指，送给你，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那就谢谢师弟了。”
　　那戒指灰扑扑的，看上去甚为普通，清莹笑着接过来，将戒指放进储物戒。
　　“只要师姐不嫌弃就好。”慕远笑得牙不见眼。
　　慕远走后，清莹嫌弃地将那枚戒指拿出来，正要扔掉，心神一动，突然觉得那戒指很是不凡。
　　这种感觉，和得到玉石空间时一模一样。
　　她拼命按耐住惊喜与忐忑，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心头血在上面。°)?理( ?° ?? ?°)?
　　戒指抖了抖，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清莹急忙将这光芒遮住，半响，光芒消失，古朴的戒指像是褪掉了一层伪装，变得极为华丽。
　　这真的是个宝物!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熟门熟路地放出神识进入戒指里，发现里面有一个空间，空间虽然比不上那玉石空间大，却也有一汪清澈见底的灵泉，灵泉中央，一朵黑色的莲花傲然挺立。
　　怎么是黑色的？清莹顿住。
　　将一滴灵泉水滴在一株快要凋谢的玉百合上，玉百合耷拉着的根茎立即挺立，凋谢的花瓣掉落，从根茎顶端重新开出一朵鲜艳明媚的花儿来。
　　能使生命生长，和玉石空间里的龙泉一般无二。
　　至于莲花是黑色的，可能是品种不同，修真界许多灵花灵草也是黑色。
　　放下心中的疑虑，捧起灵泉水喝了一口，感觉到身体里传来的熟悉的气息，清莹瞬间狂喜!
　　真的是灵泉!能让人进阶的灵泉!
　　不远处，慕远练剑的手顿住，看着天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无趣。
　　他看着天边那座石碑，化神期榜首的“沐遥”异常醒目，他却好似完全不感兴趣地略过化神，跨过合道，最终停在合道榜首的“清沅”二字上。


第二十二章 
　　小竹啃完两根有他身子大小的胖竹笋，趴在石桌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打完立马捂住嘴，鬼鬼祟祟地看了清沅一眼。
　　清沅专心看书。
　　她最近去天机阁的藏书阁借了一些远古典籍回来，都是一些实力强大却不怎么在修真界活动的妖兽图鉴。
　　天机阁是天寰界四大宗门之一，宗门实力虽然远远比不上悟道宗，却在测算天机一道上极为精通。几千年前，天机阁一位大能设立天机藏书阁，收纳整个天寰界乃至其余修□□的典籍于其中，成为天寰界最大的典籍藏所。
　　这几天她一直在翻阅这些典籍，翻了一大半却还是没有丝毫线索。
　　小竹见师尊没有注意到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又腆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清沅翻阅典籍的手一顿。
　　面上未动，神识却在那毛茸茸的小巧身子上转了几圈。
　　结界那边传来响动，清沅看过去，见大师兄正站在外面。
　　“大师兄，怎么了？”清沅撤下结界，问道。
　　“小师妹。”烨瑾向师妹打了个招呼，看见石桌上慵懒趴着的小兽时眼睛一亮。
　　“小师妹，这就是你徒弟？”小师妹这徒弟是纯灵体，历来纯灵体只会在人修中出现。毕竟妖修各有其天赋神通，天道恒常，必不会如此偏颇。
　　现在这纯灵体却出现在一个小兽身上。
　　“嗯。”她之前让大师兄将小竹道牒上的人修改为妖修，就知道大师兄一定会过来看一看，于是主动解释：“他有食铁兽和九尾狐血统，另有一些血脉未知。”
　　“你这小徒弟可真厉害。”烨瑾啧啧称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会显现出众多血脉特征的小兽。
　　每种妖兽都有自己的血脉神通，九尾狐的血脉神通是幻术与魅惑，食铁兽则天生神识强大，对于一切与竹子有关的天才地宝都有敏锐的直觉。
　　不知清沅的小徒弟是哪一种。
　　被师尊的大师兄夸奖，小竹懒懒摇晃的大尾巴欢快地点了点，冲师伯啾啾叫唤了几声。
　　“哎呀，真可爱。”烨瑾心花怒放，递给清沅一个储物戒，“小师妹，这是我给你徒弟的见面礼。”
　　清沅也不推辞，将储物戒收好，“多谢师兄。”
　　“谢什么？”烨瑾不在乎地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开始说正事：“师妹，宗内决定让化神以上的长老给筑基期以下的弟子们讲课，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去讲讲课？”
　　悟道宗虽然高阶修士众多，但总有一些弟子没能顺利拜师，或师尊在某个秘境中身陨，这些弟子没有师尊帮衬，修炼总要艰难一些。
　　再者，高阶修士之间也有区别。有些擅长炼器，弟子却修符道，有些长于炼丹，弟子却对炼丹没有丝毫天赋……
　　前不久剑峰一位长老的弟子弃剑修琴，可把他师尊气了个半死，却还是舍不得弟子自己瞎摸索，便向他提议让宗内长老轮流讲课。
　　其余长老们或多或少也有这方面的问题，也很赞同这个提议，他觉得这事确实对弟子的发展有益，便答应了下来。
　　“好。”这是好事，清沅答应下来。
　　“那太好了。”烨瑾又喝了一口茶，右手扒拉了一把桌上小兽短短的前蹄，“我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峰出来，取名闻道峰，凡间不是有闻道授业解惑嘛，这次就让那些小弟子们好好学学。”
　　小兽拼命挣扎，对这个抓他小爪爪的大师伯露出嫩嫩的乳牙，大眼睛里满是不情愿。
　　“啾啾啾。”
　　放开放开放开。
　　清沅将小徒弟的小爪爪从师兄的魔掌中救出来，揣在自己怀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长耳朵，转移师兄的注意力：“大师兄，我到时候要讲什么？”
　　“一天时间，讲什么由你定。”
　　“那就讲阵法吧。”清沅随意道。她对阵法一道有些心得，到时候讲起来也得心应手。
　　“嗯，那就阵法。”烨瑾道君点点头，他对小师妹有信心。
　　……
　　清沅道君要在闻道峰讲课了！
　　悟道宗内被这一消息炸开了花，无为峰食肆那里更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有小弟子在议论此事。
　　掌门峰，叶禹自知道这消息的一刻就已经疯了，拉着师尊两个师弟在自己的洞府内狂试法衣，力图到时候给清沅道君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换上一件青衣在水镜前照了照，不满意地皱了皱眉。这衣服太普通了，一点也显不出他英俊的脸蛋和出众的气质“清沅道君穿白衣那么好看，要不我也穿白衣？”
　　二师弟叶凌冷嘲热讽：“白衣是悟道宗制服，每座峰除了衣领与边角的花纹不一样，款式都一模一样，你要是穿白衣，就等着到时候被淹没在一片白色中吧。”
　　“你说的有道理。”叶禹摸摸下巴表示赞同，“既然这样，那我穿黑色，黑色显眼。”
　　一片白当中一点黑，清沅道君一定能注意到他。
　　叶凌翻了个白眼：“和你有一样想法的弟子多了去了，别到时候又被黑色给埋了。”
　　“那紫色？听说清沅道君的竹屋就是紫色的，道君一定很喜欢紫色。”
　　“紫色称你吗？你皮肤黑，穿紫色就像一株紫元草。”
　　紫元草是天寰界的一种灵草，能凝神静气，是炼制清心丹的主药。它外表是一层亮亮的紫色，上面附着一层肉瘤，内里却黑地发光，以紫称黑，是天寰界公认的最难看的灵草之一。
　　叶禹：“不至于吧。”
　　“不信你问衡越。”叶凌指了指站在一旁愣神的衡越。
　　“哦，对。”被二师兄点名，衡越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那可就糟了。”小师弟也这样说，叶禹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过一会却又满血复活：“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清沅道君才会注意到我，粉色？黄色？绿色？”
　　叶凌老神在在：“就白色吧，稳中求胜。”
　　叶禹：“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衡越站在一旁，两个师兄的交谈声渐渐飘远，他抬头，看着洞府顶上青色雕花横梁，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闻道峰。
　　前世他和清莹初见的地方。
　　他一生一切罪孽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莫得勤奋的作者：今天很短，躺平任打……


第二十三章 
　　虽然宗门设立讲坛的初衷是为了那些道途与自己师尊不同的小弟子们，也只准备了一个可容纳百人的小广场，但清沅道君要在闻道峰讲课的消息一出，整个悟道宗的弟子甚至长老们都蠢蠢欲动。
　　清沅道君！三百余岁就晋升合道，一出关就成为合道期天骄榜榜首的清沅道君！
　　这些年她一直在闭关，天寰界修士的视线渐渐被楚俞、清莹等后起之秀吸引，但悟道宗高阶修士都还记得，百余年前清沅道君一人一剑杀上魔道第一宗，浑身染血持剑而立的绝世风姿。
　　她虽为无极道尊独女，修炼资源得天独厚，一身修为却都是自己专心修炼，在各式险境中拼杀得来，绝非靠天才地宝晋升的华而不实之人。
　　这样一位修炼速度凌驾在修真界绝大多数修士之上的天骄，一定对修炼甚至天道有深刻的理解，能聆听她一语，对自己的修为一定很有好处。
　　小弟子们想的比长老们肤浅些。
　　那日收徒大典上，清沅道君一袭白衣恍若仙人的凌云之姿看呆了绝大多数小弟子。这些都是悟道宗的天才弟子，见过的美人不少，还和天寰界第一美人清莹交情匪浅，对她颇为推崇仰慕。
　　他们本以为清莹仙子已经是美人中的美人，却没想到清沅道君的风姿更加出众。
　　见到清沅道君后，小弟子们回去都有些恍惚，原本推崇的清莹仙子不理了，整日望着无极峰发呆。
　　看得其余没去收徒大典的小弟子们好奇不已，修炼之余就在一旁猜测清沅道君到底是怎样一种风采。
　　这么多长老弟子们加上自己徒弟期期艾艾的请求，烨瑾头疼了两日，大手一挥，将小广场改成了可容纳万人的大广场。
　　于是这天早上，清沅揣着小徒弟御剑来到闻道峰，就见底下人山人海，至少有几千人。
　　大师兄不是说给小弟子们讲课吗？怎么还来了这么多元婴化神期的峰主？
　　小竹从师尊怀里探出头来，见到底下乌洋洋的人头，自然垂在下方的大尾巴上的白毛猛地炸开，一股脑缠上师尊的手臂。
　　“啾啾啾！”°)?理( ?° ?? ?°)?
　　大师伯骗人，不是说筑基期以下的小弟子吗？怎么叶禹师兄也在？他明明已经金丹了！还有那个衡越，站在他师兄身旁，穿着一身亮瞎人眼的红衣，一定是想引起师尊注意！
　　“不用怕。”小徒弟看起来有些害怕，清沅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纤手一举，让他站在自己肩上。
　　“啾啾啾。”他不怕，他要守护好师尊。
　　小竹紧张地抓了抓身下柔软的白衣，怕自己锋利的爪子伤着师尊，特意将刚长出来的指甲收起。
　　清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温柔，带着些微宠溺。
　　冲师兄和长老们点点头，闪身来到高台之上，看着下方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清沅抬起手，五块等人高的石头从储物戒中飞出，绕着她旋转几圈，随意铺设在地上。
　　“本座于阵法一道有些心得，今日就讲阵法。”
　　长老们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出慎重，纷纷直起身子，仔细聆听。
　　清沅道君的阵法可是阵法宗师无极道尊教的，百余年前就已经青出于蓝，在阵法一道的造诣天寰界中无人能及。
　　高台下方，小弟子们悄悄地看了高台上的人一眼，心中都有些震撼。
　　白玉为神月为骨，冷若北海冰川，灿若人间艳阳。
　　这两种对立的气质集中在一人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只组合成一种令人震撼的美，让人之前见过的美人影子都在脑海中渐渐淡去，只留一袭白衣身影淡然立于高台之上。
　　她肩上蹲了只白色小兽，小兽四肢短短，有些紧张地将小脑袋埋在白衣道君肩窝，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摆，其中一条在空中顿了顿，悄咪咪地围在道君脖子上，让道君有些冷冽的气质一下子柔和下来。
　　清沅道君不是个修炼狂人吗？小弟子们用眼神询问对方。
　　不知道，不过道君对这只小兽可真好，居然让它蹲在自己肩膀上。
　　你不知道？清沅道君前些日子为她那小徒弟改了道牒，由人修变成了妖修。
　　妖修？那这只小兽就是道君的徒弟？
　　应该是了。
　　哎，真羡慕，我要是那只小兽就好了。
　　别做白日梦。
　　出于对道君的尊敬，小弟子们不敢明着议论，私底下眼睛都使地快抽筋了。
　　“阵法，乃借助外物集结成阵保护自我对付敌人之法，天寰界在修习阵法之时为增大阵法效用，往往会寻求一些天才地宝，利用它们本身的特性排列成阵。但除了提升结阵之物的品阶，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小弟子们被这冷冽而不失柔和的清美之声吸引，渐渐停下交头接耳，神情专注地看着高台上的白衣道君。
　　感受到小弟子们的变化，清沅眉目一动，摸了摸小徒弟探过来的毛脑袋继续讲：“阵法之道，与大道相关。所谓列阵，其实就是让结阵之物与大道纹路贴合。”
　　她将一枚树叶放到一块石头上，又丢了一个傀儡人在石头中央，片刻间，那些石头仿佛活了过来，在傀儡人附近旋转，激起阵阵沙石。石上树叶倏地飞起，以肉眼难以观察到的速度飞到傀儡人身上飞舞，傀儡人躲闪不及，竟被一片树叶卸了胳膊。
　　阵峰峰主猛地站起，不可置信地看向傀儡人。
　　怎么可能！那不是普通的石头吗？结的阵法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敢问清沅道君，可是在石头上刻了符纹？”
　　“无。”清沅摇头。
　　阵峰峰主更是激动，恨不得立刻爬到高台上向清沅请教，又想起现在是道君为小弟子们的讲课时间，只能强行按捺住。
　　“道君，可否告知我们此中诀窍？”他小心翼翼地问。
　　结阵之法是阵修严藏的秘诀，一向只会传给自己的子女或徒弟，怎么可能告知别人？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过分，但为了这新型结阵之法，只好厚着脸皮问了。
　　“道君，我们阵峰愿以五件极品法宝、三株神魂草，十株鸢尾花交换。”
　　阵峰作为一个穷峰，总共就十几件极品法宝，阵峰峰主一下就许出接近一半，小弟子们张大嘴，头一次深刻感受到清沅道君强大的实力。
　　眼里对于美人的仰慕渐渐变成对大能的敬畏与崇拜，没人再关注清沅的脸，即使那比天寰界任何一位美人都要出色。
　　神魂草炼制的神魂丹治疗合道期修者神魂，鸢尾花可炼制蕴灵丹，此丹恢复修者灵力极佳，在修者陷入险境时补充灵力。这二者都是天寰界难得一见的高阶灵草，价值及其珍贵。
　　阵峰其余人对视一眼，眼中没有心疼和不赞同，齐齐期待地看向清沅道君。
　　小竹敏锐地察觉到众人对师尊的崇敬与敬畏，小脑袋高高扬起，身后尾巴散开，欢快地左右摇摆，一副自豪骄傲的表情。
　　“无需。”清沅摇头，在阵峰众人失望的眼神中继续道：“此为七杀阵。上古大能仰观道纹，创下上古文字，一字便可定乾坤，覆山海，此阵正是借助上古文字的韵律所创。”
　　“道君，我阵峰之前也试过以上古文字结阵，一直没能成功。”阵峰峰主皱眉，目光仍紧紧盯着下方的阵法。
　　“灵力不均，阵石不合，些微纹路改变都会影响结阵成果。”
　　灵力……阵石……纹路……
　　阵峰峰主一拍大腿，大着嗓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完身影立刻消失。
　　其余阵峰长老：……
　　阵峰弟子：……
　　有点丢人。
　　一长老站起身，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尴尬：“清沅道君，峰主他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还请道君勿要见怪，勿要见怪……”
　　清沅摇摇头，说了句无妨，继续讲课。
　　下首。
　　衡越眼神专注地看着清沅。
　　师尊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大，强大到令人向往，也让人情不自禁地疏远。
　　她依旧那样淡漠，依旧像前世那样来这里讲课，肩上却多了一只小兽。那小兽也很依恋她，时不时用毛脑袋蹭蹭她的脖颈，短蹄做贼似地抓住一缕头发在爪下玩耍。
　　她也不管，只是在讲课间隙点点那小兽的小脑袋，神色间是可见的柔和。
　　与上一世相同，却又不同。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掌中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智越发清醒，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袭粉衣容颜娇美的女修，对方察觉到他在看他，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衡越师弟。”
　　“清莹师姐。”
　　清莹认识这小少年。他是这一届除了晗日以外最杰出的天才，连掌门都对他欣赏有加，在收徒大典上宣布收他为关门弟子，道途一片光明。
　　就是看上去有些冷漠。
　　清莹还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被一双手提起跃到半空，她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灵力被锁。于此同时，上方有长老一声怒喝：
　　“沐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早上更还是有些困难，我还是晚上出现吧……


第二十四章 
　　“沐遥，你怎么进来的？”火阎道君一声怒喝，飞身来到两人面前。
　　悟道宗结界严密，对于魔修的防范极为严格，今日闻道峰更是有元婴修士十步一岗，化神修士神识笼罩。
　　这样的严密防范下，沐遥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沐遥冷嗤一声：“百年不见，悟道宗还是老样子，阵法故步自封，修士也懒散地很，混进来还不容易？”
　　“你！”负责今日防卫的执法堂长老猛地起身，脸色乍青乍白，胸口剧烈起伏，双手微微颤抖。
　　为了今日的讲课，执法堂所有长老和弟子都过来维持秩序了。但天寰界承平已久，悟道宗的结界又十分强大，百余年没有外人能闯进来，因此表面上虽然做出了最谨慎的防卫，内心深处却十分懈怠。
　　就在刚才，许多弟子都从自己的岗位上跑到了这边。他理解他们想见到清沅道君的心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没想到居然有魔修能混进来！
　　还是悟道宗死敌沐遥！
　　这下好了，执法堂乃至悟道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沐遥，你快放开清莹。”温奕道君飞到火阎道君身旁，神色焦急地看着被沐遥劫持的女儿。
　　清莹见到父亲，神色仓皇：“父亲，救我！救救我！”
　　衡越站在下首，看着上方熟悉的一幕，眼眸沉了沉。
　　前世沐遥抓了他和清莹两人，将他们放到一个隐秘的洞府里就走了。那洞府十分狭小，勉强容纳下两个人。他和清莹在其间待了一天一夜，师尊才找过来。
　　那时师尊和温奕道君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糟糕，找到他和清莹后就将他们交给了其后赶过来的温奕道君，自己则继续去追沐遥。
　　他在无欲峰待了四天，这四天里清莹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美丽又善良的仙子。
　　……这一世，真是截然不同了。
　　他依旧站在清莹身边，却不再是师尊的弟子，师尊的新徒弟正蹲在她肩上，长尾缠绕着师尊纤长优雅的脖颈。
　　无忧无虑，没有半点恐慌。
　　沐遥拎着清莹，神情戏谑：“温奕道君，无极道尊不是只有清沅道君这一个女儿吗？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女儿？”
　　温奕脸上僵了僵，掐了个诀想攻击沐遥，看见女儿脸上的害怕与哀求时又忍了下来，“沐遥，这是我悟道宗的地盘，我悟道宗的千余名化神以上修士可不是吃素的，你最好不要在这伤害我悟道宗弟子。”
　　“我可没兴趣伤害她。”沐遥摊了摊手，“我今日来，是想与贵宗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烨瑾沉声问道。
　　他虽然不喜欢清莹，但她毕竟是悟道宗名正言顺的弟子，要是现在不管她，底下这些小弟子们不知会怎样想，于悟道宗的名声也十分不利。
　　沐遥抬头，直视高台上负手而立的白衣道君，面上复杂，突然道：“百年不见，不知清沅道君可还安好。”
　　清沅将小徒弟从肩上抱下来，淡淡地看向面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沐遥魔尊。”
　　“清沅道君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我们是很熟悉的旧识。”旧识两字上加了重音。
　　“本座与沐遥魔尊不熟。”清沅轻轻地将探出脑袋的小徒弟按下去，声音清淡：“沐遥魔尊要作何交易？”
　　“看来清沅道君很不欢迎吾。”沐遥无奈道，拎着清莹的手摇了摇，在温奕道君紧张的视线中意有所指地说：
　　“听说清沅道君的小徒弟是纯灵体？”
　　清沅脸色沉了沉，看着沐遥的眼睛有些晦暗。
　　纯灵体修士得天独厚，在修炼上几乎没有瓶颈，但自上古以来，能够得道飞升的纯灵体修士几乎没有。
　　修炼太过顺遂导致心境不够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却是因这种体质带来的祸患：
　　他们的血肉能够精进修为，甚至提升修士灵根，净化其血肉之躯，让他们变成接近于纯灵体的体质。
　　虽然正道修士因为天道与功法的约束都不会对他们动手，但那些魔修可不会顾忌这些。
　　这也是收徒大典上其余长老没有和清沅争夺这个超级天才的原因：
　　只有天骄榜榜首、无极道尊之女，修为强大手中珍宝无数的清沅道君才能护住他。
　　“你想干什么？”火阎道君一张脸黑如锅底，咬牙切齿道。
　　“放心，我不要你这小徒弟。”没理会火阎，沐遥对着清沅道：
　　“茹毛饮血是那些走邪道的邪修才会干的事，现在我们魔道大部分修士都不会这样做了。”
　　当然，想把那小家伙抓回去炼丹的人一抓一大把。
　　清沅： “那你想要什么？”
　　沐遥一脸欣喜状：“姜姜你终于肯和我聊天了。你放心，我对你那宝贝徒弟没恶意，只需要你徒弟一滴血用来炼制丹药。”
　　“啾啾啾!”这个坏人居然想要他的血!小竹顿时抬起头，冲坏人骂了几声。
　　不要脸!无耻!异想天开!
　　尾巴愤怒地甩了几下又渐渐沉静下来，扬起小脑袋认真地看着清沅：
　　“啾啾啾!”
　　师尊，你想不想救？如果要救，小竹给多少血都行!
　　只是一滴血？烨瑾皱眉。魔修手段变化多端，能以一滴血控制人的魔修也不是没有，原魔道第一尊者，现第二尊者就是其中翘楚。
　　清沅皱眉：“不可能。”
　　别说有那种以血液控制修士的功法，就算有，她也不会用小徒弟的血去救清莹。
　　沐遥大惊失色，有些委屈道：“姜姜你真是小气，我又不会那些控制人的功法。”
　　说着看了手中的清莹一眼，眼中杀意顿起：“看来你没什么价值。”
　　感觉到男人的不怀好意，清莹脸白了白，一双美眸哀求地看向父亲和楚俞道君。
　　“沐遥尊者手下留情。”楚俞走过来，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沐遥尊者，你虽然手里高强，但这里是悟道宗腹地，如果在此杀害我宗弟子，你也难以逃出去。”
　　“何况清莹仙子乃是清沅道君血缘上的妹妹，温奕道君的女儿，清沅道君高你一阶，温奕道君修为和你同等，一下得罪两位强大的敌人，就算是魔道第一尊者也吃不消。”
　　姜姜和温奕道君决裂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在外人看来，温奕道君虽然有错，但毕竟是亲生父亲和血缘关系上的妹妹，妹妹有难，清沅道君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清沅抱着小徒弟的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看着楚俞。
　　被沐遥拎着的清莹抿着嘴，一双杏眼中满是感动。
　　她就知道，楚俞道君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沐遥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楚俞道：“楚俞道君倒是热心肠，就是不知这清莹仙子是你什么人？瞧你这神色，比温奕道君还紧张。”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听说楚俞道君已经和温奕道君之女定下了道侣之约，看来清莹仙子就是道君的未来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　　沐遥：嘴贱一时爽，一直嘴贱一直爽


第二十五章 
　　“沐遥尊者这是何意？”楚俞神色微变。
　　他和姜姜百年前就有了婚约，除了新进弟子，悟道宗上下无人不晓。沐遥在悟道宗修行百年，自然也是知道的。
　　不仅如此，当年他和姜姜定下道侣之约时，沐遥就在一旁。
　　可他却明知故问，故意挑拨他和姜姜的关系！
　　楚俞看了姜姜一眼。白衣道君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兽，漫不经心地点着小兽的脑袋，仿佛他们二人的谈话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他无来由地心里一慌。
　　脚步不自觉地要上前走到姜姜面前，却被一声柔弱的呼声止住：
　　“楚俞道君，我害怕，救救我。”
　　“看来清莹仙子很依赖楚俞道君呢。”沐遥懒懒道，“就是不知楚俞道君打算怎么救清莹仙子？除了清沅道君小徒弟的第一滴血，本君可不接受其余的交换条件。”
　　无耻之尤！楚俞心中恼怒，整个人越发淡雅：“尊者所思所想俞心里清楚，还请尊者不要做得太过分，以至失了本意。”
　　沐遥这厮，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一直喜欢姜姜！
　　当年他和沐遥并列为悟道宗男修中最杰出的天骄，宗内拥趸无数，爱慕者众多。虽然不想承认，但当年的沐遥确实无论修为还是样貌都在他之上。
　　沐遥的爱慕者比他多很多，几乎每日都有女修堵在路上与他偶遇，或是直白地说想与他结为道侣。
　　沐遥看着随和，拒绝女修时却毫不留情，只说自己一心向道，并无心思找道侣。
　　这话一出，姜姜直接给他送了一堆法宝，预祝他早日得道飞升。
　　只有他知道，这厮在撒谎！
　　情敌的直觉是敏锐的，他早就发现这厮虽然面对谁都在笑，却唯有在姜姜面前才笑得真心实意，眼眸深处满是柔和，连唇角的弧度都要大几分。
　　姜姜和他定下道侣之约后不久，沐遥就叛出了悟道宗，要说这其中没有半点关联，他半个子都不信。
　　可清莹毕竟是温奕道君的女儿，还是悟道宗的一份子，他不能不救。
　　沐遥笑得一脸无辜：“楚俞道君说什么呢？我此行就是想要一滴纯灵体的血液，只要楚俞道君能够满足我这个愿望，沐遥定会放了清莹仙子。”
　　他有些轻佻地摸了摸清莹惨白的脸蛋：“毕竟这么美的美人，本君可舍不得对她下手。”
　　说着，拎着清莹衣领的手又收紧几分，清莹被勒地喘不过气来，挣扎中满是期望地看着楚俞。
　　女儿被这样对待，温奕道君再也忍不住，看向高台上面色淡然的清沅：“姜姜，你就救救清莹吧，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
　　“只要一滴血就好，而且还不是精血，我从未听说过有修士能够仅凭一滴普通的血控制人，何况你这小徒弟不是人修，又有食铁兽血脉，食铁兽能够斩断流出身体的血液与其余血液之间的联系……”
　　清沅抱着小徒弟站到沐遥面前，嗓音清淡：“本座绝不会同意这个交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她。”
　　“姜姜！”温奕道君大怒：“清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出关之后，她也一直试图与你交好，甚至屡次劝说我主动和你修复关系，她待你以诚，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楚俞走上前，目光担忧地看了清莹一眼，皱着眉道：“姜姜，清莹仙子毕竟是悟道宗的核心弟子，天寰界杰出的后起之秀，如果我们对她见死不救，恐怕会影响你和悟道宗的名声。”
　　清莹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合道期修士的威压毫无保留地朝两人而去，温奕和楚俞顿时觉得双腿一沉，几乎想要跪倒在地。
　　姜姜的修为，比出关之时更凝实了。
　　楚俞额头冒出冷汗，苦笑着想。
　　“修真界功法变换莫测，温奕道君能保证绝不会出问题？”清沅看了温奕一眼，眼神冷冽，看得温奕心中发寒。
　　“本座徒弟被无辜牵连，清莹是悟道宗弟子，晗日就不是？以一名弟子之命去换另一名弟子，这就是楚俞道君所说的悟道宗的名声？”
　　她虽一心苦修，却不是无脑之人。清莹虽小，悟道宗弟子的人心却大，她不会坐视不理。
　　要是以往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母亲为她做出的预言却让她不得不在意。不利之事能避免就避免。
　　“姜姜……”
　　清沅没再理会这两人，面朝着沐遥向前一步。
　　“姜姜是想与本君谈条件？”沐遥满脸欣喜：“唔，要是姜姜你的话，这交易也不是不能改……让我想想……”
　　话音未落，一道亮到极致的剑光从清远手中飞出，以快到极致的速度朝沐遥的面门而去，沐遥躲闪不及，被一剑刺入命门，倒下时不敢置信地看了清沅一眼。
　　“姜姜……”沐遥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她，手却无力抬起，只能深情地看着清沅道：“能死在姜姜手下，我也满足了。”
　　“如此甚好。”
　　桃花眼无力地闭上，唇边含着一抹释然的笑意，像是有什么遗憾终于被满足了一般。悟道宗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位鼎鼎大名的第一魔尊竟生出些许同情。
　　这沐遥之前在悟道宗时也是天寰界首屈一指的天骄，修为样貌都是一等一的，还十分洁身自好，从未与其他女修亲近过。
　　他们还以为这天骄一心修炼，无意找道侣呢，原来是一腔真心都在清远道君身上。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一场爱慕竟得了这般凄凉的下场。
　　这样一个爱慕自己的出色男修都能斩杀，清沅道君，着实……道心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沐遥是个戏精……


第二十六章 
　　眨眼之下就杀了魔道第一魔尊，清莹被温奕道君接住的身子一抖，方才的绝望与恐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多了几分。
　　她本以为……以为父亲好歹是个化神道君，一定能护住她，还有楚俞道君……她知道，他她也有几分维护之情，所以才会对姐姐出言不逊。
　　没想到姐姐这么强！
　　那可是魔道第一魔尊沐遥，百年前将前任第一魔尊赶出魔道第一宗的天才修士，据说那时他才刚进阶化神，就能将在化神境沉淀百年的裔黔魔尊打败，坐稳第一魔尊之位。
　　这样一个人，在姐姐手上居然一招都不敌！
　　想到自己以前的那些小心思，清莹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将小脸埋进父亲怀里，避开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害怕之后，掩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一股从未有过的斗志慢慢在心中升起。
　　如果她也有那样的力量……
　　她是不是也能像姐姐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无视众人各异的眼神，清沅抱着小徒弟站在高台上，语调丝毫不变：“我们继续讲。”
　　台下的小弟子们一个激灵，反射性地挺起胸膛，再也不敢交头接耳。
　　连长老们都心有余悸地直起身子，不再打断道君的讲课。
　　接下来的讲课时间分外顺利，清沅讲完，冲着大师兄和火阎道君竹韵道君点点头，抱着小徒弟离开了闻道峰。
　　清沅道君一走，众人立刻舒了一口气，连烨瑾都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对着停留在原地不敢离开的小弟子们温声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衡越跟在两位师兄后面，深深地看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高台一眼，正要离开，却被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叫住。
　　“衡越师兄，请留步。”
　　衡越回头，看见来人，露出一个有些冷淡的微笑来：“慕远师弟。”
　　以前他虽然没关注过这位师弟，但今日整个闻道峰只有他和这位师弟一身红衣，他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悟道宗尚白，弟子乃至长老们的制式法衣都为白色，小弟子们衣领处的花纹为各峰自定，长老们则可根据自身的喜好绣上花纹。
　　在崇尚淡雅的天寰界，几乎没有有正道修士会一身大红锦衣。更别提这场讲座乃清沅道君主授，道君三百年来都是一身素雅的白衣，大家也就默认道君喜欢淡雅高洁的白衣。
　　为了合道君的眼缘，来听讲课的弟子们大都一身白衣，少数则着青、淡蓝等色，唯有他和慕远选择了最鲜艳的红衣。
　　前世他作为师尊的弟子，自然知道虽然师尊常着白衣，仅仅是因为门派制服为白。她不注重自己的穿着，却喜欢看别人穿得鲜亮些。
　　慕远……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衡越师兄也喜欢红色吗？”慕远好奇地问他。
　　“嗯。”衡越淡淡地点头。°)?理( ?° ?? ?°)?
　　慕远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径自兴奋道：“我还以为只有我喜欢这么鲜艳的颜色呢，选衣服的时候好多无欲峰的师兄都说我是一个异类，没想到衡越师兄也和我是一样的，这下我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在师兄们面前反驳回去了。”
　　“正道修士喜艳者少，历来少则异，师弟不必妄自菲薄。”
　　“师兄看着冷淡，其实很温暖呢。”慕远笑得开朗，摸摸后脑勺道：“无欲峰的师兄们在叫我，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找师兄讨教。”
　　“讨教说不上，师弟慢走。”
　　慕远跟着无欲峰的人走了，衡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重生之后，他虽然修为回到了原点，神识却还保留在上一世的合道期。慕远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他浑身气息有些虚浮，像是刚刚受过重伤。
　　可他明明记得，这位师弟刚来听课时周身气息还十分凝实，半点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
　　清沅抱着小徒弟一回到无极峰，小徒弟就伸出爪爪拍拍她，大眼睛期待地看了她一眼。
　　“啾啾啾。”
　　“想吃竹子？”这段时间和小徒弟相处，清沅已经大致能理解他啾啾声里包含的意思。
　　“啾啾。”
　　是哒，想吃一根长长的壮壮的嫩嫩的竹笋。
　　清沅莞尔，用神识从紫竹林中选出一根长得最好的嫩竹笋，剥掉外壳递给小徒弟。
　　最开始她给小竹的竹笋都是刚从土里挖出来，只去掉了上面的土却没有剥壳，小竹都是用四肢抱在怀里就啃，小嘴常常被竹笋的笋壳划出血。
　　它也不吭声，舔掉嘴角的血就继续啃，最后连笋壳都会吃进去。
　　竹韵道君看见后，默默地带她到食铁兽聚居的地方转了转。那些成年食铁兽在喂幼崽之前都会细心地将笋壳扔掉，防止幼崽嘴唇划伤。
　　竹韵道君：“幼崽嘴巴嫩，肠胃也弱，笋壳对他们来说又硬又不好消化，尤其是紫竹笋的笋壳，幼崽的牙齿实在难以将它刺穿。”
　　清沅看了一眼正抱着带壳竹笋一咬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徒弟，决定今后给他的竹笋都先剥壳。
　　吃完一根大竹笋，小竹满足地摸了摸小肚子，四脚朝天，冲着师尊满足地眯起了大眼。
　　“啾啾啾。”
　　要在师尊怀里睡。
　　“不行，师尊抱你回房间。”
　　小竹是个乖巧的好孩子，被师尊拒绝也不沮丧，迈着小蹄子蹦下石桌，几步跑到自己房间的床上，撅着小屁股拱进被子里，努力让自己冒出头，躺好。
　　“啾啾啾。”
　　师尊，晚安。
　　“小竹也晚安。”清沅有些冷冽的气息彻底柔和下来，眼角眉梢都透出些许温柔。
　　月上梢头，清沅盘膝坐在自己的石床上，闭着眼睛进入修炼状态。
　　她现在行卧皆可修炼，只是多年习惯，修炼时还是会盘膝，摆出一副入定的姿势。
　　空气中的灵气却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朝隔壁房间涌去，清沅睁开眼，发现小徒弟正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四只小爪爪交叠紧握，努力不发出声音。
　　清沅皱眉，来到小徒弟面前，神识探入。
　　还好，只是要化形了。
　　这段时间吃的紫竹多，体内灵气充足，化形乃是必然。
　　一个时辰后，床上的小兽突然四肢伸长，毛茸茸的小身子变化成一副光溜溜的人类身躯，粉雕玉琢的小脸红扑扑的，白嫩嫩的胳膊伸出锦被，自然搭在胖嘟嘟的两颊边。
　　清沅：看来化形十分顺利。
　　就是……胖了好多。


