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是合欢宗女魔修? 作者:金大容   文案   叱咤沙场的北凉国女将军晏七颜死了。   莫名复生后,她战战兢兢呆在一个破山顶上,   这是一个合欢宗女魔修的洞府,   府内还有六个俊朗男徒,正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她…   大徒弟段柏渊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冷漠的女魔修,   想到昨日她竟逼迫刚满十六岁的六师弟就范,   下的手就狠狠握紧:“师父,六师弟昨夜劳累,服侍您更衣一事不如由我…”   “等等等等!”   这什么情况?!   晏七颜满脸懵逼:这是哪儿?她是谁?这群人是干啥的?!!!!!   她还要去救她的小太子啊!   重生后的晏七颜,顶着合/欢宗女魔修之名,战战兢兢在修仙界挣扎升阶。   醒来的小太子害怕她,六个徒弟想搞死她,迫害她的未婚夫想勾引她……   呵呵呵呵,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爽文 东方玄幻   主角:晏七颜 ┃ 配角:段柏渊,沮渠封坛,禅鸿轩 ┃ 其它: ===============   第1章 成了女魔修?   她将太子救出来的时候,天下着滂沱大雨。   身后的凉州硝烟弥漫,她握着一把残剑拉着十四岁的北凉太子一路往南边逃去,想竭尽全力保全这小孩的性命。但后背的那一箭伤得实在太深,鲜血不断从箭端流下来,滴得满身是血,再走两步,她终于扛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剧烈的痛楚让她脸色苍白,视线都变得模糊。   身后的太子可怜巴巴冲上来,想要将她扶起,但一碰她的血流得更多,便吓得呆立在原地:“晏,晏将军……你还好吧……”   她特么这样能好吗?!   晏七颜几乎是咬着牙想硬挺着站起身来,但疼痛就仿佛生根在她骨头里,手臂略微一用力支撑,就再次倒了下去……完了,她怕是逃不出去了。   背靠着身后的一棵枯树,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不断降落的雨,那雨水像细线一样打落下来,落进眼睛里,又痛又涩。   她是北凉国武将之女,十二岁随父入军磨炼,十四岁立下战功,十九岁被封为北凉第一女将军,二十四岁率领北凉军攻下边城六国,叱咤沙场……但是谁能想到,有着如此强大军力的北凉国最后竟然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被北魏攻破城防,连都城都保不住。   北魏的强大实在诡异,众人都说他们那儿来了一个会吃人的女魔修。   这女魔修修炼邪术,每天都要与男子同房,吸男子精气精元,而她最喜欢的就是皇族男子,龙脉为根,能助其功力大增。北魏的皇帝昏庸无能,为了能长生不老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兄弟全送给了这个女魔修,到最后自己国家的皇子血脉全被用尽了,就把矛头指向了北凉国。   她领兵抗战,打了一场又一场,可谁曾想未婚夫禅鸿轩身为北凉国丞相却贪生怕死,打开了都城城门,放了北魏军进来。   她遭前后夹击根本无力抵挡。   北凉帝君沮渠牧犍托付了太子给她,让她竭尽全力保全这个十四岁的小儿,为北凉留下最后一丝血脉。   她血洗沙场攻出王城,但后背却被禅鸿轩一箭射中伤及要害,根本无法再走远。   晏七颜望着昏暗的天,还有漫天大雨,忽然扯了扯嘴角,“好看的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将军……”身边的小太子已经眼泪汪汪,他跪坐在晏七颜面前,看着她浑身上下的血,瑟瑟战栗。   晏七颜用尽全力伸出手,用满是茧子的手掌轻轻覆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晏将军……”   “走!快走!”   她的声音撕裂沙哑,目光却坚定的看着他……走,走出凉州,走出北凉国,走到一个可以不被女魔修抓到的地方,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小太子哭着转过了身,开始一步一步朝着远离她的方向去。他每走几步都会试探性的问:“晏将军在吗?”   “在。”   “晏将军还在我身后吗?”   “嗯。”   “晏将军……”   “我在看着你。”   “晏将军?”   “晏将军你在哪儿……晏将军,我好害怕……”   **   “呜呜。”   “呜呜呜……”   有什么人,一直在耳边哭着。晏七颜只觉得整个脑袋痛得几乎要撕裂了,她的意识像是被困在一个铁盒里,拼命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小太子怎么样了?她还在枯树下坐着吗?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晏七颜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视线所及最近之处竟蜷缩着一名青衫少年,他的衣服似乎被什么人扯破了,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手臂,翡玉腰带也被拉断在一旁,系不上的衣角就那样松散着,她甚至可以看到袒露出来的细腻肌肤。   晏七颜脑子瞬间断层了,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突然听到“砰”一声,有一个银发男子从外面闯了进来,当他看见床榻上那蜷缩在角落哭哭啼啼的青衫少年时,袖下的手几乎是一下子握了拳。   但是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眼底的怒气,恭敬的走上前,朝着晏七颜拱手一拜:“师父,司青昨日侍寝想来比较劳累,服侍您更衣一事,由我来罢。”   他说着已伸出手探了过来。   晏七颜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整个人没反应过来直接摔到了床榻下!   榻上原本哭泣着的青衫少年也愣住了,含着眼泪往晏七颜的方向看,而伸着手的银发男子也僵在半空,完全没料到晏七颜会是这样一个反应——   她是整个人是倒栽下去的,两脚还竖搭在床沿边,脑袋整个撞到地面,脖子一歪,就像根歪头葱一样倒栽在地上,模样十分怪异。   “师……父……要帮忙吗?”   隔了许久,银发男子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不用。”晏七颜哪用得着他帮忙,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一站正好看到了床榻前立着的巨大青铜镜,那镜中的人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肤白玉貌,与自己从前征战沙场而晒黑的脸完全不同!   等等,这张脸……晏七颜只觉得晴天霹雳!   镜中的这个女子她并未见过,但她的画像却曾传到她的书桌上!此女子就是睡了北魏不知道多少皇族,又把手伸到北凉来的女魔修——七颜。   她活了二十多年,极少遇到传说中的修仙者,但修仙一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天地间拥有能够修仙资质的人并不多,而像他们这样的凡人别说修仙,便是能见上一个也是极难的。所以当时出来这么一个女魔修,让朝廷上下都着实震惊了一阵,更何况这魔修的名字与她十分相似!   晏七颜目瞪口呆望着青铜镜的模样,让身后的段柏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原是峒云仙派弟子,父亲是峒云仙派首屈一指的元婴仙尊段峒。百年前峒云仙派被魔尊所灭,整个仙派上下遍地鲜血,吸引了当时刚入合欢宗没多久的女魔修——七颜。七颜修炼的是双修之术,与男子缠绵能更快的提升修为,倘若那男子也是修士,修为在其之下,还能从他身上夺取修为。   所以当时的七颜便将他救回了洞府,收为了弟子,圈养了起来。   但他十分清楚七颜养着他的目的,因为自己身怀异火灵根,修炼速度与其他杂灵根比要快上许多,养着自己当一个炉鼎,又便宜又好用,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除了他以外,七颜还收了其他五名弟子,其中一名就是昨晚被她强迫双修的六师弟司青。他不过刚满十六岁,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对他下手了!司青的修为不过练气期,她从他身上吸走修为,会让司青今后的修炼之路更难走!   想到这里,段柏渊的眼神更加幽暗起来,他还能隐忍多久,还需要多少个百年才能带着所有人摆脱这个女魔修!   “外面现在如何了。”   忽然莫名的一句问话,拉回了段柏渊的思绪,他微微蹙眉抬头,看到铜镜前背对着他的七颜,不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沉默了半晌,他缓缓开口:“北魏已攻下北凉,北凉帝君归了降,只是他们的太子逃走了,一直没有找到。”   七颜在北魏做的事情他十分清楚,那名北凉太子是应龙血脉,若用来双修,能大大提高她的修为,所以七颜一心想弄到手。   晏七颜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似是舒了一口气,没有被抓到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小太子不过十四岁,如今无依无靠,他能逃得到哪里去?没有被抓到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途中被饿死冻死了……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得想个法子找到他。”   这话在段柏渊的耳朵里,却是不怎么好了。那可怜的北凉太子,是被彻底盯上了。   “我出去一趟。”晏七颜虽然搞不清楚现在自己的状况,但留在这里只会更快的暴露自己的身份,倒不如趁现在离开这个地方。一来就能去找小太子;二来直接断开与这些人的接触,也能避免暴露身份。   她转身就朝着屋外走,屋内的段柏渊并未阻拦。   一踏出屋门,放眼看到的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云海,远处的云海之上还有许多此起彼伏的山脉,那些山脉或隐在云海下,或露出了山尖一角,滚滚云雾从上面翻腾掠过,波澜壮观……这屋子,这屋子居然在山巅?!   晏七颜倒吸一口气,她的视线往两边一望,竟看不到半条下山的路!!!   “师父。”段柏渊已从身后走来,他恭恭敬敬的取出一柄镌刻着奇异纹路的深蓝色长剑,递到晏七颜,“您的法器。”   法……法器……   ——我听说那女魔修有一柄蓝色长剑,可以御剑飞行。   ——啧啧,虽是个魔头,但到底与我们凡人不同。   等等?!不会让她用这剑飞下山吧?!   她不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穿成死敌心尖宠》 简介:女将军狄瑶灭了敌国后,喜滋滋的率领兵马回国领赏, 怎料途中被人暗杀,一朝醒来变成了敌国太子容璟的心尖肉——祝瑶瑶。 庆国太子容璟,一身玉骨冰肌若雪,被世人称为最美公子,人送外号“水月观音”。 传闻他痴爱祝瑶瑶入骨,但祝瑶瑶却因庆国灭亡,不想跟着容璟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而选择了逃跑。 却在被抓回来的途中染病身亡,芯子换成了狄瑶。 母胎单身的女将军对上痴爱“自己”入骨的敌国太子,感到瑟瑟发抖。 容璟的眼神含情凝睇,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 狄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大哥你冷静点! 容璟:无法冷静.JPG。 食用指南: 1V1,从未谈过恋爱之强大女将军VS冰肌玉骨之却对她动手动脚太子 pc端链接: wap链接:   第2章 妖兽?!   晏七颜稳稳站着,背对着身后托着剑的段柏渊。   她穿着暗红色浣花仙裙,未挽的青发披散在肩头,随风拂动,倒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她此刻内心有一万只棕马奔过,脸上却要强忍着不动声色:“好。”   回转身,目光平静淡然,不愠不怒,细长的手指缓缓探出,抓住了那柄蓝色长剑。手腕一转,习惯性的负手在了背后。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因是晏七颜从前在战场就使惯了剑,每次副将为她取佩剑后,她都会负于身后并牵绳上马。   托剑的段柏渊却是一怔,刚才她那一套并不是从前的动作,却让人觉得有一股飒爽的威仪。只是她接过剑后,却不动声色,目光微微仰起望着远处翻腾的云海:“从前未曾注意山巅的风景,倒是格外美丽。”   段柏渊幽暗的双眸掠过一抹异色:“师父若想多看看这山中风光,可以沿着小路下山,虽然浪费些时间,但想来那北凉太子也是逃不了多远的。”   “嗯。”晏七颜淡淡应了一句。   她竟应了?似是有些不解,段柏渊抬头看了看仍望着云海的晏七颜。   他陪在七颜身边百年,深知她性格骄纵固执,又疑心极重,从不会轻易听信旁人言语,更不会浪费时间在上山下山的路上,他本是随意一句,只想给那北凉太子拖延些时间,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实在怪异。   但话已出口,七颜也应了,段柏渊自然要为她引路:“紫凰山山脉崎岖,地形诡异,师父若走山路怕多有不便,柏渊愿为师父领路,请师父随我而行。”   他朝着她恭敬一拜,然后抬袖朝屋后的一个方向引了路。   晏七颜暗中舒了一口气,连忙跟上他的脚步,顺着蜿蜒起伏的山路朝山脚处去。   这山间景色与北凉国差异很大,晏七颜打仗多年,也曾在很偏远的地方镇守,什么样的风景都看过,却没见过像现在周围所看到的。这座山的植物都十分高大茂盛,大部分树木都粗壮的要三四人才能环抱,树荫巨大而覆于上空,下面行走的路只能照射入几缕非常细小的光。   难怪那银发男子说山路不好走,一方面是视野不好,另一方面这光照少,地面青苔便多,非常滑,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晏七颜跟着那男子走了很长一段路,竟没有觉得丝毫的疲惫,这副身体看上去比从前的她要瘦弱纤细许多,但无论是从耐力还是体力,竟都远超于她,而且听力和嗅觉变得比从前更加敏锐,她本身有极强的洞察力,如今换了这副身躯后,纵然是数百米以外的一片落叶,她都能察觉得到。   等等!晏七颜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立在地上没有再继续走,连呼吸都屏住了。   段柏渊察觉到异样,转过身来:“师父?”   “嘘。”晏七颜一步上前按住了段柏渊的肩膀,将他带到了一块巨石后方躲着,眼睛却敏锐得朝着一个方向紧紧盯住,“有东西过来。”   七颜是筑基期修士,神识远比段柏渊要扩得远,所以她的警惕定是真的。   这紫凰山本就是极聚灵气之地,所以山中精怪妖兽也不少,段柏渊回想起当初这女魔修就是看中了这座山上灵气旺盛,所以舍了合欢宗的仙山,来到这里重新开设洞府。不过因为她极少走山路,或者说从洞府设立在此处之后,她就从未走过山路,再加上他们的洞府四周又设着结界,通常妖兽进不来,所以这女魔修也就不担心会遇到妖兽一事。   只是她又是个极为娇生惯养之人,每日只想着与男子纠缠吸取修为,从不敢与妖兽或其他修士战斗,身上藏着的法器也大多以装饰用,没有太大杀伤力。若此时来的妖兽超过三阶以上,她怕是无法应付了。   段柏渊蹙眉想着,晏七颜却在却全神贯注地感知着那尚未出现的野兽。从气息上看,这兽应该十分凶猛,至少是只老虎或者狮子什么的……   她俯身在巨石后面,正这么思量着,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气息从头顶处冲下来,温热潮湿,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   猛地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长牙黑豹就匍匐在石头上方,那黑豹模样狰狞可怕,身躯如一栋屋房那般高大,兽面上更是有着四只铜铃大眼,獠牙从它的血口中延伸而出,带着绿色的粘液不断滴落到地上。   我……我去!!!这是什么鬼?!   第3章 复眼黑煞豹   是四阶妖兽——复眼黑煞豹!   段柏渊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只妖兽。四阶的妖兽实力堪比筑基期后期的修士,而且复眼黑煞豹的攻击性极强,以现在七颜筑基中期的实力,根本没有办法赢过它!更别说她从前几乎没有跟妖兽战斗过!   他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侧头去看身边的晏七颜……却发现原本蹲在边上的人居然不见了?!   巨石上的复眼黑煞豹发出一声嘶吼,然后抬起锋利的爪子狠狠扫了下来。段柏渊来不及躲闪,右手立刻格挡在了面前,一轮异火瞬间顺着灵力涌出,环绕在手臂上,以手臂承受了这一重击!   但强大的力量还是将他整个人掀翻而起,直接甩到了对面的树干上。   晏七颜跑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忍痛的“呻.吟”,连忙转过头来。那银发男子已经摔到了地上,而且嘴角溢出了血……   什么情况?这人不是那女魔修的徒弟吗?既然是徒弟那肯定也是个修仙者,怎么会打不过那怪物啊???   段柏渊没有看到身后慢下脚步的晏七颜,他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每一次都是自己熬过来的,他与她虽是师徒,但到底不过是一个用了就可以丢弃的炉鼎而已,就算是异火灵根又如何,只要修为不够强大,在任何人眼里都只是蝼蚁!   复眼黑煞豹已俯下了身,四只眼睛冒着绿光狠狠盯住段柏渊,后脚开始用力抵住后面的泥土,准备一击冲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段柏渊右手伤得太重,白骨混着鲜血袒露在外面,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再继续使用右手,只能靠着身后的树干站立起来,以左手抵在自己眼前。   他跟着七颜百年,根本就没有从她身上学到任何法术,唯一的异火术也是自己顿悟的,但这是最基础的入门法术,要对付四阶妖兽,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但他现在别无选择,若不抵抗,便只有死路一条。   聚集了全身的灵力,就在他要使出法术的一刹那,忽然身后有一道身影直跃而过……是七颜!   她的速度非常快,双指抵在深蓝色长剑的剑柄上,以绝对的优势跃到了复眼黑煞豹的正上方,剑刃毫不犹豫的插向它的后颈!   但便在这关键时刻复眼黑煞豹猛地甩出了一条巨大粗壮的尾巴,直接击打向晏七颜!晏七颜瞬间变幻手势,用指尖轻巧按在那尾巴一侧,借力让整个人凌空翻起,另一只手握着的剑再次扫向复眼黑煞豹,在它脖颈上留下了厚厚一道伤口!   那复眼黑煞豹一声惨叫,流着一脖子的血冲撞了起来,晏七颜虽然赶忙退开,但还是被狠狠撞了一击,摔倒在地面。   段柏渊的目光紧紧盯着倒地的晏七颜……她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那一击撞得她身上都是泥泞,暗红色的浣花仙裙都凌乱了一片,但她身上的气息却变得比之前更加平稳厚重,明明看上去瘦弱纤细,但却仿若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狂风不动,雷雨不摧。   段柏渊的记忆中,魔修七颜不是这幅模样的。   魔修七颜不是这幅模样,但晏七颜却一直是这幅模样。   她十二岁从军,在漫天黄沙的战场不知道历练了多少年,一双手磨出了无数茧子,流血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年幼的时候她也会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上战场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朝中其他大臣的子女都只需要在家烹烹茶,刺刺绣,她却要练剑、舞刀、杀敌军。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就站在都城的城墙上,带着她看着地平线远处徐徐升起的太阳:“北凉国需要一个赤胆忠心的将军,从前是我,未来是你。”   “但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手上沾满鲜血……”   父亲忽然笑了,他低下头,烈烈狂风拂过他身上的铠甲鳞片,发出嗡嗡声响:“七颜,即便是你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也会有一日能够被人温柔相握。因为它守护了许多人,那些被你所守护的人,一定能够明白你,理解你。”   后来她活了二十多年成了北凉国的大龄老姑婆,禅鸿轩出现了。   禅鸿轩当时已身居丞相之位,位高权重,又风流倜傥,生得一副俊美样貌,被城中之人称为“玉面郎君”。那时整个北凉国上下有不少闺中待嫁的千金小姐钦慕于他。但他却托了城中最好的媒人,奉上千金聘礼至府上求亲。   她对感情懵懵懂懂,以为禅鸿轩就是那个能够明白她,理解她的人……直到后来他叛国打开了城门,又对准了她射出一箭,要了她的性命。   晏七颜忽然抬起头,眼眸映着那一缕缕投射下来的光,水波潋滟,她脸上扬起了一个放纵的笑容:没关系……活着本来就是为了自己,旁人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这一笑,就如同一颗深埋在七颜身躯下的原石被浮出了水面,刹那间绽放了光华。   段柏渊怔怔望着,只觉得她那双从前沉溺酒色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比天空的星辰都璀璨夺目,他脑海有许多字眼浮现而出,最终定格在了这四个字上——锦绣风华。   “砰……”   ???   什么情况?她怎么又倒下了?      第4章 小太子   晏七颜这次倒地实在突然,她感觉到体内忽然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翻腾涌动,极难控制,而且这股力量十分古怪,让她身体开始变得滚烫炙热,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需要被发泄,否则难以抑制。   复眼黑煞豹因脖颈上被割了一刀,撞开晏七颜后就窜进了林子里,没有再出来。晏七颜握剑支撑着身体竭尽全力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浑身上下仿佛失了力气一般,十分酥软,一下子又倒了回去。   什么情况?!这女魔修被人下毒.药了?怎么一点……一点力气都没有?   晏七颜俯在地上动弹不得,全身又虚又弱,这种陌生的状态让她感觉到后脊梁一阵冷汗。   “师父。”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晏七颜抬起头,看到那银发男子已从远处走来,站在她的面前。他手臂上被那怪物撕扯开了一道巨大伤口,鲜血淋淋,里面还能看到白骨。但他的眼眸却格外平静,犹如潭水冰泉,波澜不惊:“复眼黑煞豹的血里有媚毒,会激起你体内的欲念,师父你也太不小心了。”   什么鬼?她都不知道那怪物是个什么东西,哪里会知道它身上的血还有毒?!晏七颜几乎要吐血三升,刚才她那一剑割下去,有不少怪物的血溅到她身上。   她拼命仰头瞪着面前这人,他虽然手臂上伤得重,但怪物对付他的时候并没有流血,所以安然无恙。   “师父……”段柏渊微微低下身,靠近了她一些,“这里荒郊野外,恐不适合我为你解毒,我带您去另一处地方,那里人迹罕至,无人打扰。”   他的手已经缓缓伸了过来,要把晏七颜抱起,却不料她往后挪了半寸,脸上露出极为尴尬的笑容:“不,不必了……这种小毒,忍忍就过去了。”开什么玩笑!就算这身子是女魔修的,但不代表她跟她一样好色贪性吧?!她可是黄花大闺女,连小手都没有牵过!!!   段柏渊幽深的眸子一暗,原本伸出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片刻,随后缓缓收了回去,恭敬的退后一步:“好,一切听师父的。”   晏七颜就这样贴着地面,静静躺着,她尽可能的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努力把思绪拉到别的地方,让自己不去在意身体上的炙热。   小太子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他独自一人会不会很害怕,很难过?   意识朦胧中,仿佛回到了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她记得那个时候小太子不过七八岁,而她正值芳华青春。她立下战功得到邀请入宫参加太后寿辰,一同入宫的还有许多花容月貌,如娇似花的大家千金。因为她常年在外,晒得一身黝黑肌肤,双手也粗糙难看,不似女子,走过路过时总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在底下嘲讽。   这时年纪小小的小太子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她大言不惭得告白:“晏将军!晏将军您是我们北凉国最威武的男子!以后等我长大了,要像您一样厉害,去征战沙场。”   周围一群围着的女子听了,瞬间发出了各种笑声:“太子殿下,晏将军虽然粗犷,但她可不是男子,而是女子。”“是啊,晏将军已到了婚配年纪,太子殿下若仰慕晏将军,不如求陛下为她赐个夫郎。不然怕是等殿下长大了,晏将军还是孤身一人呢。”“咦,咱们北凉,就没有人向宴将军提亲吗?”“人家是我们北凉国最威武的‘男子’,其他人哪敢提亲呢。”   周围的说话声熙熙攘攘,还掺杂着许多笑声,嘲讽声。晏七颜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就那样立在人群中,神情淡漠。   却在这个时候,刚才说话的小太子忽然上前一步,他在晏七颜面前站定,认真的朝着她打量了片刻,然后忽然漾开一笑:“晏将军,你看我好不好?等我长大了,我来迎娶你,我向你提亲。”   小屁孩……晏七颜轻轻挽了挽嘴角,她虽然身中媚毒躺在地上浑身难受,但想到小太子儿时那副模样,就觉得心中的炙热慢慢减退了下来。   她现在还不能倒下,也不能被打败,她还要去救人,她要去救他!   ——晏将军,父皇说禅丞相向你提亲了,是真的吗?   ——你,你喜欢他?你真的要同他成亲吗?将军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仔细啊,他不过是生得好看而已,天底下好男儿有很多的!   ——晏将军,等我当上北凉帝君,我会招募天底下最好的绣娘,为晏将军做一件天底下最美的嫁衣。   「晏将军……」   当晏七颜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时,盘坐在对面调息的段柏渊惊奇的发现她竟真的以自身毅力压制了体内的魅毒。   复眼黑煞豹血液里的魅毒与普通成分不同,它是专门用来对付修仙者的,修仙者便是沾染上少许,也会激发体内的欲念,导致无法控制自我。魔修七颜向来控制力极差,又对这方面十分爱好,且不说她根本不会去抑制体内的欲念,便是平日里她甚至还会点上一些魅香来助兴。   她身边并非无人,也没必要克制,现在她如此行为让段柏渊觉得十分怪异。而且刚才在与复眼黑煞豹战斗时,他发现七颜没有使用一丝法术……   难道……她修炼出了问题?   魔修的修炼方式大部分是走捷径的,所以与其他修仙者比,魔修更容易出现修炼上的差错。一旦修炼出了问题,小则无法使用灵力,大则修为倒退灵根受损。   现在这种情况下看,七颜极有可能是无法动用体内的灵力了。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还需要验证。   这边,晏七颜已经调整好了这副魔修的身体状态,她睁开了眼睛:“接下来的路我会自己走,你已受伤了,便自行回去吧。”下山的路虽然崎岖,但就这么一条,晏七颜已经知道该如何下山了,就不想让这个银发男子继续跟着。一来她怕暴露身份,二来她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错觉……   这银发男子对自己并不友好。   他看上去恭敬温雅,但心思却深邃难测,晏七颜直觉他对这副身体的原身抱着敌意,若继续让他跟着,自己反而不便。   段柏渊听到了她说的话,抬起眼眸轻轻看了她一眼。树荫下,如丝如缕的阳光照射在他银色的发上,片片落叶从他身后飞落,美得惊心动魄。   晏七颜看着这样的段柏渊,明显呆滞了片刻,这女魔修的徒弟果然不是凡人,容貌竟美成这般,说他倾国倾城都不为过。世人都说修仙之人容貌均比普通人美貌百倍,果然不假。   “徒儿身上这点伤不算什么,能为师父引路,是我之荣幸。”段柏渊态度认真语气恳切,让晏七颜很难拒绝。   她虽然不放心这银发男子,但现在救小太子要紧,如果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不但耽搁了时间,还会惹来他的怀疑。如此想着,她也只能蹙眉同意:“好吧。”   下山之路,晏七颜就花了足足三个多时辰,紫凰山又高又辽阔,到了山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仰起头望了望星空,从星辰的指向上看,这片山脉位于北凉国的东南方,与小太子所逃的南边比较接近,只要方位无误,定能找到他!!!   正如此想着,忽然天空中有什么东西一闪,紧接着发出一道道奇怪的光泽纹路,像是什么悬空的东西被撞了一样,散开光斑裂痕,并快速向四周扩散了一些,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原貌。   段柏渊抬头一看,便朝晏七颜颔首道:“师父,有凡人入了紫凰山地界,触碰了您的结界。”   “凡人?”   “他来了。”他们此时所站的位置正好是紫凰山的山脚入口,晏七颜与段柏渊立在青石砖块的石阶上,下方有十二道红色牌坊立于入口处,用来区分凡人与修仙者的结界,凡人只要见到这样的牌坊,便知道前面就是仙域,是修仙者的居所,便不会误入其中。   晏七颜远远看着下方,只见一个素色长衫的男子缓缓从牌坊下跨进来,踏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他容貌俊美,素衣绣着锦云花纹,腰间还配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后,更衬得他风姿卓越、轻云出岫……竟是禅鸿轩!   他身后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那少年双手被铁链锁铐,脸上满是血污,样子十分狼狈,正是晏七颜准备去寻找的小太子——沮渠封坛。   “仙君,”禅鸿轩来到他们面前,躬身跪在了石阶上,他放下了背后的小太子,朝着晏七颜一拜,“太子沮渠封坛,已奉上。”   第5章 未婚夫禅鸿轩   晏七颜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与禅鸿轩相见。   她记得那时自己以一人之力护着小太子沮渠封坛一路杀出王宫,杀出凉都,千军万马挡在面前,都被她砍出了一条血路,身上的衣衫残破褴褛,上面都是血迹和剑伤,但仍不至于让她惨死。   是他,是禅鸿轩站在城墙上射出的最后一箭,直接扎入了她的后背,射进心脏旁侧,最终让她血流殆尽,惨死在枯树下。   禅鸿轩家世显赫,在北凉已是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通敌叛国?财富、权力、地位,他已经拥有了这一切,而且这些都是北凉国给他的,还能有什么样的东西,要比这些更吸引他?!   “请仙君遵守承诺,领我入合欢宗仙门。”禅鸿轩将小太子放下后,朝着晏七颜方向重重一拜。   晏七颜浑身一怔,她几乎是难以置信……禅鸿轩要入合欢宗?   等等,这合欢宗不是……她脸上一阵怪异,目光在禅鸿轩姣好的面容上上下打量。修仙者的事情她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但当时小太子被魔修七颜盯上,她也专门派人去调查了七颜的背景。   七颜是魔修,入的是合欢宗一派,凡人不懂分辨,认为只要是修仙者呆的地方就是仙门,但在修仙界它却是名声最差的,便是在魔修里也是人人闻而唾弃。禅鸿轩虽与她一样是凡人,但因身居高位,调查这些东西并不难,别人不知道合欢宗是做什么的,他难道不知道?   为了入这么一个门派,甚至不惜毁了整个北凉国,他脑子发抽了吧?!还是禅鸿轩他自己本身就好这口?!   晏七颜倒抽了三口气,瞪大眼睛盯着他。   禅鸿轩虽然跪着,但后背挺得笔直,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让她脑袋嗡嗡直响。段柏渊见晏七颜一直盯着禅鸿轩不放,以为她贪色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师父,既然小太子已寻到,不如先返回洞府。合欢宗入门考核会在三月后进行,届时再带禅公子前往亦可。”   他如此说,是因为禅鸿轩与七颜的交易他是知晓的,七颜答应过禅鸿轩,只要把应龙血脉的北凉太子沮渠封坛送到她手上,就保他入合欢宗。   天底下修仙门派众多,许多人不愿入魔修,偏偏这男子要入魔修,而且还选了合欢宗这样的门派。旁人觉得他蠢,但段柏渊却觉得他清醒得很。   禅鸿轩是金木土三灵根,若是修普通门派,即便花上百年的时间也只能入个门,别说筑基期,就是练气也要修个半死才能成,但魔修却不同,魔修的修炼方法可以让他快速提升修为,助他一步登天,达到更高的阶段。禅鸿轩的容貌极为出众,在凡人中已是数一数二,若是成了修仙者,怕是会更上几层,既有如此容貌,入合欢宗便更得心应手,他要爬到更高的位置,选择这个门派便是最适合他的。   晏七颜冷着一张脸盯着禅鸿轩许久,心中的滔天怒火不断翻滚扑腾。这小子背叛了整个北凉,又害了她的性命,居然还敢胆大包天出现在她面前!   好,很好,在送他进合欢宗之前的这三个月,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死得难看!   “回。”晏七颜一步上前抱起了受伤昏迷的小太子,头也不回的直接转身踏上了石阶。禅鸿轩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到晏七颜的背影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与当日晏七颜身披鲜血冲出城门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禅公子。”段柏渊轻轻打断了他,脸上挽着笑容,“请吧。”   “好。”   第6章 这!是!误!会!   辛辛苦苦走了一趟山路,结果就这么回来了。   晏七颜扛着昏迷不醒的小太子回了洞府,府内的其他徒弟用着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师父又带了一个漂亮少年回来了。」   「可怜,听说这人是皇族太子,还是应龙血脉。」   「那师父定然不会放过他,指不定今晚就……」   晏七颜不知道他们在眼神交流着什么,直接扛着小太子就回了之前自己醒过来的那个房间里。这下洞府里更是炸锅了,她一走,原本的眼神交流也变成了小声的议论:“那小太子还昏迷着,师父竟如此迫不及待。”“太可怜了……”   禅鸿轩从外面跟着段柏渊进来,看着这一院子的美公子美少年,微微一怔。这女魔修果然与外界中说的一样,贪色好性,竟收了这么多容貌俊美的弟子。   “戚阳,”段柏渊朝人群中一位墨发男子吩咐道,“这位是禅鸿轩禅公子,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会暂住在紫凰山,你为他安排一个厢房居住。”   那名男子似乎十分遵从段柏渊的话,他上前朝禅鸿轩一拜,便引他去了后院厢房处:“禅公子,请随我来。”   禅鸿轩一走,其他人又窃窃私语起来,猜测这人为何要借住在紫凰山,有他们师父在,这貌美公子岂不是进了狼窝?段柏渊轻咳了一声,制止众人的议论。他的视线在人群中轻轻扫过,随之蹙了眉宇:“司青在何处?”   有弟子小心翼翼回答:“大师兄,司青因昨夜被师父……他一时想不开,便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不吃不喝,我们劝也劝不住。”   “那便由着他去。”段柏渊顺着目光看向晏七颜刚才踏入的寝殿,“师父今日带回北凉太子,过会儿定要净身沐浴,你们去采些玄冥峰上的花露回来,晚些时候我会送入师父的寝殿。”   众人立刻遵从:“是,大师兄。”   晏七颜将小太子放在床榻上后,便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除了手腕上被铁链摩擦出的伤痕,其他明显的地方倒是没看到什么伤处,不知道身上会不会有?   如此想着,她便伸手解开他的衣服,刚脱了外衫解开内襟,段柏渊就从外面端着一盆水进来了……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晏七颜岔着腿坐在小太子身上,双手拉扯着他的衣襟,手指不断在小太子白皙稚嫩的肌肤上来回游动……   晏七颜当时也整个人僵住,她只想赶紧检查小太子的伤势,没料到段柏渊会忽然进来。   段柏渊端着手中的水盆,脸上挽着个灿烂笑容:“师父,不如等徒儿将太子的身子擦净后,您再行事?”   她只是检!查!伤!口!你那是什么眼神!   晏七颜尴尬的要命,她一个翻身从小太子身上下来,咳嗽了一身退回到床榻下:“他身上许有些伤,你动作轻柔些……我,我去取些伤药来。”   “师父。”晏七颜才要走,段柏渊却唤住了她,“取药一事我会吩咐其他弟子去做。暖玉池已备好了水,我命人采了玄冥峰上的花露给师父享用,师父在山中与复眼黑煞豹一战,定出了不少汗,不如先去沐浴梳洗?”   第7章 沐浴   晏七颜不想与段柏渊交流太多,一来怕自己露出破绽,二来段柏渊此人看上去并不像表面这般温顺。他如同林中湖泊,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极有可能暗潮涌动。   暖玉池位于紫凰山背后的一座洞穴中,洞穴内有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还有一层一层叠加相交的梯田水池,每一个水池的颜色都不相同:有些水池呈现酸性,容易腐蚀肌肤;有些水池浑浊不堪,反而弄脏身体;仅有部分水池池水干净且富含灵力,段柏渊已派人将那些水池的水全部蓄积到另一个大水池中,供晏七颜沐浴。   她身上确实伤痕累累,若不清洗干净反而会让伤口腐烂化脓。   晏七颜跟随一名弟子进入暖玉池后,便要脱衣入水池,边上跟着的弟子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师,师父……我去喊大师兄帮你宽衣。”然后留下盛放着花露香料的托盘就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晏七颜:“……”这女魔修人品有那么差吗?!   不过没人在倒也落得个清静。   她将外衫脱下后,便入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水池中。水温不烫不凉刚刚好,而且这水中似乎有一股力量,让身体原本的疲惫感逐渐褪去,舒服地让她长呵一口气。   她征战多年,在军营里担心敌军来袭不敢深睡,返回凉都也要时时刻刻待命以防军令突发,以至于这些年来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睡过一次好觉,更别说如此舒坦的泡上一个热水澡……这女魔修真是会享受啊。   她泡得舒服,背靠着身后的岩石闭目休憩,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滑了过来,冰冰凉凉,还有些黏。   晏七颜猛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竟然是一条蛇!   这蛇通体鲜绿,身上的鳞片纹路犹如一个个“舍”字拼凑而成,蛇头又尖又小,吐出的蛇信子在空中发出稀溜溜声响,让晏七颜浑身上下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怕虫不怕鼠,唯独不喜这种滑不溜秋没有毛的东西!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手在水池上狠狠一扫,一片水花飞溅而起,直接将那条蛇弹到了远处的岩壁下。只听到一声“啊”的叫喊,一个青衣少年从岩壁边的石头里跳了出来,那条蛇不偏不正就掉在他的脚边!!!   蛇像是被激怒了,不顾三七二十一看到人就游过去要咬,那青衣少年连连往水池这边躲。   眼看就要被咬上了,池中的晏七颜突然出手,她一把扯过搭在边上的长衫往胸口一披,然后快速伸手将那青衣少年揽入怀中拖进了水池。   蛇扑了个空后,立刻跟随而上,游入水里朝着他们冲来。   晏七颜原想带着那少年返回岸上,却不料这少年一被她抱入怀里就疯狂的挣扎,更是手脚并用的朝她头上打砸去,晏七颜被敲得眼冒金星,便用擒拿术抓住少年的手臂凌空提了起来:“你做什么?!有蛇!”   “放开我,你这个色魔!”少年叫嚷着。   那条蛇已游到了他的背后,张开牙一口就朝着他下了嘴!   “小心!”晏七颜救人要紧,完全来不及思考这蛇是什么毒性,她抓着少年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背护在了他身后。那条蛇一下子扑上来,狠狠咬在晏七颜的肩膀处。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席卷全身,晏七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迅速扩散到她身体的血脉里,将她整个人封冻住。   那青衣少年也不管她,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松了一些后,立刻推开晏七颜就自己爬上了岸。   还在水中的晏七颜失了力气,缓缓沉了下去,那条蛇已迅速游入了水池底,看不到身影。   段柏渊正好在此时取了换洗的衣服入洞穴,他看到跌在水池边浑身湿透的司青,又在池中见不到晏七颜,一下子皱起眉头:“师父在哪儿?”   “她,她淹下去了。大师兄,我放了一条‘不舍蛇’进来,它把师父咬了!不舍蛇毒性极强,被咬一口就会修为大跌!大师兄,我们可以逃走,我们可以摆脱师父了!”司青话音未落,段柏渊竟更快一步丢下手中的托盘,一下子跳入了池中。   “大师兄?!”司青呆坐在岸上,怔怔看着波澜起伏的水面。   第8章 蛇毒   池水不深,段柏渊很快在水下找到了晏七颜。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出了水面。晏七颜已经昏昏沉沉,脸色褪得雪白,她肩上的齿痕涌出了不少黑血,是体内的灵力遇到蛇毒后化成的血水。   段柏渊立刻抬手按住她身上几处灵穴,防止毒素继续渗透,边上的司青见惯了他风轻云淡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被吓得一动不敢动。段柏渊将晏七颜整个人翻转过去,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肩头,然后微微一蹙眉,俯下身将唇齿扣在她的伤口处,直接为她吸蛇毒。   司青简直难以置信:“大师兄,你疯了?!为了这样的女人!”段柏渊的修为远低于晏七颜,不舍蛇的蛇毒对他来说更加危险!   但段柏渊并没有停止,当他除掉晏七颜身上大部分蛇毒后,便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横抱起,离开了洞穴。   司青浑浑噩噩从地上站起来,跟上他们。   到了府里,戚阳已安顿好了禅鸿轩,他看到段柏渊抱着昏迷不醒的晏七颜回来,就知道出事了:“大师兄,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她中了不舍蛇的毒,你去取一粒解毒丹来。”段柏渊没有停下片刻,迅速将晏七颜送入了寝殿。   戚阳立刻转身要去取解毒丹,却听到司青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吼骂:“你们都疯了吗?!师父死了不是更好?为什么要救她!你们不是讨厌她、厌恶她吗?!现在她中毒了,我们就看着她死!为什么还要救她?!”   “啪!”,只听得重重一声响,戚阳直接一巴掌扇打在了司青的脸上:“三月后就是合欢宗十年一度的入门考试,宗派定会召师父返回宗门,若她现在死在紫凰山,合欢宗必然派人前来调查,到时候你我以及整个紫凰山上的弟子能脱得了干系?便是能脱得了,师父死了,合欢宗便有其他人来掌管紫凰山,你觉得那些魔修,能比师父好得到哪里去?”   司青心中怨恨难平,他受了欺辱,复仇后不但得不到支持,还要被人训斥!难道他就活该被人欺负,他就活该被晏七颜夺去清白:“你不是我!不知道我受辱的滋味!若这等滋味换在你身上,我看你还能不能忍着待在紫凰山!”   “你以为只有你如此?”天空一层厚云正好拂过,遮住了原本洒落在院中的阳光,将整个洞府都笼罩在阴影里,戚阳就那样站在黑暗中,一双眼眸静静望着他,“只要能在此得一份安宁,你所受的,我甘之如饴。”   他与司青不同,司青是世家公子,自小被宠着长大,因遇到魔修七颜而得知身有灵根,被七颜诱骗,让其父母送他上了山,所以他可以任性,可以妄为,可以哭喊吵闹。   而他呢,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役,活着就是为了能不饥饿,能不受寒,若不是遇到了下山采买东西的段柏渊,有幸被他领上紫凰山,他或许早就死了。   所以他很感激,哪怕是七颜这样的魔修,至少她能庇护这紫凰山,能庇护这洞府里的所有人。   第9章 师父   晏七颜体内的“不舍蛇”毒被吸出了大半,但仍有残余留在里面,段柏渊以自身灵力为晏七颜排出毒素,因十分耗费灵力,当毒素都被排净时,他唇色已经泛白。   戚阳取了解毒丹为晏七颜服下,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段柏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昏昏沉沉的晏七颜身上。   司青不懂事,他却很清楚为什么此番段柏渊会竭尽全力救晏七颜。   合欢宗宗派内分数个等级,像晏七颜这样的筑基期修士是被允许在外面自立洞府并且收徒的。倘若晏七颜的修为因为“不舍蛇”毒降低到练气期,他们就没有办法再作为晏七颜的徒弟继续留在紫凰山,他们会被统一收归到合欢宗派,分配到其他筑基期或金丹期修士的洞府里,充当小厮、奴役。而紫凰山,也会被其他人接手。   他们一方面依赖着晏七颜,一方面又厌恶着她的所作所为,听起来似乎十分矛盾,但这就是现实。   忽然的,床榻上的晏七颜轻轻动了一下。她依旧没有苏醒过来,但手却突然伸出一下子抓住了最靠近床榻的段柏渊:“跟着我……跟着……我带你,带你逃出去……”   “大师兄,师父她——”   “不必担心,她只是尚未清醒。”段柏渊眼眸波澜不惊,他过分柔美的面庞缓缓俯了下来,贴近晏七颜,声音轻柔,“师父,你身上的余毒我已帮你清理,不会有事的。”   “太子……”晏七颜轻轻呢喃,明明神志不清,却仍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边上的戚阳一脸古怪:“师父都如此了,竟还想着那应龙血脉。”这也太丧心病狂了,难道是睡梦中都还在奋力双修提升修为吗?   段柏渊眼眸略过一丝暗色,他微侧过头,以耳附晏七颜唇上。她的呢喃越来越轻,到后面即便是就在床榻旁的戚阳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惟独附耳贴近的段柏渊却听到了,他听见晏七颜说——   「你不是……不是……孤身一人,我会……护你……」   段柏渊神色一凛,他猛地转回头看着面前昏沉沉的晏七颜,心底有什么东西缓缓浮现上来,却又仿佛不是那么清晰。   ……   晏七颜一直在睡梦中,她梦见自己仿佛回到了北凉破城的那一日,她单枪匹马闯入王宫,看见满身是血的北凉王牵着小太子沮渠封坛的手站在她的面前:“晏将军。天下之大,朕唯一能信服之人只有你,请护送小儿出凉都,送到那些人无法找到的地方安顿下来……沮渠皇族的血脉,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那一刻,她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父亲从前说过的那句话——北凉国需要一个赤胆忠心的将军,从前是我,未来是你。   她不是只为自己而活……还有人需要她护着,需要她护到底!   太子!   晏七颜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支撑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看到立在床边的段柏渊。段柏渊的眼睛微微垂了少许,因是从上往下看的晏七颜,那一根根纤细的睫毛如此真实,就仿佛在眼前,剔透的瞳孔中可以看到窗外折射而入的光芒,流光潋滟:“师父。”   那一声呼唤,仿若滴水入泉,轻盈,低沉,温软,伴着微风,轻轻滑过晏七颜的耳畔…… 作者有话要说:  求投喂雷,投喂营养液~~~~~。。我会努力粗长的。   第10章 身体力行???   晏七颜脑子没反应过来,又被面前的段柏渊闪了神色,呆在床榻上半晌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但她才走下床,却觉得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无力的往前倒去。段柏渊一伸手,就将她整个人搀在怀中:“师父身上的余毒刚清,暂且还不能下地走动。”   他靠得她很近,甚至能闻得到衣衫上传来的墨香。晏七颜拼了老命才站稳身子,略微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床沿边:“小太子……太子他,如何了?”   “太子一切安好,此番正躺在师父侧殿休息。”段柏渊微微一笑,因晏七颜从他怀中退开,他便恭敬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一动,额前的墨发就倾泻下来,划过白如玉的项颈,美得像天山崖壁生长的白雪莲。   “我去看看他。”   晏七颜生怕说多了暴露身份,连忙迈开脚要躲到侧殿里去,却忘记了四肢仍旧无力,脚往前冲了两步直接“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段柏渊哪料得到她会这么快又摔下去,只来得及伸出半只手,晏七颜就已经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了。   段柏渊:“……”   戚阳:“……”   “师父,要帮忙吗?”   晏七颜挣扎着爬到角落扶墙站了起来:“不,不用了……”   她挪动着脚步来到侧殿,小太子沮渠封坛就躺在一张低矮的竹榻上,睡得并不很安稳。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衣服也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只是没想到短短数天时间,他竟消瘦了那么多。   晏七颜因为身子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半跪坐在竹榻边,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小太子: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但又忍住悬在空中……停顿了许久后才选择小心翼翼拉过被褥替小太子盖上。   侧殿门旁的段柏渊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而另一边的戚阳则把晏七颜这样的行为看成了想吃却又吃不到的表现,心中暗自感慨:师父真的是太贪色了,六个徒儿还不够,见了美公子美少年还迫不及待成这样,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才好。   正感慨着,忽然发现边上段柏渊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他额上已布了一层薄薄的汗,嘴唇逐渐变得苍白:“大师兄?”   他这一声喊让原本跪坐在小太子竹榻边的晏七颜也抬起了头,她看到站在门边的银发男子,他此时已是十分虚弱的模样,却强撑着站在门旁。   戚阳连忙把段柏渊扶住:“大师兄,你是不是为师父吸出了不舍蛇的毒?你这样的修为稍微沾一点毒就会修为大跌,怎么可以这样鲁莽!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来做,大师兄绝不能有事。”   “此事已过,不必多言。”段柏渊微微摆了一下手,制止戚阳继续说下去。   戚阳却焦急万分,他抬头看了一眼晏七颜,忽然上前几步跪在她面前请求:“师父,师兄为了修炼这些年付出了许多,他的修为不能掉……求师父看在师兄救了您的份上,帮帮他。”   晏七颜不是魔修七颜,什么掉修为,什么修炼,完全只听过没操作过,更不知道该怎么帮,只能僵硬的呆在地上看着他们。   段柏渊见晏七颜发怔,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虚弱的笑容:“戚阳,退下。此事是我执意而为,与师父无关。”   “可是……师兄……”   “退下。”   两个人在边上一言一句,晏七颜却完全一脸懵逼的呆看着:大兄弟,就算她想帮忙,也完全不会操作啊!!!   其实这是晏七颜最担心的,她顶着女魔修七颜的身子,却不懂她的半点法术,若继续留在紫凰山,必然要和她的这些徒弟周旋,其他几个徒弟她暂且见得不多,但面前这段柏渊她却已与他对话数次,此人如雪中暗梅、冰中藏剑,表面上恭敬赤诚,内心深处却根本无法洞悉。   她只要稍有不慎露出破绽,就会被他一击揪中,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死都不知道。如此想着,她就更不能暴露身份。   晏七颜微抬了一下眼眸,视线在段柏渊和戚阳身上一扫,直接略过了他们刚才的话题:“我需要休息,你们出去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   戚阳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抗晏七颜,只能在地上叩了首,然后起身扶着段柏渊出去。段柏渊脸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无论晏七颜帮不帮他,都只是一件小事。   两人一走,晏七颜便搀扶着边上的竹榻站了起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座寝殿里还有一侧书架,书架上陈列着许多书册。