第二十七章 
　　小竹从睡梦中醒来，撒开四肢就想下床去找师尊，以往需要很努力才能蹦下去的床却突然间矮了许多，他一伸胳膊就能碰到地面。
　　他伸出手递到眼前，发现自己毛茸茸短短的前肢变得白嫩光滑，是人类双臂的模样。
　　他变回来了！小竹兴奋地蹦起来，一个鲤鱼打挺蹦下床，快步朝门口跑去。
　　他要快点给师尊看。
　　清沅坐在房间一角的竹椅上，见小徒弟光着脚丫子看也没看就往外面跑，只要无奈地叫住他：
　　“小竹，师尊在这里。”
　　“师尊！”小竹转过头，惊喜地看着她。
　　师尊依旧穿着悟道宗制式白衣，高洁美丽不若凡人，他之前已经看过许多次，这次看起来却尤为不同。
　　小兽身子小，看师尊时尤其高大。再加上师尊常常将他抱在怀里，他只能看见一截线条优美的小巴，很少能看见师尊的全貌。
　　变成人后高了许多，师尊无暇的容光再一次印入他眼里，他不由得怔了怔。
　　天寰界有修士说无极道尊乃是“有美一人兮，见之难忘”，师尊这么美，也让兽、不对，人见之难忘。
　　小徒弟又开始发呆，清沅走近，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摸了摸他光滑的额头：“小竹，在想什么？”
　　“啊……我、我在想我人形时能不能修炼人修的术法。”小竹两耳通红，傻笑地摸了摸刚被师尊碰过的额头，支支吾吾道。
　　“天寰界并未有这样的先例。”清沅带着小徒弟走出竹屋，坐在石桌旁，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看过的典籍，认真道。
　　“不过你的种族天寰界未有记载，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天赋神通，能修炼人族术法也未可知。”
　　师尊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他抱在怀里，小竹有些微地不适应，欲言又止地看了师尊一眼。
　　清沅没注意到他的小表情，继续道：“你先试着用我之前教你的口诀在体内运转三周天，一有问题就停下来，我在一旁给你护法。”
　　小竹乖巧地点头，运起术法，灵气在体内运转地很顺利，经脉中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了许多。
　　清沅在一旁看着，见小徒弟入定之后并未露出不适的表情，周围的灵气也丝毫不排斥地进入他体内。
　　气息沉稳，灵气接纳顺利。
　　看来人形的小徒弟能够修炼人族术法。
　　竟然有妖兽能够修炼人族术法。
　　难道小徒弟不是妖兽，是神兽？
　　传闻神兽可听天下之音，修真界万物包括灵气都与其十分亲和，和纯灵体有些像，却远比纯灵体还要得天独厚。
　　可天寰界的神兽早在万年前就已经迁入仙界，万年来天寰界众修士从未听过神兽福音。
　　小竹从修炼中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环视丹田，见自己的修为已经由练气初期到达练气五阶，不由得十分欣喜。
　　“醒了？过来喝口茶。”清沅温和地朝他招了招手。
　　小竹跑过去，小脸蹭了蹭师尊的衣袖，才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
　　清沅瞥了他一眼，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支玉简递给他：“这是无极峰道诀，你以后人身时就依照这个修炼。”
　　见小徒弟珍惜地将玉简放进怀里，清沅顿了顿，继续道：“十五年后就是悟道宗弟子评比，你是我无极峰首徒，这些年里一定要认真修炼，在大比上拿个第一回 来。”
　　悟道宗弟子大比每十五年一次，元婴期以下筑基以上的弟子都要参加，筑基金丹不分开进行，年龄不限，随意抽选两名弟子比试。
　　抽选结果中，可能两位弟子的修为相同，也可能相差巨大。在往年的比赛中，筑基期初期弟子遇上金丹巅峰弟子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小徒弟现在是练气期，十五年后可修炼到金丹，到时也有一拼之力。清沅淡淡地想。
　　小竹拍拍胸口的玉简，昂首挺胸：“是，师尊！”
　　……
　　“我听闻最近楚俞和清莹走得很近，你就不阻止一下吗？”眼下正是阳春三月，无极峰紫竹屋前的花大都开地甚为鲜艳。
　　烨瑾随手折了一株粉色桃花放在手中把玩，懒懒地撑着下巴，全无在众人面前那稳重可靠的掌门模样。
　　清沅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挥手将他手上桃枝上的桃花打散在一竹娄中，神色淡漠：“随他们去。”
　　烨瑾点了点枝丫，十分好奇她这毫不在意的态度：“你这是不在乎还是想考验楚俞？清莹和楚俞两人的事现在在悟道宗传的是沸沸扬扬的，大家都在猜测你的态度。”
　　“我能有什么态度？”清沅看了他一眼，“该做出姿态的难道不是楚俞吗？
　　“你说的也是。”烨瑾摸摸下巴，“但楚俞毕竟是你的未来道侣，你还是注意一下为好。”
　　“嗯。”
　　烨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明天就是门派大比了，你那小徒弟准备好了吗？”晗日要参加这次门派大比，自然是想争夺第一的，但烨瑾却不太看好。
　　小师妹那小徒弟虽然天资奇高，两年前就进阶金丹，但比那些已经在金丹境沉淀多年的弟子还是弱了些。
　　“这次我两个徒儿叶禹和叶凌都要参加，他们都在金丹境沉淀已久，又在各大秘境中闯荡许久，战斗技巧高超，晗日恐怕不敌。”
　　烨瑾压低声音，极力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得意。
　　哈哈，能打败晗日那样的天才，也是他们掌门峰的荣耀啊，即使那个天才还未长成。
　　但未长成的天才也是天才嘛。
　　天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被沐遥那小子和小师妹压在头上是什么心情。
　　清沅语气笃定：“晗日会得第一。”
　　小师妹这胜负心还很强烈，别到时候晗日输了心情不好，烨瑾提醒她：“小师妹，悟道宗天才众多，你还是不要抱这么大的期望。”
　　当前悟道宗金丹境实力最强的天才就是清莹。她已经在金丹境沉淀二十多年，已经达到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可进阶元婴。
　　他知道清莹早在七年前就可进阶，只是压制住了修为。
　　晗日今年才二十岁，对于修士来说，实在太过年轻了。
　　清沅不可置否地看着一脸劝告的大师兄：“我们打赌，赌一件极品法器。”
　　“……师妹，我知道你好东西多，但也不是这样挥霍的。”
　　“星陨石。”
　　“赌赌赌赌赌！”烨瑾眼睛一亮，摘灵草似地迅速连吐五字。
　　他的本命灵剑是元婴期时筑的，坚韧度不够，不能适应化神期的灵气，他一直想将灵剑升级，可惜一直没找到适合的材料。
　　星陨石！最适合他本命灵剑的材料！
　　事急从权，还是先别劝小师妹了。
　　清沅看着喜不自胜的大师兄，那样子，仿佛星陨石已经到他手里了似的，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雪莲茶。
　　这茶是越喝越好喝，尤其是现在，一股冰凉的灵气在体内游走，那舒服的感觉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烨瑾走后不久，一道身影从桃树林中出来，一瓣粉色的桃花颤巍巍地落在青年乌黑的发丝上，令那本就十分精致的容貌多了一丝光彩。
　　青年穿着和清沅一模一样的制式白衣，冷冽的面容在见到清沅时顿时柔和下来。
　　收起手中寒光凛冽的剑，走近，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师尊，大师伯回去了？”
　　“嗯。剑练得怎么样？”清沅示意他坐下来，递了杯茶给他。
　　“夺得魁首没问题。”青年接过茶，坐在离师尊最近的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愧是她徒弟，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也有足够的实力去维持这份自信。清沅赞许地点头，正要说话，却被他头上那瓣粘着不走的桃花吸引了注意。
　　“这瓣桃花倒是喜欢你。”粉嫩嫩的，小竹坐下时都没掉下来。
　　“嗯？”小竹状似疑惑地看着师尊。
　　“头上。”
　　纤长有力的手摸了摸头顶，触到上面细腻的桃花时怔了怔。
　　“师尊帮我拿下来。”青年微微弯腰，将脑袋递到清沅面前。
　　小竹这些年发育地快，许是妖兽化形，个子比寻常人族高许多。此时和她共同坐在石凳上，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性子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这么爱撒娇。
　　清沅淡淡地笑了笑，桃花自动从小竹头上掉落。
　　“师尊……”小竹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大个子青年委屈着眼朝她撒娇，更别提他还长得十分出众，要是别的修士，说不定就心软了。
　　清沅却不为所动：“大比结束后，师尊带你去一趟渭水城。”
　　渭水上出现奇怪的迷障，许多在渭水上打渔的凡人都一去不复返。云山派修士派人查探过后，发现那是一处不知名秘境的入口，便上报了悟道宗。
　　未知名秘境最高可容纳金丹期修士。但坐标不明，小弟子们要想进去探索，需先由一精通阵法的合道以上修士布下传送阵，确定其坐标。
　　新秘境比虽然那些被探索过的秘境更危险，机缘却也更多，何况那秘境出现奇异，空间波动强烈，里面应该有大机缘。
　　“好的，师尊。”意识到师尊话里的严肃，小竹直起身子，认真道。
　　悟道宗有元婴期以下的小弟子七千余人，除了正在闭关与在外历练的弟子，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参加了大比。
　　当然，绝大部分弟子都是陪衬，真正的夺冠热门人选无外乎那几人。
　　无欲峰清莹、慕远；掌门峰叶禹、叶凌、衡越；无极峰晗日；竹峰赵辉……
　　有好事者甚至悄悄开了个赌局，列出最可能赢得第一的十名弟子，大部分弟子和一些元婴期修士甚至化神长老都下了注。
　　其中，赌无欲峰清莹仙子会在此次大比中获得魁首的弟子已经占了全宗的七成之多，两成掌门峰叶禹，余下一成则分散到其余天骄身上。
　　晗日纯灵体的名头全悟道宗都很清楚。只是他是妖修，众所周知，妖修修炼的速度比人修要慢很多。
　　何况他还只有二十岁，在人修中都算小，何况以时间磨修为的妖修了。
　　“师兄，你干什么？”某小楼门口，叶凌一脸黑线地拉住想要进去的师兄。
　　“你是不是要给自己下注？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们掌门峰的面子往哪搁？”
　　师兄刚刚知道这赌局时默了默，拿着剑就出门了。
　　他不放心跟了上去，果然见他来到这里看着上面张贴的前十名榜单发了会呆，摸摸自己的储物袋就打算进去。
　　师兄太不省心，叶凌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兄，大比看重的还是实力，你这种暗戳戳的小方法是行不通的。不仅丢脸还浪费灵石，我们还是回去练剑吧，练剑有保障。”
　　叶禹无语地甩掉师弟的手，“谁说我要下注给自己了？”
　　“哈？”叶凌傻眼。
　　以他师兄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投自己。
　　“我要投晗日师弟。”叶禹白了这婆婆妈妈的二师弟一眼，好声好气地解释。
　　“这样。”叶凌松了一口气。
　　半晌又纠结道：“我知道你崇敬清沅道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给道君的徒弟增加些颜面，但晗日师弟虽然也是金丹期，却年岁尚小，修为与战力方面恐怕比其余人还是差了些。”
　　他可是听说了，晗日师弟有食铁兽血统，修炼方式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吃的都是清沅道君提供的各种天材地宝，可以说就是被灵物堆上金丹期的。
　　这样虚浮的修为，若不是大家顾忌清沅道君，晗日师弟都不会出现在这前十榜单中。
　　“叶凌师弟，你错了，”叶禹摇摇头神神秘秘地靠近他：“晗日师弟可不是什么花架子，你等会就知道了。”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实情，晗日师弟赔率很高，我们正好趁机下注，一定能赚一堆灵石。”
　　叶凌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没听说晗日师弟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特技啊。
　　“比你说的话还真。”叶禹信誓旦旦地保证。
　　师兄这么肯定，为了师兄的面子，叶凌决定下十块上品灵石。
　　“你真不考虑多下点？”叶禹一口气拿出一千块上品灵石，回过头劝他。
　　这可是个的发财的好几回，不能错过了。
　　“不下了。”叶凌坚定地摇摇头。
　　师兄一向不靠谱，他不能太相信他的话。
　　十块上品灵石不少了，他一个月的月例才这么多。
　　见师兄眼也不眨地下了一千块上品灵石，叶凌心中叹息。
　　师兄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又要找他哭穷了。
　　他不能心软，要让师兄受个深刻的教训。
　　叶禹也在心里暗叹：师弟一定会后悔的，我到时候要不要分给他一点灵石？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叶凌：我后悔了，真的，我单知道师兄不靠谱，不知道晗日师弟原来这么靠谱！
　　下章入V哦……


第二十八章 
　　闻道峰第三十六号擂台, 原本冷清的台下此刻人声鼎沸，暂时没有比赛的弟子挤在一起, 兴奋地看着台上。
　　掌门峰叶凌对战无极峰晗日。
　　女修们甚至一些男修性情十分激动，要知道这两位可都是悟道宗出名的美男子，天资出众, 卓尔不凡，在悟道宗甚至天寰界都享有盛名。
　　尤其是晗日，一张脸比楚俞道君还要俊上三分，却很少出无极峰, 很多想见他的女修在无极峰下苦苦徘徊, 见到他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天赋出众不喜欢出门长得却很好的天才修士。
　　这是悟道宗众人给他的评价。
　　“你说这场比试谁会赢？”一身材娇小的女修掩着嘴，悄悄地问旁边的高个女修。
　　高个女修艰难地将实现从擂台上移到旁边，对着娇小女修翻了个白眼
　　“这个还用问吗？当然是叶凌了。”
　　叶凌是金丹后期, 且已经在金丹境沉淀十几年, 对道的领悟比之金丹初期的晗日自然要深刻些。何况叶凌平常注重实战, 一年有接近一半的时间在外历练，无论是战斗意识还是战斗技巧都十分出众。
　　虽然清沅道君是悟道宗出了名的身家丰厚，给弟子保命或攻击用的各类法器都很多。但擂台上禁止使用法器，此路不通。
　　单论实力，晗日比叶凌差远了。
　　“可是……晗日是纯灵体, 而且这些年也没见过晗日战斗, 说不定我们都误会了，晗日其实实力很强？”
　　“怎么可能？”高个女修语重心长道：“师妹，你不要老看话本, 话本上那些即使不苦修实力也十分强大的主角都是幻想中的，现实里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哦。”娇小女修低下头，对晗日抱的幻想依旧没有消失。
　　不管怎么样，万一晗日赢了呢？
　　她下了一块上品灵石压晗日，晗日输了，这一块灵石就当打水漂了，要是晗日赢了呢？
　　晗日的赔率可是1：10 ，到时她的一块上品灵石就能变成十块，这可抵得上她一半的积蓄了。
　　高台上，晗日和叶凌相对而立，叶凌也不着急开始，动作优雅地朝晗日拱拱手：“晗日师弟，请赐教。”
　　晗日师弟可真是够倒霉的，第一场的对手就是他，只怕第一轮就会被刷下去。为了清沅道君和晗日师弟的面子，他还是只出七分实力好了。
　　对方有礼有节，晗日也施了个礼：“叶凌师兄请。”
　　言毕，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剑。
　　为了保证大比的绝对公平，所有参加大比的弟子都必须使用宗门制式长剑，也就是说，所有大比弟子的剑等级相同，长度相同，甚至外观也一模一样。
　　此时，两柄一样的长剑却发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剑光，一道冷冽，一道锋利，如风一般朝对方而去。
　　两剑相交，一道尖锐的碰撞声刺透人耳膜，来观战的筑基期小弟子们皱着没捂住耳朵，惊叹地看着台上的两人。
　　不是说晗日一直窝在无极峰内吃吃喝喝睡睡从来不认真修炼吗？
　　听说他修为都是清沅道君用天才地宝堆出来的，华而不实，只要一上擂台，一招就会被对手打趴下。
　　怎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台上两人移动很快，快到很多小弟子都不能看清两人的身影，只能从“铿”“锵”的碰撞声中知道两人已经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叶凌拿着剑，态度从随意变得越来越认真，眼神越来越专注，先前只出七分力的想法彻底被剔出脑海。
　　晗日的剑光冷冽，看着像是一束，其中却蕴含着无数剑光，如巍巍大山般朝他压过来。叶凌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提起剑再次冲了上去。
　　晗日接下他一剑，长臂一挥，剑光再次压下，叶凌措手不及，被一剑打下擂台。
　　场面一片寂静。
　　“晗日师弟，我输了。”叶凌衣衫凌乱地从地上爬起，苦笑一声。
　　“叶凌师兄承让。”晗日跳下台，一把掺和住他。
　　“姜姜，你这徒弟倒是很不错。”不远处的山峰上，楚俞背着手，朝身边的女子感叹。
　　“他的确不错。”清沅面色淡漠地点点头，看似毫不在意，楚俞却从其中看出两分骄傲与肆意来。
　　“姜姜，我和清莹的事……”楚俞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宗内关于他和清莹在一处秘境中生情，甚至许下终身之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姜姜一定知道了，正在等着他给她解释。
　　清沅确实在等他解释。
　　她转过头，这次见面后头一次直视他：“你说。”
　　悟道宗上下都在她神识探查范围内，她知道，这十五年楚俞和清莹接触地很少，或者说没有。
　　母亲语言中清莹乃是天命之子，她身边的人都会背叛她站在清莹身后。是以出关后，她对身边的人都抱着一份警惕之心。
　　温奕道君在她母亲身陨后立马将清莹接回来是背叛，在她闭关期间将母亲送与她的法宝法器乃至各种天才地宝取走赠给清莹是背叛，所以她与温奕断绝了父女情谊。
　　那楚俞呢？
　　清莹被接回悟道宗时已年有十五，大师兄曾想以“超过年龄”为由拒绝清莹入悟道宗，却失败了。
　　悟道宗门规规定，每位长老有推荐一亲近子弟入悟道宗的名额。当时温奕的名额已经与一位长老交易出去，清莹根本不可能靠温奕进入悟道宗。
　　真正帮她进入悟道宗的是楚俞。
　　那时宗内的收徒试炼正要进行，楚俞力排众议，用自己的名额为清莹换取了一次试炼机会，让她堂堂正正地进了悟道宗。
　　清莹进入悟道宗的前十年，关于她身世的非议从未停止。温奕束手无策，又是楚俞，多次在公开场合宣扬“有教无类”，“不应以身世论长短”，让清莹所受的非议越来越小。
　　清莹入宗第二十年，在楚俞的提议下，悟道宗大比筑基与金丹分开，清莹成为筑基期榜首。自此，关于她身世的非议完全消失。
　　清沅知道，楚俞所做这一切，主要是为了向温奕报恩，清莹不过是受自己父亲庇护罢了。
　　但她也知道，当年若不是她母亲无极道尊，温奕未必能把楚俞救回来。
　　过往种种，皆如烟消云散，清沅只想知道，楚俞现在对清莹的态度。
　　面前男子清雅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愧疚：“这次去浩元秘境，我和清莹两人被一化神期傀儡困住，清莹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我便时常去照顾她，没想到会有修士曲解了我们两人的关系。”
　　浩元秘境是一个高阶秘境，元婴期以下可入。里面生长着不少修真界罕见的灵花灵草。楚俞这段时间正在炼丹，缺了几味材料，便压制修为进去了。
　　谁知道这秘境中竟然有一化神期巅峰傀儡，修为不受秘境限制，楚俞实力被压制到元婴期，自然不是它的对手，被它困住。
　　就在这时，清莹突然出现，将他带进她的随身洞府中养伤，他才躲过一劫。
　　清莹自己却因为强行带人进入随身洞府遭到反噬，神识受创严重。
　　她是因为自己受的伤，楚俞不能不管。
　　“流言传出已有半月，为什么不辟谣？”清沅点点头，一双清韵的眼子认真地看着他。
　　在众人眼中，楚俞是她的未来道侣，一举一动都与她联系密切，他与清莹的事传得悟道宗众人皆知，也是打了清沅的脸。
　　“这……”楚俞面露难色。
　　为了报答清莹，楚俞答应陪她去凡人界走一趟，这一去就是半月时间，直到今日才回来。
　　凡人界远比修真界热闹，他们看了元宵夜的花灯、国主选妃、凡人大婚……清莹参加了凡间美人评比，获得了第一名。有凡人国主想纳清莹为妃，她拉着他就跑。
　　修道多年，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情景。
　　清沅意味深长地看了愣神的男人一眼：
　　“楚俞，你在想什么？”
　　楚俞回过神来，看着清沅的眼睛，不知怎地有些心虚：“姜姜，很抱歉，这半个月我不在悟道宗……”
　　清沅认可这个理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们解除体内的同心蛊吧。”
　　“姜姜！”楚俞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脸上全然失去了过去的冷静。
　　清沅没理他，自顾自道：“当初我们二人陷入一处秘境，不慎被种下同心蛊，这才决定定下道侣之盟。”
　　同心蛊乃是多年前一位渡劫期大能炼制的蛊虫，除非中蛊一方高出另一方一个境界，否则不可解。
　　这蛊虫对人体倒是没什么危害，也不会影响人的情绪，只是要求中了蛊的两方必须结为道侣，否则修为便会掉落一个大境界。
　　清沅那时才两百余岁，却已经登上化神期天骄榜榜首，自然心高气傲，不愿让自己落后于人，她知道楚俞也是如此。
　　“当初我们二人都没有心上人，都是悟道宗长老，又从小一起长大，修为、容貌也挺称，又有如此机缘巧合，便决定结为道侣，现在想来倒是十分草率。”清沅感叹。
　　“不、不是。”楚俞白着脸，心里激动地否认。
　　不是！
　　当初那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是他特意求来的！
　　那秘境中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同心蛊。是他，费劲千幸万苦找到那位大能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对同心蛊，提前将它放入那秘境中，假装陷入危险引来姜姜，这才将同心蛊成功种在两人身上。
　　楚俞这么激动地否决，清沅有些意外：“你不愿意？”
　　“不愿意。”楚俞态度坚决地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了一代火爆大辣片胃疼了一下午，木得能力多写了，明天加更……
　　果然吃辣一时爽，胃疼火葬场……哭泣……


第二十九章 
　　清沅倒没想过楚俞会这么坚决地拒绝这个她认为极为合理的建议。
　　在她的印象中, 两人定下道侣之盟只是形势所迫，现今解除虽然有些麻烦, 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皱着眉道： “我比你高一个大境界，正好符合同心蛊的解除条件。你既欠下清莹恩情，对她愧疚, 便去报恩，不用顾忌我们之间的盟约。”
　　清莹现在虽然对她造不成威胁，但这样一个未来会害她身陨道消的人杵在眼前总让人心里隔应。
　　就算没有母亲的预言，清莹的身份也让她十分不喜。尽管温奕对清莹的身世多番解释辩解, 但她的存在, 就是温奕背叛她母亲的标志。
　　况且……清莹的出身也十分奇怪。
　　母亲身为渡劫大能，可通晓天地，窥见未来, 且对与自己有关的事应该极其敏锐, 不说清楚地知道每一个细节, 事情的大致也一定会知晓。
　　但她却被屏蔽了似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知道。
　　什么能屏蔽一个渡劫大能的感知？
　　除了一些天赋神通极为出众的妖族，就只有……天道。
　　未来诡谲难测，清沅并不害怕，甚至隐隐期待, 但她却不希望自己未来的道侣和清莹扯上关系。
　　过往楚俞为清莹所做一切, 清沅知道他是为了温奕道君。
　　一个人的恩情再如何深厚也有限，何况清莹不是温奕本人，楚俞就算帮衬, 也不会和她有太多交集。
　　但这次，对楚俞有恩的变成了清莹自己。
　　“楚俞，清莹的身世你我皆知，我可明确地告诉你，我与清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哪怕是你也不行。”
　　楚俞白着脸：“姜姜，清莹的身世非她所愿，何况温奕道君当时失忆了，背叛无极道君也是无可奈何。”
　　清莹刚刚救了他，他不能不管，只能努力劝姜姜：“我会向清莹报恩，但除此之外，我不会与她再有任何交集。”
　　一向从容清雅的化神道君神色彷徨地看着她，清沅顿了顿，衣袖轻挥，眼若琉璃，突然道：
　　“楚俞，你可知道，当初你差点葬身妖兽腹中，是谁救了你？”
　　“是温奕道君。”楚俞怔了怔，不明白姜姜为何突然转移话题。
　　此时正是清晨，山腰处白雾缭绕，一缕阳光从斜上方倾斜而下，落入白雾中，将雾驱散了些，清沅笑了笑，点头：
　　“的确是温奕，你可知温奕为何能救下你？”
　　没等楚俞开口，清沅继续道：“当时一共有两只合道妖兽，一只化神妖兽在场，抓住你的那只妖兽修为虽然最低，却是那两只合道妖兽的亲子。”
　　楚俞心里跳了跳。
　　“妖兽护食，如若直接救你，必然会引得那化神期妖兽发狂，那两只合道期妖兽若是见着亲子被攻击，必然也会十分愤怒。”
　　楚俞脸色愈发白。
　　当时他神志已经模糊，只知道自己被一张可怕的大嘴咬住，妖兽锋利的牙齿狠狠刺进薄弱的腰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
　　他不知道附近还有两只合道期妖兽。
　　温奕道君修为化神，绝对不是两只合道妖兽的对手，更别提还要从它们亲子嘴中救下他了，那对付两只合道妖兽的是……
　　“是母亲。”清沅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
　　“三只妖兽不远处就是一座小城，为了不波及城池，母亲先行将那两只合道期妖兽引走斩杀，回去后温奕已经救下了你。”
　　这是大师兄烨瑾后来讲给她听的。
　　作为母亲的大徒弟，年龄又比她大很多，母亲的很多事迹都是烨瑾讲给她听的。
　　楚俞一向挺直的身躯晃了晃。这些事从未有人讲给他听过。
　　无极道尊很少出无极峰，温奕道君其实也很忙。他修为提升能频繁见到温奕道君时无极道尊已经闭关，只留给悟道宗众人一个又一个传说。
　　他被救起时才三岁，进入悟道宗时八岁，又一次见到温奕道君时已经年有五十，容貌定格在青年时期。
　　关于那段被救下的经历，他从未与温奕道君提起过，只是在暗处默默报答道君的恩情。
　　也因此，他从不知道，原来当初救下他的不止温奕道君，还有无极道尊。
　　楚俞脸色太过苍白，竟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清沅心中复杂。
　　幼时大师兄给她讲这事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母亲传奇生涯中一点小波澜罢了。
　　毕竟比起在人妖两族大战中力挽狂澜于不倒，在危难之际保住食铁兽一族的大义，和温奕一起救下一个三岁小孩的故事还是太过平淡了些。
　　直到她从魔界归来身受重伤，修养时楚俞过来陪她，提起自己幼时被救之事。
　　不久后她闭关对抗心魔，转移注意力之时竟想起大师兄给她讲的那则小故事，这才将那被救的孩子和楚俞联系在一起。
　　……再然后得知母亲的预言，又知晓楚俞这些年一直在维护清莹。
　　楚俞喃喃：“无极道尊救了我。”
　　清沅背着手，看着人声鼎沸的闻道峰。这么点时间，小竹已经开始了都二场比赛，对方是个筑基期小弟子，看见他顿时苦了脸。
　　小竹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拿着剑朝对方一礼，示意对方先请。
　　小弟子咬咬牙，提着剑冲了上去，却被一剑打下擂台。
　　清沅露出一个微笑，方才的些许意难平竟一下子消散许多。
　　不管真相如何，温奕的的确确救了楚俞，楚俞报恩理所应当。
　　两人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心里像是被拂去一层尘埃，心境一下通透许多，这些年静止不动的修为竟有了丝丝松动。
　　“我……”楚俞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如何粉饰太平，清莹都是温奕道君背叛无极道尊得来的，无极道尊是他的恩人，他之前却那般维护清莹……
　　清沅朝他点点头，“我会解除同心蛊，并将我们二人解除道侣之盟的消息告诉大师兄，让他来处理。”
　　说罢消失在原地。
　　闻道峰擂台，小竹遇上了第七位敌人。
　　无欲峰清莹。
　　除却与别的门派交流这样对外的正式场合，悟道宗并不强制要求弟子必须穿着发下来的制式白衣。
　　清莹穿着一身粉衣，衣摆上绣着一朵朵神态各异的美丽花朵，配上那极为娇艳的容貌，极其漂亮。
　　她爱笑，平时对待小弟子们也极其亲和，因此尽管她身世有异，又貌似和清沅道君的未来道侣楚俞道君有些不可言说的关系，上台时还是有些小弟子激动地吸了一口气。
　　很快被身边的同伴狠狠捶了一拳。
　　“晗日师弟，久闻大名。”清莹笑容娇俏地冲面前的男子一礼。
　　男子却不像先前几场那样朝对手礼貌回礼，面色冷漠地举起剑，正对着那张娇艳如花的脸蛋：
　　“来战。”
　　小徒弟好贴心。
　　清沅坐在无极峰竹屋前的石桌上，看着面前的水镜，给自己倒了杯茶，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
　　要给师尊争气啊。
　　除了十五年前她那个姐姐出关那段时间，清莹还从未遇到过对自己的美貌毫不在意的男子，不由得微微愣神。
　　她得承认，清沅比自己好看多了，日日对着那样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对她冷漠也很正常。
　　她拿着剑，慢悠悠地点了点上面刻画着的法阵，自信道：“我修为比晗日师弟略高，晗日师弟先请。”
　　“不必。”
　　听到男子的回答，她笑得更加美丽。也是，一般她说这句话后那些男子都会一脸不好意思地让她先出手，晗日师弟也不会例外。
　　耳边却听见男子冷冽中带着些傲然的声音：“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不是金丹初期吗？她可是金丹期大圆满，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这么狂妄？
　　清莹心中愕然。
　　狂妄些也好，对付起来简单些。
　　她不再客气，提剑攻击。
　　清莹不擅长剑法，因此只将剑当做一个媒介，把其余术法附在其上。一手捏诀，几道锋利的冰剑从指尖射出，和法剑一起朝晗日额头、四肢攻击。
　　这是她的绝学，一手用剑一手捏诀，对手躲得过剑也躲不过术法，金丹期中无人能敌。
　　小竹持剑一挥，一道凛冽的剑气将那几道冰剑击落，清莹手上的剑也像是经受不住那强大的剑气，颤抖着收住了。攻击。
　　好强。清莹眼神一冷。
　　不过境界还是差了些，目前还不是她的对手。
　　她左手一挽，更大的攻击发出，直击男子丹田。
　　大比之上生死不论，就算她在擂台上击毁他的丹田，也没人能说什么。
　　就是可惜了这张精致到极致的脸，从此以后就要跟着个废人了。
　　不过谁让他是她那姐姐的弟子呢？
　　小竹神色不动，身形斗转，避开那道攻击，两人一瞬间又交手十几回合。
　　看来不能这样下去。
　　小竹收起剑，右手举起，在清莹惊诧的视线中凝出几道比她刚才更加锋利坚韧的冰剑，以几倍的速度朝她丹田袭来。
　　清莹神色一变，这个速度，她根本躲不过去!
　　刻骨的恐惧蔓延全身，她瘫坐到地上，眼眸睁大到极致，脑袋一片空白。
　　“荒谬!”观战的温奕神色一变，闪身来到三十六号擂台之前，试图截断小竹的攻击。
　　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
　　“擂台比试乃是公平竞争，温奕道君还是不要插手。”清沅拿出秋水，眉峰凛冽。
　　“宗门大比一向点到即止，怎可毁人丹田!”温奕语气焦急道。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可不能再失去一个!
　　“方才清莹也曾试图击毁晗日丹田，倒不见温奕道君如此公正地出来主持公道。”清沅淡淡道。
　　“清莹她只是一时失手!况且晗日并未受伤。”
　　“清莹此刻也并未受伤。”
　　擂台比试一旦被打断，台上的所有攻击都会反噬自身，清莹此刻并未出击，受反噬的将只有晗日一人。
　　“门规第六条，大比之上生死不论，所有参赛者各负其责。”清沅牢牢挡在温奕面前，清透如琉璃般的眼子静静地看着他：
　　“若是温奕道君执意打乱比赛，本座也不会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昨天长了一丢丢～(￣▽￣～)~


第三十章 
　　“清沅道君！”温奕心中百感交集, 不再叫她姜姜，而是直呼她道号, 面色冷凝地看着她：“清沅道君，还请手下留情。”
　　清沅面色不动：“本座自是不会对小弟子下手。”
　　至于清莹是否会在比试上丹田被废，那就不管她的事了。
　　温奕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由得更加恼怒。他紧抿着唇，目光透过清沅，落在擂台上被剑势所摄呆立在地的清莹身上。
　　“莹儿，快躲开！”顾不上化神道君的从容风度, 温奕道君大喊。
　　清莹被这道声音唤地回过神来, 白着脸想要往旁边躲，却被剑势锁住，须臾间, 丹田处剧烈的痛楚传来, 经脉中的灵气不受控制地向外散去。
　　她的金丹！清莹摇晃着身子, 抬头，白衣弟子正垂着头，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傲慢与蔑视。
　　她隐隐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确遇上了姐姐的徒弟, 却打败了他，在大比上出尽风头，成为悟道宗新一代的领军人物, 彻底洗刷身上“私生女”的恶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仙宫被夺，大比惨败，丹田被毁。
　　她心中剧痛，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莹儿！”楚俞道君大惊，冲上擂台将清莹抱在怀里，灵力探入，见她丹田处一片狼藉，原本金光璀璨的金丹已经破碎地彻底，片片漂浮在灵气肆虐的丹田中。
　　伤的如此严重，除了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绝仙花，根本没有灵药能彻底治愈。
　　可绝仙花乃是渡劫成功的仙人散尽一生修为留下的仙药。修真界修士毕生的梦想就是渡劫飞升，修炼到渡劫期的都寥寥无几，渡劫成功却放弃飞升的几万年来仅有一人。
　　但那位道尊是个特例。
　　他修的乃是至情道，穷尽毕生修为之位寻求心中至情。成功渡劫后却得知心中所钟之人已死，悲痛欲绝之下才散尽修为培育绝仙花。
　　绝仙花一共只有三瓣花瓣，只需一片就可起死回生。
　　绝仙花……多年前那位道尊培育的绝仙花一共只用掉了两瓣花瓣，还有一瓣不知归处。
　　温奕抖着手，看着怀中神色苍白的小女儿，静立在前面色冷凝的大女儿，心中悲痛。
　　姜姜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漠无情，连丁点情面都不给莹儿留？
　　莹儿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啊!她怎可、怎可……
　　形势比人强，温奕只能强咽下这口气。
　　视线略过清沅，落在她身旁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愤怒地质问：“晗日!清莹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师姐，你怎可在大比上下如此毒手!”
　　晗日面上诧异：“清莹师姐比我高了两个小境界，她之前凝出多个冰剑想毁我丹田，我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
　　他和清莹擂台之下站着不少小弟子，听到他的话都赞同地点头，小声道：
　　“的确是清莹先试图毁晗日丹田，晗日反击回去也正常。”
　　有人愤愤不平：“对啊，清莹先动手，凭什么不让晗日反击回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大比之上毁人丹田乃是大忌。清莹今日遇到的是实力比她强上一筹的晗日，这才自食恶果，若遇上的是他们呢？
　　他们可没有晗日这么强大的实力，也没有清沅道君这样强劲的后台，连反击回去都会被温奕道君拦住，只能吞下这份苦果。
　　凭什么!
　　能进入悟道宗的弟子都是修真界的佼佼者，自然是有些傲气的，清莹和温奕今天的行为触到了他们的逆鳞。
　　掌门峰弟子叶凌高声道：
　　“温奕道君，我们可都看到了，是清莹先攻击的晗日。”
　　叶禹紧随其后：“是啊温奕道君，清莹修为可比晗日高多了，被打回去只能怪自己修为不精，怨不得旁人。”
　　他们师尊是掌门，实力地位都在温奕道君之上，别人怕他，他们可不怕。
　　再者，清沅道君是他们掌门的小师妹，晗日是清沅道君的弟子，都算是一家人，他们自然要帮自家人了。
　　“你!”连几个金丹期小弟子都敢怼他!温奕深吸一口气，眼眸深寒。
　　“温奕道君。”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楚俞快步朝这边走来，看见他怀中晕厥的清莹微微一顿。
　　“楚俞道君。”温奕没什么心情和他寒暄，低声道。
　　“清沅道君。”路过清沅时，楚俞转过头，面色复杂地朝她一礼。
　　“楚俞道君。”清沅回礼，淡淡道。
　　清沅道君，楚俞道君，还有清莹!这段时间传遍悟道宗的流言的三位主角!
　　叶禹心中激动，忍不住抓了叶凌一把，被一掌拍了回去。
　　楚俞道君是清沅道君的未来道侣，清莹是清沅道君同父异母的妹妹，清莹这段时间又和楚俞道君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听无欲峰的人说，清莹受伤后楚俞道君一直陪在她身边，在她伤势好转后还带她去凡人界游玩。
　　清莹回来后一脸娇羞，经常抚摸手上的手镯，那手镯释然质地差劲，上面却刻着一对鸳鸯，左侧鸳鸯上一“楚”字十分醒目。
　　摆明就是这段时间和楚俞道君发生了什么嘛。
　　楚俞道君是清沅道君的未来道侣，清莹和楚俞倒进这样做，很对不住清沅道君。
　　叶禹心中愤懑，为心中的女神憋屈，担忧地看着清沅道君，怕她太过伤神。
　　清沅道君这么出众的天骄，就算没了楚俞道君，还有很多不亚于楚俞道君的天才修士倾心于她，楚俞道君放弃清沅道君选择清莹着实眼瞎。
　　叶凌看了看清沅道君和楚俞道君，见晗日师弟眼眸沉了沉，神色似乎有些不豫。
　　他恍然大悟。
　　他就说晗日师弟今天怎么会对清莹下如此很手，原来是在帮自己师尊报仇。
　　有血性有实力又懂得回报师尊，清沅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清沅道君。”楚俞面上愧疚，“清莹她年轻气盛做错了事，现在也已经受到了教训，还请清沅道君与晗日师侄原谅。”
　　不管真相如何，清莹毕竟救了他，他不能不管。
　　现在她丹田被毁，原本大好的前途被毁为一旦，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责。她生性敏感，恐怕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他必须站在她身边。
　　至于姜姜……楚俞按捺住心中不断涌上的痛苦，他与姜姜注定有缘无份了。
　　他看了清沅一眼，白衣道君气质从容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压垮她，心中不知是释然还是不甘。
　　所幸姜姜心性坚强，实力强大，即使没有他在身边也能活的很好。
　　叶禹悄悄和叶凌说悄悄话：“楚俞道君怎么因为清莹对清沅道君道歉？像他与清莹是一家人，清沅道君只是外人似的。”
　　叶凌皱着眉，头一次没反驳他。
　　楚俞道君这是要彻底选择清莹吗？
　　“楚俞道君，”一直沉默的晗日突然开口，“这是我与清莹之间的比试，无论结果如何，我和清莹应该自己承担后果，与师尊、温奕道君乃至楚俞道君都无关。”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淡漠不知为何却让楚俞有些狼狈：
　　“请问楚俞道君以什么立场，要求师尊原谅清莹？”
　　楚俞道君是师尊未来的道侣，今日却在众人面前为清莹向师尊道歉，让师尊在这些小弟子面前丢脸。
　　师尊实力虽强，却也不该受这种委屈。
　　“且不说这件事与师尊无关，根本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楚俞道君是师尊未来道侣，理应与她休戚与共，怎能为另一个女子向师尊道歉？”
　　小徒弟生气了。
　　清沅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现出笑意。
　　“我……”楚俞目光看向昏厥过去的清莹，想到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终是开口，“吾与清沅道君将解除道侣之盟。”
　　“师尊？”晗日猛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一身白衣气质冷冽的女子。
　　清沅朝小徒弟肯定地颔首。
　　“楚俞道君说的不错。”
　　师尊真要和楚俞道君解除道侣之盟？
　　晗日心中复杂，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这些年楚俞道君经常去无极峰打扰他和师尊，晗日对他算不上喜欢，甚至无数次想过要是师尊没有未来道侣就好了，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但当这一刻来临，他却发现，自己心中没有丝毫惊喜。
　　他知道的，师尊性子淡，真正的能说的上话的只有烨瑾道君与楚俞道君两人。
　　她未必把楚俞道君当做未来道侣，却一定将他当做很亲近的朋友。
　　失去楚俞道君这个朋友，师尊一定很伤心。
　　清沅举起手，一只碧绿的蛊虫慢出现在掌心，在楚俞痛苦不舍的表情中慢慢合掌。
　　楚俞心里一空，发现自己体内的蛊虫不再有动静，安静地仿佛早已死去。
　　他伸出一抹灵气，试探性地点了点小虫娇嫩的额头，想要唤醒它，却发现小虫的身子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一口血涌上喉头，楚俞面不改色地咽下。
　　“清沅道君，我和温奕道君先走，道君慢行。”
　　说罢从温奕道君怀中抱过清莹消失在原地。
　　温奕定定地看了清沅一眼，也挥袖离去。
　　……
　　“师尊……为什么要和楚俞解除道侣之盟？”竹屋前，晗日一脸纠结地喝了一大口茶，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三十一章 
　　这些年楚俞道君常来无极峰, 师尊和他时常相对弈棋，对坐品茗, 相处地很是和谐，让他吃了不少醋。
　　“是不是楚俞道君做了对不起师尊的事？”小竹认真道。
　　这些天宗内楚俞道君和清莹的事传地沸沸扬扬，更有小弟子说曾见到楚俞道君亲自将清莹抱回了无欲峰。
　　师尊突然决定和楚俞道君解除道侣之盟, 是不是那些事都是真的？
　　想到刚才楚俞道君的态度，小竹有些愤怒，看着师尊承诺道：“师尊，你放心, 等我修为上去了, 一定将那背叛你的楚俞道君狠狠揍一顿。”
　　清沅：……
　　小徒弟想什么呢？
　　她有些好笑：“楚俞道君修为化神期，你才金丹，你确定你修为上去后打得过他？”
　　虽然对小徒弟很有信心, 但太过自信可不太好, 清沅决定打击一下他。
　　“师尊放心。”小竹很有自信：“我一定能打败楚俞道君的。”
　　所以楚俞道君真的做了对不起师尊的事？
　　看出他在想什么, 清沅无奈地抬起手，想敲敲他的额头，却发现原本只及她腰的徒弟坐着时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纤手顿了顿，最终只拍了拍肩膀。
　　小竹的肩膀倒是宽厚。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 便被清沅抹去, 她目光看着面前的紫竹屋，语气淡淡：
　　“楚俞并未做对不起我的事。”
　　人都有立场，修士的立场则更为坚定。
　　毕竟修真很大程度上就是修心, 性情软弱容易受人影响之人根本走不了很远。
　　楚俞却是个例外。
　　他修的是仁道。
　　仁者，怜悯世间万物，重情义，尤重恩义。
　　因此，温奕救过他，多年来他一直在暗中报恩，清莹救过他，他会放弃与她多年的交情选择清莹。
　　正是因为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在得知清莹救了楚俞的第一时间，她就决定与楚俞解除道侣之盟。
　　“那师尊为什么要……”小竹垂下眼，目光紧紧地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那上面刻着一本天品功法。
　　“小孩子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母亲的预言不方便讲给小徒弟，清沅喝了一口茶，随意道。
　　小孩子？
　　小竹俊挺精致的面上一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翻滚的灵气。
　　他看了看自己颀长的身躯，宽阔结实的胸膛，厚实有力的双手。
　　哪里小了!明明一点都不小!
　　心中气闷，也不想与师尊说话，自己猛地灌了几口茶，心思一转，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兽往师尊怀里钻。
　　小兽身子这些年长了不少：是身长倒是没怎么便，就是……横向发展了许多，看起来像是一个绒球。
　　绒球有一层厚厚白白的软毛，小身子肉敦敦的，尤其是肚子部位，软乎乎的肉摸起来十分舒服。
　　和他人形时高大结实的身材简直天壤之别。
　　清沅点了点绒球毛茸茸的额头，另一只手偷偷地戳了戳那软乎乎的圆肚子，立马被一爪子打掉。
　　清沅：越大越别扭。
　　小兽将那只意图不轨拍远，挪挪身子将肚子藏好，小爪爪埋在肚肚下，这才扬起小脑袋期待地看着她：
　　“啾啾啾。”
　　师尊师尊，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楚俞道君解除道侣之盟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十分重要，不弄清楚不想罢休。
　　清沅揉捏着小徒弟光滑柔软的皮毛，没说话。
　　小兽将藏好的一只小爪爪拿出来递给师尊。
　　清沅眼底浮现出笑意，面色淡然地接过那只软软的小爪爪。
　　“唔。”
　　小竹：唔是什么意思？
　　不得已，它只好将另一只爪爪也拿出来，讨好地放进师尊掌心。
　　清沅一手一只毛爪爪，满足地捏了捏。
　　“你想问什么？”
　　清沅明知故问。
　　小竹：……
　　师尊看来不想说。
　　他有些纠结地看了看自己的毛肚子，在真相与尊严之间犹豫了半晌。
　　前段时间宗内刚传楚俞道君和清莹的事时，师尊曾去过一趟楚俞道君的仁道峰。
　　回来之后虽然面色不显，他却注意到，师尊在石桌前比平常多坐了半个时辰。
　　它抓了抓自己的毛脸，僵硬着跳到桌上，小肚子用力吸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瘦些，这才鼓着一张脸冲清沅道：
　　“啾啾啾。”
　　来来来，随便摸。
　　小兽看起来很不自在，爪爪不停地摩挲着石桌，眼睛左转右转，就是不看她。
　　清沅觉得心情大好，眉眼第一次弯了下来，唇角上扬，逗弄道：
　　“那师尊摸了哦。”
　　原来师尊还可以笑得这样明媚，灿若桃李，明若朝阳，周身冷冽的气质彻底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温暖。
　　这样的师尊真好看，小竹有些呆呆地想，一时间竟忘了吸气。
　　以后要让师尊一直这样笑。
　　一双微凉纤细的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肥肚子，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大惊失色!
　　小爪爪又一次将师尊的手拍走，捂着肥肚子深吸一口气，直到那团鼓起的肉扁平下去，小爪爪才拿开。
　　大眼睛朝师尊看去，却发现她早已经回屋了。
　　小竹：……
　　被白摸了。
　　清沅坐在石床上，见小徒弟愣了半天，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跑进屋子里，便收回视线。
　　小徒弟太可爱，她刚才都忍不住将母亲的秘密和盘托出了，这可不行。
　　她未来凶险，小徒弟虽然是她命中变数，清沅也不想让他参与太多。
　　……
　　第一场晗日对战叶凌胜利后，压注晗日的修士都赚了一大笔。
　　当然，除了小部分广撒网的修士、叶禹和叶凌，根本没人压晗日。
　　导致结果出来后，一堆人跑到小楼外面看着上面的榜单失声痛哭，幸运压中晗日的则手舞足蹈。
　　1：10的赔率!即使他们只压了一块灵石也赚翻了!
　　“我要赚翻了!”叶禹抱着剑，不顾场合地尖叫道。
　　一万上品灵石!他辛辛苦苦攒十年都没有这么多!晗日师弟果然不负他的期望。
　　叶凌没有纠正师兄的丢脸行为，因为他心情正复杂着。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次师兄终于靠谱了一次，他却没有相信!
　　和晗日师弟对战后，他就预感这一届榜首应该就是他了，于是赶紧跑来下注。
　　结果那群鬼精鬼精的抠门吸血鬼也见势不对，下调了晗日师弟的赔率，由原来的1:10变成了1:4。
　　这下就算他也下一千上品灵石，最终也只能收获4000块。
　　哪想他师兄一千变一万!
　　想到那些失去的灵石，叶凌心里滴血，忍不住狠狠瞪了师兄一眼。
　　都怪这不靠谱的，有情报都说不清楚。
　　幸好那群人不清楚晗日师弟的真正实力，觉得他应该打不过清莹，这才没有将他的赔率调成和清莹一样低。
　　哪像现在，晗日打败了清莹，赔率直接下降成了最低。
　　他比那些在晗日打败清莹之后才下注的人幸运多了。
　　叶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随着清莹、叶凌等最最负盛名的弟子出局，大比渐渐进入了尾声。
　　最后一场：晗日对叶禹。
　　赌局上重新列了两人的赔率。
　　晗日：1：1.000000001
　　叶禹：1:10
　　晗日打败清莹后，大家对他的印象就变成了：金丹初期能打败半步元婴的狠人。
　　叶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尽管这是一场真正毫无悬念的战斗，大家对这样榜首争夺战还是充满热情。
　　除了受伤过重的弟子，大家都来了。
　　擂台下人声鼎沸，擂台之上，叶禹拿着剑，凑在晗日师弟身边。
　　“那个……师弟啊，师兄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小竹有些疑惑：“什么？”
　　难道是想让他在这次比赛中放水？
　　他沉吟了一下：“放水也可以，我听闻师兄最近得到了一匹彩霞锦，布面流光溢彩，宛如彩霞，师兄把它给我，我会与你打个平手。”
　　只想让师弟轻点下手，让自己输地好看一点的叶禹：师弟要彩霞锦干嘛？
　　没看出来他是一个喜欢亮丽色彩的人啊？
　　他想了想，摇摇头：“平手就不必了，到时候让我输地好看一点就行。”
　　身为掌门峰弟子，几剑就被打下台真的很丢脸好吗？无论如何都要称过一百招!
　　至于平手就不必了，那样太明显，容易让人怀疑作弊，他可是在晗日师弟身上下了一大笔灵石，不能出半点差错。
　　输地好看点？容易，晗日点头：“好。”
　　面子保住了!叶禹大喜，一时间竟忘记神识传音，大声道：“谢谢师弟，等会我就将彩霞锦给你!”
　　这匹彩霞锦本来是他千辛万苦买来给自己做法衣的，但法衣绝对没有面子重要，叶禹觉得这比交易很合适。
　　晗日也觉得很合适，于是点点头。
　　“叶禹这小子一定让晗日给他放水了!”清沅身旁，烨瑾看着擂台上的叶禹恨铁不成钢道。
　　同样是弟子，人家弟子比他的入门还晚那么多，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看看人家!二十岁就修为金丹，能击败金丹期大圆满，是板上钉钉的榜首，再看看他!一脸熊样!
　　“晗日应该不会接受吧。”烨瑾有些不确地看着清沅。
　　经过这些日子的比试，大家对于晗日和叶禹的实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要说叶禹能赢过晗日，那是万万不可能。
　　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叶禹这小子要是通过这种手段赢得第一，那他这个师尊都要被那群长老嘲笑死了!
　　到时候他一定要把这个不省心的踢到外面去历练!
　　“会。”清沅唇角微翘，说出一个令烨瑾大受打击的回答。
　　会适当放水。
　　烨瑾十分不能接受：“大比榜首可是有很多奖励拿的，晗日师侄不可能这么短视吧。”
　　清沅坏心眼地没有解释，任由师兄在这里瞎担心。
　　在擂台下弟子看来，与叶禹的这场比赛，晗日打的比之前几场要艰难一些。
　　对战清莹时都没使用的一些术法，这次遇上了，晗日还一直在闪躲，似乎叶禹的攻击对他影响很大。
　　两人鏖战了半天，终以叶禹棋差一招为结。
　　“不愧是叶禹师兄，竟然能在晗日师弟手下撑这么久!”
　　“是啊是啊，比清莹撑的时间都长。”
　　自从那日擂台之上清莹试图以大欺小毁晗日丹田后，悟道宗小弟子们对她的称呼便从“清莹仙子”变成了简简单单的“清莹”。
　　话语中再无尊重与敬仰。
　　“提她干什么!”一暴脾气小弟子瞪了那人一眼，“要我说还是晗日师弟厉害，金丹就能打败这么多修为比他高的弟子夺得大比第一名!”
　　“那当然，”一女弟子的声音里满是骄傲：“晗日师兄可是纯灵体，天赋出众，夺得第一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
　　“师弟，看来你今后要多很多爱慕者了。”叶禹幸灾乐祸。
　　他可是知道，这位师弟性情冷清，除了清沅道君，很少和别人交往。别人享受的这种被女修包围的感觉对于这位师弟来说就是个麻烦。
　　“彩霞锦。”晗日没理他，伸出手讨要自己的战利品。
　　“给。”面子保住，叶禹给地十分痛快。
　　晗日珍惜地接过这闪闪发光的流锦，心中欢喜。
　　能给师尊做件漂亮的法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师尊说我小，伤心。
　　变成一只绒球球墙角面壁。
　　清沅路过：小徒弟好可爱，肚肚好可爱，小爪爪好可爱，长耳朵好可爱，长尾巴好可爱，想摸！
　　小竹：这兽身怎么回事？都不随人身长大的吗？！他要结实的腹肌！锋利的爪牙！有力的长尾巴长耳朵！