她既在这女魔修身上,若不多了解一些修仙者的事情,怕是之后会更难应对。   如此想着,她便慢慢挪到了书架边,从上面挑了几本相关文献,盘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第一本是关于合欢宗的一些介绍,从开辟宗师一直到合欢宗宗派内的几起大事件,还有一些合欢宗修法理念,都比较完整。上面说到关于灵根的问题,天地间以凡人诸多,其次才是拥有灵根的人,灵根分为许多种,单灵根、双灵根、以及三四灵根和杂灵根,还有特殊的异变灵根。   单灵根者属于资质最优异的,通常他们入门更快,修炼速度也高于常人,大部分最后能够飞升的修仙者,都是单灵根修士。而双灵根和三灵根,也属于资质不错的灵根。拥有这些灵根的人,基本上会选择传统的修仙门派,稳扎稳打一步步修炼升阶。   四灵根和五灵根者,无论是从入门还是修炼,都远差于其他灵根修士,通常其他修士修炼百年就能进入筑基期甚至金丹期,而四灵根五灵根要修炼上更久的时间,有些甚至等到年华老去,都未能踏入修仙大门。   晏七颜一页一页翻看,尽可能的多记一些关于合欢宗和修仙者的事情。   这副女魔修的体内有灵脉涌动,晏七颜尝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发现操作其实并不难,但她从前毕竟只是凡人,丝毫没有什么经验,看着不难的操作,却无法运用在战斗上,只能勉强熟悉熟悉,以防之后自己露出破绽。   合欢宗的修炼方法也完全看不懂,大概就是和之前调查的一样,需要多行双修之事,或豢养炉鼎,从炉鼎身上吸取修为,以此转化为自己的修为力量,再累积升阶。   那之前戚阳所说的帮段柏渊什么的……难道就是这种事?   我去……幸亏她当时打了马虎眼!   晏七颜深吸了一口气,她将看完的书重新放回书架上,抬起头,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仅存一丝晚霞还在天边停留。   今日暂时回了这女魔修的洞府,之后她要想办法带着小太子离开这个地方。但在这之前,她还需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弄死禅鸿轩,替北凉,替自己报仇!   晏七颜并非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对于禅鸿轩,他迫害的并非只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北凉国,整个沮渠皇族。那些染血的城墙,惨死的将领,她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顺手取了墙角摆放的那把深蓝色长剑,晏七颜待身上的力量逐渐恢复后,便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魔修七颜只有六个徒弟,算上被她带上山的人,紫凰山总共只有九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要找到他现在所住的地方并不难。而且禅鸿轩是文臣,他并不会武功,对于晏七颜来说,杀他轻而易举,多拿一把剑完全是出于增加筹码。   如此想着,她动作更快了些,略过几个庭院装饰较有风格的住处,她很快就锁定了禅鸿轩所住的院子。   此时天空已彻底暗了下来,院中的厢房点燃了灯烛,禅鸿轩的投影透过窗棂映照出来,他正坐在书桌前练字。   禅鸿轩是凉都数一数二的才子,妙笔生花,出口成章,一手字更称得上是铁书银钩,冠绝古今。不仅如此,他在礼乐射数上,都颇有造诣,所以当初他的求亲,她并未拒绝。   人无完人,纵然是晏七颜,也有昏了头的时候。而现在,她要用这柄剑,手刃北凉国的叛徒。   她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屋顶,悄悄掀开一层瓦片,透过房顶朝着下面看去。禅鸿轩就在自己的正下方,书桌上的纸已陈列了一排排诗句,也不知道他要把这诗句写给谁,或许是等着以后入合欢宗,拿去讨好其他什么人。   晏七颜微微眯了眼睛,她猛地出剑用力一击,直接将屋顶的瓦片掀开了数层。   禅鸿轩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晏七颜从天而降,衣袂悬风而起,右手一柄蓝色长剑不偏不倚对准他刺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禅鸿轩往后退了一步,竟堪堪避开了这一剑!   晏七颜脚尖在书桌上一点,右手再次快速举起,朝着禅鸿轩刺去。禅鸿轩顺着长剑刺来之势,身子往左一侧,右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把折扇,一转手轻巧的将晏七颜刺过来的剑给挑开,并更快出手以折扇扣住剑刃,反转一扭,直接将剑扭落到了地上!   晏七颜大吃一惊,她原以为禅鸿轩不会武功,但刚才这几招分明表示他是个高手。禅鸿轩藏得如此深?!   “原来是仙君。”禅鸿轩眼眸微微一动,他看到晏七颜脚下踩着书桌,嘴角一扬直接一脚踢在那书桌上,晏七颜来不及站稳便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她原本可以凌空翻转落到边上,但禅鸿轩却在此时上前跨出一步,挡住了她落地的路,让晏七颜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这么扑倒在了他的身上。   禅鸿轩穿着的素色长衫本就十分单薄,被她这么一扑一抓直撕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他双手摊开悬在半空,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落到了地面:“仙君,您今日是想身体力行传授我合欢宗的修炼方式吗?”   晏七颜差点没一巴掌拍死他,禅鸿轩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她根本就料想不到,她几乎就要捡起边上的剑直接给他捅上十几刀,却在此时院外噼里啪啦冲进来许多人。   一群徒弟听到这边发出声响后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结果就看到晏七颜扑倒在禅鸿轩身上,双手还扯开了他的衣服……   呃……   人群中,段柏渊平静的站在那儿,脸上淡然自若:“师父,需要先沐浴更衣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和营养液,今日特别粗长奉上一章!笔芯~~(づ ̄3 ̄)づ╭?~   第11章 太子失踪   禅鸿轩藏得实在太深了!   晏七颜逃也似的从那院落中出来,一大群徒弟就这么看着她头发凌乱的握着剑匆匆离开,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衣服大开的禅鸿轩,直摇头感叹:“禽兽,太禽兽。”   司青握紧了袖下的手,看着晏七颜离开的方向,心里又恨又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倒是段柏渊,回转身命所有弟子先行回各院休息,又看了一眼破漏的瓦片,踏入屋中对着禅鸿轩道:“禅公子,今日夜已深,屋瓦破损不便补修,稍后我会安排戚阳为你更换另一间院房。”   禅鸿轩微微一笑:“多谢。我今得见仙君,才知晓她不仅仙术了得,武功竟也登峰造极,实在令人意外。看样子今后修仙之路,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段柏渊微怔了怔,他跟随魔修七颜百年,从未见过她使过武术,记忆中她最擅长的就是魅惑之术,连普通的攻击性法术用得都不多……但禅鸿轩在面前,他并未露出异样神色,只平静的回转身,吩咐戚阳进来领他去别处休息。   晏七颜返回寝殿后,整个人都炸了。她提着剑在殿内来回踱步,心头千丝万缕。她怎么也想不到禅鸿轩竟然会武功,而且看他那副样子,武功并不弱!   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学的功夫?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得会的,以他现在的武功造诣,那绝对是从小就学起的。当时北凉还盛传一句话,“北凉有二臣,文臣禅鸿轩,武臣晏七颜”,整个凉都的人都只认为他会文而不会武,他能藏这么多年而不为人知,简直是匪夷所思。   晏七颜只觉得浑身疲惫,想了许久后还是没什么头绪,便返回小太子的竹榻边,看着他熟睡的脸,轻轻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坐在地上靠着竹榻闭目休息。   或许是因为真的很累,又或许是因为这女魔修的身子实在太不够警惕,她只合了一下眼帘,就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她垂了一个晚上的头只觉得脖根痛得要命,微微扭动了一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发现竹榻竟空空如也,上面的小太子不见了?!   “人呢!”晏七颜要走出屋去找,段柏渊正好端了漱口的茶水进来,他看见她有些焦急匆忙的样子,便问道:“师父,发生何事了?”   “太子不见了。”晏七颜要往屋外走,段柏渊却将她拦住:“师父不必着急,外面下着雨,殿外没有脚印,想来太子不是从正门出去的。”   他快速进了寝殿,朝着四周环视一圈,看到有一扇窗户开着,便立刻上前推开,果然在外面看到一长串的脚印,通往紫凰山的后山。紫凰山妖兽众多,太子血肉凡躯,若是碰上,怕是……   他正如此想,身后的晏七颜却一下子推开窗,握着蓝色长剑便追了出去,也不顾天上细细密密的雨,就跟进了后山中。   段柏渊站在寝殿的窗内,看着屋瓦上的雨水积成水流流淌下来,落入檐下的水渠中,发出汩汩声响。   第12章 血战   紫凰山山路难走,加上细雨密密,很难看清前方的路。晏七颜一路沿着脚印找寻,偶尔山林间传来猛兽的嘶吼声,让她更加快了脚步。   太子年幼,自小又生长在皇宫中,娇生惯养,哪里能经受得了这些,更何况这山中还有可怕的妖兽,连她都对付不了,太子独自一人更不可能应付……太危险了!晏七颜一个翻身跃过横倒在地上的一棵枯树,她继续寻找着地面上那些隐约可见的脚步,却视线一瞥,看到另一侧地势较低的地方,有一些细碎的叶片被压过的痕迹。   她快速上前查看,这所压的痕迹上有一些黑色兽毛?!兽毛又黑又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虎兽类,极有可能跟她之前遭遇到的那种妖兽是一样的。   有妖兽盯上小太子了!   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突然前方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更响彻的嘶吼声,嘶吼声急切又具有威慑力,这是野兽在面对猎物时会发出的声音!   太子……   她一握手中长剑,几乎是不顾一切朝着声音方向奔去,两边的树枝阻挡着着她的身躯,她强硬的一闯而过,树枝在手臂和四肢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丝毫无法停下她的脚步。   离得越近,嘶吼声越明显,还有另一串脚步声,以及呼吸、喘气,甚至是混着血水的汗滴落在地面上。晏七颜猛地一剑划开前方阻挡的灌木丛墙,快速追了上来。她远远看见一只巨大的长牙黑豹把一个少年堵在了巨石下,锋利的爪子已凌空悬起!   是小太子!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就算是你这样的怪物,我也不怕!”沮渠封坛已被复眼黑煞豹抓伤了手臂,但他瘦弱的身体却笔直站着,带血的双手着一根从地上抓起来的木枝,用尽全力举在面前要与复眼黑煞豹对抗。   他要活着,要活下去,他不是孤身一人,晏将军在看着他!   ——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因为他总是哭,总是懦弱,总是丢脸,所以晏将军才不肯出现的,只要他坚强起来,无论遇到多可怕的事情都能挺过来,晏将军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猛兽的利爪就要朝着他抓下来,沮渠封坛纤细的身子就那样倔强地站着,他其实是畏惧的,其实是恐慌,其实是害怕,张开嘴想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但所有话就那样堵在喉咙口,发不出半丝声音。   晏将军,晏将军……   「晏将军!!!」   “殿下!”忽然的,有一个身影就那样从天而降,她穿着暗红色的衣裙,手握着一柄深蓝色长剑,穿过林中飞舞的落叶,跃过了扑面而来的猛兽,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怪物的爪子狠狠抓了下来,直接撕裂了晏七颜的后背,衣裙破裂,鲜血飞溅而起,滴落在地上,剑上,还有沮渠封坛的脚上……   他怔怔站着,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女魔修,竟然会护住自己。   复眼黑煞豹的兽爪狠狠在晏七颜背上留下一道伤口,血肉瞬间裂开,露出里面赫赫白骨。强烈的剧痛让晏七颜几乎站不住脚,手中的长剑猛地往后一扫,逼退再次想扑上来的复眼黑煞豹,她挡在太子沮渠封坛面前,疼痛让汗水不断从额上滑落,几乎模糊了视线。   面前这只妖兽她还记得,之前她在它脖颈上砍过一剑,现在还留着伤痕,所以当她横扫一剑后,这妖兽退了几步下去,俯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盯着她,暂且没有立刻冲上来。   但她知道,它今日不会像那天那样离开,它会撕碎他们,吞吃入肚!   “你先走!”晏七颜不能让沮渠封坛涉险,她背对着身后的小太子,以剑作器,阻挡在复眼黑煞豹面前。   沮渠封坛却怔怔站着,他看到晏七颜背后撕裂的偌大伤口,里面的血肉不断涌出来,将她一身红衣染得更红。她这一击是为他所受,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冲上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见身后的人没有半点动静,晏七颜更加焦急了,一旦妖兽行动,她就没有机会再护住他了:“走!快走!这里有我!”   她的声音撕裂沙哑,后背的疼痛已经让她感觉到握剑的双手开始轻微颤抖。   那妖兽似乎也注意到晏七颜的状态,它锐利的兽眼猛地竖直,大声嘶吼了一声直接跃起朝着她扑过来。   晏七颜双手握剑狠狠朝复眼黑煞豹刺去,但这一剑并没有伤到它分毫,复眼黑煞豹一掌压在了晏七颜的手臂上,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直接将她的肩骨和左手臂咬碎。鲜血从血肉骨骼里涌动而出,晏七颜痛得惨叫一声,剧痛让她的视线忽黑忽白,连双耳都仿佛有巨大的轰鸣声,阵阵回响。   头发后,是地面凹凸的沙砾石子,她被压倒在地,浑身是血,唯一能感知的是身后那个方向,沮渠封坛所在的地方。   他还在那儿……   晏七颜几乎是竭尽全力的睁开眼睛,血水顺着肩膀涌到胸口、嘴上,她张了张口,发不出一句声音,右手猛地抓住地面的蓝色长剑,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要从更深处涌动上来,要突破那层她一直无法触及的陌生屏障!   剑刃狠狠砍入了复眼黑煞豹的头颅,它的一只眼睛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击击中,庞大的身躯瞬间弹了起来,嘶吼着退到了另一侧。   晏七颜手中的蓝色长剑不知道何时已席卷了一层薄薄的灵力,她支撑着它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墨色的眼眸仿佛在这一刻燃起了炙热的火光。此刻,天空万里云霞翱翔,晏七颜就这样浑身浴血的站立在复眼黑煞豹面前,身上的血凝结成花,一朵朵绽开在衣袂上,强大的战意如涛浪利箭,滚滚袭来!   她,北凉将军晏七颜!黄沙百战场,海上千烽火,自身既为剑,除非战到剑断刃裂,否则……纵死不甘!   北凉国太子沮渠封坛,她护定了!   那一刻,身体内的灵力仿佛被什么东西驱动,几乎是铺天盖地的涌动起来,一层一层,一道一道,若滔天巨浪,如暗潮涌动,晏七颜手中长剑发出剧烈的嗡嗡之声,伴随着她一跃而起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明显的剑光!   复眼黑煞豹嘶吼一声冲上来,它准备直接张开血口咬下晏七颜的头颅,但没料到她的剑比它的头骨更硬,一把长剑直接贯穿它的下颚,穿透整个兽头,对穿到头顶!   汹涌的鲜血从它头顶溢出,犹如一场血雨,倾覆下来,洒在晏七颜身上。   复眼黑煞豹做了最后的挣扎,它疯狂的用兽爪抓着面前这个人,手臂、脸颊、胸膛,那些血水落在她的头顶,身躯,伤口,炙热而滚烫,却丝毫不动摇她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复眼黑煞豹的垂死挣扎终于慢慢停止,晏七颜将剑从它头颅上抽出,缓缓转过身。湿透的血衣贴着她纤细的身躯,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剑花,负在了身后,脸上慢慢扬起笑容,面对着沮渠封坛:“没事了。”   魔修七颜有着一张少女的脸,从前因沉迷酒色,眼眸总是微垂的,好似永远都在迷醉中,没有清醒,但衬在晏七颜身上,却截然不同。   她正气凛然,将她那双漂亮的杏眼原原本本的睁开,里面墨色的眸瞳犹如天空星辰,璀璨夺目。她从前要镇守北凉,在士兵面前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但偶尔微笑时,微微弯起的双眉,眼底闪动的光泽,犹如包罗万象的大海,温柔和煦。   沮渠封坛怔立在原地,晏七颜要上前靠近他,忽然身体内升腾而起的一阵燥热像滔天巨浪,一下子席卷了她全身!   她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弯腰跪倒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难耐的热度,身上一股一股扬起的异样让她意识到……完了,这复眼黑煞豹的血里有媚毒!   而且刚才那一战,复眼黑煞豹的血几乎是铺天盖地落在她的身上,涌进她的伤口里!   随着那一阵阵热度袭来,晏七颜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要被沸腾而起,有什么意识在脑海道道闪过,那是魔修七颜从前双修的记忆,男子白皙的肌肤,低沉的□□,还有触碰在唇齿上的柔嫩细腻,这些记忆混乱不堪,像梦魔一样缠住了她,刺激着她体内排山倒海的欲念。   她只觉得口舌干燥,心跳得飞快,浑身上下却酥软无力,连跪坐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只能俯倒在地。   “你……”沮渠封坛只以为她身受重伤,正要上前查看,却猛地被晏七颜一掌打开。   “走开!别过来!”她的语气十分强硬,但发出来的声音却反而温婉动人。听到自己这样的声音,晏七颜几乎恨不得直接钻到地缝里去。   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更不想被小太子看到这副模样,便一把握住剑用尽全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冲进密林深处,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远处的一棵仙树下,段柏渊缓缓走了出来,他看到晏七颜逃走的方向,地面落了一地鲜血。   第13章 疗伤   晏七颜身上本来就伤痕累累,她在紫凰山间奔跑,血更快的涌出伤口流到地上,浓重的血腥味在密林间散开,已经吸引了一些旁的妖兽来,更别说一路寻她而来的段柏渊。   段柏渊看见她时,她靠在一片灌木丛中,右手手指咬在她的唇齿下,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她在克制体内的媚毒,但那毒性太强,她无法忍耐,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强迫自己忍受痛苦。   段柏渊就距离她几步之遥,若她打开神识,便能知晓她的存在,但她没有,就那样倔强的靠着身后的灌木丛,眉宇微弱的拧着,一张脸痛苦又隐忍。   他想看看她能忍耐多久,能坚持多久,便一直站着,目光静得像林中湖泊,没有半丝涟漪。   “嗯……”晏七颜忍得太痛苦,她受过多少伤,断过多少骨,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折磨着她的身体,又折磨着她的意识。她恨不得现在就能够死去,只要死了,就不用忍受这样的痛苦,但她又怕死了之后,小太子将无人可依,落得更惨的下场。所以她只能忍着,只能承受着,一分一秒时间,都像漫千岁月,太难熬了。   “师父。”忽然的,模模糊糊中,有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从密林深处一片暗色的树荫下走出来。   那人今日穿着素雅的苍蓝织锦,银色长发儒雅得半盘在发后,只留几缕从额两侧留落下来,随风拂过脸侧……是段柏渊!   他的眼眸如往常一样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是晏七颜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迫力,那是从前他低首垂眉时没有的。只是这股压迫力转瞬即逝,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缓缓来到她的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将她鲜血淋淋的手从口齿中轻轻拉了出来:“师父你不必如此,你知道的,若师父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   “不……用……”晏七颜艰难的回出两个字。她现在处于劣势,段柏渊若在此刻动手了结她,她绝无还手的余地。   段柏渊眼角微微一动,他像是在笑,但眼眸却深得望不见底的碧潭:“师父是不是已开始嫌弃柏渊了?自从太子殿下来了之后,师父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了。”   “你,你在胡说八道……”   “若不是如此,师父为何要忍着魅毒。我可以替你解了它,师父身上的伤,也能很快好起来。” 段柏渊抓着她血淋淋的手,缓缓放到了心口,“师父不必担心,我的修为尚可,足够替师父疗伤。”   他说着,细长的手指已触上了晏七颜的衣襟,一点一点拉开上面的带子,在靠近右肩的位置,他看到上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里面的肩骨连接到手臂的位置,已残破断裂,伤得惨不忍睹。   伤得这样重,她竟然能忍到这个地步……段柏渊呼吸一窒,手指已经抚上了那伤口。晏七颜被他这么一碰顿时整个人一缩,简直痛得死去活来,她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击出一掌,打向了段柏渊!   段柏渊被迫承受了她这一掌。明明打得很重,他的身躯却纹丝不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他伸出手握住了打在他胸口的手腕,上面手指间的血水顺着手背流下来,滑过他的指心:“师父,你伤得太重了。”   他缓缓将她扣入怀中,从地上抱了起来。   晏七颜意识已经迷糊,段柏渊靠近她的时候,她能闻到他身上那阵淡淡的墨香,好似画卷中绽放的荷莲,馨香醉人。   “大师兄。”不远处,戚阳已经赶了上来,尽管之前他已在途中见过了被砍杀在地的复眼黑煞豹,但当亲眼在段柏渊怀中看见刚战斗结束满身是血的晏七颜时,还是有些震惊。   魔修七颜胆小怕事,长期蜗居在紫凰山修炼,偶尔下山去到凡人的地方诱骗龙脉皇族获取修为,极少与其他修士或妖兽起冲突,更谈何还能经历如此生死一战。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个应龙血脉的太子?   段柏渊抱着晏七颜缓步走上来,她已彻底昏迷过去,因为伤重呼吸也有些微弱。段柏渊轻瞥了一眼戚阳,开口道:“太子是否已安置好了?”   “我已命四弟将他带回洞府,关在天明阁中。”戚阳回答,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晏七颜身上,“师父她……受如此重伤,不知道是否降了修为,再过三月就是合欢宗的入门考核大选了。”   段柏渊没有回答,他径直抱着怀中的人,朝洞府方向走去:“你去备好暖玉池的水,我来为师父疗伤。”   “大师兄——”   “不必担心,疗伤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不会拿自己的修为开玩笑。”   暖玉池中,段柏渊抱着浑身浴血的晏七颜缓缓踏入水里,她的血水很快在水中晕开,几乎将整个水池染红。段柏渊驱动了身上的灵力,将灵力化散在水里,透过水流清洗并修复了晏七颜的伤口。   她昏昏沉沉,身上的魅毒虽然随着血液流入了池水中,但浑身依旧烫得可怕。这是合欢宗派魔修受伤后会出现的表现,合欢宗以与人欢好来求得修为,一旦他们重伤,身体便会条件反射的出现发热发烫,犹如中了魅药一样的表现,目的就是从旁人那儿尽快得到修为和力量,来修复自身的伤口。   段柏渊抬起手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水喂给晏七颜,他的血液里含有灵力,只要她能喝下去,也能快速修复她身上的伤。   但晏七颜只背靠着他的胸口,昏迷的意识已让她无法张开口吞服。   段柏渊长呵一声,他将手腕送至自己唇边,含入血水,然后将晏七颜翻转身,低头吻进了她的口齿间,直接把血水喂入她的嘴里。   晏七颜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滚落下来,并化开在她体内,让她身上的燥热和痛苦逐渐淡去……她微微睁开眼,看到靠近的根根纤细睫毛下,是段柏渊那双深邃如黑夜星空般的眼眸。   “唔……”   什,什么?!   她一惊,吞下去的血水就呛进了喉咙里,剧烈的咳嗽疼得她胸口发麻,嘴角还带着一丝温热,是段柏渊的血。   当她抬手要去擦嘴角的血迹时,忽然发现之前碎裂的肩骨竟没有了疼痛感,低头一看,那原本被妖兽撕咬碎裂的伤竟奇迹般的愈合了,虽然还能隐约看到一些痕迹,但与之前露着白骨血淋淋的样子比,已经修复了好多。   晏七颜压住眼底的震惊,一把将面前的段柏渊推了开去。   段柏渊本就失了不少灵力,他身子无法站稳,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岩石上,后背立刻呈现出一道淤青。但他没有发出一声闷哼,而是搀扶着池沿缓缓站直了身躯,朝晏七颜恭敬一拜:“师父,你中了魅毒,又身受重伤,徒儿不得已将你放入暖玉池以灵力滋养,请师父宽恕。”   他银色的发长勾勒着身形,素色衣衫因湿透了贴服在身躯上,看似纤细却暗涌着力量。晏七颜不自觉的往后移了一步,发现自己果然在水中,湿透的衣服因泡了水被浮到了水面,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   她立刻将衣襟拉回身上紧紧遮掩,目光看向段柏渊,段柏渊目光温润,身躯不动如山。   “我自己会疗伤,你,你不必在此了。”她直接下了逐客令,语气更是忍着尽可能不要显得太不友好。紫凰山六个徒弟中,唯有段柏渊令她感到不安,便是之前那个司青,纵然呱噪吵闹,但好歹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但段柏渊不同,他的隐忍沉静,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好似轻描淡写,但都仿佛相连相接。   “好。”段柏渊低声应诺一句,从池子中起身,踏上了岸。   “等等。”晏七颜忽然喊住了他。   段柏渊转过头,他看到晏七颜立在池水中,眼神冷漠无情:“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侍奉我身边了。让司青来。”   暖玉池静了三秒,段柏渊的眼眸微微一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好。”   紫凰山洞府,当司青听到魔修七颜居然指名让他贴身侍奉的时候,气得脸色都白了:“为什么要我去?!那个坏女人总是对我动手动脚,我才不要服侍她!”   戚阳其实也猜不透为什么师父忽然会替换了大师兄。而且这段时间来,她似乎对大师兄格外冷淡。不过此番命令已下,纵然他也不喜司青,但还是必须将命令执行到位:“师父指名让你近身侍奉,你若不想去,可以当面同师父说,不必在我面前叫唤。你用‘不舍蛇’伤害师父一事,我未直接禀明,但不代表师父不知道。‘不舍蛇’喜阴冷之地,如何会出现在暖玉池那样的地方,别人心里不清楚,难道师父会不清楚?(晏七颜是真的不清楚……)”   司青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声,还是去了暖玉池侍奉。      第14章 识破   司青进来时,晏七颜已从水池中出来,她背上的伤已经基本上愈合,但因将段柏渊赶了出去,灵力没有完全吸收净,导致还能看到斑驳的痕迹。她将湿漉漉的衣服披回身上,没头没脑的站在洞穴口等他。   司青看到她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满脸嫌弃:“你喊我做什么。”   他态度不恭不敬,但晏七颜并不生气:“我衣服湿了,你帮我取一件衣服来吧。”   自己不会去取啊!司青哼了一声,扭头去寝殿取衣服。他一心不想让晏七颜好过,在去取衣服的途中故意走得很慢,慢慢的去,慢慢的来,想冻一冻晏七颜。   回来时,果然看见她仍站在洞口吹风,许是真的有些冷,环抱着手臂靠着岩壁上,单薄又楚楚可怜……等等,楚楚可怜?他眼抽了吧?!这魔头还能楚楚可怜,她从前对自己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哪里可怜了!简直是可恶!   “给你!”司青几步跨上去,直接把衣服丢了过去,盖了她满头。   晏七颜接过衣服,左右环顾一眼,便又回了洞穴里去换。司青站在外面哼哼唧唧:“还知道要躲进去换?以前在床榻上的时候怎么那么狂放。真是装腔作势。”   换好衣服出来,晏七颜披着头发跟在司青后面返回洞府,司青绷着脸在前面走,心里默默算着要是这女魔修敢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哪怕鱼死网破他也不会甘休的。   但一路走到洞府,女魔修啥也没干。   “到了,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儿我先走了。”回到洞府后,司青就想着摆脱晏七颜,但头一扭,却看见晏七颜披头散发一脸傻不拉几的跟在自己身后。   “……”他沉默了三秒,终于还是开口,“你头发,要不要去梳一下?”   “哦。”   晏七颜不会梳女子头,她行军打仗,通常就是简单把头发一扎,然后带上头盔直接上战场。她又怕如果自己在这里也这么做,万一和以前的女魔修不一样,岂不是会暴露身份。所以她犹豫了很久,只能选择傻站着,什么也不动。   司青以前没有给她梳过发,他以为给自己梳和给别人梳是一样简单的,结果在寝殿铜镜前弄了半个多时辰,把晏七颜的头发都扯了好几根下来,才勉强弄出了个造型。   晏七颜:“……”(原来女子的头发梳起来这么痛???她以后绝对不要梳了!)   司青:“……”(给人梳头这么麻烦,本大爷以后绝对不做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   晏七颜之前已从段柏渊口中得知小太子被关押在紫凰山的天明阁中,如此一来也好,至少他不会乱跑,到时候再遇到什么妖兽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把他给救下来。现在她的处境也不安全,虽然暂时把段柏渊驱离了身边,但并不保证他没办法从别人口中探知消息,从而推断出什么来。   不行,她必须尽快熟悉魔修七颜的这副身体,还有那些修为、法术,她也要一并参透。如此想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司青,心里略微修饰了一下词句,然后开口:“你的修为近来如何了?”   司青瘪瘪嘴:“还在炼气入门,我灵根不如大师兄他们,入门没那么容易。”   “你平日是如何修炼的,你今日演练一遍给我看看,为师在旁边指导指导你。”晏七颜装模作样说了一句。司青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这个禽兽师父居然要知道自己修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见他瞪眼,晏七颜有一种心思被戳穿的感觉,连忙干咳了一声:“让你做你就做,去,离我远一点,就在那毯子上演练一遍。”   司青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挠挠头还是听话的走到了毯子上,盘膝而坐,开始引气入体。   晏七颜在一边努力睁大眼睛看……   隔了片刻,她忍不住开口:“你把你现在在做的口述一遍我听听,看看你哪里有错漏,我给你指出来。”   “……”这禽兽师父到底在搞什么鬼!司青内心咆哮,他摇摆了一下身形,深吸一口气:“静心清气,闭目幻形,周身灵力汇聚时,引气入体,将气沉入丹田,以灵脉固之……”   随着他的声音在寝殿中缓缓扬起,晏七颜也合上了眼帘,盘坐在榻上跟随着这些步骤开始引气入体,当她闭上眼睛,仿佛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有许多很特殊的东西存在,它们没有形体,却带着奇妙的力量,慢慢穿过皮肤,进入她的身体中。   她的体内,还有纵横交错的灵脉在运转,当源源不断的灵力入体后,她感觉到身上原本疲惫的感觉渐渐散去,甚至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晏七颜这边很顺利,那边司青却明显感觉到周围灵力少了很多。   他原本引起入体就比修为高的修士薄弱,现如今整个寝殿的灵力全部跑到晏七颜那儿去了,他引了半天都引不了多少,气得一下子睁开眼睛:“师父!你明知道我在修炼你还抢我灵力!”   晏七颜此时却全然进入忘我状态,她一直盘膝引入灵力,任凭司青在旁边咆哮都毫无反应。   此时戚阳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刚才合欢宗派了传令灵兽过来,有消息要传递给晏七颜。但当他看见晏七颜竟盘坐在榻上调息时,略微怔了怔。从前她调息必须再开一层结界,一来防止外人打扰,二来怕有人要迫害她。今日如此反常,难道是因为实在伤得太重,无法再开结界吗?   他正蹙眉想着,晏七颜已睁开了眼睛:“有什么事吗?”   “师父,宗派的信使来了。”见她睁眼,戚阳不再多想,恭敬的朝她回禀道。   晏七颜一怔,没料到那只有耳闻却从未真正见过的合欢宗忽然派人来了,连忙将身子直起,朝他微微颔首:“请进来吧。”   “呃……”戚阳不知怎么的听到她说“请进来”三个字后莫名其妙顿了顿,然后犹犹豫豫出去了。隔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缓慢而又沉重的巨响声,然后寝殿门被“砰”一声撞开了——一只浑身棕黑、绒毛旺盛、滚圆滚圆的猪就这样拼劲了全力从门外挤了进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晏七颜面前。   晏七颜整个人呆滞了三秒……   她脑海忽然刷刷刷回想起了之前在书架上看到的那本关于合欢宗的书册,上面有一句介绍她一目十行给跳过了,没有完全仔细看:合欢宗位于焱光山山脉一带,此山脉居住着一群灵猪,通体混黑,性情温和,后收为合欢宗传令灵兽,专门在各个洞府间传递信令。   晏七颜住的远,这只灵猪跋山涉水走了十天十夜才终于爬到了她的洞府,原本油光黑亮的猪毛都被泥土染成了棕一块黑一块了。   尽管如此,这只灵猪依旧好脾气的蹲坐在她面前,然后开开心心把猪蹄递了过去。   晏七颜看到那猪蹄上有一道发亮的光斑在旋转,她犹豫了两秒,然后伸手握住了那猪蹄。刹那间,一行行文字就从猪蹄上投射出来,映照在半空中。   戚阳站在身侧同样看到了文字上的内容,上面写着“合欢宗十年一度的入门考试,将提前两个月进行,时间就定在本月初九,故召所有合欢宗弟子返回宗门”。   传令结束,灵猪便收回了猪蹄,挪着步子慢悠悠离开了。   “师父,距离初九还有十日时间,我们必须尽早准备,前往宗门。”灵猪一走,戚阳便向晏七颜请示,“禅公子那儿,是否要先去通知一下?”   晏七颜原以为至少还能在这山上忍耐一段时间,找到机会杀了禅鸿轩后,再带着小太子悄悄离开,彻底舍弃这个合欢宗女魔修的身份,却没料到那什么入门考试来得那么快,简直措手不及:“宗门今年为何忽然将入门考试时间提前了?”   戚阳略微一想:“会不会和巍元仙君相关?我听闻巍元仙君已结束了百年闭关,他将亲自主持今年的门派考核。”   巍元仙君……晏七颜微微蹙了眉头,这个名字她听过,就在那本合欢宗门派书册上。巍元仙君是大乘期修士,合欢宗第四任掌门,他活在这世间的年岁足足抵得过晏七颜的年龄后面再加两个零。   修仙者的世界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晏七颜不想参合,也不愿参合。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魔修七颜,倘若真的顶着她这个躯壳去了合欢宗宗门,到时候没准会露出更多破绽,那些活了千年万年的仙君可不是吃素了,比这紫凰山洞府里任何一个人都火眼金睛,万一被发现了,生吞活剥都不止……她还听说有些魔修会把人活活炼成丹药,想想都可怕。   浑身莫名抖了抖,晏七颜决定暂且放过禅鸿轩那厮,趁早带着小太子走!   “师父,今年的入门考试,您打算带哪几位弟子一同前往?”戚阳一句话重新拉回了晏七颜思绪,她本就没打算去,便随口答了一句:“以前带谁,今年就带谁吧。”   管他谁谁谁呢,反正到时候她先带着小太子开溜!   “遵命。”   戚阳从寝殿回来,便着手安排启程前往合欢宗一事。   他最先去了段柏渊的闵华院,闵华院是紫凰山中灵气最旺盛的别院,虽然偏远但风景如画,生灵万物在其中生长也比别处茂盛。段柏渊跟随在魔修七颜身边百年,最得她的信任和赏识,所以当年在各徒弟中分配院落,他得到的是最好的。   戚阳进来时,段柏渊正立在水池上方的木桥上,他的投影倒影在水中,随着一阵风吹过,泛起丝丝涟漪。戚阳走上前几步,恭敬的禀道:“大师兄,合欢宗入门考试的时间提前,师父安排您一同前去。”   段柏渊巍然不动,直到一片落叶卷入池面,打散了原本涟漪扩散的方向,他缓缓抬起头:“戚阳,师父被人夺舍了。”   戚阳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看到段柏渊的眼眸眼眸深邃不可触底,里面好似有一朵墨莲随着眼瞳在徐徐绽放。   第15章 前往合欢宗   沮渠封坛病了。   当晏七颜尚在找寻离开的机会,戚阳却带了这么一个消息给她。天明阁湿气很重,偶有毒虫毒蛇会爬入,平常里头无人,也便不知道里面居然盘踞了一个毒虫巢,沮渠封坛被关在里面时被毒虫袭击,现在毒素扩散已经昏迷不醒了。   晏七颜简直要把这个破山头给直接铲平了,什么妖兽、什么毒虫、还有毒蛇,这什么鬼地方?!她就来了没几天,就已经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这还是人呆的地儿吗?!   走!必须赶紧走!   “那日你们替我解毒时所用的解毒丸可还有?赶紧取来为太子服下。”晏七颜看到病榻上脸色苍白昏昏沉沉的小太子,心痛的要命。   戚阳回禀道:“那解毒丸本是凡人所用,修仙者能以灵力化解毒素,所以极少炼制解毒丸,所以就成了稀罕之物。它原是师父买了用来贿赂皇族中人的,如今却是没有了。不过师父不必担心,几日后您要前往合欢宗,届时可以向宗门内其他修士购买或交换。”   问题是她没真的打算去合欢宗啊!晏七颜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此次前去不知道要在宗门待多久,我恐太子坚持不了那么久。”   “师父放心,太子是应龙血脉,暂时能保住性命。我会留在洞府照看太子,直到师父将解毒丸取。”   “……”   晏七颜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其他地方不能买到解毒丹吗?”   戚阳态度诚恳:“其他宗门也可购买,但您知道……我们是合欢宗,正道仙派见着魔修就……其他魔修门派也极为不喜我们宗门……”   这合欢宗到底是有多不受欢迎啊!!!!!!!!!!!!!!!   晏七颜泪目……她被迫无奈,只能同意前往合欢宗。   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人:一人是禅鸿轩,他一心想入合欢宗的门,甚至不惜背叛整个北凉国,背叛沮渠皇族;还有一人,就是段柏渊。她并不知道以前与她一同前往合欢宗的人里有段柏渊,所以当看到他出现时,只觉得心中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因是三人同行,不便骑乘法器,戚阳便帮他们安排了马车。途中,三人安静的就像鹌鹑,没有人说话,禅鸿轩看书,段柏渊闭目调息,晏七颜战战兢兢。   她从未去过合欢宗,而这魔修七颜到底在里面认识多少人,她完全不知道!倘若有人与她打招呼,她认不出对方该怎么办?倘若有人发现她是假的,又该怎么办?那合欢宗有多大?里面的路好走吗?一个人都不认识,要怎么样换解毒丹?   晏七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在出发前已经恶补了一些关于合欢宗宗派的书,但显然不够用啊……   “师父。”忽然的,坐在旁侧已调息结束的段柏渊睁开了眼睛,“今年的合欢宴,您想好与谁一起度过了吗?禄修真人和司寇真人,定会前来邀请你的。我听说禄修真人修为已升至金丹期大圆满,再过不久就会冲击元婴,您若是选择与他一起度过,今后也能让他多多照拂紫凰山。”   合欢宴?吃晚宴吗?晏七颜暗中蹙了一下眉。吃个饭还要跟人约好?是拼桌的吗?如此讲究?   禅鸿轩听到这里,似乎有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书:“我听闻合欢宗的合欢宴,所有宗门内的修仙者都可以在当晚选择一名道友进行双修,若是两人修为较为接近,便能在当晚一同提升修为;若是两人修为相差较大,修为高者必须赠与法器灵丹给予低者补偿。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双修的两人,若修为相差较大,修为低的会被反夺修为到高的身上,所以通常要给予许多法器灵丹作为补偿,往往高修为者所拥有的法器灵丹品质更高,所以大部分人都趋之若鹜。   修为可以从炉鼎那儿吸回来,但好的法器可是很难买到的。   段柏渊有些意外,这禅鸿轩虽是凡人,但却对合欢宗了解的如此通透:“确实如此。”往年魔修七颜就是用这种方法,换取了不少好的法器灵丹,她之所以能筑基成功,也是因为当年与禄修真人双修后,禄修真人送了她一颗筑基丹的缘故。   什!么!鬼!晏七颜内心简直要咆哮了,这什么破宗门,什么乱七八糟的合欢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一点都不想听这些!强忍着内心的万马奔腾,她表情僵硬的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她一点都不想听!   第16章 禄修真人   马车摇摇晃晃驶了一路,终于在入门考试前一天傍晚,抵达了合欢宗。   合欢宗位于焱光山山脉,与紫凰山相比,它的地域更辽阔,灵力也更充沛,不过焱光山山脉中生长着一种颜色怪异的树,无论春夏秋冬任何季节,此树的树叶都是紫色的,无花无果,好似不是植物一般,一年四季生长,这种植物的叶根都有毒素,所以若要在此山脉挑选洞府,必须避开这种树。   当初魔修七颜之所以会离开焱光山另立洞府,主要是因为七颜修为在合欢宗里不算高,大部分没有这种树的地方都给了金丹期修士和元婴期修士设立洞府,她实在挑不到好的,才另选的地皮。   此树名为“若朝”,仿若朝霞彩云,远远在山脉处望去,都是一片一片格外美丽的颜色。   合欢宗的入口是一道建立在瀑布之上的石桥,跨过石桥就能看见通往合欢宗的石阶,此番石阶上已立了几个容貌姣美的女子,正在等待此届参加入门考试的人。   这个入门考试与平常收一些杂灵根或小厮不同,所有参与考试者灵根都是比较优异的,大部分在三灵根以上,偶尔也有三灵根的,也是凭着合欢宗宗门弟子推荐而来。就像禅鸿轩,他若不通过入门考试,也能进合欢宗,只是地位比较低,处于普通弟子一列,在合欢宗上是没有记名的,只能记录在合欢宗各个洞府的真人仙君名册上;但他若是通过入门考试进来的,不但可以被修为更高的修仙者择选收为弟子,他的名字也是被直接记录在合欢宗宗门名册上。   如墨修七颜、禄修真人、司寇真人等,都是通过入门考试进的合欢宗;而像段柏渊、戚阳,则只记录在魔修七颜的洞府紫凰山名册上,说是普通弟子,其实从身份上来看,他们连普通弟子都不是。   段柏渊像是从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情,到了合欢宗石阶下,他便领着禅鸿轩到那几个容貌娇媚的女子那边登记,并出示了七颜的宗牌。登记好了之后,禅鸿轩便会留在这里与其他人一起参加入门考试,而他们便会先一步上山。   晏七颜虽然一心想为北凉报仇,但碍于边上有段柏渊一直跟着,且禅鸿轩的武功也极为高强,她一直找不到时机下手,现在到了合欢宗,她若杀手,便更难上加难,只能暂且放过他。   徒步上山,就走了四个时辰,到山顶时已是过了一夜,天色微微亮。   原以为这么一大早山上会没有人,却意外的发现早有许多合欢宗的弟子聚集在这里。合欢宗有一个道场,名为金鼎台,金鼎台位于整个宗门最中心的位置,地势也较高,是许多修仙者乘法器会选择降落的地方。   此时金鼎台上已站满了许多合欢宗弟子,男男女女,均容貌出众,其中大部分是筑基期修士,还有数十人为金丹修士,仅有四五人已升阶为元婴期,成为元婴仙君。   晏七颜是万千弟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她此次会来合欢宗宗门,完全是为了给小太子换取解毒丹。但人海茫茫,她不知道哪位真人仙君手上有解毒丹,若是贸然打招呼,万一那人与以前的魔修七颜有过节,那岂不是尴尬?   如此一想,她更不敢轻言妄动,就站在金鼎台上,左右环顾着人群。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朝着她伸了过来,晏七颜十分警惕,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把将那即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抓住,然后猛地一个扭转直接将身后的人压制。   那人倒是没料到晏七颜会反应如此迅速,他本可以用修为施压,但却偏偏任凭晏七颜处置,整个人被她按压在地面,一身丝纱绸缎都凌乱了,墨色长发铺了一地,手中的牡丹花折扇更是断了一根扇骨……   “禄修真人。”边上的段柏渊恭敬的朝着地上的美男一拜。   晏七颜顿时手一抖,连忙放开他退后了两步。   禄修真人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似乎对晏七颜刚才一手功夫很感兴趣:“十年不见,小七颜武功增长了不少呢。不过你这修为,好似还是原地不前,怎么不挑一些修仙者双修,非要找凡人呢?”   他说着,优雅的从地上站起来,身上一股桃花香轻轻传入晏七颜的鼻息间,只一眨眼功夫,他就靠到她的身侧,微低着头,像看小动物似的看着她:“你看,若是你搬到我洞府来,我可以日日陪你双修。”   段柏渊微笑着在边上开口:“禄修真人说笑了,师父与您修为相差甚大,若是日日与您双修,怕要被吸光了所有修为。”   晏七颜:“……”   禄修真人:“……呵呵,小七颜,你这徒儿还是这么讨厌。”      第17章 巍元仙君   金鼎台上,晏七颜沉默,禄修真人呱噪,段柏渊但笑不语。   晏七颜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禄修真人这样的人,听说他是金丹期大圆满,再过不久可能就会升阶到元婴期,这么一算晏七颜在他面前就是一只小虾米,为什么他还是纠缠不休的?没完没了了啊!   边上的其他修士还在闲谈着,似乎非常关注这一次的合欢宴。对于合欢宗的弟子来说,入门考试本就是和他们无关的,收徒与否也一般是由高阶的仙君真人先选,修为低的弟子根本没机会选走一个半个,之所以仍乐此不彼的聚集来此,纯粹就是为了合欢宴。   换句话说,或许宗门就是知道这些弟子并不愿意前来参与入门考试一事,所以每年的考试时间都会和合欢宴时间重叠。   “听说掌门已经出关了,他会不会也参加这一次的合欢宴?”   “巍元仙君吗?他升任掌门已经千余年了,似乎从未参加过合欢宴呢?”   “啊?他以前都未参加过合欢宴吗???”   “巍元仙君经常闭关,每次一闭就是百年,他升任掌门后,次次都错过合欢宴,这一次也是奇怪了,若按之前他闭关的时间算,至少也要等入门考试结束后,他才会出关的,没想到他提前出关,还修改了入门考试的时间,真是奇怪。”   众人窃窃私语着,晏七颜左顾右盼,她想在人群中找一个比较好说话又跟原身不太熟的修士交换解毒丹。   禄修真人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忽然又靠近过来,一把搂住了晏七颜的肩膀:“小七颜,难道你有我还不够吗?怎么,这次合欢宴还想邀请别的修士与你双修?”   晏七颜尬笑两声,拎起禄修真人的手甩开:“我今年不参加合欢宴……”   “不参加合欢宴?那你来宗门做什么?哦,我听说你从北凉带了一个美男回来,是要助他参加入门考试吧?”禄修真人丝毫不在意晏七颜甩开了他的手,又再次黏了上来。   这厮一步步贴过来,还对着她动手动脚,不是摸摸肩膀,就是蹭蹭头发,简直让她忍无可忍。正好前面有一个玄衫少年走过,她看那人穿着普通也许修为和自己差不多,便立刻撇开禄修真人凑了上去:“道友,这位道友。”   那玄衫少年止住脚步,转了过身来。   唇红齿白,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身后背着一把裹着白布的法器,胸前黑色的衣襟内还能看到精致的锦云花纹。这少年生的十分好看,但面上却有点冷若冰霜,在看到晏七颜后,脸色更是冻成了霜:“我今年不想与你双修,你不必再来寻我了。”   呃……晏七颜刚准备问出口的“解毒丹”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身后禄修真人笑嘻嘻的再次迎上来:“小七颜不知道吧?九年前司寇真人外出游历,遇到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凡人女子,之后他就没有再与任何人双修了,一心想把那凡人女子找出来。啧啧,若非如此,他的修为现在又岂会在我之下?所以今年,你一定是我的啦!”   走好不送!晏七颜直接扭头朝另一个修士走去。禄修真人握着牡丹扇悄咪咪的瞧着她在人群中奔走,漂亮的眉毛轻轻挑了挑,有些不解的看向另一侧站着的段柏渊:“你师父似乎性子变了不少哦,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段柏渊微笑着:“禄修真人说笑了,师父前些日子还夺了六师弟的清白,之后又掳了北凉国的小太子入紫凰山。现在许是她想换换口味吧。”   禄修真人:“……”什么意思?!吃腻他了吗T_T???   第18章 合欢石   晏七颜在人群中穿梭,她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这次不再随便找个人就搭讪询问,而是仔细观察和聆听他们的对话,再判断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以及有没有解毒丹。   她像做贼一样挨个儿凑到扎堆的人群里偷听,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位女修士的脚,那女修士尖叫一声瞪着眼睛瞧她:“你谁啊,走路不长眼啊?”   这是一群正在讨论合欢宗掌门巍元仙君会不会参加这次合欢宴的女修士,她们中有人认识晏七颜,看见是她过来,立刻把脸拉得很长:“这不是七颜吗?怎么,今年师兄抛弃你,不跟你双修了?每年霸占着我们的师兄,害我们一次都没尝到他的味道。”   现在说话的是与禄修真人同出一门的女修白珞,他们的师父都是元婴期修士——瞬元仙君。   禄修真人因为容貌俊美,在合欢宗很受欢迎,但这些年的合欢宴他一直只与七颜双修,即便有几次七颜与司寇真人在一块,他也只选择返回洞府,并没有留在合欢宴上,导致宗门内许多女子都对七颜有意见。   现在好了,晏七颜顶着原身的壳子,所有怒气都撒到了她的身上。   晏七颜生怕原身干的事儿牵扯到自己,连忙态度诚恳的表态:“大家放心,我今年不参加合欢宴。”   这下所有人更怒了:“怎么,你是在施舍我们吗?”“就是,装出一副好心的模样给谁看?你以为这是那些普通的仙门,吃你这套白莲花样子?”“最讨论这种女人了,装腔作势,还非得给自己立牌坊。”   晏七颜:“……”她沉默了。   女人中终于有一个见晏七颜实在可怜,上来安慰了她一下:“七颜你别放在心上,今年因为掌门出关,大家情绪有些高涨,说话难免尖锐了一些。对了,你今年真的不参加合欢宴吗?掌门难得在合欢宴开始时出关,你若有幸,也许能和掌门共度良宵。看,我们都已经提前取好了合欢石,就等晚上的合欢宴了。”   合欢石是合欢宴之前,用于双修者达成共识的一种方式。晏七颜坐在马车里那会儿,不知道段柏渊是故意还是刻意,把合欢宴整个情况都说了一遍。   在合欢宴开始之前,金鼎台上的八卦地池会打开,每个想要参加合欢宴的人都可以去石像那边取一块合欢石,在合欢石上滴入自己的一滴血作为标记,然后刻上自己中意人的姓名。   等合欢宴开始时,八卦地池会把刻着自己名字的所有合欢石呈现到眼前,届时再从这些合欢石里挑选一人,即可。   往年的合欢宴,有些人能收到好几块邀约的合欢石,有人则一块都没有,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晏七颜本来就不打算参加合欢宴,自然没有去取合欢石:“我今年……洞府事情多,太忙了……就不参加了。对了,你身上有没有解毒丹?我有一个徒儿受了伤,我想来换一颗解毒丹。”   难得遇上一个好说话的女修,她不想错过问解毒丹的事。   那女修略微一怔:“解毒丹?我从来不置备这些东西。你若要丹药,可以同禄修真人说呀,你忘啦,禄修真人是炼丹师。”   什,什么???他是炼丹师?!   第19章 被骗投石   禄修真人是炼丹师,也就是说解毒丹他手上一定有,即便没有也能轻易炼制出来?晏七颜沉默了,她扭头看着在人群中风骚入骨的禄修真人,一把牡丹扇扇的风生水起。   呃……   “小七颜,你是不是观察了一圈,还是觉得我最好最适合你?”见晏七颜视线又看向了他,禄修真人立刻兴冲冲的奔了上来,凑到她跟前去。晏七颜强压着满脸的嫌弃,努力表现出对他略微感兴趣的模样:“是,是啊……禄修真人,我有一事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带解毒丹?”   “我身上除了有解毒丹,还有吃一粒就可以增长修为的修为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禄修真人笑咪嘻嘻,“小七颜,今晚的合欢宴……”   晏七颜:“行!你先把解毒丹给我,今晚的合欢宴我就参加。”   “好。”禄修真人伸出手,晏七颜以为是解毒丹,连忙伸手抓过,摊开一看,却是一块透明的石头。禄修真人漂亮的牡丹扇朝那石头一指:“你先在合欢石上滴上血,然后投入地池去,我再把解毒丹给你。”   你丫的……晏七颜原想骗了解毒丹就找机会开溜,没想到这厮居然算得如此精细。她脸色不太好的翻过合欢石,瞪了它片刻后,忽然心生一计,乖巧的在上面滴了血,然后就要朝地池方向投去,却被禄修真人拦了下来:“你还没写名字呢。小七颜,你不会忘了,如果不写上本派宗门弟子的名字,地池是不会收录你这块合欢石的吧?”   “……”晏七颜,“呵呵,看我,我给忘了。我写,我现在写……”   要是真写上禄修真人的名字,她怕是逃不掉了!尼玛,绝对不能让他得逞,这解毒丹她也要定了!晏七颜大脑迅速运转,然后抬手在合欢石上写了巍元仙君的名字。   首先这巍元仙君是掌门,想要选他的女修非常多,估计至少这地池里投的几百块合欢石上都是巍元仙君的名字;其次巍元仙君从前一直没有参加过合欢宴,这一次没准也不参加,那到时候即便投了合欢石,也会被作废;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真人用的都是道号,所以她迄今为止除了这副身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合欢宗任何一个弟子的完整姓名,除了巍元仙君……因为巍元仙君的名字是在书册上有记载的!也是她唯一知道的一个!   晏七颜快速写上名字然后甩手一丢,不给禄修真人看到的机会,直接投入了地池。   地池晕开一层光晕,接纳了这块合欢石,晏七颜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写好了。你那个解毒丹,可以给我了吧。”   禄修真人勾嘴一笑:“解毒丹我现在身上暂且没有带,但我保证,只要过了今晚,我一定亲自派人将解毒丹送去你的紫凰山。到时候我还多选一份法器给你,你至今没有趁手的法器不是?那柄蓝剑,你又不会使。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支白月簪,乃上品法器,届时赠与你。”   “你!”晏七颜简直气炸了,他分明没有带解毒丹在身上,却诓骗她投了合欢石,简直心机叵测。正要恼怒,段柏渊却忽然上了前来:“恭喜师父喜获上品法器。师父,您从前一心想要一件趁手的法器护身,还为此向禄修真人讨要多次,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言下之意就是,魔修七颜是不会为一颗解毒丹而拒绝一件上品法器的。   晏七颜深深压下心底的怒气,勉强配合的说了一句:“禄修真人上心了。”抬头看见段柏渊的视线一直盯着她,似乎要看穿她身份似的,连忙又加了加:“我真的好高兴啊。”(可脸看上去没有一点要高兴的样子……)   禄修真人玩味一笑,只觉得今年的七颜看上去更加娇嗔可爱。从前她总是主动黏上自己,今年虽然再三拒绝,但又有一丝欲情故纵的意味,似乎也挺有趣,大概是从凡人那学来的套路。   第20章 水虺   禄修真人自得其乐,晏七颜却心情不太好。   她来合欢宗的目的就是为了换一颗解毒丹,如今解毒丹没换得,还被这厮缠着那儿也去不了。因为投了合欢石,禄修真人便认定晏七颜晚上会与他双修,自然勤勤恳恳的跟在边上,逢人还面带三分笑,勾肩搭背的介绍:“今年我又是和我的小七颜,你们可不要乱抢哦。”   “不抢不抢,谁不知禄修真人与七颜道友情投意合,我等自然不会掺一脚。”   “是啊,禄修真人,听闻你即将冲阶元婴期,我们在这里提前祝贺你了。”   “七颜道友真是好福气,旁的合欢宗弟子都是朝三暮四,唯独禄修真人一心一意待你。你们若是今后结为道侣,我们都不稀奇了。”   禄修真人摇着牡丹扇含笑听着众人的吹捧,晏七颜在边上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修仙者和凡人一样都兴这一套,从先她常年在外打仗,说话直来直往,返回朝中后听到那些官员互相之间的吹捧,极为不习惯,却没想到天下间连修仙者都是如此。   修仙者原本在他们凡人眼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能腾云驾雾,能使用法术,现在看来,他们也与凡人无异,只不过多了一些凡人所不能的东西罢了。   被禄修真人缠了数个时辰,眼看天色要暗下来,晏七颜仍没有换到解毒丹。   她看了看边上那些陆陆续续已经勾肩搭背好的修仙者,心中更加焦急起来。就在此时,之前自己碰过照面的几个女修正好从前方走过,其中那个漂亮的女修白珞看到晏七颜边上站着的禄修真人,脸都气绿了:“七颜道友可真是口是心非啊,明明说今年不参加合欢宴,转眼便又与师兄站在一块了。”   晏七颜向来说到做到,她为人做事有如同行军打仗一般,严谨又认真,现如今被人啪啪啪打脸,尴尬的脸都红了,恨不得挖个地缝钻下去。   禄修真人还在边上加了一句:“白珞师妹如何说这样的话,小七颜哪一次合欢宴不是同我一饷贪欢,怎会舍了我不参加合欢宴呢。”   “师兄你不要被她蒙蔽了,你忘了二十年前她给司寇真人投合欢石的事了吗?现如今又来纠缠你,不过是仗着师兄你的修为又比司寇真人高了而已。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谁修为高就跟谁。”那女修见禄修真人如此维护晏七颜,气得直接吼道,“我看今年,她根本不会跟你双修!掌门参加了合欢宴,她没准会给掌门投合欢石呢!”   晏七颜:“……”(脸啪啪啪啪,好疼)   白珞之所以如此愤愤不平,完全是因为前身的魔修七颜就是这么一个人。七颜修炼百年,她在第一次参加合欢宴时就勾搭上了禄修真人,当时禄修真人仅以五十年时间就升入金丹期,加上资质为水木双灵根,很受门派重视。   七颜勾搭上他之后,从他手上得了不少好东西,特别是筑基丹,宗门五十年仅发三颗筑基丹给弟子,其中一颗就给了禄修真人。   当时禄修真人因遵照仙师瞬元仙君的指导,以积累的修为冲阶,没有使用筑基丹,就将此丹药留了下来,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转赠给了七颜。后来七颜也是因筑基丹升阶成功,出去自立了洞府。   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每次合欢宴,七颜都会和禄修真人在一起,直到二十年前,七颜忽然又看上了司寇真人。   司寇真人是单系灵根,修为与禄修真人相近,七颜想换个跳板,就跑去勾搭了他,两个人一同投了合欢石,共度了一宿。害得禄修真人可怜巴巴等了一晚上,只能自己回了洞府。   而如今司寇真人修为不涨,一直停滞在金丹后期,禄修真人却修成了金丹大圆满,马上要冲阶元婴了,她立刻就把矛头转过来了……简直不要脸!   晏七颜被盯得老脸通红,她就算挨打挨揍都不怕,但替原身背这样的锅,简直比给她扎上三四刀还要痛苦。   禄修真人却全然不在意,他一把环住晏七颜的肩,低下头贴着她的脑袋声音温和:“那又如何,只要我一日比一日强,小七颜便会一直选我了。是不是?小七颜?”   “呵,呵呵……”晏七颜再次掰开他的手,甩到边上,“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事,去别处走走。”   “小七颜,小七颜。哎,小七颜你别走啊。”   “师兄~~你还跟去做什么,就让她走。”   身后呼喊的声音渐渐远去,晏七颜正想喘口气,却看见段柏渊带着一个粗壮的汉子从前方走来:“师父,这是逄光真人,他身上正好有一枚解毒丹,想与师父做交换。”   难怪刚才途中段柏渊莫名其妙了,竟然是专门去替她找拥有解毒丹的人。晏七颜虽然对段柏渊有些防备,觉得此人心机深沉,但不得不承认,段柏渊确实非常会做事。   那壮汉身上有些草叶,十分凌乱,像是刚打斗了一番:“我是炼药师,常年在外面杀妖兽取内丹,今日我碰见一条尚未成蛟的水虺,它逃进了你们宗门后山。我虽是魔修,却不是你们宗门的人,后山之地进不去,烦请这位道友助我将那水虺捕回,我定会将解毒丹奉上。”   未成蛟的水虺就是普通水蛇,虽然有毒,却比起之前遇到的妖兽要好抓的多。晏七颜只略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好,请真人在此等候。”   合欢宗的后山就在金鼎台后面,沿着小路走差不多走半个时辰就能到。   后山并不大,这里因在合欢宗的保护结界内,所以妖兽非常少,即便有,也是一些不会伤人的。那条水虺能游入此处,是因为它尚未修炼成蛟,所以结界起不到作用。   晏七颜沿途寻找,刻意关注了脚下的潮湿的草丛,还有埂边的水渠。这条水虺能躲过逄光真人逃进后山,说明它修炼四百年已有了灵性,否则不会如此机智,知道这合欢宗的后山外面的修仙者是进不来的。   搜寻的过程并不轻松,晏七颜怕漏掉某块地方,便弯着腰一寸一寸寻找,大约找寻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合欢宴的时间都快要开始了,还没有什么下落。   “难道已经溜走了吗?”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后,继续走了一段路,忽然脚步一下子停住。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住,那是一种看猎物的感觉,尖锐的,置于死地的。   是那条水虺!   水虺已生了灵性,晏七颜在这后山弯着腰找了很久,它便知道她是来寻它的。只是它毕竟不过是一条水蛇,无法跟一名修仙者抗衡,便只能一直静静盯着她,只可惜它的道行太浅,一下子泄露了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晏七颜突然拔剑猛地扫向了后方的草丛,那草丛中猛地有什么东西一动,她迅速出手一把将它掐住。   水虺牢牢缠在了晏七颜的手腕上,它的下颚被掐着无法扭头咬她的手背,便只能拼命用蛇身缠紧她,想要晏七颜松手。但它实在太细小,这点力气在晏七颜身上根本不够看。   “抱歉了。”捉它并非晏七颜本意,但这世间生生死死各有天命。她不喜杀人,却要在战场上执剑杀敌,若敌人不死,战争溃败,届时整个北凉便会被敌军侵占,北凉的子民,她效忠的帝王,都会惨死。   她即为杀人,也为救人。纵然那个时候她同样死在战场上,也绝不怨恨任何一人,这是她的果报,也是她的天命。   水虺逐渐失了力气,蛇身垂落了下来,但并未彻底死去,只是有些奄奄一息。晏七颜抓着它准备离开后山时,忽然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你叫何名字?”   晏七颜一惊,她仰起头,看到自己正上方的那棵雪松上,竟卧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穿着石青色鹤氅,衣袖上刺着梅花仙鹤绣,墨发简挽着,就这么倚靠着雪松的树枝,仿佛与整幅景色融为了一体,浑身透着优雅冷淡。唯有那一双金眸,与他此时的气质略有不符,好似仙风道骨中带着一丝魔气,却又毫无违和。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树上的?她竟一丝都没有察觉?晏七颜心中大震,但很快她就想到这里是合欢宗后山,能在山中之人,应该也是合欢宗子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我是紫凰山七颜。”   “嗯。”树上男子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微微一侧身便从上前飘逸落下,站在了她的面前。   靠得近了,晏七颜才发现面前这人衣袖上的刺绣并非梅花仙鹤,而是盘踞着一块礁石的龙纹,这龙纹用银线勾勒,并不显眼,却暗暗有流光闪溢。   “可否放了此水虺,它已修炼四百多年,再过不久,应能化蛇为蛟。”那男子的目光轻轻落在晏七颜手中的水虺身上。   晏七颜有些不解,她抓条蛇关这人啥事儿?难道这合欢宗连蛇也不能抓了?   抬起头时,她忽然看到了面前这人的那一双金眸,眸中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收缩成一条竖线,犹如兽瞳。   等等!此人……是巍元仙君!   合欢宗书册上有记载,现任掌门巍元仙君是应龙修炼升阶化为人形的!水虺修炼五百年化为蛟,蛟修炼千年化为龙,龙再修炼五百年为角龙,角龙直至千年修炼后……才为应龙。巍元仙君最早期,便是水虺!   第21章 交换   应龙血脉与应龙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应龙分为两种,一种是天地间自然孕育诞生,不需要修炼磨砺;一种是有水虺经历数千年修炼而成。   天地间自然孕育的应龙只在远古时期才有,而现在世间所存在的只有应龙后裔,既拥有应龙血脉者,但并非应龙本身,譬如像沮渠皇族——沮渠封坛。   而水虺修炼成的应龙,从本质上说要比自然孕育而成的应龙低级许多,两者的实力其实相差无几,但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天地血统,一个是妖兽血统。   巍元仙君原名尚巍元,数千年前就是一条水虺。他修炼三千年化为应龙,成就了人形。之后又继承了合欢宗宗门,成为合欢宗第四任掌门。他的修为看似只有大乘期,却实际上已与渡劫期的修士无异,特别是当他幻化成龙形时,力量会成倍增长。   晏七颜只在书册上看到过关于巍元仙君的记录,也知道他是现任合欢宗掌门,却很难理解什么应龙,什么应龙很厉害,什么修炼三千年是个什么概念……所以面对眼前这个男子,她更多的是抱着一种“这个很厉害的人”这么一个心态。   当巍元仙君要她释放手里的这条水虺,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解毒丹,水虺可以换解毒丹,有了解毒丹就可以离开合欢宗,回紫凰山救小太子。   所以她犹豫了,没有立刻松手。   巍元仙君站在面前等了她片刻,发现她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便抬起头,拿金眸认认真真看她:“你想要什么?”   晏七颜犹犹豫豫开口:“我要用它换解毒丹。”   巍元仙君点了点头,他修长的手指凌空一握,有一个半透明的药瓶就出现在了手掌上:“这是九阳涤尘丹,可以解天下间所有毒,也可解修仙者体内的浊气。我用它来换你手中水虺的性命。”   “……”晏七颜完全不知道这九阳涤尘丹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它有多牛逼,只觉得名字听起来是挺长的。   巍元仙君金眸微微动了动,认真加了一句:“是真的。”   “那好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巍元仙君是合欢宗掌门,实力肯定很强,更何况人家不仅是龙还是蛇,这丹药名字又那么长,可能确实也是有解毒作用的……   她一松手,原本奄奄一息的水虺立刻游到了地面,直接遁走了。   接过巍元仙君手中的丹药,晏七颜本来想直接走了,又觉得不太礼貌,朝他拱了拱手:“那个……掌门,我先回去了……合欢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怕赶不上。”   巍元仙君长袖一拂,朝她微微颔首:“去吧。”   她立马滚出了后山,返回到金鼎台上。此时天色正好处于不暗不明状态,金鼎台后面的大殿屋檐上是一大片赤红色的彩霞,霞光映照在八卦地池的池面上,美得好似一幅画。   晏七颜握着手中的丹药,趁着没有被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赶紧往边上的石阶走去,想要趁早跑下山,却不料前脚刚抬起就被人喊住了:“师父,您找到水虺了吗?”   脚一顿,晏七颜的头咯吱咯吱转了回去。   段柏渊就站在金鼎台上,他背对着身后的晚霞,浅红色光芒就撒在他的衣衫上,衬着那一头银发,美得惊心动魄。   他就像是已预料到晏七颜要逃走一样,站着数千合欢宗弟子的金鼎台,他却能一眼就找到她,并且站在靠近石阶的这个地方等她,简直了……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第22章 合欢宴   她尚未回答,忽然金鼎台周围一圈的石灯在这一刻亮起,天空中最后一丝光芒已经褪去,整个合欢宗在即将陷入黑暗的一瞬间,所有石灯的灯火都被点亮了。   晏七颜所站的石阶两侧,那些灯火一盏接一盏的接力着往山下蔓延,一直到盘旋到最底部,犹如一条火龙。而身后的八卦地池,在这一刻绽放了更加夺目的色彩,里面数千枚合欢石都在这一刻被凌空悬起,犹如星辰一般,悬浮在夜空中。   “合欢宴开始了。”段柏渊仰起了头,看着那一片璀璨的合欢石群。   它们在空中盘旋环绕,因带着地池中的水,散落下来时折射了合欢石的光芒,晶莹剔透、荧光闪闪,将整个金鼎台都照亮了。   完了完了,合欢宴开始了!   晏七颜现在根本顾不得金鼎台上欢呼的人,她也不管自己被段柏渊逮个正着,直接跨出脚步要逃下山去,却不料此时有一阵极强的威压朝着她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她全身都被压制住,双脚根本没办法动弹半步!这威压太过强大,而且它们仿佛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一般,比战场上的杀气更真实。   “这可不行哦,小七颜。你既已答应今晚与我双修,可不能出尔反尔,离我而去呢。”从段柏渊身后跨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禄修真人。   禄修真人是金丹期大圆满,晏七颜的原身则为区区筑基中期,他稍微一施威压,她就无法动弹了。晏七颜从前没有遭遇过威压压制,她只觉得这股强大的力量普天而来,就像是一阵极强的飓风,狠狠把她锁困在地面。   禄修真人隐忍了许久,今年见着晏七颜,就想着与她好好厮磨一番,却不料她一避再避,就算要玩欲擒故纵,也稍微过了一些吧?   他面上桃花笑颜,心中却早有度量,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跟随着她,见她准备逃下山去,才用威压将她震慑住。   晏七颜无法动弹,禄修真人便像抱着玩偶一样把她揣在怀里:“你为何屡次三番躲我?若是怕修为被我取了太多,今晚我控制些便是,何必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那上品法器,可是你想了许久的,难道真的不想要了吗?”   她!完!全!不!想!要!   什么上品法器,她连灵力都使得不熟练,要那破法器有何用啊!   “禄修真人……你,你先将我放开,我只是觉得金鼎台上人太多,太热了,想往下走几步喘口气。”晏七颜死命挣扎了几下,想从他怀中挣脱。但禄修真人却越搂越紧:“有道理,我也觉得金鼎台上太热了,那我陪小七颜去下面人烟稀少的地方吧。”   他声音温和,但手上禁锢的力量却十分强大,晏七颜挣脱不开,眼看就要被拖下去了,忽然身后的金鼎台上有人惊呼了一句:“掌门?!”   只见一身石青色鹤氅的巍元仙君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长袖一拂,紧接着听到“咚”一声,有一枚合欢石从他袖中飞出,入了地池之中。   刹那间,无数光辉跃然而起,那一枚合欢石被升腾到了半空,与其他合欢石一并悬浮着。   “天啊,是掌门!掌门投了合欢石!”   “他选了谁?掌门要与谁双修?”   “啊啊啊啊,早知道我也选掌门了!我不知道他今年真的会参加啊!”   巍元仙君的加入,让整个合欢宗宗门都沸腾了!      第23章 选中   巍元仙君是何人?那可是拥有大乘期修为的修仙者。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大乘、渡劫……度过以上所有的阶段,才最终可以飞升渡劫,魔修中,初期升阶是十分简单的,修为够了,稍微冲击一下就能到筑基,也可入金丹。   但越到后面,升阶越难,因为魔修的修炼方式过于残忍,抢夺旁人修为,有些人甚至烧杀掳掠,身上所承受的罪孽越重,升阶所遇的雷劫就越大。   一万个魔修中,有七八千人可以到达金丹期,但要从金丹期到元婴期却只有数百余人,而从元婴期到分神再到大乘期,却只有寥寥数人。有多少人盼望着能到达巍元仙君的境界,但整个修仙界数万万年,到达大乘期的魔修简直屈指可数。   别说整个合欢宗,即便是其他宗门的魔修,都对巍元仙君十分敬仰,也正因为如此,便是旁人再不屑合欢宗,也没有人赶来捣乱。   不为别的,就为合欢宗有巍元仙君坐镇。   便是这样的人,却在今日投了合欢石,要在这合欢宴上,选一人双修度过良辰美景。   禄修真人微微松了手,他直起身透过金鼎台上沸腾的人群看向那一身光华的男子,掌门巍元仙君……他投射合欢石是想选择谁?   感觉到身上的威压一弱,晏七颜立刻反手抓住禄修真人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猛地一个扭转,将他整个人反扭到地上,手中的蓝剑随即抽出,在空中划开一道漂亮的光晕,快速抵在了禄修真人的脖颈上。   禄修真人来不及反应,他就这样被她压制在地面,一双桃花眼透过闪烁的天空,看着面前的晏七颜。她弓着身,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握剑的手上,修长的脖颈下是微微凸起的锁骨,在星光照耀下,美得不可方物,他闻得到她身上柔软的香气,带着一丝甜美,和不熄不灭的强韧。   便在此时,两颗合欢石缓缓从地池上空飘动而来,犹如闪动的莹花,在晏七颜的耳侧拂动,一颗藏青色,一颗玄黑色。   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修仙者的属性和修为,禄修真人水木双灵根,他的合欢石染上血后的颜色会偏向蓝色和棕色,加上他修为已至金丹,所呈现的便是藏青色;而整个合欢宗内,合欢石能呈现玄黑色的,唯有拥有应龙血脉和身负大乘期修为的巍元仙君。   金鼎台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黑色合欢石飘到了晏七颜身上,他们甚至屏住了呼吸,原本的喧嚣声都安静了下来,静得连针落到地上都亲耳可闻。   晏七颜全身心放在压制禄修真人身上。她从前是武将,不惧怕任何威胁和压力,因为在战场上最忌讳士兵或将领懦弱,一旦胆怯,这场战役便必然无法获胜。失败的结果往往更加残忍,所以即便穷途末路,她也绝不退让妥协。   但成为修仙者后,那些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威压让她意识到,其实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可以大到无法想象,就如同蝼蚁与雄鹰,尘埃与星辰,那是凌驾在数万万倍以上的实力,不是一个凡人拼尽全力可以阻挡的。   禄修真人意识到晏七颜状态的改变,她根本没有在乎这场合欢宴,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漂浮而来的合欢石,她的目光如同炙热的火焰,好似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她在不甘,她在抗争!   “师父,”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段柏渊忽然上前了一步,出声提醒,“有两颗合欢石上均刻着您的名字。”   晏七颜几乎是在一瞬间回过了神,她侧过身,看到耳边悬浮的两颗合欢石,还有身后数万合欢宗弟子贼亮亮盯着她的眼神。   她被吓得倒退了一步:什,什么情况???   第24章 巍元仙君的人???   金鼎台上的巍元仙君,星辰之光撒在他的衣袂上,周围有数千枚刻着他名字的合欢石悬浮着,他伸出手,长袖拂开那千枚浮动的合欢石,从中间取下了一枚赤红色合欢石,握在掌心间。   那枚赤红色合欢石,正是晏七颜所刻。   周围一众合欢宗弟子已纷纷跪拜下来:“恭贺掌门择中双修弟子。”“恭贺掌门。”纵然也有许多人不甘心,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恭喜道贺。就连之前心中对晏七颜充满怨怼的女修白珞,也不得不跪下来恭喜。   八卦地池里所有合欢石都已经飞到了各个修仙者面前,禄修真人身上也悬浮着数百枚合欢石,纵然许多人知道他百年来都只与晏七颜双修,但心中仍有期盼能与他共度一晚。   只是他痴心错付,那一枚刻着晏七颜名字合欢石,因为没有被择中,而熄灭了光辉,坠落到了地面。   “师父,巍元仙君已入殿中等您,请随我来。”段柏渊恭敬的面对着她,朝她微微一拜。晏七颜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段柏渊引着往大殿方向走,金鼎台上的其他合欢宗弟子纷纷让开了路,给她留出了一条通道。   能够被掌门择中,晏七颜必将一步登天。   哪怕只是一晚缠绵,晏七颜所得到的也绝非仅仅只是法器珍品这么简单,首先她的地位会与从前截然不同,她会被贴上“巍元仙君的人”的标签,在整个合欢宗,不会有人敢轻易动她。其次,她巍元仙君与旁人不同,他是大乘期修士,又是妖兽化形,在修仙界活了数千年,他只要随便指点一下就可以助晏七颜大幅度提升修为,甚至极有可能让她突破心境一跃进入金丹期……   当然,珍品神器绝对是少不了的,许多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差距,除了修为境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法器。往往一件强大的法器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以巍元仙君掌握的神兵法器来看,任何一件都可以让晏七颜实力大增。   段柏渊修长的身影背对着身后的晏七颜,他的素衣微微随风而动,扫过地面的尘土却纤尘不染。银白长发衬着那一支翡色玉簪,流光四溢,美轮美奂。   直到抵达了那座高耸入云端的大殿,他才缓缓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纤细的睫毛下,是一双露着忠诚笑容的眼睛:“从此处进去,就是掌门的寝殿。明日卯时过后,我便会来接你。”   晏七颜立在地上,呆呆看着头顶处那座大殿,脚却没有再往前跨出半步。   段柏渊微微颤动了眼帘:“师父,在修仙界中实力便代表了一切。当你实力孱弱,便会任人宰割,你自己,你周围的人,你想要护住的东西,没有一样能被留下来。他们会因为你的孱弱而被人欺辱、破坏、甚至毁灭。”   其实这个世界原本就残忍,只是凡人只活几十年,所遭遇的痛苦和磨难也会少,而在这修仙界,百年时间,千年时间,那些冰冷冷的黑暗会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呈现在你面前。你会逐渐发现,其实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是黑暗的,是你如果不竭尽全力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就无法真正活下去的。   魔修也好,道修也好,在修仙界,没有是非分明,没有黑白对错。   他曾安宁的生活了十几年,却在魔修出现后被毁于一旦,那些所谓的正派道修剑修走过后,也只是同情可怜,却没有人会出手助他,帮他,那些作恶的魔修也没有收到应有的惩罚,依旧在天地间逍遥法外。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冰冷残酷……你若不想受欺,被辱,就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变得无可挑剔,变得没有破绽,然后跑上去,跑到更高处,站上那更高更远的地方!   唯有如此,才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这个残酷的世界踩在脚下。   那一瞬间,晏七颜眼中仿若闪过北凉国城破的场景——   鲜血流满一地,北凉战士的尸首铺满了整个城池,有人抱着孩子在血泊中哭泣,有人奔跑着穿梭在硝烟中想搏一条活路,她握着剑,站在弥漫着烟火的北凉城,无力回天。   “师父,请。”段柏渊微微侧身,让开了这条通往大殿的路。晏七颜看着那两扇敞开的玄黑铁门,铁门上一条盘龙仿佛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双睁着的眼睛划过星辰的光芒,一闪而逝。   晏七颜最终被迎入了巍元仙君的宫殿,玄黑铁门重重关上。   巍元仙君的宫殿与外面有些不同,整座宫殿是纵深的,殿内有河,河上一座水廊从正门一直延伸到里面发光的莲花寝殿中。水廊上可以看到一盏盏闪烁着烛火的宫灯,水廊两侧是水流,水流上有仙气缭绕,使她看不清水廊下的流水。   晏七颜猜测,这座宫殿应该在修建的时候,就建立在了水上。巍元仙君是应龙,前身又是水蛇,喜欢在水中,所以殿内有水,也实属正常。   继续往前走,莲花寝殿内的光微弱闪耀,格外漂亮,晏七颜能够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压,自里面徐徐绽放盛开,直至蔓延到了整个宫殿之中。这股灵压来自巍元仙君,却不似之前禄修真人的威压那般强势和咄咄逼人,它已经强大到了一定境界,不会给人压迫力,却让人心生敬畏。   忽然的,耳边有什么水声轻轻流淌而过,只见一条通体玄黑的龙身从脚下的水廊底盘旋而起,带着缭绕的仙气降落在莲花寝殿内,化身为了巍元仙君。   他一双金眸微微闪动,瞳孔倒映着站在水廊上的晏七颜。   这一次的距离,比之前在后山更近了许多,晏七颜可以清晰看到他的肌肤,白皙细腻。深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有微风顺着水流而来,拂开了那缕缕黑发,在空中散开丝丝分明的弧线。巍元仙君给人的感觉就如一颗已打磨出土的黑曜石,无瑕,沉稳,明明光泽潋滟,却又有一种拒人千里之感,仿若天人。   晏七颜仍站在水廊中,没有继续往前,她感觉到脚下一湿,低下头时,看见水廊两侧的水已经蔓延上来,打湿了她的鞋袜。   她要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抬脚时有水流卷上来,将她的一只鞋卷了下去,巍元仙君还在前方静静看着,似乎在等她过去,晏七颜犹豫了一下,干脆将另一只鞋脱下摆放在一侧,赤着脚朝莲花寝殿方向走。   只是没想到她走了几步后,又有一股水流卷上来,拖住了她的外衫,直接将她的外衫扯入了水里……   这下,晏七颜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水廊边缓缓流动的水流,察觉到刚才卷了她鞋子又卷了她外衫的行为,像是被人操控的。   如此想着,正好有一股水流悄咪咪从她脚边涌上来,要解她的腰带……晏七颜直接抽出佩剑一个转手就将那股水流给切断了。水流“刷拉”一下散落到地上,溅了她裙摆一身。   巍元仙君:“……”   晏七颜:“……”   整个殿内瞬间沉默了下来,连水流声都轻了少许,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晏七颜略微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手中蓝剑负到背后,态度认真恳诚:“掌门,我不喜欢刚才那样。”   巍元仙君与她大眼瞪小眼良久,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好。”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大概觉得这气氛实在没办法再持续下去了,巍元仙君忽然轻轻一动长袖,只见水廊两侧忽然涌起了一朵一朵水莲花,那些水莲花徐徐盛开,里面呈现出了一件又一件琳琅满目的法器珍宝。   “今晚过后,这些东西里你可以选一件喜欢的取走。”巍元仙君声音温和。   晏七颜略微抽了抽嘴角,她忽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怎么自己像是进来卖……身……一样……   她的沉默让整个大殿再次陷入尴尬的局面。巍元仙君略微思考后,再次开口,这一次他决定先介绍介绍这些法器珍宝,好让晏七颜有个选择:“这件是两百年前我去白海山遇到五行希狐,取了它内丹炼制而成的法器‘沙罗’,驱动它后可以生成千海潮浪,能在一日之内覆灭一个国度;这枚怨纯皇印是在四百六十年前月蚀妖塔开启时,我从里面寻来的一件助灵神器,只要在手中印下一枚印记,就可以源源不断吸取比本体灵脉能容纳最大极限度更多的灵能,驱以使用;这件%&**&……还有这件!%¥@&%……以及这件*&%¥#……”   晏七颜:“……”(听起来每一件都很牛逼,但她没有一件能理解的)   巍元仙君还在一件一件介绍着,他法器实在太多了,大部分都搁置着没有使用,这里的每一件拿出来都是神器级别的,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灵力驱动,即便晏七颜只有筑基期修为,也能轻易与金丹期的修士对抗。   但这些都不是晏七颜想要的,她之所以会踏入宫殿,是想给合欢宴上投下合欢石之事一个交代:“掌门,今日那枚合欢石,是我误投入池中的。我的徒儿中了毒在洞府等我回去送药,请掌门另择他人双修。”   第25章 挣扎   晏七颜推开门出来的时,段柏渊仍站在铁门外。他看到晏七颜从里面空着手出来,衣衫整齐,只湿了衣裙:“师父,掌门与你……”   “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吧,回紫凰山。”晏七颜神情淡漠,她握着手中的蓝剑,越过段柏渊径直朝着下山的石阶走去。   段柏渊微微蹙了一下眉后,迈开脚步恭敬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刚才在殿内,巍元仙君并未过多为难她,只是反复问了几句:“你真的不要这些法器了吗?”在晏七颜郑重其事的表明“确实不想要这些法器”之后,他便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收回那些在廊边欢腾的水流,让晏七颜离开了。   晏七颜不想多提殿内的事,她想尽快返回紫凰山,拿着药医治小太子。   两人走过金鼎台,尚未走下石阶时,身后跟着的段柏渊忽然停了下来,他恭敬的开口:“师父。从合欢宗到紫凰山需六日马车时间,小太子身上的毒须得尽早清除,越快回去越好。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如向宗门借兽骑返回,能在一日内抵达紫凰山。不如您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借了兽骑来,可好?”   晏七颜心中略微一盘,觉得有道理,便点了头:“嗯。”   段柏渊恭敬朝她一拜,随后便返身去合欢宗的兽骑堂借兽骑。晏七颜便等候在金鼎台下的石阶处,合欢宴现在已是开始的时间,大部分看对眼的弟子都已去享受欢愉,台上所剩的不是没有被人择中的,就是投了合欢石没被回应的,他们正互相挑挑拣拣,打算随便选一个双修。   天空已彻底暗下来了,除了石阶两侧点燃的灯火,看不到一丝光芒。晏七颜看了看手中的那枚丹药,微微握紧。不知道小太子现在如何了,等解了他身上的毒,她要带着他离开这样的地方。   “小七颜,你果真在这里。”   突然,身后有一双手伸了过来,直接将晏七颜抱了满怀。她一惊,连忙要转身,却发现身后的人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温湿的气息从她头顶上拂来:“我看见你的大徒弟去借兽骑,还觉着奇怪,原来你并未入掌门的寝殿,而是留在这里等我~~~”   “禄修真人!”晏七颜被他手中的那柄牡丹扇扣住了脖颈,根本动弹不得,“我今日不想双修!今年的合欢宴,我是不参加的!”   “小七颜想过河拆桥?你之前写信予我,求我为你找寻一柄上品法器,你愿在今年合欢宴上以身相许,怎么,我为你寻了法器来,你倒是又不要了?”禄修真人袒露着衣襟,他扣着晏七颜的手,轻轻闻着她发上的香气,“就今晚,少不了多少修为。回头我帮你再抓几个正道门派的男修来,让你补回去。”   晏七颜刚要拒绝,突然抵在脖颈上的牡丹扇像活过来一样,上面的牡丹一朵一朵盛开,其中一朵从里面随着藤蔓蔓延出来,缠上了她的脖颈。然后像扎根在那里一样,直接没入了晏七颜的脖颈中,形成了一圈花钿。刹那间,她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好似流动的血脉被停止一样,重得让她无法站立。   禄修真人亲了亲她的面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别怕,这是天魔牡丹,会暂且封住你半日的灵力,只要过了今晚,你便又可驱动灵力了。”   晏七颜成为魔修七颜后,一直使用着她的身体,初时觉得她身体灵活,脚步轻盈,是因为七颜体内有凡人没有的灵力,肉身也比凡人少了许多浊气。时间久后她习惯了这样的身体,但当灵力被封住时,那种轻盈感便瞬间消失,再加上魔修七颜从前没有被封过灵力,身躯一下子无法适应,才让晏七颜觉得身体沉重。   禄修真人抱着晏七颜脚尖一点凌空飞起,他脚下生起一支玉笛乘器,载着他们前往更隐秘的地方。   晏七颜浑身脱力,她想拼命挣脱开胸前的禄修真人,但双手根本使不上力气。脖颈上的花钿封锁住了她的灵穴,灵脉里的灵力无法涌动,被牢牢凝固在了脉络里,这种感觉就好像身体失去了掌控权,明明想动想挣扎,但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禄修真人察觉出晏七颜的挣扎,他微微收了一下紧抱的手臂:“无需挣扎,今日你哪里都去不得。”   不行!不行!不行!   她必须动起来,必须摆脱现在的困境!晏七颜竭尽全力的控制身体,凡人的血液在体内不断流淌,紧绷的肉肤也开始找回感知。她突然出手握住蓝剑一剑扫向了禄修真人。   禄修真人没料到她被封了灵力后还能快速适应普通肉身,他胸口被中了一剑,但因灵力护体,那剑刃只割破了他的衣襟,没有伤到血肉。但双手却因此一松,抱在怀中的晏七颜瞬间脱离,从高空直接摔了下去!   “七颜!”他快速下沉了乘器,但晏七颜坠得太快,直接落入了焱光山山脉的树林中。   原以为必死无疑,她的身体重重摔过那些茂盛的树叶枝干,直接跌在了河道的鹅卵石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更快速的感知到了自己的手、脚、还有身躯,筑基期的修士经历过升阶雷劫,虽然伤痕累累,却没有断送性命。   她挣扎着从河道上站起来,浑身上下早已伤痕累累,树枝割破了衣衫,条条血迹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脸上,手臂上……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停留在这个地方,禄修真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不顾身上的疼痛,她以剑作拐支撑着身体逃入了边上的丛林中。   禄修真人从天而降,来到了河道边。他看到水面上浮着一缕缕血迹,还有鹅卵石上残留的斑驳血液,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七颜为了摆脱他竟不惜将自己伤成这副模样?   她当然不愿意将自己伤成这般模样,但她更怕自己会彻底变成魔修七颜那副模样!变成一个被万人唾弃,毁国灭度,杀人害人的女魔头!   段柏渊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实力就代表了一切。不仅仅是修仙界,在他们凡人的世界也是一样。活着就要变强,唯有强者才能忍受住刀枪剑雨,忍受住枪林刃树,为身后千千万万子民撑起一片天!但纵然如此,她也不会为了变强而改变自己的初心,变强的方法有成千上万种,她不屑成为魔修七颜,不屑用身体去交换修为和力量!   “悉悉索索”,脚下地面上的树根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开始颤动了起来,其中数根藤蔓已经猛地跃然而起,朝着晏七颜冲了过来!   晏七颜拿剑抵挡,砍断了几根树藤后,脚下却被猛地缠住,另一根树藤快速攀上了她的左手手臂,直接将她一只手悬掉起来。她不顾手臂被划伤的危险,直接拿剑狠狠扫开了那根树藤,手臂上顿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源源不断从里面流下来。   禄修真人已经赶来,他是水木双灵根,刚才驱动了树藤之人就是他!   晏七颜浑身浴血,她握着手中的蓝剑,面对一步一步从林中踏出来的禄修真人。他俊美绝伦的脸被树荫遮挡在黑暗中,胸口的衣襟因为被她割破,袒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七颜,你有欢喜之人了?为何今年躲我至此?”   “我不想双修。”晏七颜目光坚决,好似带着火焰,“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提升修为了!”   “你不想双修?”禄修真人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七颜,你身上的修为有多少是靠修炼练成的?你能到筑基期,除了我给你的筑基丹,那些身上所累积的修为,全部是从旁人那里夺取的,你觉得现在的你,可以不靠双修提升修为吗?”   魔修七颜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境界的,禄修真人一清二楚。他外表看似放荡不拘,仿佛对周围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但心中的秤却十分明了,有的时候他总是笑,但那些心计,那些算盘,他清清楚楚。   晏七颜紧紧握着剑,她的语气生硬而排斥,全身心都抗拒着禄修真人的靠近:“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现在不愿双修,请你回吧!”   “我若不愿回呢?”禄修目光微微一暗。   晏七颜摆了一个剑势,迅速出手:“那就只能请你回!”   她速度很快,脚尖一点猛地朝禄修出手。禄修长袖一抬,周围地面的树藤迅速席卷而起,竖成了一堵藤壁阻挡在了晏七颜面前。说时迟那时快,晏七颜一个侧翻,脚尖快速点在藤壁上,如同平底走路一般,直接踩着藤壁翻越而过,来到禄修面前,长剑毫不客气的刺向他的胸膛!   禄修一惊,他眼睛瞬间眯起,以双手结印,远处河道上的水流迅速席卷而起,铺天盖地从身后冲击而出!   晏七颜立刻收住剑势,左掌一掌击打在剑背上,以极强的剑气横扫千军!   那些扑面而来的水流瞬间在空中被切断,无数水花飞溅而起,像雨水一样哗哗哗落下来,洒了她一身。   虽然只有短短数秒时间,但刚才晏七颜那行云流水的一套剑法已让禄修起了疑心:这样的剑法没有二十年时间是没办法炼成的,七颜这些年一直在北魏寻找皇族吸取那些皇族之人的灵修,她如何有时间去练这样高的剑法?   更何况她原本没有半点武功基础,在封了灵力后应当无法动弹,居然还能有如此的武功和剑法?   第26章 你是逃不掉的   但那又如何?   别说现在七颜被封了灵力,即便没有被封灵力,她也不是他的对手。金丹期大圆满和区区筑基中期的实力差距,他要让她好好看个明白。   禄修真人缓缓收起衣袖,他脸上依旧平静如常,但眼底却有暴风雨在席卷成形:“我不想伤你,只是我觉得你或许应该接受一些现实。七颜,百年过去了,你不应该越活越过去。天真这个词,并不适合你。”   他的语速十分平缓,好似波澜不惊,但从身上铺天盖地涌过来的巨大威压却一下子将晏七颜压制在了地上!这一次的威压要比前几次更强大,更残酷!   晏七颜整个人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狠狠摔压在地面,巨大的境界差距压得她全身的骨骼都开始颤栗抖动,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东西疯狂的挤压,有血液从喉底涌上来,溢出了嘴角。   这就是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差距,强大的,毫无保留的。耳鸣声,不断从视线流淌下来的汗水,浑身残酷的剧痛,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晏七颜生出了恐惧、害怕、绝望。   她想抵挡,但却犹如一粒尘埃被暴晒在太阳底下,仰起头,在那天空最高处的位置,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   “啊!!!”鲜血已经从身上残破的伤口中溢出,全身剧烈的疼痛让她终于无法抑制,惨叫出声。   但禄修真人却并没有停止施压,他要让晏七颜看清楚形势,弱者,就必须臣服在强者之下,除非有一日她能站上去,站到比他,比整个合欢宗,比全天下中任何一个人更高的位置。   否则……六合八荒的修仙界,无论她变得多强,总有人会凌驾在她之上。   晏七颜紧紧咬着牙,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喘息,她甚至不知道已过去了多少时光……是一秒钟,一刻钟,甚至更长的时间?   ——师父,在修仙界中实力便代表了一切。当你实力孱弱,便会任人宰割。   段柏渊的话仿佛像一个魔咒,仿佛出现在了她的耳畔。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晏七颜卧在地上,手指因忍受着疼痛而紧紧抠进了泥土里,上面全是血淋淋的伤。   是啊,在这个世界里,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只要是弱者,就会被人宰割。强者掌控着天下局势,弱者成为踮在脚下的石头。当她是凡人时,她竭尽全力的让自己变强,忍受着痛苦,一日又一日的磨练着,柔软的手掌变得粗糙,身体越来越高大强壮,及腰的长发也被盘成男子的发髻……她戴上头盔,穿上铠甲,像男人一样握着剑在战场上拼搏厮杀。   而现在,她来到了修仙者的世界,这是一个比毁灭了北凉国的魔修七颜更强大的世界!   她会死在这里吗?   她会死在这个地方,悄无声息的,像一只被海浪吞没的蜉蝣……   ——父亲,这把剑实在太重了,我握不起来。   ——呜呜呜呜,我不想练了,父亲,我真的不想练了,我的脚好痛……   ——父亲,父亲,求求你,不要把我丢在军营里,求求你。   从前的她,不正是现在的自己吗?   那时候她仰着头,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是她曾以为的触不可及,永远无法追上的人。但是后来,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成为他,一步一步站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而现在,她还可以站起来,还可以继续前进!纵然在今日,她见识到了那比她原本所认知的世界更高,更触不可及的边界,但那又如何!   她不要死在这里!她要活,她要活下去!   “啊!!!!!!!!!!”那一刻,脖颈上被封印的牡丹纹花钿突然扭曲脱落,体内原本阻碍的灵力开始急速运转!那些从前被原身累积的灵力被一股力量扭转在了一起,形成一股更坚韧,更牢固的绳索,毫不犹豫的冲向了那天空高不可攀的太阳!   曾经无法突破的屏障,此刻就在眼前!   刹那间,银瓶乍破!被束缚的灵脉延伸出无数新的触枝,延伸向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晏七颜进阶了。   从筑基中期,升阶至筑基后期!   她缓缓从地面站立起来,承受着巨大的威压,顽强的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手中的蓝剑横在了前面,鲜血划过脸颊,落在她的那双眼睛里,仿佛里面燃起了更强烈,更炙热的火焰。   “怎么……可能……”禄修真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浴血而起的女人。   魔修同一境界进阶全靠累积修为,合欢宗的弟子可以通过双修或掠夺的方式从旁人身上夺取修为,这些修为日积月累,如同砖块一样叠加在脚下,一层一层累积,护送他们从初期升至中期,再从中期升至后期。其中的灵脉,全要靠这些修为和灵力强行开拓。   但是面前的晏七颜,她身上累积的修为只能让她摇摇欲坠的站在筑基中期的位置,她要进阶,要上进,必须再掠夺更多的修为,用这些修为垫在脚下,用这些修为扩宽自己的灵脉……然而这一次,她却略过了这些步骤,将从前那些垫在脚下的修为重新梳理为一股更巨大的力量,强行冲上了筑基后期境界。   只区区一个魔修……   区区一个魔修,却要逆天而为,像那些正道修士一样,靠自身的力量攀上天阶吗?   禄修真人幽深的眼眸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他手中的牡丹折扇在这一瞬间幻化成了一柄暗绿色长剑,这是他法器的真身“含光碧月剑”。   这把剑属性为木,与他的灵根相得益彰,当他显露法器真身之时,周围地面的树叶仿佛被灵力驱动,全部悬浮了起来,一层一层环绕在剑身上。   “七颜,纵然你进阶了,也不是我的对手。”他一步一步站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蓝剑的剑刃。这柄下品法器猛地受了力,剑身迅速出现裂痕,一道一道蔓延开来,破开了无数碎片,“这就是下品法器,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什么叫剑?这才是剑。”   手中的含光碧月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身躯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禄修的眼神暗得可怕,他握着剑柄,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忍受着剧烈疼痛的晏七颜,长发拂过了胸膛:“看,你竭尽全力的反抗,到头来,还是在我手里。”   “你是逃不掉的。”   他缓缓低下头来,嘴唇几乎就要触上她带血的嘴角,便在这个时候,突然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身后席卷而来!   他猛地抽剑转身,但那股力量凌驾在他之上!   更强大,更威严!   手中的含光碧月剑根本无力抵抗,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重重一击,直接从晏七颜面前被扫开,摔出了数米之外。   这股力量的源头……是掌门巍元仙君!   禄修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他原以为晏七颜并未留宿在巍元仙君的宫殿,是因为她被弃了,所以他才肆无忌惮的跟随上来,要与她共度合欢宴。但刚才那一股力量,明显是巍元仙君所留。   他不在林中,却暗中观察着晏七颜……不,巍元仙君的神识本就足够笼罩整个合欢宗山脉,是他得知自己对晏七颜出手,所以才施法阻止吗?   晏七颜早已虚弱得滑坐到了地面,她失血过多,又伤势惨重,眼前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禄修纵然再蠢,也知道现在已动不得她了。他擦去因刚才那一击受伤溢出嘴角的血,将含光碧月剑收了起来,踏上乘器玉笛,离开了晏七颜身边。   此时,前方的林中才缓缓走出一人。他素衣长衫,一头银发在微弱萤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看到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的晏七颜,他缓缓走上前,蹲下来将她背到了背上。晏七颜的身子很轻,轻得像鸿羽,段柏渊甚至感觉不到她的重量,但他走得十分小心翼翼,仿佛身后的人,比世间任何东西都重要。   “知道吗师父,这就是修仙的世界。”   “一个如果你不付出千倍百倍代价的爬上去,就会被人踩在脚下的世界。”   今日段柏渊让她看清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和残酷。在修仙的世界里,孱弱就会被践踏,软弱就会被欺辱。   他装作去借兽骑,其实就是想给禄修真人可趁之机。禄修真人向来势在必得,当晏七颜落单,他就会伺机而上。他是金丹期大圆满,实力比晏七颜高出一个大境界,这样的实力能够让晏七颜认清现实,看清自己的位置。   等她伤痕累累,等她痛苦绝望,然后再叩响巍元仙君的宫门,请求仙君帮忙寻找失踪的师父,救她于水火。   「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就要爬上那云端之上触手不可及的位置,将天下俯瞰于脚……到那时候,你才能庇护紫凰山,庇护北凉国太子,庇护你想庇护的每一个人。」   “这个世界残酷无比,我们唯有披荆斩棘,才能活着。”      第27章 心魔誓   晏七颜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莲花寝殿的床榻上,头顶有缭绕的金光盘旋交辉,映照在两侧金碧辉煌的宫柱上,耀眼夺目。撩起云帐,远处是三四盏悬浮的宫灯,里面的烛火已熄灭,外面的阳光照耀进来,将宫灯的琉璃片照得金光闪闪。   她抬起手,遮住照射在脸上的光,目光划过自己的手臂,上面原本裂开的伤口竟奇迹般的消失了,连一丝疼痛感都没有?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悉索”声,床榻边的云帐一动,有一条巨大的黑色玄龙盘旋而起,落在了正前方的地面上……是同样刚刚苏醒的巍元仙君。   他衣衫不是很整齐,一头黑发犹如水墨般披散在身后,目光深邃幽明,在晨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里面一闪而过的金光,潋滟夺目:“你身上的伤已痊愈,只是进阶之后,你从旁人那儿摄取的修为太少,不足够支撑住筑基后期的境界,需要找些炉鼎,好好补一补。”   巍元仙君说的一本正经,像在讨论等会儿吃什么午膳一样。   晏七颜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昨天与禄修真人一战,她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却没想到还能有睁眼的一天:“多谢掌门施救。”   “我未救你,昨日我只是扩了神识寻到了你。”巍元仙君的神识本身就十分强大,他扩散神识搜寻晏七颜,这股力量触及禄修真人时无意间将他重伤,这才让段柏渊有机会将人带回了宫殿。   巍元仙君秉着公平交易、明码标价的市场准则,提醒晏七颜:“是你徒儿从我手里借了一枚疗伤丹医治了你,他说你苏醒后,自会用别的东西与我交换。”   “……”神特么用别的东西交换,晏七颜一穷二白,能用什么东西交换?!   整个寝殿沉默了,巍元仙君目光真诚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她掏出什么东西来。晏七颜低头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半天,除了那把破得只剩一个剑柄的蓝剑,她连根毛都拿不出来了。   “掌,掌门……”晏七颜勉强抬起头,“能先赊账吗?”   “我记得你有一颗九阳涤尘丹。”   “那颗不行,我要给我徒弟解毒的。”   “你若与我双修……”   “不行不行,我修为已经很少了。”   “……”   “……”   近百年来,寝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冷过,连一向耐寒的巍元仙君都忍不住微微一颤,他挠了挠藏在发间的龙角,语气坚定道:“我活了数千年,从未赊过账。