第三十二章 
　　“师尊, 这个给你。”小竹献宝地将一只储物袋递给师尊。
　　大比榜首奖励极为丰厚。
　　上品灵石一千，上品法器三件, 可入藏书阁上层三日，灵花灵草等药材若干。
　　当然，对于晗日来说, 最大*收获就是得到了那匹彩霞锦。
　　彩霞锦是修真界品阶最高最漂亮的锦缎之一。缎面细腻，不施加阵法便防御属性极高。更妙的是，这锦在未有阳光照射时呈白色，在阳光之下却会散发出阵阵霞光, 极为绚烂。
　　天寰界修士崇尚浅淡, 对彩霞锦却接受度极高，各大拍卖会时不时有女修为争夺一匹彩霞锦大打出手。
　　这几天，晗日将这彩霞锦裁成了一件锦衣, 并在上面施加了各种阵法, 让其品阶升高的同时更加内敛夺目。
　　灵石、上品法器、灵花灵草外加彩霞锦织成的法衣, 全都给师尊!
　　清沅浅淡的眉宇中露出淡淡笑意，将法衣拿出来，储物戒递给他：“这些东西你自己拿去用。”
　　师尊不接受他的奖励，小竹也不沮丧，眼睛期待地看着师尊。
　　“师尊, 穿上试试。”
　　小徒弟一片好意, 清沅当然不会拒绝，周身光芒一闪，将那法衣穿在身上。
　　她这些年虽然一直穿着悟道宗发放的制式白衣, 对这类彩锦却也不排斥，极为从容地走到小徒弟面前。
　　小徒弟像是看呆了，眼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
　　半响，嘴唇微动，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是觉得她穿着不好看？
　　清沅难得感叹。
　　这些年只穿着白衣，这件彩锦一穿，连小竹都有些看不惯，却又顾及着她不好意思说。
　　贴心地为小徒弟找台阶：“多年不穿彩衣，乍一穿连我自己都不习惯了。”
　　说着便要出去身上的彩衣。
　　“很好看!”一声洪亮的声音止住她的动作。
　　她诧异地看过去，就见一向温和沉稳的小徒弟脸颊涨红，耳朵充血，再一次大声吼道：“师尊这样穿很好看!”
　　说完变成一只粉色的小兽，耳朵耷拉下来盖住脸，躲到石桌底下不出来了。
　　清沅轻笑出声。
　　提前去渭水那边探查的化神长老发现，渭水河底有一万年前某神兽留下的毛发，由此初步判定渭水上出现的未知名秘境很可能就是该神兽留下来的巢穴。
　　此消息一出，悟道宗知道消息的长老们都十分激动，竹韵道君甚至想将自己的修为落到金丹期，以进入秘境。
　　那可是神兽!神兽!神兽!已经万年没出现在修真界的神兽!
　　无论是什么样的神兽，对于它们兽来说，都是奋斗的终极目标好吗!
　　一滴神兽血液就能纯化体内血脉，有足够精血时甚至可彻底改变血统，成为一只新的神兽!
　　想到这里，悟道宗年纪最大的竹韵心里滴血，暗恨自己修炼速度太快，出生太早，没赶上这好时候。
　　至于压制修为进入秘境，就算他想，悟道宗也不会容许他这样做。
　　未知名秘境的界壁未知性太多，可能很坚固，也可能很薄弱。
　　高阶修士虽然能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却不能压制其肉体境界，一旦进入秘境，很可能导致秘境崩塌，到时不仅秘境中的秘宝无法获取，连里面的修士都会有危险。
　　恨不相逢未嫁时!竹韵道君心里流泪。
　　“渭水秘境界壁未知，我看先派二十名元婴以下弟子进去探一探，出来后再做定夺。”
　　一化神道君提议。
　　众人赞同地点头，烨瑾道君沉吟一会，“既如此，那就派这次大比的前二十名进入。”
　　未知名秘境是危险也是机缘，能在其中获得多少全在弟子自己。
　　“的确是个公平的法子。”火阎道君颔首。
　　“渭水秘境危险程度未知，那些弟子都是我宗的精英弟子，一下子派出二十个出去风险会不会太大？”一长老有些担忧。
　　悟道宗优秀弟子虽多，但能进大比前二十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不出意外，未来都是悟道宗的脊梁。
　　尤其里面还有一个纯灵体，极有可能成为继清沅道君之后下一个天骄榜榜首的晗日。
　　他皱眉，“天骄榜对于我悟道宗甚至天寰界的重要性想你众人都清楚，要是晗日一不小心陨落在秘境中……”
　　他说的众人都懂，不由得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上首的清沅道君。
　　毕竟是道君的徒弟，还是要让道君定夺。
　　“修士与天争命，不可畏惧前方艰难险阻。”清沅神色淡淡。
　　这是要让弟子去里面探一探。众人秒懂。
　　不愧是清沅道君，道心坚定，即使是素来疼爱的首徒也能狠下心打磨。
　　“大危险下必有大机缘。”烨瑾开口道，“这些弟子们也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事情就此定下。
　　悟道宗山脚。
　　清莹躺在床上，看着来看望她的慕远师弟，面色幽怨，语气有些冲。
　　“师弟倒是好运气，能得到这么一份大机缘。
　　不知怎么地，她总觉得这秘境中有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地她每每想到自己错失这次机会就心内绞痛，丹田翻滚，几欲吐出血来。
　　慕远坐在床头，无视她脸上的嫉妒，一脸真诚道：“师姐放心，我听说长老们在渭水河底发现了神兽毛发，估计那秘境应该与神兽有关。神兽洞府中有很多极品灵花，或许还有仙树仙花仙果，我都找回来给师姐疗伤。”
　　清莹神色一变，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仙树仙花仙果!她有预感，如果她不被晗日打伤，秘境里的那些宝物一定是她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原本被极品丹药勉强保住的丹田不断翻滚，灵气外溢的数度加快，体内越来越无力。
　　她惶恐地抓着被子，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情却越发激动。
　　如果……如果那日她成功地废掉了晗日的丹田，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明明她有机会的，她事前在空间里藏了一瓶能是人暂时失去修为的粉末，只要撒上去，再补上一剑，晗日不死也残。
　　可她犹豫了。
　　不是不忍心，而是过于自信，自信以自己半步元婴的修为对付一个晗日绰绰有余。
　　一步错，步步错。
　　屋内灵气翻滚，隔壁的温奕急忙进来，喂女儿吃了一颗丹药。
　　这是他找丹峰的人练的极品丹药，能暂缓莹儿的伤势。
　　虽然极品法器全被姜姜收走，无极道尊留下来的宝物也全在姜姜手里，但他到底是个化神道君，手里很有些东西。
　　这次的极品丹药却耗尽了他的私库。
　　“莹儿，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温奕焦急地拍着她的背。
　　“父亲！”清莹使劲地抓住父亲的胳膊，面容灰败而绝望，“姐姐她为什么要这么绝情？我从来没想过与她争，为什么她连一点希望都不留给我？”
　　小女儿这样凄惨，温奕心中剧痛，头一次对大女儿生出强烈的怨愤。
　　是啊，姜姜为什么要这样绝情？
　　大比点到即止，她却纵容弟子毁了莹儿丹田。
　　站在一旁的慕远眼光一闪，也上前安慰：“是啊清莹师姐，清沅道君那小徒弟下手可真狠，实力比师姐低这么多却能打败师姐，该不会使了手段？”
　　清莹凄楚的神色陡然一僵。
　　温奕愤怒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是啊，毁掉清莹丹田的是晗日，也是自己小女儿先出手，晗日为了报复，这才反击。
　　“不是的!”见父亲神情动摇，清莹大喊：“一定是姐姐不喜欢我，自己又不好动手，这才指使自己的徒弟在大比之上动手!”
　　温奕还未说话，慕远已经一脸愤怒道：“晗日太过分了!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他看着形容狼狈的清莹一脸安慰：“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能治愈你的天材地宝。”
　　说完低着头，喃喃自语：“我家祖上曾经有一汪黑色的灵泉，可重铸经脉修复丹田，功效一点也不比绝仙花差，可惜百年前就不见了，要不然清莹师姐也不必这么痛苦。”
　　黑色灵泉？清莹面上一顿，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师弟。
　　温奕也将视线从清莹身上转过来。
　　“是啊，”慕远一脸懊恼，“那黑色灵泉是我们家祖上一位散仙老祖留下来的，功效可好了，可惜老祖仙去后我们家渐渐没落，这灵泉也不见了踪影。”
　　“那倒是可惜。”温奕叹惋。
　　散仙留下来的肯定是好东西，说不准真的能修复女儿的丹田。
　　他带着些期望道：“你家族地在哪？本君可否进去找找？若能找到，本君必有重谢。”
　　比起传说级别的绝仙花，这灵泉还是好找些。
　　“师尊言重了，您是我的师尊，这灵泉献给您是应该的。”
　　多好的孩子啊!温奕心中动容，承诺道：“此物贵重，本君一定报答。”
　　他现在全身宝物都为莹儿换了丹药，囊中羞涩，只能空口许诺了。
　　好在他这徒儿是个实诚的，半点没有介意。
　　这么个好孩子……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这腼腆害羞的青年一眼，抱着清莹的手微微收紧。
　　罢了，如若莹儿的伤实在治不了，他就把女儿许配给这青年。
　　青年修炼认真，天资也不错，品性也是绝佳，配得上他女儿。
　　至于女儿的心上人楚俞道君，那人之前是姜姜的未来道侣，这次莹儿又受了伤，和姜姜差了太多，楚俞怕是不会同意。
　　清莹半点没察觉到父亲的心思，父亲晗日慕远走后，她进入空间，见到那黑色灵泉后狠狠舒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
　　因为伤的太重，怕加重伤势，她不敢胡乱用药，一直饮用的灵泉也停了。
　　这十几年来的亲身实践，清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灵泉的好处，眼下被慕远一提醒，她立刻就相信了。
　　咬着牙将自己的身子浸泡在灵泉中，感受到丹田处的金丹慢慢修复，她窝着拳，大笑出声。
　　姐姐啊姐姐，你没想到吧，你这么费尽心思想除掉我，却还是被我重新站了起来!
　　清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自己康复之后清沅看见她的表情了。
　　一定很有趣。
　　灵泉中有丝丝黑色的气息慢慢进入泉中女子的身体，女子却恍然未觉。
　　清莹在灵泉中修复身体，清沅已经带着人从悟道宗出发，向渭水而去。
　　因为秘境出现在渭水，因此烨瑾给它取了个简单易懂的名字：“渭水秘境”。
　　因为一下子出动二十名精英中的精英弟子外加一名合道长老，宗内便准备了一飞行法宝，该法宝形似小舟，又称“灵舟”。
　　清沅站在船头，极目远眺，小弟子们不敢打扰她，只是站在远处不时偷看她一眼。
　　“清沅道君。”一红衣弟子走上前，冲她恭敬一礼。
　　清沅认识他。
　　他是大师兄的关门弟子，名叫衡越，天资极高，大师兄时常提起他，言谈中对这个弟子的喜爱十分明显。
　　既然是大师兄的徒弟，也算是她的师侄，师侄还是要照顾的。
　　“衡越师侄可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咬爪爪）：总有坏人想抢我师尊


第三十三章 
　　衡越笑得有些腼腆：“清沅师叔, 我第一次坐灵舟，对这样神奇的法器十分仰慕, 听说它是清沅师叔炼制的，便想，便想……”
　　“想询问这灵舟的运作原理？”清沅理解地点点头。
　　她这灵舟运转方式不同于天寰界的其余飞行法器, 不用灵石驱动，而让灵舟自己从周围吸纳灵气，用不完的灵气会储存在灵舟中备用。
　　听大师兄说，他这弟子辅修炼器一道, 对灵舟感兴趣也很正常。
　　面对好学的小弟子, 清沅一向很宽容。
　　衡越一愣，脸颊发红，“对。”
　　师尊还是这样温和。
　　“灵舟中有一套吸纳灵气的阵法, 辅以另一套阵法, 能够将灵气转化成灵舟飞行的动力, 通过改变阵法的微末走向，能够调整灵舟飞行的角度和速度。”
　　“清沅师叔好厉害!”衡越一脸崇拜，羡慕又憧憬地看着她：
　　“这么厉害的阵法我能学吗？”
　　前世师尊一直告诫他，器阵不分家，精妙的阵法往往能增强法器的属性, 赋予其意料之外的效果。
　　“这属于七阶阵法, 你现在修为和对阵法的领悟都不够，暂时无法学习。”
　　“我已将这几套阵法放入藏书阁中，等你修为和阵法等阶到了就可查看。”
　　悟道宗有千位元婴以上修士, 这些修士随便一个放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能，每个都有自己的独家绝技。
　　宗内也不强制他们将自己的道法共享，只是设置藏书阁七层，将愿意共享的大能提供的道法放置在内，弟子可用宗门积分换取。
　　清沅研制出这灵舟后，就将灵舟的炼制之法丢进了藏书阁中。
　　对她来说，享受的仅仅是努力创造的乐趣，至于创造出来的成果如何处置并不重要。
　　“多谢清沅师叔。”衡越惊喜地朝她一礼，低头掩饰住自己眼底的失落。
　　曾几何时，师尊的所有术法他都能随意获取，现在却只能用积分去换。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些不适应，所幸重生之后心性倒是好了些，很快就收拾好低落的心情。
　　“清沅师叔……”
　　“师尊。”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晗日从船舱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灵瓜。
　　“衡越师兄也在。”晗日朝衡越微微点头，视线转向师尊，“师尊，听说这灵瓜很甜，你快尝尝。”
　　清沅皱眉：“你修为已至金丹，怎么还是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手却很自然地拿了一块。
　　这些年小徒弟一做灵食就要拉着她吃，她都习惯了。
　　除了刚开始修炼的那几个月啃了几颗辟谷丹，小徒弟这十几年要做灵食。
　　无极峰灵花灵草众多，后山的灵兽也多，小徒弟学会第一个术法之后就开始自己抓灵兽，再辅以各种灵花灵草做出一桌食物来。
　　包括但不限于豪猪肉炒竹笋、糖炒（徒弟说是红烧）猪肉、紫竹叶炒灵兔肉……
　　每日一餐，餐餐不落。
　　“在外历练环境艰苦，你这么挑食可不行。”对于小徒弟这爱好，清沅实在很无奈。
　　在外历练尤其是秘境中历练，凶险万分，修士们都在努力寻找机缘，哪有时间去做这一大堆吃食。
　　被困在一险地中也是常有的事。
　　“师尊放心，我已经准备了很多辟谷丹。”小竹点点手上的储物戒。
　　原本每日做饭就是为了能和师尊一起吃饭，现在师尊不在，他随意吞颗辟谷丹就行。
　　清沅不知小徒弟的心思，以为他终于克服了口腹之欲，满意的点头。
　　“师尊，这灵瓜甜不甜？”小竹端着盘子，期待地看着她。
　　清沅下意思地点头：“很甜。”
　　小竹看上去很兴奋：“我听闻那些光照充足的地方生长的灵瓜都要甜些，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清沅：“你前些日子做的法器就是用来培育灵瓜的？”
　　一手将吃完灵瓜的竹筷递给小徒弟。
　　初初看见那一直发光的法器清沅还有些惊奇，因为它除了发光并没有什么杀伤力，还曾询问过小徒弟炼制这个干什么。
　　当时他一脸神秘，说师尊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结果是用来培育灵瓜的。
　　这份对食物的执着，比那些食修还要强烈。
　　三千大道，万千小道，仁道、太上忘情道、我道、情道虽然最为出彩，但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改日去天机阁藏书阁找找，找些食修功法给小徒弟用。
　　丝毫不知道师尊已经打算为自己寻找食修功法的小竹接过竹筷，自然地夹起一块灵瓜，送到自己嘴边。
　　清沅瞥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衡越站在一旁，看见这一幕，神情微变。
　　前世师尊一向淡漠，对他虽然也是尽心教导，比别人要温和些，却从未这样地宠溺。
　　或者说纵容。°)?理( ?° ?? ?°)?
　　明明前世晗日根本没在悟道宗出现过，明明师尊唯一的弟子应该是他，明明他才应该是此刻站在师尊身边的人……
　　两人之间气氛太过和谐，旁人根本插不进去，衡越心中黯然，低眉道：“清沅师叔，弟子先退下了。”
　　清沅颔首。
　　衡越走进船舱，从窗户的缝隙中看着那两人，晗日还是那身悟道宗制式白衣，师尊也还是……
　　不对!衡越双目一缩。
　　此刻正是清晨，阳光从云层中倾斜而下，片片洒在船头那两人身上，师尊身上白衣在那阳光的照耀下竟散发出七彩霞光，道君原本冷清的眉目在霞光之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彩霞锦!那是彩霞锦!师尊竟穿上了彩霞锦!
　　为什么？前世师尊不是一直穿着一身白衣吗？为什么今世竟穿上了这样明艳的彩霞锦？
　　旁边有小弟子抽了一口气，小声道：“道君不是只穿白衣吗？白衣清雅高洁，我看还以为道君是只喜欢白色呢。”
　　没想到也会穿用彩霞锦这样艳丽的锦缎制成的法衣。
　　“清沅道君穿这身法衣也好看，真像仙人一般。”
　　“什么都是像仙人像仙人，你就不能说点别的词？”
　　“我这不是觉得只有这个才配得上清沅道君嘛。”
　　“你说的也是。”
　　天寰界修者毕生的愿望就是能够渡劫飞升成为仙人，在他们心中，仙人强大而美丽，因此夸赞一个修士像仙人就是对她的最高赞美。
　　“你说的对，”叶禹不知何时走到旁边，一脸呆愣地看着外面的白衣道君：“清沅道君不仅实力强大，气质容貌更是出众，简直完美地不像凡人。”
　　“依照道君的修炼速度，百年之后就会得道飞升了吧？”
　　一小弟子轻声说，语气中不知是憧憬还是遗憾。
　　憧憬那样出众的美丽和强大的力量，遗憾百年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道君。
　　众人附和地点头。
　　衡越脸色一白，想到前世的事眼眶赤红，急忙低下头掩饰。
　　师尊她……根本没有飞升，反而被他和清莹害地葬身魔海，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他突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无视周围师兄师弟们惊诧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悔恨走进船舱更深处。
　　或许这一世晗日的出现就是对他前世莽撞、自以为是的惩罚。
　　惩罚他再也不能成为师尊的徒弟，反而要看着她对另一人温柔宠溺。
　　叶禹和叶凌对视一眼，对小师弟的状态有些担忧。
　　小师弟好像有什么伤心事，经常无缘无故流泪不说，还喜欢伤害自己，师尊和他们几个师兄百般劝解，却毫无作用。
　　让他自己待一会吧。两人叹了一口气。
　　角落里的慕远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看了衡越渐渐消失的背影一眼。
　　掌门的关门弟子，好像有秘密。
　　还是和姜姜有关的秘密。
　　他站起来，走到叶禹叶凌身边，满脸都是对同门师兄的担忧：“两位师兄，衡越师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渭水秘境的事？”
　　无欲峰温奕道君的弟子。无欲峰清莹试图毁掉晗日丹田的事在宗内传的沸沸扬扬，师尊本欲将她逐出悟道宗，却遭到温奕道君和楚俞道君的阻拦。
　　好在这次清莹的行为犯了众怒，大多数长老都支持让她离开，温奕道君无法，只能将她安置在悟道宗附近的一处小村庄里。
　　为这件事，温奕道君对师尊颇有怨怼，连他门下的弟子遇上他们掌门峰的弟子时也都满脸不满。
　　不敢直接针对，就尽量绕着他们走，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到主动上开打招呼的无欲峰弟子了。
　　这慕远倒是个例外。
　　人家是好意，叶禹也不会冷脸，客气道：“衡越师弟他最近修为遇上了瓶颈，很是烦恼，让慕远师弟见笑了。”
　　慕远理解地点点头，“遇上瓶颈是挺恼人的，真羡慕像晗日师弟那样修炼顺风顺水的天才。”
　　“我也有同感。”原来无欲峰这位天才师弟和他想得差不多啊，叶禹眼睛一亮，聊天兴致高涨。
　　于是叶凌就看见，原本一直告诫他要小心无欲峰弟子的师兄和慕远越聊越投机，就差结为异性兄弟了。
　　叶凌：……
　　师兄有分寸，他也不想听两人谈话，索性走到一旁开始打坐。


第三十四章 
　　到达渭水, 清沅在秘境外布置阵法，弟子们在一旁自由活动。
　　“晗日, 听说你老家是渭水城的？”叶禹走过来，点点晗日的胳膊，一脸好奇。
　　他曾听师尊提过一嘴, 说晗日师弟是清沅师叔大老远从渭水领回来的，晗日如此出众，令他对渭水也有了几分好奇。
　　天才师弟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好想去看看!
　　渭水？不远处的衡越心里一惊。
　　渭水城离悟道宗这么远，晗日师弟当时只不过是一个还未修炼的四五岁小孩, 怎么可能从渭水城走到悟道宗？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 一只普通的凡虎都能让他丧命，更别提那些妖兽与心怀不轨的凡人、乃至修士。
　　难道是……
　　晗日点点头，望着不远处的渭水城, 语气中有些怀念, “是啊, 当时我伤重濒死，是师尊救了我，还带着我到悟道宗了山脚下。”
　　竟然真的是!
　　纯灵体、渭水城、晗日……
　　原来今世这个占据了他位置的人，就是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据说他曾被蝎兽囚禁，将蝎兽反杀后用邪恶的手段获得了蝎兽的天赋神通, 从此变成了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一入魔道就重伤第一魔尊沐遥, 将魔道彻底统一，自封为新任的也是唯一的魔尊。
　　清莹触动天魔封印，将天魔界与天寰界之间的界壁连接, 天魔大批入侵，这人明明实力强大，却袖手旁观，师尊为重塑封印，一人对战十万天魔，以血肉之躯为天寰界筑起一道坚韧的壁垒。
　　真正的尸骨无存。
　　他想抢回师尊遗留下来的戒指，却被一只长的奇形怪状的妖兽抢走，那妖兽通体漆黑，大战时一直跟在师尊身边，撕碎了无数天魔。
　　此后数年，他一直在寻找那妖兽的消息，魔尊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发疯般地针对他和清莹，要不是清莹那神奇的空间，两人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即使如此，他和清莹也被攻击地分外狼狈，几次伤重垂死，修为下降到筑基期，只能躲在凡人界苟延残喘。
　　却还是被他找到，这人也像是疯了，知道清莹有那神奇的空间，竟然在两人面前自爆，渡劫期修者自爆令清莹的空间碎裂，两人被不断挤压的灵气割肉削骨，连元婴都没逃掉。
　　想到最后那段狼狈日子以及临死前的痛苦，衡越心中发冷，双拳紧握，脑海中的恨意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就是这人!不仅间接害死了师尊，还让他那么狼狈痛苦!
　　更可恨的是，这样一个未来会成为魔尊的人，竟然代替他成了师尊的弟子!
　　衡越眼眶发红，狠厉地看了晗日一眼，拿出配剑。
　　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师尊就会回到他身边。
　　他也会忘记前世死亡时的恐惧与折磨。
　　他现在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灵剑举起，一旁的叶禹吓了一大跳，一掌打过去，却被轻易躲过，锋利的长剑直直朝晗日面门攻击。
　　“小师弟，快停手，那是晗日师弟!”叶禹大喊。
　　小师弟该不会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了吧？看他现在的样子，恐怕是生出心魔了!
　　要杀的就是晗日!
　　叶凌也看出这点，皱着眉和叶禹一起挡在晗日面前，沉声道：“平心静气，固守丹田。”
　　衡越置若罔闻，一掌拍开这碍事的两人，手中的剑势丝毫未减。
　　不好!叶禹叶凌对视一眼，叶凌朝渭水城上飞去，叶禹站到晗日旁边。
　　被心魔控制的小师弟实力大涨，至少是元婴期，他们加起来都不是对手，需要尽快通知清沅师叔。
　　剑势到了面门，晗日却一点也不着急，从容地向后退一步拿出自己的配剑，用力一挥，衡越的剑势瞬间被挡住。
　　衡越又是一剑，两人战到一起。
　　“衡越这是被心魔所控？”清沅闪身来到叶禹身边，沉声问道。
　　叶禹神情焦急：“衡越师弟他小时候经历了不好的事，这些年一直无法释怀，眼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刺激了，入了心魔。”
　　奇怪的是，他好像对别人都不感兴趣，只攻击晗日师弟。
　　难道是看晗日师弟长的好看，修为高，天赋出众，又有个好师尊所以嫉妒了？
　　叶禹觉得很有可能。
　　衡越师弟虽然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但在晗日师弟的对比下总是差了些，和无欲峰慕远一起顶着万年老二的名声内晗日压地抬不起头来，小弟子年轻气盛，心中有怨愤也是正常。
　　清沅看了四周一眼，眼眸一凝：“此地有异。”
　　她拿出一个瓶状法器对着周围旋转一圈，一丝丝黑气从面前的草地中漂出，以极快的速度想要往几人身体里钻，却被吸进瓶子。
　　收起瓶子，眉目微动，半空中的两人落下来，她伸出手，食指在衡越眉间点了点。
　　衡越身子一震，眼中的红色渐渐消退，眼神变得清明。
　　看见清沅，嘴唇动了动，低下头。
　　“衡越的心性还是差了些，回去后去静室思过三年。”清沅冷声道。
　　“是。”衡越抬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朝晗日拱拱手，“晗日师弟，对不住。”
　　晗日眉目淡淡：“无妨。”
　　“师叔，刚才那黑气是什么？”叶禹忍不住问道。
　　晗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黑气看上去十分邪恶，透着不详的气息。
　　“是怨气。”晗日突然开口，“邪气的一种，可蛊惑人心，加深人心里的阴暗面，心智较弱或有心结者极易被蛊惑，产生心魔。”
　　叶禹叶凌悚然。
　　心魔是修真者修炼路上最大的障碍，一旦被心魔缠上就极难摆脱，最后结果轻则修为受损，重则身陨道消。
　　因此许多修士谈心魔即色变，叶禹和叶凌这样的天才修士也不例外。
　　“师叔，那衡越……”两人有些担心。小弟子本就心思重，如今又被这怨气引出心魔，以后的修炼之路可怎么走？
　　清沅：“心魔只能克服，不可借助外力。”
　　没办法。
　　叶禹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拍拍衡越的肩膀。
　　衡越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惧之色，反而安慰两位师兄：“没关系，只要克服心魔，心境修为都会提升，以后的修炼也会畅通无阻，说不定是件好事。”
　　“倒是晗日师弟，这次是我心志不坚，连累了师弟。”说着又朝晗日一礼。
　　晗日没躲开，生受了这一礼，“衡越师兄言重。”
　　秘境定位尚未完成，清沅交代了小徒弟几句，回去继续刻画阵法，师叔一走，叶禹叶凌神色瞬间轻松了许多。
　　晗日师弟和衡越师弟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叶禹有心缓解一二，看见不远处的渭水城门，刚才的想法又浮现在脑海：
　　“要不我们趁着这段时间一起去晗日家中看看？”


第三十五章 
　　渭水城虽然名不见经传, 小到在一些地图上找不出来，但在最近被悟道宗弟子提起的次数却很多。
　　渭水河底部出现神兽毛发的消息被掌门封住, 只告诉了一些长老与此次前来的弟子。
　　神兽消失万年，关于它们的传说却丝毫不减。大家都知道，大多数神兽对自己周围的环境都十分挑剔, 如果不符合它们的要求，它们连一秒钟都不会在那待。
　　神兽要求高，被它们挑中之地不仅灵气充足，还会有许多高阶灵植甚至仙品灵植。
　　例如凤凰所栖之地必有梧桐, 白虎领域必有仙果, 龙族领域金灿灿的高阶灵植仙植随处可见。
　　渭水河里发现神兽毛发，说明很可能有神兽在渭水城附近待过，换言之, 渭水城这里一定有宝贝。
　　怀着对渭水城无尽的激动和期待, 弟子们找了一圈, 却连个灵植都没找到。
　　这里实在太贫瘠了，空中的灵气都很少。
　　大家都很失望，叶禹却一点也不介意。
　　晗日师弟的故乡!能培养出晗日师弟这样绝世天骄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怎能不看一看!
　　正好这次晗日师弟也在，他们一起逛一逛师弟的故乡, 说不定还能增加增加感情, 缓和晗日和衡越师弟的矛盾。
　　并且方便他以后抱大腿。
　　晗日还未开口，一道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原来晗日师弟是渭水城的吗？你们要去晗日师弟家？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叶禹回头，见一道红衣身影快步跑过来, 脸上带着开朗的笑。
　　灵舟上那一番相处让他对这个师弟印象很好，这师弟性情开朗活泼，刚刚衡越师弟对晗日师弟一番大打出手，虽然最后衡越师弟受到惩罚也道了歉，但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让他和叶凌十分无措。
　　两人都不是什么会调节气氛的人，夹在两位师弟中间的感觉十分不好受，见慕远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慕远师弟。”叶禹开心地向他打招呼。
　　“晗日师弟，这是无欲峰的慕远师弟。”叶凌指着慕远给晗日介绍。
　　“晗日师弟你好，我是无欲峰慕远，久闻师弟大名。”慕远率先打招呼。
　　晗日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慕远没介意，笑着问他：“晗日师弟，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你家吗？”
　　晗日：“可以。”
　　那不算他家，不过是一个曾经住过的地方罢了。
　　晗日师弟答应了，叶禹兴奋地拍了叶凌一把，豪气万千道：“我们现在就去，晗日师弟带路。”
　　晗日点头，带着几人朝渭水城城门处走。
　　叶凌：“师弟，渭水城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城门关的紧紧的，城外没有人居住，城里好像也很安静，更奇怪的是，整个渭水城像是被什么罩住，他的神识根本探不进去。
　　宗里几位长老都来这边查探过，清沅道君也在这里，却都没有对渭水城的异样表现出什么。
　　连他都能察觉到的事，没道理化神长老们和清沅道君察觉不出来。
　　最大的可能是……这渭水城就是被宗里的长老封住的。
　　晗日：“渭水城当年曾出现过一只蝎兽，将渭水城的人困住了一段时间，师尊来到这里杀死蝎兽后就将渭水城封住了。”
　　蝎兽!叶禹和叶凌倒抽了一口凉气。
　　凡是天寰界修士，没有没听说过蝎兽的。
　　这种兽以人的恐惧害怕等负面情绪为食，抓住猎物后不会吃，却会将他们折磨致死，有些强大的蝎兽，会将一座城内的人圈养起来，收去食物，堵住出口。
　　被围住的猎物最开始会反抗，挣扎，知道自己无法打败蝎兽后，为了尽可能活下去，往往会自相残杀。
　　因此，蝎兽出现之地，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令天寰界修士谈蝎色变。
　　“蝎兽不是千年钱就灭绝了吗？怎么会……”叶禹震惊道。
　　晗日：“这件事师尊正在查。”
　　种种迹象表明，这蝎兽是人为放置在这个地方的。
　　而且与悟道宗某位修士有关。
　　可惜那修士藏的太深，师尊到现在还只查出一点线索。
　　衡越满脸憎恶：“蝎兽天性邪恶，会利用蝎兽为自己牟利的，怕是只有魔修了。”
　　只有魔修？
　　慕远眉宇动了动，状似不经意道：“魔修也好，正道修士也罢，在此地放一只蝎兽，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
　　“是啊，”叶禹赞同，“虽说魔修诡谲，但正道修士中心性不堪喜欢暗地里做些小动作的也不在少数。”
　　叶凌：“渭水城是云山派的辖地，云山派是悟道宗的下属宗门，辖地内出现蝎兽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上报悟道宗？”
　　慕远若有所思：“该不会是被宗内某一长老瞒下来了吧？”
　　“胡说什么!”衡越不满的反驳。
　　“悟道宗可是天寰界正道第一宗门，宗内的长老个个光风霁月公正有礼，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就像清莹，虽然不小心做了错事，可此后却一直活在痛苦中，时常向他哭诉，诉说自己的愧疚与悔恨。
　　慕远笑了笑，没有反驳。
　　衡越说完，看了晗日一眼。
　　也只有这心狠手辣的未来魔尊才会做这样的事。前世他可是听说，为了统一魔界，这人将所有反对他的人关在一个绝灵之地，拿走他们身上的法器、丹药，让他们在里面斗法。
　　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能被放出来。
　　这种残忍的手段，和蝎兽何其相似!
　　晗日面色淡然地推开渭水城城门，率先走了进去。
　　刚进城，体内的灵力就被封住。
　　晗日面色不动，看了看周围。
　　城墙边的屋子全被拆了，留出的土地被开垦成片片农田，此时正是秋收，农田的收成很好，饱满的稻谷沉甸甸地压在枝头。
　　街面上看起来很干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稻田边流过，蓝天白云清水黄稻，看起来安静又祥和。
　　“这城里的人看起来生活的挺不错。”
　　叶禹感叹。
　　蝎兽恶毒，在蝎兽圈养下能活到最后的人心态或多或少都有些扭曲，没想到这些人倒是生活的挺好。
　　“师尊设置的这个结界只关那些吃过人肉的人。”晗日难得主动开口，“他们的后代不在此类。”
　　“稚子无辜，清远道君有大仁徳。”叶禹又是一副迷弟语气。
　　衡越思维有些发散，目光涣散地看着远方，仿佛又回到那日，师尊守在破碎的封印前，手中鲜血好像留不尽似的，一滴滴落在封印之上。
　　每落一滴，封印就凝实一分。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痛苦、后悔、绝望之色，晗日黑眸微深。
　　长指动了动，用一种沉稳但崇敬的语气说：“当时我伤的很重，绝望之际师尊好像一道光出现在我面前。她救了我，亲自将我带到悟道宗山脚。
　　她告诉我，只要我爬上去，她就收我为徒。
　　那时我就想，拼命我也要爬上去。”
　　远处的清沅笑了笑，继续刻画阵法。
　　叶禹：“清沅道君人真好。”
　　叶凌：“晗日师弟运气倒是不错。”
　　慕远顿了顿：“清沅道君那时为什么要来渭水城？”
　　明明才刚进阶合道，受了雷劫，正是巩固修为的时候，为什么要来渭水城？
　　晗日笑而不语。
　　衡越被他的神情刺激，眼眶再次变红，气息翻滚。
　　晗日看了他一眼，心中的猜测再次确定了几分。
　　衡越的心魔和他……或是师尊有关。
　　慕远看上去也有些奇怪。他目光转向慕远。
　　慕远察觉到他在看他，开朗一笑，脸上半丝阴霾也无。
　　晗日收回视线。
　　虽然被禁了灵力，但修者的体内还在这里，几人走地很快，不久就走到城池中央。
　　晗日停在一破旧的木门面前，轻轻一推。
　　“师弟，这就是你原来住的地方？”叶禹轻声问。
　　知道这城曾经被蝎兽围困过，叶禹就对自己的提议非常后悔。
　　被蝎兽困过的城池都十分惨烈，烧杀抢掠无处不在，为了活下去，许多人最后都会选择吃人肉。
　　师弟说自己被清沅道君救下时身受重伤，伤是怎么造成的？叶禹没问，却已经有了答案。
　　叶凌安稳地拍拍晗日师弟的肩膀。
　　不仅是门，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得十分破旧，满是灰尘，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
　　周围的屋子里也静悄悄的。
　　晗日率先走出屋：“我们去别处看看。”
　　走到房子最坚固的一区，有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你是做什么吃的，没吃饭啊？还不快点干活!”
　　苍老的声音唯唯诺诺：“我马上，干马上干。”
　　从敞开的大门口望去，就见里面一瘦小男子翘着二郎腿态度嚣张地坐在椅子上，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吃力地推着石墨。
　　听见声音，老婆婆抬起满是疲惫的脸，愣了愣，立马被年轻人踹了一脚。
　　“你这老不死的，发什么呆!”
　　抬头看见他们几人，也愣住了。
　　渭水城偏僻，自从蝎兽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更没什么人到这边来了，这是他近几年来见过的第一批外人。
　　目光在几人不凡的衣着上转了转，年轻男子搓搓手，满是讨好地冲他们道：“几位来渭水城可有何事？”
　　这几人穿的这样好，又是从外面来的，身上估计有不少好东西，要是能给他一点……
　　他也不要什么贵重的东西，给他一些肉就好，城内只有稻谷和玉米这两种粮食，他都几年没吃过肉了。
　　几人齐齐看向晗日。
　　晗日看了那老婆婆一眼，突然道：“王李氏？”
　　老婆婆抬起头，目光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这人认识她？
　　年轻人也是一愣，随即笑得更是夸张：“几位认识我娘？”
　　虽然他娘都十五年没出过渭水城了，这几位看上去才二十出头，但保不齐是小时候认识的呢？
　　晗日蓦地一笑：“真的是。”
　　原来真的认识他娘!
　　看来留下那老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年轻人热情道：“几位进来坐，进来坐。”
　　“不了。”晗日冷淡地看了那枯瘦如柴满脸疲惫的老人一眼，淡淡道：“走吧。”
　　叶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蹑手蹑脚地藏到二师弟身后。
　　呜呜呜，晗日师弟看上去好恐怖啊，这个女人一定和晗日师弟有很大的关系，说不定过去还伤害过他。
　　他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很不得将那个提议到渭水城逛一逛的自己大死。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这下触到晗日师弟痛处了吧!
　　见他们几人要走，干瘦男子立马挡在他们面前，弓着腰语气热情而又卑微：“几位认识我娘，那一定是十几年前来过渭水城吧？我和你们说，这些年渭水城的变化可大了，你们先进去坐坐，我让我娘和你们说。”
　　说着朝屋里大喊：“个老不死的，快几把椅子出来。”
　　转过头对他们搓着手笑得不好意思，“我娘老了，平常声音她都听不见，只能用吼的。”
　　晗日顿住，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是大宝。”
　　这人还认识他!
　　大宝，也就是干瘦男子心中一喜，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大宝。”
　　说完在自己掌心吐了口唾沫，无比熟练地王头上一抹，想让乱糟糟的头发变得顺滑些。
　　晗日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不带一丝老茧的手心一转而过。
　　即使是只能种田养活自己的情景里，那女人依旧把自己的小儿子养地很好。
　　“这位公子？”大宝被他冷淡的目光看得手脚发冷，几乎要转头躲进屋子里逃避这目光，却硬生生止住脚步。
　　记忆中被蝎兽围困时都十分圆润的蛮横男孩被眼前十足卑微的瘦小男子取代，晗日心中一哂，被养母割肉跺脚喂养小儿子的些微怨愤尽数散去。
　　本就不是亲生母亲，她偏心自己亲子也很正常。
　　他有师尊就够了。
　　见这几位公子还是要走，大宝讨好的表情瞬间转换为狠厉，尖着嗓子大声叫道：“外城人!有外城人进来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巷子口钻出八个身材偏瘦的男子和几个妇女。
　　大宝见到他们，立马腰背一挺，指着晗日几人阴测测道：“这几人是从外面来的，我们把他们抓住控制起来，让他们以后去外面给我们带东西进来。”
　　“如果他们不愿意就直接杀了，正好尝尝人肉的滋味。”
　　多年前嘴中人肉鲜美的味道让他印象深刻，一想到终于有机会再次吃到那绝世美味，大宝就十分激动，满是贪婪地看了晗日几人几眼。
　　叶禹叶凌衡越慕远：这是他们见过最胆大的普通人。
　　几位大汉对视一眼，为首的大汉向前一步，一巴掌打得大宝摔倒在地。
　　“你他娘的，这些年的教训还没吃够呢，是想祖祖辈辈都被困在这吗？”
　　说完恭敬地向他们磕了个头，“几位公子饶命，刚才的一切都是这厮的个人想法，和我们并无干系。”
　　渭水城出事之前，他在外闯荡过几年，此时一眼就看出面前这几人十分不凡，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
　　多年前那场灾难中的肆意妄为已经让他们付出了深刻的代价，他不能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否则将来死了祖宗都不会饶过他。
　　其余人也跪了下来，连声请罪。
　　晗日转身，淡淡道：“我们走吧。”
　　衡越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几位公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大汉们这才送了一口气，看见躺在地上如烂泥般地大宝，忍不住又是一脚踢过去。
　　“以后别找事，听到了吗!”
　　大宝护住头，惶恐而又害怕：“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蜷缩着身子在地上躺了一会，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却看见自己那老娘正坐在门边，浑浑噩噩地看着前面。
　　他顿时一怒，一脚将老婆子踢倒，“看什么呢!”
　　老婆子被踢中肋骨，瘫倒在地。
　　她却顾不上胸口的疼痛，神情惊恐地看着天空，嘴里不住地喃喃：“狗儿，是狗儿回来了，他回来找我报仇了……”
　　出了城门，叶禹悄眯眯地看了晗日师弟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今天这事是他办的不地道。
　　双脚在地上摩挲了一会，还是决定和师弟道歉：“那个，师弟，今天对不起了，我不是有意的，这样，你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师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和一定给你办了!”
　　说完却不见师弟应声，正打算再道一次歉，却被叶凌师弟拉了拉衣袖，示意他看前面。
　　他抬起头，就见晗日师弟前方，一张白色小人状的纸人飘到他胸口，蹑手蹑脚地顺着胸口衣服的纹路往上爬。
　　好容易爬到肩膀上，贴着师弟的一缕头发站稳，短短的小手扫了扫他的脸。
　　像是在安慰。