修仙界太大,赊账容易要不回来。”   巍元仙君刚化形为蛟的时候,曾借了一鳞片给一名正道修士。后来他想要回鳞片,那道修却翻脸不认,还逃之夭夭。之后巍元仙君追了那道修数百年,终于将其杀了夺回鳞片。之后他因残杀正道修士,遭道其他宗门追击,所幸遇到前任合欢宗掌门,被他所救后养在了焱光山山脉,他在焱光山山脉修炼了千年后,终化为应龙,之后以人形继任了合欢宗掌门之位。   至此之后,巍元仙君便不再向外借任何东西,如有需要,就明码标价,或自愿交换。   像之前晏七颜所得的九阳涤尘丹,就是她以释放水虺得来的,十分公平。现在晏七颜的徒儿借了丹药救她,她既醒过来,就要还。   但是晏七颜没东西可换,她上上下下翻看自己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连跟多余的毛都没找出来。对面巍元仙君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他看晏七颜的眼神就像当年看那欠鳞片不还的正道修士一样。   晏七颜感觉到越来越低迷的气压,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表示表示,巍元仙君怕是要把她挫骨扬灰了:“掌,掌门。我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在身上,但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不是双修,待我出去后,我必然帮你取来。”   等她离开合欢宗,救了小太子就跑,哪管他要什么。   巍元仙君沉默了半晌:“艮阳宗有一物,名为流明珠,我很喜欢。”   艮阳宗并非魔修宗派,它位于令丘山东部,由三位大乘期道修仙君坐镇,在诸多正道仙门中,算是最具有名望、弟子最多的门派。大部分其他的仙门,也都以艮阳宗马首是瞻,他们一句诏令下去,所有仙门都会派出高手相助。   当年巍元仙君就是杀了艮阳宗其中一名仙君的弟子,所以遭到追杀,在被追杀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看见一名当时还是少年的艮阳宗弟子,手中持有一件宝物,名为流明珠,格外光彩夺目,便心中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拿别的法器去交换。   但千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找着机会去换,一来是因为艮阳宗在修仙界是出了名的惩恶扬善之派,他们的弟子但凡看见魔修就会击杀,死在他们手里的魔修道友没有万人也有千人,他堂堂合欢宗掌门为了颗珠子过去大开杀戒,总归不好;二来他也不知道那名少年现如今如何了,千年时间过去,或许他早已陨落,而那颗流明珠也指不定不知所踪了。   晏七颜一听有戏,便连忙拍着胸脯应承:“我可以为掌门取来流明珠,我们就以此为交换,如何?”   巍元仙君有些狐疑的看着她。   晏七颜举起手起誓:“你若不信,我就发誓。等我出去后,就立刻帮掌门取流明珠。如果取不回,那我就……我就……你们这里最重的誓是什么?”   “若违此言,永生永世,不登天阶。”   “好!若违此言,永生永世,不登天阶。”管他是什么,先应了再说!   她此誓言一出,巍元仙君破天荒就这么相信了,他长袖一拂,一柄崭新的法器就出现在她面前:“这是破凰剑,此剑与那枚疗伤丹,就算我们这次的交换。”   还能白捡一把剑,这交易划算!晏七颜满脸堆笑,一把将那剑接过:“多谢掌门。”   她想拍拍屁股赶紧走人,巍元仙君却再次将她拦下:“艮阳宗是正道之派,你是魔修,堂而皇之不可进入。这里有一件法器名为溷元狭天镯,戴上后可以隐藏你的魔修身份,遮掩你身上的魔气。”   “哦。”晏七颜伸手去接,巍元仙君把镯子微微抬高,没有立刻给她,他语气十分认真的叮嘱:“溷元狭天镯,以后是要还我的。”   “……好好好。”还你还你还你,小气吧啦的龙!   晏七颜踏出殿门后,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她得了一柄新剑,还拿了个什么镯子,等返回紫凰山救了小太子,就带着他离开这些破地方。   她如是想着,才迈开脚步,就看见正前方恭恭敬敬站在那儿的段柏渊。他身上还沾染着昨日背她返回时蹭到的血迹,后背微挺,泛着身后朝阳的光华:“师父。”   晏七颜瞥了他一眼,想着之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现在干脆态度好一些,毕竟这段柏渊一路来都对她颇有礼貌:“嗯,昨晚你那兽骑借了吗?我们今日返回紫凰山。”   “已借好。”段柏渊抬眼拂过她手上的新剑,“恭喜师父获得上品法器。”   “哦,我发了个誓言,答应帮掌门取回一枚流明珠,以此作为这把剑和疗伤丹的交换。”晏七颜随意回了一句。段柏渊却一怔,他抬起头来:“师父发的可是心魔誓?”   什,什么?晏七颜见他表情忽然凝重,原本高高兴兴的脸色也逐渐定住了。   段柏渊解释道:“心魔誓一旦立下,就必须兑换承诺,否则从此以后升阶无望,生生世世都会被心魔所困。师父既然应诺掌门,许下心魔誓,想来是已经有了打算,取回那流明珠。”   晏七颜:“……”   尼玛啊,她根本不知道这种事儿啊!!!!!!!!!!   兽骑是一只跛脚的能在天上飞的仙鹤,这只看上去明显有些瘦弱,却要载着晏七颜和段柏渊两个人死命扑腾翅膀。晏七颜抱着仙鹤的脖子,因觉得飞得太慢了,还拍了拍仙鹤的头:“你能稍微快些吗?”   敲敲敲,敲你个头啊敲!老子能飞多快老子不知道吗?!拿开你的臭爪!仙鹤内心很不满,但翅膀却稍微比之前扇得更快了一些。   有了兽骑,返回紫凰山的时间就快了许多,两人在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降落在了紫凰山的山巅。   一众弟子已在门口等候,当晏七颜落地,众人便恭敬的跪拜下来:“恭迎师父归府。”   “太子如何了?”晏七颜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沮渠封坛的情况。一边的司青明显有些不爽:“区区一个亡国太子,倒是比对紫凰山上其他人都上心。”   戚阳狠狠瞥了司青一眼,眼神包含警告之意。他直起身,规规矩矩的向晏七颜禀报:“太子已苏醒两日,只是他身上的毒无法清除,加上又不吃不喝,送进去的食物全部被退了出来。”   “被人抓来当了鼎炉,谁还能吃得下去。”司青完全不顾及戚阳的警告,直接毒舌道。   晏七颜皱起了眉头,她立刻起身前往天明阁:“我去看看他。”   她一走,其他原本紧绷着神经的弟子们略微舒了一口气。戚阳望着晏七颜踏入洞府的背影,抬起头看向段柏渊:“大师兄,师父她……似乎进阶了。”   “嗯。”段柏渊的目光,也越过紫凰山的层层薄雾,停留在晏七颜纤细单薄的后背。      第28章 太子的愤怒   晏七颜见到沮渠封坛时,他蜷缩在床榻的角落,脸色苍白虚弱,目光怔怔望着窗外。那儿栽着一棵绒花树,上面的绒花正一朵一朵飘落下来,坠到地面上。   她靠近一步,脚下踩到了似乎是之前被他打破的碎碗,发出清脆一声。   沮渠封坛立刻转过头来,目光略带警惕的望住她,脸上的神情有疑惑,有愤怒,有不甘:“是你。你害了我,害了北凉国,害死了晏将军!”   他的衣衫已许久未换,干皱泛黄,精致的脸消瘦了不少,再加上一直不肯进食,嘴唇白得已经看不到里面的血色。他望着她的目光是痛苦的,明明只有十四岁,明明向来锦衣玉食,却要被迫承受这一切变故。看着他那双悲痛的眼睛,晏七颜只觉得整颗心都揪痛了起来:“为什么不吃饭?你不吃饭,北凉就会复国,宴将军就会活过来吗?”   “不用你管!你走开!你这个坏女人!”沮渠封坛龇牙咧嘴的露着白牙,不想让晏七颜靠近。   晏七颜突然一步上前,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的命是宴将军救下来的,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是对得起她,还是对得起沮渠皇族?你若要复仇,就好好吃饭,好好活着,等你能力变强了,再来杀我。”   她的手揪得很近,床上的少年拼命挣扎着,手脚并用得拍打在她身上,指甲划过了她的脸,在上面划下一道道血痕。   但晏七颜一动未动,抓着他衣襟的手握得比之前更紧了:“你这样吵这样闹,能伤得了我半分吗?还是你觉得,这样打我几下,踢我几脚,就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了?那好,我还可以继续做更残忍的事,你的那个晏将军还留着尸首,我把她挖出来,千刀万剐,鞭尸掏心,到时候你也会像如此这样‘报仇’吗?”   “住口,你这个恶魔!”沮渠封坛突然动怒了,他猛地一甩手,狠狠击打在晏七颜的头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流满她整个额头。   许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到了,沮渠封坛整个人顿住,跪坐在床上的双腿紧紧收紧,脸色又青又白,悬在半空的手握着拳,几乎要掐出血来。   晏七颜却轻轻一笑,她伸手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到了膝盖上,就像小时候抱着他玩一样:“我答应你,若是有一日你能赢过我,我就将这条命给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是靠得太近,沮渠封坛只觉得身后一片柔柔软软,他虽然在宫中,但也极少有人敢如此抱他,即便是从前的晏七颜,那也是硬邦邦的铁板身子。现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少女柔软的身躯,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登,登徒子!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哈哈哈,好,我放开手。”看到他忽然涨红了脸,连小巧的耳朵都变得红扑扑的,晏七颜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她松开手,将他放回床榻上,“等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来吃食,你吃饱之后,我带你去艮阳宗。”   “我不去!”沮渠封坛以为又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强烈的排斥。   晏七颜却郑重其事道:“你必须去。那里是正道门派,没有魔修,不会吃你、害你。你要在那里好好修炼,习法术,练剑,等有一日你爬的比我高,变得比我强后,再来找我。”   沮渠封坛一怔,他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你不怕以后我来杀你吗?”   “不怕,我等你来杀我。”   天明阁内,窗外的阳光一缕一缕投射进来,照在晏七颜单薄瘦弱的肩上。门外托着托盘的戚阳静静站着,托盘上是刚刚做好的新饭菜,还冒着徐徐白雾。   第29章 真相   晏七颜要去艮阳宗一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紫凰山。她是合欢宗魔修,身上魔气深重,那些正道门派修士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问题,更不可能让她如此嚣张的进到门派里。洞府里其他弟子都有些担心,司青却冷冷哼着:“被杀了更好,我们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晏七颜就从门外跨了进来。其他弟子连忙恭敬的朝她行礼,唯独司青还是趾高气扬的。   晏七颜今日特地召集了紫凰山上其他几名弟子,为的就是在离开紫凰山后,能把这些人都安置掉。   她知道这些弟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被七颜抓了来,强迫成为弟子的。有许多人也许出身名门,还有一些人期盼着能返回族中去。她既已承受了这个身躯的身份,便要为这个身份所做的事背负责任。   今日她召集众人前来,便是要重新将他们安置。   “司青,”坐到了正前方的椅坐上,晏七颜抬起眼帘,“我想放你回族里,你觉得如何?”   她这句话一出,几乎整个殿内的人都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连原本口舌毒辣的司青都怔住了:“什,什么?”   “戚阳,整理一下紫凰山中还有多少法器丹药,为司青备上一部分,送他回家。”晏七颜稳稳在那儿,她目光淡然,脸上带着一丝礼貌又生疏的笑容,面对着下方所有弟子,“其他人中,若有想要离去的,可自行向戚阳禀报,紫凰山会备上一份礼品,就当归还你们束脩,送你们下山。”   大殿内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互相看了看,有些不敢说话,有些窃窃私语:“师父怎么了?她真要送我们下山吗?”“我们不必再留在紫凰山了?”“师父是不是只是试探我们……”   一直沉默不言的段柏渊在此刻上前了一步,朝着晏七颜一拜:“师父,紫凰山于我们而言是一处庇护之所,我们这些弟子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跟随了您,此后的生生世世都会留在这里服侍您。您若赶我们走,我们便无处可去。求师父收回成命。”   晏七颜一蹙眉,她视线扫过殿内的人,大部分都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似乎怕她真的下令将他们驱逐。   而且……这大部分人都已经跟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魔修七颜都……把他们给……   咳咳咳咳!晏七颜尴尬的差点把喝下去的茶水全给咳出来!她脸腾地红了,不敢再看这些弟子,正要勉强收回视线,却听到性格耿直的司青站了出来:“大师兄,你自己想留下来,可别把我们都包含在里面。我原本就不想留在紫凰山,既然现在可以放我们走,我们为什么不走?”   “司青!”戚阳怒斥一句。但显然司青并不买账:“你们要留是你们的事,我不留。”   他语气生硬,毫不留情面,但反而缓和了晏七颜刚才的尴尬,她甚至有些感激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好。其他人中,如有想离开的,可自行向戚阳禀报。戚阳,你若想走,也可以取一份法器丹药离开。”   “师父,我此生愿留在紫凰山,天塌地陷,绝不弃离!”戚阳直接跪了下来,重重磕头。   其实晏七颜倒是希望他们可以不留下来,离开这个地方。   这群弟子的身份,与这副身体的原主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对于她来说,这反而是一件比较难处理的事。更何况他们留在这样的地方太久,身为一个活着的人,在这大千世界中,不应该只局限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应该去各处走走,遇更多的人,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们不应该被束缚在这儿……晏七颜没有回应戚阳,她站起了身,越过这群陌生的弟子,踏出了屋外。   屋外的阳光透过薄薄云雾透射下来,洒落在身上,就好像一层柔软的窗纱,触摸不到,却真实存在。她深吸一口气,取出之前从巍元仙君那得到的溷元狭天镯,这枚手镯晶莹剔透,上面刻着一只容貌怪异的兽形,当佩戴上时,这镯子便绽放出了一道淡淡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   魔修七颜身上那些源源不断的魔气就在这道光芒中逐渐消散,隐藏在了其中。   之前在从合欢宗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小太子的毒解了之后,她的确可以带着他逃离这个地方,但是之后呢?之后他们可以去哪里?她这个身子的原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倘若遇到那些正道修士,不能仅仅她要遭殃,甚至还会连累他。   更何况,她能护沮渠封坛多久?上一次是妖兽,这一次是解毒丹,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她想护他,想庇佑他,但仅仅只靠她一个人根本就不够。   北凉国的覆灭,她惨死在树下,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所以她决定了,要送他登上艮阳宗。到了那里,他会遇到真正的修仙者,以他身上继承的应龙血脉,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到那时候,即便没有她,他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   ——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司青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戚阳一直面色不佳的站在一处屋檐角落在与段柏渊交谈。他心里有一丝蔑视,这些人一个个看着清高孤傲,其实背地里却是如此下贱不堪,宁愿留下来服侍那个女人,也舍不得离去,真是不要脸。   他轻哼一声,正准备转身,却听到戚阳压抑着声音开口:“她与七颜不同,七颜虽刁钻跋扈,又对我们几番下手,但毕竟我们对七颜有用处,又有肌肤之亲,无论如何都会庇护我们,旁人若要肖想,七颜也是绝不会允许的。但她跟我们毫无关系,只是一缕附在七颜身上的魂魄,只是一个夺了舍的凡人,她现在全身心关心着那个小太子,我们,以及整个紫凰山,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今日她在殿上公开让我们自择去留,明日她或许就会直接下令将我们赶出去。”   什么?!司青浑身一震:那女魔修,被人夺舍了?   “戚阳,你不必过分担忧,此事待从长计议。”段柏渊微微垂了眼帘,他看着屋檐角落从缝隙里生出来的杂草,顽强的令人钦佩,“再过几日,师父应该会带着太子前往艮阳宗,届时我会一同请求跟随,你尚且守在这里,待她完成任务后,我会将她带回紫凰山。”   戚阳哪里能不担忧:“我怕她此去艮阳宗,就不会回来了。你当初说,你会让她承受这个身份,迫她与禄修真人成事后,继续庇护紫凰山,此话还算不算数?她现如今连掌门的双修都推了,这么好的机会都如此白白浪费。大师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这样放纵她了,如果不尽快行事,她就会彻底离开紫凰山!她与魔修七颜不同,她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人!”   “我们只求一个结果,掌控与否,都是因结果而议。”段柏渊缓缓开口,他伸出手,握住了那一株从缝隙里生出来的杂草,小心翼翼拨开它的泥土,将它埋入更肥沃的地面,“戚阳,你我都知道修仙界的残酷,她既已从凡人成为一个魔修,就终会知晓这样的残酷有多绝望。”   当对话结束,司青已经整个人滑坐到了地上。   他想起最近几日与魔修七颜的接触,她似乎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在暖玉池里,他用蛇迫害她,她却挺身相护;为她梳头发,明明扯得很痛,她却隐忍不言,也不怒不躁;寝殿召见,她不碰自己分毫,还让他盘坐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修炼口诀……   脑海闪过当时她站在暖玉池的洞外,浑身湿漉漉被冻得凄惨的模样,他只觉得脑袋里像被什么东西劈过一样,震荡万分。   她竟是一个凡人?夺了魔修七颜舍的凡人?   (其实不是夺舍,其中有一个更深层更复杂的背景和原因。在这里提一下,是怕有读者认为这是个夺舍行为而觉得不合理,所以先行解释)   段柏渊与戚阳谋划多时,原来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小太子……北凉国……难道那个人,是来自北凉国?!   他猛地起身要去找晏七颜,却不料一片阴影投射下来,抬起头,戚阳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司青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这个从前向来对魔修七颜毕恭毕敬的人,却在七颜魂魄陨落,躯壳换了人后还能不声不响,继续卑躬屈膝的服侍。他隐藏在这副温和面容下的内心,简直可怕:“你们竟然隐藏了这样大一个秘密,那个夺了魔修七颜身躯的人到底是谁?你们准备对她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在背后乱打主意,这破烂地方把我害得如此惨,我不会让你们也对她下手!”   第30章 坠崖   屋檐的投影照射下来,几乎隐藏了戚阳大半个身形,他犹如坠入地府的堕仙,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司青,脸上明明笑着,但眼眸却深邃可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要把司青整个人扭曲掉:“我所做的,全都是为了她,为了紫凰山。她既已入了修仙界,既已成为一个魔修,你认为,还能像凡人一样活下去吗?”   他的表情太可怕,让司青甚至无法将他与从前温和如玉的戚阳联系在一起:“能不能活是她的事,你们如此对她,就是逼迫她,就是连给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选择?怎么选择?”戚阳忽然大笑了起来,“你觉得在这样的修仙界,还能有选择的机会?要活,就要活到最高的位置,要活,就要让她比从前的魔修七颜更残忍,更不折手段。唯有如此,这个紫凰山才能屹立不倒。”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我要去告诉她,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司青不顾一切的转过身就要朝晏七颜所在的寝殿跑去,不料身后的戚阳突然出手,一道雷电符纸直接击打在了他的身上。   司青惨叫一声,整个人撞到了旁边的花坛上。   这道符纸是金丹修士炼制的,当初魔修七颜恐在她离开时有妖兽进来作乱,便购买了些许留在洞府,让戚阳遇到突发事件时取出来使用,这符纸威力巨大,一只三阶妖兽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尚在引气入体的司青。   他痛苦的伏倒在地上,手臂全是雷电击打导致的伤,张开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地面染成了一片红。戚阳缓缓从后面走上来,居高临下看着地面上的司青:“你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家族为你撑腰,你是当一个凡人活着,还是作为一个修士修炼,你都有的选。而我们……没的选。”   “你……你竟然……伤我……”司青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身,但这一击几乎打碎了他身上所有骨骼,稍微动一下就痛得不得了,更何谈站起来。   戚阳弯下腰来,抓住了他的衣领,从地面直接拖往不远处的悬崖边。   那里原本有一个凉亭,建在悬崖旁,两边种满了桃树,风一吹,漫天桃花就会飘扬而起。而此刻,这些纷飞的桃花下,是一路被拖延的血迹,司青整个身子都被压制着,按在了悬崖峭壁边。他拼命想要挣脱,伸出的手狠狠打在了戚阳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但戚阳根本无动于衷,他掐着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按到崖边:“你若乖顺一分,我尚且能留着你的性命,如今你知道师父的身份,我便不能再留你了。”   夺舍一事倘若让合欢宗知晓,晏七颜的下场会很惨。普天之下所有门派,最记恨的就是“夺舍”,魔修杀人夺修为,被夺者尚能转世轮回,而夺舍,却是硬生生将对方灵肉剥离,其中的魂魄无法以死去的状态离开身躯,而是被硬生生吞噬毁灭,此后生生世世都无法再重生。   所以无论是正道门派还是魔道修士,都极其厌恶“夺舍”的行为,一旦被人得知,晏七颜不仅是死路一条,甚至会被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放……放开我。她若知道……你做这样的事……不会,放过……你的……”司青紧紧抓着被他掐住的手,拼命想要将他推开。但戚阳不动如山,犹如一块巨大磐石,狠狠压在他的身上:“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她要活着,要活得比从前的魔修七颜,活得比合欢宗里的那些修士,活得比修仙界中任何一人都要好!我会让她站上顶端去,站到众人不可及的位置,到那时,像你这样的人,不过是地面上一粒尘埃,她根本不会在意。”   “啊——”司青发出一声惨叫,戚阳已将他整个人推到了崖壁外,他的身子凌空垂挂着,唯有一只手还牢牢攀在崖边的石头上。   远处似乎有什么脚步声传来,戚阳从地上站起,一脚踩在了司青的手掌上:“你要怨,就怨你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当然,你也不必担心,等你死后,我会修书一封,告诉你的父亲母亲,你已得道成仙,去了一处凡人去不到的天界。至于师父赏赐给你的这些东西,我也会如数送到你父母那儿,不必担心。”   “戚阳!!!!!!!!”司青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攀着手的石块终于承受不住,直接断裂开来,连带着他一同坠下了悬崖。   “二师兄,发生何事了?”从远处走过来的,是两个紫凰山弟子,他们原本要去后山采药,听到这里有声音,便走了过来。   戚阳转过身,衣袂被悬崖下的风微微带起,脸上的笑容温和儒雅:“没什么,有一只兽鸟从远处飞过,我用雷符将它驱逐时,它发出了点声音。”   “原来如此,难怪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叫声。”   “幸亏有结界护着,还有大师兄和二师兄,不然我们这洞府早就被妖兽端了。”   “是啊是啊。”   “这些都是因为我们得了师父的庇佑,才能在此安生。”戚阳微笑着,“走吧,师父过些日子要上艮阳宗,我们要为师父准备行李。”   “是,二师兄。”   司青是何时离开紫凰山的,众人都不太清楚。只有第二天戚阳在晏七颜面前禀报了一句,说是晚上去唤司青吃饭时,已发现他不在了,行李一类,似乎都已被取走,可能是自己下山去了。   晏七颜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她心中还在纳闷,这司青果真是十分厌弃紫凰山,居然连夜就走了,难道还怕自己又出尔反尔不成?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吩咐戚阳去取一些关于艮阳宗的资料来。   艮阳宗的建派时间要比合欢宗早上千年,最初是由一位金丹期修士自立洞府后建立的,据说这位金丹期修士自己升阶至元婴就到了瓶颈期,之后一直没有再升阶,但他对自己所收的弟子都十分好,其中有五名弟子达到了大乘期,还有一名弟子渡劫飞升。也因此在当时让艮阳宗从一个小小宗派一跃之间成了百派之首。   当时有许多弟子慕名而来,而那五名大乘期弟子就在宗派内组成了五个专门培养弟子的宗堂,入派弟子经过考核后,由各个宗堂的师尊亲自挑选,选入五大宗堂的,就是艮阳宗最优秀的弟子,没有被选入的则为记名弟子,平常会安排修炼的课,只要去上即可,如果修炼速度快成绩优异,也有资格被升入五大宗堂中。   而最差的一些灵根弟子,只能作为小厮、打杂弟子留下来。其中稍微好一些的,可以跟随在高阶的师尊、仙君身边;低一些的,去种植灵树灵植、打扫院子;更差的,就是去服侍其他弟子,从而赚取一些丹药灵药之物,自行用剩余的时间修行。   纵然成为小厮、打杂弟子会占据自己平日里大部分的修炼时间,但进入大门派后,一来能得到庇护,而来平日里打杂所赚取的灵石远远要比在外面闯荡得到的多,一些简单的初级心法,艮阳宗也从不吝啬,能学到的还是很多。   更何况,倘若你修炼出众,也有机会从打杂弟子升为记名弟子,再从记名弟子升为五大宗堂弟子,这种一步登天的例子,也不是没有的。   晏七颜测试过沮渠封坛的灵根,他是单系金灵根,体内又有应龙血脉。应龙血脉极容易吸引自然周围的灵气,甚至不需要引气入体,这些灵气就会转入体内成为灵力。   只是从前他身为一个凡人,并不需要修习这些仙术,而体内的灵力也如日常吃食导入的能量,每日都被转化消散,但接下来等他登上艮阳宗,遇到一位会教授他如何修炼修行的师尊后,他的能力便会大幅度的增长。   艮阳宗的入门考试时间与合欢宗是一样的,只是今年合欢宗提前了,而艮阳宗仍在春分。   参加艮阳宗考试的人非常多,从前因为不需要推荐信,导致一场考试要进行大半年的时间,后来艮阳宗实行了“必须有推荐信者才能入门考试”,这也使得每十年一轮的入门考试,会提前刷选掉大部分的人。   当然,一般像单灵根双灵根这样极品的资质,是不需要愁推荐信这种事情的。   在入门考试的前几天,艮阳宗门外会有许多修仙界的名门望族蹲守,他们会十分乐意替你写上一封推荐信。一来,这能代表此人是由该家族推荐的,推荐的又是单灵根或双灵根这样好的资质,足够给自己家族争脸面;二来,像这样资质的修仙者,未来再差也会是个金丹修士,好一些的能成为元婴修士,提前卖一个人情,未来也有能得到回报的时候。   第31章 擦药   艮阳宗在令丘山东部,若是骑马须得走上数月,恐怕等到了入门考试也已经错过了。而那合欢宗门派的兽骑,早就自己返回了,那是魔修兽骑,平日里也吃了不少正道修士的修为,它若是护送去,估摸着会被当场烤成鸟肉直接吃掉。   晏七颜为了能带沮渠封坛前往艮阳宗,她这几日悄悄在紫凰山后山处一个山坳里练习如何骑乘法器。   因为没有司青这样的范例在前面示范,她只能从架上那些书里寻找原理。原本以为自己寝殿的书架上不会有这种低级的入门书籍,她记得之前搜寻的时候也只找到过合欢宗的介绍书籍而已,要么就是高阶的如何夺取他人修为等等之类的书,但这一次居然找到了一本入门法则。   而且这本书看上去比较新,像是刚买的。难道是其他弟子想要学,所以偷偷买了来?又怕被发现,所以伪装成是她的书搁在这里?   晏七颜不得而知,但这确实方便她自己悄悄练习了。   也许这副身体原本就对这些法术十分熟悉,晏七颜从引体入体到转化为灵都使得比较顺畅,就连驱动那柄破凰剑凌空而起都十分容易。不过这破凰剑是上品法器,所需要的灵力要求也十分高,她每次驱动时,都会耗尽体内灵力,简直要命。   灵力一耗尽,破凰剑就从半山腰掉下来,自己又踩在剑上,也只能“啊啊啊啊啊”,“咚”……栽在地面。   她狼狈不堪,返回寝殿时又是要死不活,浑身破破烂烂的模样。躲在暗处的段柏渊微微摇头,似是对她这进度十分不满。   戚阳悄悄跟了两日,开始对当初的信誓旦旦产生了怀疑:“大师兄,我觉得师父她好像不如从前的魔修七颜聪慧,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连御剑飞行都没有精通。”   段柏渊淡淡回答:“她刚进阶,体内原本的修为已断了许久,这些天她从未在一人身上摄取修为,又不知该如何修炼,自然无法掌控上品法器。”   “那……我去山下骗个男修上来?”戚阳沉默半晌,认真开口。段柏渊瞥了他一眼:“师父不会接受。”   “那该如何是好啊?”戚阳愁了,若是以前的魔修七颜,她想要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而且她从不隐忍,想要就要,想放纵就放纵。但是现在的魔修七颜却不同,她隐忍、强韧,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只要不碰底线,无论你做什么她都可以隐忍下来;但一旦触及底线,她就会拼命,会视死如归。   这一点,段柏渊也深有体会,不过他比戚阳看得更通透一些。晏七颜看似待人温和,但实则内心城防很强,旁人很难真正触及、靠近,那名小太子之所以能入她的眼,应该也是多年相识的缘故。   他曾暗中派人调查太子沮渠封坛,他身边的人经过一一梳理,基本上判断了现在附身在魔修七颜身上的人——如无意外,她就是北凉国第一女将军,晏七颜。   传闻晏七颜自幼天生神力,其父在先帝在世时就被封为了北凉国镇国将军。因膝下无儿,而女儿又是练武奇才,便在三四岁时就教她扎马步、练武习术。之后每逢军演,他都会让晏七颜跟随那些士兵将领一同训练。直到她至十二岁,便直接让她与那些娃娃兵一起入了军营,成为一名童子兵。   在这之后,她屡立战功,终于在十九岁时被封为北凉第一女将军,之后又在二十四岁率领北凉军攻下边城六国,叱咤沙场……   这样的一个人,若非有凌驾在常人之上的意志力,又如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北凉的先帝十分信任她,就像信任她的父亲一样。坊间有传闻,晏七颜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沮渠皇族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晏七颜直到在战死之前都未成婚。按北凉女子婚嫁习俗,她早在十五六岁时就应该成婚,但战事频繁,她一拖再拖,最后连先帝都看不下去,准备赐婚。所幸当时有丞相禅鸿轩亲自登门求娶,家室匹配容貌端正,也算一段佳话。只可惜最后尚未完婚,北凉国就城破亡国,晏七颜也战死沙场。   想到那个丞相禅鸿轩,段柏渊微微眯起了眼睛。此人心机颇深,也极有手段,现如今入了合欢宗,不知道今后会翻起何等巨浪。   “戚阳,备好暖玉池。”   戚阳正愁眉不展,听到段柏渊如此一句,一下子便抬起了头:“大师兄……”   段柏渊眼眸微微一潋,细长的手臂已抬至脑后,取下了那柄插在发间的簪子,柔美的银色长发如冰雪瀑布般倾泻下来,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美得惊心动魄。   晏七颜这几日摔得头痛脑裂,且浑身上下都是伤。她怕泄露自己悄悄练习御剑飞行一事,不敢让其他弟子来为她上药,只能从后山随便采了一些熟悉的草药,捣碎之后抹在身上。手臂和脚上都还好,唯独后背她实在够不着。   背后的铜镜颜色又有些灰暗,她勉强能照得出伤口的位置,但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几次尝试下来,她终于有些气馁了,也不转头再看铜镜,而是凭直觉准备随便敷一下。   却在这时,有一双手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晏七颜一惊,猛地转过头,段柏渊就站在身后。   今日的他与往常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明明穿着同样的素色苍蓝织锦,明明头发还是那样的头发,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但整个人身上仿佛散发着一层盈盈光芒,让人无法抗拒,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眉眼精致低垂,白皙的手指上沾着暗绿色的疗伤药膏,轻轻抹擦在了她的背上。   晏七颜条件反射的避开了他擦药的手,然后快速把摊开的衣服重新收了回去,牢牢握住领口:“我这是……之前被禄修真人所伤,并没有完全好。”   “嗯。”段柏渊依旧是恭敬淡然的模样,他沾着药膏的手还悬在半空,表情温和平静,“这是师父从前自合欢宗带回来的药,里面用灵植碾磨调配而成,愈合伤口会快上许多。”   晏七颜要伸手去取,却被段柏渊微微抬高了手。   她从前身高马大,但自从成为魔修七颜后,个子又娇又小,只到段柏渊的胸膛,现如今他举高了手,晏七颜完全够不到。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有些恼怒的一抬头,却发现段柏渊原来已离得她很近,就坐在她身后的床沿边,苍蓝织锦内是白皙的肌肤,许是领口有些低,她能看到里面胸膛中微微凹下的那条线,修长细腻。   这样的距离让晏七颜十分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寸,脸上已有些不悦之色:“你这是何意,既来送药,为何不将药膏给我。”   “师父莫生气,” 段柏渊微微一笑,语气却依旧平静,“这药膏需保存在温热环境中,我以灵火护来此处,才一直保持它的药效。师父若只用手取,恐坏了它的药性。师父,您是火木双灵根,可如我一样,用灵火护它取用。”   这特么完全是在考验她!!!!!!!!!   晏七颜差点气火攻心。段柏渊确实是用灵火护着手中的膏药来的,但晏七颜虽用着魔修的身体,却尚未完全掌握灵火,根本没法去接这药膏!   “师父不便上药,由柏渊代劳便可。”他声音温和恭敬,让晏七颜无法再拒绝,只能任由他摆布。   她总有一种错觉,面前这人像是早已知晓她无法使用灵火,所以故意弄了这么一出。   寝殿内的灯火跳动,有一半光芒静静照在晏七颜的背上,上面都是斑驳的伤痕,有些已经愈合,有些却还能看到残留的石碎和泥土。   是因这具身体是魔修七颜的,所以她不爱惜,还是一直以来,她都是如此……受伤不惧,痛苦不哭,就一个人这样默默疗伤,哪怕身上留下诸多伤痕,也毫不在意……段柏渊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帘,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撕下了衣角,从边上的白茶中沾了些许水来,轻轻擦拭在她背上。   “紫凰山每当春季,就会开满杜鹃花,山林间、树丛里,每一处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师父曾言,以后要守着这山千年百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此处。现如今师父受了这样的伤,弟子们知道都十分心疼。师父,有时候累了,疲了,不必总是独自扛着,我们都在你身边。”他的手指如蜻蜓点水,柔柔软软的拂过她的后背。   当灵药抹过,晏七颜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待药擦完,晏七颜要将衣服拉回去,却不小心拉到了段柏渊的衣衫,织锦上的丝线被扯了出来,缠了她一手。   段柏渊淡淡一笑,他弯下腰低了头,靠得晏七颜非常近,双手纤细修长,轻轻将缠绕在她指间的蓝白丝线抽出,一根一根,一丝一丝,好似月老树下绕线的木偶。晏七颜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与之前的墨香不同,这股清香更温和,更细腻,仿若就在鼻息间,散之不去。   第32章 御剑之术   “师父。”   晏七颜发怔着,段柏渊已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出晏七颜的容颜,因为距离近在咫尺,倒映中甚至能看清她那双淡漠的薄唇。   这一声唤带着一股暖气就在耳畔边,晏七颜简直是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躲,偏偏她之前为了避开段柏渊已挪到了对侧的床沿边,这一躲,身子来不及摆正就整个人朝外面歪倒下去——   “啊……”一声喊,她连忙伸手想抓住周围什么东西,就在这时,段柏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一带,就这么带入了怀中。   晏七颜后背落入了他的胸膛,仰起头,看到段柏渊就这样低首看着她,长发一丝一缕的从两侧顺下来,柔柔软软的拂过她的面颊:“小心些。”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面颊,温温热热,让晏七颜一下子侧过头,不敢再看。她微微挣扎想站起来,但段柏渊的手臂圈在她身前,两个人贴的十分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血脉的跳动,“砰、砰、砰”,顺着肌肤,准确无误的传达到她的身上:“你……你松开手。”   “好。”段柏渊微微一笑,放开了手。   晏七颜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立马离得他远远的。   段柏渊仍坐在床榻边,微笑的看着她。晏七颜只觉得此人心机叵测,今日又对着她这般作态,准没什么好事:“现在药已经擦好了,你若没什么事就走吧。”   “师父,我有事。”段柏渊声音淡淡柔柔。   晏七颜眼皮一跳一跳:“什,什么事?”   他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略微靠近了她一步,晏七颜不自觉的往后挪了半寸,他一笑,便不再继续上前:“师父从前曾教我御剑飞行,告诉我‘御剑飞行’并非‘御剑‘,而是‘御灵力’、‘御自己’,剑只是媒介,真正能让人腾空驾雾的是我们自己。我一直不解其意,但在三日前,我忽然有所顿悟,今日想呈给师父看看,我所悟是否正确。”   说罢,他长袖忽得一拂,只见脚边一只矮凳忽然凌空而起,悬浮在了半空处。   “驱灵环物,以灵融汇……起。”随着段柏渊的一段口诀,那矮凳竟像拥有了灵魂似得灵动不已,它忽然上浮,忽然下降,又时不时飞到晏七颜身边环绕了三四圈,将晏七颜看得目瞪口呆。   段柏渊看到她眼睛紧紧盯着,明明有些吃惊,却又强忍着。他将灵力转化为肉眼可见的火红色,犹如一条火蛇,缠绕在矮凳之中:“师父,你看我所控方式是否正确。灵力与媒介合二为一,并不是掌控它,而是让它得到力量。”   晏七颜目不转睛盯着,手不由自主驱动了灵力,床榻边的破凰剑感受到了召唤,一瞬间来到她的面前。   剑身洁白锋利,当她的灵力快速顺着剑身环绕,剑本身的力量与环绕的灵力快速迅速相融相合,只听到“叮”一声,犹如被彻底洗礼一样,剑发出了嗡嗡一震,随后犹如灵蛇泉涌,迅速直飞而出,冲破了屋顶冲上天际。   哗啦啦的瓦砾碎片散落,屋顶上的月光倾泻而下,晏七颜仰头静静看着,那破凰剑在空中环绕一圈后,慢慢回到了她的面前。   第33章 拒绝   从前晏七颜的方法都是错误的。   她以为御剑就是和舞剑一样,一个是用手控制剑,一个是用灵力控制剑,所以在尝试御剑飞行时,总是用灵力去控制剑,去控制它飞行。但这样做的后果反而导致了剑无法很灵活的运转,她又要自身平衡身体,又要掌控剑的方向和力度,往往飞行没一会儿,就坠落了下去。   而现在,她参照段柏渊的方法,将灵力贯满整把破凰剑,让破凰剑自己掌控灵力,并通过灵力感知她的意识,跟随她的想法驱动。   晏七颜能快速用灵力与剑相融,这是段柏渊没有料到的。他原本只想略微示范,以便她能更快领悟御剑之法,却没想到她只看一眼,就能迅速操作起来……是因为她从前就一直练剑的关系吗?   从前的魔修七颜,就是因为剑太难控制了,除了一柄乘器之外,几乎不用任何与剑相关的法器,她后来给禄修真人写信,也是希望能得到漂亮的上品首饰法器,只是那法器到底还是被晏七颜拒绝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把破凰剑倒是更适合她。   “多谢师父赐教。”晏七颜莫名其妙使了这一手,正愁一个理由,段柏渊就给了她一个台阶,“今日观师父御剑,柏渊又得了些感悟,今后回去定当勤加修炼。”   这家伙实在是太上道了!晏七颜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包括不会御剑之事,所以故意借口来给她演示的。她心中阴晴不定,不知道这段柏渊到底有多深浅,似乎自她成为魔修七颜后,他就一直服侍在身边,看似恭敬周到,但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两次救她,一次是遭遇妖兽,一次是合欢宗被禄修真人重伤,不止如此,似乎在紫凰山和合欢宗,他对她的要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甚至会考虑在她之前,主动替她做完她想做的事。但有的时候,他又像是隔着千万道的距离,明明就在她的面前,但脚下是万丈深渊,稍微跨出一步,就会跌落下去,无法触及他内心深处。   此人深不可测,不得不防。   晏七颜轻咳了一下:“呃……嗯。你刚才所使,也是有了很大的长进,不错,不错。以后勤加练习,定能有更大的进步。”   “那师父,看在我进步些许,能不能应我一件事。”段柏渊收了漂浮的矮凳,微微上前一步靠近了她。晏七颜很不喜欢他这样时不时莫名的靠近,许是从前的魔修七颜与他关系暧昧,所以常常如此,但对她来说却十分不适应:“你有何话,便说吧。”   段柏渊眼眸闪过月光的涟漪:“我想随师父一同去艮阳宗。”   什,什么?!   “不行。”晏七颜几乎是当机立断的拒绝,没有半丝犹豫。   段柏渊却在这时忽然一步跨至她面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身后的墙角处,右上角是忽明忽暗的烛灯:“师父去了艮阳宗,以后该如何提升修为?艮阳宗都是正道修士,纵然师父隐了身上的魔气,也不可随意妄动派中之人。我跟随在师父身边,便可解师父难耐之渴。如此,不是更好吗?”   第34章 艳丽动人   段柏渊的面庞就在眼前,未绾的长发顺着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滑落下来,拂过白皙的胸前,温顺的眉宇下那双深邃眼眸好似只将她一人融在里面:“嗯~?”   未了,他还带起一丝尾音,勾起的嘴角挽出一丝撩人意味,惊得晏七颜差点把整个人像饼一样糊在了墙上:“不不不不不……不用不用不用。其实是这样的,之前我在合欢宗遇见掌门,掌门告诉我,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长期双修,故让我以旁的方式进行修炼。所,所以才指派了我去艮阳宗。毕竟,毕竟宗派内那么多弟子,大家都要双修,都是很忙的。”   情急之中,她脑海飞快转动,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么一段话。   段柏渊以为她秉直刚硬,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顺口编个理由出来,一时对她刮目相看:“即便如此,师父也可将我带在身上。师父忘了,从前我便是正道门派出身,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我知道的跟多一些,若是能一同入了艮阳宗,也可对小太子照拂一二。”   小太子……听到这三个字,晏七颜明显犹豫了下来。的确,别说是对正道门派了,她对修仙界都一窍不通,在紫凰山因是自己的地盘,好歹勉强能存活下来,之前去了合欢宗,差点就断送了性命。   接下来若是去艮阳宗,她就算隐藏了身份也是一个魔修,倘若真的遇到紧要关头的事,她死不要紧,小太子还需有人看顾。   晏七颜开始犹豫,段柏渊便再道一句:“师父不必忧心,我虽在紫凰山,却并未修习过合欢宗法术,身上也毫无魔气。跟随您入艮阳宗,只有益处没有害处,你若是仍不信我,我可以在此立下心魔誓。”   他伸出手以食指中指相合,面对屋顶外的夜空——   “我段柏渊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绝不背叛师父。若违此言,永生永世,不登天阶。”   漫漫月光透过破损的屋瓦照射进来,满屋霜华如雪。晃动的烛火,摇曳的投影,站在面前的男子蓝衣芳华,银白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俊美的五官微微展颜,竟是倾城无双。   晏七颜身居高位,也见过不少美男子,却从未想过有一个男子忽如其来的笑容竟能让她失神至此,她几乎是被这笑容牵制着,无意识的回应了他的要求:“好……”   话一出口,忽然就觉得万般后悔。   但段柏渊已跪到了地上,千恩万谢:“多谢师父,我绝不会辜负你。”   “……”她绝对是被晃了神了。   但事已至此,她若再反悔,反而显得反复不大肚。更何况她确实也动摇了要让段柏渊一同跟随前往艮阳宗一事。他既然发了这什么传说中的心魔誓,想来应该不会骗人的。无论如何,多一个人照看,总比她自己一个人对这陌生的修仙界一无所知的好。   她靠在墙上默默沉思,跪在地上的段柏渊已抬起头,静静看着她……红色的烛光柔柔软软照在晏七颜的脸色,一身珊瑚红仙裙随着跳动的火焰微微拂动,仿佛在她身上活了一样。   真当是……艳丽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15日凌晨0点10分更3章,共1万字。(今晚凌晨)   第35章 前往艮阳宗   去艮阳宗一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戚阳默默为晏七颜准备了许多东西, 从衣服鞋子枕头被褥, 到首饰胭脂水粉铜镜茶具,只要是能准备的,他统统存放进了储物袋里。   这储物袋从前晏七颜不会用, 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她掌握了灵力使用后, 就打开了魔修七颜的储物袋……不开还好, 一开她简直要目瞪口呆:皮鞭、蜡油、各色媚药、露骨的衣衫裙子、绑缚绳……里面的法器屈指可数,而且大多都是下品或从旁人那儿夺来的。   这魔修……到底每天都特么在做什么事儿啊!   边上看着的戚阳目光镇定:“师父若是去了艮阳宗,这些东西怕是不便带的。”晏七颜一个激灵,直接把储物袋往前一推:“你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吧,放些必备品进去即可。”   戚阳低头一笑:“遵命。”   出发那日,紫凰山许多弟子都出来相送,晏七颜穿了一身青白色仙裙,长发被一支碧玉簪所束, 干净清爽, 又不乏仙姿翩然。她站在山巅之上,望着远处翻滚的云层, 目光平静淡然,仿佛若有所思着。   身后是带着小太子前来报道的戚阳,小太子这几日身子已康复了,他依旧傲娇倔脾气,但戚阳只用一句话就彻底说服了他“艮阳宗有起生回生之术, 你若能入了艮阳宗,待日后修行百年千年,或许能以此术再见晏将军”。   如此,他才乖乖顺从的决定跟随晏七颜前往艮阳宗。   他跟随戚阳从洞府出来,看到外面已经站了一圈的人,其中一人站着偏远,立在山巅一块巨石上,正是晏七颜。   她与旁人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却在见到小太子沮渠封坛时热情的走上来,一把牵住了他的手:“昨日睡的可好?我让戚阳在路上为你准备了一些吃食,你若饿了,便告诉我。届时你我乘同一法器,我带你去天上看看,那儿风光很美。”   晏七颜与他说话总是温软细语,让沮渠封坛觉得她就是有所图谋:“不吃,我又不是小孩子。”   “路上需行六七日。我们是仙人,倒是不怕,你是凡人,定是会饿的。”晏七颜好言好语。沮渠封坛瞪了她一眼:“你们是魔头!”   晏七颜无奈笑笑。   时辰差不多了,段柏渊祭出一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剑:“师父,该出发了。”   “好。”晏七颜牵着沮渠封坛的手往悬崖边跨出了一步,沮渠封坛以为她发疯要跳崖,吓得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却不料脚下早已飞来一柄通体纯白的破凰剑,载着他们二人直入云端。   周围的风吹拂而过,沮渠封坛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脚下已是一座一座如煤堆一样的山,身边是缭绕的云絮,他竟真的飞到了天上!   感受到身后的人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动作,晏七颜微微握紧了一下手:“你小心些,不要离我太远。等以后你学了法术,也能像我这样御剑飞行了。”   ——你小心,这柄剑很重。你先以竹剑练习,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握我这把重剑了。   沮渠封坛一怔,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晏七颜……有很多次,他都能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不像她这般美,也不像她这样娇美动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她们两人很像。   “我知道,不用你教。”他摇了摇头,甩开脑海的臆想,傲娇道。   晏七颜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以前的小太子可不是这样,那个时候他又乖又听话,缠在自己身边,很认真很仔细的听着她讲课,还会抱着她的手臂说:「好啊,等我能握重剑了,我要和晏将军一起上战场。晏将军保卫北凉国,我保卫晏将军!」   艮阳宗位于令丘山东部,晏七颜等人在七八日之后,抵达了令丘山东侧的一座古城,名为“磐孤城”。   磐孤城属于北魏国地界,因临近艮阳宗,所以城池日渐变得繁华,除了凡人在里面生活,也有修仙者在此逗留生活。磐孤城有许多临街的店面,除了出售奇珍异宝之外,还有一些修仙界的东西一同出售,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都可购买。   晏七颜带着沮渠封坛从天而落时,便有一些人朝他们围了过来,有些是来推荐宝物的,有些是来套个近乎的,还有一些就是之前所说的修仙家族,他们会在此地找一些需要推荐信的修仙者,提供他们参加艮阳宗入门考试的资格,卖个好人情,同时也给自己家族提升威望。   段柏渊原本以为晏七颜会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却没想到她竟能游刃有余,与挤上来的那些凡人或修仙者一一招呼,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是了,她从前是镇国将军,凯旋归来时免不了遇到这样的场面,她怕是习以为常了。   倒是身后跟着的沮渠封坛不太习惯。君者,都是高高在上的,臣子立于君前必须保持数丈距离,才显尊重,而现在这帮人围上来,却让他始料未及,连连往后躲,还是被推推囔囔了一阵。   人群中有一名穿着青衫的修仙者上前,周围其他人顿时往边上让了让,显然此人身后的来头不小:“三位道友好。我是九鼎山庄管事九曲真,我们族长在身后的白凤楼上饮茶,他想请三位上楼一叙。”   九鼎山庄是修仙界的大家族,族内曾在同一年诞下了三名单灵根的幼童,一时名震六合八荒。此番族长会亲自来磐孤城,是因为九鼎山庄嫡系继承人九承悦今年也要一同参加艮阳宗的入门考试,由他亲自护送,也是为了能够让艮阳宗更重视一些。   晏七颜等人从天而降时,族长九恒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段柏渊的所使用的灵力,那是异火灵根才会有的灵能。   在修仙界,修仙者千千万万,但只有百万人中才出一个单灵根,而如冰、雷、异火等灵根,更是千万万人中才出一个。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千百年前也未曾出过一个,他记得从前有一门派曾有一名弟子是异火灵根,只可惜那门派惨遭魔修荼毒,那异火灵根弟子也不知所踪。   晏七颜携沮渠封坛与段柏渊一同登上白凤楼,九恒的表情更是微微一变。   