第三十六章 
　　小纸人小手抚了抚徒弟棱角分明的侧脸, 坐下来，短短的小腿蹬了蹬, 顺着法衣顺滑的纹理滑到一双大手上。
　　大手轻轻地捧起纸人，又把脸颊凑过去蹭了蹭。
　　纸人：徒弟，一下就够了啊, 快把你的脸拿开!
　　可惜这纸品阶不高，承受不了她很多灵力，做成的纸人自然也很柔弱。
　　推了半天推不开眼前这张大脸，清沅索性一甩手, 瘫在徒弟手中不起来了。
　　晗日轻轻一笑, 终于将脸移开，食指轻柔而珍惜地点了点小纸人白白的肚皮。
　　清沅：罢了，这纸人上的神念少, 旁人无论把纸人怎么样她都不会有感觉, 随他去吧。
　　“晗日师弟, 这是什么？”慕远目光一闪，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小纸人。
　　这纸人倒是熟悉。
　　晗日胳膊一移，将慕远的手挡住。
　　慕远手顿了顿，顺势收回。
　　“看来晗日师弟很喜欢这小纸人呢, 也不知它是从哪飘过来的。”
　　衡越将目光艰难地从小纸人身上收回, 努力压抑住心中的嫉妒：“纸人动作灵活，应该是某位大能用来依附神念的。”
　　只有元婴期以上的大能才能分离神念，而这里的大能只有清沅道君一人, 纸人是谁的不言而喻。
　　叶禹看着乖巧贴心的小纸人，十分羡慕：“清沅道君对晗日师弟真好。”
　　悟道宗有些人还说清沅道君性情冷淡，又是第一次收徒，无极峰上也没个照顾的人，晗日师弟在里面一定过的不好。
　　真该叫这些说闲话的人来看看!
　　叶凌赞同地点头。
　　晗日温柔地将小纸人收进袖口，耳边有些红，面上却淡定道：“阵法应该快刻好了，我们去渭水那边等着吧。”
　　衡越心不在焉地走在最后，目光涣散地看着不远处的渭水。
　　浩浩汤汤的大河之上，秘境隐约的幻影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里面奇花异草、丛林险石若隐若现，弟子们聚在一旁，眼里满是惊艳与期待。
　　大河一旁种着不少垂柳，杨柳依依，柔顺的枝条在风的吹拂中扬起优美的弧度，有白色的鸟儿站在柳条之上，清脆的叫声极为悦耳。
　　白衣道君拂袖站在渭水河上，纤长优美的手指如灵蝶般轻点，画出道道金色的符文，一点点飘进秘境中。
　　那身彩霞锦做成的法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将她冷冽的气质中和了不少，没了那摄人的气质，精致绝丽的容貌凸显出来。
　　那是一种震颤人心的美。造化之灵秀，天地万物的鬼斧神工都汇聚在她身上。
　　衡越有些恍惚。
　　清莹参加重大场合时偏爱娇嫩的粉，优美的紫，靓丽的黄，头上的簪子也都精致而繁复，看起来不像是修士，而是凡间世家里那些娇贵而脆弱的千金小姐。
　　私底下却喜欢白衣，清雅高洁的白衣在她身上显得十分柔美，楚楚可怜。
　　那时他不明白，清莹明明那么喜欢白衣，却从不在公开场合穿。
　　现在却有些理解了。
　　师尊容貌胜清莹十倍，又向来一身白衣，足以夺去在场所有白衣女修的风采。
　　只有明丽的华袍才能勉强不让自己被彻底忽视。?
　　“衡越师弟，渭水河上的一切都很好看呢。”
　　一声有些慵懒的声音在他脑海内响起。
　　衡越转过头，看见慢悠悠走在他身旁的慕远，他神色漫不经心，看起来十分慵懒。
　　衡越双目一凝。
　　……
　　渭水秘境界壁十分飘忽，对灵力十分排斥，想要定位十分困难，清沅试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将自己的印记打在界壁上。
　　印记薄弱，用过一次就会消散。
　　“这道传送门会将你们传送到秘境里的某一地方，是危险还是机遇全凭运气。”
　　清沅冲小徒弟点点头，给小西门一人发了一道传送符，神色严肃：“传送门会持续七日，七日之内，捏碎传送符即可出。”
　　“记住，一定要在七日之内返回，不可贪心!”
　　小弟们们对视一眼，大声道：“是!”
　　清沅长袖轻展，一道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光门出现在渭水河上，看着前面的小徒弟，眼神柔了柔：
　　“进去吧。”
　　晗日悄悄地将纸人拿出来，压着它的小手冲师尊扬了扬，第一个踏入秘境。
　　清沅神色不变。
　　她的神识已经收回，这纸人与她再无干系，晗日喜欢就给他。
　　待小弟们尽数踏入秘境后，清沅在传送门处施了个结界，进入冥想状态。
　　往日一直没有动静的空间却突然兴奋起来，在她识海之内不停地震颤，她睁开眼，目光探究地看向眼前的秘境。
　　怎么回事？
　　秀眉皱了皱，纤指一点，一巴掌大的紫竹傀儡出现在掌心。
　　紫竹坚韧，能容纳她十分之一的灵识，是她闲来无事之作。
　　清沅将一枚储物戒套在傀儡的脖子上，闭上眼睛，额间灵光一闪，巴掌大的小人睁开眼，伸伸自己短短的四肢，笨拙地从女子掌心跳到地面上。
　　紫皮小人蹦蹦跳跳地穿过传送门，突然周身一轻，掉到一片湖泊中，紫色小脸被水淹没，良久，两只短短的胳膊伸水面，奋力划水。
　　清沅：傀儡就是这点不好。
　　四肢笨拙，灵力低微。
　　好不容易游上岸，却全身都变得湿答答的，清沅难得有些窘迫。
　　傀儡中的灵力少，不能浪费在这等小事上，清沅便在原地蹦了蹦，将身上的水珠抖落。
　　只有两只手指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储物戒，从里面拿出一缩小版灵舟来，在上面戳了戳，灵舟长长的船身缩短，船舱上升，变成一中间凸起的方形。
　　紫皮小人蹦上去，灵舟启动。
　　空间虽然没有带进来，但她神识与空间紧密相连，对空间的状态很清楚。
　　顺着直觉朝东南方向飞了半天，到一黑黢黢的洞口时空间越发躁动。
　　是这里。
　　驾驶着小舟飞进洞口，穿过一段长长的隧道，里面凶兽的吼声刺透人的耳膜。
　　小舟隐匿功能极强，那些凶兽看不见她，一路十分顺利。
　　洞穴底部是一汪泉水，泉水中央，一株金色的莲花亭亭玉立。
　　极品金莲。
　　空间的反应更加剧烈，对这莲花的渴望都要飞出来了。
　　清沅有些疑惑。
　　着空间一向安静，连她将绝仙花种进去时也不过灵气沸腾了一会。
　　绝仙花虽然缺了一片花瓣，可到底是仙植，品阶比金莲要高许多。
　　空间为什么会如此渴望金莲？
　　紫皮小人跳出船舱，看着面前的湖水顿了顿，跳入湖中。
　　湖底十分幽暗，水流湍急，清沅身子小，几次差点被水冲走，只得紧紧抱住金莲根茎，慢悠悠往下挪。
　　湖底的淤泥很软，清沅小脚踩在泥上，差点陷进去。
　　小手抓住金莲根茎上一根小刺，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根筷子，注入灵力。
　　“轰”地一声，金莲底部的淤泥被炸开一个洞，露出里面白净的莲藕。
　　清沅截了一截，装进玉盒，放进储物戒中。
　　将金莲连根带茎装进另一个盒子，正要走，泉水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晗日师弟，这里有汪泉水。”
　　衡越指着眼前的泉水，声音焦急：“我们跳下去，掩盖住自己身上的气味。”
　　不知怎么回事，这一世的秘境比上一世危险许多。前世他和清莹一路顺风顺水，收获了许多灵草灵花，清莹还得到了一滴神兽血液。
　　虽然不是精血，功效却也极为强大，清莹服下后成功洗掉了两根弱小的灵根，变成了水系天灵根。
　　这一世却是危机四伏，不仅没见到什么灵草灵花神兽之血，还遇上了许多凶兽。
　　这些凶兽大部分是金丹期，他和晗日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嗯。”晗日点头，率先跳入泉水中。
　　衡越随即也跳了下去。
　　这一汪泉水面积很小却很深，晗日和衡越这两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跳入，泉水剧烈动荡，强劲的水流狠狠地将清沅冲到角落。
　　清沅：这身体还是太轻了，下次做个重的。
　　两只小手紧紧扒拉在一块石头上，片刻后，泉水变得平静下来，清沅从石头后探出，划拉着两只小手朝徒弟那边游。
　　晗日似有所感，回过头，见一只紫皮小竹人正朝他的方向游。
　　他目光一凝，侧过身挡住衡越的视线，长臂一身，将小竹人捧到眼前。
　　有晗日帮忙，清沅终于松了一口气，借着小徒弟的衣服蹭了蹭，就要爬到他肩膀上。
　　却被一只大手抓住。
　　清沅：？
　　小竹人转过头，一双黑豆眼看向徒弟。
　　小徒弟这是要干什么？
　　晗日轻轻地握住小竹人，施了个结界将她罩住，放进袖口。
　　清沅只觉得周身一轻，潮湿的感觉消失。小徒弟的衣袖里干燥而又温暖，她伸出仅有的两根手指，将隐匿在一旁的灵舟收进储物戒。
　　小徒弟袖口挺舒服的，还是先待在这里好了。
　　晗日和衡越在水里待了一会，凶兽们闻不到他们的气息，渐渐散去。
　　凶兽们全都走开后，两人从泉水中出来，使了个术法将身上烘干。
　　终于安全了，衡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看见晗日，觉得有些奇怪。
　　他好像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衡越并不在乎晗日的心情变化，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再无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的衡越：我真傻，真的。


第三十七章 
　　衡越理了理衣袖, 道：“晗日师弟，我们分开走。”
　　前世他在这秘境中奇遇不少, 今世却不仅没能遇见那些奇遇，反而倒霉透顶。
　　如今七日之限已经过了一日，他得赶紧去找到前世那些宝贝。
　　晗日淡漠地点点头。
　　“师兄慢走。”
　　衡越毫不犹豫地御剑走远, 半点没有回头。
　　“你和衡越有矛盾？”清沅从徒弟衣袖中钻出头，小手紧紧抓住徒弟衣袖往上爬。
　　秘境危险，同宗弟子一般会结伴，衡越是她大师兄的关门弟子, 和晗日不说同出一门, 关系应该也比其余弟子亲近些，两人却决定分开探索。
　　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衡越师兄心有魔障，估计想独自探索以寻求机会化解心魔。”
　　晗日将紫皮小人拖到肩头, 扶着它站稳才放下手。
　　清沅坐在徒弟肩头, 两只小手缠绕住他的一缕长发, 让自己坐地更牢靠些，紫脑袋随意点了点。
　　一人一傀儡顺利走出洞穴，晗日问师尊：
　　“师尊，我们往哪走？”师尊突然进入秘境，一定有事要做。
　　“随你。”她的事已经办完, 其实可以出去了, 不过既然遇见了小徒弟，陪他历练也未尝不可。
　　“嗯。”晗日随意选了个方向，一手互助肩膀上的小人, 御剑飞行。
　　一人一傀儡飞过一片粉色花丛，花丛见有一个人类修者经过，根茎暴涨，原本美丽鲜艳的花瓣变得狰狞，一片巨大的叶子朝晗日抓去。
　　是一株金丹期妖植。
　　清沅纹丝不动，黑豆眼淡漠地看着飞来的叶片。
　　一道剑光将妖植拦腰砍断，晗日收剑，看了肩头的师尊一眼，表情微缓。
　　“师尊，这秘境里的妖兽妖植很奇怪。”晗日看着瘫在地上的妖植，神色严肃。
　　妖植根茎被砍断处流出绿色的汁液，很快被别的粉色妖植吞食，巨大的身躯也被其余妖植拖入地底，成为了它们的养分。
　　有妖兽施施然从远处走过来，甩着尾巴窝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下，姿态慵懒，尾巴时不时扫过花丛。
　　花丛毫无动静。
　　紫皮小人看着地面，若有所思。
　　许多妖兽妖植都以血肉为食，从别兽或者修士体内获得进阶的养分。就算不以血肉进阶，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大打出手，因此能成功进阶高阶的妖兽都有一手逃跑的好本领。
　　这里的妖兽却很奇怪。
　　吞噬自己同伴的尸体，攻击晗日，这些都说明这群妖植秉性并不温和，甚至可能靠吞噬血肉进阶。
　　可它们却不攻击那只趴在一旁的妖兽。
　　那些妖兽也很奇怪。
　　妖兽成群结队很少，一般只会与自己的族群聚集在一起，不同种族结对时必有一大妖压阵，强制聚集，这秘境里的妖兽却大不相同。
　　它们修为相距无几，种族不同，却自发聚在一起。
　　“走吧。”清沅收回视线。
　　大异必定有因，这秘境异常，恐怕真与神兽有关。
　　穿过花丛，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横亘在眼前，小溪对面，一片庞大的紫竹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晗日目光一闪，看了看师尊。
　　清沅点头，抓紧小徒弟的长发，视线慢慢变矮，手中柔顺的长发变成更加软绒的白毛，身体两侧，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松松将她包裹住。
　　她抚抚身前的毛耳朵，小身子一侧，躺在软绵绵的“软床”上，紫皮小脸在上面蹭了蹭。
　　好舒服。
　　她想这样蹭小徒弟的白毛毛很久了，只是为了维护形象，不得不一直端着，现在不过是一傀儡，自然可以放松许多。
　　晗日四爪着地快速奔跑，长耳朵却渐渐变红，看起来粉粉嫩嫩的，清沅忍不住又蹭了蹭。
　　紫竹林很大，紫竹长势很好，比无极峰后山那些高大许多，竹节长而坚韧，地上每隔不远就有竹笋冒出头，被枯叶掩住。
　　小徒弟跑得很快却很平稳，清沅坐在上面没感受到一丝颠簸，她伸出脑袋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紫竹，小手不自觉地轻点。
　　紫竹林。
　　那日三生石上徒弟父母所在的地方也是紫竹林。
　　清沅安然坐在小徒弟的“耳朵围栏”里，只觉得周身一闪，身下的白毛小兽消失不见。
　　小手掐了个诀，安稳落在地上。
　　前方的紫竹遮天蔽日，密密麻麻地伫立在眼前，那白毛小兽却不见踪影。
　　她向前一步，一缕灵气向前一挥，空气中传来一阵波动。
　　是结界。看来小徒弟是进了别人的洞府了。
　　结界很平稳，只让小徒弟一人进入，估计里面有小徒弟的机缘。
　　她将几片枯叶叠起，盘膝坐下，习惯性闭上眼睛冥想。
　　片刻后又站起来，黑豆眼静静地看着前方。
　　这枯叶没有小徒弟的软毛坐着舒服。
　　刚站好，小徒弟却从里面蹦了出来。
　　清沅：“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传承需要经过考验，就算没有考验，接受传承也需要一些时间，不会很快。
　　晗日黑黢黢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道：“啾啾啾。”
　　师尊和我一起进去。
　　他跑着跑着，周身的紫竹林突然变成了一座高大的宫殿，条件反射地动动耳朵，却发现耳朵附近空空荡荡。
　　师尊不见了。
　　他毫不犹豫地掉头，往来的地方跑，却被结界挡住。
　　温柔的女声诱哄道：“小崽崽，你头上那傀儡就在外面，不会有危险的，等你接受完传承就可以出去见她了。”
　　晗日充耳不闻，一遍遍撞击结界。
　　女声：“崽崽，冷静点……”
　　突然一声粗犷的男声威胁道：“你这小兔崽子，跑什么跑，再跑传承就不给你了！”
　　白毛小兽不理他。
　　两人有些无奈，只好撤开结界。
　　晗日跑出来，蹲在师尊面前，让紫皮小人爬到他耳朵中央，向前跑。
　　这次两人很顺利地进去了。
　　清沅坐在小徒弟脑袋上，看着眼前辉煌壮丽的宫殿。宫殿外观极尽华美，飞檐大柱上刻着精致的图画，宫殿门大剌剌敞开着，大殿中央，一块巨大的毛毯铺在地上，毛毯上的毛乱糟糟的，好像被某个生物滚过很多次。
　　数不尽的灵石随意堆放在一角，极品法器与天寰界难得一见的宝物零零散散铺在地面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清沅收回视线，点点小徒弟的耳朵，示意他向前走。
　　晗日粗暴地踢开挡路的灵石法器法宝，驮着师尊朝宫殿深处跑。
　　暗处的两兽：很好，不慕钱财法宝，以后不会被人用一点好处就勾走。
　　白色小兽顶着紫色傀儡，四肢迈地飞快，没一会就被一扇门挡住。
　　清沅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毛茸茸的长耳朵护住，好像很怕她掉下来，不由得安抚地伸出小竹手摸摸他的头。
　　这扇门背后是令一处大殿。
　　大殿很是宽阔，一进门，就见一绝色美人摇曳着身姿朝两人走来。
　　美人眉眼含媚，气质却沉稳可亲，看过来的时候眼眸更加柔和。她走进，蹲下，纤白柔嫩的手伸出，朝晗日的头伸过去。
　　晗日目不斜视地躲开，耳朵一动，将师尊护得更紧。
　　美人：……
　　清沅静静地看着她，见她被拒绝后咬了咬牙，似是有些郁闷，心中那个猜测更加清晰。
　　美人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诧异地看了小兽头顶那造型奇怪的紫皮小人一眼。
　　清沅朝她点点头。
　　美人目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一堆脆嫩多汁且剥好壳的紫竹笋出现在晗日面前，最上面那竹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笋尖微摆，冲着晗日扭腰摆臀，见他不为所动，又将其余竹笋叫起来，围着他转圈圈。
　　这些紫竹笋比无极峰后山那些要白胖地多，笋身光滑白净，看起来更加可口。
　　晗日跳过它们，朝里面冲。
　　暗处两兽：……这小子变异了吧？紫竹笋都不喜欢？
　　一只粉色小兽挡在两人面前。
　　小兽有着一对粉嫩嫩的粉色耳朵，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忽甩忽甩，眼眶下方，一圈黑色格外明显。
　　小身子比晗日要瘦些，背上粉嫩的翅膀细长优美，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人。
　　它挠挠自己的脸，叫道：“啾啾啾啾啾。”
　　晗日迅速遮住师尊的眼睛。
　　他知道，师尊很喜欢他的兽身，时常摸摸头不说，变成傀儡之后还用脸颊蹭他的耳朵，完全没有人身时冷淡缥缈的样子。
　　虽然懊恼兽身一点也不霸气威武，但晗日还是为自己能够吸引师尊的外形感到高兴。
　　眼前的粉色小兽给了他极大的威胁感。
　　师尊喜欢的长耳朵，它有。
　　圆圆的兽身，它有。
　　毛茸茸且蓬松的大尾巴，它有。
　　粉嫩的小翅膀，它也有。
　　不能让它出现在师尊面前！
　　一脚朝眼前这只粉色小兽踹去，小脚却从那小兽身上穿了过去。
　　清沅将小徒弟的耳朵从脸上扒拉下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无奈。
　　小徒弟现在也太目无尊长了些。
　　晗日讪讪地低下头，长耳朵耷拉着，整只兽看起来十分沮丧。
　　粉嫩小兽凑到晗日身边，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声音欢快：“啾啾啾。”
　　清沅摸了摸那双近在咫尺的粉嫩大耳朵，小兽似有所感，圆溜溜的大眼睛惊讶地看了这紫皮小人一眼。
　　晗日扭头就走。


第三十八章 
　　清沅手轻轻放在粉嫩小兽那对与小徒弟极为相似的大耳朵上, 见小徒弟悄咪咪迈着步子往一旁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只紫色的小手收回来, 安抚地摸了摸徒弟竖起的大耳朵。
　　“用心看，这是什么。”
　　晗日收回迈出去的脚，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朝粉嫩小兽看去。
　　小兽粉嫩的耳朵微垂, 试图碰碰晗日的。
　　晗日皱眉躲开。
　　“它是幻象。”晗日肯定道。
　　这小兽虽然神情活泼，四肢也十分灵活，身体却没有他的凝实，反而透着虚幻。
　　“刚刚那个女人也是。”他补充道。
　　暗处的女子：这小崽崽！称呼她的方式也太难听了！
　　清沅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
　　“不许这么没礼貌。”
　　刚才那女子眼眸里甚为慈和, 微微蹲身的时候应该是想抚摸晗日的头, 被拒绝后也没生气，应该与晗日有很大的渊源。
　　三生石显示晗日的母亲是一只九尾狐，刚才那女子虽然是幻象, 但仍能看出她眉眼含媚, 举止妖娆不失端庄, 如果是妖兽化形，本体很可能是一只九尾狐。
　　如果一切猜测属实，那女子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与晗日有关的女性长辈，或者是……母亲。
　　晗日乖巧地点头，眼眸深处却十分淡漠。
　　粉嫩小兽还想凑过来, 晗日再次躲开。小兽懊恼地看了他一眼, 迈着小蹄跑远了。
　　宫殿尽头是一截阶梯，阶梯之上，一古老的鼎静立于上, 鼎上写着几个大字：
　　神兽传承。
　　“师尊，抓住我的耳朵。”晗日看着面前的石阶，对头上的紫竹傀儡道。
　　紫竹傀儡手掌上只有两只手指，抓握不便，清沅两手紧握，将小徒弟的长耳朵合在掌心。
　　软绵绵的。
　　清沅低头，小脸在毛耳朵上蹭了蹭。
　　晗日强自镇定地抬起两只小爪爪，开始向上爬。
　　石阶十分绚丽，质地坚硬，周围半人高的护栏紧紧贴在石阶边界，像是在守护石阶上的试炼者。
　　清沅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这传承试炼倒是简单，也不知上面有没有危险。”
　　话音刚落，高大的石鼎上光芒一闪，竟出现几个大字：
　　“绝对安全。”
　　清沅：是徒弟的亲人没错了。
　　传说有神兽可开辟空间，自设一境，作为巢穴，渭水秘境说不定就由来于此。
　　神兽巢穴，有神兽余威压制，秘境中那些异兽异植不相互攻击倒也正常。
　　见徒弟轻松地爬到石阶之上，清沅温和地摸摸他的头，从他脑袋上跳下来，轻声道：“去吧。”
　　晗日点点头，九条大尾巴一甩，跳上巨鼎，立即有一道强烈的光芒将他罩了进去。
　　清沅在巨鼎周围转了转，跳下石阶，一只粉嫩的小兽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冲到她面前，粉绒绒的长耳朵和大尾巴朝她晃了晃，齐齐指向西北方向。
　　“啾啾啾。”
　　清沅：“让我去那边？”
　　小兽点点耳朵。
　　这只小兽与徒弟如此相似，应该与他有些渊源。
　　从储物戒中拿出灵舟，小身子坐进去。
　　小兽似是对灵舟很好奇，纯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灵舟许久，大尾巴一甩，虚虚站在灵舟上。
　　性格也与小徒弟有些像。
　　紫皮小人面无表情地顺着小兽指着的方向出门，飞过刚才路过的走廊，来到最外面的大殿内。
　　大殿中央，巨大的地毯格外引人注目。
　　粉嫩小兽见到那地毯，眼睛一亮，短短的四肢一蹬，扑倒地毯上，满足地打了个滚儿。
　　滚到地毯边缘时，似是想起有人在一旁，连忙爬起来，摆出一副端庄的姿势，表情严肃地冲清沅道：“啾啾啾。”
　　清沅对小徒弟的啾啾声很熟悉，每每都能猜出他啾啾声的含义，但却不能读懂这陌生小兽啾啾声里的意思。
　　于是问道：“阁下在说什么？”
　　小兽有些丧气，前蹄挠了挠脸，犹豫了一下，变成了人形。
　　这粉嫩嫩小兽的原形是个……身材高大五官粗犷的……男子。
　　清沅难得呆了呆。
　　修行数百年，她曾闯荡过无数秘境，天寰界知名的灵气旺盛之地她都去过，见过的妖兽不知凡几，自认已经练出一双慧眼。
　　却从未见过如眼前男子这般兽形和人形差距如此大的。
　　妖兽化形，一般与兽形有些关联，
　　虎类妖兽人形粗犷，狐族妖媚，鸟族明艳，小型妖兽人形大都娇小可爱，惹人垂怜。
　　这妖兽兽形娇小可爱，人形却如此粗糙！
　　它故意现身把自己引来这想做什么？
　　紫皮小人收起灵舟，慢悠悠地走到男子面前：“敢问阁下，把我引到这里可有何事？”
　　男人的声音也异常粗犷，开门见山：“我是里面那只小崽崽的父亲。”
　　小徒弟的父亲不是食铁兽吗？
　　清沅不动声色：“阁下有何证明？”
　　男人有些烦躁，甩甩蒲扇般的大手，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的兽形还不够证明。”
　　清沅：你的兽形就是最大的疑点。
　　她淡淡道：“里面人是本座的徒弟，本座必须慎重。”
　　小崽崽的师父？
　　看崽崽之前对这竹人紧张的样子，应该很在乎这个师父。且这人虽然藏于傀儡之中，看上去却十分不凡，修为应该不错。
　　能暂时庇佑他的崽。
　　男人烦躁的神情微缓，声音柔和了许多：“崽崽正在接受我族传承，等他出来后道友可以问他。”
　　清沅颔首。
　　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清沅突然道：“阁下的道侣可在晗日身旁护法？”
　　男人：“含日？原来崽崽叫含日，吞天食日，这名字霸气，勉强配得上我的崽！”
　　清沅：“是日部晗，取晨光微熹，天将明也之意。”
　　徒弟的名字被这人曲解后有些怪，清沅解释道。
　　总不能让人家弄错徒弟的名字。
　　男人却不领情：“什么日部晗，奇奇怪怪的，一点也不好听。”
　　清沅：……
　　傀儡只能容纳她十分之一的灵识，因此她的自制力要比人身时弱很多，眼下被这粗犷的人一怼，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于是重复道：“阁下的道侣是否在身边守候？”
　　幻境里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这人的道侣，晗日的母亲。
　　男人点点头。
　　清沅：“那阁下将我引来这里有何目的。”既然需要护法，说明继承传承时还是有些风险，现在将她引来这最外的大殿是何意？
　　男人正经起来：“我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愿闻其详。”
　　“我乃元兽一族，属神兽。”男人的语气大剌剌地坐在地毯上，“元兽一族天赋奇高，修炼速度在神兽中都难有敌手。偏偏却族人甚少，以至于被一些神兽暗算。”
　　至于是何天赋竟出众到被天道宠儿神兽暗算，族内现状如何，他没说。
　　但后一个问题清沅也能猜到。
　　既然幼崽都沦落到凡人手里受尽磋磨，这族现在情况一定十分糟糕。
　　这人现在也不过一道十分虚弱的神识，元兽一族应该只剩下小徒弟一人。
　　男人一副傲慢的表情，指指角落里那堆灵石，地上散落的法器法宝，语气诱惑：“只要你帮小崽子护法，让他能够顺利成长，这些东西就是你的。”
　　清沅瞥了那堆法宝一眼，语气淡然：“晗日是我弟子，护持他理所应当。”
　　男人却摇摇头，看着她认真道：“我希望你在小崽子化神之后离开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元兽一族血肉里蕴含的秘密。那是连顶尖神兽都无法抗拒的诱惑，何况眼前这人族修士。
　　若不是神识已经越来越弱，根本无法护持儿子成长，他绝对不会让这修士靠近他儿子一步。
　　清沅皱眉。
　　她倒不认为眼前这男人是觉得她有歹意故意为难她，只觉得这人如此谨慎，元兽一族覆灭的原因一定与这有关。
　　强大到连神兽都拒绝不了的诱惑……
　　是功法？传承？还是……血肉？
　　晗日是神兽，当初却以人身被一对凡人夫妇养大，被她接入无极峰修炼之前全身上下更无一丝异常，一身血脉应该被封印住了。
　　因此当初食了他血肉的那对夫妇除了饱腹外并未得到别的好处。
　　解开它的是绝仙花。
　　绝仙花重塑胫骨，也会激发人身体中的最优血脉。晗日引气入体之后会立马变成兽形，也是因为他被激发的潜力在灵气的诱导下彻底爆发了。
　　被绝仙花改造过的晗日却融合了多种妖兽的兽形，而不是其中最优的一种。
　　这些妖兽血脉不一，天赋神通不一，却奇迹般地融合在晗日身上，就好像绝仙花激发出的血脉不止一种，而是很多种。
　　绝仙花毕竟神秘，天寰界历史上使用过绝仙花的修者除了晗日就只有一人，对于它功效的记载一直很笼统，因此清沅之前一直以为是记载错了。
　　今天男人的出现却给她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记载没错。
　　绝仙花确实只激发了晗日体内最强大的血脉。
　　神兽之血。
　　晗日兽形的异状一定与元兽血脉有关。
　　男人在她洞若观火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双目一瞪，梗着声音道：“反正我话撂这了，等晗日化神后你就拿着这些灵石法宝法器走人！”
　　不过是一个化神期的小丫头片子，怎么会有这般犀利的眼神？
　　一定不能让她一直留在小崽子身边！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直接将这小丫头杀了算了，让小崽子在外流浪都比在这丫头身边来的安全！
　　后脑勺却被一只手狠狠一拍，巨大的力道将他狠狠地拍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
　　他怂怂地抬头，见自家娘子正温柔地看着他，纤手冲他轻轻地摇了摇。
　　小崽子愤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尊，别理这个奇怪的人，我们走！”


第三十九章 
　　晗日迈着小短腿快步跑过来, 低下头让师尊爬到自己头上，长耳朵团起, 将师尊牢牢护在里面，就要往外走。
　　男子急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小崽子别走！”
　　晗日不理他。
　　清沅摸摸面前的毛耳朵，“晗日，先停下来。”
　　晗日乖乖地停下来，转过身子, 目光警惕地看着男子。
　　小崽子真听他师尊的话。男子, 也就是帝元心里一酸，张了张嘴，准备和小崽子说明其中的厉害。
　　后脑勺一股巨大的力量拍来, 他面朝地倒去, 所幸刚才的经历让他有了些经验, 双手在地上一撑，再次站起来。
　　狐柔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挡住，微微低头看向小崽子头上的清沅，面上极为可亲：
　　“让道友见笑了, 帝元他脑子不太好使, 还请道友不要见怪。”
　　小崽子这么喜欢他师尊，帝元这蠢货居然莽撞地让他师尊离开他，他能不生气吗。更何况小崽子才刚刚接受传承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们在他心中肯定比不过他师尊。
　　所幸这位道友对小崽子不错，身上的气息也极为清正凝实，没有业力，不是那等喜欢走捷径的，让她知道也无妨。
　　不过还是要防一防。
　　清沅声音淡然：“爱护子嗣乃天性，阁下不必如此。”
　　狐柔一怔，总觉得小崽子这师尊好像知道了什么。
　　她看了清沅一眼。紫皮小人黑眸沉静，端坐在小崽子的头上，虽只是傀儡内的部分神识，却隐隐透出一股强大而从容的气场。
　　本体一定是个极为出众的人族修士。
　　她心里稍稍放松，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了些，
　　“道友豁达，狐柔佩服。”她蹲下身，眼神温柔地看中端坐在地上的小兽，“小崽崽是叫晗日吧，晗，天将明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啾啾啾。”晗日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狐柔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虽然那只手只是穿过了他，晗日还是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在自己头上拂过，眼眸静了静。
　　清沅从小徒弟脑袋上跳下来，站在他眼前：“晗日，师尊先出去，你和这两位前辈说说话。”
　　晗日怔了怔，想要拒绝，却见师尊已经往外走，而狐柔和帝元都期待地看着他，还是点点头。
　　狐柔和帝元一喜，俯身将小崽崽虚虚抱住。
　　元兽一族乃是蛋生，幼崽在蛋内直至破壳至少需要千年时间才能发育完全，他们的幼崽却五百年就被迫破壳，连生来就有的传承记忆都要靠外力来获得。
　　没有传承记忆的那些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清沅走出殿外，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殿外有一处巨大的庭院，庭院内极品灵植随处可见，西北角处一颗巨大的桃树静静伫立，树上五颗大大的蟠桃夺人眼球。
　　仙植蟠桃。
　　传说蟠桃不仅能增进修为，味道也是极好，吃后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大部分灵植上都结着果，各种果香交织，闻着十分清爽。
　　庭院中央，一座小木屋环水而建，水里的灵鱼时不时跳出水面，啃一啃水边的灵植，有灵鱼看见她，眼睛一亮，甩着尾巴就朝她扑过来，被她躲过。
　　灵鱼不甘心，在地上扑腾几圈，见她进了木屋，只能丧气地回了水里。
　　木屋里的样子出乎清沅意料。
　　庭院前的宫殿修建地金碧辉煌，一砖一瓦用的都是天寰界顶级的材料，坚韧且绚丽，一柱一廊也刻画地极为精致美丽，足见主人很注重居所的外观。
　　这木屋却不仅外观普通，里面也不过几把桌椅，一个灶台，墙角的架子格外引人注目。
　　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碗、盘、杯挤挤攘攘，一些玉盒堆在一起，打开玉盒，灵花灵草的气息顿时泄出来。
　　都是极品灵花灵草，不知为何却被放在这明显是“食肆”的地方。
　　想到徒弟做的那些吃食，这件屋子里的东西，清沅灵光一闪。
　　这些该不会都是用来做吃的吧。
　　“这些花草做的吃食很好吃。”一个女声笑叹道。
　　清沅回头，见小徒弟飞快跑进木屋，低下头在她胳膊上蹭了蹭，示意她爬到他头上。
　　清沅摇头拒绝。
　　晗日有些失落，仰着小脸紧紧凑在师尊身边，九条大尾巴悄悄围在师尊身后。
　　狐柔看着小崽崽如此紧张他师尊，心中有些无奈，对清沅的态度更热情了些。
　　“这些灵花灵草虽然单吃起来很怪，加一点在灵兽肉里后却能提升肉的口感，我和帝元煮肉的时候会加一些，味道很不错。”
　　身后虎背熊腰的帝元赞同地点头：“不止是煮，烤的时候加点也很好吃，用灵火将肉的表面烤地金黄，抹一点这些花草的汁水在上面，简直是香味扑鼻、色香味美、人间极味……”
　　“咳。”狐柔一巴掌将他拍开。
　　这家伙，在小崽崽师尊面前一副馋货的样子，简直丢尽小崽崽的颜面！
　　帝元讪讪地摸摸后脑勺，站到狐柔身后不吭声了。
　　狐柔解释道：“元兽一族可直接吸纳灵花灵草灵兽中的灵气，所以我和帝元经常做些东西来吃。”
　　我们不是馋货，只是正常修炼。
　　清沅颔首，未置一词。
　　食铁兽一族通过进食修炼，小徒弟用食铁兽一族的修炼功法修炼了十几年，修为稳步增长，足以证明元兽一族也能用此种方法进阶。
　　只是煮或烤过的灵花灵草灵兽中的灵气也会有所流失，煮地过久的灵食甚至会丧失全部灵气。
　　崽崽的师尊面色正常，狐柔舒了一口气，绕到屋外给崽崽和他师尊介绍庭院中的仙植灵植：
　　“这是蟠桃，果肉脆甜，放一段时间后又变得软糯，是完全不同的口感，而且吃上一口就有轻暖的气流往体内滑，简直就是人间极味。就是结的慢了些，半年一果，这五百年总共才结了五颗。”
　　“这是沙瓜，生长在沙土中，清甜多汁，入口清凉甘爽，就是里面有些籽，吃起来要注意。”
　　“这是荔果，虽然看起来小，却很甜，这种甜与沙瓜不同，是一种如蜜糖又带着些甘的味道。”
　　“这是柑果，里面的果实一瓣一瓣的，没有成熟的时候酸甜酸甜的，完全成熟之后色泽金黄，咬下一瓣……”
　　可惜现在吃不到了。
　　清沅默了默。
　　她确定，刚才这位道友偷偷咽了下口水。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狐柔狠狠掐了掐身后男人的腰，咳了一声补充道：“它们的灵气都很充足，能增进修为，疗伤效果很好，提升兽的体质。”
　　帝元呲牙咧嘴，点头附和：“灵气充足，灵气充足。”
　　狐柔看了不动如山的小崽子一眼，见他还是腻在自己师尊身边，对这些灵果不屑一顾，心里发酸。
　　这些灵果连她和帝元都要花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抵抗，这小子倒好，看都不看一眼。
　　就这么离不开他师尊？
　　叹了一口气，对清沅道：“这秘境是帝元开辟的，里面的法宝是我和帝元这些年所得，都给道友，算作这小崽子的拜师礼。”
　　清沅摇头：“不必。”
　　她看了看晗日，问他：“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你要收下吗？”
　　狐柔和帝元眼巴巴地看着小兽。
　　刚才和小崽子谈话的时候，他们向他解释了不得已丢下他的原因，请他原谅，小崽子却始终不说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狐柔和帝元心中有愧，没法逼他，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当年他们被这界面的天道意志排斥，不得已只能留下一道神识照看小崽子，却没想到出了岔子，不仅让小崽子提前破壳，还被封住了血脉，被一道黑影带出了秘境。
　　为了留下这道神识，他们将它与秘境捆绑，虽然躲过了天道的窥视，却不能再离开秘境。
　　是他们没照顾好他。
　　他不收他们的东西也是应该的。
　　道侣二人低落对视一眼。
　　晗日看了看师尊，又凝视了这对道侣一会，终是点点头：“多谢。”
　　小崽子接受了他们的礼物！
　　“不用谢不用谢。”帝元傻笑地摆摆手，献宝似的：“崽啊，这些你先勉强着用，等到了仙界，爹再给你更好的！”
　　傻笑一会，他微微弯腰，试探道：“时间还早，要不你们在这里玩一会？大殿里有很多好玩的，爹还可以变成兽形，让你在爹身上跳着玩！”
　　狐柔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崽崽现在碰不到你！”
　　对哦，他现在只是一道神识。帝元反应过来，有些失落。
　　晗日没说话，清沅看了这对道侣几眼，见他们的神识极为透明，应该离消散不远，于是拍拍小徒弟的小爪爪道：“我们在这里玩几天。”
　　晗日点点小爪爪。
　　小崽崽的师尊真好！狐柔和帝元感激地看了清沅一眼，带着小崽崽和他师尊回到大殿。
　　一进大殿，帝元就迫不及待地变成一只粉嫩小兽，扑倒地毯上滚了一圈，冲小崽崽抬爪爪：“啾啾啾。”
　　崽崽快来。
　　晗日长耳朵猛地竖起，挡住师尊微微发亮的实现，对这表面上是粉嫩小兽实际上的粗犷大汉道：“换个模样。”
　　小崽崽不喜欢这样子？不对啊，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一直维持这样的兽形？
　　帝元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立马换了个兽形。
　　是他最喜欢的食铁兽模样。
　　看着眼前这只对他来说如小山般高的黑白胖子，晗日满意地点点头。
　　师尊不喜欢这款，他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帝元：变成和崽崽一样，崽崽会更容易认同他这个爹！
　　晗日（黑脸）：这混蛋恶意卖萌，师尊别看！


第四十章 
　　清沅仰头看了看地毯上坐着的巨大食铁兽, 面无表情地低头，小身子靠在小徒弟软绒绒的短蹄上。
　　帝元察觉到她的视线, 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糟了，他刚才还是一只小兽的样子，现在却变成食铁兽, 崽崽的师尊一定起疑了。
　　胖胖的脸上圆溜溜的眼睛深了深，神色十分纠结。
　　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元，初始也。
　　元兽一族的天赋神通时吞噬与模仿。
　　最初的元兽没有特定的兽形, 他们在天地中诞生。刚出生的元兽往往会模仿第一眼见到的兽类, 有些元兽因为第一眼见到的是人类，会直接变成人类婴孩，在人类中长大。
　　与普通的模仿不同, 当他们变成一个种族时, 便会真正成为那个种族, 直到变换成另一种形态。
　　神兽也不例外。
　　要知道，每一种神兽都有自己的天赋神通，这也是它们成为天地宠儿傲视其他种族的根基。而有些种族的天赋神通虽然弱小，却亦有长处。
　　可想而知，当这些种族的天赋神通叠加在一个种族身上时, 那种族该是何等恐怖。
　　当然, 这种天赋力量也是有局限的。
　　要想里里外外完全变成另一种族，获得它们的天赋神通，必须有一部分该种族血脉, 亦或喝下那种族的一滴精血。
　　于此相对的，只要获得元兽一族的一部分精血，就能获得他们的部分吞噬神通。
　　即使只是部分，但亦十分强大，族内一直把这个秘密捂得死死的。
　　可万年前，族内一雄兽爱上了一名青凤一族的女子，情到深处时，无意中将这秘密泄露，不久后，青凤一族联合其余几个神兽种族围攻元兽族地，见无法成功，变将消息透给了所有神兽以及人族、鬼族甚至魔族的顶尖势力。
　　此后，以种族之战为名，这场战斗渐渐波及到天寰界许多地方，最终以元兽一族惨胜告终。
　　元兽本就因为天赋太过出众，被天道所嫉，族人稀少，大战之后更是只剩下了他一只。
　　万年前那只青凤给元兽一族带来了灭顶之灾，帝元对这段历史记忆深刻，知晓人心根本不能检验，现在他和阿柔都在仙界，天寰界只有崽崽这一只元兽，孤立无援，半点错漏都不能有，于是含糊其辞：
　　“我祖父的祖父的父亲就是一只食铁兽。因为觉得食铁兽的样子很好，便经常变成一只食铁兽的模样，只在特殊情况时变成其他形态。”
　　就像想哄儿子，就变成和儿子一样的粉嫩小兽，结果儿子不喜欢。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秘密，清沅没说什么，闭着眼睛靠在小徒弟身上。
　　晗日却不介意，直接道：“元兽一族的天赋就是吞噬与模仿，只要体内有该种族血脉或者吞噬一滴那种族的精血，就能完全变成那种族的模样，包括它们的天赋传承。”
　　帝元和狐柔焦急地想要打断他的话，却被阻止，他语气认真：“师尊曾经救过我一命，又教导我多年，没有师尊就没有今日的我，我的一切都是师尊的，不该对她有丝毫隐瞒。”
　　帝元和狐柔：你这傻崽崽！要报恩也不用这样啊！
　　晗日转过头，看着清沅，继续道：“与之相反，只要吞噬一滴元兽精血，就能获得部分吞噬能力。”
　　清沅一愣，她没想到晗日竟如此不避讳，连关系到自身安危的秘密都对她这样坦白。
　　小徒弟的表情真诚而笃定，仿佛确定她一定不会伤害她，清沅心里有些复杂。
　　因为沐遥的背叛，她其实对于师徒关系一直有些保留。
　　她与沐遥一起长大，一起闯过天寰界许多险地，无数次将后背交给对方，在外历练时她伤重，是同样重伤的沐遥咬着牙背着她逃出生天，最后险些毁掉道基。
　　她毫无保留地信任沐遥，沐遥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此后百年，她虽然从沐遥背叛的心魔中走出，却再未有那份纯粹的信任。
　　现在，小徒弟却将自己的这纯粹的信任捧到她面前。
　　清沅轻轻一笑，全身气息都柔和下来，庭院中花草树木只觉得一股温和清新的木系灵力扑面而来，忍不住陶醉地拍了拍叶子。
　　她踮起脚，努力伸长胳膊摸了摸小徒弟的头，虽然看不见表情，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对两个焦急的兽道：“二位别担心，我会立下天道之誓，以后绝不会将晗日的秘密泄露出去。”
　　修真者注重因果，轻易不会许诺，许诺必会完成，何况天道誓言自有天道监督，约束力极高，帝元表情稍稍放松。
　　狐柔却还是有些担心。她曾混迹在人修中多年，对人修的术法有些了解。知道有些人修为了逃避自己发过的天道之誓，研究了能暂时屏蔽天道的术法。
　　即使这术法不能彻底逃脱天道的监控，但万一呢？作为母亲，她完全不能接受有一丝伤害自己崽崽的可能性。
　　看了看满眼都是信任的崽崽，她咬咬牙，传音道：“道友可否与崽崽结契？元兽一族天资奇高，修炼速度比寻常神兽快很多，外加天赋神通辅助，不仅不会拖道友后腿，还能提升道友实力。”
　　她和帝元道侣多年，对元兽一族很是了解，“崽崽他曾祖母的父亲是一只寻宝鼠，因此体内有寻宝鼠血脉，在找寻宝物方面很是拿手。”
　　寻宝鼠不是神兽，却也是高阶妖兽之一，因为精通寻宝的天赋神通，人修对它趋之若鹜，只是这个种族和元兽一样稀少，天寰界已经多年未曾见其踪影。
　　怕眼前的修士不答应，还要继续，一声有些柔和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好。”
　　……！狐柔惊喜地看着她。
　　清沅摸摸小徒弟肉肉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微微笑意：“我会与崽崽结下平等契约。”
　　晗日如此赤诚，她不会辜负晗日给予她的这份信任。
　　狐柔更是惊喜。
　　她想的不过是低一级的感应契约，虽然对双方有约束，但却没有平等契约那么强。
　　平等契约是人修与兽族之间的高级契约，契约双方地位平等，一旦一方出事，另一方也要出手，否则必遭反噬。崽崽的师尊承诺与崽崽结下平等契约，是在告诉他们她不会伤害他。
　　她彻底放心了。
　　虽然没有听到崽崽叫她一声娘亲，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心中执念顿消，神识变得越来越透明，帝元似有所感，紧紧握住道侣的手，胖大的熊掌紧紧握住道侣的柔荑，一兽一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柔情。
　　晗日看了一眼那比女子高了几个头的黑白胖子，小爪子抬起揉了揉自己满是肉肉的胖肚皮，心中警醒。
　　回去以后就节食，绝对不要变得像这黑白胖子这么胖！不然、不然……他想起师尊那绝丽的姿容，有些模模糊糊地想：不然看起来多不匹配。
　　狐柔和帝元将秘境的控制权交给了晗日，虽然很舍不得待在他脑袋上能被两只长耳朵罩住的小师尊，七日之后，他还是和师尊一起出了秘境。
　　秘境外，叶禹叶凌等人正等在结界前，看着纹丝不动的结界有些担心。
　　时间就要到了，晗日师弟怎么还没出来，不会出事了吧？
　　慕远看着前方闭目冥想的白衣道君，眼眸深若无星长夜。
　　就这么担心你那弟子，连秘境历练也要跟在他身旁？
　　就在叶禹焦急地想要去提醒清沅道君，请她延续阵法时，晗日跨出传送门。
　　“晗日师弟！”叶禹高兴地迎上去，正要拍拍他的肩膀，手却突兀地停在半空。
　　视线仔细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仰头看着他时声音古怪：“晗日师弟，你这是服用塑形草了？”
　　明明进秘境时才比他高一点，再出来时居然高了他一个头！
　　塑形草就如其名，能够帮助修真者改变不满意的外表，一般只有对自己外貌不满意的女修才会用。
　　没想到晗日师弟平时衣服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私底下居然如此注重自己的外表!
　　不过这注重地太过了吧!
　　身材不是越高越好的!
　　作为悟道宗公认的美男子之一，他的身材绝对是增一分太高减一分太矮天寰界女修最欣赏的标准身材！
　　他表情遗憾地叹道：“我说晗日师弟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原先的身材多好啊，现在变得和体修一样，太高大粗壮，一点也不潇洒风流了。”
　　晗日师弟变成这样实在太好了，以后没人和他争悟道宗第一美男子宝座啦。
　　至于原先的第一美男子楚俞道君，因为维护试图在大比上毁人丹田的清莹仙子，悟道宗众人对他印象大跌，已经自动失去竞争资格。
　　晗日面无表情：“哦。”
　　他接受元兽传承后，原本缺失的灵识被补足，不仅修为精进，身量也被拔高了些。
　　毕竟兽族崇尚高大强壮的身材，元兽也不例外。
　　其实晗日身材并不粗壮，相反，他体格偏瘦却很精壮，身材颀长，气质出众，鬼斧神工般的脸上带着些冷漠，站在叶禹身旁时瞬间让俊雅出众的叶禹显得少了一分什么。°)?理( ?° ?? ?°)?
　　偏偏叶禹认识不到这一点，摸着下巴语重心长：“晗日师弟，你先前就比清沅道君高一个头，现在更不得了，道君只到你胸口了，虽说修真之人不在乎外表，可比徒弟矮了这么多，清沅道君面上也不好看。”
　　他太得意忘形，没注意到身后的师弟都悄无声息地远离了他。
　　“叶禹师侄。”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晗日冷漠的眼眸中沁出丝丝笑意，越过叶禹，大声叫道：“师尊!”


第四十一章 
　　清沅道君什么时候醒来的？叶禹额头上冒出冷汗, 挤出一个大到夸张的微笑来，讨好地看了清沅师叔一眼。
　　“师叔, 你结束冥想啦。”
　　“嗯。”清沅瞥了他一眼，那眼里极为淡漠，像是广袤无垠的星空, 虽然美丽，却让叶禹更加紧张。
　　他、他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单纯地想指点一下晗日的审美观……
　　求救的眼神朝晗日师弟看去，却得到一枚和清沅道君极其相似的淡漠眼神。
　　叶禹：……怎么做才不会倒霉？
　　一旁的弟子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连叶凌都没有上前帮忙的意向。
　　师兄这张嘴是要治治, 让他乱说话。
　　叶禹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 恨不得将刚才的自己抓过来狠狠补上一刀。
　　得意忘形要不得！据说清沅道君的剑光绝美而凌厉，旁人碰上一分都会被灼伤，是同阶修士中无敌的存在。
　　余光见清沅道君朝自己这边走来, 只好绝望地闭上眼, 心中期望清沅道君能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只用一分力。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朝他飞来的剑光亦或灵力, 他颤抖地睁开眼，见道君和师弟们已经登上灵舟，道君站在舟头，淡漠地看着脚下的渭水，师弟们除了晗日衡越慕远, 都揶揄地看着他。
　　虽然晗日衡越慕远跟在道君身后根本没看他, 叶禹还是很感动。
　　这才是他的好师弟啊，半点不嘲笑他，叶凌这家伙倒好, 都要笑出声来了！
　　清沅收回看向渭水的视线，声音清淡：“还不上来。”
　　这是放过他了？清沅师叔真是个胸怀宽广的大大的好人！
　　叶禹激动地飞上灵舟，冲清沅一礼：
　　“弟子无状，多谢师叔宽宥。”
　　清沅面无表情：“无妨。”自会有你师尊教导你。
　　叶禹不知道她的打算，因为清沅的宽宥，他对清沅道君的崇敬又上了一层。
　　清沅师叔不愧是名列天骄榜榜首的绝世天骄，正道典范，这等阔达心胸真值得他学习！
　　他身后，晗日慕远衡越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一场闹剧落幕，弟子们回到船舱之中，清沅站在船头为灵舟护法，小徒弟突然走到她身边。
　　“师尊。”
　　“嗯。”
　　“师尊，秘境里他们的话你不用在意。”
　　“你知道他们和我说了什么吗？”清沅转头，她的神情很宁静，绝丽优美的五官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晗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无论什么。”
　　无论什么，只要是师尊不想做的，他都不希望她去做。
　　他知道，那两人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他好，可他却不想接受他们的好意。
　　强迫带来的结局只能是疏远，他不能容忍师尊对他有一丝疏离。
　　男子身量高大，她和他并肩站着，居然只到他胸口，原本稚嫩的脸庞已经变得棱角分明，深邃的眉目透着一股坚定，认真地看着她。
　　秘境之中，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弱点呈到她面前，那份真挚的信任让她都忍不住动容。
　　她莫名想起母亲的预言：她生命中的变数。
　　清沅看了他一会，直到晗日那镇定的神情变得有些窘迫，原本从容的身体变得扭扭捏捏，长手长脚无处可放似的乱动，方才轻轻一笑。
　　“回去我们签订平等契约。”
　　“师尊？”
　　见晗日还要再言，清沅打断他：“这于我并无坏处。”
　　师尊要和他签订平等契约！晗日努力抿住嘴角，眼眸却忍不住弯起，耳朵通红，变成小兽摇着九条大尾巴跳到师尊肩上，毛脸凑过去在师尊脸上蹭了蹭。
　　师尊在傀儡里时经常蹭他的耳朵，应该很喜欢这样。
　　清沅轻柔地摸了摸他乱动的粉红色长耳朵，极目远眺。
　　为了不触动下方城池的结界，灵舟飞得很高，层层叠叠的云朵环绕在周围，上方是蔚蓝色的天空，下方是一条宽阔的极长的河流，像一条丝带般穿过座座山峰，流过茂密的丛林，清脆的草地，凡人宁静的村庄，以及修真者高耸入云的城池。
　　天地之大，人如浮游，人如草芥，人如沧海。
　　清沅突然觉得心情疏朗，想起之前获得的那株极品金莲，将秋水剑丢进去挖了个大坑，引入在金莲池中收集的灵泉水，将金莲种在里面。
　　空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将金莲池围绕在中间，很快，唯一挺立的那株金莲迅速开花结籽，成熟的莲子粒粒掉落在水池中，很快长出几片荷叶与几株花骨朵。
　　待所有金色莲花半开，聚集的灵力慢慢散去，空气中的灵气比刚才少了许多，整个空间疲惫地震了震。
　　清沅无奈地丢进去一堆极品灵石，空间才满意地平静下来，专心吸收灵石去了。
　　“师尊，我们回去之后就把那些灵花灵草种在竹屋后，蟠桃种前院，想吃的时候就摘一颗，留下果核种在土里，我能够让它发芽。”
　　清沅没反对，只是道：“种在一起，做个蟠桃园。”
　　上古传说中，蟠桃种在一起结出的蟠桃不仅灵气更加充足，味道也更好。
　　“嗯嗯，”师尊支持他，晗日很高兴，却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高兴。想起那些结着果和可以增进灵食口感的灵花灵草，用粉红的长耳朵蹭蹭师尊白皙如玉的脸颊：
　　“师尊，我传承里有能够让灵食里的灵气不减且味道出众的术法，回去我就做给你吃。”
　　专门做灵食的术法？元兽一族果然注重口腹之欲。
　　小徒弟的天性，她不会遏制，微微颔首，眼神柔和。
　　“为师这里有不少灵泉，回去后给那些灵植和蟠桃每日浇一些，应该能让它们长得更快。”
　　小兽听见，耳朵更红。
　　结界外突然一声巨响，一群黑衣魔修站在灵舟外，拿着武器朝灵舟攻击，领头魔修一边攻击，一遍嘲讽：
　　“清远道君倒是好兴致，带着徒弟在外历练还惦记着吃食，往日清心苦修断情绝欲的样子到都消失不见，枉费我们那魔道第一尊者多年陪伴，竟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才相处十多年的小崽子。”
　　“黑鲨!”他身后一拿着黑色长剑的男子狠狠瞪他一眼：“你费什么话!”
　　他一剑朝结界斩去，声音狠厉：“听说沐遥在你们这，快把他交出来!否则你们悟道宗这些所谓的精英弟子就留在这吧!”
　　“天骄榜榜首清沅道君我们不能怎样，让你们陨落些小弟子却轻而易举。”
　　清沅长袖一挥，将微微晃动的结界稳住，“要战便战。”
　　且不说沐遥是否真在这灵舟中，这些魔修擅自包围悟道宗灵舟就是挑衅。
　　秋水剑出鞘，冷冽的剑光在空中一滑，黑色长剑被打回，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作者：今天就到这里吧，再不睡真要秃头了……


第四十二章 
　　“清沅道君, 我们此次只是为了第一魔尊沐遥，并无对上悟道宗之意。”为首的高个魔修狠狠瞪了惹事的同伴一眼, “沐遥已经十五年不曾出现在第一魔宗，我们查到他十五年前曾经出现在悟道宗，被道君你杀死, 尸体却消失不见。”
　　眼前女子的凌厉剑气让他胆寒，不由得改变之前强抢的想法，尽力挑拨：“道君有所不知，沐遥有一门功法, 能分离傀儡, 那傀儡能受他操纵，但要想完美操纵傀儡，沐遥本身一定在傀儡附近。”
　　“清沅道君, 沐遥曾拜入您母亲无极道尊门下, 无极道尊和悟道宗于他有教导之恩, 授业之德，他却完全不顾二者的恩义叛逃，还杀死悟道宗几十名精英弟子，连累您困守无极峰百年，其罪行实在罄竹难书。”
　　虽然不知道清沅道君当年为什么突然闭关, 但那时沐遥叛逃, 清沅道君一人追上第一魔宗将他重伤后就闭了关，二者之间肯定有些联系。
　　他看着面前持剑而立的白衣道君，眼神狠厉：“沐遥曾重伤我宗尊主, 害得他不仅丢了魔道第一宗尊主的权位，还深受重伤修为大跌，也是我宗的敌人。”
　　“清沅道君，我们带来了沐遥藏在第一宗的本命灵剑，只要沐遥在这，必有感应，还请清沅道君让我们一试。”
　　他相信清沅道君不会拒绝他。
　　当年清沅和沐遥在魔道第一宗的一战堪称惊天动地，那漫天的剑光飘洒在第一宗之上，不少观战的魔修都被那凌厉的剑光所伤，两人打了九天十夜，完全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依着清沅道君对沐遥的仇恨程度，只要能找出沐遥，这点小小的要求她绝不会拒绝。
　　自信的神情却被白衣道君淡漠的语气打破：
　　“不行。”
　　“什么？”黑鲨猝不及防被拒绝，惊讶地张着嘴，气急败坏：“难道清远道君忘了沐遥对悟道宗的背叛吗？莫不是道君对沐遥还有些小女儿心肠，见不得情人受死？！”
　　他就说，普通师兄的背叛哪能让一个女子如此愤怒，甚至拼上性命也要打上门！听说无极峰上常年只有清沅和沐遥这两人，多年孤男寡女的，不生出些情愫都不正常。
　　晗日听见这话，变成人形，捏着剑站到师尊身边，语气淡漠地嘲讽：“看来你对小女儿心肠很是了解，现在的躯壳倒是不适合你。”
　　这是什么意思，黑鲨皱眉，随即大怒。
　　说他不如去当女人？！
　　小子好生狂妄！
　　他拿出自己的铁锤，一锤轰上去，却被一道剑光拦住。
　　那剑光挡住他的铁锤后，剑势却并未停止，反而一剑劈开铁锤，直直朝他天灵盖劈来。
　　黑煞急忙祭出一件极品防御法器，整个人灵活地朝地上一倒，却依旧没避开那道攻击，被祭出的法器上也多了几道裂纹。
　　翻滚着朝同伴使了个眼色，所有魔修拿出武器，齐齐朝清沅攻击。
　　为了能成功找到沐遥，原本的第一魔尊准备派出五个化神期，十个元婴期过来围堵。
　　听说这次带队的是合道期天骄榜榜首清沅道君，原第一魔尊对她的修为战力不敢小瞧，派来的人手增至十个化神，二十个元婴。
　　占据他座下一半的势力。
　　原本以为就算不能打败清沅道君，依着沐遥和清沅道君的仇恨，带走他也是轻而易举，却没想到清沅根本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
　　清沅道君不是和沐遥不死不休么？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慕远站在人群中，看着结界之外与那些魔修战在一起的身影，心中苦笑。
　　姜姜哪是要护着他，不过是不想与这些魔修为伍，给他们机会伤害悟道宗弟子罢了。
　　为了这些人，连对他的仇恨都能押后，她对他，当真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秋水剑在魔修中所向披靡，不一会就将众多高阶魔修重伤，黑鲨吐了一口血，形容狼狈。
　　他们还是低估了清沅的战力。
　　刚入合道就能跃居天骄榜第一的绝世天骄，战力果然非凡，他们十个合道几十个元婴加起来竟都不是对手。
　　心中发狠，看着眼前被结界笼罩的灵舟，左臂扬起，一柄纯黑的剑朝灵舟袭去。
　　那剑上并无半点纹饰，通体黝黑，剑锋看起来有些钝，剑身颇为粗糙，像是一柄用来玩闹的剑。
　　清沅眼神一凝，起身想将剑截住，黑鲨使了个眼色，所有魔修齐齐过来将她围住。
　　修为不敌，拖一会也行。
　　只要北冥玄剑找到它的主人。
　　这柄粗糙的剑毫无阻碍地穿过灵舟结界，朝船舱而去，船上的弟子不过金丹期，在它强大的威势下半点无反抗之力。
　　就在剑尖快要接近船舱时，一只白色小兽从旁边窜出，一口将剑吞了下去。
　　吞完剑，小兽淡定地落到船舱上，九条大尾巴冲清沅邀功似地甩了甩。
　　“晗日师弟!”船舱内的弟子震惊地看着这只看起来极为娇小无害的小兽。
　　晗日师弟……好生厉害。
　　晗日唯一一次以兽型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十五年前，那是清沅道君在高台上讲道，晗日就蹲在她肩膀上，白绒绒的小兽看起来奇怪又弱小。
　　他们从未见过能融合多个种族兽型的妖兽。
　　妖兽都有天赋神通，神通在纯不在杂，血脉越纯粹的妖兽天赋神通在本种族中越强大，相反，糅杂的血脉越多，天赋神通越弱。
　　像晗日这种杂糅的血脉直接出现在外形上的，天赋一定弱小地可怜。
　　他们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谁能告诉他们，眼前这只一口就能吞掉一柄极品宝剑的是谁!
　　虽然不知那剑的品阶，但从它袭来的威势就知道这剑的品阶绝对不低。
　　说不定还是一把极品灵剑。
　　慕远也怔了怔，看着那只白色小兽，眼神复杂。
　　他的剑可是北冥玄石炼制的。北冥玄石以坚硬、锋锐著称，是天寰界最适宜的铸剑材料。当年无极道尊得了一块，为他和姜姜一人炼制了一柄能够随主人成长的本命灵剑。
　　姜姜的被无极道尊取名秋水，他的则被姜姜取名北冥玄剑。
　　这剑被他蕴养两百多年，锋刃看起来虽钝，却极其锋利，剑势更加摄人，品阶已接近仙剑。
　　却被姜姜这小徒弟一口吞了。
　　他微微低头，敛住眼里的复杂神色。
　　结界外的魔修们神色恍然，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连北冥玄石打造成的剑都能吞？!
　　预期的认主画面被一只奇怪的小兽打断，黑鲨大喝一声：“撤!”
　　魔修们停止攻击，飞快离开灵舟附近，落后的魔修被清沅一剑斩落，剩余的魔修跑得越发快。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弟子们，清沅无意追击，一半魔修得以逃脱。
　　清沅将秋水剑收起，走进船舱，见晗日几步跑到她面前，口中吐出一柄黑色的灵剑。
　　黑色灵剑在地上抖了抖，被清沅压制住。
　　小兽仰着头，毛脸上有些得意。
　　“啾啾啾。”
　　师尊师尊，我把它截下来了，厉不厉害？!
　　清沅轻轻一笑，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越发喜欢笑了。
　　赞扬地看了小徒弟一眼：“干得不错。”
　　“啾啾啾。”
　　那是。
　　表扬完小徒弟，清沅环视四周，撤掉对北冥玄剑的压制。
　　北冥玄剑在船舱中转了几圈，慢慢停在慕远面前。
　　这人的气息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慕远：我这是要掉马了吗？！
　　不，我还要苟一苟！
　　心机少年绝不服输！


第四十三章 
　　北冥玄剑停在慕远面前, 清沅越过小徒弟，走到船舱中间。
　　灵舟的船舱很大, 里面放置了很多桌椅，慕远就坐在船舱中部的一把碧色木椅上，身着悟道宗制式白衣, 眉目清朗，环绕着正气。
　　和刚才那些魔修大大不同。
　　叶禹和慕远进入秘境后传送到了一个地方，这七天一起并肩作战，遇到宝物也不曾起什么争执, 见到这北冥玄剑立在慕远身前有些着急：
　　“清沅师叔, 慕远他性情清正，重视情谊，谦虚谨慎, 绝不可能是那杀人如麻的叛徒沐遥。”
　　沐遥杀害宗门几十名精英弟子, 其中还有一直与他交好的同龄弟子, 丝毫不顾及宗里这么多年对他的教导之恩，此等忘恩负义的行径令许多弟子义愤填膺。
　　这些年他虽然没有消息传来，但却一直位列悟道宗敌人之首。
　　这样一个奸诈邪戾的小人，怎么可能是谦虚开朗光风霁月的慕远师弟？
　　衡越紧皱着眉头，十五年前沐遥出现在讲道台下时慕远周身灵气微微波动, 当时他以为他是吓的, 现在想来却有另一种可能。
　　逼真的傀儡需分离一部分神魂，将分离出的神魂放入准备好的傀儡中，当年沐遥凭空出现的地方就是慕远身旁。
　　一出现就将清莹抓住。
　　难道慕远就是沐遥？
　　不对。
　　前世慕远表现中规中矩, 在悟道宗安安分分修炼到元婴，他和清莹的相知也有他的推动。
　　这样一个人，会是传闻中邪肆放纵的沐遥魔尊？
　　被清沅清透如琉璃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慕远脸上有些白，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看着清沅的眼子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清沅道君，弟子也不知道这剑是怎么回事，他就突然停在弟子面前，弟子实在、实在惶恐。”
　　他说着，脚步踌躇着向前，手试探性地靠近那闪烁着寒光的重剑，那剑却微微一抖，向后退了一步，朝船头飞去。
　　“清沅师叔，它跑了。”慕远抬头，手足无措中带着些许欣喜，完全一副证明了自己的表情。
　　叶禹见北冥玄剑主动飞远，心里也是一喜：“清沅师叔，这剑是沐遥的本命灵剑，如若慕远真是沐遥，这剑一定迫不及待地回到主人身边了，哪会主动飞走？”
　　慕远师弟是个好人，在秘境中还救了他一命，绝对不可能是沐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这可不一定，大师兄。”衡越整理完前世和今生的一些事，发现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慕远依旧有些可疑，于是向前一步，反驳盲目乐观的大师兄。
　　“也有可能本命灵剑受主人控制，慕远不想身份败露，隐秘控制北冥玄剑飞走，让我们不要怀疑他。”
　　叶禹提出矛盾：“如若是这样，那他直接控制北冥玄剑飞走就可，何必多次一举让它飞到自己面前？”
　　清沅负手而立，见小徒弟蹲在一旁安静地磨爪爪，好像船舱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便将他提到自己掌心，问他：
　　“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叶禹和衡越停下争辩，目光转向刚刚才大放异彩的晗日师弟。
　　晗日蹲坐在师尊掌心，小爪爪扒拉住师尊看起来纤薄实则十分有力的手腕，说出自己的见解：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师尊，北冥玄剑在我们手上，不管慕远是不是沐遥，最后一定能将沐遥找出来。
　　叶禹/衡越/慕远/众多弟子：晗日师弟在说什么？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晗日师弟的声音和他的兽形一样奇怪。
　　众人心中迷茫，却见宛如月华般清冷的白衣道君轻轻一笑，冷冽的眉眼中显出些微华美绝丽，挥袖将被结界挡住的北冥玄剑收回，开口道：
　　“北冥玄剑与慕远之间并无共鸣。”
　　灵剑认主，就算主人怎么掩饰，灵剑遇上主人一定会有些微波动，且无论主人身在何方，灵剑都能找到主人，这就是灵剑与主人之间的共鸣。
　　这种细微的波动，这些小弟子们察觉不出来，她却能感觉到。
　　方才北冥玄剑立于慕远之前时，并无波动产生。
　　“我就说慕远师弟不可能是沐遥那个大魔头！”叶禹高兴地拍拍慕远的肩膀，拉着他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天知道，刚才都快吓死他了！如果慕远师弟真是沐遥，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接受刚刚交付信任的人是悟道宗大敌这样残酷的现实。
　　幸好不是。
　　慕远神情也明显放松，一副冤情被澄清的表情，喘着气道：“多谢清沅道君明察。”
　　“嗯。”
　　清沅收起微微颤动想要亲近北冥玄剑的秋水剑，将它们分别丢在两个储物戒中，带着晗日走出船舱。
　　两剑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带着阵阵争鸣之声，慕远眉目颤了颤。
　　“师尊，秋水剑好像很亲近北冥玄剑。”晗日变成人形，拿出一枚蟠桃递给师尊，语气有些沉。
　　沐遥叛逃后，整个悟道宗对他讳莫如深，连藏书阁关于弟子行为日常记录中都找不到关于他的相关记载，晗日只从大师伯和叶禹师兄听到过他几次。
　　师尊的三师兄，几个师兄中唯一和师尊年龄相近的人，和师尊，楚俞一起并称为当年悟道宗最出色的天骄，后不知什么原因杀死悟道宗几十名精英弟子后叛逃。
　　师尊历练回来后得知此事，一人一剑杀上魔道第一宗，重伤沐遥，自己也受伤不轻，不得已闭关百年。，
　　他以为师尊只是接受不了三师兄的背叛，现在看见秋水剑见到这黑剑的反应，他才惊觉：
　　师尊之前一定和沐遥关系很好。
　　好到连剑的关系都如此亲密。
　　清沅没注意到小徒弟脸上晦涩的表情，将在储物戒中乱动的秋水剑摁住，随意地“嗯”了一声。
　　秋水剑和北冥玄剑由同一块北冥玄石一炉打造，又被她和沐遥持着并肩作战百年，亲近些也是正常。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两柄剑的亲密代表不了什么。
　　“师尊，秋水剑如此亲近沐遥的本命灵剑，会不会给师尊带来不便？”
　　师尊和沐遥对战时，秋水剑这个糊涂剑的会不会因为偏向北冥玄剑阳奉阴违？
　　晗日低垂着眼道。
　　小徒弟担忧的话在耳边响起，清沅不觉莞尔，耐心解释道：
　　“秋水剑护主，和我心神相契，不会因为其他原因影响威势。”
　　“嗯，那就好。”晗日貌似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开始盘点此次从秘境中带出的各种天才地宝，看有没有能提升灵剑品阶的东西。
　　师尊的灵剑已经接近仙剑，是天寰界品阶最高的法器之一，且能随主人修为的提高而不断提升品阶，最后变成神器也未可知。
　　这样一把极品灵剑，能提升它的材料几近没有。
　　晗日没在储物戒中找到材料，心里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能提升师尊灵剑的材料。
　　他不想让师尊的剑亲近其他剑。
　　清沅拿着小徒弟给的蟠桃，咬了一口，充足的仙灵气立刻游遍四肢百骸，和她身体中原有的灵气交织在一起，慢慢冲击着坚实的壁垒。
　　壁垒微微松动。
　　她有预感，等这一个蟠桃吃完，修为就可以进一小阶。
　　饶是清沅从小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也被这蟠桃带来的强大效果惊住。
　　她是合道修士，且修为十分凝实，能撼动她修为壁垒的灵植几乎没有，这蟠桃却做到了。
　　仙植蟠桃，果然名不虚传。
　　“师尊，好吃吗？”晗日在一旁问。
　　清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蟠桃功效如此强大，小徒弟不关心它的功用，却问她好不好吃。
　　她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淡淡地评价：“很脆，很甜。”
　　这就是好吃了！晗日十分欣喜，扬着嘴角道：“那剩下四个也给师尊吃。”
　　这是师尊第一次夸赞一种果子的味道！可惜这蟠桃太少，结果也慢，不能让师尊吃个尽兴。
　　等会翻翻传承记忆，找找加速蟠桃结果的办法。
　　清沅摇头，拒绝了小徒弟的美意。
　　“你自己吃。”蟠桃效果虽好，于她用处却不大。小徒弟这些年对灵气的需求越发多，这些蟠桃留给他正好。
　　被师尊拒绝，晗日也不失落，心里默默盘算蟠桃的一百种吃法。
　　清沅看见他这表情，心里明悟，强制将他变成兽型，揪揪那竖起的长耳朵，语带笑意：
　　“这蟠桃可是好东西，不能糟蹋了。”
　　“啾啾啾。”给师尊吃就不会糟蹋。
　　长耳朵的手感太好，外廓是柔软的白毛，内里的绒毛带着细微的粉，柔软中带着微热。
　　清沅爱不释手。
　　边点着小徒弟的耳朵边戳穿他的打算：“不准用油炸、煎炒、水煮等方式破坏蟠桃的功效，只能直接吃。”
　　蟠桃难得，功效比其余极品灵植多了好几倍，决不能让小徒弟浪费了。
　　晗日很坚定：“啾啾啾。”
　　“我传承中有功法，烹饪时能够保存灵植的功效，绝对不会让蟠桃的效果损失一分一毫。”
　　做好了就给师尊吃。
　　传承记忆中，蟠桃做成的灵食是绝大部分神兽丢无法抗拒的美味，师尊吃后一定会更离不开他一点吧？
　　清沅铁石心肠：“你做了师尊也不吃。”
　　晗日：……