这三人中,除了那异火灵根,竟还有一名应龙血脉?应龙血脉天生拥有聚集灵气的能力,即便不修炼,灵气都会源源不断在他周围缠绕,看他似乎尚未引起入体,那些灵力进了又散散了又进,真是看着浪费。   他的目光在沮渠封坛和段柏渊身上不断徘徊,彻底忽略了边上站着的晏七颜……喂喂喂,什么情况,这老家伙想干嘛???   “三位是来参加艮阳宗入门考试的吧?”徘徊片刻后,九恒面带慈祥的向三人开口。   段柏渊恭恭敬敬回应:“是的。我们是结义散修,因得知艮阳宗入门考试即将开始,便一同来到此地。”他微微侧身,将身边的晏七颜和沮渠封坛一同介绍道:“她是我们二人义姐,名七颜,是火木双灵根;这是原北凉国太子沮渠封坛,现跟随我们一同来参加考试,因他有应龙血脉,我们不敢随意引导其修炼,便想着他能拜一门好仙师;我名段柏渊,炼气修为,异火灵根。”   果真如此!九恒眼睛微微一睁。散修结义他是知道的,那些不拜入宗门的散修因没有靠山,平日里修炼也没有那么多的灵丹妙药,所以常常会遭遇背叛或受攻击,这些人里面有些会互相结义,立下心魔誓相互扶持成长。   如此,这女修倒是赚了,她虽也是品质极佳的双灵根,但到底没办法和单灵根相比,更何况一个有应龙血脉,一个是异火灵根。   九恒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晏七颜,表情略带不屑:她定是仗着自己筑基修为,故意趁他们尚未有大作为时趁机结的义。   晏七颜:喵喵喵???   结义一说,是段柏渊在途中提出的,其实三人并未结义,只是今后要入艮阳宗考试,自然会有人询问他们三人关系,他们不能报合欢宗门派,只能以散修名义自称,既是散修,三人并行总得有些关系,便有了后面结义之说。   “想入艮阳宗考试,须得有推荐信,不知三位的推荐信,是由哪位仙君或家族举荐的?”九恒大约猜测他们是没有推荐信的,便故意如此一问。   果然,三人的面上出现了惊讶之色。其中晏七颜装得最假,沮渠封坛是真不知道,而段柏渊先是微微一蹙眉,然后抬头看向九恒:“这推荐信一事,我们确实不知……不知道何处可以得这样一封信?请真人告知。”   “呵呵,”九恒捋了捋胡子,脸上扬起慈祥微笑,“我们九鼎山庄正好拥有可以写推荐信的资格,我看三位灵根甚好,倒是愿意写上一封。”   第36章 九鼎山庄嫡少爷   “果真?那真是多谢真人了。”段柏渊连忙道谢。   九恒嘴上答应,但并没有立刻写推荐信, 他转头对刚才引他们上来的管事道:“曲真, 少爷人去了何处?把他唤上来,就说楼中来了贵客,需他见上一见。”   “少爷去珍品阁采买法器了, 族长稍后, 我立刻差人将他请回来。”那管事应道。   九恒吩咐完, 便对着晏七颜等人笑了笑:“我有一子, 今年正好也要入艮阳宗考试,你们可以见上一见,以后也互相有个照应。推荐信一事,我稍后便吩咐人写好呈上。”   如此,推荐信便算尘埃落定了。   晏七颜等人留在白凤楼等待那名传说中的九鼎山庄嫡系少爷出现,九恒热情的给他们斟茶添水:“这是今年新出的君山银针,你们且尝尝,洞庭湖湿气未散时, 我便派了人上山采摘, 还以灵火烘烤,味道香醇。”   通常修仙者不怎么进食, 也极少饮茶,但九鼎山庄不同,他们不仅仅立足于修仙界,也立足于凡人世界,在九鼎山庄里, 除了有修仙者之外,还有许多凡人支族,有些支族与北魏皇朝相关,所以身为九鼎山庄族长,既要有修仙者的高傲,也要有官场上的游刃有余。而这泡茶,就是增进陌生者双方交流的一种方式。   段柏渊不爱饮茶,晏七颜则如牛饮水,只有沮渠封坛认认真真品着,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的确是好茶。   他们大约品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忽然茶座的珠帘被人一下子掀起。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外面一跨而进,这少年穿着干净利落的深棕色锦衣,上身衣领处绣着精致的纵横纹饰,中袖衣衫,露着两条纤细的手臂,手上还戴着颜色更深一些的护腕,护腕延伸到手背上,其中一只还有一个金属环,扣在他的中指间。   “这是犬子九承悦。他是土系单灵根修士,练气中期。”九恒看见进来的少年,脸上挂起了一个笑容,客客气气介绍。   那少年目光在晏七颜等人身上一扫,表情略微有些不爽:“父亲,我说过区区艮阳宗门派考试我不在话下,不必为我找什么帮手。”   而且这些人水平也不怎么样,其中一个似乎连引起入体都不会,另一人与自己一样不过练气期,还有一人虽看不出修为(低境界着无法看穿比自己高境界的人的修为),但看她周身的环绕的灵力,怕是连他们家看门的护卫都不如。   九恒脸色一变,重重呵斥:“胡闹,这些贵客是今年与你一同入艮阳宗考试的道友,还不快过来打招呼,别这么没礼貌。”   “切。”那少年明显不太愿意,但碍于父亲命令,便走上前来,动作一跨坐到了一旁藤椅上,单脚踩在椅子边沿,两手撘靠着鞋上一排纵横刺绣,漫不经心回了一句,“诸位好,我是九承悦。”   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九恒似乎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客套的跟晏七颜等人道歉:“犬子顽劣,都是被我给惯的。”   晏七颜:“……”看得出来。   艮阳宗距离磐孤城只有一日路程时间,因考试时间临近,待推荐信写好之后,九恒亲自送他们抵达了艮阳宗的宗门口:“凭诸位的能力,考试应当是不成问题的,以后若入艮阳宗,请多多关照犬子。”   晏七颜和段柏渊客气的拱手回道:“借真人吉言了。”   除了参加考试的修士,闲杂人等是不能继续在宗门外逗留的。九恒交代了几句话给自己的儿子后,便与他们道别离去。   艮阳宗的宗门外,已有一些修仙者陆陆续续踏上了通往山顶考试道场的石阶,守在山下的有十几名身着青色道衫的修士在一一核对推荐信,每一封推荐信上都有特殊的标记,倘若是伪造,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晏七颜拆开推荐信翻找那个标记,边上被迫同行的九承悦瞥了她一眼:“是用灵力标记的,肉眼可看不出来。九鼎山庄从不弄虚作假,父亲既然给了你们推荐信,自然都是真的,有什么可看。”   看一看又怎么了……晏七颜有些无语,原本只是好奇,但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没了兴致,重新把信塞了回去。   九承悦是养尊处优的九鼎山庄嫡系少爷,又是天生的单灵根,难免有些自负。他本来就不想与这些人打交道,要不是被父亲揪着,他连跟他们同行都不想:“九鼎山庄给你们推荐信,是因为你们灵根好,若进了艮阳宗,也算家族的功劳,所以这推荐信你们受之无愧,不必对我们感恩戴德。接下来进了艮阳宗你们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接下来我们就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他这话说得坦诚,若是换做旁人能如此欠个人情自然是高兴的,他反而推得干干净净,完全不想与不熟悉的人扯上关系。   段柏渊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争执之声。   原来是有一个人也拿了九鼎山庄的推荐信来,但被检验的几名青衣修士一眼看穿是假的,不让他上山。那人在底下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有没有证据证明?这封推荐信明明就是九鼎山庄给我的!让开,我要上山!”   九承悦明显发出鄙视的一句轻哼,他直接从人群里跨出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接过了他手里的推荐信:“九鼎山庄是修仙界第一世族,从古至今已屹立数万年,山庄内一纸一笔都是上乘之物,你这封推荐信纸质粗糙,上面的墨痕还有一股低贱的下等墨水臭味,怎么可能出自九鼎山庄?”   “你,你是什么人!你懂个屁,这就是九鼎山庄给我的!”那粗壮的修仙者看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小鬼,脸色更是不好了,声音不降还提了一个调。   九承悦冷冷一笑,他伸手一把抽过晏七颜手里的推荐信,举到众人面前:“你可看清楚了,九鼎山庄的推荐信所用的是天河山顶级灵树木梓所制作而成的木梓纸,上面的墨更是从深海墨妖体内提炼出来被称为一克千金的藏海墨,你手里的这种东西,怕是连这封真正的推荐信的一角都比不上。而且我看你身上灵气杂乱,怕不过是四五灵根的杂灵根,我们九鼎山庄所送出的推荐信,只给单灵根和双灵根,你觉得你能配得上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种轻蔑和自傲的神态,差点没让在场的其他杂灵根修士气炸了。但他所言确实是事实,九鼎山庄名威天下,所送的推荐信自然要择选最好的人。   “这人是谁?看他好像很了解九鼎山庄似的。”   “就是啊,我们杂灵根怎么了,杂灵根难道连个考试的资格都没了么。”   “嘘,你们小声点。这人就是九鼎山庄那名嫡系少爷。”   “我听说他是单灵根……”   “真是命好啊,不但是单灵根,还生在这样好的家族里。”   那粗壮的修士见被戳破,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他怏怏的拿回自己那封推荐信,恶狠狠朝艮阳宗门口吐了一口唾沫:“不就是一个破门派的考试,谁稀罕!”   他撞开周围围观的人,气势汹汹的走了。   周围的人还在窃窃私语,九承悦把推荐信重新塞回给晏七颜手中,之前那几名检验的青衣修士已经恭敬的上前:“原来是九鼎山庄的九少爷,您这边先请。”   他也不推脱,直接越过排队的一行人,率先登上了石阶。   晏七颜竟不知这修仙界竟然也如此势利,她以为这种名门正派,应该会是十分正直,绝不会为权贵低头的。   “杂灵根要得到一封推荐信,确实比灵根好的人难,但也不是无计可施。”刚才的闹剧过后,站在一旁的段柏渊轻轻开口,“在这里排队的许多人里面,杂灵根其实占了大多数。他们要拿到一封推荐信,必须耗费四五十年的时间赚取灵石,再向能够开具推荐信的家族购买;也可以成为这些家族的族内修士,一边修炼一边为这些家族做事,等到时间满后,再得到一封推荐信,代表家族前来参加考试。”   “在修仙界,机遇有千千万万,但无论是哪一种,最终都要靠自己获得。若是自身灵根不高,就不要怨天尤人,机会不是没有,只看自己愿不愿意去做而已。”而那名粗壮的修仙者,他原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通过踏踏实实付出的方法获得推荐信,只是他不愿如此麻烦,就选择了伪造推荐信的方法。   到最后被戳穿,失去了考试的机会,也是他自己的因果。   刚才的闹剧过后,排队的队伍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晏七颜等人通过了检验,便跟随其他人一起登上了艮阳宗门派的石阶。   艮阳宗与紫凰山不同,一个是受万人朝拜的名门望派,一个是廖无人烟的魔修洞府。从脚下整齐而平坦的石阶就可以看出来,这些石阶每年都有人来修补,中间也毫无杂草,干净结实。紫凰山的山路则难走许多,除非是实在太难走的地方才会铺上一些石块石子,其他地方大多都是山泥路。   踏上石阶后,继续走了三个时辰,才终于到达艮阳宗山顶的道场。   第37章 入门考试“炼火场”   艮阳宗的山顶别有洞天,脚下的道场是由青石块一块一块累积而成的, 这些青石块每一块都巨大厚实, 要从山地一路搬运上来,并且填满这个偌大的道场,可想而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岁月。   道场的两侧都是高大竖立的楼阁, 这些楼阁高耸入云端, 缭绕云海万卷, 风吹响起檐角悬挂的铜铃, 嗡嗡作响。   在远处一些,可以看到一座凌空从岩石墙壁上盘旋而出的石阶,这石阶边缘由树藤交缠出扶手模样,一路通往山顶的一座七层赤色宝塔。那宝塔颜色亮丽,它的周围好似有一层光晕,在阳光照射下一直微微散发着光芒。   “那是镇魔塔,里面关押了许多作恶多端的妖兽和魔修。”段柏渊看到晏七颜的视线一直望着那一边,便轻声提醒, “合欢宗第二任掌门曾被关押在其中, 据传当年他为了突破镇魔塔,与艮阳宗五大宗堂仙尊决斗, 惨死在了镇魔塔下。”   他们现在看到的镇魔塔,周围那些散发着光晕的,就是五大宗堂仙尊最强大的结界,这些结界在阳光下看似散发着漂亮的光,但实则可怕至极, 无论是魔修道修,一旦触碰,就会被深深缠住,直至血肉模糊。   道场上已经陆陆续续上来许多人,晏七颜粗略估计了一下,本次参加艮阳宗入门考试的,至少也有三千人。而且这三千人是全部取得推荐信的,那些没有推荐信而被拒之在外的人,怕是更有上万人了。   “你们是第一次来参加艮阳宗的入门考试的吧?”晏七颜还在查看四周的情况,便有一名模样周正的清秀公子靠了过来,与他们说话,“不必如此担心,艮阳宗的入门考试并不难,通常资质好的上入艮阳宗都不是问题。你们三人的推荐信是九鼎山庄给的,自然灵根资质是不差了。”   晏七颜愣了愣:“你知道考试内容?”   “艮阳宗的考试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特别是第一项和第二项,百年来从未变过。在修仙界,个人能力是小,资质灵根是大。”那清秀公子如此说着,忽然想起来自己尚未自我介绍,便向几人微微一拜,“我名怀阳曜,来自肇化观,是水木双灵根。”   见他落落大方的说出自己的灵根姓名,晏七颜等人也觉得不好意思,遂也介绍了各自的情况。   段柏渊比较想了解他口中的考试内容,便开口询问:“怀道友,你所说的第一项和第二项,分别考的是什么内容?”   “艮阳宗挑选天下弟子,自然最看中秉性和灵根。所以每次入门考试的第一项和第二项,都是测秉性和灵根的。凡是参加考试的所有弟子,第一项就是要求淌过‘灼阳炼火场’,这‘灼阳炼火场’是五大宗堂中濮元仙尊的法器,这法器在未启动前,是一定手掌大小的香炉,一旦启动后,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炼火场,能笼罩此地的整个道场。”那名叫怀阳曜的公子介绍道,“所有弟子都要逐一通过此炼火场,炼火场的火能灼烧心术不正者、身有魔气者、身业不善者、憍慢邪见者,贪婪恶堕者,欲恋深重者等。”   “当然,大部分像我们这种修炼没多久的修仙者,免不了七情六欲,也有被火灼烧的,不过只要不是太过度的恶,总归能淌过。”   他说的轻松,边上的晏七颜却是一头冷汗。   会灼烧身有魔气者???她尼玛就是身有魔气者,那她岂不是第一关就通不过了?!而且通不过还是小事,不会在里面就被活活烧死了吧?!   段柏渊轻瞥了晏七颜一眼,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会被烧死吗?”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乖乖跟在边上没有说话的沮渠封坛突然开口,“如果是作恶多端、坏事干尽、杀人放火无所不做的那种超级大魔头,会在里面被烧死吗?”   晏七颜:“……”   怀阳曜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一般这种魔头,不会来参加艮阳宗的入门考试吧……”   “万一有呢?”沮渠封坛眼神炯炯的看着他。怀阳曜额头滑下几滴汗:“那也许……可能……会被烧死在里面吧?”   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沮渠封坛一下子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晏七颜,像是要等着她进火炉似的。晏七颜被看得冷汗直冒:“可,可能今年考试的项目更换了也不一定,而且这炼火场,听起来这么吓人,其他考试的弟子应该也会恐惧。”   妈妈啊,她最恐惧啊!她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就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啊!!!   原本他们打算继续了解一下第二项入门考试的内容,怎料话尚未问出口,道场内那些悉悉索索说话的各位参加考试的弟子忽然停了声音。   晏七颜抬起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到一名身着红白相间道袍的男子从对面楼阁上飞落下来,他脚尖凌空点在道场最正中立着的一根灯柱上,落定时灯柱上燃烧的火焰都未曾动过一下。   “是濮元仙尊。”有人小声唤出了一句。   濮元仙尊是艮阳宗五大宗堂之一的君师,他在世已修炼数千年,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一头如墨的长发如丝如缕在在空中飘浮,他的左眼佩戴着一块寒冰水晶法器,周围镶嵌着金丝框架,据说是当年上古凶兽穷奇复生,他领命剿灭,不幸被穷奇重伤左眼,而失了视力。   他与穷奇大战了数百回合,终于将其封印,返回了艮阳宗。掌门见其伤了左眼,便相赠一枚万年深海寒冰。此寒冰需万年才可诞成,并且埋藏在深海之地,需修为极高的人才可从海底挖掘而出,带上来。经过淬炼,这枚深海玄冰被炼制成了一片水晶法器,缠绕上金丝,佩戴在了他的左眼上,终于使得他复明,看清了周围的东西。   道场上的一众弟子都仰头看着他,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忽然察觉到了一股热度,待低下头时,发现自己脚下只剩一块所站立的青石砖,青石砖半悬浮在空中,下方则是一股股正冒着热气和红色火焰在不断蔓延的岩浆流。   这些岩浆流汹涌澎湃,周围所有被它吞没的东西都化为了灰烬,唯有其中一座黑褐色的长亭没有受到波及,它就像磐石一样,屹立在岩浆中,任凭浆流洗刷,都无动于衷。   “此为艮阳宗入门考试第一试——‘灼阳炼火场’。”濮元仙尊长袖一拂,所有青石砖在一瞬间并列下降,悬浮在了十分贴近岩浆流的位置,“现场所有弟子都不允许使用法器乘器,以肉身淌过岩浆流,抵达对面的长亭,即为通过考试。”   竟然真的是这样的考试?!晏七颜倒吸一口气。   身边的沮渠封坛似乎也没料到这炼火场竟这么可怕,别说晏七颜是魔修,就算他这种不是魔修的人,都不敢走下去。   其他参加考试的人似乎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暂时没有一人敢跨出一步去。灯柱上的濮元仙尊表情平静如水,连波纹都未动:“长亭只能容纳六百人,在场有三千余名弟子,你们可自行选择去留。”   他话音一落,便立刻有弟子率先迈开脚步,直接跨入了岩浆流中。   只听到“兹兹”几声声响,那些人的脚下已看到了灼烧的烈火,这些烈火在焚烧着他们,让他们脸上各自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但奇怪的是这些火焰并未完全将他们吞没,也没有将他们烧成灰烬,尽管看起来很痛,但他们仍在缓步前进。   正如怀阳曜所说,这炼火场主要是针对那些心术不正者、身有魔气者、身业不善者、憍慢邪见者、贪婪恶堕者和欲恋深重者,只要不太越过这些界限,岩浆流不会要他们性命。   见有人可以在岩浆流里自由行走,便有更多的弟子也一同跨了进去。有些弟子一进到岩浆流里面就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拼命爬回青石砖上。   这些爬回来的弟子可以看到他们的脚都被烧得千疮百孔,有些甚至整条腿都变得焦黑;而有些弟子似乎丝毫都不惧这岩浆流的热度,反而觉得挺舒畅的,一路通行抵达了长亭;而更多的人则是缓慢前行着,忍着脚上的痛楚,往长亭方向挪去。   沮渠封坛准备蠢蠢欲试,他刚迈开脚步要跨下去,突然被身后的晏七颜一把拉住:“等等……我先行。”   她不是不信任沮渠封坛的秉性,她只是不放心这就在眼前炼火场,要是太子像那些双腿被烧得千疮百孔的人一样爬回来,她实在不敢想象。   沮渠封坛原本才刚鼓足勇气准备走下去,却被莫名其妙阻止了,脸上立刻不高兴起来:“干什么?难道我还会不如你一个女魔头。别拦着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小心被烧成了灰!”   他直接推开了晏七颜,整个人跳入了岩浆流。   晏七颜来不及拉住他,跟着跨出了一步前脚直接踩进了岩浆中!   那一瞬间,千万道火焰直接缠上了她的脚,溷元狭天镯只能遮盖她身上的魔气,却无法消除魔修七颜所犯下的罪孽。当晏七颜借了魔修七颜的肉身苏醒,她就不再是当初那个镇守北凉国女将军,她依靠这副肉身存活,就要承受这副肉身身上一切的罪孽!   而这罪孽,千万般滋味,在这一瞬间被炼火场直接实质化,焚烧在了她的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再迈开第二只脚,她强忍着剧痛,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沮渠封坛,他已度过那一道道涌动的岩浆流走向了长亭。   是了,沮渠封坛自小就天真纯善,区区灼阳炼火场,又如何能难得到他。   倒是这副魔修七颜的肉身,要度过这炼火场……简直是难上加难。晏七颜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脚往前跨了一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钻入骨髓,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岩浆融化了她的血骨。   “师父。”便在这个时候,身边传来了段柏渊的声音。   晏七颜额间脸上全部湿漉漉的汗水,这些汗水被蒸发了又流下,流下了又蒸发,她勉强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段柏渊也同样站在岩浆流中,他伸出手,将晏七颜搀扶住:“长亭就在前面,您能走过去的。”   魔修七颜确实造孽无数,她所种下的恶果更多是体现在了意识和原本的魂魄上,而身上的魔气,只是恶果产生的浊瘴。   世间修仙者万千,能飞升登阶的,最终修的都是心,而这心魔修七颜没有修成,便要落在晏七颜身上。   晏七颜会感受到痛苦,不仅仅只因为魔修七颜肉身本身就有魔气,她感受到的痛苦更多反而是来自她自己本身。晏七颜的前身真的无过无错吗?不是的,她为了保护北凉国,上战场,染鲜血,有多少敌军的士兵和将领惨死在她手上,她和魔修七颜比,身上所沾的鲜血并不少。   只是是非恩怨,在这茫茫世界中很难论断,那些前来报考的修仙者,大部□□上都像晏七颜一样染了不少血,杀妖兽,杀魔修,但凡杀戮,都是造成杀孽。   心术不正者、身有魔气者、身业不善者、憍慢邪见者,贪婪恶堕者,欲恋深重者……三千名报考的弟子,九成以上都身涉其中。   这灼阳炼火场拷问的真的是这些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段柏渊抬起头,看着周围一片哀嚎着的修仙者,他们有些艰难前行,有些早已害怕的爬回了青石砖上。这岩浆流的热度不假,侵蚀肉身的疼痛感亦不假,但纵然艮阳宗的入门考试严峻,也不可能把所有求考的弟子脚都弄残。   正上方那根悬浮的灯柱上,濮元仙尊淡然而立,他的目光没有看下下方一寸,仿佛那些淌在岩浆流里的弟子,都只是无关痛痒的陌路人。   忽然的,像是有什么心境在脑海豁然开朗,段柏渊上前一步握住了晏七颜的手:“师父,我问你一个问题。”   这种紧要关头问什么问题!晏七颜差点没有咆哮,她忍着剧痛,颤抖着开口:“你说。”      第38章 等级之别   “师父,在今后修炼的千年万年时间里, 你会成为一个心术不正、身业不善、憍慢邪见, 贪婪恶堕之人吗?”   段柏渊的目光静谧而淡然,明明身在岩浆流里,却如浩瀚密林中的一池湖面。他紧紧抓着晏七颜的手, 一字一句问出了这段话。   晏七颜浑身一震, 脚下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她脑海闪过许多画面, 就像走马灯一样回转了她身为北凉国的一生:她上战场,她染鲜血,她杀的第一个人,她被敌军逼至崖峭忍耐饥饿只能生吞路边的虫蛇……   她晏七颜的一生,并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   她保家卫国是为了北凉,她拼死血战是为了身后千千万万个北凉子民。旁人看她就是一个冷酷残忍的将军,他们在她身上贴了一个又一个标签:手刃鲜血、杀人无数、蛮横残酷、铁面无情……这些每一个都是她。   但除了如此,还有一些人信任她, 敬仰她……每次凯旋而归, 那些夹道欢迎的百姓;踏入宫殿,为她加官进爵的帝君;宫廷花园, 那牵着她的手,崇拜的看着她的太子……   「我们北凉国,就是因为有晏将军,才有了这一方安宁。」   「晏将军!晏将军!欢迎凯旋归来!」   「晏爱卿,今日你大破柔然三万敌军, 保住了北凉的十二座城池。」   「晏将军,这一次我悄悄去城门口看你凯旋,你骑在马上,真的好威猛!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威猛的将军!」   大千世界,何为善恶,何为正道,何为黑白?她晏七颜今后这一生,未必能保证不杀一人,但她能做到的是——无论天下变成何种模样,她都不会成为那个堕成黑暗的人!她心有光明,必将遵从自己的意志,在这个世界一步一步走下去!   心中意志坚定之时,脚下涌动的岩浆流仿佛一下子失了热度。   晏七颜抬起头,看到搀扶着她的段柏渊,他的眼眸温柔似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心底更深处的东西。   周围渡炼火场的修士还有很多,他们有些因难忍剧痛已经返回了青石块,有些则彻底被岩浆流吞没,沉入了浆底。三千修士,两千人徘徊不前,数百人被困烈火场,只有寥寥数人成功登上了长亭。   晏七颜与段柏渊重新迈开了脚步,朝着长亭方向走去,岩浆流越涌越烈,走到中间时,甚至变成了惊涛巨浪,不断翻滚过来,拍打在他们身上。   晏七颜搜索着小太子的身影,看到他已登上了长亭,目光正紧紧望着他们这一边。脸上看不清是什么神情,许是愤怒,许是怨怼,许是吃惊,反正定然不会是什么担忧的表情……她无奈的笑笑。   踏上长亭的人越来越多,炼火场内的修士也越来越少,真正敢淌炼火场的,早在第一时间就下了岩浆流里,那些徘徊不前踌躇不展的,即便后来尝试着踏入岩浆流,也注定会失败。   当晏七颜度过千难万险终于爬上长亭时,亭中已有一百余人了。   小太子沮渠封坛看见晏七颜上来,脸上竟有一丝惊喜,之前看到她在岩浆流里受苦,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难受,明明自己怨恨她,却总忍不住去看她到底走到哪儿了。如今她上了长亭,他似乎舒了一口气,但又怪自己怎么为这样一个魔头操心:“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能上来,这炼火场分明就是假的。”   登上长亭后,脚上的伤便自动消失了,尽管如此,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还牢牢印刻在身体上。晏七颜虚弱的抬起头,对着沮渠封坛展颜一笑:“你没事便好。”   这女魔头,还……还装模作样关心他?   沮渠封坛把头一撇:“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大魔头!”   长亭中,之前与他们有过交流的清秀公子怀阳曜也在。他看到晏七颜和段柏渊上来,连忙上前将还坐在地上的晏七颜扶起:“你们终于来了,我一直很担心,生怕你们淌不过这炼火场。现在好了,只要度过这第一项考试,后面便一定能留下来。”   晏七颜没理解,这第一项考试都如此难,难道后面反而会轻松容易?她抬头不解的看向怀阳曜,怀阳曜便解释道:“第一项考试的目的是剔除大部分秉性不良或不佳之人,艮阳宗挑选弟子,最看重的就是秉性。只要度过这一场,后面会更看重灵力。”   正如怀阳曜,艮阳宗入门考试的第二场,相对比第一场简单很多,那就是测灵根。   修行能力的好坏,除了与心性相关以外,最大关联的就是灵根本身。灵根优者,修炼能力更强,修炼速度也更快;灵根差者,最初看不出什么差距,但越到后面修炼的能力就会越弱,速度也会越慢。   第一场考试过后,长亭中总共留下了三百七十九人,与往年相比,已经好了许多。亭子虽能容纳六百人,但其实基本上没有一次入门考试,是真的能站满的。   灼阳炼火场被撤离后,那些留下的人依旧立在道场上,而失败或被岩浆流吞没的则统一被送回了山下。他们并未伤亡,只是幻觉造成了假象。   第二场的灵根测试很快就开始了。   灵根测试是由五名五大宗堂的内室弟子前来主持的,检测方法比较简单:场内会有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四周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石,当你在沙盘内驱动灵力,这些五行之石就会绽放光芒;而当灵根中有如冰、雷、异火等异灵根时,灵石的颜色会变得有所不同。   每一个参加灵根测试的参赛者,测试结束后都会得到一个佩环,这佩环有四种不同的质地,需佩戴在腰间。   其中单系灵根者佩戴的是金环,上面镌刻龙形纹饰;双灵根修士佩戴银环,上面镌刻牡丹花纹;三灵根者佩戴青铜环,上面镌刻紫金花纹;四、五灵根者佩戴铁环,上面没有纹饰。   艮阳宗的弟子各有等级之别,晏七颜登上山顶道场时,就已经发现了。   其中身着玄衣仙衫为内室弟子,每十年艮阳宗入门考试只择选五人,分别拜入五大宗堂仙君门下,由仙君亲自传教,地位是最高的。   其次就是月白仙衫弟子,这些是能顺利进入五大宗堂的弟子,他们除胸前佩戴各有不同,代表了不同的宗堂外,衣服是统一的月白色,地位仅次于内室弟子,由五大宗堂各自授课,所学的也都是精良法术法门。   之后便是无法进入五大宗堂的弟子,这些弟子统一着蓝色仙衫,被称为记名弟子,由艮阳宗统一安排每日的修炼课程,学习比较基础的修炼之法。这些弟子需要依靠完成任务来得到灵石和积分,再通过灵石积分兑换相应的物品法器,与五大宗堂那些弟子比,他们所得到的东西要少得多,所学的也大多都是最基础的修炼之法。   最后就是无法拜入艮阳宗,但依旧想要留在艮阳宗学习的弟子,这些弟子着褐色衣衫,被称为契约弟子。契约弟子与凡间那些长工短工有些类似,他们录属于艮阳宗,但又并非真正的艮阳宗弟子,而是与艮阳宗达成了一种契约关系,可以被留下来生活在宗派内,同时受宗派的庇护。   这些契约弟子有些会被分配到总堂各个弟子身边做侍从,有些则被安排在宗派内打杂,或打扫、或照看灵植、或豢养骑兽,他们每月会根据劳作领取灵石和灵药,偶尔也可以跟随记名弟子或五大宗堂去出任务,兑换更好的法器。   他们与其他弟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授课,他们每天更多的时间都花在劳作上,只有完成了任务后才能有休息时间再自行修炼。   不过只要能留在艮阳宗,哪怕是契约弟子,也一样受艮阳宗庇护。   灵根检测花去了足足两日的时间,所有弟子的检测结果都出来。今年入门考试的弟子中,单系灵根者就有四人,这四人分别是九承悦、段柏渊、沮渠封坛,还有一名容貌怪异,白发白肤的少年。   双灵根者则有九人,包括晏七颜和怀阳曜在内;三灵根者共有三十一人,其中一人因临时退出考试,则只余三十人,佩青铜环;最后是四五灵根,共有三百三十五人,佩铁环。   灵根测试是第二场考试项目,测试结束后,根据所有修士腰间佩戴的环,分配好了队伍。其中佩戴金环的单系灵根者,不需要参加第三场考试,便可以直接成为五大宗堂的内室弟子。   往年的入门考试中,单系灵根者少之又少,不是只有一人,就是一人都无,便会在双灵根修士中比赛得出前五名,再成为五大宗堂的内室弟子。而今年单灵根修士竟有四名,这也着实让举行本次考试仙尊们大吃一惊。   但规则便是规则,天地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资质高,便已经占得先机。   如此,剩下的九名佩戴银环的双灵根修士中,便要比试出一人,连同之前的四名但灵根修士,一起成为今年的五大宗堂内室弟子。   失败的其余双灵根弟子,则会与三灵根弟子中的前十七名弟子,共计二十五名,分别成为五大宗堂门下普通弟子,由仙君各自挑选。其余弟子,则根据相应比试,排序后分配进入记名弟子和契约弟子一列。   第39章 赤桃林   段柏渊和沮渠封坛都不用参加第三场考试,而晏七颜却要参加。   第三场考试各个不同佩环分组是同时进行的, 金环等人留在原地, 其余人跟随不同的真人和仙君前往相应的比赛场地。   晏七颜离开时,段柏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身旁一同前往比赛场地的怀阳曜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忧,无论比赛结果如何, 我们都能成为艮阳宗五大宗堂的弟子, 不过是第一名更有机会成为内室弟子, 直接拜入五大宗堂仙尊的门下。”   “内室弟子与普通五大宗堂弟子区别很大吗?”晏七颜不太了解, 听类别应该就像凡人里头直系关门弟子和馆内弟子的区别。   凡人的世界中,会有那种武馆、武术院,通常一个武馆或武术院都有一个比较有名望的师傅,许多人想要学习武功都会拜入这些武馆、武术院里。拜入其中的弟子都可以学习本馆的武功和内力,但只有最受师傅器重的弟子,才能被收为直系关门弟子。只有这些弟子,才能真正学到一些师傅不外传的功法招式。   怀阳曜眼眸微微一潋:“自然是不同的……”   他没有解释更多,但表情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 似乎这第三场比赛对他而言, 有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意义。   其他青铜环和铁环分组的比赛,在其他地方同时进行, 比赛内容他们是不知道的。银环的九人,被带到了艮阳宗地界一处赤色桃林中。这里的桃林与外面的不同,每一棵桃树都有花无叶,且上面的花都统一没有绽开,都只有花骨朵的模样, 这些花骨朵比寻常桃树的要大,足足有人一个拳头这般大小,颜色又是赤红色的,站在这样一片桃林中,忍不住让人毛骨悚然。   领队的真人取出一枚灵石,悬空握在手中:“这里是赤桃林,里面有一千五百六十二棵桃树,每棵桃树上都有六十七枚桃花骨,即整片赤桃林一共有十万四千六百五十四枚桃花骨。这些桃花骨中,有一朵即将成妖,你们需要将其找到,并且采下后送到我的手里,无论死活。”   十万多朵的桃花骨,只有一朵要成妖,也就是谁找到它送到领队真人手中,谁就是比赛的胜利者。   “灵石落地,比赛开始。”真人手掌一摊,掌心灵石瞬间飞直高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它,在它落地的一瞬间,周围几名同样佩戴银环的双灵根修士瞬间消失在了桃林中,他们已经快速开始寻找起来了。   晏七颜还傻站在原地,她虽然听懂了规则,却不知道那即将成妖的桃花骨要怎么找。同样立在原地的还有与她一同比赛的怀阳曜,他似乎并不着急,而是慢条斯理的转过身看向晏七颜:“晏道友,这桃林有桃树千余,不如我们结盟寻找,你看如何?”   “结盟?”九人只有一人能入内室弟子名额,怎么结盟?   “桃花骨成妖后,会附着在桃树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脱离,这次比赛是带回成妖的桃花骨,无论死活。既如此,我们便需要将它从桃树上摘下来。但桃花骨顽固,很难从桃树上摘下,需动用两种灵力,一为火,一为水,我是水木双灵根,你为火木双灵根,我们二人需各做,才可将其摘下。”怀阳曜道,“你我二人即便单独找到成妖桃花骨,也无法将其摘下,所以需要通力合作。待得到桃花骨,我们再一决高下,以此决定桃花骨归属。”   居然如此麻烦……晏七颜本来就不懂修仙界的这种东西,与其一个人盲目寻找,确实还不如与怀阳曜合作。她略微思考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好。”   艮阳宗山顶道场,金环组的四人正百无聊赖的等候,其中段柏渊一直站立着,望向晏七颜离开的方向。另一边与他们登上艮阳宗后就分道扬镳的九鼎山庄嫡系少爷九承悦轻轻瞥了他一言,冷笑了一声:“没什么好看的,今年她定然是赢不了比赛了。”   沮渠封坛一听,倒是比段柏渊更先开口:“那家伙怎么可能要赢不了,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魔头。”   “你们若不信,就静候结果便是。”若不是等着实在无聊,九承悦连口都懒得开。   段柏渊上前了一步,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拜:“九公子,能请您说一下,为什么第三场的考试,她就必然赢不了呢?”   九承悦吊儿郎当的坐在台阶上,手里的一枚玉坠子甩得十分漂亮:“就你们这三个不知深浅的人,谁来跟你们搭话你们都会听。之前是不是有一个叫怀阳曜的人一直跟在你们边上?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他有多少年岁?”   他再次冷笑,抬脚搁在了一旁石狮爪上:“这怀阳曜啊,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参加艮阳宗的入门考试,因他是双灵根,所以每次都有机会进行比赛来争夺成为内室弟子的资格。我们九鼎山庄输送的修士不少,有许多人都被他暗算。我记得有一年我们山庄推荐了一名单灵根弟子,这弟子在参加第一场比赛时因害怕炼火场,连脚都没有踩下去,就被失去了资格。当然,他胆子小不敢过,是他自己的问题。但倘若在考试前他没有受到怀阳曜的吓唬,他怎么会试都不试验一下?怀阳曜可是告诉他,有许多人都死在了炼火场,这才导致他不敢参加考试的。”   段柏渊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虽对怀阳曜保持着距离,但此刻他不在晏七颜身边,倘若怀阳曜有什么动作,他根本无法阻止。   晏七颜虽有些武功,但到底对灵力的掌控十分弱,修仙界的事她也基本上只通过书籍知道一些罢了。   九承悦见他面色不动声色,但眉宇已皱了起来。其实他挺好奇这三人的关系,虽然父亲说他们三人是结义散修,但这段柏渊对待那女修的态度也太恭敬了一些,而这位北凉国的小太子,明显对他俩都充满敌意。   而那位女修……他手中握着的玉坠上下甩动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画面,眼睛眯了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但到底是什么秘密呢,他暂且还看不出来。   赤色桃林,晏七颜和怀阳曜并肩而行。   他们已经搜寻了身后一大片区域,但一直没有找到哪朵桃花骨有成妖的迹象。怀阳曜说,即将成妖的桃花骨周围会有灵力聚集,这些灵力颜色会因为沉淀而变得深邃,只要看到哪一棵桃树上有灵力云集中,一般成妖的桃花骨就会在上面。   “赤色桃林有那么多桃树和花骨朵,为什么只有一朵成妖?”晏七颜当时只听真人讲了规则,却并不知道这规则背后的缘由。   根据真人所说,如果这些桃花骨有灵性,可以成妖……那成千上万的桃花骨,难道不能朵朵成妖吗?再不济也应该有个十几二十朵,为什么真人那么确定只有一朵成妖?   怀阳曜微微一笑:“这要从万年前说起了。其实艮阳宗之所以会将宗派设立在这里,也是因为要镇守这片赤色桃林的缘故。赤色桃林这块地方,从前只是普通的树林,相传有一名已飞升渡劫的神君下界在此,恋上了一名普通凡间女子。该女子不知其是神君,便与他结为了夫妻。之后的数百年时间里,神君一直悄悄以心头血凝结成血丹,为该女子服下,强行逆转天命,为她延长阳寿。就这样,他们在凡间生活了数百年,忽有一日,一只通灵的妖兽为修炼前来抢夺血丹,它告知了女子那神君的秘密,并告诉她每年神君给她服下的所谓‘普通灵药’的东西,其实是由神君心头血凝结的血丹,此血丹富含灵力,每凝结一颗,要耗费神君数千修为。神君的修为一降再降,再如此继续下去,他同样会耗尽心血而亡。”   “此女子知晓之后,为了不愿让神君为她耗费修为和心头血,选择与那妖兽同归于尽。而那一颗血丹,便坠入地面,形成了这片赤色桃林。”   “赤色桃林每隔百年,便会有一朵桃花骨修炼成妖,有人说这是那名女子转世的魂魄,为了可以与神君再续来世之缘,以桃花骨重生。不过这桃花骨修炼而成的妖,从未在世上活过一日,听说如若有一日它长成后从桃树上脱落,整个世界便会因它而堕入魔道。所以每当它诞生,艮阳宗便会派人将其淬灭。轮回流转,千年皆是如此。今年入门考试正好遇上百年一次的桃花骨妖诞生,艮阳宗便以此为题。”   他说的十分平常,但听在晏七颜耳里,却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继续在这赤色桃林里走,因为范围实在太大,怀阳曜决定分开寻找,若看见成妖的桃花骨,便发信号告知。   与怀阳曜分开后没多久,晏七颜就发现自己彻底迷路了,她从前很有方向感,但这桃林里的树一棵棵生的十分相像,她又没留记号,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不知道哪些区域是已经查看过,哪些区域是没有查看过的。   她呆立在地上半晌,头一个劲的扭来扭去,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什么情况……怎么哪儿都一样的?”   就在此时,有一双小手忽然伸了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   她一低头,看到一个小小的女童站在自己脚边,这女童看上去大概四五岁的模样,头发是火红色的,眼睛水汪汪大大的,眼眸下有一颗红色的痣,正小心翼翼拉着她,指着其中一个方向。   第40章 桃花骨   晏七颜一怔,这艮阳宗还有这样小的修仙者?   她呆呆愣愣低下头, 红发女童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她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踮起脚来掸了掸她头上掉落的一片桃花瓣。晏七颜还在发怔, 女童又微笑着拉着她, 朝之前所指的方向走去……晏七颜不解其意, 但脚步不由自主跟着她往那个方向走去。   身边的桃树一棵棵往后退去, 她很快发现,自己跟随着这个女童,已经走到了桃林的边缘。   “你觉得我迷路了,所以带我出来,是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桃林里乱窜半天,所以才被这女童误认为是进到桃林里出不来了。   女童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   晏七颜蹲下来, 仔仔细细看她。她发现这女童一路上都不说话,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无法开口言语。不过她生的真漂亮, 皮肤白皙如玉,又嫩的吹弹可破,赤红色的头发柔软的像茸毛一样,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   女童眯了眯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还将脑袋凑高了一些,任由她摸。   “晏道友小心!”忽然,身后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涌了过来,摸着脑袋的晏七颜猛地反应,她一把推开女童,迅速往后退开一步,躲过了刚才那一击。   抬起头,怀阳曜就站在正前方。他皱着眉,几步跨到她边上将她从地上拉起,手中一柄长剑直指地上的女童:“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不是真人,而是妖物的一缕元神所化吗?”   怀阳曜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剑刃直接扫向了女童,那女童惨叫一声,痛苦的俯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桃花骨的元神!”看到那女童身上流出的血溢出一股赤色灵力,怀阳曜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即将成妖的桃花骨居然分出了一缕元神在地面上行走。有了它,我们就不怕找不到它真身所在了!”   掌心直接召出了一股水流,那水流盘旋到天空,化作了一根根尖锐的水柱,直接将那女童钉在了地面,女童被吓得“啊啊”直叫。   晏七颜看到女童如此受苦,心中有些难受:“你可以直接问她,何必如此折腾。”   “你以为她能发出声音,就能通人言?”怀阳曜瞥了她一眼,“这桃花骨百年成妖,在修炼出神识后,便一直待在这被艮阳宗四面封锁的赤色桃林里,她无法与人交流,根本不懂如何说人话。我们要找它真身,只能让它吃点苦头,迫她逃回本体里。”   他话音落罢,驱动水柱的手再次落下,那些水柱一根根从天而降,直直扎入女童的手臂上、胸口、膝盖……剧烈的疼痛让它发出了凄惨的哭喊声,叫声,鲜血不断流淌出来,盈满了整片土壤。   很快,它身上已经遍体鳞伤,怀阳曜收了手,它便拼命从地上爬起来,快速逃进了桃林中。   “追。”   怀阳曜紧随其后,桃花骨的元神受了重伤,就一定会返回本体中疗伤!   果然,这女童在林中奔跑了片刻后,化回一缕元神落入了其中一棵桃树中。怀阳曜直接在桃树四周张开结界,然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晏七颜:“我们已经找到了它,在它彻底成妖之前,将其摘下就可以完成这次的任务了。”   摘桃花骨需要两人配合,一火一水,烈火灼烧桃树,迫使桃树放弃这朵花骨,水刃为刀,在最关键时刻一刀切下,彻底将桃花骨取下来。   但晏七颜却立在地上一动未动,她怔怔看着那朵桃花骨……至始至终,它都没有伤过她半分。   真是优柔寡断!怀阳曜一下子握紧了拳:“你不要被它女童的模样迷惑,那只是桃花骨的元神,它是桃妖,并非人。艮阳宗既然让我们以取下它为考题,它的存在就自然不容于世!实话告诉你吧,当年那名留下心头血丹的神君,后来堕落成了神魔!他那颗落于地面的血丹,被魔气污染,才会成为现在眼前这片赤色桃林。赤色桃林每隔百年诞成一名桃花骨妖,这妖就是魔物!它的存在,会将整个修仙界拖入地狱深渊,所以艮阳宗才会每过百年就派人前来将其淬灭,为的就是保护四合八荒!”   一百年又一百年,一百年又一百年,每一个诞生了神识的桃花骨,都会像天真烂漫的孩童一样,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的天空,它们想象着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着以后若是能离开这片桃林,去到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然而最终,它们没有一个能够活到离开桃树的那一刻,它们会被杀死在这片赤色桃林中,化为一滩血水,重新归于土壤。   这是修仙界中正道仙宗的取舍,鲜血淋淋,残酷至极。   晏七颜就这样站在一片漫天飞花的桃林之中,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存在。曾经她以为,因为她俯身在这个魔修身上,所以遇到的残酷,都是魔修这个身份给予的:因为是魔修,所以在合欢宗遇到那样的事情;因为是魔修,所以才会遭人唾弃、被人厌恶……   然而在这一刻,怀阳曜所说的话却将她的以为全部打破,她就这样站立着,全身冰冷,僵硬无比。有什么声音在这一刻浮现于耳畔,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知道吗师父,这就是修仙的世界。这个世界残酷无比……   ——看,你竭尽全力的反抗,到头来,还是在我手里。   ——你是逃不掉的。   “啊——”怀阳曜见晏七颜无动于衷,便自己先动起了手,他掌心的水柱化作刀刃,一刀一刀切割在那朵桃花骨上,桃花骨被伤得残破不堪,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惨叫。   “很痛苦吧?”怀阳曜就这样冷冰冰的施着法,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断修炼诞生,不断被人淬灭。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你若活着,天下苍生便要死。你要怨,就怨恨这个世界吧,怨恨你生而为魔,怨恨这残酷的六合八荒,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你!”   最后一刀落下,却有一把纯白长剑直接横扫过来,挡下了那一击。   怀阳曜的法术被阻,力量差点被反噬到身上,他连连后退了两步站定,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晏七颜:“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晏七颜握住刚才那一柄被她投掷出来的破凰剑,缓缓从地上抽起,横在身前,“这个世界,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的。”   是,没错。在这世界上,有许多的不公平,有许多的失意、坎坷,有许多的痛苦和你无法想象的绝望……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记得自己浑身浴血,拖着剑返回凉都,周围都是庆贺凯旋的欢歌笑语,唯独她浑身冰冷颤栗。   她无法忘记自己手握利剑,穿透敌军胸膛时那飞溅到脸上的血水,是如此滚烫和炙热。   她知道,无论如何欺骗自己,纵然是为了保家卫国,她也杀了人,手染鲜血。   那时候她本应该先入宫面见帝君,却被下朝的父亲阻拦,带着她去了一座寺庙。寺庙坐落在十分偏远的山顶上,边上是悬崖峭壁,冷僻无人,连香火都极少,庙门前立着一块无字碑,碑边杂草丛生,似乎已有许多没有打理了。   “从前,凉都的这里,就是战场。这一座寺庙底下,掩埋着许多枯骨,这些枯骨,都是战死沙场的士兵,有敌军,有北凉兵,他们的尸首太多太多,实在无法分清,便统一埋在了这个地方。”微风吹过,无字碑下的草叶轻轻拂动,父亲转过身,看着她:“七颜,倘若你也像他们一样战死在沙场,你会怨恨将你杀死的那个人吗?”   “你会怨他夺了你的性命,怨他将你至于死地吗?”   那个时候晏七颜怔住了,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不会。因为我上战场时,就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们都是为各自的国家而战,我与那个士兵之间,没有仇恨。”   当她说出这句话,忽然天空的乌云轻拂而动,原本被遮住的满目天明倾泻而下,她看到父亲站在光芒之中,脸上绽开缓缓一笑:“正是如此。这个世界里,有许多规矩和法则,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争执、博弈、战争,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完美的,你无法改变它的时候,就要选择相信它。记住,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少黑暗,还有许多东西,你无法忽视它。”   ——“那就是希望。”   哪怕这个世界的黑暗,多到无处躲藏;哪怕她这一生,都被痛苦和绝望环绕……她都绝对不会放弃,不会放弃这个世界,不会放弃那些在微弱之处还在努力生长发芽的希望!   握着手中的剑,她抬起眼帘,语气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这个世界……绝对不是残酷的!”   第41章 它是妖魔   “是吗?”怀阳曜轻轻转动自己因为力量反噬而伤到的手,身后的树影将他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知道这片赤桃林一开始, 有多少棵桃树吗?你知道这里杀了多少个即将成妖的桃花骨,用他们血肉浸润了土壤,才生出一株又一株更高更大的桃树吗?”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 杀妖取丹、剔骨炼器, 一个修仙者从练气期升阶至金丹期, 甚至元婴期, 其中所使用的法器、丹药,需要多少生灵的尸体堆积?   有风从身后穿梭而来,拂过身边屹立的树梢,上面的叶片相撞,发出沙沙声响,晏七颜看到桃林中的怀阳曜,黑发熨帖得靠在耳朵两侧,一双眼眸映着已渐入黑夜的天空, 昏暗深沉:“艮阳宗所做之事, 全天下都知晓,但是成百上千的修仙宗派, 却没有一个会出手阻止。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倘若放任一只桃花骨妖活下来,天下就会大乱,生灵必遭涂炭……不是我们残忍,非杀它不可;而是这残酷的世界, 最先放弃了它。”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晏七颜直视着他,毫无畏惧,“如果这天下真的这么容易被毁灭,现在早就不复存在了!”   怀阳曜眼睛微微眯起,他手掌一抬,周围凌空浮现出了无数水柱,这些水柱调转了方向,全部朝向了晏七颜:“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你所阻的不只是这一场考试,你所阻的是整个艮阳宗,是整个六合八荒成百上千的修仙宗派!”   晏七颜握剑横在身前,身后是那一株鲜血淋淋的桃花骨:“我不与任何人为敌,我也不阻任何人,我只选择自己所决定的!在旁人眼里的黑白对错,在我这里都不成立!我只信自己,只遵循自己的意志!”   ——师父,在今后修炼的千年万年时间里,你会成为一个心术不正、身业不善、憍慢邪见,贪婪恶堕之人吗?   不会!   “无论天下变成何种模样,我都不会改变!我会在这个世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下去!!!”   刹那间,悬浮的水柱铺天盖地朝着晏七颜冲了过去!   只听见“砰砰砰”几声巨响,晏七颜凌空跃起,手中长剑在天空横扫千军,那些水柱统统被爆破碎裂,变成了许多水珠散落!   怀阳曜当即后退了一步,避开那些水珠散落在身上,他手掌一转,所有散落的水珠竟在一瞬间裂变,每一颗水珠幻化成了又细又长的水针,密密麻麻排列在晏七颜面前。   “真是可惜,我看你已被那桃花骨蛊惑,成了妖魔的帮凶。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不再手下留情。”他话音一落,手掌便瞬间拂下。   成千上万根水针铺天盖朝她冲了下来!晏七颜翻转身形在地上一滚,所到之处水针落地,整个地面瞬间被冻结成了冰。   她一下子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怀阳曜:他不是水木双灵根吗?怎么连冰也能驱动?   怀阳曜似乎已不再掩饰,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纸,每一张符纸都是由高阶修士所制,里面除了冰水之术,还有烈焰之术。他原本就想等摘下桃花骨后与晏七颜动手,因他是水木双灵根,而晏七颜是火木双灵根,届时使用烈焰符纸点燃周围的赤桃林桃树,以她想抢夺桃花骨之名将责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只是没想到,她竟连一颗桃花骨都不舍得摘,真是妇人之仁!   “火!”他迅速替换了手中的符纸,一圈咒文随着他一句召唤瞬间从纸上飞旋出来,化成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密密麻麻将晏七颜和周围的桃树包围。   