第四十四章 
　　毫不留情地打击小徒弟的热情后, 清沅揣着九条大尾巴乱摇一看就是在思索的小徒弟站在船头。
　　云卷云舒，风起风落, 天地间的广袤苍穹全被结界挡住，灵舟内静寂无声。
　　虽然清沅道君明言慕远与北冥玄剑并无感应，但除了坚定相信他的叶禹, 其余人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尤其是衡越，一直皱着眉头打量这端坐着显得十分乖巧的师弟。
　　帝元和狐柔这对道侣颇有些抠门守财的特性，感应到儿子进了秘境，这对夫妇就将所有极品灵宝、灵植仙植移入竹林中的宫殿中, 秘境其余地方仅剩这五百年生长的帝元夫妇实在看不上眼的灵花灵草。
　　清沅所得的金莲是个例外, 它是秘境中除了竹林以外的地方仅有的一株极品灵植。
　　帝元/狐柔：这金莲除了莲子有些清甜，其余味道都不怎样，花瓣一点味道都没有, 煎炒炸无论怎么做都不好吃, 底下的莲藕也有点硬, 算了算了，不要了。
　　当然，秘境灵气充足，又有神兽灵韵影响，灵花灵草长得都很好, 帝元和狐柔夫妇虽然看不上眼, 对于悟道宗的小弟子们来说却都是好东西。
　　衡越是个例外。
　　他一心想找到前世和清莹一起遇见的仙植蟠桃与一些极品灵草，对那些未达到极品的灵花灵草根本看不上眼，等到最后一天要求变低想摘些“普通”灵花灵草时, 原本遍地可见的灵花灵草却都不见了踪影。
　　衡越心中懊恼，想到清莹的伤，心中怜惜。
　　没有仙植蟠桃，莹儿被毁的丹田该怎么办？
　　他心神不宁，周身气息不稳，原本只是金丹的修为竟然隐隐透出渡劫期的灵韵。
　　船舱外的清沅精致清韵的眉目皱了皱，眼眸微深。
　　大师兄这个弟子不对劲。
　　修为不过金丹，身上却透着渡劫期才有的灵韵，极其古怪。
　　回去得提醒大师兄。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以至于灵舟到达悟道宗的时候还有些小弟子没回过神来。
　　呜呜呜……有清沅道君护着果然安全，羡慕晗日师弟！
　　将慕远和衡越的不妥之处告诉大师兄，清沅便带着晗日回了无极峰。
　　无极峰四季如春，峰内的桃花花期十分长，清沅和晗日回来时，地上粉白的桃花已经铺了一层，层层叠叠，踩上去有些软，带着些微清香。
　　“师尊，这些桃花闻起来挺香的，我给师尊做桃花饼吧？”
　　那对夫妻留给他的手札中就有做桃花饼的方法，据说十分香甜可口，正好做给师尊吃。
　　“嗯。”
　　清沅将石桌石凳上的花瓣拂去，又使了个除尘诀，从竹屋中拿出一个长瓶来，引导树上的花瓣朝长瓶中飞。
　　一弯弯花瓣溪流从桃花林中的各处飞来，临近石桌时聚集在一起，乖巧地进入长瓶中，粉白花瓣雨中的女子着一身彩霞锦，霞光、花瓣、清幽的紫竹屋，本应是世间难得的美景，在她面前却都失了风采。
　　清沅晋升合道后，很少有人再直视她的容颜，那份惊心动魄的美都掩盖在强横的实力下，让人尊敬、崇拜、仰慕……却不再有一份单纯的对美的陶醉。
　　两年前，为了表示对清沅道君的尊重，美人榜不再将清沅道君名列其中。
　　清沅毫不在意。她这人对外貌并不在意，也体会不到旁人见着她时的惊艳失神，收集完足够的花瓣后，便将瓶子递给徒弟：
　　“这些花瓣够不够？”
　　徒弟喜欢做吃食，她这个师尊自然要支持。
　　晗日回过神来，抱着瓶子笑道：“够了，师尊，你先在这里等等。”
　　“嗯。”
　　徒弟抱着花瓣去做桃花饼，清沅喝了口茶，将北冥玄剑从储物戒中拿出来，淡淡地看着上面粗糙的纹路，纤手轻扬，在上面刻了个阵法。
　　这剑虽然是母亲炼制的，但却是和她的秋水同出一炉，她对这剑有些了解。
　　给剑做个标记，让它自己却找主人。
　　重剑在清远手中嗡鸣了几声，绕着她转了几圈，飞出无极峰。
　　做完正事，清沅坐着继续喝了口茶，觉得有些无趣，站起身来到竹屋后，用秋水在地上轻轻一插。
　　地上立马露出一个石桌般大小两人深的圆洞来。
　　这土坑应该够栽树了。清沅打量这土坑一会，心情舒畅。
　　不得不说，小徒弟的设想很合她意。她是木系灵根，对植物有天然的亲近感，后山中的灵花灵草就是母亲与师兄们专门为她寻来的。
　　帝元和狐柔收集的灵花灵草品阶都很高，味道也不错，小徒弟兽形补充灵力时不用再一直啃紫竹笋了。
　　食铁兽幼崽最喜欢紫竹，小徒弟却不是，他更喜欢灵果。
　　本极品灵剑，修真界最接近仙器的灵剑怎么能挖土！
　　秋水剑不满地动了动，剑尖一转，想要逃走。
　　清沅面无表情地抓住它的剑穗。
　　秋水剑：……剑生好难。
　　挖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土坑，小徒弟还没出来，清沅所幸闭着眼睛开始打坐。
　　晗日端着一盘鲜花饼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师尊坐在石凳上，清风徐徐，有片片桃花从树尖跌下，落在美人乌黑的发梢。
　　极清，极艳。
　　察觉到有人走近，清沅睁开眼，一叠带着甜香的鲜花饼递到她面前。
　　紧接着是徒弟低沉中带着些紧张的声音：“师尊，你尝尝好不好吃？”
　　清沅拿起最上面一块，放在嘴中咬了一下口，桃花香甜的味道萦绕在唇舌上，她顿了顿。
　　好甜。
　　“师尊，好吃吗？”晗日期待地问她。
　　“很腻。”清沅诚实道。
　　小徒弟是第一次做鲜花饼，如果按照大师兄的做法，无论做的好不好吃，为了鼓励徒弟，都会忍着吃下去，还会说一大堆赞扬的话。
　　清沅却觉得小徒弟不会这么脆弱，况且修仙需磨练道心，这也是一个历练徒弟的好机会。
　　徒弟果然没有沮丧，反而十分开心：“那师尊，我等会做的时候少加点糖。”
　　“嗯。”清沅点头，正要说什么，一柄重剑从天上直冲下来，好巧不巧地插在两人中间。
　　晗日目光微沉：……他怎么觉得这柄剑是故意的？
　　微沉的目光见到这柄剑上的纹路时彻底沉下来。
　　先前没注意到，这剑上面的纹路如此眼熟。虽然稚嫩又粗糙，他却能认出来，那是师尊的手笔。
　　这剑上的纹路，是师尊刻的。
　　或许不止是纹路。
　　清沅不知道徒弟内心已经翻江倒海，白皙的手掌拿起剑，五指微伸，在剑的上方轻轻一拂。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剑飞出无极峰后，没有去无欲峰找慕远，反而飞到悟道宗山脚，一清雅的木屋中。
　　木屋中，一粉衣女子坐在床上闭目冥想，察觉到剑飞过来，睁开眼，惊异中带着些惊喜地抓住了它。
　　清沅眉目淡淡地收回手。
　　清莹。
　　清莹身上有沐遥的气息。
　　见师尊没有再理这柄剑的意思，晗日将剑收到自己的储物戒中，冲着看过来的师尊无辜道：
　　“师尊，这剑和秋水在一起喜欢闹腾，还是放在我这吧。”
　　清远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晗日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指着满树的桃花道：“师尊，刚才做的桃花饼不好吃，我重新再做一次。”
　　说着又有些感叹：“师祖这一片桃花种地好，不仅好看还好吃。”
　　清沅：“不是母亲种的。”
　　“嗯？”晗日低下头，看着师尊被淡淡的表情，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清沅边施咒让桃花自动进入长瓶，边随口道：“这些桃花都是沐遥种的。”
　　晗日：……怎能哪都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晗日：强烈要求参与师尊的过去！
　　卡文卡到头秃，这昨天写好后本来准备发的，但觉得有些东西处理地不好，全删了，今天直接拖到现在……
　　明天双更补偿。


第四十五章 （两更合一）
　　无极峰上的桃花林是沐遥栽的。
　　当年两人刚刚步入金丹, 大师兄身为掌门早就搬出了无极峰，母亲闭关, 二师兄失踪，偌大的无极峰就只剩下她和沐遥两人。
　　沐遥觉得这样的无极峰太过寂静，就在她的竹屋前后栽满了桃树, 笑言以后要用这些树结成的桃子酿酒。
　　此后每到果熟季节，他都会酿五坛酒，一坛给大师兄送去，两坛留给母亲和二师兄, 剩下两坛, 修炼之余两人闲话畅谈时会小酌一杯。
　　留给母亲和二师兄的酒还埋在桃树下。
　　晗日看着面前缤纷的桃花，头一次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
　　花瓣太粉，树身太高, 枝丫太多, 品阶低, 果子也一定不好吃。
　　小徒弟半天没说话，清沅朝他看去，见他眉目深锁，俊逸的脸上面无表情，长手十分利落地折了一大株桃花, 扯掉上面粉嫩的花朵, 将枝丫随意丢到地上。
　　晗日不是一向很珍惜这些桃树吗？平时练剑时都要设个结界，唯恐折了这些桃树一分一毫。
　　“这些枝丫要用来做什么？”她问。
　　晗日面色和煦：“等会用这些枝丫生火，用这样的火做出来的鲜花饼不仅有桃花的香甜, 还有桃枝的清香，这是我从传承中学到的。”
　　元兽一族获得的传承千奇百怪，清沅也没怀疑，看着不停折枝的小徒弟，纤手一挥掐了个诀，刹那间，百余根花枝堆到石桌上，花朵从枝上分离，光秃秃的树枝从石桌上跳下来，乖顺地摞在一起。
　　清沅发现，小徒弟的心情突然间好了许多。
　　“这些够不够？”她指指石桌一旁堆成小山一样的桃枝。
　　“够了。”
　　“嗯。”那就行。
　　想到之前小徒弟折桃枝的样子，百余根桃枝一枝枝折下来，在从上摘下桃花的过程十分繁琐，累计起来浪费了不少修炼时间，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玉简，递给他：
　　“这是御物术，你找个时间尽快把它学会。”
　　省下来的时间努力修炼。
　　晗日慢悠悠地接过玉简，看着师尊严肃的表情，顿时懂了她的意思，心里无奈。
　　好吧，他该知道，师尊就是个修炼狂魔，一心只有自己修炼和敦促他这个徒弟修炼，旁人别事都难以影响她分毫。
　　包括他的灵食。
　　清沅见小徒弟收起玉简，心里满意。
　　小徒弟喜好归喜好，自制力却极强，对她这个师尊的要求一向完成地极好，她不担心他阳奉阴违。
　　一个时辰后，晗日端着一盘鲜花饼从走出厨房，丝丝热气从饼上飘出，萦绕在晗日发梢，男子白衣上还沾了些面粉，将他身上修仙者的飘渺淡化了不少，倒似一个普通的凡间男子。
　　他眉眼精致俊秀，气质出尘，冷冽的眉目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温柔，眼眸纯黑，仿若浩瀚星海。
　　修仙者一向高高在上不染凡尘，除了食修，很少有修者会自己动手做食物。大多数修者都认为，做吃食是不务正业，因此食修在修真界的地位不高。
　　但若是一个天赋出众前途无量气质出尘面容俊朗的天才修者来做，却又十分不同。
　　烟火不仅不会去掉天才身上的光辉，反而会给他们增添一层俗世的温暖，俊秀的眉眼在烟火缭绕中时往往最为动人。
　　若面前的是悟道宗其余的女弟子，这是恐怕早已经小鹿乱撞交付真心了。
　　可惜面前的是一心修炼，被悟道宗众人评为最“冷酷无情”的清沅道君。
　　“坐。”清沅施了个除尘诀将小徒弟身上的面粉清理干净，点点对面的石凳道。
　　“嗯。”晗日忽略心头隐隐的失落，表情温和地将做好的桃花饼放到石桌上，对师尊道：“师尊尝尝，看比刚才是不是好吃一些？”
　　晗日第二次做的桃花饼软糯中带着桃花的香甜，桃花软烂，面饼糯白，一口咬下去带着充足的灵力，糖分在其中恰到好处，不淡不腻，味道极好。
　　“不错。”清沅吃完一个桃花饼，在徒弟紧张中带着期盼的神情中淡淡一笑，说。
　　“师尊喜欢就好。”晗日心情又开朗起来，知道师尊不喜欢吃很多灵食，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沙瓜，切成片，递到清沅面前。
　　“元兽传承中记载，吃完灵食后补充些灵果，能促进灵气的吸收。”
　　“……元兽一族对吃食的研究倒是颇为深刻。”清沅神情微妙地拿起一块沙瓜，咬了一口。
　　她很少吃这些东西。
　　她在母亲腹中时吸收了身体中的先天之气，因此一生下来就能吸收灵气，没能完全辟谷之前，母亲会喂她喝灵泉水和辟谷丹，辟谷之后除了茶和酒，连辟谷丹都不吃了。
　　母亲和师兄们倒是总会给她带回来很多极品灵果，但那些灵果都被她拿来炼丹用，直接吃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虽然记得这些灵果用来炼丹更好，但她也不会像对待仙植蟠桃那样坚持拒绝。
　　沙瓜表皮清脆，内里的囊黄澄澄的，不仅水分充足，而且十分清甜，黄囊沙沙的，囊中有些微黑色的籽，应该是它的种子。
　　清沅头一次没注意灵果中的灵气是否充足，而是被那清甜多汁的口感吸引住。
　　吃完一块，清沅面无表情地放下瓜皮，又拿了一块。
　　这沙瓜味道不错。
　　晗日注意到师尊的不同寻常，猜到她应该很喜欢沙瓜，眼中蕴出些微笑意，指着面前的桃林道：
　　“师尊，我们把桃林移到山脚，将空出来的地方都种上沙瓜可以吗？我觉得这沙瓜很好吃，想多种一点。”
　　清沅拿着沙瓜的手一顿：“……可以。”
　　她觉得徒弟是为她种的。
　　这样想着，耳边又传来徒弟带着笑意的声音：“沙瓜需要沙土，我从秘境中带回来了些，但是不够，我改日去问一问灵植峰的师兄，看他们有没有。”
　　清沅：“找个土灵根修者即可。”
　　“掌门峰的叶禹师兄就是土灵根，我改天找他过来。”
　　终于可以将那些碍眼的桃树挪走，晗日心里高兴，拿出秘境中得到的灵花灵草就开始栽。
　　在竹屋后发现很多挖好的土坑，他朝师尊腼腆一笑，杨扬手中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色灵花。
　　被徒弟发现自己重口腹之欲，清沅有些窘迫，沉不下心冥想，索性将神识探入空间中。
　　空间植入金莲后有些变化。原本被禁锢的无极峰周围显现出一片广阔的土地。
　　与绿植萦绕的“无极峰”不同，那些土地上遍布着裂纹，各式各样的石头散落在地上，土地尽头是一座“秃峰”山脚到山腰都是光秃秃的，唯有山顶覆盖着冰雪。
　　除了“无极峰”处，整个世界一片荒芜。
　　清沅看着那片土地上的裂纹，想起之前空间对金莲的渴望，心中了悟。
　　属性。
　　有自然属性的极品灵植能让空间进化。
　　金莲属金，因此能让空间中多出一片光秃的土地，冰莲属冰，所以山顶峰会有冰雪。
　　至于“无极峰”，作为空间出生时就有的“绿洲”，并不算在内。
　　如果能得到所有拥有属性的极品灵植，空间将会进化到何种地步？
　　清沅不是会为未来的事激动会发愁的人，因此尽管有些猜测，她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摘了几朵冰莲出来开始制茶。
　　烨瑾过来的时候，就见这师徒二人一个栽花，一个制茶，日子过得好不悠闲自在。
　　想到自己累死人的掌门之位，烨瑾心里哭嚎。
　　早知道就不听掌门师伯的忽悠当这破掌门了!说什么无上尊荣，责任重大，都是骗人的!
　　累到没有时间修炼不说，还要听长老们为了自己的小弟子或峰内的修炼资源扯皮，细细调节，不然那些脾气暴躁的长老们真有可能打起来。
　　烨瑾心力交瘁，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大徒弟叶禹能尽快长成，接手他手上的“重任”，现下看到小师妹过的日子后更是下定决心。
　　回去以后就敦促叶禹叶凌衡越努力修炼!
　　清沅见师兄过来，放下手中的冰莲，给他倒了一杯茶。
　　烨瑾朝晗日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栽种灵植，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看着竹屋四周大大小小的土坑，有些惊异：
　　“你将桃树都移走了？”
　　依小师妹那淡漠的性子，不会因为一些树就想到栽种它们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将树移走。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着将大坑填小以便栽种的晗日，语气调侃中又带着些深意：“是晗日师侄提的？”
　　“唔，”为了给她种沙瓜。
　　清沅想起晗日移走那些桃树的初衷，有些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茶，尽量淡然道：“晗日在渭水秘境中找到了些极品灵植，准备将那些灵植都种在竹屋附近。”
　　“你这徒弟运气不错。”烨瑾感叹一声。
　　他三个徒弟中收获最丰的叶禹也就得到了三株上品灵植，一些中品灵植。
　　至于小师妹竹屋附近右边就有一大片空地，完全不需要将那些桃树移走这事，烨瑾装作不知。
　　反正这些树都是沐遥那白眼狼种的，现下被移走正和他意。
　　也不知道沐遥那小子知道他的树被移走后会不会气死。烨瑾幸灾乐祸地想。
　　小徒弟的身世不方便告诉师兄，清沅扭头将目光移到小徒弟身上，默认了师兄的话。
　　“对了，那些桃树你准备怎么办？”烨瑾想象了一下沐白眼狼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的失落、愤怒、悲伤、懊悔、无奈……顿时觉得心情都舒畅了许多，饶有兴致地八卦道。
　　“晗日说种在山脚。”师兄自动转移话题，清沅初次撒谎的无措消散了许多，淡然道。
　　烨瑾：“……这处理方式不错，不浪费。”将自己的种在竹屋附近，沐遥的却移到山脚，这简直比直接将这些树毁掉还狠。
　　沐白眼狼知道后一定会气死的！他保证！说不定还会杀到无极峰来，和师妹再大战个三百回合。
　　正说着话，晗日走过来。
　　他左手提着剑，右手提着两坛看起来很是熟悉的酒，面上虽然从容，眼眸深处却有些阴霾。
　　在师尊身边坐下，笑得满脸无辜：“师尊，这是我在桃树下挖的酒，看封口应该有些年头，闻起来挺香的，我能喝一坛吗？”
　　清沅瞥了那酒一眼：“这是沐遥酿的，你想喝就喝吧。”
　　沐遥酿这酒时并未叛宗，和无极峰众人乃至悟道宗大部分弟子都相处地极好，不至于在酒里做文章。
　　这酒清沅也喝过，确实醇香，小徒弟想喝很正常。
　　烨瑾猛地咳了几声，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我的小师妹，这是酒里有没有问题的事吗？重点不应该是酿这酒的人，以及你为什么要一直留着这酒？
　　虽然我知道你一心向道，情感方面并不敏锐，留着这酒也仅仅是因为这酒没问题，但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怪不得现今都有人觉得小师妹和沐遥曾经是恋人，还编了许多话本，将他们二人的故事写得荡气回肠，虐恋情深，连他这个知情人看了都有些感动。
　　晗日动作利落地扯开封口，直接抱着酒坛就往嘴里倒。
　　一口气喝完一坛酒，晗日擦了擦嘴，面无表情地称赞：“师尊，这酒真好喝。”
　　清沅觉得小徒弟有些不对劲，称赞的时候表情是这样的？
　　不过既然小徒弟喜欢，清沅十分大方，“那些树下还有几十坛酒，你拿一半走。”
　　沐遥虽然背叛，但他在无极峰中生活的日子都是真的。她不会忘记他的背叛，同样的，也不会忽视他曾经的付出。
　　这些酒是沐遥留给母亲和二师兄的。母亲已经身陨，她的酒可以由她处置，二师兄的却不行。
　　不管沐遥是好是坏，他给二师兄的东西，都应该由二师兄自己处理，旁人不能替代。
　　见小徒弟脸上有些不解，清沅难得解释道：“剩下这一半酒是你二师伯的，师尊不能做主。”
　　晗日眉目微松，冲着师尊感激一笑。
　　清沅淡淡颔首。
　　烨瑾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心里对晗日师侄的腹黑程度评价更深。
　　小师妹这徒弟聪明啊，除了过于依赖小师妹，喜欢争宠了些，是个当掌门的好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沐遥：我种桃是为了让姜姜看见桃花就会想起我。
　　晗日：我种瓜是为了让师尊一看见沙瓜就想到我，顺便排挤沐遥种的桃。
　　清沅：周围种什么对我都没影响，我一心向道。
　　（沙瓜真好吃，等徒弟种好，埋点灵石在周围，给沙瓜多补充点灵气）


第四十六章 （两更合一）
　　小徒弟栽种很认真, 所有仙植灵植皆用手亲自放入土坑中，再细细地将土埋上, 清沅视线在土坑上扫过，拿着茶杯的手微顿。
　　她挖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土坑……有些大。
　　一旁的烨瑾也注意到这大了几倍的土坑, 见自己的掌门候选人之一填土填地辛苦，忍不住道：“晗日师侄，我帮你把这些土坑变小些。”
　　说着就要施诀。
　　“大师伯，不用了。”晗日止住他的动作, 目光在满脸严肃的师尊身上划过, 眼中蕴出一抹笑意，“我喜欢这样。”
　　烨瑾：“……你喜欢就好。”他这掌门候选人喜好有些怪。
　　不过不妨事，这些都是小节, 不影响晗日师侄处理宗内事物。
　　最重要的是：晗日师侄修炼速度快!不到百年定能修到元婴, 说不定还能进阶化神!
　　他百年后就能不用再当这个破掌门了!
　　“大师兄, ”清沅放下茶杯，面无表情道：“大师兄到无极峰可是有事？”
　　烨瑾不明白小师妹的表情怎么一下子冷了许多，想起自己的来意，神情一下子正经起来：“死亡沙漠那边的魔修突然暴动，在高阶魔修的带领下袭击了不少修士, 我宗在那边历练的不少弟子都被他们抓住, 不知所踪。”
　　死亡沙漠是天寰界正道与魔道的第一道屏障，沙漠向北是魔修阵地，向南是正道边城北极城, 沐遥叛逃后，那边更是成为悟道宗小弟子的第一历练场所。
　　烨瑾的声音有些沉：“为首的高阶魔修，是沐遥。”
　　清沅：“……不是沐遥。”
　　“嗯？”烨瑾惊讶地抬头。
　　他知道，小师妹现在对沐遥没有丝毫情谊，不会为他辩解。小师妹从不说没有证据的事，那带头的真不是沐遥？
　　“小师妹，你是不是知道沐遥在哪？”
　　清沅点头，示意晗日将北冥玄剑拿出来，简单地解释道：“我们从渭水城折返的路上，遇上一伙魔修拿着北冥玄剑，向我们索要沐遥，我将剑夺过来后在悟道宗上下寻找了一番，最终在清莹身边找到了沐遥的痕迹。”
　　“怎么又是清莹？”烨瑾皱眉。清莹进宗前，温奕对姜姜虽然没有师尊那般尽心，却也称得上尽责，清莹进宗后，温奕好似昏了头，办的事一件不如一件。
　　先是在姜姜闭关期间将她的东西以保管的名义给了清莹，又几次带着她进入无极峰，最后竟然不顾正在闭关的女儿，提议将“闲置”的无极峰给更加需要的修士居住。
　　谁不知道因为收的弟子太多，无欲峰人满为患？作为姜姜的父亲，又正好有需要，不正是入住无极峰的首选？
　　这次清莹意图趁着比试毁人丹田，罪不可赦，温奕竟然还能联合楚俞一起睁眼说瞎话，说清莹只是无心之失，反对他将清莹逐出悟道宗。
　　前后差距如此大，虽然也有温奕一直在伪装的原因，烨瑾还是觉得有清莹的挑拨在里面。
　　化神修士道心是坚定，是不容易受外物影响，但也架不住自己女儿时时刻刻在耳边挑拨，何况那时姜姜正在闭关，根本无力反驳。
　　此时听到沐遥的事也与清莹有关，烨瑾下意识道：“清莹想借沐遥对付你？”
　　亦或沐遥想利用清莹对付姜姜？
　　清沅不可置否：“北冥玄剑能与清莹有共鸣，说明清莹身上沐遥的气息十分浓重，至少最近，她一定和沐遥亲密接触过。”
　　烨瑾难以置信。沐遥怎么会看上清莹？
　　他当了沐遥几百年的师兄，对沐遥有些了解，知道他看起来玩世不恭，性情随和，却极为傲气，最看不上清莹这类娇娇柔柔的女子。
　　难道是被姜姜打成重伤后大受刺激，魔道又太过危险，觉得清莹这样娇柔的女子最没有威胁，能放心地相处？
　　一旁一直当隐形人的晗日突然开口，打断烨瑾越来越诡异的思路：“能与对方的本命灵剑有感应，除非两人结契，亦或沐遥有某样东西在清莹的识海中，且被清莹时不时关注。”
　　“修士识海极其排外，除了自己主动接受的东西，就算是渡劫期大能都不能将自己的所属物放到别人的识海。”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沐遥和清莹关系匪浅。
　　烨瑾没听说过第二种，有些好奇地问晗日道：“晗日师侄，你这第二种方式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也算是博览群书，阅览过天寰界许多典籍道藏，没道理关于修士识海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
　　清沅淡淡道：“师兄这些年忙于门中事物，少于修炼阅览，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烨瑾：“……这倒也是。”
　　把这“肩负重任”的掌门之位卸掉之后他就把自己关进藏书阁，不看完里面的书绝不出来！
　　成功将师兄的疑惑敷衍过去，清沅看了小徒弟一眼，正色道：“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去死亡沙漠那边一趟？”
　　沐遥的叛逃，让悟道宗颜面扫地，若不是底蕴深厚，正道第一宗的地位早就被天玄宗取代。
　　但也正是因为沐遥叛逃，让正道修士不再过度依赖死亡沙漠的天然屏障，开始正视死亡沙漠边境防守，在悟道宗的提议下，几个顶级宗门在死亡沙漠附近修筑北极城，轮流派遣大修士镇守，现在的北极城城主就是悟道宗的化神长老虞敛道君。
　　虞敛道君是化神期巅峰修为，一身战力在悟道宗百余位化神长老中都极其z出众，他是剑锋的前任峰主，剑道修为连火阎道君都不及。
　　剑修在同阶修士中的战力最为出众，连虞敛道君这样战力强大的化神期剑修都无法将那些被抓住的小弟子从魔修手中救出来，宗门自然要派合道修士去。
　　“嗯。”烨瑾点头，补充道：“虞敛道君传音过来，说这次魔修好像弄出了一个大型传送阵，所有进去的修士都会被禁锢灵力，传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不擅长阵法，让宗门找一个精通阵法的合道修士过去助阵。”
　　精通阵法的合道修士且并未闭关的只有小师妹一人。
　　烨瑾十分怀疑，虞敛这家伙就是想让小师妹过去!
　　“绝灵阵和传送阵合二为一？”清沅难得起了兴趣。
　　她精通阵法，也曾试过将不少阵法结合，像绝灵阵和传送阵这样大型阵却从未试过。
　　绝灵阵和传送阵虽然都是阵法，运行上却是两个极端：一个禁锢灵力，一个需要将灵力发挥到极致，施阵者却能将这两种完全相反的阵法合二为一，在阵道方面的造诣一定极其深厚。
　　“师兄，我即刻前去。”清沅站起身，对师兄道。
　　“师尊，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准能帮上忙。”晗日紧随着师尊站起来，跟在师尊身后道。
　　清沅沉思一瞬。元兽一族的传承千奇百怪，说不准真能帮上忙，且小徒弟进阶太快，带他出去历练历练于他的修为也有好处，便答应了。
　　“晗日，你这么粘着你师尊可不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晗日师侄才金丹期，烨瑾不认为他能帮上忙，只觉得这小家伙是舍不得他师尊，于是调侃道。
　　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小家伙”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身形笔直，低垂着眼看了烨瑾一眼：“大师伯，我收拾茶盏。”
　　烨瑾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见晗日师侄的头顶，和他说话时竟然还要仰着头，神色一时间十分诡异。
　　“大师伯？”晗日一脸不解地又叫了一声，身形挺得更直。
　　清沅回过头，就见在徒弟面前显得有些“娇小”的大师兄麻木着一张脸，僵硬地将脚步移开。
　　“大师兄，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塑形草很好。”
　　好到晗日始终吃后，竟然比他高了半个头!
　　什么小孩子，有这么高的小孩子吗？!
　　虽然知道对于修者来说，容貌身材皆是表象，烨瑾还是有一瞬间很想吃颗塑形丹。
　　回头叶禹弄来后让他给自己这个师尊一颗。
　　清沅不知道大师兄和一下子理解了他徒弟叶禹的烦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大师兄有时候的想法十分奇异，置之不理即可。
　　烨瑾一脸正经地遇御剑出了无极峰。
　　北极城那边遍地黄沙，十分荒芜，绝灵阵和传送阵的结合更是危险，清沅将竹屋前的极品法器都装进空间中，以备不测。
　　毕竟要带着徒弟，还是谨慎些。
　　正准备走，却见小徒弟将剩余的蟠桃和所有的灵果摘下来，递到她面前：
　　“师尊，这些也带上。”
　　清沅看见那堆灵果中极为显眼的沙瓜：“……装进你自己的储物戒中。”
　　晗日一脸请求：“师尊，我的储物戒装这些东西需要玉盒才能保存，十分麻烦，而且这次去的地方有绝灵阵，万一掉进去被禁锢灵力，储物戒里的东西就拿不出来了，还是师尊的空间方便些。”
　　清沅觉得小徒弟考虑地十分周到，便结果灵果，放进空间中。
　　晗日眉目弯弯。
　　拉着想要御剑离去的师尊进入厨房，指着里面的锅碗盘道：“师尊，这些东西也带上，我们路上做东西吃。”
　　清沅：“从悟道宗御剑一天即可到北极城。”修士无需吃东西，赶路时更不需要。
　　晗日十分理直气壮：“那我们到北极城再做。”
　　清沅：“……好。”作为一个宠溺徒弟的好师尊，清沅还是接受了徒弟的意见。
　　收完锅碗盆，看见一旁那孤零零的灶，想到小徒弟每次做灵食都会用这东西，便也收进了空间中。
　　出了厨房，见晗日还要往竹屋里走，清沅眉目跳了跳。
　　撇下晗日，坐到石桌上，冲了一壶雪莲茶，调动体内的灵气开始修炼。
　　晗日在竹屋中忙忙碌碌。
　　师尊的被褥要带上，师尊用惯这个，用着顺手些。
　　师尊的法衣带上，高阶修士对战中法衣损伤是必然，带上备不时之需。
　　师尊的道藏带上，师尊有空的时候喜欢看。
　　师尊的……
　　对了，外面的灵花灵草也带些，那对夫妇留下来的玉简中说这些灵花灵草能够增进肉的口感，让灵食变得更加好吃。
　　……
　　晗日出来的时候，清沅已经喝完第三盏茶，看见他过来，放下茶盏，语速有些快：“好了？我们走吧。”
　　“嗯。”晗日笑着点头。
　　死亡沙漠位于天寰界极北处，终年遍布黄沙，灵气狂躁，不仅不适合修士修炼，连灵植都很少，来这里的修士却不少。
　　北极城建立后更是如此，因为有化神修士庇护，来这里的修士更是络绎不绝。
　　“死亡沙漠先前是神兽的聚居地，神兽离开前发生过一场大战，原本灵气充足的富饶土地变成一片黄沙，后来便成为天寰界约定俗成的战场之一，不管是人修还是妖修，正道修士抑或魔道修士，为了将战场范围缩小，最终都会在死亡沙漠进行决战。”
　　见小徒弟看着不远处辽阔无垠的沙漠，清沅开口道。
　　大战到最后往往是高阶修士之间的战斗。
　　高阶修士有移山填海之能，到达渡劫这个层次的修士更是能引天地之危，战斗余波可广至百万里，余波之下十不存一。
　　若是在天寰界其他地方，将波及方圆百万里的所有生灵，包括花草、树木乃至地里的微小蚂蚁。
　　这等巨大的因果带来的孽力，就连无恶不作的邪修都胆寒，毕竟作恶越多，渡劫就越难，虽说有的作恶过多的修士已经放弃飞升，但若是积累的孽力到达一定程度，天道会主动过来劈你。
　　因此到高阶修士尤其是渡劫修士决战时刻，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将战场移至死亡沙漠中。
　　“死亡沙漠……这名字倒是应景。”晗日若有所思道。
　　“据说这是留在天寰界的最后一只神兽取的。”清沅嘴角微弯，看着徒弟的眼中有些微笑意。
　　元兽的传承记忆不会包括死亡沙漠的由来，帝元也不会记得将这些细节一一告诉崽子。
　　最后一只留在天寰界的神兽。
　　不就是帝元？
　　这名字取得真难听。晗日面无表情地想。
　　两人收起剑，徒步走向北极城。
　　北极城是座新城。
　　它屹立在黄沙遍地的人死亡沙漠边，城墙高耸，尽管被黄沙常年累月的侵袭，却还是十分挺直，墙体甚至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整座北极城都是用黑金石砌成的。”一爽朗的声音在两人耳边想起，来人着一身黑衣，身量高大，眉目极为清正刚毅，举手投足间，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清沅道君。”来人拱拱手。
　　“虞敛道君。”清沅慎重回礼。对于这位镇守边境百年的道君，清沅十分尊重。
　　“这是晗日，我的首徒。”两人见过礼，清沅指着晗日给虞敛道君介绍。
　　“见过虞敛道君。”晗日看出师尊对这位道君的尊重，礼行的颇为真心实意。
　　“不必多礼。”虞敛道君豪爽地摆摆手，赞赏道：“清沅道君首徒的大名，我在这边境都有耳闻，听说你修炼速度不逊你师尊，看来我悟道宗百年后又要多一位天骄榜榜首了。”
　　清沅：“虞敛道君谬赞。”
　　两人说了会话，虞敛道君：“清沅道君，晗日师侄，我们先进城。”
　　“虞敛道君叫我清沅就好。”虞敛和她同出一门，修为虽然比她低一阶，却大她几百岁，镇守边境功勋卓著，委实不用如此客气。
　　虞敛一愣，笑得更开：“那清沅叫我虞敛即可。”
　　清沅：“好。”
　　晗日站在一旁，见师尊和这虞敛道君相处和谐，压了压眼角。
　　三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城主府，虞敛示意人上茶后，开始进入正题：
　　“三日前，死亡沙漠那边突然有大批魔修过来，他们藏在沙漠中，也不试图攻城，就在沙漠中游荡，一有修士出城就将他们抓起来。”
　　清沅：“绝灵阵和传送阵是怎么回事？”
　　虞敛：“这是城中一元婴修士被丢进阵前用留影石录下的，”他将留影石递给清沅：“一般魔修抓住正道修士后不是杀掉就是将他们囚禁起来，找他们的宗门换取利益，这些魔修看起来却十分奇怪。”
　　清沅看完留影石中的画面，皱着眉道：“这阵法有些奇怪。”
　　它并不是简单的绝灵阵和传送阵的结合，可能还能安抚修者，或者……更改修者的记忆。
　　那些修士被丢进去后，先是激烈反抗，不久后却突然变得顺从起来，眼神也变得颇为陌生。
　　虞敛倒进苦笑地点头：“我曾找城中的阵道宗师试图破戒这阵法，宗师研究了三日，却只能得出这里面有两种阵法，至于如何破阵则毫无头绪。”
　　要不然他也不是明里暗里向烨瑾要走，一定要让清沅道君过来一趟。
　　论阵法造诣，谁能比得过清沅道君？
　　清沅收起留影石，沉思片刻，“我需要近距离接触这阵法。”
　　虞敛脸上有些烧：“这群魔修十分狡猾，行踪不定不说，还有人专门控制这阵法，我们找了几日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清沅皱了皱眉。事情比她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晗日突然开口：“那就让他们送上门来。”
　　清沅若有所悟：“你是说乔装出城，让魔修主动过来抓我们？”
　　晗日点头，因为师尊和自己的默契扬了扬嘴角：“是。”
　　“可这些天我们大张旗鼓地在城外找人，恐怕已经让那些魔修警惕起来。”
　　死亡沙漠中有魔修的事传得人尽皆知，这时候会单独进入死亡沙漠的修士一定有诈。
　　那些魔修可不傻，不会轻易上当。
　　“装成寻找魔修踪迹却不幸和大部队失散的北极城护卫队修士即可。”晗日笑着说。
　　“这个主意好。”虞敛猛地拍拍晗日的肩膀，朗声道：“清沅，你这徒弟不错，十分不错。”
　　清沅唇角上扬：“谬赞。”
　　半日后，北极城寻找魔修的护卫队再次出发。
　　虞敛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护卫队里的一道高大人影，心中有些担忧。
　　晗日这小子真是胡闹，魔修和他们那阵法可不是闹着完的，多少元婴期修士都一去不回，何况他这个金丹期。
　　但他师尊清沅道君都没反对，虞敛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相信清沅不仅能护好徒弟，还能将那些被困的修士救出来。
　　清沅和晗日假装不小心晗日大部队分开，慌张地在沙漠中寻找同伴时被一群魔修围住，两人不敌，被抓。
　　抓他们的领头魔修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高大汉子，抓住他们后想要将两人扛起，被晗日狠狠一推。
　　他满脸都是高傲与厌恶：“我们自己来。”
　　不准碰我师尊。
　　清沅现在是一个面目有些平凡的女子，面上愤怒中夹杂着恐惧，听见同伴的话赞同地点头，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正道修士的体面。
　　“随便你们。”络腮胡对这些正道修士没有丝毫好感，此刻听见晗日的话，眼神冷戾地看了两人一眼，“将他们的手绑起来，要是跟不上，就拖着走。”
　　清沅和晗日一路艰难地跟着这几个魔修来到他们在死亡沙漠中的大本营，看见他们，营地中一魔修摆摆手：
　　“送他们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之前欠的两更补了一更，剩下一更过两天再补……


第四十七章 
　　金丹修士清沅和晗日被几个魔修粗鲁地推进一处营帐中, 营帐里十分空旷，一座大型阵法屹立在正中。
　　阵法的光芒闪动, 两人被推着进入阵中，身上的灵力瞬间凝滞，从未体会过的虚弱感让清沅的眉目有些凝重。
　　绝灵阵能阻隔修者的灵力, 但这类阵法也分强弱。在进入阵之前，她曾根据绝灵阵和传送阵的相合程度推算过这阵法的品阶。
　　但这阵法的强大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融合阵法竟强大到能禁锢合道修士的灵力。
　　什么样的阵道天才才能设计出这样的阵法？清沅面上惶恐，心里却涌现出强烈的战意。
　　有机会她定要和这位阵道天才切磋一番。
　　阵法运转的速度加快，清沅只觉得被一股奇异的灵力包裹住, 那股灵力侵入她的识海中, 想篡改她的记忆，被她不动声色地挡住。
　　绝灵阵禁灵力却不禁神识。清沅平时修炼时也会锻炼神识，此刻面对这团诡异的灵力到也能抵挡一二。
　　那灵力前进的脚步被挡, 却并未放弃, 反而开始慢慢腐蚀她的防御, 她被逼的节节败退。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阵法，而是一件品阶极高的法器……或者说仙器!
　　清沅心思急转，在空间中画了个简单的阵法，随即放开防御。
　　空间外，慕远闯进来时, 清沅的身影正好消失在“阵法”中。
　　姜姜!
　　尽管变换了身形, 掩饰了修为，慕远还是能认出来刚才消失在阵法中的两人就是姜姜和她那徒弟。
　　他们竟敢!
　　慕远大怒，咬牙切齿地看着阵法旁一脸淡漠的几位魔修：“你们竟敢私自动用虚实镜!”
　　合道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地过来, 为首的却全然不惧：“少主，属下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并不是私自行动。”
　　慕远，也就是沐遥脸上怒色更甚：“尔等妄言，父帝既然打算行动，怎会不提前告知本少主？!”
　　“少主!”为首的魔修看了愤怒的沐遥一眼，淡淡道：“这就是陛下不告知你的理由。”
　　沐遥神色一僵。
　　他明白，父帝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些年，魔道看似一片散沙，十大尊主各自为政，却不过是为了降低正道的戒心，实际上，十大尊主都效忠着一位首领：魔帝沐屿。
　　这些年，他虽担着魔道第一尊主的尊位，却倍受掣肘，在这群沐屿的下属眼中只是“陛下的儿子”。
　　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有些委屈失落的表情：“这百年来我一直想得到父帝的认可，努力完成父帝交代的任务，却连这么重要的行动都不知道。”
　　魔修们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对这位少主的同情。
　　少主的能力和对魔道的忠诚他们都是认可的，这次却被排除在这么重要的任务之外，有些委屈也很正常。
　　有魔修劝道：“少主，这次事情关乎重大，与……”
　　“住嘴!”为首魔修冷冷地打断他，转过头毫无感情地面向沐遥：“陛下对您是否认可与这次任务无关，少主还是先回魔宫觐见陛下吧。”
　　沐遥狠狠地握拳，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抠破，面上却笑得很是和煦：“大将说的极是，我这就回去觐见父帝。”
　　沐遥走后不久，突然有魔修闯进营地，语气兴奋道：“大将，那边又有两个傻瓜迷路了!一金丹一化神!”
　　这些正道修士一个比一个傻，明知找不到还要过来找，也正好，让他们一批批将这些正道修士抓个干净!
　　化神期？大将满意地颔首，“我亲自去抓。”
　　另一个营帐中，趁着大将出去抓人，沐遥悄悄折返，施了个迷幻术将看守的人迷晕，走到虚实镜前，毫不犹豫地跳入镜中。
　　沙漠某处，清莹一脸苍白地坐在地上，楚俞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评论说衡越之前明明后悔了，为什么还想着帮清莹？
　　这里作者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哈～
　　他的确后悔，后悔的却是前世清莹误解封印，间接害死女主。但其实在他心中，虽然觉得清莹和女主的死有关，但却关联不大，这点在前文他得知晗日前世身份时的反应中提到过。
　　清莹前世是他的心上人，他到死都和清莹在一起，重生后立即忘掉她是不可能的，之所以一直没和清莹深交，是因为女主有了新徒弟对他打击很大，又因为前世女主的死对清莹有些矛盾的心理。
　　总地来说，他就是一个什么都想要的天真boy。


第四十八章 
　　大昭穆帝三十二年, 岁在癸丑，暮春之初, 有彩鸟从远方来，栖于未央宫梧桐林，同时未央宫皇后诞下一女, 帝大喜，赐名清沅，封地兰陵。
　　“陛下可真是疼爱我们公主，这才刚出生就赐予封地和封号。兰陵郡是上郡, 土地丰盈, 郡里百姓也多，每年的税收在各郡中都是居上的。”未央宫，一圆脸侍女看着皇后怀中的小公主, 笑着道。
　　大昭公主出嫁时才会被赐予封地和封号, 他们公主却一出生就有, 这等荣宠，比之陛下当年做皇子时也不遑多让。
　　“陛下只有一女，自然偏疼些。”皇后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女儿，伸手点点她白皙娇嫩的小脸蛋，轻声道。
　　大昭皇室人丁凋零, 往上数三代都是独脉, 陛下十岁登基，现今已经四十二岁，虽然后宫佳丽三千, 却无一个子嗣，陛下为此愁白了头，小女儿的出生自然让他十分惊喜。
　　“娘娘，”皇后身边最信重的秦嬷嬷眼角眉梢都是喜悦：“您看咱们公主长得多俊啊，陛下怎么会不喜欢。”
　　皇后脸上越发温柔，一向温柔谦和的她并未反驳秦嬷嬷的话，纤手在女儿无一处不精致的小脸上抚了抚，“这小家伙长得的确是好。”
　　她容貌只是清秀，陛下也是宽眉阔庭，五官疏阔，虽然也算俊朗，但绝没有这般精致。
　　他们的女儿却生得修眉俊目，皮肤白嫩似玉，大眼黑亮，小嘴粉嫩，藕节般的小胳膊静静地被包裹在小被子中，显得安静又可爱。
　　皇后越看越爱，忍不住要低头轻轻亲吻小家伙的额头，却被一只短短肉肉的小手挡住。
　　皇后抬头，就见小家伙一双黑亮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皇后故意失落道：“小阿沅不想要娘亲亲亲？”
　　清沅小眉头轻轻皱起，想要拉起被子将自己的脸遮住，却发现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
　　秦嬷嬷注意到她的动作，“娘娘，公主这是要盖被子呢。”
　　她知道，刚出生的小公主根本看不清身边的事物，刚才不过是轻轻动了动，不可能有具体含义，说这话不过是凑趣罢了。
　　皇后恍然，将小被子往上拉了拉，见女儿还是盯着自己，摇摇头道：“只能拉到这里，不然会妨碍我们阿沅呼吸的。”
　　清沅：“……啊啊啊。”
　　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是个刚出生的无力的婴儿，周围的空气也很陌生，好像缺少了什么，可记忆一片空白，脑海中有声音在告诉她：
　　这就是你。
　　清沅不信这个声音，压住自己的思绪，婴儿渴睡的本能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人无远忧，只临当下。
　　前朝后宫因为兰陵公主的降生很是热闹了一阵子，但公主毕竟不是能承继大统的皇子，不少有心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清沅的身体时好时坏。
　　皇后身世并不出众，却能稳坐后位二十多年，手段自然不俗，但穆帝第一子的名头太过耀眼，不想让她平安生下孩子的妃嫔和宗室有如过江之卿。
　　但尽管穆帝护着，皇后怀清沅时也是几番凶险，连带着清沅的身体也十分虚弱。
　　因为这病怏怏的身子，清沅这些年一直靠各种珍贵药材吊命，穆帝和皇后爱女心切，将凤凰宫严格保护起来，禁止外人进入，直到她十五岁那年，身子好转，穆帝和皇后大喜，在宫中设宴，庆祝公主及笄。
　　凤凰宫中，皇后一脸担忧地站在女儿身旁，语气中满是劝阻：“阿沅啊，我们不去行吗？让你阿爹去一下就行了，你就和阿娘一起在宫中好好休息。”
　　“阿娘，我身子已经好多了，您不用太过担心。”脸色苍白的少女坐在铜镜前，示意侍女为自己梳一个简单些的发饰，声音轻柔地安抚母亲。
　　皇后脸上的担忧更甚：“宴会人多嘴杂，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
　　清沅语气微微上扬，听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活力：“有阿爹和阿娘在，谁敢冲撞我？”
　　阿沅是大昭唯一的公主，的确没有人敢冲撞她，皇后却还是不放心，见女儿态度坚决，只好按捺住心思，打算宴会上一定要紧紧护着女儿。
　　皇后去隔间梳洗，清沅端坐在软椅上，眉目微敛，眼眸深沉。
　　这些年，虽然穆帝和皇后在天下收寻各种珍贵药材为女儿补身体，看上去让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润，但清沅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在日趋下滑，像是有一根线横亘在头顶，不让她有半点喘息之机。
　　到现在，身体中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若非有着坚韧的心志，恐怕她现在站都站不稳。
　　穿上父皇和母后为了她特意修改的轻便礼服，正要走出殿门，一阵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清沅藏在袖中的手顿了顿，脚步却丝毫未停，面色淡然地走到整理好的皇后身边。
　　她轻笑道：“母后，我们走吧。”
　　每走一步，身体中的疼痛就越剧烈，就像在刀尖上前行，清沅却觉得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好。
　　果然如此。
　　是害怕她做些什么？
　　清沅和皇后一走进大殿，上千双或隐晦或打量或好奇或激动或莫名的视线朝这位从未露过面的兰陵公主看来，清沅似未察觉到这些目光，从容地在皇后身边落座。
　　贵族们震惊地对视一眼。°)?理( ?° ?? ?°)?
　　他们对兰陵公主并不陌生。
　　这些年，陛下组建了一支专门的队伍在大昭乃至周边的国家为兰陵公主寻找灵药，并张榜悬赏医术精湛的医者，其爱女之心让人心颤，也让一些人对这位公主的病情有了些微猜测。
　　陛下寻找的那些药都是举世罕见的灵药，随便一株都能极大地改善人的身体状况，兰陵公主却服了这么多也不见好转，身体状况一定差到了极致。
　　陛下和皇后疼惜公主，必然舍不得让她习诗书礼仪这些耗费精力的东西，况且她常年幽居在凤凰宫养病，性子不说怯弱，也应有些腼腆。
　　面对他们这么多人的目光时，就算不害怕，也应有紧张和无措。
　　但这些都没有。
　　公主脸色虽有些苍白，体型纤瘦，脊背却挺直，她面容精致到极致，气质从容高华带着些清冷，从容不迫地坐在上首。
　　“臣/臣妾/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兰陵公主，娘娘万福金安，公主福寿安泰。”
　　片刻后，穆帝就席，宴会正式开始。
　　宴席上人生鼎沸，清沅饮了一口热茶，突然指着下首一高大男子道：“母后，那是谁？”
　　听见女儿的问题，皇帝和皇后立马放下杯盏，顺着她的手看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穆帝皱了皱眉，问那年轻男子前面熟悉的楚将军：
　　“你身后这小子生得倒是高壮，怎么从未见过？”
　　楚将军急忙站起来，冲陛下一礼，“这是臣的大儿子楚晗，三岁时在慈恩寺走丢，现在才找回来。”
　　原来是楚将军的大儿子。
　　穆帝回头悄悄地向女儿递来一枚邀功的眼神，被皇后白了一眼，转过头时又是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
　　“楚将军有福，你这大儿子可有所长？”
　　年轻人上前一步，垂着眼角道：“秉陛下，臣武艺十分出众。”
　　……
　　场面一时间有些寂静。
　　大昭崇尚文人，笃信孔孟之道，讲究谦和守礼，就算再是狂妄的人嘴上都要谦虚几番，他们从未见到过这样理直气壮厚颜无耻的人。
　　穆帝倒是对这心直口快的年轻人有些好感，何况这是女儿头一次注意到的外人，于是和颜悦色道：“倘若让你和杨将军对打，你可能撑过十招？”
　　杨将军是大昭第一武将，武功已经臻至化境，能在他手中撑过十招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楚晗却摇摇头，“不需十招，我可打败杨将军。”
　　众人：哪来的野小子，也太狂妄了些。
　　穆帝：“……你确定？”他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楚将军，突然大声笑道：“那好，如果你能依言打败杨将军，朕就允你一个要求。”
　　楚晗眼睛一亮，面色发红地看了清沅一眼：“多谢陛下!”
　　穆帝注意到他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小子，好像想刁走他的宝贝女儿？
　　原本打算让杨将军手下留情的穆帝偷偷使了个眼色。
　　杨将军会意，周身战意涌起，用十足的力道向楚晗攻去。
　　清沅看着晗日从容闪躲的身影，眼眸微深。
　　这个人，她应该见过。


第四十九章 
　　只用五招, 楚晗就打败了大昭第一勇士杨将军。
　　场面一派寂静。
　　穆帝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杨将军太过器重了。
　　这家伙，枉朕对他寄予厚望, 居然连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家伙都打不过。
　　杨将军察觉到穆帝幽怨的眼神，羞愧地低下头，心里却对这年纪轻轻就能轻易打败他的青年十分敬佩。
　　他师父曾经说过, 天赋在武道上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庸才多年的勤耕不辍有时还抵不上天才的一时的顿悟，他很幸运，既有天赋又有努力, 但天下之大, 总有天赋更盛他之人。
　　穆帝端起茶盏，宽阔的长袖挡住他的面孔，一点点抿着茶盏里的茶, 好像那是什么绝世真品, 需要细细品味一样。
　　底下这小子看着阿沅的眼睛实在太亮, 定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他要给这小子一个警告。
　　穆帝不说话，底下的人敏锐的察觉到陛下的不悦，纷纷低下头。
　　“陛下，您还没问人家要提什么要求呢。”
　　一道柔媚的声音打破寂静。
　　见大家都抬头看向她, 皇后更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楚贵妃举起一双白嫩的手，鲜红的指甲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艳丽的笑来：“说起来, 这位小公子也算是我的侄子，又如此骁勇，陛下，您可得好好奖赏他。”
　　穆帝放下茶盏，眼神有些淡：“那是自然。”
　　“楚晗，你有何愿望？”
　　楚晗红着脸看了清沅一眼，在穆帝越来越黑的脸色中拱手道：“陛下，臣请陛下让臣加入禁卫军。”
　　这小子倒是聪明。
　　这要求既不出格也没表现出给予阿沅的意思，让他没法拒绝。
　　穆帝正要答应，就见一直淡淡饮茶的女儿突然放下茶盏，看了这小子一眼，说道：“父皇，您这段时间不是在给女儿寻侍卫吗？我觉得楚晗就不错。”
　　穆帝：“……你的侍卫不仅武艺要求出众，还要懂得学识，不可莽撞，这楚晗虽然武艺出众，学识文采却不得而知。再者，他的愿望是进入禁卫军，朕答应过要满足他的要求，现下也不好拒绝。”
　　清沅性情清淡，对这个万分宠溺她的父皇却淡漠不起来，此时便转过头看着父皇认真道：“父皇，楚晗的学识是否出众，让太师考验一下即可，至于他愿不愿意做女儿的侍卫，您可现在问他。”
　　“……阿”穆帝很想问女儿是不是真的看上这小子了，却听台下一直静立的楚晗突然开口道：“臣愿意做公主的侍卫，也愿意接受太师的考校。”
　　“陛下，既然楚将军家这小子如此诚心，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吧。”楚贵妃娇笑着向穆帝抛去一个媚眼。
　　皇后性情温和，但涉及女儿，她立即慎重起来，看向楚贵妃的眼神越发深冷。
　　但她和穆帝的想法不同，许是身子弱的原因，女儿性子颇为清淡，好不容易想要个侍卫，自然是要满足的。
　　“陛下，既然这位楚公子如此自信，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宝贝女儿和皇后都开口了，穆帝顿了顿，“可。”
　　进入大殿后，清沅就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但奇异的是，有一股生机一直在她体内游转，修复她濒临破损的器官，在楚晗出现后，这股生机突然增强，沉重的身体瞬间变轻。
　　楚晗。
　　她看着大殿之上在太师的考校中对答如流的青年，他身材高大，五官精致却不带女气，反而因为冷冽的气质带着几分昂扬，那双冷厉的眼睛看向她时软化下来，耳朵发红，竟带着丝丝羞涩。
　　楚晗有此自信，也有真材实料，太师在陛下看似沉稳淡漠实则催促的目光中出了几道难题，见眼前这位后生的回答不仅言之有物而且切中要害，不禁仰首击掌，大笑道：
　　“小子大才！”
　　众目睽睽之下，穆帝不好违背自己之前做的承诺，顶了顶牙齿，心中默念几声“君无戏言”，慢吞吞地正要开口。
　　“陛下，”一清朗的声音突然开口道：“楚晗公子虽然文武双全，但刚被楚将军找回，不熟悉宫廷礼仪，恐怕会冲撞公主，依臣看，不防先将楚晗公子编入禁卫军历练一段时间。”
　　至于历练一段时间后公主是否还会需要这个有些莽撞的傻小子，就与他无关了。
　　沐遥敛眉一笑。
　　好办法！
　　穆帝点了点眉头，心中很是赞赏了一番这会为君上解忧的臣子，一本正经道：“沐卿说的有理。”
　　又转过头看向清沅：“女儿，你觉得如何？”
　　女儿一向乖巧，从不会反驳他的意见，一定会同意的。穆帝心中美滋滋。°)?理( ?° ?? ?°)?
　　“乖巧”的清沅脸色苍白，瘦弱的身子骨透着三分羸弱，三分淡漠，恍若雪国神花般美丽的容颜上，一双清透若琉璃般的茶色双眸定定地看着下方俊秀高大的青年：
　　“父皇，儿臣觉得这样就很好。”
　　穆帝悠闲喝茶的嘴角一僵。
　　女儿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看上这小子了？冠冕下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点惊喜脸颊红润的青年几眼。
　　身形太高，都比他家小公主高一个半头了，不合适。
　　嘴唇怎么这么薄？一点福气相都没有，不旺妻。
　　头发太黑！肩膀太宽！眼睛比他的小公主小！
　　一点都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
　　脑中将这不识相青年狠狠批判一通，嘴上却自然而然地顺着女儿的话道：
　　“模样出众，身形挺拔，文韬武略样样不缺，的确很好。”
　　“陛下谬赞了，”儿子被陛下如此夸赞，楚将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语气极力淡然。
　　“陛下。”沐遥看了清沅一眼，几步走到大殿中央：
　　“臣自年少起就痴迷武学，在武道上也算薄有天资，楚小公子年纪轻轻武功便如此出众，可否指点臣一二？”
　　这是光明正大地下战帖。
　　众臣对视一眼。
　　这位沐小将军一向不理会朝廷之事，偶尔过来京都也不过做做样子，今日怎么对楚小公子的事如此感兴趣？
　　这个人出来后，方才轻松些的身子又沉重了几分。
　　清沅揉捏指腹，心中竟然有些兴奋。
　　因为身子的原因，清沅虽然对某些事情产生了怀疑，却始终无法确定。
　　楚晗出现后，她的身子轻松了几分，沐遥提出与楚晗比试后，身体一下子沉重起来，喉咙中有血腥之气涌上来。
　　她几乎确定。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试图压制她。
　　而这股力量的强弱与否，却与某些人有关，或许不止眼前这两人。
　　这位沐小将军师从某一神秘高人 ，武功甚高，大昭乃至天下都少有敌手，若不是他在战场上太过暴虐，手段阴狠，世人也不会将大昭第一勇士的名号放到杨将军头上。
　　女儿很看好那楚小子，他可不能让他折在这沐小将军手上。
　　只是皇室势弱，这沐小将军又是光明正大地挑战，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呢…
　　“沐卿，楚晗刚与杨将军大战一场，又受太傅考教，身心俱疲，战力大损，沐卿还是换个对手吧。”
　　沐遥却很坚持：“陛下，臣只用一只手。”
　　你只用一只手更糟糕啊!
　　这要是赢了，世人会说楚晗胜之不武，要是输了，一个连人家单手都打不过的人有资格做公主的侍卫？能保证公主的安全？
　　穆帝第一个不答应。
　　“沐小将军，”太傅是个能分君之忧的能臣，见陛下神情为难，立即站出来道：“楚小公子现下状态不佳，小将军不如换个时间，你们二人交手时也能尽兴些。”
　　沐遥这次却铁了心，没理会那站在对面的老匹夫，眼睛冷凝地盯着大殿中央的俊美青年：
　　“只是一场切磋罢了，楚公子不敢？”
　　“固所愿也。”楚晗收回凝在公主身上的目光，淡淡道。
　　楚将军脸皮一抽。
　　这狂妄的小子，连沐遥的邀约都敢应，不要命了!
　　正要起身回旋一二，却听见上方公主清淡的嗓音，恍若凤鸣鹤唳：
　　“此间尚小，移步殿外。”
　　竟然同意了沐遥的请战。
　　穆帝喝茶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溅出，被他极速放在案上。
　　他的小公主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楚晗？为什么同意他去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十分愧疚地向大家道歉。
　　前一段时间，我的一个重要亲人逝世了。
　　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别人也一直说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但换到自己身上总是不想接受。
　　看到他在病床上挣扎，努力延长自己的生命，说要在一个不那么冷也不那么热的时间走，尽力不麻烦人，就很心酸。
　　丧礼过后不久，又一个亲人病发，送去医院，医生都不敢给她输药，说是病太多，输药太危险。
　　有时候觉得人的生命真的顽强又脆弱，一不小心就消失了。
　　很抱歉鸽了大家这么长时间，现在心态调整过来了些，我会努力更下去的。
　　这本绝不弃坑。
　　鞠躬。
　　还有，谢谢一直陪伴我的小伙伴们，笔芯(=^^=)。


第五十章 
　　清沅之前没见过沐遥。
　　准确地说, 因为身体欠佳，她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宫殿内休养, 见到次数最多的人就是殿内的宫女与父皇母后。
　　这样长大的清沅，对别人的情绪不太敏感，不在乎输赢。
　　因此她虽然听说过沐遥的实力, 却并不反对楚晗与她切磋，即使楚晗可能会输。
　　身体中仿佛有几股力量在拉扯，疼痛的间隙，清沅突然觉得有些饿, 便拿了一块糕点, 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沐遥和楚晗都对她的身体有影响。
　　如若两人对战，一方被打败，代表着他们这一方的力量会减弱吗？或者增强？
　　如今朝廷势弱, 已经压制不住那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沐遥作为陇西节度使的独子, 一向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此次却针对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来，众人都有些诧异。
　　“沐遥想干什么？”丞相皱着眉，和太傅对视一眼。
　　“这楚晗的确是个人才，沐遥此举，或许是想收服他, 让他为陇西效力。”陇西一向与朝廷不对付, 想要挖朝廷墙角壮大自己也很正常。
　　只是这番“光明正大”的作风，实在让朝臣们无法接受。
　　太过猖狂！
　　殿外广场，沐遥和楚晗相对而立。
　　外臣觐见君王时不可佩剑, 只是如今的朝廷已经无法约束这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们。沐遥进宫时，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宫侍卸剑的要求，此时他使用的就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
　　“楚公子真不换一把剑？寒光剑跟随我多年，吸够了战场上的煞气与鲜血，与我十分契合，你用这把普通的剑可是要吃亏了。”沐遥轻轻地擦着剑，语气懒散。
　　“不必。”快点比完，公主还在等他呢。
　　“那行吧。”沐遥遗憾地挑眉，手腕轻轻一转，一个凌厉的剑花闪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朝楚晗而去。
　　“这沐遥怎么如此不羁，丝毫不遵守礼仪！”兵部侍郎大声道。
　　比武切磋，尤其是贵族之间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切磋最讲究礼仪。
　　切磋之前，再三问好谦让，约定谁先出剑，最开始的剑势要比往常弱上一两分，随后逐渐加强，像这样一出就是杀招的，简直闻所未闻。
　　“沐遥不想招揽楚晗？下手怎如此狠辣？”
　　“楚将军，楚小公子与沐小将军有旧怨？”
　　这架势，就是想置对方与死地嘛。
　　见比试场上的楚晗轻松接住沐遥的剑光，楚将军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回答同僚的疑问。
　　“晗儿从小在山中长大，成年之后游历四方时也并未踏足过陇西，与沐小将军并无交集。”
　　楚将军表面疑惑，心里却咯噔一声。难道那小子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这臭小子！
　　沐遥出手狠厉，一招一式都是杀招，场下众人看得心惊肉跳，视线不由自主地向神情从容淡定的兰陵公主望去。
　　“表姐，沐将军武功甚高，楚公子怕是不敌，未免楚公子伤地太重，您还是劝他们停下来吧。”容颜清丽气质温柔的女子从自己案前起身，走到清沅面前道。
　　清沅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你是谁？”
　　女子原本自信满满的神情顿时一僵。她没想到兰陵公主竟然这么不给她颜面，但人家是公主，她只是国公之女，于是只好低眉顺眼道：
　　“臣女是安国公嫡长女，安莹。”
　　清沅知道安国公。他是母后同父异母的弟弟，母后不常说起他，提起他时神情也十分淡漠，恍若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因为母后的原因，她对安国公府有些了解，知道老安国公共有四子二女，除了她母后是原配所生，其余四子一女皆出自继室夫人肚中。
　　原配与继室，母后又是那个态度，料想安国公与母后的关系并不亲密。既然如此，安国公府她也无需理会。
　　“嗯。”清沅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比试场中剑锋凌厉的楚晗身上。
　　楚晗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
　　他身上的白衣大部分已经被血染红，眉骨到嘴唇处被剑锋划出一大条伤口，胳膊肘处的衣服被划破，拿剑的手却很稳，目光坚定，战意凛然。
　　穆帝有些担心，忍不住向皇后嘀咕：“皇后，切磋点到即止即可，这沐遥怎么像是不把楚晗杀掉不罢休？”
　　皇后也有些不解，不过她更关注另一件事：“陛下，今日是阿沅的及笄大典，沐遥如此肆无忌惮，楚晗万一出了什么事，终究是不吉利。”
　　往深了想，楚晗在阿沅的及笄大典上出事，依楚将军对楚晗看重的态度，虽然会与沐氏结下死仇，但也会与皇室离心，皇室如今本就艰难，不能再失去沐将军的支持了。
　　穆帝一听要对女儿不吉利，原本看热闹的心思顿时没了，神情认真起来，朝户部侍郎看了一眼。
　　户部侍郎察言观色，立即朗声道：“沐小将军，楚公子，立即停手!”
　　又对殿中端坐着的陇西副将石将军愤怒道：“今日是兰陵公主及笄的重要日子，沐小将军如此肆意妄为，不知是何居心？!”
　　沐遥和楚晗一顿，竟默契十足地同时停手，将剑丢在殿外，朝穆帝端正一拜，齐声道：
　　“微臣鲁莽，求陛下责罚。”
　　穆帝见楚晗手脚利落，完全不像受了重伤，反倒是沐遥，虽然一身黑衣看不出端倪，但跪下时身体却有些摇晃，一看就受了重伤，忍不住心情大好，看楚晗也顺眼了些：
　　“今日是朕爱女的大日子，尔等却行为失当，不顾场合切磋见血，各自罚俸一年。”
　　“是。”楚晗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惩罚。
　　沐遥目光深邃地看了清沅一眼，朝穆帝行了一礼，没做声。
　　说是罚俸，但楚晗现在没有差事，这惩罚没法执行，穆帝便把楚晗提前派到了清沅身边。
　　这是清沅头一次仔细观察楚晗。
　　男子拥有一张俊朗至极的面孔，五官棱角分明，身量高大，半跪在她面前，清沅能看见他那浓黑眉毛下有一双清亮的眼睛，此时正期待羞涩地看着她。
　　“沐遥如何？”清沅问。
　　她看得出来，两人比试时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但在户部侍郎叫停后，又同时停手，未免有些奇怪。
　　楚晗或许还对朝廷有谢伟敬重之心，沐遥却完全不可能，否则也不会持剑上朝，又主动提出切磋。
　　最关键的是，两人对战时，她的身体并无反应，仿佛着两人相见时体内两股力量的拉扯都是幻觉。
　　清沅知道不是。
　　原本清晰的东西重新变得模糊，清沅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沐遥与楚晗是否有过旧怨就是其中之一。
　　却见眼前的楚晗脸颊一红，先是有些羞涩，随后又变成骄傲：“公主，沐遥身上的伤口比我多一道!”
　　沐遥比试前说只用一只手，了解他的实力后却出尔反尔，两只手全力对战，因此楚晗的胜利都是实打实的，沐遥完全没让他。
　　清沅：“…你和沐遥可有旧怨？”
　　“臣之前没见过他。”
　　清沅：难道沐遥是真想与楚晗切磋？
　　正式当值后，清沅每天一睁眼都能见到楚晗。
　　她身体不好，病得严重时甚至下不了床，楚晗来了后却好了许多，至少每天都能下床走动了。
　　这让穆帝和皇后十分惊喜，本就因女儿的缘故很欣赏楚晗，这下更看重了他几分。
　　不管黑猫白猫，能帮助他女儿恢复健康的就是好猫!
　　因为穆帝和皇后的看重，楚晗甚至在清沅宫中有了一个小小的房间，虽然离主殿有一定的距离，他却很是喜欢。
　　“听说楚夫人在张罗着给你相亲了？”庭院海棠下，清沅斜靠在软塌上，想起楚夫人那急切的口吻，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狗作者想说两句话：
　　一：这本书一定会更完！！！
　　二：更新时间不定，但每周最少三章


第五十一章 
　　楚晗成为她侍卫后的这一年, 楚将军夫妇或许是觉得儿子已经“立业”，是时候成家了, 楚将军夫人最近热衷于参加各种宴会，言语中很有推销自己儿子的意思。
　　楚晗年少有为，长得也十分俊俏, 楚将军夫妇和蔼可亲，楚晗自己房中无一妾侍通房……是大部分上京贵女们心中的理想夫婿人选。
　　清沅不会干涉自己的侍卫选择妻子，但她前些日子知道了一个消息。
　　陇西节度使长子沐遥与楚将军府接触过，想要将自己的嫡妹许配给楚晗。
　　朝廷势弱, 如今就剩个名头, 大部分实权都掌握在节度使们手里，尤其是实力最强的陇西节度使，在许多人有心人看来, 节度使之女的地位甚至比公主还高。
　　人心难测, 她虽然信任楚晗和楚将军夫妇, 但却不信任楚氏宗族的其他人。
　　楚晗对她的身体影响太大，楚将军是如今朝廷仅存的栋梁之一，这些年帮助她暗地里做了不少事，如果他们投入陇西阵营，对她的计划会有些影响。
　　在她看不见的后方, 楚晗脸色红了红, 声音比平常低了几度：
　　“公主，臣目前并无娶妻的意向。”
　　那些女子哪有公主一半好？楚晗看着前方的公主。公主看起来很是柔弱，她纤腰不盈一握, 脖颈纤细修长，因为病弱，柔顺的青丝在发尾处有些发黄，单看外表，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精致脆弱不堪大用的小公主罢了。
　　楚晗知道不是。
　　公主看起来虽然脆弱，却有着常人难及的坚韧，莹润的眼底蕴含着的不是脆弱的泪光，而是足以折服人心的睿智。
　　朝廷能够屹立至今而不倒全在公主。
　　清沅觉得楚晗的回答和她的问题略有出入，但他知道楚晗，如果他不愿意做一件事，没有能强迫他去做。
　　他说目前不会娶亲，现在就一定不会与沐氏联姻。
　　清沅站起身，突然道：“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
　　楚晗点头，持剑跟在公主身后。
　　两人出了正殿，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雕琢着精致花纹的拱门出现在眼前，跨过拱门，一枝沉沉的梅枝突然折断，纷纷扬扬的白雪从枝头掉落下来。
　　“公主小心。”楚晗快速向前一步，斗篷扬起，牢牢举在公主头顶。
　　冰凉的雪落在他头顶，有调皮的雪花顺着缝隙钻进他脖子中。怀中人十分纤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松松靠在他身上，楚晗只觉得浑身发麻，陡然升起的温度将飘进衣领的雪花瞬间融化。
　　听见声音，清沅条件反射地抬头，正对上楚晗那双深沉的仿佛蕴含了无数情谊的双眼。
　　这个眼神……
　　“殿下，楚侍卫，你们也一起来看梅花吗？”清沅刚想到安莹，她就立刻出现在清沅面前。
　　清沅收回思绪，捧着手炉站直身体，静静地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梅林的人。
　　安莹没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这一年来，楚侍卫夏热扇风，冬冷加衣，路边遇到个小石子都要提前处理防止娇弱的兰陵公主摔倒，狗腿地恨不得将公主捧在手心养着了，刚才那幕也不过是楚晗创造的令一种谄媚方式。
　　以为这样她那位姑父就会给他升职？弄巧成拙。安莹暗自轻嗤一声。
　　将兰陵照顾地这样好，姑父只会坚定将他留在兰陵身边，让他一辈子只能伺候一个身娇体弱半点用都没有的小公主。
　　楚晗也是文武双全容貌出众的一届人才，就是可惜了。
　　她脚步轻盈走上前，脸上带着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志得意满的微笑：“安莹见过公主。”
　　她说完，眼眸带着骄矜地侧过身，目光在触及那一身绯色官袍温文尔雅俊秀至极的男子时软成了水，连声音都比往常轻柔了几分：
　　“楚俞，这是兰陵公主。”
　　女子的声音将楚俞从愣怔中惊醒，他伸出手，向眼前在梅林中越发精致耀眼的女子行礼：
　　“微臣楚俞，参见兰陵公主，公主福寿金安。”
　　“不必多礼。”
　　鹿鸣宴上，清沅曾经见过这位新科状元一面。与楚晗的不求甚解只重内涵不同，他学闻广博，基础扎实到每句经义都能记住出处，为人却不死板，父皇十分看重他。
　　“今日宫宴，表姐怎么和楚侍卫在这里赏花？”
　　安莹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楚俞身上，见他虽然表面从容，眼神中却透着无措，与平常面对她时截然不同，脚步一转，上前一步，正好站在两人中央。
　　女子唇角上翘，面容柔和，一双杏眼中却是压抑不住的嫉妒与愤恨，眼底处还带着些微恐慌，清沅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这双眼睛，看她和楚俞时差别太大了，安莹看向楚俞的眼神，和楚晗看她时几乎一模一样。
　　“安莹，楚俞可是你的心上人？”本朝民风开放，青年男女们没成亲就走近的比比皆是。
　　贵族小姐们若是看上什么人，多半会直接大胆地上前表示心意，强势些的甚至会显示主权，告诫那些对男子有意的女子。
　　像安莹和楚俞这般，从宫宴跑出来欣赏梅花的，就是默认的一对。
　　听到这直白的问题，安莹含羞带怯地看了楚俞一眼，正好说话，楚俞却突然上前一步：
　　“殿下误会了，臣与安小姐只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安莹脸色煞白。
　　清沅瞥见她的失落震惊的神情，心中了然。
　　看来安莹真喜欢楚俞。
　　那楚晗呢？和安莹有着相同眼神的楚晗是不是也喜欢她？
　　清沅觉得自己找到了新思路。
　　身体虚弱的十几年，她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找出那股神秘的力量，她有预感，只要能找到它，一切迷惑皆可迎刃而解。
　　解开这些迷惑的钥匙，是楚晗、沐遥……这些能影响她身体状况的“关键点”。
　　楚晗对她的情感会是其中一环吗？楚晗喜欢她，若是让楚晗成为她的驸马，结果会如何？
　　安莹拉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楚俞走了，清沅踏着积雪，走到一颗梅树下。
　　弯弯的月亮悬挂在树梢，柔和清美的月光凌空而下，落在粉白的梅花上。梅枝拐角，有厚重的冬雪颤颤巍巍地压在上方，冬日里最好的美景都在此处。
　　她抬头，声音清淡：“楚晗，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　　楚晗：天降大喜！


第五十二章 
　　楚晗呆立在原地。
　　清沅看了他一眼, 见他瞳孔微微放大，持剑的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脖子挺立，像是一只骤然听到自己要被烹煮的呆头鹅。
　　她轻笑一声，纤细柔嫩的手指点点被他紧握的剑柄, 再次开口：
　　“我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成婚之后肯定要住在宫中，你是驸马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为什么合适，她没细说。
　　楚晗却像听到什么巨大的惊喜一样, 耳廓越染越红, 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他抬手，似乎想要按住她附在他剑上的小手, 最终却克制地停在剑身处。
　　“臣、臣……”他哄着脸结结巴巴了一瞬, 清沅见他实在害羞, 微微有些后悔。
　　楚晗对她虽然有着像安莹对楚俞那样的感情，但她半点缓冲都没有就让人家做她的驸马，实在太过直接。
　　再者皇朝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然可以确定父皇母后会支持她的选择，却不知道楚将军是否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驸马。
　　如今朝廷积重难返, 已到了末路之境, 地方势力越来越大，名存实亡的公主与掌握实权的陇西节度使之女相比，选择后者显然更加有利。
　　即使楚将军现在对朝廷十分忠心, 但楚氏宗族却未必如此。
　　清沅心思白转，小手从楚晗剑柄上收了回来，衣袖轻扬，拂开面前的一枝梅花，琉璃似的眼眸平淡似水：
　　“你若是不愿也可，我……”另寻个法子，总能找出楚晗、沐遥和她身体中那股力量的隐秘。
　　“我愿意！”楚晗第一次打断她的话，急急开口。
　　他面色发红，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公主。月色之下，雪光之上，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株淡色梅枝旁，莹白的手轻压着一朵粉白的梅花，神情悠远，恍若瑶山神女。
　　“楚晗多年夙愿，尽在于此，多谢公主成全。”
　　男子的眼神太过炽热，那双以往一直沉稳的眼眸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清沅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眼前这个人，喜欢她。
　　她敛眉，略过因为那双温度过高的眼眸带来的奇妙感受，抬手折下一枝梅花，抖掉上面的雪，将它别在楚晗玄黑的衣领上。
　　清韵绝丽的容颜上溢出一抹笑来：“今年的梅花开得甚好，我们一起在这梅林里走走吧。”
　　“嗯，公主。”楚晗点头，脸颊看起来更红了。
　　清沅拂开挡路的梅枝，没管身后那同手同脚僵硬地跟在她身后的未来驸马，向梅林深处走去。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饶是清沅一贯沉稳，此时脚步也不可避免地有些轻快，她眉宇舒展，一双淡漠的眼眸此时灿若星子，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上翘，样子与平常迥然不同。
　　仿佛阳春三月踏青而来寻找情郎的少女。
　　沐遥脸色发白。
　　他从未见过姜姜这幅模样。
　　即使在当初，无极道尊闭关，大师兄继任掌门，二师兄在外历练，他和姜姜最亲密的时候，姜姜也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后悔了，沐遥闭上眼，心中戾气顿起。
　　虚实镜这样已经生出器灵的神器，果然不好掌控。即使他强制令那器灵臣服，也不能防止它在背后耍花样。
　　等他出去！等他出去！
　　脚下厚厚的积雪踩上去软绵绵的，踏稳之后那清雪被压实，滑滑的，清沅身子弱，下盘不稳，就要滑倒，腰间被一双大手牢牢搂住。
　　“公主，小心。”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嗯，多谢。”清沅柔腕攀着结实的臂膀站稳，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顺着感觉看去，就见一道紫色锦袍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公主殿下。”紫袍青年大步走上前，俊秀的眉宇上是温和的笑意，目光专注地看着清沅：
　　“臣在宴会中饮酒过多，有些头晕，便出来散散步，不慎走到此处，公主殿下在赏梅花？”
　　“嗯。”四肢再次沉重起来，清沅看了他一眼。这位沐将军这一年都未回陇西，因为棋艺出众，很得穆帝青眼，常常召他进宫对弈，她经常能在宫中见到他。
　　但每见他一次，身体的疼痛便会加剧，清沅虽然不至于迁怒他，但也不喜欢和他走得太近。
　　她不是受虐狂，能避免的疼痛自然避免。
　　楚晗眼眸冷淡：“沐将军散步散得倒是远。”
　　沐遥朗声一笑，“只怪这梅林中的梅花香实在太过宜人，我天生嗅觉灵敏，喜闻花香，问到这样好闻的花香，一时忍不住便来了……楚侍卫，你领上这枝梅花真好看，可否赠我？”
　　说着手臂一伸，想要取下他领上别着的梅花。
　　楚晗用剑柄挡住他的手。
　　“沐将军若喜欢梅花，这梅林中有许多，我衣领上这枝是公主赠的，恐怕不能赠给你。”
　　沐遥眼眸暗了暗，慢慢收回手，翩翩紫衣拂过一枝开得正艳的梅花，“原来是这样。”
　　带笑的眼眸看向清沅：“楚侍卫衣领上的梅花开得太好，我一时沉迷，还请公主见谅。”
　　“无妨。”
　　逛了片刻的梅林，清沅返回自己的宫殿，倚在软塌上，看着楚晗。
　　楚晗眉宇生得很好，俊朗英气，身材高大挺拔，偏偏衣领上带了一枝娇艳的梅花，弱化了他周身的冷冽，增添了些柔情。
　　她身体被压制地太过厉害，这会仅仅是去梅林赏了一会梅花就十分疲惫，与楚晗的神采奕奕截然不同。
　　清沅有些愉悦，正要说话，却见她的贴身大宫女福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公、公主、不好了，陛下薨逝了！”
　　清沅猛地站起来。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迷茫乃至恐惧与不敢置信。这十几年来，尽管身体被某种神秘的存在压制，王朝濒危，自身和外界的压力接踵而至，她却一直都是从容的。
　　这种从容来自于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事实上，虽然身体孱弱，但夜半独处，静看自己之时，她却总觉得自己这双娇柔的手掌曾经持剑对敌，轻轻一动便可移山填海，脚步一迈即可走遍世间。
　　楚晗担忧地扶住她。
　　清沅站定，她思绪有些飘远，朦胧中听见自己冷冽的声音：
　　“怎么回事？”
　　穆帝虽然身体瘦弱，但还算健康，绝不可能因病逝世。
　　难道是中毒？或者不过是父皇和母后的一个玩笑……
　　清沅被楚晗抱着飞奔到穆帝所居的寝殿，就见自己一向雍容娴雅的母后此时容颜憔悴，看见她过来，一直萦绕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阿沅、阿沅……你父皇……”
　　是真的。
　　漂浮中带着期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楚晗见状，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放下，扶到那前方跪了一地太医宫人的龙床边。
　　父皇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作为帝王，他不喜权谋，一心专研琴棋书画，任用弄臣，任由他们排挤忠贤，将朝政弄得一塌糊涂。
　　本就孱弱的王朝在他手上彻底衰落了下去。
　　但他却是一个好父亲。
　　母后性格沉稳，父皇有时候却好似孩童。清沅年幼时，父皇怜惜她身子不好，只能整日待在寝宫中不能见人，便亲自去学了皮影戏，一人分饰几角演给她看。
　　这些年，他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否则，她没那么容易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清沅慢慢坐到龙床上。
　　父皇瘦削的脸印入眼帘，那双含笑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神态安详，嘴唇边甚至还带着笑。
　　“陛下在宴会上饮了些酒，回寝宫的时候十分精神，途径御花园的时候，说闻到一阵梅香，料想今年的梅花一定开得很好，要折两枝回去养着。”
　　御前大总管王公公手上拿着两枝晶莹剔透的雪梅，一抽一噎地递给清沅。
　　“陛下说，这梅花淡雅，幽香扑鼻，公主、公主一定喜欢，要老奴将这来得最好的两枝给公主送去，老奴刚接过花，陛下、陛下却突然间倒了下去。”
　　“公主，是老奴之过，没照顾好陛下，请公主赐老奴一死!”
　　皇后颤抖着走上前：“陛下刚才还好好地与本宫说了会话，走时的样子十分精神，怎么会突然仙逝!”
　　莫不是中了毒!
　　跪在一旁的太医知道皇后的未竞之言，只能战战兢兢道：“陛□□内并无中毒的痕迹……”
　　这也是他们最疑惑的地方。
　　中毒横死，死前难免痛苦，嘴唇会发紫，人的面部会因为这痛苦露出狰狞之色，身体的某些部位也会露出端倪。
　　可陛下神态安详，面容虽然瘦弱，却与往常并无不同。
　　方才他们检查了半天，也没在陛下身体上发现任何中毒的痕迹。
　　而且他们平日里也会为陛下把脉，知道他身体虽然瘦弱，但却算得上康健，如果没有外力因素，绝无可能突然暴毙。
　　“一群庸医!”皇后大怒，让人将这群无能的医者拖出去，颤抖着身子走到龙床边，双手覆上那张犹带温度的脸。
　　“陛下……陛下……是谁害了你……是谁害了你……”
　　清沅心里悲痛而沉重。
　　耳畔是母后伤心的喃喃自语，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
　　“是那些节度使……他们为了谋权篡位，杀害了穆帝……沐遥之所以留在京城，就是为此……”
　　清沅猛地清醒。
　　不对。
　　那东西又在蛊惑她。