桃树的叶子被火球点燃,火势非常迅猛的顺着叶片燃烧下来,一路沿着枝丫灼烧了一棵又一棵桃树,那些桃树上一朵朵的桃花骨被燃烧成灰,带着星星点点被风吹起,漂浮过晏七颜的眼前。   许是感受到了炙热,即将成妖的那朵桃花骨开始微微颤动,它刚才受尽了痛苦,包裹起来的花瓣也是伤痕累累,现如今周围的桃树都成了一片火海,那些热度让它无法再继续忍耐,花苞轻轻打开了一个口,里面幻化而出的女童元神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朝着外面张望。   怀阳曜的视线很快锁定了它,他几乎是在一瞬间驱动了手中的其余烈焰符纸,那些符纸幻化出成百上千个火球直接朝桃花骨中的女童冲了过去!   这一瞬间,晏七颜猛地抬起手中破凰剑阻挡在了女童身前。剑身作盾,她硬生生抗下了那些火球的攻击,所有的热度和烈焰都灼烧在了她的身上,衣衫粘附着血肉不断发出“滋滋滋”声,当火焰褪尽,她的身上已是遍体鳞伤。   怀阳曜没料到晏七颜会突然上前,而且她明明有筑基期修为,竟没有驱动法术防御?   晏七颜若是能掌握魔修七颜所学的法术,当然不可能任由怀阳曜欺凌,她之前竭尽全力只掌握了御剑飞行,其他法术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但是那又如何,她不会倒下的,她还站立着,她还能继续战斗!   缓缓擦去脸颊上飞落下来的灰烬,她将剑柄重新握紧,然后以更迅猛的速度自原地一冲而起,目标直指怀阳曜!   怀阳曜大吃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起手驱动了水柱!那些水柱朝着晏七颜冲击过去,却被她一剑又一剑击碎!她的气势犹如惊涛巨浪,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开一道道看不见的光影,一瞬间来到了怀阳曜的面前,剑身直接穿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一棵燃烧的桃树上。   怀阳曜清秀的脸终于开始扭曲,他痛苦不堪,衣襟里藏着的符纸被鲜血湿透,模糊了上面的符文。   突然,他伸手紧紧拉住了晏七颜,被灼烧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弥漫出一股股烧焦的气味:“就算你伤了我,它也要死!你救不了它,它是妖魔!艮阳宗就是要除掉它,才将它当做考试的题目,我杀它,是替天行道!是天经地义!啊……”   桃树上一根燃烧的树枝忽然坠落下来,直直砸在了他的身上。怀阳曜发出一声惨叫,开始发狂的挣扎起来,用尽全力召唤出水柱,想要熄灭灼烧在身上的火焰,但这些火焰是由高阶修士的符纸变幻出来的,他的水无论怎么浇,都熄灭不了。   晏七颜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情形不对,怀阳曜的结界仍在,他们被困在结界里,周围所有的桃树都灼烧了起来,火焰被弥漫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中,黑压压的烟云都覆盖在头顶,气味呛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抽出剑,快速将怀阳曜从桃树上带离,那棵桃树顷刻坍塌下来,倒在了地面,带起一片星火。   这结界四处封闭,晏七颜带着怀阳曜根本出不去,而且……   她转过身,看到那棵生有即将成妖的桃花骨树,里面的女童元神正紧紧揪着花瓣,小心翼翼看着她。   “对不起啊……”身后火光四起,晏七颜眼角微微垂落,带着歉意,“在他伤你的时候,没有阻止他。我刚来到你们的世界,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是非是真是假,他们说你是妖魔,只要诞生了就会给天下带来灾难。但是我不相信,你都没有好好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怎么就能认定你一定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我记得……我记得这句话。」   忽然的,花苞里的女童缓缓松开了揪着花瓣的手,她眼睛水汪汪的睁大了一些,看着面前的晏七颜。她想要开口说话,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它记得这句话,记得从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在这里说了同样的话。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它都记不清楚时间,久到它记不得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只有温和的声音还在耳边:“他们说你是妖魔,等你从树上掉下来,四合八荒就要完了。可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啊,那么小一只,弱不禁风的样子。”   那人用手指不断搓揉着它的脸,把它的脸捏的通红通红的,它痛得要命,狠狠张嘴咬了她一口,为此自己脑袋上还挨了一栗子:“哇,你居然敢咬我,你果然是妖魔!看,我手指都被你咬坏了!我要揪一片花瓣下来,算作补偿!”   她装模作样的伸手去揪,它吓得“哇”一声哭了。她手一抖,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哎你别哭,我开玩笑的,我不揪你花瓣。我今日就是过来看看你,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那么厉害,能让四合八荒都玩完。”   轻轻摸了摸,她将它柔软的花瓣重新收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相信他们的。你看,你都没有走出过这片赤桃林,没有去到外面的世界,没有攀过雪山,没有看过大海……”   “你没有好好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又怎么能认定,你一定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第42章 已死   结界里的空气越来越滚烫,晏七颜拖着已昏死过去的怀阳曜四处寻找出口, 她的双眼几乎被浓烟熏伤, 火焰在周围滚滚燃烧,那些倒塌的桃树一大片一大片连接起来,让火势变得更大了, 额上的汗不断滚落, 却顷刻被蒸干, 连身上的毛发都已经蜷曲。   桃花骨中的女童元神小心翼翼垫着脚从树上爬了下来, 钻进晏七颜的怀里,她以为它怕热,就将衣服微微收拢,替它遮挡热度。   有一棵桃树倒下了,火星四射而起,烧到了她的肩上,顿时烫出了一大片水泡,她痛得整个人弯曲起来, 怀中的女童探出脑袋, 对着她的伤口努力吹了吹。   那副认真的模样,让晏七颜强忍住伤口的疼痛, 隐忍下来不发出一句痛声。   就这样,她在这个结界中走了一圈又一圈,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身上的力气几乎耗尽,周围的热度让她根本无法再继续往前踏出一步, 边上但凡能落脚的地方全部都是熊熊烈火……   她缓缓滑坐到了地上,双手抱着怀中的小桃花女童,仰起头看向了浓烟之外的天空:“我们可能逃不出去了。”   庞大的黑色浓烟已经笼罩了周围所有的地方,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裙摆已被星火点燃,正一点一点灼烧上她的身体。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温柔的覆盖在了女童的毛茸茸的脑袋上:“对不起啊,救不了你……不过别怕,当黑暗来袭,光明就一定在它身后。只是它会迟一点,慢一点……总有一天,当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定就可以……”   「不被困守在这个地方。」   她眼中的光芒散尽,瘦弱的身躯终于无法再抗住熊熊燃烧的烈火,缓缓倒在了地上。   有一卷浓浓烈火从前方席卷而来,就在这个时候,她怀中抱着的小桃花女童突然绽放出了一片巨大而耀眼的光芒,她红色的长发变幻成巨大的花瓣,将晏七颜整个人包围在了里面。   ——快动手,这桃花骨马上要成妖了,得赶紧弄死它。   ——为什么要哭?你会被我们所杀,都因你是妖魔。   ——杀了它,快杀了它。   ——多少个百年轮回了,它怎么就是死不尽呢?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你若活着,天下苍生便要死。你要怨,就怨恨这个世界吧,怨恨你生而为魔,怨恨这残酷的六合八荒,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你!   眼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下来,它低下头,将脑袋小心翼翼贴在晏七颜的怀中。无数个百年过去,它死去又重生,重生又死去,所有进到赤桃林里的人都是来杀它的,都是要夺取它性命的。   他们义正言辞,认定它非死不可。   但它真的很想活着,真的很想活着……   它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不同的地方走一走,想穿漂亮的衣服,想吃美味的东西……   「等以后你再长大一些,能自由从树上下来,我就来找你!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伤害这个世界,对不对?」   “嗯……”轻轻的,它模仿着旁人说话的样子,发出了这样一句虚弱的回应。   大火,终于将这个封闭的结界,彻底吞没。   当焰火散尽,所有桃树都化为了焦土。段柏渊因担心晏七颜,找到了负责这一场考试的真人,两人在赤桃林中寻找,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另一名考生已被烧成了一副骸骨,整个结界内漆黑一片,唯独晏七颜完好无损。   此时,周围的黑烟散尽,太阳映照下一片灿烂光芒,仿佛将每一片漂浮而过的云层都照得透亮。他闻到一阵淡淡芳香,有一片被风吹拂而起的桃花瓣,慢慢从晏七颜身上漂浮而起,划过他的眼前,飞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   “桃花骨妖已死。”真人在这片结界内查看过后,确认了那一株有着桃花骨妖的桃树已被化为了灰烬,只是具体是谁取下了那朵桃花骨,谁都不得而知。   许是地上这名已变成骸骨的考生,抑或是那奄奄一息被保住一命的筑基期女修。   第三场考试,其他分组都顺利结束,唯独银环这一组,暂未分出胜负。众人猜测纷纭,有人说是怀阳曜找到了桃花骨,但中途遇到晏七颜,两个人便打了起来,怀阳曜丧命,晏七颜活了下来;也有人说看到他们二人结伴寻找桃花骨,怀阳曜许是被桃花骨妖所杀,毕竟那是可怕的妖魔,杀人自然不在话下……   无论众人如何说,这五大宗堂的内室弟子之位便空出了一位,具体要等晏七颜醒后问明情况再做定夺。   许是还有再比试的可能,许是就内定了晏七颜也不一定。   大家当然是有些不服气,现在怀阳曜死了,桃花骨妖也被淬灭了,只有晏七颜一人活着,她一人口供,谁能认定。   小太子沮渠封坛看到奄奄一息的晏七颜被段柏渊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紧张的从石阶上掉了下来。他眼睛紧紧盯着晏七颜,袖下的手都不自觉握紧起来:“她怎么了?她这样的大魔头还会死吗?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她还活着,没看到灵力还在么?”九承悦白了沮渠封坛一眼,最讨厌这种一窍不通的傻蛋,只会瞎咋咋呼呼。   不过晏七颜虽然留着一条性命,但看上去伤得不轻。九承悦上前一步要查看,手还未碰到她胳膊,就被段柏渊挡了一下:“九道友请让一下,我需带她去疗伤。”   九承悦明显眉头皱了起来——这段柏渊,似乎十分警惕旁人触碰她,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罢了,与他何干。   因为晏七颜受伤,艮阳宗赐下了一枚疗伤丹给她。段柏渊等人尚未参加拜师大典,五大宗堂也需要经过分配和讨论才能确认各个宗堂内室弟子的收录,所以暂且把他们安排在了无华院。   无华院共有五个房间,四名单灵根修士正好人手一间,而晏七颜因着与段柏渊、沮渠封坛是结义关系,加上她可能是银环组考核的第一名,所以暂且也住在无华院里疗伤,等伤势好了之后,再做定论。   晏七颜这一次昏迷,足足睡了七日。   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处在一间比较宽敞的室内,黑色大理石地面,四周都是白墙,白墙上挂着几幅看不出出处的化作,还有正前方一顶徐徐漂着青烟的炉鼎。   微微动了一下手想支撑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衫,腰间还有另一双手环着她,将她整个人贴在身后某人的身体上。   什……什么情况?   她一下子扭过头,看到段柏渊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就在自己面前。   他也只着了单薄的衣衫,长发铺满了整个床榻,双手看似纤细却着实有力量,就这样环着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连想挣扎一下都很难。看见她苏醒,,段柏渊漂亮的眼帘微微一颤,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脉脉含情:“师父,你醒了。”   “你——”晏七颜拼了老命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越用力贴得他越紧,“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快放开手!”   段柏渊微微笑着,精致漂亮的面孔靠近她的面前,几乎触到她的脸颊:“这里是艮阳宗的无华院,五大宗堂新一届内室弟子可以居住的地方。师父在赤桃林受了伤,便被送到了无华院里。我恐照顾师父不便,于是搬来这里与师父同住,日日宽衣解带照顾师父……”   宽……宽衣解带?!晏七颜倒吸一口凉气。   “抱歉师父,刚才我说错了……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师父您……” 段柏渊勾了勾薄唇,脸上的笑颜更是动人。   晏七颜一个打挺从床上滚了下来,落到地上站定。   段柏渊的视线从她无法完全遮住身体的单薄衣衫上划过,她更是尴尬无比,伸手抓住那条小的可怜的被褥,一把从他身下抽了出来披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此时正好有一送药的契约弟子进来,他看到晏七颜披头散发裹着被子站在地上,整个眼睛都瞪大了。晏七颜没料到有人会进来,整个人尴尬地一逼:“呃……我刚醒过来觉得特别冷,就裹着被子运动运动……对,运动运动。”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努力跳了两下演示演示,活像一根在风中抖动的春卷。   那契约弟子露出一副“完了,这人傻了”的表情,他绕过还在努力跳动的晏七颜,将手中的药递给段柏渊:“段少爷,这是今日所备的药,请您收一下。”   契约弟子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艮阳宗弟子,所以在称呼上也不能直呼师兄师弟。   段柏渊礼貌一笑,接过了药:“辛苦了。”   药已送到,契约弟子便恭恭敬敬的倒退了几步回到门边,走之前还抬头同情的看了眼“疯了”的晏七颜,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双灵根,啧啧……   晏七颜:“……”   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第43章 艮阳宗沸沸扬扬   晏七颜既已苏醒,艮阳宗便派了真人前来询问当时赤桃林所发生的事。   她并未隐瞒, 一五一十将自己阻止怀阳曜摘桃花骨导致两人争斗引发桃林火灾一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包括当时怀阳曜昏迷后,她想带着他一同逃出结界,只可惜烟雾太大, 她又破不了这结界, 导致最后昏迷了过去。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 她都一无所知, 当然包括化为枯骨的怀阳曜和泯灭消失的桃花骨妖。   真人听了她的答复,没有说不信,也没有说相信,只是将她所说的话收入了一朵莲花,带回去给五大宗堂的仙尊判别真伪。   之后的数日,晏七颜一直留在无华院养伤,无华院内还有其他四人,一人自然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的段柏渊;还有一人也是她带上艮阳宗的沮渠封坛;另一处西侧厢房住的是九鼎山庄的嫡家少爷九承悦;最后一处则是今年参加入门考试同样具备单系灵根的修仙者——项景焕。   项景焕几乎不出门, 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呆在自己房间里, 连瞄一眼都瞄不到。不过之前在分组时她有大概见过一面,白发白肤, 容貌有些怪异。   其余几人中,段柏渊总是经常出入她的房间,怎么阻止都没有用;沮渠封坛则是天天假装路过她房间门口,朝里面龇牙咧嘴……   相对比较而言,九承悦竟是最好的一个。   她养伤阶段, 竟还代表九鼎山庄送了一堆补品丹药……虽然估摸着可能是九鼎山庄族长命令的,但他能规规矩矩送过来,也是难得了。   艮阳宗最近也是沸沸扬扬的,因为新一届弟子参加的入门考试十分轰轰烈烈,先是数百年难得出现了四名单系灵根弟子;还有就是赤桃林那边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听说把整片桃林都炸了(这是谣传啊!!!)……   有一些弟子实在好奇,便凑到无华院门外探头探脑,结果正好遇到晏七颜因为被段柏渊逼烦了,将他推出厢房门外怒骂的场景:“段柏渊!我警告你不要再爬我的床了,我的伤我自己会照料,用不着你帮忙!还有,你不要每次都趁我入睡时来脱我衣服,你若再如此,就别怪我对你动手!”   “你要动我哪儿,我配合你。”段柏渊眼眸温柔似水,他跌倒在地上,微微弓起身,胸口的衣服便开的更大了……   外面围观弟子简直震惊了,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比金鱼还大。   有女弟子已捂着鼻子抬了头,忍着不让自己流下鼻血:“新来的弟子好刺激,他们才修炼多久,竟然已经双修了。”   “是啊是啊,我看那名段道友容貌出色,又是单系灵根,如此资质就这样早早定了道侣,着实可惜。”   “那女修生的可真漂亮,娇小可爱,生气也别样风情,比合欢宗的魔修都美。”   “呜呜呜,这狗粮撒的,我修炼两百年,连个女子的手都没摸过。”   “我也要抱抱,要亲亲,要搂搂,我要小哥哥!”   晏七颜听到院外传来声音,头一转看见竟围了一大群人,整张脸顿时通红了。   这段柏渊实在太可恶,明明看上去人模狗样,但屡次三番对她动手动脚,还……还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简直,简直不可理喻!她转身直接关了门,将段柏渊锁在了外面。   院外的人还在窃窃私语,不远处刚到这一切的沮渠封坛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不舒服,他直冲冲奔到院门前,拉着两道红门要关上,外面围着的弟子立即送上来按住门把:“喂喂,你干什么啊,给我们看看啊。”“就是就是,我们还没有看够呢。”   “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都走开,走开走开。”沮渠封坛推挠着。   外面那群弟子不高兴了:“内室弟子了不起啊,其他师兄师姐可不像你这样。”“就是,我们虽不是内室弟子,但好歹也是五大宗堂的弟子,你才刚考试入门,竟如此不懂礼数。”“回头我就告诉大师兄去,让他禀报仙尊,把你赶出内室弟子一列!”   “砰”,门最后还是关上了。   沮渠封坛噘着嘴不高兴的走下台阶,看了一眼仍站在晏七颜厢房门口的段柏渊,冷冷吐出一句:“无耻。”   段柏渊脸上端着笑,不怒不气。待沮渠封坛离开,他脸上挽着的笑容才缓缓放下,一双眼眸瞬间深沉如海,望不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哦,忘记祝福大家——七夕节快乐。~   第44章 扈鸿延将军   晏七颜在无华院养伤的第九天,艮阳宗五大宗堂派了人过来请她。   当时她以为是赤桃林之事需要再次询问, 便跟随引路的弟子前往, 结果没料到所去之处竟然是艮阳宗最大的正殿——玄门堂。   玄门堂是五大宗堂的师尊召开集体会议的地方。艮阳宗没有掌门,宗派内一切事务由五大堂的师尊共同定夺,定夺时一般就会选择在玄门堂召开会议。玄门堂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它既是艮阳宗的正殿, 也算一个单独的宗堂。   当年金丹期修士自立洞府创建艮阳宗, 一共收了六名徒弟, 这六名徒弟分别掌管金钟堂、执法堂、石厢堂、太初堂、九星堂、玄门五大堂。   其中金钟堂执掌宗派内一切法器、丹药、灵石支出;执法堂执掌宗派内惩戒刑法、规则制度;石厢堂负责宗派内灵植培育、任务发放;太初堂负责弟子招募、日常课程;九星堂负责各个仙门宗派对接对联;玄门堂负责守卫护法、以及对外的高阶追杀任务,特别是追击一些犯事的魔修,或者发生动乱的妖兽。   后来掌管玄门堂的这名弟子渡劫飞升,六大堂只余五堂,玄门堂所负责任便分摊到了其他五堂之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高阶任务由各个堂内室弟子统一分配执行,而护卫护法的责任托管在执法堂手中。   玄门堂空了之后,便时常成了五大堂开会议事之地, 其中一方面也是为了尊重当年渡劫飞升的仙君, 毕竟有一人能得飞升的宗派,普天之下也是少之有少。   晏七颜进到玄门堂里的时候, 看到里面已站了一排人,其中有三人坐于正上方,一人她曾见过,就是当时打开“灼阳炼火场”考核场地的濮元仙尊。   与他同坐一排的还有两位仙尊——   一位身着百花刺绣仙裙,头上佩戴着金灿灿沉甸甸的发饰, 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柄碧玉算盘,一双眼睛妩媚而充满金光,此人便是执掌金钟堂的大乘期女仙君花容仙尊。花容仙尊有一特点,就是“抠”,抠的十分特别,抠的很有特色。但凡入她账目的法器灵药,除非宗派奖励或任务兑换,否则极难拿出来,而且她分毫必究,哪怕是半粒灵丹你若是多拿了,必然全宗通报批评,让你无脸见人。   另一位仙尊看模样倒不像一个修仙者,他五大三粗,浑身都是肉眼可见的肌肉,头上一顶玄铁头盔,身披配有护心铜镜的铠甲,腰间的兽面束带张牙舞爪,气势如虹般的坐着,连脚上的皮靴都显得霸道威武。   晏七颜视线落在这最后一位仙尊身上后,怎么也移不开了。这装扮、这气势、还有玄铁头盔上那刻着的“扈”字……难道他就是当年以一人之人攻破潭丹关,剿灭八千敌军的中山国传奇神将——扈鸿延扈将军?!   扈鸿延是历史上的传奇人物,相传九百年前,中山国遭遇战祸,国都灵寿陷落,中山王被敌国“赵”俘虏,几乎命丧黄泉。当时朝中上下所有王宫大臣都投降了,连统领王城军队的守卫军都跪在了赵王面前,是这位中山国的护国将军扈鸿延千里迢迢从边疆赶来,以一万军队力敌赵国三十七万大军。当时他们被困守在灵寿都城要道潭丹关,三十七万大军与他的士兵誓死相拼,竟扛了七天七夜,最后他的军队被杀的片甲不留,整个潭丹关全是鲜血。   他只剩一人,扛着手中一把玄铁大斧,以一人之力强行攻破了潭丹关守卫,赶往灵寿都城。   后来他到底如何了,却无人知晓。有人说他抵达了灵寿王宫,与赵王进行了谈判,留下了中山王一命,让这帝王多苟活了三年;也有人说他伤势太重,在赶往灵寿的途中鲜血流尽,最终命丧黄泉;还有人说赵王派了许多暗卫想要刺杀他,但都被他躲过,赵王因找不到他又恐他会回来为中山国报仇,便不敢杀中山王,才留了他的性命。   无论如何,这传奇的神将故事就这样流传了下来,后世的人为了纪念他将他供奉在了祠堂中。后来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祭拜他,这些人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只要拜了扈鸿延,未来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健康强壮,无病无灾。   数百年过去后,扈鸿延更是成了神话,许多当地的寺庙中都会有他的神像,还有人会将他画成年画贴在家中,以此保佑家宅平安。   那些年画上扈鸿延的穿着模样,就与眼前这位仙尊一模一样,包括头盔上的字,包括身上的护心镜!晏七颜眼睛炯炯发亮,她完全挪不开视线,就这样直直望着座上的壮仙尊看。   那仙尊感受到了她强烈的视线,不知怎么的感觉忽然浑身不舒服,好像自己要被剥光了一样……   什么情况???这女弟子怎么回事???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   好可怕……   边上的花容仙尊和濮元仙尊也感受到了晏七颜炙热的目光,他们同时扭过了头来,看向身边这位五大三粗的壮汉:鸿延兄,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扈鸿延: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认识她啊!   花容仙尊活了快千年了,从艮阳宗创派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场会议,几乎大部分弟子都是看其他几位仙尊的,偶尔有人瞥到扈鸿延也都是一副“我草,这仙君生这么壮”的表情,但她现在明显是在晏七颜身上看到了……倾慕、敬佩、崇拜等。   各种她难以想象的表情。   “咳咳。”濮元仙尊率先咳嗽了两声,将晏七颜的视线拉了回来,他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不料晏七颜比他先开口:“请问殿上这位仙君,是否是扈鸿延将军?”   众人皆一怔,唯有扈鸿延忽然顿住,他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晏七颜……这个称呼,有多少年,多少个百年……都不曾有人唤起过了。   那是连他都已经忘记,被彻底封存在尘埃里的过去。   第45章 本命契约   见座上的人怔住,并未否认, 晏七颜眼中的光芒更加绽放了。   她自小在军营里长大, 里面那些汉子都不会哄小孩,有时候她实在太苦太累,悄悄蹲在角落抹眼泪的时候, 那些汉子就会过来安慰她, 给她讲故事。他们口中翻来覆去讲述的, 便只有关于神将扈鸿延的故事。   其实她听下来, 也知道这些故事中参杂了很多水分,但她知道,扈鸿延将军就是一个很厉害的,这种厉害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几乎就像信仰一样的存在。   让她凭着这坚强的意志,一步一步踏上北凉大将军的位置!   她一直以为扈鸿延将军已经不存在于世间,毕竟他的故事是在八九百年前发生的,中山国早已灭亡, 中间隔了不知道多少个朝代和国家, 现如今这样一个神话中的人物就坐在自己面前,怎么能让她不激动!   “扈鸿延将军!我从小就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全都记得!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深刻在脑海里!你曾说过‘在战场上,就必须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士兵,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你还说‘打仗不是为了赢得胜利,而是为了保护身后千千万万个子民,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地’!扈鸿延将军,我十分仰慕你,你就是我心中的战神,普天之下,无人可代替!”晏七颜的眼睛里闪着光,她双手紧张地握拳,几乎把满腔热血都在这一刻道了出来。   座上的扈鸿延瞬间沉默了:这些话……没有一句是他说的。   花容仙尊在边上瞪大了眼睛,漂亮的丹凤眼不断在扈鸿延身上打转:“鸿延兄……没想到你当年如此豪情壮志。”   扈鸿延本来就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脸瞬间红了。陈年八股的往事他早已忘得干干净净,自从入道修炼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宗门里,即便偶尔有任务外出,也几乎都在修仙界之中,极少去凡人之地,更不知道他们居然已经把他神话到这地步了。   “没,没有的事……”他微弱的辩解。   晏七颜却语气坚定:“当然是!扈将军为守护自己的国都,以一人之躯力敌八千,当时他身上插着十几支箭、二十三把刀、还有五十多处伤口,浑身浴血,却毫不退却,硬生生闯过了潭丹关,前往灵寿都城就中山王!”   扈鸿延:“……”   花容仙尊、濮元仙尊:“???”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身上插这么多箭这么多刀他早就死透了!扈鸿延简直捂脸,他痛苦不堪的扭过头,不想再与晏七颜对话。   晏七颜以为他想起了从前的过去,所以暗自流泪,因不想被人看见,所以扭过了头。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她也感同身受,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泛红,隐忍了这么些天的泪,竟在眼眶打转。   濮元仙尊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追忆往昔:“今日我们唤你来,是有一事想与你求证。”   此话一出,整个玄门堂瞬间静了下来,之前尴尬无比的扈鸿延和花容仙尊都重新转过身,目光肃然的望着晏七颜。   她立在地上,坦坦荡荡,堂堂正正:“请讲。”   “执法堂的修士这几日一直在赤桃林里查看,他们发现了一件事:赤桃林的桃花骨妖淬灭后重生,身上多了一道契约印记。” 濮元仙尊脸上表情平淡,眼眸却在一瞬间望住了晏七颜,“这道契约为——本命契约。”   第46章 拜师   本命契约在修仙界非常特别,通常需要妖兽/神兽的完全认可方可缔结, 缔结后妖兽/神兽的命运就会随修仙者共行, 两者命运相依相连,今后在漫长的修炼过程中,无法再解除此契约。而且此后若想飞升, 除非修仙者先行攀上飞升大道, 它才能一同前往, 否则无论它修为多高、境界多强, 都只能停留在下界。   执法堂的修士之所以要重进赤桃林,就是为了找淬灭后重生的桃花骨妖,桃花骨妖会化为一颗桃核,躲藏在地底某一处,静待生长。   通常情况下它需过上二十年方可出芽,再过二十年生成树苗,过五十年长为成树,隐忍十年后终结桃花骨, 至此, 需百年时间。但这一次,他们竟意外的发现它在淬灭后的第二天, 就从地面破土而出,生出了芽儿。   这芽儿的叶片上有一道金环,此环就是缔结本命契约的印记。   晏七颜完全不知道本命契约,就跟当初她立下心魔誓一样,整个人是懵逼的:“本命……契约……”   是跟盟国约定一样的东西吗?   见她一脸傻样, 濮元仙尊抽了抽嘴角:“我听闻你是一方散仙,即便从前没有跟随过仙门宗派,但本命契约总应该知道一些吧?”   晏七颜害怕显露自己夺舍又是魔修的身份,被他这么一质问,便努力装出很懂的样子,慢吞吞的点了一下头。   濮元仙尊深吸一口凉气:看她模样,根本就是一点都不懂!   “你还记得在赤桃林中,那桃花骨是否对你说过什么话?或做过什么事?”见她真是一问三不知,边上的花容仙尊便换了一个问法。   晏七颜更加懵逼了:“它不是不会说话吗?之前我遇到它,它都没有说过一句人言。”   花容仙尊和濮元仙尊均是一怔:对啊,桃花骨妖不通人言,它是如何缔结契约的?难道是以自己心头血……   濮元仙尊突然从座上飞下,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晏七颜的衣襟!只听得“撕拉”一声,晏七颜的衣衫被撕破,胸口处一朵桃花印记赫然印刻在那儿!   缔结本命契约需许下誓言,但桃花骨妖不通人言,她要缔结,就要把自己的心头血贡献出来,印刻在受约者身上。以心头血为誓,契约既自成。这一滴心头血比千千万万的誓言更重,更坚定。它化为了一个声音,直冲云端,告知天下众人,它至此以后,将生生世世追随在此人身边!   天地间,缔结本命契约的妖兽、神兽本就少之又少,而魔妖缔结本命契约,普天之下怕是从未有过一人。   桃花骨妖纵然是妖魔之身,但一旦成为本命契约妖兽,便受主人指引,今后的大千世界,它终会成为什么模样,全看主人意志。若这主人心术不正、身业不善、憍慢邪见、贪婪恶堕,那桃花骨妖就会成为比现在的妖魔更可怕的存在;若那主人光明磊落、刚正不阿、襟怀坦白、   清廉正直,桃花骨便能受天地灵气洗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一天,它会脱尽身上魔气,与主人一同踏上正大光明的修仙之道。   濮元仙尊的目光自晏七颜身上缓缓落下,她的目光干净清澈,全无杂念,只是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便是一副坦坦荡荡、堂堂正正模样。如此之人,在漫长的修炼岁月中,只要有人监督指引,便不会不行差踏错。   那桃花骨妖,从此以后也就不必再受淬灭之苦了。   濮元仙尊朝花容仙尊和扈鸿延各看了一眼,其余二人瞬间心领神会。   晏七颜从玄门堂回来后没多久,艮阳宗便公布了今年内室弟子的名单:其中除了段柏渊、沮渠封坛、九承悦、项景焕之外,还有一人姓名——便是晏七颜。   晏七颜被直接划分在了濮元仙尊门下,成为了濮元仙尊的徒弟。   艮阳宗五大宗堂仙君,濮元仙尊的修为是最高的,他执掌执法堂,负责堂内一切惩戒刑法和规则制度,地位超然,也是现今修仙界中最有可能渡劫飞升人选之一。有许多人毕生心愿就是可以成为的濮元仙尊徒儿,即便是其他宗堂的内室弟子,当初也曾盼望着能拜入他的门下,却不料这一次濮元仙尊直接点名收了晏七颜为内室弟子。   要知道其他四位可都是万众挑一的单系灵根,他竟然四个都不选,反而选了双灵根的晏七颜。   外面的人纷纷羡慕嫉妒恨,晏七颜却不觉得有多少高兴。她自从在玄门堂见了扈鸿延将军后,便想跟着他学习,哪怕不是内室弟子,只是普通的宗堂弟子也是可以的。   而且扈鸿延执掌的是石厢堂,专门负责灵植培育和任务发放,多好的活儿啊!   为此在三天之后的收徒大典上,晏七颜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扈鸿延,希望他能突然开口,把自己收了去。   扈鸿延感觉到浑身冒虚汗。其实原本在当日她踏出玄门堂后,他们三人就讨论了收她为内室弟子一事,当时为了让谁收她为徒儿,大伙还讨论了很久。   花容仙尊虽然喜欢晏七颜的性格,但她的功法修行并不适合晏七颜,若是收她为徒,反而害了她;扈鸿延原本是比较合适的,但他根本不愿收晏七颜为徒,生怕被她如此日日盯着,自己修为倒是给吓退了……   其余两位仙君,其中一位一直镇守在镇魔塔中,他的徒弟简直是可怜,整日自力更生活到现在,让他收晏七颜为徒,根本起不到监督引导作用;还有一名仙君则是每天不见人影,不是闭关修炼就是外出寻宝,一两百年才能见一回,也不合适。   如此一算,也就剩下濮元仙尊。   濮元仙尊执掌执法堂,本就起着言传身教作用,倘若今后晏七颜行差踏错,直接由师父亲自惩戒教训便可。   收徒大典结束,五位内室弟子各自分配到了五大宗堂之内。其中花容仙尊收了九承悦为徒,他是九鼎山庄少爷,人脉广设,有利于金钟堂输出和收集各个法器、丹药;扈鸿延收了段柏渊为徒,因段柏渊为异火灵根,与扈鸿延的火灵根十分相称;沮渠封坛被那名镇守镇魔塔的仙尊所收,他初入仙道,刚开始所学的都是入门之法,只需跟着前面那些师兄慢慢修炼即可;最后一名弟子则拜入了外出寻宝的那位仙君门下,据说那仙君已留了一些神奇的宝贝给自己的新徒弟。   濮元仙尊收了晏七颜为徒,本想送她一柄趁手的法器作为拜师礼,却发现她所用的破凰剑竟已是上品……一个普通的散修,从何处得到这么好的法器?   他虽有疑惑,倒也没问,毕竟修仙世界,每个人机缘不同,散修虽然没有宗门加持,但因常年在外闯荡,机遇也是比旁人多上许多的。不过如此一来,送她什么东西当拜师礼,可就有些为难他了。   送的好了,其他内室弟子就会觉得他偏袒,送得差了,万一被这徒儿看不起……他这师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如此,濮元仙尊纠结了一宿,终于在仓库里挖出了一个中品的戒指出来。这戒指虽是中品,却是一个空间戒指,里面空间不大,只容得下一池、一树、一房、一院,通常戴在身上是用来避祸的,修仙界中总是发生许多措手不及的事,一旦遇到危险了,躲进这空间戒指里,就可以安然无恙。   空间内虽没有灵力,但生存还是绰绰有余,除非戒指被毁,否则人和物都能安然无恙。   像这种空间类的法器,其实很多,但他手上这枚戒指玄妙就玄妙在此,其他法器若是遇上高手,便能被摧毁,但这枚法器却十分古怪,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将它破坏。   它的容纳量小,所以品质只为中品,甚至往差了说可以是下品,但就因为它无法被摧毁,在关键时刻也能是一件救命的法器。   濮元仙尊好不容易挑了这么一件宝贝送给晏七颜当拜师礼,还特地重点的解释了一番,却换来晏七颜极为平淡的一句:“哦,知道了,师父。”   濮元仙尊:“……”(她看不上,她看不上,她看不上,她看不上!!!)   同样拜在濮元仙尊门下的其他内室弟子等她一出来就询问她得了什么宝贝,晏七颜举了举手指:“师父给了一枚中品空间戒指。”   “好差啊。”一弟子听了,立刻吐槽了一句,“空间戒指好像没什么用处吧。”   “是啊,师父今年怎么只送了这东西给你。当年师父收我的时候,可是给了一柄烈焰□□。”“对啊对啊,我收到的也是极好的一把莲月弯刀。”“还有我还有我,师父给了我一件乘器,那可是百年玄冰制呢!”周围其他人也议论纷纷。   晏七颜听了半天,也觉得这戒指不怎么样。但这毕竟的白得的礼物,也不好拂了师父面子,便道:“可能师父他最近穷了吧,毕竟每个内室弟子都要送法器,千百年下来也送的差不多了。”   其他人:“原来如此。”   堂内的濮元仙尊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懂什么,知不知道那空间戒指有多重要,别等以后遇到真事儿了哭着要进去!   第47章 镇魔塔   晏七颜拜入了濮元仙尊的门下,便要从无华院搬出来, 住到濮元仙尊洞府内专属于其内室弟子的住处去。其他原本在无华院的其他弟子, 也会相应搬到各自师父所在的洞府。   沮渠封坛拜入了镇守镇魔塔的那名仙尊门下,他没有办法完成师徒礼,便由其他内室弟子领往镇魔塔前, 以朝镇魔塔叩拜三响, 算作礼成。   晏七颜因为担心沮渠封坛, 便一同跟随前往。   通向镇魔塔的路十分难走, 它的山路并不在山中,而是沿着悬崖峭壁盘旋而上,边上的扶手是有藤蔓自然而成的,据传就是那位镇守镇魔塔的仙尊所设。   那名仙尊道号“亓宣”,众人称其为“亓宣仙尊”。他的修为原本应在濮元仙尊之上,但为了守住镇魔塔,他以自身修为为媒介,坐身于塔顶, 封印了里面许多妖物和魔怪, 包括一些杀人无数的魔修恶灵。   众人来到镇魔塔前,看到天空黑压压一片, 犹如狂风暴雨要袭来,寒风阵阵,冲刷得人忍不住战栗。   “这是镇魔塔中妖物魔怪的戾气,戾气长久盘踞,便在天空顶上出现了乌云。”其中一名内室弟子抬头看了看上空, 淡淡开口。   长期置身于这样的戾气中,别说修行了,能不被压制修为,已是不易,更何况亓宣仙尊还要贡献出自己的修为来,就为了震慑住这座塔里那些东西。   风一吹,从塔顶延伸出来的铁链就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听起来犹如身在地狱,阴森可怕。沮渠封坛忍不住上前靠近了晏七颜一步,躲在了她的身后。晏七颜抬头看着这塔,忽然脑海回想起段柏渊曾说过的一句话。   ——合欢宗第二任掌门曾被关押在其中,据传当年他为了突破镇魔塔,与艮阳宗五大宗堂仙尊决斗,惨死在了镇魔塔下。   只要是魔修就会被关进这样的地方,那她若是有一天被人揭穿了身份,是不是也会像合欢宗的掌门一样,被关在里面,忍受万年寂苦……   “你便在此地,朝师父叩三个响头吧。”一名内室弟子打断了晏七颜所想。   身后的沮渠封坛微微揪了一下晏七颜的衣角,他初入修仙界,之前都在紫凰山与其他人共度,也没有见识过这样可怕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但周围众人都在看他,他咬了咬牙,还是挺直了后背出来,走到镇魔塔的正前方,弯下腰恭恭敬敬跪到了地上,叩了三叩。   忽然的,镇魔塔顶的云层微微一颤,有一道金光从头顶直射下来,落在了沮渠封坛的身上。众人皆一怔,连其他弟子都觉得诧异。亓宣仙尊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竟从空中照下了一道光芒。   “从前从未有过,师父第一次以灵渡映人。”有一名弟子开口。   灵渡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与神识有些类似,但又并不相同,只有大乘期中,修为极高的修士才会使用。将自身的灵力聚集于一处,再从空中映照下来,窥视某一个位置,某一处地方。   亓宣仙尊以从未如此做过,所以那些弟子都觉得奇怪:“许是你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师父有所察觉。”镇魔塔至关重要,所有入到镇魔塔附近的人,亓宣仙尊都能感知到。   或许是因为今日是收徒大典,亓宣仙尊知道他的新徒弟会来此地拜师,所以才如此吧。   众人叩拜完后,便转身离去,那道灵渡之光,也在一瞬间消散,化作点点尘光,散落在了空中。   镇魔塔顶,数十个身着红衣的人偶傀儡在空中悬浮飘动,其中一人落到一名席地而坐的男子身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精致的脸庞:“嘻嘻嘻嘻……主人,她来了。您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其余人偶像鬼魅一般,也纷纷飘拂过来,绕着男子的周身,一圈一圈盘旋:“这一刻主人等了如此之久,耗费了无数心血,终于要达成了。”“主人,快快从镇魔塔出去吧,她就在外面,就在距离您咫尺之地呢。”“出去吧,快出去吧……”   声声召唤,就在耳边此起彼伏,轻盈如子夜幽灵,灵动鬼魅。   那男子长袖一拂,那些人偶一瞬间化为了片片红纸,落于了地面……盘膝而坐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身白色仙衫犹如轻拂在宇宙之间,翩然柔动,内衬的深棕色衣襟上,镌刻的铭文发出了道道色彩夺目的光芒,这些光芒交织在一起,于身后生出了一支浅白色桃树,桃树上一朵盛开的花骨轻轻落下,置于他的掌心。   “终于来了……”那一声轻呵,犹如在宇宙间,犹如历史长河中一片沉浮的浮萍,悠远绵长。   悬崖边的石阶路,众位返回五大宗堂的弟子们正在议论刚才灵渡的事情:“师父为什么会忽然照下灵渡给新师弟?师弟,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吗?以前大师兄叩拜时,都未曾有过如此现象。”   沮渠封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连灵渡都是第一次听说,对修仙界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边上另一个弟子试探着猜测:“是不是因为你是应龙血脉?这一次入门考试,因为你的身份特殊,我们弟子之中还热议了好久呢。从前也有一名应龙血脉者通过考试成为了艮阳宗的弟子,不过后来他陨落了。如今你来,许是师父高兴了。”   “应龙血脉虽然珍贵,但与师父并无干系啊,从前师父未坐镇镇魔塔时,也没有高看那应龙血脉弟子一眼,他甚至都没入内室弟子一列呢。”其他人议论纷纷,显然都猜不透刚才灵渡的原因。   晏七颜倒是不管这些,对她来说,沮渠封坛有了一个好归处。艮阳宗既能庇护他,又能教授他修炼之法,以后只要他好好修习,日后定能有所成就。   入了艮阳宗,学的就是全新的修炼方法,不过道修入门和进阶都是大同小异,跟随不同的师父,习的更多的是心性和法术。   晏七颜并没有忘记当初在小气龙掌门面前立下的心魔誓,掌门要找的流明珠,是在他刚化形时被艮阳宗执法堂追杀,其中一名弟子手中持有之物。他化形应该是在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按照这样来算,这名弟子应该已修炼了极长的一段时间,若是内室弟子,估计已经升阶至元婴期了,若是普通弟子,至少也有金丹期了吧?   那流明珠的模样,小气龙掌门曾幻化出形态给她瞧过,那是一颗略微椭圆形的宝珠,宝珠上面有流动的水在翻滚,水的里面可以看到一颗更细小的深绿色内芯,那内芯呈现一个小孩形状,只有拇指盖大小,无论珠子怎么滚动,那内芯都是端端正正坐着,丝毫不受影响。   这珠子并非炼器师打造的法器,而是集天地灵气而诞成的,修仙者可以借助它为媒介,释放力量。   晏七颜有打听过,譬如门派里哪位师兄的法器是珠子什么的,从内室弟子问到宗堂弟子,又从宗堂弟子问到普通弟子,甚至连契约弟子都问了,但似乎都没有人知道。   普通弟子和契约弟子很少会有法器,即便有也是很普通的低阶法器,只需一些灵石就可以随意买到,而宗堂弟子和内室弟子所用的法器基本上都是门派赠送的,偶尔像晏七颜这样自己带法器来的,也因为不如门派的好,就直接弃用改为门派赠送的法器了。   如果有迹可循,那要查到流明珠的下落也并不难,只需去金钟堂查看法器出库册就可以了。以花容仙尊的脾气,别说法器这种东西,就算是颗普通灵丹,都会登记的一清二楚。   晏七颜跟花容仙尊只见过两次面,不熟,要去金钟堂查东西,总要有个熟人带路。她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认识九鼎山庄的九承悦。   九承悦这个人的脾气说不太透,他有时候有点像沮渠封坛,有些自己的少爷脾气;但为人处世却又愿意去做,他父亲安排的一些送礼、拉拢关系的作风,他看着并不喜欢,却也不拒绝。就像当初唤他回来在茶楼与他们相见,若是换做沮渠封坛,不喜欢的事就会直接拒绝,甚至避而不见,偷偷躲起来。但九承悦却来了,哪怕是一副极不乐意的模样,却仍乖乖与他们相见,而且在交谈过程中,很快就了解了他们的情况。   晏七颜前往金钟堂找九承悦,门外的弟子前去禀报,她只等了一会儿,九承悦就来了。   果然,此人看似吊儿郎当,却极懂做人之道。   九承悦在得知晏七颜居然主动来金钟堂找他,心中也觉得有些莫名。晏七颜此人一看就不是趋炎附势、攀交权贵的,对于他这样九鼎山庄嫡少爷的身份也是和对待普通人一样,他本以为两人各自拜师之后,接触的会越来越少,却没想到没过两天就见上面了。   他踏出堂门,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等候的晏七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找我有什么事?”   第48章 流明珠   他如此直接,倒让晏七颜怔了一下:“呃……是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说吧。”九承悦并不讨厌晏七颜, 他见惯了那些趋炎附势之徒, 满脸的谄媚,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会在边上夸啊奉承啊,就是为了以后能得些好处。反倒是像晏七颜这样的, 只拿他当普通人, 若真有需要帮忙的, 开口就直说, 能帮就帮,不能帮就不帮。   晏七颜第一次求人帮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想在金钟堂查一下东西,但我在这里没有熟人,不知道找谁帮忙。”   九承悦挑了挑眉毛:“你想查什么?”   “法器的出库册。”   法器的出库册?九承悦蹙了蹙眉,这么简单的事儿?他还以为是什么高难度的忙呢……他视线在晏七颜身上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身上隐藏着秘密, 这个秘密可不是什么查一查法器出库册这么简单。   略微沉思了片刻, 九承悦便麻利的应承下来:“行,我带你去查。跟我来吧。”   就这么简单???晏七颜完全没料到他会轻易答应, 而且看起来查这个法器出库册是很容易的事……   对于旁人来说,查法器的出库册自然是不易的,但对九承悦来说,确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掌管法器出库册的人,当年正好是被九鼎山庄推荐进来的。艮阳宗每届的入门考试, 九鼎山庄都会推荐许多修为尚佳的修仙者进来参加,这些修仙者有些成功进入了艮阳宗,有些没有。但都算承了九鼎山庄的情,或多或少一些小忙,都是会帮的。   九承悦带着晏七颜在金钟堂里走,身边路过的一些堂内弟子都会有意无意的朝他们这边看。之前在无华院晏七颜与段柏渊关系匪浅的事情可是被传得沸沸扬扬,现如今她又与九鼎山庄嫡系少爷走在一起,难免会让人多想。   “看,是不是她?就是那个刚考入艮阳宗,就已经结了道侣的女修。”   “是她是她,她怎么和九鼎山庄的少爷走在一起了?”   “不会劈腿了吧?艮阳宗条件好的男修太多了,她这等姿色,要换个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怜啊,我看她的道侣生得也不错,而且还是单系灵根呢。”   “再怎么单系灵根,也比不上九鼎山庄的少爷啊。”   身后窃窃私语着,晏七颜没有听得太清,只是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后背感觉到一阵阵冷意,然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怎么回事?有谁在骂她?   九承悦带着晏七颜进了金钟堂的账室,这里摆放了成千上万本册子,记录了艮阳宗创派以来所有法器、丹药、灵石等的收入和支出账目。这些册子被整整齐齐摆放在靠墙的巨大书柜上,这些书柜从地面直通上屋顶,两侧有木梯可以攀爬寻找,每一行书架下都贴着时间类目。   “九少爷,你怎么来此了。”负责掌管金钟堂账室的金丹修士,就是由九鼎山庄推荐的,并且他从前是九鼎山庄门下护卫,对九承悦十分恭敬。   九承悦带着晏七颜上前:“我的朋友想查看一下法器的出库册,我便带她过来找找。”   那金丹修士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态度温和:“是您身后这位女修吧。她既是内室弟子,又是九少爷的朋友,查看一下法器出库册也无妨,只是不知道您想查看哪一年的,法器出库册从创派开始一直登记至今,没有上万本,也有上千本,若是一一翻找,恐怕不易。”   “法器出库册的分类是只根据时间还是……”晏七颜冒昧开口。金丹修士微微一笑回道:“自然不是,还根据法器品级、属性来区分。”   “如果只知道那法器的形状和名字,能不能找得到?”   “只是形状和名字的话,便有些困难了。艮阳宗每年出入的法器众多,一些修士得到相应法器后,还会更改法器的称呼,若是以名字分类,那我们每年光修改就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了。至于形态,通常法器的形态都是各异的,有些法器比较形似,但差距很大,有些法器完全不同却属性相仿,所以我们基本不按形态来分类。这位师妹可以先告知你所寻法器是何模样,我若有印象,便可帮忙查找。”   晏七颜本来想自己翻翻找找,毕竟大张旗鼓在艮阳宗寻找流明珠,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但如今这法器出库册有那么多本,要真是一本一本翻,估计翻到猴年马月了。而且这里登记的法器大部分都录属于艮阳宗,但倘若那流明珠是当年那名艮阳宗弟子自带的呢?   岂不是更找不到?   略微犹豫片刻后,晏七颜还是决定光明正大的告知:“我想找一枚法器,是宝珠形状,名为流明珠。”   流明珠?那金丹修士似乎对这名字十分陌生:“艮阳宗宝珠形态的法器并不多,倒是没有听过你所说的这个流明珠。”   通常法器,会锻造得更适合修仙者使用,也会比较接近凡人的一些兵器,如刀剑等;也有一些会根据不同的属性和使用方式,锻造成折扇、发簪、飘带等各个形态,但这些东西都是日常修士可以佩戴或握在手中的。   宝珠形态的法器,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本身就比较难操作,放在身上都容易掉……一般是不会有人打造成这种形态的。除非……   等等,那金丹修士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所说的法器,是否是自然形成?”   天下法器大多后人锻造而成,但也会有一些十分特别的法器,经受了天地灵气自然形成。这些法器更容易配合修仙者幻化出相应属性的力量,在早期的时候十分受修仙者欢迎,法器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但后来人们发现这种法器并不称手,不像人类所锻造的法器那般使用简单运作快速,很多甚至属性特殊,不适合相应修仙者使用,也就慢慢不再追捧,以至于这些法器逐渐没落,到后来用的人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还有谁在使用了。   晏七颜点了点头:“是自然形成的。”   “嗯,如果是这样,那应该不在金钟堂。”金丹修士回答,“艮阳宗金钟堂账室内登记的所有法器,都是由修仙者锻造而成,没有自然形成的法器。”   自然形成的法器本来就少之又少,更不可能统一放在库存里发放给其他弟子。   如此,线索便又断了。晏七颜倒也不觉得难过,原本她也没想过立刻能找到流明珠的下落,更何况还要完成任务将它带回合欢宗。   离开账室,颜七颜朝那金丹真人和九承悦恭敬一拜:“多谢二位,今日麻烦你们了。”九承悦也不客套,本来她求他帮忙,道谢是应该的。倒是那金丹真人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摇了摇手:“不必不必,您是九少爷的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九承悦带着晏七颜离开金钟堂,在堂门外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问:“你如何知道这‘流明珠’的法器在艮阳宗?找它又是做什么?”   晏七颜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能把自己在合欢宗立下心魔誓的事说出来,也不能暴露了自己身份。便整个人有些不自然的疙疙瘩瘩了半晌,才编出一句:“我,我有一个朋友是那流明珠的主人,后来弄丢了。他听说流明珠在艮阳宗出现,又得知我要来参加考试,就托我打探。”   九承悦不知道怎么的听她如此说,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你若不想说实话可以不说,不必拿谎话搪塞我!”   