第五十三章 
　　清沅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早在很久以前, 她初初能听懂人言，这声音就出现过, 以缥缈中带着诱惑的语气告诉她“未来”。
　　她查证过，它说的都是真的。
　　但清沅却不信任它。
　　未来之事缥缈，人的命运或许会有定数, 但绝不可能提前确定结果。就像阴暗交界处，善恶分界点，人置身其中，一念成魔, 一念成佛。而这样的交界处绝不可能只有一个, 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自身的命运。
　　古有大恶者向善，亦有大善者拾起屠刀，善天衍者能预测大致的未来, 但因这提前知道的“未来”, 却可能改变真正的未来。
　　因此, 当这个声音所说的事情一件件应验的时候，清沅不仅没感到恐慌信任，一直萦绕在心的某种猜测反而越来越清晰。
　　一个真正的世界，是不可能有绝对的“确定”之事的。
　　而这个世界却可以。
　　这些年，清沅试着改变那声音预测的未来, 可过程虽然有或多或少的改变, 结果却永远只是那声音所预料的那样。
　　就像有一双大手，牢牢掌控着这世界之人的命运，不容许有半点偏差。
　　就如她父皇的死。
　　三年前, 那声音告诉她，父皇会被陇西节度使派来的奸细暗杀于宴会中，于是她将父皇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时刻注意父皇宫中人的动向，父皇却依旧被杀。
　　延迟了三年，结果却依然如此。
　　楚晗担忧地看了公主一眼，抬手想要拥抱她，最终却只是将扶着公主的手收了回来，以一种暗暗保护的姿态站在她身后。
　　皇后将穆帝身边的人全部查验了一遍，意料之中，没有可疑人选。
　　干净地就像穆帝寿数已尽，自然薨逝。
　　是，也不是。
　　清沅缓步离开父皇床前，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脚步却越来越坚定沉稳，拿起父皇生前折下的梅花，将它插在一素雅的白瓷瓶中。
　　天命荒诞，我自破之。
　　……
　　穆帝突然驾崩，朝政一阵动荡，由于穆帝只有一个公主，更无兄弟，朝臣们商议了一晚，征得皇后许可之后扶了一宗室中偏远旁支的五岁小儿为帝。
　　“公主殿下，您的病好转了！”
　　穆帝驾崩后，压制清沅的力量突然增强，饶是她有再强的意志力，也在床上休养了三个月，直到今天才好了些，在楚晗的搀扶下出门透透气。
　　她转过头，看见一粉衣宫装美人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白皙美丽的脸上是压制不住的得意。
　　“听说殿下卧病在床后，臣女日夜忧心，心中时时祈祷殿下能早点好起来，所幸上苍听到了臣女的诚心，殿下终于好起来了！”
　　“是安莹啊。”
　　清沅收回目光，示意一直站在身后的楚俞坐下，自己则斜倚在石桌上，缩小自己和楚俞之间的距离。
　　她身体好了一些，但胸中还是经常喘不过气，需得离楚俞近些。
　　楚俞坐到公主身旁，两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目光冷冽而警惕地看着安莹。
　　这人一定对公主不怀好意，他不能让她接近公主。
　　清沅余光瞥到他耳后那红红的耳根，以及虽然严谨但怎么看都乖巧到过分的姿势，淡漠的眼角弯了弯。
　　自从她开口让他成为她的驸马后，他就一直是这幅样子。
　　以前虽然认真但总有些粗犷的坐姿不见了，变成边红着耳朵边认真严谨的模样。
　　安莹见清沅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理她，暗牙咬了咬：
　　“公主表姐原来御花园赏花？”
　　“嗯。”
　　安莹：“那就好，先皇在世时最疼公主表姐，他一定不希望表姐为他的薨逝熬坏了自己的身子，表姐这样，先皇也能放心些。”
　　说着便想在清沅令一侧坐下，被楚晗制止。
　　安莹顿了顿，不知道楚侍卫这是何意。
　　她从未将楚晗放在眼里，此刻被拦住，皱了皱眉。
　　先皇去世，陇西节度使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扶持她父亲安国公当上了辅政大臣，因此安家地位水涨船高，安莹也倍受追捧。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被人拦住。
　　一定是这落魄公主的意思。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有些累了，公主表姐，我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吗？”
　　楚晗：“安小姐脂粉涂地太厚了。”
　　他知道除了他，公主每次与人接近时身体便会不舒服。
　　而且这安莹脂粉涂地那么厚，万一熏道公主怎么办？
　　这是说她身上脂粉的味道太难闻？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安莹：“……这是京中最近正流行的紫霞胭脂。”
　　楚晗纹丝不动。他和别人说话时脸色一贯很冷，此刻见安莹还不肯离去，周身气息越发冷冽。
　　安莹还要再说，却见楚晗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腰间的长剑。
　　安莹猛地抬头。
　　她怎么忘记了，这楚晗就是个疯子!前不久那沐家小姐向他示爱，不过是言语中对病秧子公主不敬了些，他竟直接砍掉了人家一只手，半点不给沐家脸面。
　　所幸沐小将军为人宽宏大量，对皇室很是尊敬，不仅没有怪罪楚晗的不敬，而且将沐小姐处置了。
　　过后还亲自来向病秧子公主道歉。
　　想到这里，她额头上冒出微微冷汗，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公主表姐了，有空再来看您。”
　　面对她时害羞，对别人倒是冷酷。
　　清沅斜倚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晗，直看得他身形越来越僵硬，同手同脚地坐回石凳上才罢休。
　　“公主渴了吗？”楚晗被她清润的视线看得浑身发热，僵坐着平静了会心情，才恍若无事地捧了杯茶道。
　　如果他耳根不是那么红，清沅倒能相信他是真的平静下来了。
　　她端起茶盏，掩住嘴角越来越大的笑意。
　　……
　　沐家仅仅安分了五个月。
　　这日后不久的一次大朝会上，沐遥突然发难，杀了小皇帝，在楚俞等臣子的拥护下就地登基，年号沐元。
　　沐遥来的时候，清沅正坐在铜镜前，楚晗站在她身后，拿着木梳轻轻搭理着她的长发。
　　清沅身体虚弱，五官也不甚灵敏，但她能感觉到楚晗的动作停了下来，于是淡淡道：“你来了。”
　　沐遥目光落在楚晗握着她长发的那双手上，声音沉稳：
　　“你知道我要来。”
　　清沅借着楚晗的臂膀起身，看向那穿着紫衣长袍的男子。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认真看他，他生着一张俊朗的眉眼，及时刚做了谋权篡位之事，看起来却依旧是一副开朗洒脱的模样。
　　她突然有些好奇：
　　“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吗？”
　　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第五十四章 
　　“这是一个世界。”沐遥说。
　　他不应该告诉她。沐遥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清沅因为生病而显得柔弱可人的精致眉眼、柔弱无骨的双手, 白皙脆弱的皮肤。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理由是什么, 那些无比信任他的百余名悟道宗弟子终究是死在他剑下，甚至很多师兄弟临死前都不敢相信他会突然倒戈。
　　悟道宗精英弟子之间联系一向紧密，大家经常一起完成悟道宗任务堂发下的任务。任务堂的任务难度越高, 积分也就越高，积分难得，许多精英弟子都会合作去挑战那些高难度的任务。
　　那时候，他、姜姜、楚俞三人经常在一起历练, 有需要人数较多的任务, 便叫上其他弟子……
　　姜姜虽然外表冷漠，但对于同门，却总是存着一份热忱, 若有同门修炼遇到难题来请教她, 她也从不会拒绝。
　　所以, 将那么多同门杀了的现实中的他，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而在这镜中世界，他却还有丁点机会。
　　他绝对不能说，沐遥冷静而理智地想。
　　清沅听到沐遥的回答半点也不例外。她早就在沐遥的行为中窥探出这世界的蛛丝马迹，即使沐遥不说, 她也能自己弄明白。
　　对面的沐遥却突然道：
　　“但是, 这却是一个镜中世界。”
　　可是不行。沐遥了解姜姜，姜姜是一个聪明而坚定的女子，她现在已经发现了这世界的端倪, 就算他不说，她自己迟早也能明白。
　　到时候，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会更加糟糕。
　　不过幸好，这虚实境造的东西都是假的，只要他们退出虚实境，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姜姜不属于他，但也不会属于别人。
　　他冷淡的目光在楚晗身上一扫而过。
　　楚晗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在公主细微波动的眼眸处停了停，突然向前一步，将清沅娇小的身子牢牢挡在身后。
　　清沅脑海中的声音越发尖锐：“他胡说！他就是一个醉心权术的伪君子，你看他身上的龙袍，他谋朝篡位了！他说的一切都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
　　“你父皇就是被他杀的，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她没管脑海中那暴走的声音。这一年半以来，因为她从不按照那声音所说的路走，声音已经狗急跳墙，这些时日做出的种种动作更是相互矛盾。
　　比起这莫名其妙的声音，清沅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镜中世界……”如果是这样，那过去的种种违和之处就能解释了。
　　察觉到自己对这几人的掌控越来越弱，声音暴跳如雷：“不是的！不是的！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你们的命运由我来决定！沐遥是个乱臣贼子，楚晗会战死沙场，而你清沅，会和沐遥有一段跌宕起伏虐身虐心的虐恋！”
　　“乱套了乱套了！都是你们！”
　　沐遥个天杀的！强行认主他就算了，还要它给他和一个女修写话本！虽然女修最终和别热在一起了，但那都是因为沐遥这厮太过愚蠢，不会讨女修欢心，落得这结局可不怪它。
　　现在他却直接将真相告诉了那女修，让他所有的打算彻底落空。
　　原来是这样。这“天道”自认为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各种查不出的原因死去，包括父皇。
　　她突然道：“你知道自己失败在什么地方吗？”
　　想将这些人的灵力吃掉的计划彻底破产，虚实境器灵心中愤懑，也不再顾忌，直接在众人面前大喊道：“都怪沐遥这个废物！话本都写在那了，他还抓不住你的心！”
　　如果不是沐遥没用，没抓住这女修的心，让她挣脱了它为他们设置的命运线，她早就被它完全困在这镜中世界里了！
　　可惜它自那次正魔大战后就没恢复过来，竟被沐遥这小子钻了空子，强行契约了一半，让它只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楚晗面色古怪地看了沐遥一眼。
　　话本？这奇怪的声音竟想操纵公主喜欢上沐遥吗？还要经历一场虐身虐心的爱念？
　　而公主，不仅没被声音操纵，还……还选了他当她的驸马，这是不是代表……
　　他耳朵又开始发红。
　　沐遥淡淡道：“我没让你写这种话本。”
　　他不过是让虚实境修复姜姜受损的情根，并为他和姜姜写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谁知道这虚实境器灵虽然被他契约，却并没有完全丧失自主意识，竟妄想将他们全部留在镜中作为自己的养料，编出了个它认为能留住他们的话本出来。
　　虚实境器灵：“我写的话本不好吗？自古悲剧才能打动人心，唯有经历过波折的爱情才是最坚固的爱情！”
　　尤其是女修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当这份冷漠被热腾腾的真情打动，她还有心思离开这个幻境？
　　沐遥朝天翻了个白眼。
　　自以为聪明。这样的话本怎么可能留住姜姜？反而会让她更快地发现破绽。
　　清沅：“你这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哪个女子会沉迷于一段会让人受伤的感情？至少她不会。
　　虚实境器灵委屈巴巴：“我这不是从你们记忆中得出的结论吗？”
　　一个合道期修士体内的灵气足以让它补足大半受损的本体。因此在这合道期修者掉落镜中后，它就详细地查看了一番她的记忆。
　　然后它发现这个女修虽然外表冷冰冰，但却十分渴望一份轰轰烈烈让人印象深刻的爱情，它又在这女修旁边的男修记忆中看到许多描写情爱的话本，就选了个话本作为他们的“命运”。
　　楚晗：莫名心虚。
　　虚实境里的主要命运线有两条：
　　一是皇朝覆灭，天下大乱，沐氏趁机崛起，登鼎天下。
　　二是沐遥和清沅的一个关于国仇家恨、爱情与权势的选择、各路女配与男配出没的“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
　　结果现在，沐氏虽然依旧登鼎，但天下没有大乱，“男主”虽痴迷“女主”，“女主”却选了“男配”。
　　全乱套了。
　　器灵越想越愤怒：“沐遥你太没用了，楚晗你为什么要抢戏，老实战死沙场不好吗？安莹和楚俞也是废物，居然从头到尾一点作用都没有。”
　　楚晗、安莹和楚俞可是它设置的推动男女主感情的重要角色！
　　清沅没再理这声音喋喋不休的抱怨，她沉下心神，感觉到那股一直压制她的力量消失，疲软虚弱的四肢渐渐变得有力，紧接着，一股力量将她拉扯住。
　　她睁开眼睛。
　　周围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一群修士或躺，或狼狈地站在不远处，只不见沐遥的身影，徒弟晗日正站在她身后，忐忑地看着她。
　　清沅：……她在镜中做了什么……
　　好像利用了徒弟，让徒弟做她的驸马来着……还觉得徒弟这样子挺好，与他共度余生也不错……
　　她有些尴尬地转过头，避开了晗日的视线。
　　晗日眼眸一暗，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沉声道：“师尊，你不能不负责。”
　　清沅干咳一声：“咳……这个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
　　说着就要挣开那双炽热的大手。
　　只是习惯了虚弱的模样，竟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将晗日甩开几步远，晗日脚步踉跄，摔倒在地，悲伤而委屈地看着她。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对师徒。
　　清沅道君和她徒弟之间，怎么这么奇怪？
　　清沅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晗日是她最亲密信任的徒弟，他一向坚韧从容，这幅委屈受伤的表情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虽然知道他是装的，清沅还是有些心虚。
　　到底是她徒弟。
　　还是她对不起他。
　　清沅叹息一声，走过去蹲下，将手递过去。
　　晗日看了那纤长白皙的手良久，大手伸出，将那双手紧握住，然后顺势起身，大逆不道地将师尊搂紧怀里。
　　清沅：……
　　作者有话要说：　　虚实境给沐遥挖了个大坑：真假情根之谜……


第五十五章 
　　楚俞面色复杂地看着姜姜和晗日相偕离去, 突然想起自己在镜中世界的某一时刻。
　　朝廷法度不明，高门世家把持了朝政, 地方势力虎视眈眈，许多平民出身的士子为了找寻出路，会寻一世家请求庇护。
　　他选中了安国公府。
　　靠着安国公府的力量, 他步步高升，作为交换，亦即他们利益联盟的保证，他必须迎娶安国公府小姐安莹为妻。
　　童年的经历告诉他, 必须要向上爬, 才能在皇朝乱局中保住自己，为了达成这个愿望，牺牲再所难免。
　　何况安国公府嫡小姐才貌双全, 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
　　他同意了。
　　直到那日在梅林, 恍若人间仙子的公主提着裙摆款款而来, 带着些病弱的脸，眼眸中却透着坚韧。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急促的呼吸和微红的耳廓告诉他，这才是他想要陪伴一生的妻子。
　　脑子却很清醒，就像在看一场没有声音的皮影戏，故事的主角爱上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情到深处, 主角觉得自己可以为那美人舍生忘死，旁观者却只会唏嘘一声。
　　叹一句，好一个痴情人。
　　虚实境是魔修手中的至宝, 沐遥又在魔族中的地位很高，他能确定，他变成这样和沐遥有关。
　　他垂眸，没管身边一脸期待看着他的清莹，抬手给沐遥发了一道灵讯。
　　“虚实境里，故事虽虚，在镜中补足或缺少的东西却会变成真实。”
　　就像姜姜被补全的爱欲。
　　与他消失的情根。
　　情根消失，过往的一切爱与恨，被恩情强加而来的虚幻爱恋也随之消失。
　　清莹于他而言，变成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这样没什么不好。
　　楚俞想。
　　………
　　虚实境被破，所有被困在镜中世界的修士全被放了出来，只是有些被关的时间太久，一身修为包括灵根都已被虚实境吸收，只能从修士变成普通人。
　　两日后，清沅带着晗日去向虞敛道君告别。
　　虞敛道君古古怪怪的目光在她和晗日身上扫了一圈，意味深长道：
　　“清沅道君，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虞敛这家伙人老成精，她和徒弟的关系转变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清沅被他的目光看得顿了顿，淡淡道：
　　“虞敛道君谬赞。”
　　晗日双目亮晶晶地看了她一眼。
　　徒弟竟然会喜欢上她，这令清沅措手不及，仔细想想过后却有些懂了。
　　人说每一个人都要经历一段少年意气，在这期间，爱上一个人，做些疯狂的事情实属正常。
　　徒弟性情孤僻，不喜欢与别人交往，只有她常年陪在他身边。这满腔的少年心思无处发泄，可不就走偏了，落在她身上了嘛。
　　再者他身世孤苦，从没感受过母亲或其余女性长辈的疼爱，她也是粗心，没在这方面好好引导他，致使他将对自己的濡慕之情误认为成爱慕之情。
　　都是她的错。
　　清沅有些羞愧。
　　为了徒弟身心的健康发展，清沅决定远离徒弟一段时间，再让师兄引导他多接触接触同龄的女修，让他认识到与“濡慕”不同的真正的“爱”。
　　于是回宗的路上，清沅拒绝了徒弟的接近，并将变成原型要去亲亲抱抱举高高的他冷酷地隔在了结界之外。
　　并且在回到悟道宗和师兄一番密谈后，边径自闭了关。
　　这一闭关就是一百年。
　　百年后刚出关，就看到师兄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小师妹，我对不起你。”
　　“我没看好你徒弟。”
　　“他入了魔道。”
　　清沅只觉得荒谬：“你是说晗日？晗日入魔？”
　　这怎么可能？
　　多年想处，她对晗日的向道之心再了解不过了!
　　烨瑾知道小师妹对她那徒弟的重视，此刻见她罕见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里更加愧疚：
　　“是真的。”
　　“二十年前，他杀了温奕道君，被我两个弟子撞见，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两人面前入魔了。”
　　清沅对师兄说的表示怀疑：“晗日不会这么做。”
　　她了解晗日，别说他和温奕根本没有过节，就算有，他也不会如此冲动，还被人撞见，徒给人留下话柄。
　　烨瑾苦着脸：“我也不能相信。”
　　小师妹的弟子他还是信任的，“只是他入魔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被迫的迹象。”
　　师兄不会对她撒谎，清沅定了定神：
　　“他现在在哪？”
　　“魔道第一宗，他现在是魔道的第一魔尊……”
　　烨瑾说着，见清沅拿出秋水，就要御剑，不由大惊：
　　“小师妹，你可不要做傻事!!”
　　师兄的声音太过撕心裂肺，清沅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做傻事？”
　　烨瑾：“别装傻……你拿着剑难道不是要和晗日决斗……你可不能这么冲动啊，现在的魔道可不是当初你打沐遥时的魔道，晗日这小子将整个魔道统一了……”
　　清沅耐心解释：“我不打架。”
　　她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去找晗日问清楚而已。
　　烨瑾松了一口气，正想劝说她先回无极峰等着，过几天他再陪她去魔道走一趟，面前却早已没了小师妹的身影。
　　烨瑾：………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
　　第一魔宗和清沅上次来时很不一样。
　　阴森冷煞高大的楼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清雅随性的小桥流水、矮小木屋……
　　姹紫嫣红的各色灵花栽种在其中，间或有身穿朴素短袍的魔修在为它们除草。
　　某片空地上，光着膀子的高大魔修拿着斧头模样的法器，正汗流浃背地砍木头。
　　玄铁木，修真界最坚硬的灵植之一。
　　清沅：这是第一魔宗？
　　正疑惑着，身边气息陡然波动，一道身着玄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师尊。”
　　久别重逢，徒弟的面容没变，气质却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间，一股强大的威慑仿若不经意地展现在她面前。
　　百年不见，徒弟变化有些大，清沅定了定神，正想问他这百年发生的事，眼角余光却瞥见徒弟被黑发掩住九成的一双通红的耳朵。
　　开口的话瞬间变了个模样：“你这第一魔宗，这么这么像无极峰？”
　　尤其是正中的那座紫竹小屋，和她在无极峰中的洞府一模一样。


第五十六章 
　　“因为我思念师尊。”晗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眼眸中尽是灼热。
　　清沅只觉得他的眼光太过烫人，轻咳一声, 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么多年过去，徒弟怎么还没想通？
　　那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如果还如以前一样亲近，徒弟会不会产生误会, 然后继续沉迷在这一场无望的爱恋中？
　　但若是太过冷淡……
　　她想起晗日原型时那胖嘟嘟的小身子，圆滚滚的大眼睛，伤心时一颤一颤的小翅膀，竟然一时有些不忍。
　　这是她修道有成以来的第一次不忍。
　　“你和温奕道君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 她决定转移话题。
　　她意识到他的心意就好。晗日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长手极不尊师重道地想要圈住师尊的腰，被避开后也不生气，只道：
　　“师尊可还记得渭水城的那只蝎兽？”
　　涉及正事, 清沅立即撇开方才想要避开晗日的念头, 清凌凌的眼子认真地落到对面人身上。
　　晗日很喜欢她的视线, 目光不由得更加柔和：
　　“二十年前，我查到云山派与悟道宗某位长老联合，试图利用妖兽的力量提高自己的修为。”
　　“向下一查，就查到了温奕道君身上。”
　　千年前，有体修发现炼化妖兽鲜血能拓宽经脉, 强健血肉, 且妖兽血脉越高，则其血液的作用更大。
　　修士修炼时，灵力在体内冲刷, 拓宽经脉后让体内能留存更多的灵气，让自己战斗力更高，修为提升也容易些。
　　因此此法盛极一时。
　　但很快就有修士发现，炼化妖兽鲜血后，很可能会受此妖兽影响。
　　以蝎兽为例，若是炼化蝎兽鲜血，虽然修为为快速提高，但此后性格越发阴暗偏激，好见鲜血，且由于蝎兽体内的血脉太过强大，除非有更强的血脉镇压，否则很可能变成另一只蝎兽。
　　且由于人修本身的复杂性，他们变成的蝎兽比原本的蝎兽还要难缠。
　　“渭水城的那只蝎兽还未成年，对化神道君的作用不大，因此温奕道君只是隔一段时间提取鲜血，想着等那蝎兽完全成年再下手。”
　　清沅：“……这样太过冒险。”
　　温奕道君虽然资质不是顶尖，但性格谨慎，炼化蝎兽血液的风险太大，他不会贸然行动。
　　他一定有别的后手。
　　晗日敬佩了一下自家师尊的敏锐，点头道：“他有一滴凤凰精血。”
　　清沅声音有些沉：“他从哪弄来的？”
　　她碰到那只蝎兽时，它已经有些能耐，就算是人为豢养催化了它成长的速度，也至少需要八十年。
　　而她遇见蝎兽的八十年前……正是温奕将安莹接到悟道宗的时间！
　　晗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因为这蝎兽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我便去查了清莹的母亲，发现她母亲原来是河东宁氏的嫡支。”
　　至于怎么查到的，这得归功于他的一项天赋：谛听之声。
　　顾名思义，这项天赋能让他听到过去与未来，并且……能看到任何他想看到的……例如师尊。
　　这一百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凝视师尊。
　　清沅的思绪全被宁氏占领，没注意到徒弟话语中的小含糊。
　　河东宁氏，当年最富盛名的御兽世家，最鼎盛时期，连悟道宗都要让他们三分。
　　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宁家以御兽而登顶，最后也受到妖兽反噬，大部分宁家人被杀，整个家族迅速败落。
　　“如果是宁家，倒是可能有凤凰精血。”
　　神兽虽然消失，但在天寰界尚有一些妖兽体内有它们的血脉，只要使用一种特殊的术法，就能将那些血脉提炼出来，再经过反复淬炼，就能得到神兽精血。
　　宁家精于此道。
　　“还有蝎兽。”晗日补充道。
　　“那温奕因为心境问题，修为许久不得寸进，他养的蝎兽又被师尊你杀了，手里只剩一滴凤凰精血，本来打算自己服用的，却被他那宝贝小女儿忽悠了过去，我赶到时，他女儿正在炼化哪滴精血。”
　　清沅：“然后？”
　　“然后我就将她炼化了大半的精血强了过来，谁知她心理如此脆弱，竟然走火入魔了，还杀了温奕。”
　　按理说除了宁家人，炼化了大半的精血无人能取出来，但是很可惜：这只神兽有挂，不但取出来了，还顺便毁了人家的修为。
　　清沅倒是能猜到他做的事，听了这么久，她也能大致推断出事情的脉络了，于是淡淡道：“是清莹杀了温奕？”
　　“是的。”
　　温奕对他的小女儿完全不设防。
　　清沅对温奕这个父亲的感情早已消失地干干净净，这会听到他被他一直宠爱着的小女儿所杀心中也无半点波动。
　　她问：“你为何入魔？”
　　晗日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我被师叔赶出来了，没处可去。”
　　清沅：“……你做错了何事？”
　　她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徒弟用热烈而期待的语气答道：“因为我说我要与师尊结为道侣，被师伯打了一顿，他还说，要是我不悔改，就让师尊将我逐出师门。”
　　清沅看见他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着她，说：“师尊，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清沅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理上，是她先接近的晗日，也是她先提出要让晗日成为她的道侣（驸马），虽然这一切只不过在幻境中发生，但很显然，晗日当真了。
　　清沅觉得前所未有的头痛。
　　要不答应他算了。她自暴自弃地想。
　　心中第一次有了将一件神器碎尸万段的念头：“让它胡乱施为!”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日紫衣墨发，俊秀开朗的眉眼，举手投足中是难以复制的洒脱和大气
　　“姜姜。”
　　清沅理智瞬间回笼：“沐遥魔尊。”
　　沐遥看着她柔和了不少的面容，使劲掐了一把袖口的虚实镜。
　　就这么个破镜子，竟将他算计到如此地步。
　　多年前他和姜姜一场大战，虽然是他伤的比较重，但姜姜却损伤了情根。
　　损伤的部分不大，但恰恰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部分：爱欲。
　　她依然会尊敬濡慕母亲，信任师兄，照扶同门，却再难对一个男人生出爱欲。
　　而这恰恰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因此在知道她入了虚实境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让镜灵为她营造一个虚假的灵根。
　　他很清楚，在真实世界，因为姜姜的执拗，他与她绝对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但镜中世界却不一样。
　　这里的姜姜没有过往的那些记忆。
　　在这里，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些道魔之争，不会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晗日、楚俞……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但谁知道这蠢镜子不但有自己的小心思，还真有点能耐！
　　它竟真的补全了姜姜的情根！
　　虚实境本体被它捏在手中，感到十分难受，又想到这猪队友的不靠谱，破口大骂：“你这瓜娃子，快放开老子的本体，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怪我？哼，要不是你无能，咱们的计划能不成功？”
　　顿了顿又不怀好意道：“而且你不知道我补全的情根是真的，又想重续和这女修的缘分，该不会是想着将她困在镜中，好满足自己的私欲吧？”
　　一定是！
　　沐遥的手松开了。
　　镜子说得没错，在那阴暗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内心世界，他的确想……
　　他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姜姜。
　　她的眉眼依旧精致，眼眸中却再没有信任、欢喜，只有陌生与疏离。
　　他突然明白了。
　　过错就是错过。
　　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第五十七章 
　　沐遥来了又走, 清沅看到他的眼神，悔恨、不舍, 还有一分释然。
　　清沅心知肚明，她的情根一定是沐遥修补好的。
　　当年她与他那一场大战，两人都伤得很重, 她更是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伤了情根。
　　但她不准备爱人，情根这种东西于她无用，也就没想着去修补。
　　“师尊。”晗日突然唤她。
　　“嗯？”清沅收回思绪，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徒弟。
　　“师尊, 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晗日了解师尊, 他知道，师尊虽然聪慧，在情感上却很是迟钝, 如果要让她接纳他, 就要一遍一遍告诉她自己的渴求。
　　徒弟怎么还是如此执着。
　　清沅不自在地扭头, 思考了一会，说：“你年纪还小，不知道选择道侣一定要慎重，要选就选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
　　“我喜欢的就是师尊。”晗日坚定道。
　　清沅：“……你在我身边长大，接触的女修不多, 把师徒间的濡慕之情当做男女间的爱欲也能理解, 只是为师却不能看着你陷入迷障。”
　　徒弟长歪了是她的错，身为他的师尊，她一定要帮助他走回正道, 于是语重心长道：
　　“这段时间为师为你介绍几位女修，你先与她们好好相处，等处出感情了，自然就知道师徒之情与男女爱欲的不同。”
　　晗日眼眸幽深，“师尊这提议不好。”
　　清沅以为他要拒绝这个提议，脑袋有些疼，劝道：“你……”
　　“如果是这样。”晗日打断她，“如果是这样，那师尊可否与我以道侣的身份相处一段时间？”
　　清沅皱眉：“这样不妥。”
　　晗日反问：“有何不妥？师尊不是说我将与你的师徒之情当做了男女之间的爱恋吗？那我和师尊以道侣的身份相处一段时日，岂不是更能发现二者的不同？”
　　清沅：她觉得她要是不答应，徒弟恐怕会生出执念。
　　修道路上，执念是最要不得的东西，一旦控制不当，就会引发心魔，很多天赋卓绝的修士都陨落在这一关卡。
　　晗日他天赋卓绝，要是因为这就陨落……
　　她仔细回忆自己当初的想法。
　　决定和楚俞结为道侣时，想的不过是修道之路漫长，有个性格温和又同样一心修道的道侣也不错，但要说和楚俞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那是没有的。
　　道侣不是修道路上的必需品，可有可无，现如今徒弟却为了这个道途受阻，清沅觉得不划算。
　　“好吧。”
　　说罢见晗日喜形于色，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验证也要有个期限，就以……一年为期，一年期满后，你要答应师尊，摒弃杂念，专心修炼。”
　　晗日得到她的同意，唇角翘地老高，双目中的欢欣就像要溢出来，立即改了称呼：
　　“姜姜放心，我一定会让自己认识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的。”
　　清沅：？？？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让我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叫师尊。”
　　“好的姜姜。”没有半点悔改之意。
　　又委屈道：“我们现在是道侣了，怎么能响过去那样称呼？以前楚俞道君也是这样叫你的。”
　　他不喜欢楚俞那家伙，却不介意用他的名义为自己争取实实在在的利益。
　　反正楚俞现在也叫不了了。
　　“那随你。”
　　清沅无奈地摇摇头。
　　清沅以为和晗日成为名义上的道侣后，不过也是像以前和楚俞一样，一起修炼，共同去秘境历练，或者时不时交流交流修道心得。
　　但魔道对晗日的影响实在太大。
　　答应以道侣身份相处的下一秒，一双炽热的手就放到她腰间，腰被禁锢的感觉很不好，清沅正想挣脱，晗日就指指魔宗不远处一对正拥抱着看云海的道侣。
　　清沅：好吧，魔修的确比道修要不拘小节些。
　　等徒弟执念散去，她就将他带回悟道宗让师兄严加管教，洗洗在魔道沾染上的不羁之气。
　　晗日见她没有拒绝他的亲近，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笑意。
　　接下来几日，晗日整日腻在清沅身边，不是搂就是抱，甚至还会趁她不注意亲她的额头。
　　有几次，他甚至会偷偷地亲她的手指，亲完就将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住，放在掌心细细把玩。
　　清沅：他不嫌她的手脏？
　　晗日觉得姜姜的手很好看。
　　她虽然是个剑修，但修为极高，剑柄并不能在她手上留下痕迹。因此双手修长粉嫩，骨骼修长，摸上去软绵绵地。
　　他摸上了瘾。
　　清沅闭上眼，运转心法，开始修炼。
　　眼不见为净。
　　每天傍晚，晗日就在她的竹床下方铺个榻，面朝床铺睡在上面，但清沅知道他没睡，因为他的神识一直萦绕在她身上。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清沅终于忍不住道：“魔宗灵气虽然充足，但若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也不利于修炼，不如我们出去历练？”
　　晗日故作为难：“可认识师尊，你之前一闭关就是一百年………”
　　清沅咳了咳，眼里有些心虚：“闭关是为巩固修为，冲击壁垒，也是修道路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但同样的，外出历练能增长心境，提升自己的实力，与闭关可谓相辅相成。”
　　师尊一本正经忽悠人地样子实在可爱，晗日有犹豫了半晌，欣赏够师尊看似淡定实则焦急的表情，方道：
　　“那好吧。”
　　清沅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段时间，烨瑾道君传来灵音，说道塔已经出现，争夺大赛即将开始，让她赶紧准备。
　　灵音里说了一堆争夺大赛的注意事项，末了，还小心翼翼地添了几句。
　　大致是说他那叫衡越的小徒弟生了心魔，修炼的时候一时控制不住，入了魔障，灵根尽毁，成了个凡人。
　　问她有没有能提前预防心魔的法器，他要给悟道宗每个弟子都测一测。
　　清沅让他蹬蹬，耗费了一点时间做了个法器给师兄送了过去。
　　…………
　　道塔是一件顶级神器，和天骄榜一样，道塔亦神秘莫测，踪迹难寻，它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一旦出现，必会引起整个修真界腥风血雨的争夺。
　　因为道塔内不仅有许多神器、顶级功法，甚至还有许多仙界乃至神界才会出现的神植仙植，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让整个修真界为此疯狂。
　　若是修士能登上道塔顶峰，不仅能得到道塔内的全部法宝功法神植仙植，其所在的宗门乃至世界都会获得天道的馈赠。
　　即使不能登顶，榜首所在的宗门与世界也能得到一定的馈赠。
　　因此每届道塔争夺赛，表面上是个人的争夺，实际上是整个世界的竞技。
　　但道塔的竞争资格极其严苛，唯有天道所立的天骄榜上的天骄才有资格参与争夺，清沅作为合道期天骄榜榜首，她此次道塔争夺赛的成绩不仅悟道宗十分重视，连天寰界的其他宗门也很关注。
　　“此次道塔争夺赛，我天寰界虽然有清沅道君这个合道期榜首，但合道之上还有渡劫，渡劫期榜首是天灵界中人，我天寰界着实不占优势。”
　　“清沅道君天资卓绝，或许能胜过那元渺道尊也未可知。”
　　“要是无极道尊还在就好了，上次道塔争夺赛，就是道尊登了塔顶，若是她还在，定能告诉清沅道君些经验。”
　　“道塔每次争夺赛的内容都不一样，经验或许起不到作用，我觉得可以多带些法宝增加战斗力。”
　　“清沅道君的弟子晗日魔尊现在不是合道期第二吗？听说他虽然被赶出了宗门，和清沅道君的师徒情分却还在，前些日子还一起去某个小秘境游玩了一番，还有沐遥魔尊，这些年和悟道宗的关系也不错，另外，楚俞道君，沉宏道君……都是修真界少有的天才，若是能联手，我天寰界或可争夺榜首。”
　　说话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悟道宗掌门烨瑾道君一眼。
　　这位烨瑾道君倒是个糊涂的，竟然为了一个修炼禁术的温奕将晗日这么一个绝世天才逐出了师门。
　　悟道宗的运气倒是好，出了无极道尊和清沅道君就算了，还囊括了天寰界能登上天骄榜前列的绝世天才，最过分的是，像晗日魔尊和沐遥魔尊那样的，明明都被逐出宗门了，却还是一副宗门要尊敬，师尊不能丢的样子……
　　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啊……
　　清沅带着晗日来到道塔入口时，那入口处已经挤满了来自天寰界各大宗门的大能，看到她纷纷拱手行道礼。
　　“清沅道君。”
　　烨瑾正想细细叮嘱小师妹些注意事项，却见她身后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晗日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把姜姜哄好了？而且两人看上去比之前还要亲密许多。
　　烨瑾道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清沅和师兄打了个招呼，正要说话，就被晗日拉着进入了塔中。
　　烨瑾：气到爆炸！等他出来了看他怎么怎么收拾他！
　　不尊师重道的心机小子！
　　两人进入塔中就被分开了，清沅刚着地，就被蜂拥而至的妖兽围在了中间。
　　……
　　清沅没想到这次道塔之争如此简单粗暴。
　　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杀妖兽。
　　越往上一层，杀的妖兽越多，而且这里灵气比外界灵气最充足的地方还要丰裕许多，清沅一路从最底层闯到第八层，修为和实力都精进了不少。
　　闯过第八层后，竟直接进阶了。
　　清沅手持秋水剑迎上劈下的劫雷，身上的衣衫已经破顺，一道道劫雷打在身上，一寸寸淬炼着筋骨血肉，却也让她受伤不轻。
　　这劫雷竟然可以直接进入道塔……
　　是劫雷太强，还是……
　　她心里思量着，提着秋水踏入最后一层，正巧晗日也提着他的剑登上顶层。
　　对于晗日能登上最后一层，她并不例外。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很清楚这个徒弟的实力。
　　晗日看见她，快步走过来，长臂熟练地揽住她的腰，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尊，我好想你。”
　　清沅：一段时间不见，徒弟还是如此……
　　她习惯性地忽略他太过炽热的语言和动作，认真地打量四周。
　　她以为道塔顶部会有更多的妖兽甚至魔化的神兽，但很奇怪，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天寰界清沅，晗日，天灵界元渺。”一道空灵却疲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于此同时，一青衣白发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人看见他们眼里闪过一丝惊奇，像是没想到有人能比他还快，顿了顿，行了个道礼，清沅和晗日回礼。
　　三人都知道这里不是交流的好地方，因此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来：“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回修真界卫道，去仙神界护道。”
　　这话有些突兀，三人正疑惑着，一段画面便涌入脑海。
　　万年前，天魔入侵仙神界，仙神们拼死抵抗，勉强将天魔挡住，但终是不敌 ，现如今的仙神界，已经大半在天魔的掌控之中。
　　选择仙神界，其实就是选择去战场。
　　但若是不去，仙神界得不到支援，战争将会渐渐绵延下界，整个修真界都会沦为战场。
　　或许不是战场，而是屠宰场。
　　清沅突然道：“几百年，天寰界的无极道尊选择的什么？”
　　“天寰界的无极啊……”那声音顿了顿，“她选了留在下界卫道。”
　　许是知道她和无极的关系，那声音多说了些：
　　“天魔为了不让仙神界得到援助，便投了一欲念之胎到下界，借着它虚弱的时机，钻空子为那胎儿安排了一场足以颠覆修真界的命运。”
　　修真界是仙神界的基石，一旦基石坍塌，仙神界也将毁于一旦。
　　清沅冷声道：“你无力阻止，于是只好让我母亲以自身修为为祭，为修真界争取一线生机。”
　　她猜得出来，那胎儿正是清莹。
　　声音顿了顿，“是。”
　　清沅：“修真界里还有欲念之胎吗？”
　　声音：“没有。”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修真界是安全的。
　　她看向晗日。
　　晗日抱紧她。
　　果然听她道：“我去仙神界。”
　　“我陪你去。”晗日立即说。“我的父母也在那里。”
　　清沅看了他许久，头一次握住他的手。
　　元渺道尊也笑道：“修真界甚是无聊，我看我也去仙神界好了。”
　　顿了顿又幽默地说：“以前去仙神界都要渡劫，这下不用渡劫就能去了，是我们赚到了呢。”
　　三人相视一笑。
　　修真历两万二百一十九年，修真界修士开始大规模前往仙神界。
　　彼时，最开始进入仙神界的清沅、晗日、元渺已经在前线战斗了三千年。
　　“姜姜。”清沅正在修炼，晗日熟练地叫了她一声，低头在她脸上落了一吻。
　　清沅没说话，目光却分外柔和。
　　三千年过去，晗日没改变自己的想法，她自己却被他影响了。
　　渐渐的，觉得两人成为道侣也不错。
　　“姜姜，那边天魔又开始反攻了。”沐遥在大帐外叫她。
　　这些年，仙神界阵营捷捷胜利，杀了大多数天魔，并将剩下的天魔驱逐到了无欲海。
　　如果这一战成功，这场持续了将近两万年的战争将会划上休止符。
　　若是不成……仙神界和修真界就会被天魔占领。
　　“好。”清沅在晗日的陪同下走出营帐，朝沐遥点点头。
　　经过八千年的战斗，清沅、晗日、元渺、楚俞、沐遥这些从下界升上来的修士渐渐成了战争的中坚力量。
　　天魔这次的反攻格外激烈。
　　清沅持着秋水，将一只知天魔斩杀，身边的天魔却依旧绵绵不绝地涌到她身边。
　　她皱了皱眉。这些天魔大多数聚集在她、晗日和元渺身边。
　　显然打算先杀了他们这三个统帅，扰乱他们这方的军心。
　　其余修士见状，纷纷过来支援。
　　最后的这场大战，仙神界惨胜。
　　一片焦土中，晗日走了过来。
　　“姜姜。”
　　“嗯？”
　　“我们结为道侣吧。”
　　“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