他忽然就生气起来,一扭头直接拂袖离去,把晏七颜晾在风口吹冷风。   九承悦性子太难琢磨,前一刻她还觉得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还算会做人……后一秒他就莫名生气,连面子都不给直接掉头走了。   她挠挠头站了半晌,也转身准备回去,却不料九承悦又刷刷刷的返回来,一把扳过她的肩膀:“你若要找那东西,可以去问你的师父濮元仙尊,他酷爱收集特殊法器,许那流明珠就是在他手上。”   说完,又哼了一下,转身重新回了金钟堂。   濮元仙尊喜爱收集法器,是艮阳宗内人尽皆知的,但晏七颜刚来没多久,又不善打听,也就不知道此事。像之前门派考试第一场,濮元仙尊所使用的灼阳炼火场,就是他珍藏的法器之一。   话说,晏七颜拜师已有三四天,竟没有面见濮元仙尊谈修炼一事。通常内室弟子拜师后,会找自己的师父促膝长谈数日,以确定自己未来的修炼方向。但晏七颜一直在关照沮渠封坛,之后又打听流明珠,也就将此事耽搁了。   她不说,身为师父的濮元仙尊总不能上赶着召她来。   现在,好不容易晏七颜要来见他了,他便想了一堆话要好好教一教这个新收的弟子。有多少人想拜入他的门下,他收她已是格外开恩了,她居然还满脸嫌弃?!   必须要她知道,为师的厉害!   第49章 不会再进阶   晏七颜去拜见濮元仙尊时,他正在碧泉池。   碧泉池是位于执法堂西北角的一处僻远之地, 原是几块岩石堆砌而成, 后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泉眼,这泉眼的水源源不断,浸透了这些岩石, 形成了一个泉水池。泉水池中有一棵巨大的枫树生长着, 这枫树修炼百年已有了灵性, 一年四季树叶都散发着荧光, 绚烂夺目。   濮元仙尊正栖在枫树下盘膝打坐,他明明贴着水面,却不沾一滴水,衣摆随风微动,在水面映出了倒影。   如此装逼的模样,在晏七颜眼里看起来,却十分费解。她虽然入修仙界不久,但也知道灵力的聚集和掌控都非常不易, 更何况濮元仙尊还要悬浮于水面, 又必须保证滴水不沾。他既然要打坐调息,完全可以选择在旁边的岩石上, 还能省点灵力。   “你来了。”濮元仙尊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他缓缓抬起头,想要在自己新收的徒弟眼里看到敬慕和崇拜,但眼睛一睁,看到的却是晏七颜一脸不解的表情:“师父看起来, 灵力挺多的。”   “……”   濮元仙尊轻咳了两声:“你既入我门下,便要重新梳理修炼方式。你修炼百年便能到筑基期,倒也算是优异。”   正道修派的修炼通常要比魔修更缓慢,他们的修炼需要日积月累,通过漫长的岁月沉淀修为和灵力,才能逐步逐步突破。而魔修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得到修为,并且将这些修为化为己有,升阶速度自然也比正道修派要快得多。   但快,并非是好。   魔修以掠夺他人修为的方式增加自身修为,每每升阶时遭遇的雷劫,都要比普通修士重上千倍百倍,许多魔修无法飞升渡劫,都是因为雷劫太重,而被活活劈死。   更多魔修被停留在筑基期和金丹期,不敢再往上升阶,就是因为害怕遭雷劫摧毁毕生修为。   所以濮元仙尊在这里夸她,实属正常。但倘若他知道晏七颜是作为合欢宗魔修百年时间才到筑基的,怕是在灭她之前,还要骂一句无用了。   濮元仙尊既要为晏七颜重新梳理修炼方式,便要知道她从前是如何修炼的:“你在百年时间里修炼至筑基期,那些修为是依靠什么方式累积的?”   睡……男人……吗?   晏七颜嘴角微微一抽,不敢把自己原身的修炼方法说出来。濮元仙尊的眼神又如此犀利地看着自己,她只觉得后背涌起了一阵一阵冷汗,脑海竟空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手更是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手腕上的溷元狭天镯。   濮元仙尊顺着她的动作也看向了那暗灰色的镯子,还未看仔细这是什么法器,晏七颜忽然开口:“吃灵丹!我是吃灵丹吃出来的!”   濮元仙尊立刻蹙了眉:“你才修炼多久,竟已吃起了灵丹?”   通常年纪尚轻的修仙者,都不会选择吃灵丹,灵丹看似能增强人身体里的灵力,扩展灵脉提升修为,但若是长期服用会对身体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而且灵丹在炼制过程中会产生少量灵毒,这些灵毒在灵脉里久而久之堆积,会导致灵脉无法疏通,影响日后升阶。   更何况用灵丹产生的灵力,完全比不上自身聚集和修炼所得的,哪怕是资质再差的修仙者,只要时间充裕,也愿意花费更长的时间慢慢转化累积。唯有那些时日无多、升阶无望的修士,为了能够有所突破,才会服用灵丹搏上一搏。   虽然最初濮元仙尊纯粹只是因为桃花骨妖与她契定了本命契约,为了监督和引导才收她为徒的,但一旦收了她之后,便决心好好教导她,如今听她竟然是依靠灵力提升修为至此,便觉得实在可惜:“你知道你错过了最好的修炼阶段吗?”   修仙者修炼,就犹如在脚下堆砌砖瓦,一块一块累积,必须扎扎实实才能顺着石阶走向天空更高的位置。   但晏七颜在打基础的练气期却急于求生,脚下砖瓦没有累积扎实,贪图快速升阶,这就会导致越往上,脚下根基越不稳,升阶之路也会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塌,从此以后再也无望上升。   濮元仙尊长呵了一口气:“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现在你已至筑基期,接下来你要放慢脚步扎扎实实修炼。我赠你一本太始天元宝册,你遵照宝册内容,重新修炼。”   他长袖一拂,一本册子就凭空出现,悬浮在了晏七颜面前。   “多谢师父。”   晏七颜恭恭敬敬接过册子,她正打算打开看看,忽然身后传来另一人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她——“参见濮元仙尊。”   来人是段柏渊。   段柏渊拜入的是扈鸿延门下,他今日来,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前来请濮元仙尊。换上玄色仙衫的他更显清俊脱俗,银色长发被青带所束,半垂在肩头,映了池中折射的水光,美得惊心动魄。他一双点漆般的眼眸微微扫过晏七颜,然后恭敬的面向濮元仙尊:“仙尊,师父请您去玄门堂议事。”   濮元仙尊一怔,不是才刚结束收徒大典,怎么又要议事:“你师父有说是关于什么事吗?”   段柏渊一拜道:“镇魔塔今日有异动,师父前去观测,归来后告知我们。亓宣仙尊……要出关了。”   亓宣仙尊的声威,不仅仅在整个艮阳宗,便是所有正道仙派,都对他极其尊崇。   当年镇魔塔内关押了许多妖物魔道,其中包括了合欢宗第二任掌门庚鸿振。庚鸿振因爱上一名艮阳宗女修,只身前来与其相会,怎料竟是一个陷阱,被艮阳宗引入镇魔塔中,足足被关押了一百多年。之后庚鸿振在塔内生吞了数千魔修,力量大增强闯镇魔塔,与当时的五大宗堂诸位仙君在镇魔塔外大战了数百回合,落败后陨落。   此一战后导致镇魔塔塔身不稳,需用千年玄铁固定,再由高阶修士输入修为固守玄铁不断,方可稳固。   当时几乎已接近渡劫期修为的亓宣仙尊毅然站了出来,选择以自身之力镇守在塔顶,保塔身不倒。众人皆感叹其为三界舍身。   现如今他终于要从塔中出来,确是一件艮阳宗的大事。   濮元仙尊从水面上站起身,脚尖踏空,一足便跨到了段柏渊与晏七颜面前:“你们且自去修炼,我立刻前往玄门堂。”   晏七颜一直想打探流明珠的事,她刚要开口,却被身后的段柏渊一把拉住。段柏渊恭敬的朝濮元仙尊一拜:“是。”   濮元仙尊便随即离去。   晏七颜一把甩开了段柏渊的手:“你干什么阻我!我还没问流明珠的事!”   段柏渊一步靠近晏七颜,他身上极有压迫力,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润如玉:“师父,你前几日在宗门四处询问宝珠形法器,又去了金钟堂翻找法器出库册,如此大张旗鼓,容易引人怀疑。”   “我只是找颗珠子……就算旁人知道,也可以编个借口圆过去。他们难不成,还能从一颗珠子发现我的身份。”晏七颜有些气恼,觉得段柏渊多管闲事。   段柏渊却不急不躁,他身躯缓缓压下来,将晏七颜按在了身后的岩壁上,俊朗的面庞低头靠近,几乎触上她的鼻尖:“他们自然不可能从一颗珠子发现师父的身份,但濮元仙尊不一样,今日我若不赶来,师父是不是就要修习这本濮元仙尊赠予的‘太始天元宝册’了?”   他呵气如兰,温润的气息轻轻扫过:“师父啊,你已是合欢宗弟子,修炼的全是合欢宗心法,这本‘太始天元宝册’于你而言,只是一本废纸。如果师父参照这本书修炼,你的修为不但不会增长,反而会逆行倒退,到时候濮元仙尊发现你身上异常,一旦真正查下去,纵然有手上这枚溷元狭天镯,师父的身份怕也藏不住了。”   “什,什么?”晏七颜一抬头,看见段柏渊低垂下来的眼眸,纤细修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带起了三分透亮。   “师父的身体适应了合欢宗的修炼方式,纵然自身再修炼,也没有用鼎炉这种方法来得快。师父可记得在合欢宗时你与禄修真人一战,忽然进阶之事?那并非是师父自己进阶的,而是师父体内原本就有的那些修为,是它们助师父进阶,力量也大所提升。但师父已数月未曾与人合欢,你身体里原先所得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之后便不会再进阶了……”段柏渊的声音靠得很近,仿佛就在耳旁。   晏七颜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我今后必须天天和那些男修……如若我非要以自身力量修炼,那又当如何?”   碧泉池中的枫树绽放着绚烂夺目的光芒,那些光芒透过池面映照在她的脸上,并不十分明艳,却灵动得让人忍不住心颤。有一片枫叶忽然落下,停在了她的发间,段柏渊细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摘下了那片叶子,指尖顺着她的长发轻轻缕下:“若要进阶,除非修为尽毁,灵脉尽断,始原重生。”   第50章 亓宣仙尊出塔   然而普天之下,却没有一个魔修真正做到如此。   修为尽毁后, 若要再修炼升阶, 就要付出比之前重千倍百倍的代价,才能继续往上前行;灵脉尽断,就要忍受极其残酷的重塑方式, 让灵脉恢复如初……更有甚者, 灵脉无法恢复, 从此以后彻底成了凡人。   晏七颜整个人怔住了, 她最初只以为魔修道修不过是修炼方式的不同,只要自己不想修魔,更改别的修炼方式,便可以重走其他路。但老天又怎会让世人如此便宜,魔修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那所谓的“修为尽毁,灵脉尽断, 始原重生”, 不过是一句从未有人做过的戏言罢了。什么是始原重生?修仙者体内的灵树被彻底毁灭,才是真正的始原重生, 但灵树若真的被毁,她的双灵根资质便全无,灵力修为彻底断绝,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   她不怕成为凡人,她只怕成为凡人后, 无法守护她想守护的东西。   更何况,现在她不止一人……   ——七颜,今日你既拜我为师,我便告知你一事。赤桃林中,桃花骨选择与你缔结了本命契约。从此以后,它的升阶大道,便全系在了你身上。它将受你指引,在今后大千世界中,与你相依相随,伴随你踏上今后所要走的每一步路。   ——你若行差踏错,它便会彻底堕入魔道。你若全无杂念、堂堂正正踏在这修仙大道上,终有一日,它会因你而脱尽身上所有魔气,从此以后,便不必再受淬灭之苦。   缓缓合上眼帘,晏七颜不再言语,她就这样沉默的站着,任凭身上枫叶坠落,落入地里。   身前的段柏渊专注的看着她,一双眼眸倒映着她的面容,白璧无瑕。   艮阳宗玄门堂,濮元仙尊到的时候堂内已坐了两人,一人是花容仙尊,一人是扈鸿延。两人面上皆有喜色,让濮元仙尊一头雾水:“发生了何事?亓宣如何能从镇魔塔出来了?”   镇魔塔由千年玄铁加固,而千年玄铁需亓宣仙尊源源不断输入力量加护,故此他才镇守塔内数百年,一直未曾从里面出来。如今他既能出关,代表这千年玄铁已不需要加固了。   “我今日在镇魔塔外巡视,发现玄铁锁链已生出了灵性,因是受亓宣的灵力和修为影响所致。如此,亓宣便不需要年年日日输入灵力,玄铁锁链自会吸收塔外的天地灵气。我扩了神识入塔,得亓宣消息,他至多三日,便能从塔中出来,与我们相见。”扈鸿延刚硬的脸上难得路出了笑容,“他为天下苍生受困数百年,现如今总算能出来了。”   如此,确实是一件好事。濮元仙尊心中舒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此事有些怪异:“玄铁锁链一直固守镇魔塔,所受的戾气更深,它若生灵,不会出现什么异动吗?”   “它虽受戾气,但也受亓宣的灵力啊,如何会生出异动。濮元,你想多了。”花容仙尊有些无奈,濮元因常年执掌执法堂,总是比旁人多疑。   他们今日聚集在玄门堂,就是探讨关于亓宣仙尊出塔一事。   亓宣镇守镇魔塔足足数百年,他的牺牲与荣耀,不是区区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艮阳宗虽然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五大宗堂支撑,纵然没有掌门也能运作正常,但毕竟不能永远如此。更何况当年艮阳宗曾有一次推举掌门,亓宣仙尊的票数是最高的,只是镇魔塔异变,导致亓宣以自身镇塔,才使得没有接任掌门之位。   现如今亓宣准备出塔,那这掌门一事,便要提上日程了。   五大宗堂仙君,基本上对亓宣仙尊接任掌门一事没有意义,但当年的推举已过了数百年,一些弟子已陨落,更有数之不尽的新弟子入宗门,若从人数上算,这几百年新入的弟子人数已超过了大半,按照掌门择选流程,这些弟子也有推举权。   如此一来,艮阳宗掌门是否要重新进行推举,便要坐下来好好商议的。   “若是重新推举,便要举行掌门择选大会,到时候不仅仅只是艮阳宗弟子,其他同宗仙门都要邀请观礼者,以此为证。”艮阳宗是万派之首,同宗的仙门至少有上百家,若是都要一一邀请,那必然声势浩大。   花容仙尊浑身酥软得卧在椅上,漂亮的眉眼朝边上两位仙尊望了望:“如此麻烦,不知道得花多少灵石呢。我看啊,不如就我们几个商议一下算了,亓宣牺牲如此,他接任掌门之位天经地义,便是我们内定了他,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不妥。艮阳宗择选掌门事关重大,纵然我们能认定亓宣,也必须让天下人无话可说,否则易留下话柄,如此对亓宣也是不好的。”扈鸿延认真道。   花容仙尊瘪瘪嘴:“你们就是想花钱,知不知道现如今赚钱有多么不易。”   濮元仙尊不理睬花容的抱怨,他抬头看向扈鸿延:“向苍是否归来?”向苍仙尊便是五大宗堂之一的另一名仙尊,他执掌九星堂,本就是负责各个仙门宗派的对接对联,加上个人特别喜爱升级打怪寻宝,便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了,也大多是因为受伤严重,需要闭关。   扈鸿延回答:“我已派人去通知,应该在亓宣出塔当日能赶回。”   “好。”濮元仙尊微微颔首,“掌门推举仪式必然是要准备的,但在这之前,先迎亓宣出塔。三日后,召集艮阳宗所有弟子,于镇魔塔前恭迎亓宣。”   亓宣仙尊要出塔一事,在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艮阳宗上下。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有许多弟子在艮阳宗修炼百年都未曾见过亓宣仙尊一眼,相传他道行极高,且仙姿卓然。曾是艮阳宗修为最高的仙君,甚至即将达到渡劫期修为,若不是为了守护天下,他也不至于如此牺牲。   “七颜师妹真是好运气啊,我活这么久,从未见到过亓宣仙尊模样,就连亓宣仙尊那些所收的内室弟子,大部分都未曾目睹过他的真容。”执法堂内,一群身着玄衣仙衫的内室弟子正在热切的讨论。   有一名女修是上一届入选内室弟子的,见着晏七颜格外亲切,几乎每天碰上面就要缠上她半晌。   晏七颜从前只在人世间生活,对修仙界的“偶像”一窍不通:“他很厉害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亓宣仙尊当年可是被誉为修仙界第一人,他几乎半只脚跨入了渡劫期,只需度过天劫就可以直接到达!他们都说,他是这近百年来最有可能飞升之人。”那名女修一脸憧憬,“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他一样,别说是渡劫期了,哪怕是大乘期都行啊。”   “你就算了吧,修了十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别说炼气期了,你先到筑基期再说吧。”另一旁,有一名男修打击道。   他们二人来自同一修仙世家,一个二十年前拜入艮阳宗,另一个十年前拜入艮阳宗。两人是兄妹关系,灵根资质也十分接近,一同拜入濮元仙尊门下,几乎每天都要拌嘴吵架。   晏七颜初见他们时还以为是同一人,他们并非双生子,但容貌十分相像,加上都是金木双灵根,衣服穿得也一样,有时候便很难分辨。男修名为滕泽,女修名为滕芷,性格都十分活跃,有时被迫跟他们二人一起修炼,耳边就像有两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响个没完。   执法堂所有内室弟子都不喜欢与他们呆在一起,因为实在太影响修炼了。   晏七颜倒是不怕,一来她从前在军营生活,比这还吵的日子都有过;二来这副魔修的身体之前一直是靠炉鼎和双修才升阶至此的,即便她想靠自身能力修炼,也无法修炼上去。   “我炼气期怎么了?我才刚修炼多久,你修炼多久了?”滕芷被一激,立刻嚷嚷了起来。滕泽吐槽道:“你还想像亓宣仙尊一样到大乘期,就你这样的速度,能到金丹期估计就老死了。你说你,能力如此差,也没有七颜生得好看。原本还指望你找个厉害的人物当道侣,哥哥我也可以借此脸上有光,偏偏你一样都不行。”   “你自己不修炼,还整天想这些旁门左道!我还指望你能像亓宣仙尊那样强!”   “我也想变强啊,谁让我有个笨妹妹,整天拖累我。”   耳边叽叽喳喳,晏七颜淡定坐着,丝毫不受干扰。   对面几名内室弟子也正巧讨论到道侣一事:“我听闻亓宣仙尊从未找过一个道侣,倾慕他的女子那么多,他就一个也没看上吗?听说那个两仪谷仙门的掌门一心想与亓宣仙尊结为道侣,还等了他数百年呢。”   “两仪谷仙门的掌门?就是那个总穿一身白衣的大乘期女修?这一次亓宣仙尊出塔,听说她已递了拜访帖,要来咱们艮阳宗呢。”   ……   真是个八卦的修仙界啊。   第51章 亓宣仙尊   亓宣仙尊出塔,几乎是这几日艮阳宗最大的话题了。   晏七颜无论走到哪儿, 总能听到人们的纷纷议论。而且最近上艮阳宗的其他门派修士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在路上走一走,就能迎面过来数个修士。   这些修士大部分都是女修,一个个漂亮的要命。正道宗派的女修大多数都喜欢穿浅色系的衣服, 像什么霜白、花白、鱼肚白、莹白、牙色、月白……或者统一的石青、艾绿、青白、水绿、藕色、茶白什么的。从眼前这么一排走来, 全部混成了一团, 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晏七颜身着内室弟子的玄黑色仙裙, 头发简单的盘在身后,倒显得更干净利落一些。   女修们大多数都是来看亓宣仙尊的,他从前是修仙界第一人,现在虽然为镇守镇魔塔而修为停滞不前,但到底也是大乘期修士,又十分有名望,更有着天人之姿,自然都想盼望着见一见。   这就害苦了金钟堂, 这些递了拜帖前来的修士, 都得一一安排住处和吃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不过花容仙尊却一点也不苦恼, 还满心欢喜的吩咐门下弟子:“快,把法器库里一溜烟所有首饰形的法器都给拿出来,放在各个女修厢房住处展示,她们若要买,把价格往上抬一抬。还有, 以前亓宣用的那些盆啊、碗啊、瓢啊都拿出来,包装成礼盒,统一开价五千灵石,就在门口卖。”   领命的弟子似乎早已习惯花容仙尊无时无刻为了努力赚钱而奋斗的精神目标,完全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认真的抱拳回复:“是,师父。”   第二天,艮阳宗山顶道场上就摆起了一排关于亓宣仙尊入塔前所用之物的售卖活动,除了外派的那些女修,还有许多艮阳宗的弟子都围堵了过来,纷纷抢买那些锅碗瓢盆。   晏七颜见了觉得很奇怪:“修仙者不是可以不食五谷的吗?为什么亓宣仙尊还用这些东西?”   身后的滕泽一手拉住拼命要冲进人群抢买东西的滕芷,一手掏着耳朵慢条斯理的回道:“亓宣仙尊自然不用这些东西,不过是花容仙尊从前有事儿没事儿拿着这些东西放到他洞府里熏上一熏,为的就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发卖。也就只有这些笨蛋才会去抢着买了。”   晏七颜:“……”   亓宣仙尊的出塔时间是下午申时三刻,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停下了手头的事儿,全部围挤到镇魔塔附近,原本塔顶都是黑压压的戾气,结果被这群修仙者浑身上下散发的灵气逼得连戾气都弱了许多。   晏七颜本不打算去看,但滕芷非拖着她去,身后还跟了滕泽,三人就这样挤在摇摇欲坠的悬崖山道边,看着前方一排同样拥挤的人群,简直快被挤吐血了:“为什么非要走山道,不是可以御剑飞行吗???”   滕芷道:“镇魔塔魔气横生,宗门规定,但凡上镇魔塔者,都必须步行,不能御剑。”   可她一点都不想上去看啊!!!太挤了!!!   晏七颜欲哭无泪,此刻他们已经在山道上了,身后密密麻麻都是往前拥挤的人,她根本没办法往回走,而脚下又是万丈深渊,不能御剑飞行,就必须在这里挤着……退无可退,就只能继续前行。   到了山顶,好家伙,之前空空荡荡的镇魔塔边上,已密密麻麻围了上千人,塔里的妖兽和魔修瑟瑟发抖,还以为外面这些人是上来屠他们的。   滕芷从最末端拼命带着晏七颜往里挤,边上拥过来的人实在太多了,眼看就要撞上,忽然有另一双手从边上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护在了怀中。   一股淡淡的墨香从眼前这人的衣襟上传来,晏七颜抬起头,便看到了段柏渊。他低着头,双手将她护在怀中,俊美的脸上忽然扬起柔柔一笑,顿时春风四溢:“师父,你有弟子六人,却还这般迫不及待的来看亓宣仙尊?”   “段柏渊!你,你快放开我。你再这样……被旁人瞧见了。”晏七颜是跟着滕芷和滕泽一起出来的,虽然之前已经被宗门里许多人误会他们是道侣关系,但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搂搂抱抱,岂不是更坐实了这误会!而且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的喊她师父,就不怕让全宗派的人知道她是合欢宗的女魔头?!   似乎知道她已恼,段柏渊恭恭敬敬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想护你,师父。”   “你不要再喊这个称呼了!这里是艮阳宗,旁边都是人!”晏七颜听着他一遍一遍喊师父,就跟做贼的时候敲锣打鼓一样,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段柏渊眼眸微微一颤:“那师父认为……我该如何唤您?”   “就叫名字!”晏七颜咆哮。   段柏渊那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忽然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他轻轻启唇,柔软的呵出一句:“七颜。”   这一瞬间,镇魔塔上的玄铁锁链忽然轻轻颤动了起来,伴随着风声,传来幽深清脆的声响。地面上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此时抬起了头,他们看向那直耸入云端的镇魔塔,只见塔顶忽然绽放出了万丈光芒,紧接着有一团巨大的锦云包围着塔身缓缓收拢,有一人踏着锦云从高空处一步一步踏下来。   他每踏一步,脚下就绽放桃花光纹,如墨的青丝随风轻轻拂动,白色仙衫更是在锦云的照耀下反射出道道流光,美得惊心动魄。   众人就这样仰头看着,看着那仙姿卓然从天空之下缓缓下来,他脸上像是在笑,又像是平静如水,一双眼眸只往地面淡淡一瞥,便震慑出了在场所有的人。   那是凌驾在众人之上,完全触手不可及的阶级差距,仿佛被他这么看着,自己就根本无地自容,无法站立在脚下。他的眼眸里没有天地,没有自然,有的只是经历百年云烟,看尽尘世繁华三千后,留下来的静谧淡然。   亓宣仙尊……   已有一些弟子看得呆了过去,竟完全回不过神来。更多的弟子是根本挪不开眼睛,就这样怔怔望着,不敢收回片刻,生怕错漏了什么。   五大宗堂的其他四位仙君早已在塔下等候,包括常年在外极少回来的向苍仙君。当亓宣落地,濮元仙尊最先上前,他长袖一拂,将亓宣仙尊身后跟随而来的一片暗色戾气驱逐:“亓宣,你终于……能出塔了。”   亓宣微微颔首。数百年时间过去,他的容貌与记忆中并没有一丝差别,稍有不同的,许是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气息,从前是平稳厚重,而现在却在这平稳厚重中,略带有一丝更强势的气息,这气息或许是因在镇魔塔中呆久了,自然生成。   五位艮阳宗宗堂的仙君齐聚,亓宣仙尊很明显在其中是最为显眼的一人,众人正痴痴看着,却偏感受到另一股不同的目光从身边袭来……   是晏七颜。   晏七颜起初也与众人一样仰头看着晏七颜从天而降,但是她很快把视线定格在了扈鸿延身上。扈鸿延修炼以来,一直未有道号,大部分人便唤他扈仙尊,倒也并不唐突。因他身材魁梧雄壮,偶尔有一些小伤小疤,众人都觉得是极小的事,认为只要是扈仙尊,就根本不在乎这样的伤口。   但是晏七颜却觉察到,扈鸿延所站的姿势并不对。他的右肩上有一处伤口,看上去十分普通,创口也小,但他破天荒的将自己的法器握在了另一侧,而并非右手上。   这就代表,那个伤口影响到了他,甚至无法长时间的握法器。   这种情形,她从前也有过。因为自己自小就人高马大,身材强壮,又在军营里天天训练,旁人便觉得她皮糙肉厚,十分耐打。   有一次她与众人骑马游玩,同行的还有几位皇室公主、官宦子女。当时天气骤变,马匹受惊后纷纷甩落了许多人。随行的大人和太医都去医治那些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而把她落在身后。   其实当时她受伤最重,脚腕上满是鲜血,但因为不想让旁人担心,她忍着痛站起来,将所有马匹牵到一处安抚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   直到所有人都医治妥当,才有太医走过来看她,当看见她脚伤如此重时,都几乎不可置信:“你伤得这般重,怎么不喊一声?”便是哭上一哭,他们便就知晓,也会立刻赶来医治的。   晏七颜摇了摇头:“我若哭了,便会惹人担忧。我今后是要上战场的,在战场上,我不能哭,不能让同伴担忧。”   所以她要学会隐忍,学会忍耐。   晏七颜的目光一瞬不瞬望着扈鸿延,扈鸿延却全心全意在亓宣仙尊身上。当年镇魔塔出事,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扈鸿延看守不力。扈鸿延负责镇魔塔的外防结界,每个月都要巡逻结界四周,层层加固。但偏偏在这一日灵植院内有一妖兽闯入,抢食了大量灵植,还伤了他许多弟子。   扈鸿延收服了妖兽后赶往镇魔塔,却发现合欢宗魔修已从里面逃了出来,其余宗堂仙君已在拼死一战。   虽然后来制服了魔修,但为此镇魔塔损坏,需有人以肉身镇守。   他原本就是最应该上去镇守之人,却没料到亓宣仙尊却站了出来,代替他镇守在塔上。这一守,就是数百年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出发去香港玩几天。~   第52章 不合规矩   这一瞬间,亓宣仙尊的目光却忽然穿过人群, 轻轻落在了晏七颜的身上。他的目光沉稳、隐忍, 却又犹如星辰大海,蕴含着略尽繁华三千才有的璀璨光芒。   晏七颜察觉到了异样,她将视线转回来, 与亓宣仙尊的目光相合。刹那间, 亓宣仙尊倾城绝然的脸上绽放了一丝笑容, 好似身后桃花阵阵开放, 绚烂夺目。让其他原本就挤成一堆朝他看去的所有弟子和外派修士,全部看呆了。   晏七颜先是一怔,被他忽然的笑容砸得昏头转向,这仙尊在看她?   “哇,亓宣仙尊在看我!他刚才对我笑了!”身边另外的弟子忽然兴奋的发出了声音。另一头的外派女修趾高气扬的瞥了那弟子一眼:“你在胡说什么,亓宣仙尊刚才是冲着我笑呢。”   “胡说,亓宣仙尊分明是对我笑的!”   “你算什么东西,亓宣仙尊哪里认得你。我数百年前可是为亓宣仙尊端了一盘灵果过去的。他绝对是对我笑。”   “你们都别说了, 亓宣仙尊刚才是对大家笑。”   身边的人争论纷纷, 晏七颜微微颔了首:这亓宣仙尊仙姿卓然,容貌更是修仙界数一数二, 只朝人群这么一看,竟惹得众人如此,连她刚才都不免觉得亓宣仙尊是在看自己了。   错觉,原来都是错觉。   晏七颜觉得是错觉,但站在她身边的段柏渊却分明看得很清楚, 刚才亓宣仙尊那一眼,的的确确是在看晏七颜!   怎么回事?这亓宣仙尊……认得她?   还是亓宣仙尊在镇魔塔中呆久了,能够感受到魔修的气息,纵然晏七颜隐藏了魔气,也能惹他怀疑吗?   若真如此,那她可就危险了。   段柏渊微微上前了一步,将晏七颜护在了身侧。此时亓宣仙尊已收回了目光去,继续与其他一直等候他的仙尊说话。   花容仙尊因亓宣仙尊出塔狠狠赚了一笔灵石,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带看他都格外顺眼起来:“亓宣,百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受欢迎啊。今日为了能见你一面,镇魔塔都快被围堵塌了,你看看身后,光外派的女修都来了不下数百人。”   “亓宣出塔,你最高兴。这些日不知道赚了多少,以后又能借着亓宣卖法器灵丹了不是?”濮元仙尊无奈。   花容仙尊见被戳破,索性光明正大道:“你们可不知道,我养一个艮阳宗有多辛苦,全派上下有多少张嘴要靠着我养活。”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都没有出任务,艮阳宗的弟子也没有每天按要求种灵植、炼丹药、炼法器一样。”濮元仙尊真是呵呵了,这么多年过去,花容仙尊的抠门越来越到位了。   亓宣仙尊淡淡一笑:“你们都辛苦了。”   如此,接亓宣仙尊出塔一事,也算顺利完成了。   五大宗堂仙君要返回玄门堂议事,其余弟子便都陆陆续续回了各自住处或课堂继续上课做事。而别派的那些女修眼巴巴的看着亓宣仙尊离开,却无法跟随。   唯有两仪谷仙门的掌门女修,大乘期的繁洛梨,跟随前往。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议论,加之其又有大乘期修为,还是一派掌门,五大宗堂仙君对其也是格外客气。   蹲守在镇魔塔边上的其他别派女修就十分不乐意了:“谁不知道这两仪谷的繁洛梨追了亓宣仙尊多久,现如今真是连脸面都放下了,一见仙尊出塔,便眼巴巴的来了。”“就是嘛,我们也都只见了一面,她还借着公务偏要跟了去。”“还穿着一身白衣,谁不不知道亓宣仙尊就是喜欢素雅的,不就是为了勾引他么!”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也穿着白衣!白衣怎么了?你自己不是也穿鹅黄,想装嫩一些,也不看看你这张脸,一看就是活了三百岁的人。”   “我活三百岁?你才活三百岁!我过了今年除夕夜不过两百七十九岁而已!”   “吵什么吵,亓宣仙尊都走了!”   镇魔塔附近的人逐渐散去,看戏的晏七颜却早就跟着离去的五大宗堂仙君悄悄去了玄门堂。身后的滕芷难得见她如此,可高兴坏了:“我以为七颜是一直不开窍的,如今见了亓宣仙尊,终于也按耐不住了吧!”滕泽摇了摇头,连晏七颜这样的人都能被迷住,亓宣仙尊果然了得:“你们两个省省吧,分明是看得到吃不到,干嘛非得眼巴巴去。玄门堂是我们这种人能进的吗?便是内室弟子,也要得召见才能进去的。”   段柏渊沉默不语,只跟在晏七颜的身后。   晏七颜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远去的扈鸿延身上:“扈将军的伤,应该很严重……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疗伤丹就好了。”   玄门堂,五大宗堂仙尊终于齐聚了。掌管金钟堂的花容仙尊,负责执法堂的濮元仙尊,石厢堂的掌事扈鸿延,还有刚从外面归来的九星堂的向苍仙尊,以及最后执掌太初堂却一直镇守着镇魔塔的亓宣仙尊。   入座处,还有一名来自两仪谷仙门的掌门——繁洛梨。   其实本次玄门堂齐聚,与外派的繁洛梨是真的没多大关系。但人家是掌门,又是大乘期修士,把她驱赶在门外自然不妥,便也一同邀请了进来。   虽然亓宣仙尊刚刚出塔,但关于宗门推选掌门一事,毕竟事关重大,加上久在外面的向苍仙尊也难得齐聚,便要把此事敲定一下。   花容仙尊是不赞成另外举行掌门推选仪式的,毕竟一场仪式耗费太大,而且还要邀请许许多多别派的修士过来一同参礼,她虽然能靠些小东西赚钱,但投入毕竟太大,着实不划算。再加上他们其他几位宗堂仙君属意的人选亓宣仙尊从前就是被推选为掌门的,只不过当时因为镇魔塔一事而迟迟没有上任。既如此,何必再弄一次如此麻烦?   濮元仙尊考虑的却更多一些。他掌管执法堂,自然对宗门的规矩更尊崇一些。掌门推选必须所有参与推选的弟子人数达到十分之六以上,当年亓宣仙尊被推选为掌门时,门派弟子大部分都参与了投票。但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现如今宗门上下比从前人数多了足足一倍,许多旧的弟子有些已经陨落了,以从前参与推选的人数里对比现在,至多十分之五而已,并不符合门派规定。   还有一点,艮阳宗掌门至关重要,他希望亓宣仙尊登上掌门之位,是不留下任何话柄的,不能因为区区一场仪式,而导致后人说他登上掌门之位,是不合规矩,是有水分的。   花容仙尊和濮元仙尊意见相左,便只能看其他几位宗堂仙尊的态度了。亓宣仙尊是当事人,自然不好表态什么,而那名游山玩水归来的向苍仙尊,平日里话就少,到了这种选择的问题上,更是十分随意:“你们看着办,我觉得都好。”   好个屁……濮元仙尊嘴角抽了抽,觉得要这厮归来有何用?   扈鸿延倒是认真思考了良久,他从门派规矩上,是支持濮元仙尊的,但从内心上却是希望亓宣仙尊可以不必再参加掌门推选,直接能够继任。毕竟当年也是因为他,才使得亓宣仙尊一直迟迟没有登上掌门之位。   他们在这里讨论,两仪谷的繁洛梨却只能坐在一旁听,毕竟她不是本派的人,也不好参与讨论此事上。不过她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的扫过坐在前侧的亓宣仙尊。   多少个年华岁月过去,他的面容仍如当初那般美好,并未留下一丝年岁的痕迹。   当年她已修炼至元婴期,是两仪谷最德高望重的女修。女修与男修相比,更难修炼至高阶级,因为女修比男修更感性,极易受情感波动影响,导致难以升阶,更无法轻松度过情劫。所以当她修炼至元婴后,便立刻受到修仙界许多高阶修士的关注,他们有些想要与她结为道侣,有些想要与她结交好友。总之那段时间她风光无限,根本看不上任何送上门来的男修拜帖。   便是这个时候,亓宣仙尊出现了。   亓宣仙尊当时同样也递了拜帖,不过他并非是冲繁洛梨来的,而是冲两仪谷的固魂灯来的。   固魂灯,顾名思义是为了固守消散的魂魄,将魂魄重新聚集而起的独特神器。她不知道亓宣仙尊为什么要借固魂灯,有听闻是为了一名女子,也有人说他是为了救同门中的弟子。   固魂灯至关重要,两仪谷是从不外借的。但亓宣仙尊却能在三天时间里说服了繁洛梨的父亲,也就是当时两仪谷的繁洛梨。这让繁洛梨十分意外,她认定亓宣仙尊诓骗了自己的父亲,便兴冲冲前去找他。   却看到了当时站在紫藤萝下的亓宣。   绝美的容颜,浅白色桃花纹的仙衫,长发被一直简单的木簪固定在身后,当风一吹,他正好转过身,紫藤萝纷纷落下,他嘴角扬起淡淡一笑,温柔无双。   第53章 引路   “洛光仙尊,洛光仙尊?”濮元仙尊几声呼唤, 拉回了繁洛梨的思路。她抬起头, 看到议事已经结束,其他几名仙尊都已站了起来。亓宣仙尊礼貌性的朝他一笑,便已拂袖踏出了玄门堂。   她立刻从椅上站了起来, 也跟随了出去。   原本她便与亓宣仙尊只见过寥寥数面, 更何况又过去如此百年, 虽然心里希冀对方能或多或少对自己有些印象。却没料到竟是一丝印象都没有。连笑容都如从前那般, 明明温柔无双,却格外疏远。   堂门外,晏七颜因担心扈鸿延停留了片刻,正准备转身离去,却见里面议事的几位仙君都已经走了出来。   她连忙让开路,退到了一旁。   濮元仙尊眼睛一瞥,看到自己几个傻白甜的弟子,顿时觉得丢脸至极。正要呵斥, 最傻白甜的滕芷已经上前一步, 眼巴巴的望住亓宣仙尊:“亓宣仙尊,我们, 我们能不能为您引路。”   “引什么路!亓宣仙尊在艮阳宗的时间可比你们多得多,还用得着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引路?给我回门派好好修炼去!看看你们几个,修为到现在一丁点儿都没有增长,到底在干什么东西!”濮元仙尊只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简直是咆哮着对着他们吼。   滕芷可怜兮兮的垂下头, 正准备走,却不料亓宣仙尊忽然开口:“好,你们为我引路吧。”   濮元仙尊一怔:“这几个人不过是想多看你一眼,你不必如此迁就。”   “无事,我在塔中太久,确实不太记得路了。”亓宣仙尊声音温和道。   话都已至此,滕芷等人自然高高兴兴的要为亓宣仙尊带路。晏七颜却还站在原地,瞧着玄门堂内即将走出来的扈鸿延。   却在此时,那亓宣仙尊的目光轻轻柔柔的拂过了几人,在晏七颜身上略一停留。身边的滕芷连忙一把将晏七颜一起拉走:“走啦走啦,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要为亓宣仙尊带路。”   她来不及回神,就被滕芷整个人拖走。   身后的段柏渊看着众人渐渐离去,他眼睛缓缓眯了起来。这一次他确实看得真真切切,刚才那一瞬间,亓宣仙尊的目光格外注意到了晏七颜的身上,这种注意与对他和对滕泽、滕芷不同,那不是一种对待陌生人的目光,而是有着熟悉感,有着过去和曾经的情愫在里面。   “柏渊。”扈鸿延已从玄门堂走出来,他看到自己的徒儿等候在门口,便开口唤了一句。段柏渊立刻恭恭敬敬的回转身,朝扈鸿延一拜:“师父。”   扈鸿延点了点头,这个徒儿他收的甚是满意。首先灵根已是千年难得,异火单灵根,普天之下单灵根已经为数不多,更何况还是异灵根;其次他的悟性高于常人,只需要稍微点拨,就可以举一反三,悟出更多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的修炼速度非常快,似乎已经压抑可许久许久,真正开始进入修炼状态后,速度要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修仙者,甚至比当年的亓宣仙尊更甚。   “师父,亓宣仙尊在镇魔塔数百年,是否对魔修气息十分敏锐?”这是段柏渊最担心的,亓宣仙尊会在茫茫众人中多看晏七颜两眼,绝不可能是因为她的样貌好看,晏七颜与常人比不同之处就是她掩藏了自己身上的魔气。   但倘若这魔气无法逃脱亓宣仙尊的眼睛呢?这会不会是亓宣仙尊连续两次注意到晏七颜的原因?   扈鸿延倒是对这个不太了解,毕竟镇魔塔他也只去过几次而已,而且大多数都是为了将妖魔关入其中。不过亓宣在里面这样多年,或多或少都会熟悉一点里面的气息吧。如此,他便略微点了点头,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吧。”   那晏七颜,岂不是危险了?!   段柏渊立刻朝扈鸿延恭敬一拜,然后匆匆往亓宣仙尊离去的方向追。   扈鸿延一脸莫名的看着自己的爱徒走远……什么情况?亓宣一来,他们几个的徒弟都准备换师父了不成???   亓宣仙尊此刻前往的方向便是他执掌的太初堂。太初堂通常是负责弟子招募和日常课程安排的,在亓宣仙尊镇守镇魔塔的这段时间,太初堂的大部分任务都是他的大弟子“寻风”负责,还有一些事务则是由扈鸿延代办。   滕芷虽然考入艮阳宗才没多久,但是对亓宣仙尊的仰慕却在很小的时候就生成了。就如晏七颜自小被扈将军洗脑,滕芷小时候也是完完全全被亓宣仙尊的故事给洗脑的。   亓宣仙尊当初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制服千年妖兽的;亓宣仙尊跨越超困难的秘境取得了至尊神器;亓宣仙尊是三界内修炼速度最快的一人;亓宣仙尊为天下苍生以肉身镇守镇魔塔……但凡是他的事迹,她都能倒背如流。   现如今她能亲自为亓宣仙尊引路,简直快兴奋得要飞上天了。   她没头没脑,但身边的滕泽却还遵守门规。他看到身后两仪谷的掌门洛光仙尊一直跟随在后,便放慢了速度,来到她面前,彬彬有礼的朝她一拜:“洛光仙尊。”   繁洛梨略微尴尬的点了点头。她虽给了拜帖到艮阳宗,但与亓宣仙尊毕竟不熟,她又身为两仪谷掌门,如此跟在别的仙尊后面去他洞府,总归不太好。但她又怕现在若是这一次错过了,之后要见到便难上加难。   她一路走来,想假装是顺道,又想找个适当的理由与亓宣仙尊攀谈,但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谈话点,反而更觉得尴尬无比。   很快,太初堂的正门就到了。   太初堂所有弟子都等候在门口,迎接亓宣仙尊归来。之前他们都在镇魔塔旁,原本可以直接迎亓宣仙尊一道回堂里,但因亓宣仙尊要召开会议,便先行回太初堂等候。   站在弟子最前列的,就是亓宣仙尊最早收入门下的弟子——寻风。   寻风今年刚刚迈入元婴期,是众弟子中悟性最高,也是能力最强的一人。他见亓宣仙尊到来,便立刻引身后诸位弟子一同磕首参拜:“太初堂弟子,迎师父归位。”   声音齐刷刷响彻,把前面引路的滕芷都惊了一惊。   既然路已引到,他们几人也不能继续呆下去了。滕芷眼巴巴的多看了亓宣仙尊几眼,便恭恭敬敬的准备转身离去,亓宣仙尊却在此时忽然开口:“这位弟子,请留步。”   滕芷以为唤自己,连忙兴奋的转回身,却发现亓宣仙尊的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晏七颜的身上。   身后跟随而来的段柏渊心头一顿,袖下的手猛地握紧。   第54章 桃树化身   晏七颜本来就要转身走了,却被滕芷一把拉住, 她有些不解的转过身, 却见那亓宣仙尊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与旁人十分不同,好像只要看着你,他的目光里就全是你。你不觉得唐突突兀, 也无法离开视线, 就好像自己整个人被落入了他的眼眸里, 那里有一片深藏大海, 将你紧紧包裹住。   周围的太初堂弟子也都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顺着自己的师父看向晏七颜,因是齐刷刷的,这场面显得便格外诡异,吓得晏七颜往后退了一步:“有,有什么事吗?”   她后背直冒冷汗,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魔修的身份被发现了?这仙尊准备灭了自己?   亓宣仙尊眼眸温润如玉:“我稍后会去赤桃林,你可否为我引路?”   他这话的意思, 显然是知晓了晏七颜与桃花骨妖契定本命契约一事, 只是亓宣仙尊为什么会忽然想要去赤桃林?他刚出塔,不是更应该与自己的弟子聚一聚吗?但他话既已如此说了, 晏七颜若是拒绝,自然是不妥的,便点头应诺。   其实她这段时间也时常会去赤桃林看桃花骨妖的小苗,偶尔摸摸它的叶子,盼着它快快长大。   身边的滕芷也想继续为亓宣仙尊引路, 她正要开口,却被滕泽一把拉住。刚才亓宣仙尊只问了晏七颜一人,便是表明了他只希望由晏七颜一人陪同,此刻滕芷若是再开口,就是真没有眼力见了。   被拉住的滕芷终于意识到这个情况,终于乖乖闭了嘴。滕泽正要舒一口气,却不料那个看上去最懂事聪慧的段柏渊竟上前一步:“亓宣仙尊,我可否与七颜一并同行?”   他此话一出,滕泽倒抽了一口凉气,太初堂那些弟子们的视线齐刷刷从晏七颜身上转都了段柏渊这。   哦,这男修似乎与那女修关系匪浅,之前整个艮阳宗都有所传闻。   空气凝结了三秒,亓宣仙尊温柔展颜一笑:“好。”   随后,段柏渊便与晏七颜一同引路,带着亓宣仙尊前往了赤桃林。站在原地的滕芷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开,因气恼滕泽阻止自己,狠狠踩了他一脚:“都怪你!不然我就可以和七颜一起为仙尊引路了!”   滕泽吃痛地捂着脚在原地跳:“他没眼力见,你总有吧?要是亓宣仙尊真是希望我们为他引路,何必只对七颜一人说。而且这艮阳宗他可比我们俩熟悉的多,还要什么引路。不过是他想单独与七颜在一道,所以才用引路做理由。”   滕芷瘪瘪嘴:“我自然知晓……只是为什么亓宣仙尊对七颜格外另眼相看?”   “你问我,我问谁去。”滕泽被踩了一脚,满肚子的不高兴,但毕竟身边这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再不高兴也还是得说,“或许和七颜与赤桃林里的桃花骨妖契定了本命契约有关。你那么喜欢亓宣仙尊,难道忘了他的本体是何物吗?”   亓宣仙尊,是桃树化身。   通常情况下,草木等物修炼得道,首先会成妖,而后成妖兽,再之后根据其阶级,成为不同阶层的妖兽,再过上数万年的时间,才有可能飞升上天。   亓宣仙尊却并非普通草木,它所生长之地是不周天山。不周天山十分特别,普天之下,仙山数之不尽,沧海桑田、山河变迁,世间万物随着世间推移,总会有所变换。但唯有不周天山,无论过去多少世间岁月,都屹立不动。   不周天山是一座倒悬浮在天空的定界山。天地万物,世界苍生,并存在他们周边有千千万万甚至上亿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像“不周天山”一样的定界山存在,就如同棋盘上的格子,定界山能够框定世界的位置,以至于不与其他世界重叠相撞。   相传有此山在,他们的世界才存在与这个位置。(此处不周天山的设定,与我上本书相同)   不周天山因地质特殊,在山上很难生长植物,别说树木,便是花草都极少。而亓宣仙尊从前的桃树化身,却奇迹般的生长在了山峦巅峰。   有人说,亓宣仙尊的桃树本体,并非这个世界的产物。他们甚至认为,他原本就来此上层世界,便是修仙者飞升后的世界。他许是那个世界里的某棵桃树所结的果,落入他们的世界后便降在了不周天山上,经过日月精华淬炼,生长为了充满灵气的桃树,之后便幻化成为人形。   许是这个原因,当年亓宣仙尊来到艮阳宗后,便主动负责了赤桃林的看守,每百年桃花骨妖的淬灭,都是由他忍痛负责。   其实若不是他,赤桃林本可以被一把烈火生生焚烧殆尽,但他总是在等,等着有谁能够带桃花骨妖脱离苦海。   之后他入了镇魔塔,这淬灭的任务就交到了其他人手中……直至又过数百年,晏七颜来到艮阳宗,遇到了桃花骨妖,与它缔结了本命契约。终于将它从生生世世的轮回中,拉了出来。   赤桃林的风,温和柔软,晏七颜走在前方,她不自觉的往桃花骨妖的小苗方向走,走了许久后,才想起来身后跟着亓宣仙尊,他只说要来赤桃林,没说要去看桃花骨妖的小苗……脚步便随之慢了下来:“仙尊,这里就是赤桃林了。”   “嗯。”亓宣仙尊微抬着头,目光穿过那些纷飞的桃花瓣,眼眸水光潋滟:“这里与从前有些不同。”   桃花骨妖惨死数次,负责淬灭的弟子可不像他那般手下留情,说出的话语也极其恶毒,从而导致这片赤桃林怨气十足。加上之前一场大火,虽然只烧掉了其中一小部分,但烈火焚烧的痛同样感染了周围其他桃树,亓宣仙尊又有桃树本体,便能轻易感受到它们之间细微的差距。   晏七颜是在入了艮阳宗后才来到赤桃林的,所以也看不出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人家毕竟是仙尊,自然要配合着说话:“是啊,变化很大了。”   亓宣仙尊一下子回过头来看她,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看得晏七颜冷汗直冒……怎,怎么回事?她有说错什么话吗?   风从他们二人之间穿梭而过,带起了晏七颜的仙裙。亓宣仙尊的目光慢慢往下移去,落在了她手上碧玉的溷元狭天镯上:“这镯子……”   他尚未把话问出口,一直跟随在身后的段柏渊忽然上前了一步:“这镯子是我送予七颜的定情信物。我与她已私定了终生,待日后修炼有所成果,便与她结为道侣。”   你,放,屁!   晏七颜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她要解释,却被段柏渊狠狠抓住了手腕,目光凌厉的告诫着她。   亓宣仙尊可不是旁人,他在镇魔塔数百年,类似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器见识得多了,若是他觉得这法器有异样想借去查看,到时候晏七颜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若是有一个借口能让他拿不到法器,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定情之物更不能让人动的了,毕竟当事人都站在面前,若再借去,也太不厚道了。   亓宣仙尊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身后这名弟子身上。   刚入门没多久的炼气期,灵根倒是极好,是异火灵根。刚才一路跟着时,竟不声不响,甚至让他都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但只要一开口,便又有极强的存在感,让人不容忽视。   亓宣仙尊并未说一言一句,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往前行去,也没有再提及那个镯子的事。   晏七颜舒了一口气,继续跟了上去。   段柏渊站在原地,看着那名仙尊缓缓往前走,刚才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区别于威压的力量,这股力量仿佛从深埋在黑暗之地的冰窖之中拔地而起,幽深的,可怕的,简直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冻结住。   这是来自大乘期修士的力量吗?不,似乎并不是……他在其他几位仙尊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如此怪异强大又可怕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这股力量仿佛根本不源自于这个世界,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这是桃花骨。”三人在赤桃林里行走了大半,终于路过了那一片正绿油油生长出来的桃花骨苗边上。   晏七颜兴冲冲走过去,蹲了下来:“师父说,它既已与我定了本命契约,以后就可以好好活在这世上了。”   亓宣仙尊行上来,他抬起长袖,袖边拂过了桃花骨妖的苗叶,痒得它微微动了动。细长手指在叶片上轻轻一捋,桃花骨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左右摇摆了一下,之后就恢复了原状,不动了。   “再过二十年,它便能生成幼树。”亓宣仙尊淡淡呵出一句。   晏七颜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十年成幼树,五十年为成树,然后再过十年,它就可以长出桃花骨,然后与我见面。只要能活着,时间再久都不怕,以后它可以好好生活在这世上,去看看天,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55章 相触   去看看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亓宣仙尊眼波流动, 他忽然微微侧过头, 晏七颜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两个人近在咫尺,仿佛稍一靠近就会触碰在一起。   便在这个时候, 段柏渊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这桃花骨妖魔气甚重, 你与它缔结本命契约, 此后身上难免会有一些魔气照映。可不要被人误以为是魔修才好。”他故意在此说这话, 一来打断亓宣仙尊与晏七颜逐渐靠近的距离,二来故意提及魔气一事,以便日后晏七颜若是泄露了一丝一毫的魔气,还能以这桃花骨妖做借口。   亓宣仙尊脸上未见其他神情,似乎并未将段柏渊的话放在心上,他的目光重新回归到地面那棵稚嫩的桃花骨妖苗上,它的叶片随着微风,轻轻在空中浮动。   亓宣仙尊不动, 晏七颜自然也不好动, 她就这么蹲在地上,陪着看了桃花骨苗好久好久, 直到双腿都开始发麻了,发现亓宣仙尊还是巍然不动。   她有些撑不住了,目光微微往上一抬,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段柏渊。段柏渊微眯着眼睛,像是快睡着了……   什么情况, 亓宣仙尊到底是来干嘛的?   就在她快要蹲不住的时候,忽然一阵略微强劲的风一下子吹过赤桃林,只听得簌簌声响,无数红色的桃花瓣刹那间飞上了天空,有些辗转飘向了天空,有些刷刷刷落下来,劈头盖脑砸了他们满身。   晏七颜伸手要护住桃花骨妖的小苗,却在这时感觉到脸颊有什么柔柔软软的东西贴服而过,她侧过头,看到亓宣仙尊也躬身上前,他的面孔就在距离自己近乎微妙的距离,刚才贴过她脸颊的……正是他淡白的嘴唇。   他的身上有一股旁人没有的气息,像是一种很奇特的花香,像桃花香,但又不似桃花香那般明确,而是更细腻的,更轻淡的,若不是靠的近了,几乎不可置闻。   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对于高高在上的仙尊来说,晏七颜所作所为绝对是冒犯了。   她立刻把身子缩了回去,连忙跪拜到地上。亓宣仙尊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后有一棵桃树还在簌簌飘着桃花瓣,树下的他长身玉立,仙姿卓然。刚才她一不小心触上他唇瓣一事,仿佛他并不在意,表情如同之前一样平常,漂亮的眼眸微微潋出光泽:“今年它生的如此早,恐怕要以此苗体熬过寒冬了。虽然它与其他桃树不同,但毕竟只是一具幼苗,你既是它的契约者,等天气好上一些,便将它移植到院里,也会更暖一些。否则寒冬一来,它必然要受冻了。”   这是在叮嘱她好好照顾桃花骨妖啊?晏七颜虽然不解,但还是连连点头应诺:“是。”   亓宣仙尊是桃树化身,自然清楚身为苗体时会遇到的困难和问题。见晏七颜应诺,他便准备收回视线,却在这时,看到有一片桃花瓣忽然落下来,飘到了她的发髻上。   “别动。”他忽然伸出手,指腹轻轻夹起了她发间的花瓣,那花瓣在他指间只停留了片刻,然后很快被风吹卷而起,消散在了风中。   随着这一片花瓣的飞起,周围的桃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花瓣纷纷飘动起来,晏七颜仰着头,看着满天桃花飞舞,仿佛这良辰美景从前也有过,只是她不记得了。   从赤桃林归来,滕芷的目光就一直盯着晏七颜。   晏七颜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滕芷立刻窜上来:“你说!你跟亓宣仙尊到底在赤桃林做什么了?他为什么要让你引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走了哪几条路线,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我,然后再带我走一遍!”   “……”晏七颜嘴角抽了抽,“真没什么,就是去看了看桃花骨妖,亓宣仙尊好像认识它,和它比较熟。”   “熟不熟我们是不知道,不过从前淬灭桃花骨妖之人,就是亓宣仙尊。”滕泽自后面开口。   晏七颜浑身一震,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淬灭桃花骨妖之人,是他?”   滕泽点了点头:“嗯。在亓宣仙尊入塔镇守之前,这个任务一直是由他亲自执行的,后来因需镇守镇魔塔,这个任务才交给了其他人。你别觉得亓宣仙尊残忍,他也是桃树化身,自然希望桃花骨妖能够痛痛快快,交给旁人才是真的痛苦,从前在亓宣仙尊手上,赤桃林戾气还没有如此重呢。”   虽然滕泽和滕芷是近二十年才考入的艮阳宗,但对艮阳宗每位仙君的野史,他们可是了解的通通透透。   相传从前每隔百年,亓宣仙尊都会在赤桃林附近架设结界,阻止其他人入内。他会在里面呆上数月,陪伴桃花骨,直到它在即将成妖的瞬间,再将其淬灭。   为了不让桃花骨妖受苦,他会以自己修为助桃花骨妖重返入土休眠,再将其淬灭。如此,它感觉不到疼痛,只会觉得又睡了一觉。   只可惜到了后面,亓宣仙尊入塔镇守,派去淬灭桃花骨妖的修士都会比较直接,以至于赤桃林戾气深重,凝结而成的桃花也一日比一日殷红,到了后来,甚至是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亓宣仙尊……倒是一个好人。”晏七颜听完他们所说,有些感悟道。   她从前一直认为修仙者都是仙人,是普度众生的,是为天下苍生考虑的,但当她成为了魔修七颜后,才发现修仙者也并非都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也有好人恶人。后来她又拜入了艮阳宗,更觉得修仙者其实与普通凡人一样,有多面性,有许多能做和不能做,没有绝对的正确之说,和错误之说。   一个修仙者,可以说他是好人,也可以说他是坏人,登上天阶的路本来就是鲜血淋淋的,杀过的妖兽,炼过的丹药,制成的法器,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不断剥夺其他自然的生命,自然的东西,所以修仙者在每次升阶时,都会遭受雷劫,这是上天的惩戒,也是上天的洗礼。   但惟独这亓宣仙尊……纵然他与别的修仙者一样,也会杀妖兽,也使用那些法器,但她却能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二字,形容他。   第56章 浑身发冷   自从亓宣仙尊出塔后,整个修仙界又沸沸扬扬起来。   修仙界仙门成千上万, 但唯有艮阳宗屹立于万派之上, 艮阳宗数千年都未曾有过一任掌门,后来虽有择选推举,但因为亓宣仙尊入塔镇守, 导致就任掌门一事给拖延至今。现如今他已出塔归来, 掌门就任或重新择选一事, 必然要启动了。   艮阳宗一旦有了掌门, 许多事情就会发生重大的变化,而万派之首的艮阳宗有了变化,其他各个仙派自然也会有所不同。所以众人都议论纷纷,也把目光纷纷聚集向了艮阳宗。   掌门现已决定重新推选,但不出意外,继任之人必定是亓宣仙尊。艮阳宗上下所有弟子,均有推荐权,但推荐权只有筑基修为以以上的弟子才有, 倘若是刚入门的练气期, 因人数众多,恐有人操纵推选大会, 所以没有这个资格。   滕芷为此难过了许久,她原本一心想为亓宣仙尊投票,现在干脆连推选大会都去不了。   不过她一想到晏七颜是筑基期,便重新打起了精神,心心念念盼着晏七颜参加推选大会后把里面的实况告知自己, 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投选亓宣仙尊。   执法堂中,大部分弟子都已有了决策,其中七成以上,都是推荐亓宣仙尊的,但也有三成弟子,希望自己的师父濮元仙尊能被推选为掌门,因为这其中关系甚大,掌门的内室弟子,和宗堂仙尊的内室弟子,其中差的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事儿。   而且掌门还可以再收一名亲传弟子,这亲传弟子所得到的尊崇和地位,是旁人不可比的。   因为滕芷天天盯着晏七颜,近几日却发现了她有些不对劲。晏七颜入宗门时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但这段时间修炼下来,她的修为不但没有长进,反而倒退了不少。   修仙者修炼,当修为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进阶和升阶。   升阶是要突破原本的境界,譬如从炼气期升阶到筑基期,或从筑基期升阶到金丹期。而进阶是在原有阶段内进行增进,譬如从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再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筑基后期没有进阶一说,当修为累积足够了,便可被称为筑基大圆满。   而晏七颜考入艮阳宗时已是筑基后期修为,但这段时间过去了,她的修为停滞不前,甚至往后下滑了不少,她进阶到筑基后期时本身也没有怎么巩固,之后的升阶和进阶都会比较慢,但只要每日修炼,不至于修为还会倒退,所以滕芷觉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若不是她每天盯着晏七颜,旁人根本很难观察出来。此事又不好大张旗鼓的到处问到处说,她便选了一日,将晏七颜拖到了执法堂一处比较偏僻的荒院子里:“七颜,我今日有一些话想问问你,你必须老实交代。”   晏七颜见她神色凝重,以为自己身份被她有所察觉,心咯噔了一下:“什……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受了重伤?我看你这几日一直不曾修炼,是不是哪里伤得很重,不能修炼?你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这是滕芷唯一能想到的。   她修为不涨反跌,最大的可能就是重伤。   晏七颜舒了一口气,对滕芷的信任和关心感到十分羞耻:“我之前……是受过伤。遇到一个合欢宗真人,被他重伤……不过服了丹药,伤势好了许多。”   “合欢宗?!”滕芷脸色大变,“那可是最坏最可恶的门派,他们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抓到就会行合欢之事,然后把对方的修为吸干!我听说与你一道考入宗派的那个北凉太子,就是被一名合欢宗女魔修害的。连我们所属的地界北魏里头,许多皇族子弟都被那女魔修给生吞活剥了。我之前瞧见一名八十岁的老王爷,就被那女魔修拖入了房中……待其出来时,脸都苍白了。”   晏七颜倒抽一口气:“不至于吧?”   她附在这魔修七颜身上,虽说知道她从前所做的混账事,但连八十岁的老王爷都……绝无可能!   但滕芷说的信誓旦旦,简直就跟真的一样,让晏七颜都不得不怀疑自己这副身子原先的主人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怎么不至于?那老王爷出来之后因觉得丢了脸面,自尽而亡了。这事儿整个北魏上下都知道,而且还不止那老王爷,北魏所有皇族,听说都与那合欢宗女魔修有关系。上到八十多岁,下到十四五岁,而且无论男女,便是连公主都不放过。”滕芷说的有模有样。   晏七颜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发冷。   这段时间她在艮阳宗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周围都是正道弟子,不用担心旁人的暗算和攻击,还有像扈鸿延这样的“偶像”在面前,没有担心修炼的问题,没有妖兽出来作乱,小太子也可以平平安安受到庇护,还能修习仙法让自己变得更强。   她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这个身份,忘记了自己身上不仅仅有的只是魔气,还有魔修七颜的罪孽和曾经所犯下的过错。   滕芷口中所说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些夸大其词,但魔修七颜造就的罪孽,确实真实存在。包括北凉国,包括太子沮渠封坛。   她不能因为自己从前是晏七颜而不是魔修七颜就推卸责任。世界上不会有人来听她辩解,也不会有人因为她从前不是魔修而选择原谅。他们和沮渠封坛一样,恨她,怨她,只要有机会就恨不得将她杀之痛快。   晏七颜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就是魔修七颜。   这才是她所面临的最大问题。   滕芷最后也没问出个因为所以来,只大约知道晏七颜受过伤,可能还中了合欢宗的什么毒,所以暂且无法修炼,修为也总是只降不升。   “你隐瞒不报,才导致修炼停滞不前。此事待我禀报师父后,他定能想出办法帮你的。”滕芷准备禀报濮元仙尊。晏七颜吓得连忙将她一把拉住:“等等,等等!这件事情……还是再缓缓吧。现在宗门里都在准备推选大会的事情,倘若因为我之事让师父耽搁了,反而不好。要不就等……等大会结束后,我再自己向师父禀报。”   她完全是随便找的借口,但滕芷却感动得热泪盈眶:“七颜,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我的家族有许多尚好的疗伤药,回头我就去给你拿来。”   “呃……”其实她也没有这么善良。   推选大会确实是大事,这些天艮阳宗各个宗堂都忙得不可开交。花容仙尊为了筹备这大会,耗费了心力,竭尽全力想着如何把钱花在刀刃上,又能办得风风光光,不拂了艮阳宗的面子。而其他各个宗堂,也都各司其职,拟定名单派送请帖、设置投票的法器以便不出任何乱子。   为了保证此次艮阳宗掌门推选的公平公正,所用投票法器已命数位锻造师齐心打造,法器造成之日,便是推选启动之时。   整个艮阳宗上下都议论纷纷,特别是亓宣仙尊的太初堂,堂内所有弟子忍过了数百年的孤苦,虽说有其他宗堂的仙君照拂,但当然比不得自己师父亲自照顾的好。现如今他们的师父不仅出了塔,而且即将参加掌门推选大会,更是诸位仙君中呼声最高的。   倘若亓宣仙尊一朝登上掌门之位,他身后所有的弟子便都是掌门徒儿,身份地位完全与从前不同了。   “寻风大师兄,倘若师父成为掌门,他定会选您作为他的亲传弟子,到那时候,整个艮阳宗的弟子们,都要以你为尊啦。”太初堂内,已有善于阿谀奉承的弟子向亓宣仙尊的大弟子寻风恭贺了。   寻风这些年确实吃了不少苦,他一人支撑起了整个太初堂,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掌管宗堂和照顾弟子上面,导致修炼一直没有跟上。现如今师父出塔,他的重任便卸下了,之后也能好好修炼。他虽并不很看重权势,但内心仍稍有期许,毕竟这数百年时间他劳心劳力,为了太初堂耗费了无数心思。   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得端出大师兄的架势,不可让这流言蜚语伤了五大宗堂的和气:“掌门推选,诸位宗堂仙君均会参加,谁能胜任掌门,还不可定论。此事你们不可多言,还是尽心准备推选大会的事吧。”   他如此一说,众人也不敢妄自议论。倒是有一名内室弟子,接着之前的话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我们太初堂这些年,因师父不在,所收弟子都是二三灵根,唯有今年的入门考试,才得一名单灵根弟子入宗堂。师父今后若真成了掌门,要收亲传弟子的话,会不会更看重灵根一些?”   一时间,太初堂内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沮渠封坛。   沮渠封坛正在潜心修炼,他天资聪慧,又是单系灵根,这些天已顺利引气入体、守身炼气,再过一段时间,便可轻松踏入练气初期了。   寻风的目光一冽,他在众人中缓缓抬起头来。   第57章 起死回生   寻风与旁人不同,他在亓宣仙尊入塔前, 就已是他的弟子。他修炼数百年时间, 在今年刚刚迈入元婴期,是众弟子中悟性最高,也是能力最强的一人。他向来自恃清高, 宗门里也有许多女弟子女修士暗暗喜欢他, 时不时的丢个手绢, 或在他们宗堂门外走来走去引他注意。   他从未觉得自己能力有多差, 也不觉得灵根上的差距对他会有什么影响,但随着他升阶越来越高,他也发现了双灵根与单灵根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和鸿沟。   他在修炼过程中,双灵根会分流掉自己许多灵力,虽然比起杂灵根等自己已好上许多,但今后他若想走得更远,所付出的代价就必须是单灵根的两倍, 甚至更多。   今日太初堂中有弟子提及了单灵根的事情, 纵然掌门一事尚无定论,但倘若师父今后真的当上艮阳宗的掌门, 他会选谁做亲传弟子?   是拥有元婴期修为的他,还是前途无量有着应龙血脉和单灵根的沮渠封坛?   他无法确定……甚至,他有些害怕和恐慌,自己身上的荣耀,会一点一点被这个陌生的弟子夺走吗?   “这是什么话, 师父当然会选大师兄了。这数百年,太初堂哪件事情不是大师兄一手操办的。灵根又如何,大师兄的苦劳,可不是区区一个单灵根能比拟的。”已有弟子为他出头说话。   寻风回过神来,脸上重新端起淡漠的笑容:“掌门一事尚未定论,宗堂中禁止议论此事,传出去会惹得五大宗堂不合。”   他声音略微严厉,周围其他人都不敢再言语了。   沮渠封坛已入艮阳宗一段时间,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宗门里的弟子对灵根的在意程度,就像当初他可以直接晋级成为内室弟子,甚至不需要像晏七颜一样参加后面的考试,由此观之灵根的好坏,涉及修仙者的一生。   他从小生在宫中,察言观色的能力其实并不比晏七颜差,只是那时候他身为太子,不必事事都顺着旁人,现如今到了艮阳宗,他自然不能什么事都依着自己。   于是在周围众人渐渐散去后,他小心翼翼靠近了寻风:“大师兄,师父一定会选你当亲传弟子的,我也会支持大师兄的。”   寻风眼眸微微一动,脸上依旧是笑的,声音也十分温和,但感觉不到温度:“此事言之尚早。你是太初堂里灵根最好的,必须努力修炼,不要让师父失望。今后太初堂的面子,还要靠你们新一届的弟子挣回来。”   他这话照顾了他,也照顾了前几届考试入宗门的弟子……滴水不漏。   沮渠封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便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准备继续去修炼,寻风忽然压了压眼睫,重新将他唤住:“我听说你从前遭合欢宗魔修迫害,才使得国破家亡,亲人惨死。入了修仙界后,前程往事便要都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你的人生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可不要像艮阳宗以前的一名弟子,舍不了自己凡人的身份,为了复活自己的妻儿,盗取了宗门至宝,闯下滔天大祸,最后被剔除了灵根,毁了修为,还被逐出门派。”   他这句话让沮渠封坛一下子顿住,他抬起头来:“宗门至宝……可以复活死去的人吗?”   寻风眼眸一潋:“艮阳宗有一上古神器,只要死去的人魂魄仍在,便可使其起死复生。以前师父曾借两仪谷的固魂灯凝固了一名魂飞魄散之人的魂魄,然后又用那上古神器将其起死回生。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师父所救之人到底有没有活过来,大家都不得而知。”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一下,复又加了一句:“此话你听过便好,不必当真。”   沮渠封坛却已完全回不过神,他回想起从前合欢宗紫凰山的戚阳在劝他来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艮阳宗有起生回生之术,你若能入了艮阳宗,待日后修行百年千年,或许能以此术再见晏将军”。   过去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反复:晏七颜护送他出城的模样,晏七颜依靠在树干旁叮嘱他继续前行不要回头……   如果晏将军还活着……如果晏将军能活着……   ——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晏将军……我不想孤身一人,走在这苍茫大道上。   第58章 司寇真人???   “阿嚏!”晏七颜不知怎么的,忽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随后感觉到后背一阵莫名的冷意席卷上来, 让她毛骨悚然。   但天气却并不冷,天空也悬挂着温暖的太阳。   “是不是昨日受冻了?”身旁修炼的滕芷睁开了眼睛,朝她看了过来。修仙者到晏七颜这样的修为, 按道理不会得这些小病小灾, 但晏七颜却更像一名凡人。   “不太清楚, 就觉得刚才浑身发冷。不过现在已没事了。”就像是从前在背后被人惦记了似的, 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不过她既已死了这么久,应当不会有人再惦记她了吧?更何况整个北凉国……现在早已一片荒凉。   “掌门推选大会明日就开始了,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选亓宣仙尊啊。”滕芷这些日子天天给她灌输,生怕她忽然之间反悔了。晏七颜虽然更尊重扈鸿延将军,但她知道此次推选大会十分重要,扈鸿延当年本应自己入塔镇守,是亓宣仙尊代替了他。他已放言, 命令石厢堂内任何一名弟子都不许选自己, 即便他被推选上了,也会直接放弃掌门之位。   他虽未明说, 但言表之意,就是希望众弟子推选亓宣仙尊……既如此,她也会遵从他的意见。   寒露十五,艮阳宗第二次推选大会,正式开始了。   当日, 整片天空映现出霞红色,万丈瀑布飞流而下,溅起的水花犹如飘舞的红纸,在艮阳宗上空飞扬。来自各个宗派的掌门长老齐聚宗门,强大的灵力吸引了周围数不尽的飞禽走兽,仙鹤在高空处盘桓不止,连苍龙都隐身在了云层间,时不时的显露身形。   所有艮阳宗的低阶弟子都被安排到各个位置接待每一位前来的前辈仙君,而内室弟子则整整齐齐排成队列站在山巅道场,迎接众人。   这是身为万派之首的艮阳宗实力的象征。   每一位到来的掌门仙君都被眼前这一排排双灵根单灵根资质的内室弟子震慑了,在平常宗派内,单灵根简直绝无仅有,若有那么一个两个,已是极好了;而双灵根的修士,也是绝对位高权重,可以自立洞府,自己收徒。   唯有这艮阳宗,一排排的双灵根和单灵根内室弟子,其中甚至有异变灵根的弟子,简直让人震撼,让人羡慕不已。   而且这些弟子中,有一部分已达到了元婴期修为,有些小门仙派的掌门,都不过元婴期,更谈何人家还只是一派之中的弟子而已。那些同样修为却站在掌门一列的仙君,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更不敢与他们直视。   但艮阳宗的这些内室弟子却态度谦卑诚恳,恭恭敬敬与他们致礼,这让前来观礼的众位仙君前辈觉得甚是受用。   晏七颜也在内室弟子一列,她一身玄黑色仙裙,乌黑长发上点缀着一朵白芷花发簪。这发簪是滕芷特意送给她佩戴的,滕芷的姓名由来便是白芷,白芷花十分细小,但一朵上会盛开许多小小的花蕊,拼凑而起的一株小花,就显得十分娇小漂亮。   晏七颜在道场晒了一日的太阳,陆陆续续等到那些掌门前辈们上山,她差点就要睡着了,好不容易略微打起了精神,却被刚刚上山的一群修士中的其中一人,给吓得浑身清醒!   那人唇红齿白、玄衫锦衣,金丹期修为,又生了一副少年容貌,身后背着一把裹着白布的法器,一张脸看着稚嫩却老气横秋、冷若冰霜。   此人不是合欢宗那个司寇真人吗?!   第59章 推选大会   司寇真人从前与魔修七颜有过密切的关系,后来晏七颜再见到他时, 却形同陌路。从旁人口中得知, 司寇真人外出游历时遇到了一名令他心动的凡人女子,至此以后便不再与任何人双修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好端端的隐了身上的魔气, 竟来了艮阳宗?!   许是晏七颜现在的打扮与从前相差甚远, 加上她的气质与魔修七颜并不相同, 周围又都是同样衣衫的修仙弟子, 司寇真人从她眼前走过时,并未将她辨认出来。   掌门推选大会是艮阳宗的大事,所以今日前来的仙君大能众多。也并非每个人都能一一辨识,有些仙君会携带自己的弟子或门徒前来,大多身份也都一扫而过。   司寇真人隐了魔气在艮阳宗明目张胆的走动,吓得晏七颜浑身冷汗。   她不敢上前阻拦,更不敢在他面前泄露身份,只得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 不让自己被他发现。所幸司寇真人也根本无暇顾及她, 他似乎此次前来有所目的,目光一直朝着四周打量。   晏七颜在内室弟子一列中并未见到沮渠封坛, 因为推选大会在即,每个宗堂都很忙,她也不便去石厢堂找他,今日大会开始,她以为可以在道场见到他, 却在人群中找了许久,把所有石厢堂的内室弟子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却还是没有发现他的人影。   怎么回事?他今日应该出席才对,而且他是单系灵根,所站的位置也应该在最前列啊?   “喂,喂喂……前面那位道友。”晏七颜看到有一名弟子是当日一同前去镇魔塔的,便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们宗堂的沮渠封坛知道吗?他今日怎么不在队列里?”   那名弟子奇怪的皱了皱眉,朝左右瞧了瞧:“我早晨还瞧见他的。许是那一叠豆乳酥他吃着不习惯,闹肚子了。”   今日石厢堂有一盘豆乳酥,这豆乳是灵植所种,灵力茂盛,许多人都吃了,沮渠封坛也不例外。不过初次吃的人会有些不习惯,特别是像沮渠封坛这样刚修炼没多久的。   晏七颜皱了皱眉,现在距离投票还有一段时间,她想离开队伍去找沮渠封坛,但被滕泽拉住:“你待会儿要投票,会有仙君带你去另一处投票的法器面前,不能离开队列。有什么事投票结束再说吧。你的朋友只要在艮阳宗,就不会有事。如果你真的担心,让滕芷替你找找。”   他此话一出,滕芷立刻附和:“是啊是啊,你还要给亓宣仙尊投票呢。千万别走,我去替你找,你在这里等着。”   她说罢,便离开了队伍,往石厢堂方向走去。   既已如此,晏七颜便只能继续留在队伍里,等待投票。   本次艮阳宗掌门推选大会的投票法器是特别定制的——名为辰火佛叶环。辰火佛叶环是一顶竖立而起圆形佛环,佛环四周有辰火环绕,每一张票都是一片佛叶,当佛叶落入环中,若有人弄虚作假,或佛叶不实,或叶上姓名被改,都会直接被辰火吞没。   佛叶由此法器直接凌空幻化,每一位参与投票的弟子,只要靠近法器,法器就会将一片叶子输送出来,置于弟子手中。   晏七颜在道场又晒了片刻太阳,滕芷还没有找到沮渠封坛回来,便有一名艮阳宗的真人前来,引他们前去玄门堂投票。   玄门堂内外护法二十七名元婴修士,所有有资格投票的弟子都必须一一排队入场,并且在投票结束后,需返回原本排队的队列里等候,直到投票全部结束,辰火佛叶环吐出佛珠,珠上所刻之名是谁,谁便是被推选出来的掌门。   晏七颜被排在第九百九十二位,每十名弟子一列,入内进行投票。   日头越来越毒,虽是寒露时节,但天气并没有多少凉爽,又加上站在太阳底下太久,每个人都被晒得昏昏欲睡。   排队的诸位仙君真人,还有各个宗堂的弟子,一批一批入内,其中也包括晏七颜。她投完票后看见外面还站了一大排的人……难怪艮阳宗能列在所有仙派之首,就这样的实力,哪一家仙门能有?   就在她以为推选大会至少要到半夜才有可能结束的时候,忽然辰火佛叶环绽放出了一道光芒,周围天际晕开层层光晕,只听得咔嚓一声,佛环破裂,里面有一枚佛珠直接脱颖而出,四周数千片佛叶环绕盘旋,那枚佛珠上赫然显现出了一人的名字——正是亓宣仙尊!   原来当投票数呈现压倒式的优胜时,辰火佛叶环就会自动中止投票,直接呈现结果。   举例来说倘若总共投票人数是一百人,当前投票人数是七十人,而七十人里有六十人都选择同一人,那么即便剩余其他弟子全部投选另外的候选人,最终结果也是六十比四十,结果都是一样的,便可以直接中止投票进行。   亓宣仙尊几乎是众望所归。   掌门结果已出,推选大会如此早的结束,虽有所预料,但却没想到竟会结束的如此快。花容仙尊像是早已预备好了,她当即便提出掌门继任仪式可以立即举行:一来今日各个仙派掌门和仙君都在,同期举行,也可让他们一同观礼;二来以防夜长梦多,之前亓宣仙尊就是在推选出掌门之后入的镇魔塔,为此他们隔了数百年又耗费精力举行一次,简直费钱费力……当然后面那个原因她并未直接说出口。   “会不会太赶了,花容,继任仪式需要准备许多东西和祭品,你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濮元仙尊虽然也希望亓宣早些继任,但刚举行完推选大会就立刻进行继任掌门仪式,实在有些仓促……毕竟艮阳宗的掌门事关重大,继任仪式也必须妥妥当当。   花容仙尊握着手绢骄傲的在他面前一挥:“你没考虑到的事,我早已考虑好了。所有继任仪式需要的祭品和摆设我都已准备齐全。而且我算过时辰,酉时三刻黄道吉时,‘青龙、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匮’六神皆在,五行不冲,天干不危,地支不破,是继任掌门之位的好时辰!”   濮元仙尊:“……”   向苍仙尊:“……”   扈鸿延:“……”   难怪当日选定推选大会时期的时候花容仙尊死命要定在今天,原本可以再延迟半月时间,她偏不怕辛苦就要提早在今日,是因为早有预料……若是推选大会提前结束,就可以直接进行继任仪式。   为了省钱,她真是殚精竭力……   其余仙尊都抬头看向了亓宣仙尊。亓宣仙尊虽不急于继任掌门之位,但花容仙尊都已做到如此了,他也便温和一笑:“如此,就依她安排吧。”   掌门继任仪式在同一天内举行,此事仅在片刻时间,便传遍了整个艮阳宗。   晏七颜原想推选大会一结束,就是去找小太子,偏偏继任仪式同期举行,所有弟子都必须在场,她前脚才抬起,后脚就被人按了回去。   滕芷也正好从太初堂回来,她告诉晏七颜,堂内上下她都翻了个遍,没有看到沮渠封坛:“太初堂里头空空如也,见不到半个人影,我求了一个相熟的朋友带我进去寻找,也并没有找到他。许是在道场上观礼,因为人太多了,所以瞧不见身影。”   真的是这样吗?晏七颜却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滕芷安慰她:“你别担心了,掌门继任仪式同期举行,所有弟子都必须在场,到时候太初堂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来观礼的。”   掌门继任,所有艮阳宗弟子无论等级差距、修为高低都必须在场,这是门派规定。   此时,太初堂的人已经开始轮个点名,从内室弟子开始到宗堂弟子,都必须一一核对是否已全部到齐。负责点名的弟子叫到沮渠封坛时,发现一直没有回应,便抬头在人群中看了看:“沮渠太子呢(因沮渠封坛身份特殊,堂内的弟子有时会戏言称他为沮渠太子)?有谁见过他没有?”   周围的人都互相看了看,表示并没有见到他。其中一名弟子开口:“早上时我遇到执法堂一名女修,似乎也在寻他,他在早上时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吗?堂内有去找过吗?”点名的弟子着急起来,这继任仪式可是十分重要的,按道理必须每一名弟子都在场,若有人不在,就是对未来掌门的不恭敬。更何况这掌门还是他们的师父。   他喊了片刻,人群熙熙攘攘,没有一个人出声。   正准备派人去寻找,寻风正好处理了继任仪式上祭品摆放一事归来:“继任仪式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人若暂且找不到就先瞒着吧。许是跑到了什么地方迷路了,到时候总会回来。”   大师兄都已开口,那点名的弟子便点了点头:“嗯,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六个时辰之前,推选大会尚未开始,沮渠封坛来找他探问宗门那起死回生的上古神器一事,寻风推托了一会儿,便装作无意的透露出神器的下落——就被封印在镇魔塔第一层的水晶石中。   神器之名为:石阙今女卷。   第60章 闯塔   石阙今女卷是上古卷轴,据传法力无边, 但具体有何作用, 旁人均不得知。有人传言说它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只要人魂魄不灭,就能通过其死而复生;也有人说它记载着宇宙天地万物奥妙, 只有识破其中的奥妙, 才能使用它。   无论是何种传说, 它至今都被封印在镇魔塔最低层, 无人动过。   说是无人动过,但寻封在沮渠封坛面前却说,亓宣仙尊曾使用过它,并且复活了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出生在哪儿,是凡人还是修仙者,均无人得知。   今日艮阳宗推选大会, 沮渠封坛便借此时机来到了镇魔塔。镇魔塔现如今已没有了亓宣仙尊坐镇, 但其四周有极其强大的结界,还有十二根通天铁链固守, 沮渠封坛若要入内,根本是不可能的。   对面的山顶道场歌舞喧嚣,沮渠封坛则迎风站在镇魔塔的山巅,看着那鬼魅肃立的塔身,不知道该如何闯进去。   镇魔塔内妖魔众多, 还有许多犯下滔天大罪的魔修在里头。有些魔修实力高强,他们透过塔身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沮渠封坛,便以幻术魅惑他,引他入塔。   那幻术先是幻化成了他脑海中所思所想的晏七颜模样,穿着一身铠甲,站在二楼塔内的窗前,对着沮渠封坛开口:“太子,太子殿下。”   沮渠封坛正不知道该如何进入这镇魔塔,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声音,连忙抬起头,竟然看见了晏七颜!她还是当日带着他逃出城的模样,身上还残留着血迹,只是她此刻脸上没有了当初的镇静和威严,反而露出了小女生的神态,害怕的,恐慌的:“太子殿下,我好害怕,我被关在这镇魔塔里,不知道该如何出去。太子殿下,救救我……”   “晏将军!”沮渠封坛简直无法相信,他以为晏七颜已死,所以一心想拿到镇魔塔里的上古神器为她起死回生,却没有想到他靠近镇魔塔后,竟看到了她的身影,“晏将军,是谁将你误关在里面?!我去找师父救你,我让师父为你开门!”   他几乎就要跑会道场去找人,那塔里的“晏七颜”却再次开口:“你别去找他们,我好痛苦,我被关在里面好难受!你快救救我……你可以救我的……”   “我怎么救你!晏将军,我该怎么救你!”沮渠封坛几乎就要靠近那镇魔塔四周的结界。却在这时,忽然有另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往前:“那不是你所见之人,那是魔修幻化虚影。”   身后拉住他之人,正是合欢宗司寇真人。   他今日所来,目的同样是镇魔塔内的上古神器。只是没想到来时竟已有一人比他早来一步。刚开始他以为是看守的弟子,躲在暗处没有立刻上前,结果却发现此人修为孱弱,似是刚刚入门。   沮渠封坛被他拉回了神智,待再次去看那塔楼,发现之前的“晏七颜”已化为了一缕烟灰,消散在里面。   司寇拉住沮渠封坛后,观察了一下塔身四周,这周围的结界确实扎实,若是要从里面闯出来,除非实力在大乘期之上,否则根本徒劳。但若要从里面进去,却也并非没有办法。   他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寻找薄弱之处闯入塔内。   这镇魔塔共十九层,最底层其实是最薄弱的,每一层都有加固的封印,越往上结界越重。倘若那上古神器就在这第一层中,以他的实力需要耗费很大的功夫才可闯入其中。而且花费的时间绝对要长于另一头正在举行的推选大会和继任仪式。   到时候他闯塔一事,就会立刻被人发现。   若是有其他灵力丰厚的东西可以依附在这第一层的塔门上,或许会加快速度一些……他微微蹙眉,思考着该如何做。   正巧沮渠封坛看见他出现,又能立刻识破塔中魔修幻化的东西,以为他是其他仙门来的仙君,急急忙忙朝他请求:“求仙君救救晏将军!晏将军被关在这塔中,她是北凉国的女将军,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重伤,她一定不是妖魔!求仙君救她!”   司寇瞥了他一眼:“你所见之物都只是幻影,晏七颜已死,她的魂魄早已不在肉身上……”   等等,这小子是北凉国太子?   他身上有着应龙血脉,应龙血脉天生能聚集周围灵气,他身上的血便是灵力丰厚的媒介,完全可以用来突破这第一层的塔门!   司寇几乎是在一瞬间重新抓住沮渠封坛的手臂:“你若要救她,我有一法。相传艮阳宗有一上古神器,名为石阙今女卷,能令人起死回生。它就被封印在镇魔塔内的水晶石中。你助我入内,我取得石阙今女卷,救晏七颜苏醒!”   沮渠封坛有些不可置信:“你当真会救晏将军?”   “我便是为她而来。”司寇漂亮的眉宇微微一松,好似回忆起了什么事情,面部冰冷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   他今日来取这石阙今女卷,就是为救活晏七颜。   十年前他入海延山捕捉神兽肪魇,却不慎被毒气侵体,坠入山下悬河,随悬河飘到了北凉的边境之地。那时晏七颜正领兵作战,一路追杀敌军入林,遇到了悬河岸边被冲上来的他。   她原本可以不顾他的死活,但出于人道还是将其救起,并且交给军医医治。军医暂且包扎了他的伤口,却无法清除他体内的毒气,他足足躺了一年多时间,才以自身灵力将毒气逼除。   期间他一直被晏七颜照料,有许多人沸沸扬扬传言说她是看中自己的容貌,所以才施救医治。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晏七颜虽看似粗壮的体魄,却有着一个极其善意和宽容之心。她看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暖,完全不含任何旁的意思。   在他身体康复后,晏七颜便将其送至了最近的一座城中,还给他奉上了盘缠:“我还要打仗,无法继续照料你。战争时来时走,你跟在军队中反而更危险,救命之恩你不必言谢,我本就是举手之劳。这里的盘缠你且拿着,赶紧返回家乡去,别让家人担忧你。”   那时他不知道家人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担忧是什么感觉。   直到他返回合欢宗,重新投入修炼后,却发现自己脑海里总是回闪而起晏七颜说的那些话,还有她魁梧又充满力量的身躯……她是否安好?是否还在打仗?有没有再次受伤?   忽然的,他意识到……这就是担忧。   那时候他不知道相思之苦如此难受,他以为是自己心不定,以为只要闭关修炼就可以将涌动的心潮静下来。于是他辟谷九年,闭关埋头修炼。但脑海里晏七颜的容颜不消反深,他终于无法再忍耐,出了合欢宗前去北凉国寻找她。   他生性冷淡,与她相遇时只知道她是北凉国将军,连她的姓名来历都未曾记住。   自己又极少在凡间生活,也不知如何打听,便整日在他们相遇过的地方徘徊寻找,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后,终于从一名濒临死亡的将军口中得知,那北凉的女将军晏七颜……已经死了。   晏七颜死了……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样魁梧壮硕的一名女子,那样强大坚韧的一位将军,仿佛只要有她在,纵然天崩地裂,都能够被她一人镇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死了。   听闻她死的时候,身上中了数箭,其中一箭贯穿她的心口,她凭着极强的意志硬是把北凉国的皇族送出了城,然后惨死在了一棵枯树下。他便花费了所有的力气找遍整个北凉国的枯树,只是始终不见她的尸身。   后来他听说艮阳宗有一上古神器能起死回生,便隐藏了魔气跟随一名低阶仙门的掌门来到了艮阳宗。   上古神器石阙今女卷被封印在镇魔塔中,原本由亓宣仙尊镇守,现如今他已从塔中出来,并且整个宗门都在举行推选大会,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要入到塔里,取那上古神器让晏七颜起死回生!   “好!只要能救晏将军,无论让我做什么都行!”沮渠封坛抬起头,目光坚定不移。什么修仙修炼,什么得道飞升,人活这一生,如果只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该有多么孤寂冷清?他身为皇子时,已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因为有了晏将军,他才觉得活着有意义……灵根也好,修为也好,他都可以不要,只要晏将军,只要晏将军!   “那我便借你一血,打开这镇魔塔之门!”司寇忽然伸出手,握住了身后那裹着白布的法器器柄。   白布在一瞬间绽开,里面一柄血月长刀立刻呈现在了眼前。   沮渠封坛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身上有应龙之血,就是因为这血吸引了魔修,害死了父皇母妃,毁灭了整个北凉国,又让晏将军断送性命。现如今他这血若能打开那镇魔塔,无论要多少,他都愿意拿出来!   牢牢握住了手中之拳,他一下子递了出去!长刀在他手背划出了两个十字口,鲜血一瞬间凌空飞起,随着司寇手中驱动的灵力,刹那间覆盖在了镇魔塔第一层的塔门上!   第61章 夺取法器   塔门被一股巨大的灵力侵蚀,灵力中带着司寇所释放出来的雷火之力, 一瞬间将门板震出无数道裂缝!   趁此机会, 司寇将血月长刀凌空高悬,毫不犹豫地一刀砍碎镇魔塔第一层的塔门!里面被关押的妖魔和邪气顷刻倾覆出来,从塔顶延伸出来的铁链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这响声穿透了云端, 直接落入正在举行继任仪式的亓宣仙尊耳里。   他一下子抬起头, 看向了镇魔塔的方向, 那里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魔气,让他意识到镇魔塔似乎被什么人冲破了!   同一时间,坐在两侧的其他四位宗堂仙尊也立刻感受到了异样。濮元仙尊率先开口:“是否镇魔塔出了事?”   “有人闯入了第一层结界。”亓宣仙尊原本要接过掌门之印的手瞬间收了回来,他长袖一拂直接祭出乘器,不顾掌门仪式直接赶往了镇魔塔。   扈鸿延与向苍仙尊也立刻一同跟随而去。   花容仙尊朝其他诸位观礼的外派仙君掌门拱了拱手道歉:“镇魔塔出现异动,请诸位稍后片刻,我们去去就来。”   她此话一出,站在大殿内参加仪式的各个门派掌门和仙君都议论纷纷起来:数百年前也是在推选大会的时候, 镇魔塔出现异常, 有一魔修从里面破塔而出,导致五大宗堂仙尊前去擒拿, 大战了数百回合才将其淬灭……现如今这推选仪式刚一结束,继任仪式刚刚开始没多久,镇魔塔怎么又出现问题了?挑日子的吧?   “怎么回事?镇魔塔出事了吗?”   “完了完了,怎么每次亓宣仙尊选上掌门就要出事,这镇魔塔跟他有仇是不是?”   “好像是有什么人闯入了镇魔塔第一层的结界。”   “我们跟出去看看, 就在对面!”   下面站着的艮阳宗弟子也纷纷议论起来。滕芷一把拉住晏七颜:“走,我们去外面的道场,那边可以看到镇魔塔方向的情况。”   晏七颜被生拖死拽地拉到了大殿外的道场,已有许多弟子围堵在道场边缘望向对面镇魔塔的山峰。距离虽然隔得很近,但因镇魔塔被破,有许多邪气从里面泄露出来,塔身四周都是缭绕的黑雾和凶石,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   边上有一名弟子拥有一块拨云见日的法器,他佩戴上法器看向对面,将里头发生的情况讲解了一下:“我看见了!我看见有个魔修,是一个魔修闯进了镇魔塔第一层!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亓宣仙尊正与他斗法!”   “什么魔修?长什么模样?”“哇,我生这么大还没见过魔修呢。是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头上有角吗?”“我听说魔修都是兽耳兽爪,因为修炼方向错误所以都变异了。”周围的弟子听到魔修两个字简直兴奋地不得了,恨不得直接抢了那弟子的法器去看。   晏七颜却浑身一震,难道是司寇?他来艮阳宗是为了闯镇魔塔???   “有个内室弟子在那儿!”那佩戴着法器观看的弟子忽然大喊了一句,“那弟子好像在帮魔修夺一件法器!天啊,真的是我们宗门的人,好像是今年新一届的内室弟子!”   什么?!这最后的一句,几乎如雷劈一样打在晏七颜身上,她原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外围看热闹,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顾一切挤了上来。   此时镇魔塔外的黑雾和凶时已经被驱散了很多,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人影,却无法看清他们在做什么。黑雾内有光芒一阵一阵闪过,那是法器缠斗时散发出来的颜色。突然,黑雾中有一个身影乘着法器直直冲了出来,他身上遮掩的魔气被全部打开,强大的力量扬起一层飓风席卷了整座艮阳宗道场!   镇魔塔旁的五位仙尊,其中两人留守收复被泄露出去的妖魔和邪气,另外三人则快速追赶上来,要将法器上的魔修抓住。   下方所有弟子都看得真真切切,那魔修虽然一身魔气,但却唇红齿白、玄衫锦衣,分明是一个少年模样!   滕芷几乎是不可置信,她紧紧拉着身边晏七颜的手,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看到魔修了!我看到魔修了!我以为他们会长得奇形怪状,但我看他跟我们一样,除了身上的魔气,与我们真的是一模一样!”   艮阳宗大部分弟子都是由世家举荐考入进来的,他们自小被保护的很少,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魔修,便是连散修都很少碰见。   她正激动着,突然空中的魔修调转了方向,直接朝着道场方向袭了下来。   巨大的灵压压得晏七颜和滕芷整个人俯倒在了地上,周围其他低阶力量的弟子更是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七窍都流了血。   晏七颜感受到这股灵压后面更骇人的煞气。这是从前她在合欢宗与禄修真人对战时同样感受到的。这是杀了数百人,数千人,甚至数万人才凝聚而起的煞气,里面弥漫着血腥、仇恨、恐惧、尖叫……   这便是魔修……是踏着鲜血逆天而为,杀人取灵的魔修。   司寇降落到地上时,地面瞬间凹陷了三分。周围有少许已踏上元婴期的修士弟子瞬间祭出法器,将他团团围住。   他浑身是血,手中的血月长刀砍伤了十几名普通弟子,刀刃上的鲜血还殷红得刺眼,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他的身后,沮渠封坛正紧紧抱着怀中的一尺书卷,司寇就护在他身前!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个真切——那弟子是太初堂新一届选入的内室弟子!   他与魔修勾结,夺取了镇魔塔中的上古神器!   “所有艮阳宗弟子靠后!”原本在殿内观礼的两仪谷掌门繁洛梨已飞跃而出,她手中瞬间召出千万朵冰霜之花,密密麻麻落在司寇周身一圈,那冰花一落地就延伸出了巨大的冰柱,直接朝着他与沮渠封坛射去!   晏七颜不顾一切从地面站起身,忍受着巨大的灵压冲了上去。   那冰柱被司寇手中血月长刀横扫断裂,他不过金丹期修为,根本不足以和大乘期的繁洛梨对抗,便是周围几个元婴期艮阳宗弟子,他也不是对手。他今日前来,根本就没想过活着离开。他来,只为了拿到石阙今女卷,复活晏七颜!   魔修扰乱亓宣仙尊的继任仪式,繁洛梨便想立即将其制服。一来在众人面前显现两仪谷仙门的实力,二来她也想为亓宣仙尊做些事。   但他忘记了那魔修身后还有一名艮阳宗弟子,而且这名弟子还是亓宣仙尊所收之徒。   当第二次冰霜之花落在司寇脚下的时候,忽然一道青光直闪而来,那青光化为数万道桃花藤蔓直接将冰霜涌动而起的水柱牢牢封锁。其中一根水柱只差半毫距离,就要将沮渠封坛贯穿!   “繁掌门,此乃艮阳宗派内之事,请交给我们处理。”从镇魔塔赶来的濮元仙尊完全没有好气,刚才繁洛梨对魔修动手,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艮阳宗弟子,他们若要强行动手,早就能把这魔修诛杀,还用得着繁洛梨在这里显摆?   繁洛梨被斥责了,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但因此时正值亓宣仙尊掌门继任仪式,她未经同意就在艮阳宗道场施法,确实拂了亓宣仙尊面子。   跟随在繁洛梨身后的女弟子见自己的师父被斥责,便直接开口辩解:“你们那弟子勾结魔修引贼人入宗门盗取法器,本就应该被惩处。师父只是为了保护道场上的其他弟子,才动的手。”   亓宣仙尊眼神淡淡朝那女弟子一瞥,她顿时惊得浑身犹如置入冰窟。   刚才那一眼,是凌驾于万仙之上,来自几乎接近渡劫期修为的神君所释眼神。   亓宣仙尊只用眼神警告,而濮元仙尊却完全不给繁洛梨和她弟子留面子:“怎么,两仪谷觉得我们艮阳宗没人了?”   如此一句质问,让繁洛梨立刻被打脸。她心中有些怨气,但又不好发作,自己明明好心相助,却还要被人误解。抬头看了看一旁的亓宣仙尊,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更觉得自讨没趣,便收了手上法器,站到了一旁。   司寇与沮渠封坛已被众人围住,他们要带着神器逃出,几乎是不可能了。   司寇原本就决定破釜沉舟,他将手中血月长刀直接插在了地面,双手手掌直接握住刀刃从上自下的划过,鲜血顺着刀片落入地面,蔓延起了无数咒文,这些咒文相连相交,连接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亓宣仙尊一怔,他几乎是瞬间将身边的濮元仙尊一同带出倒退了一步。   那阵法连接完成后涌现出了一道血红色的结界,这结界从地面连接到天空,就像一道隔绝天地的屏障。结界里悬浮着一粒粒细小的血珠,这些血珠带着巨大的吸附力,只要遇到身上拥有灵力和修为的修仙者,便会从他们身上摄取力量。   倘若刚才亓宣仙尊和濮元仙尊晚了一步,他们的周围便会立刻布满血珠,这些血珠最喜欢修为高深者,他们不知道会被夺去多少力量。   沮渠封坛却是个意外,他身有应龙血脉,这些血珠无法从他血脉中夺取灵力,加上自己本身不过刚引起入体,并没有多少修为,那些血珠虽有落在他身上的,但大部分全部跑到了拥有金丹期修为的司寇身上。   他已破釜沉舟,自断性命:“天地在上,今我司寇真君,愿舍毕生修为灵力,受万诸苦楚,以换取北凉国亡灵晏七颜复生!”   第62章 石阙今女卷   被隔绝在结界之外的晏七颜在听到他唤出自己姓名的那一刻,几乎是一下子抬起头。她怔怔的看着结界中的司寇, 脑海闪现过了许多来来回回的面庞, 终于停留在了某一刻,她大战之时,骑马闯入一片密林, 在一条河道旁, 遇到的那个浑身泥泞的少年。   那时候司寇伤得过重, 衣衫在水中浸泡了很久, 早已褪了颜色,唯有那一张漂亮的脸和白皙的肌肤,让她印象深刻。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养伤一年,她只派了军医医治,偶尔才会归来看看他的情况。因身份不便,他容貌又极其出色,在军中惹得议论纷纷,便很快在他伤好了一些之后, 就将其送走, 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一面。   她几乎把这个人忘记,甚至当日在合欢宗宴会上, 都没有将他想起来。   但今时今日,当他唤出她姓名时,忽然就与当年那个冰冷淡漠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她如何能想到,当年那个人,竟是合欢宗魔修。   结界中的司寇已转身接过了沮渠封坛手中的石阙今女卷, 卷轴在他的驱动下绽放了极强的灵力,这股力量将卷轴凌空悬起,在粒粒血珠的盘旋下,当着道场上所有人的面,缓缓呈现展开。   那卷轴之上,没有咒文,没有阵法,没有法器,也没有任何描述起死回生的方法和符号,那卷轴之上所绘的,是一个身穿绯色仙裙的女子,她闭着眼,躺在身后遍地的曼珠沙华上,手中一把团扇刺着“石阙”二字,额间有一枚六瓣红花印记。   这是彼岸石阙女,原本是镇守在活人与死人相连的彼岸道边上的一块石碑。   相传这块石碑受了天地感召,从死物修炼得道,成了彼岸石阙女。彼岸石阙女初为人形时,最喜欢引诱靠近彼岸道的活人,将他们诱骗入死界,成为亡魂枯骨。每一个亡死的人,就化为了一朵曼珠沙华,盛开在地面。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整个彼岸道上都是成片的曼珠沙华,她所引诱之人数目惊动天地。终于有一天,苍天降下一卷空画轴,那画轴一落地,便将所有曼珠沙华收了进去,彼岸石阙女焦急想拦下来,便也跟着进入了画轴,从此以后她便被封印在里面,再也无法出来。若想出来,便要将从前所犯下的罪孽一一偿还,她诱骗杀尽天下无数苍生,便要将更多人从死界带回来。   从此以后,她便化为拥有起死回生之力的石阙今女卷,落入了修仙界中。   此刻,石阙今女卷受到了司寇的召唤,重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画卷中的绯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半跪在地上的司寇真人。   他身上已伤痕累累,修为不断被血珠侵蚀,右手牢牢握着自己的血月长刀,才将自己支撑住。   “君唤我何意?”彼岸石阙女从画卷中轻轻飞了出来,她轻盈的像一阵风,在他的周身来回盘绕。   司寇仰起头:“我想救活一个人。”   “你想救活一个人,便要付出我想要的任何代价,你确定你要救吗?”   “灵脉尽毁,修为尽散,灰飞烟灭,在所不惜。”   彼岸石阙女额间的花钿顷刻落于地面,一朵曼珠沙华破土而出,叶落花开,映红了整个结界。石阙女从天上缓缓降落于地面,小心翼翼跪坐在曼珠沙华前,她抬起头,眼眸仿佛间成了晏七颜的容颜,她就这样看着他:“我想要你心中跳动的心,你将它挖出来给我,我便替你救你想救之人。”   司寇几乎没有犹豫,他就要伸手取出心脏,便在这时,结界之外的濮元仙尊大声喝止道:“魔修!你面前所呈现的是上古凶器!它没有起死回生之力,那都只是外界的传言!我们将其封印在镇魔塔,就是恐它在修仙界招惹是非,再害万人性命!”   没错,世间传言,彼岸石阙女被封印在画轴中后,需要偿还自己的罪孽,复活天下间的更多的人才能抵消自己恶行。但事实上,它早已成了一卷凶器,但凡接触它之人,为了人性执念,断送了无数性命。   有人灰飞烟灭,有人堕入魔道,从此再难回头。   但司寇却无惧无畏,他寻遍天地万物,唯有艮阳宗神器石阙今女卷能令人起死回生。若它能救晏七颜,无论他付出什么都愿意;若它不能救晏七颜,烟消云散又如何?   魔修执念,天地难变。或许就是因为此,在从前数万万年的时间里,魔修飞升,微不可见。因为他们以执念入魔……为执念生,为执念死。   若他能再见晏七颜,心愿足矣。   一声隐忍的痛吟,他的手指侵入了胸口,直接握住了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随着惨痛的拉扯,鲜血和筋脉染满了他全身衣衫,他将那颗心脏取出的刹那,身上灵力一瞬间消散,灵树枯萎消亡,修为化作萤火繁星,自他身上铺天盖地涌出来,蔓延到了空中。   那些血珠疯狂的席卷上去,缠绕着萤火飞舞拂动,而下面的司寇,已经轰然倒地,奄奄一息。   他脚边的那朵曼珠沙华染了他的鲜血,开得更加红艳,眼前的彼岸石阙女嘻嘻一笑,她摘下了它,放置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发出鬼魅的一阵笑声,重新漂浮到了空中,环绕一圈,落入了画轴中。   金丹真人轰然倒地,结界之阵伴随着逐渐消散的血珠缓缓淡去。司寇在最后一眼,看到有一个女子从远处追赶而来,那明明是合欢宗魔修七颜的脸,但不知道为何,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从前身材魁梧坚韧强大的晏七颜身影。   那时候她骑着马,阳光穿透身后的树枝,自她身后洒落了光芒……他就那样躺在河畔边,潮湿的河水浸透他的全身。   但是……   啊,真温暖……   金丹魔修之死,令在场的所有艮阳宗弟子都大为震撼。特别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初阶弟子,他们中有许多人对魔修深恶痛绝,觉得魔修就是天地间不该存在之物,他们杀人夺修无恶不作,但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魔修却为了救一个凡人而送上了自己的性命。   “太可怜了。”   “那个北凉国晏七颜是谁?竟然能让一个魔修如此。”   “就是啊,为了一个凡人来闯镇魔塔。”   “你们瞎同情什么?他是魔修,想救之人定也是恶徒。”   围观的弟子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其中一直站在旁侧目睹了一切的寻风微微眯了一下眼,他忽然站出身,恭恭敬敬朝着亓宣仙尊跪下:“师父,是徒儿之过。今日乃师父继任大典,本应所有太初堂弟子皆到场,但因一直未寻回沮渠封坛,又恐耽误师父继任仪式,便没有上报他失踪一事。徒儿万万没想到,他竟……伙同魔修,攻闯镇魔塔,意图夺取宗门上古凶器。”   他此话一出,原本看着那魔修惨死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转了过去,看向消退的结界中的另一人——沮渠封坛。   晏七颜刚刚赶到,她阻拦司寇无果,此时正站在司寇的尸首前,身后便是沮渠封坛。   沮渠封坛已整个人滑跪到地上,他心心念念救晏将军,却没料到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直指他,他擅闯镇魔塔,夺取被封印的凶器,还与魔修一同伤害了周围那么多艮阳宗弟子。   “亓宣仙尊!”就在此时,晏七颜站了出来,她护在沮渠封坛面前,整个人俯首叩拜在地,“沮渠封坛是北凉国太子,他身家青白,自国破后便入了艮阳宗,对修仙界尚且不甚明了,又如何伙同魔修,更如何能得知镇魔塔中有宗门上古凶器?请仙尊彻查!”   寻风眼眸微微一眯,他没料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跳出来为沮渠封坛说话:“身为大师兄,我未起到监管责任,是我之过。但师弟沮渠封坛与魔修共闯镇魔塔一事,是艮阳宗所有弟子亲眼所见,我纵然想袒护,但也绝不包庇。刚才诸位师兄弟和仙尊们都听得真切,那魔修要救之人正是来自北凉国的亡灵,师弟同样来自北凉国,这其中如此千丝万缕,又岂能用一句身家青白推托干净?我比周围任何人都希望师弟没有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我监管不力,亦是我的责任,我愿一同承担罪责!”   “大师兄有什么过错,都是那北凉太子犯下的罪过!”   “就是就是,明明是那沮渠封坛伙同魔修擅闯镇魔塔,又伤了那么多同门师兄弟,现在魔修死了,就想置身事外,怎么可能!”   “前几天沮渠封坛与我打听过镇魔塔一事,我可以作证,他就是想闯镇魔塔的!”   “什么北凉国太子,北凉国早就覆灭了,他指不定早就跟魔修勾结了!”   周围众弟子沸沸扬扬议论,均为寻风叫屈,更把矛头全指向沮渠封坛。   沮渠封坛受万人斥责,他确确实实闯入了镇魔塔,但绝无勾结魔修!北凉国覆灭,他这一生最恨的就就是魔修!气血一下子上涌,他几乎是愤怒的朝着周围喊道:“我没有勾结魔修!我就是想救晏将军!”   第63章 魔修身份   此话一出,便是坐实了沮渠封坛擅闯镇魔塔, 夺取上古凶器的罪名。   寻风眉眼微微一敛, 似笑非笑的抬起了头,看向晏七颜:现在,你该如何为他辩解?   段柏渊在人群中, 沉默的看着口无遮拦反而害了自己的沮渠封坛。刚才若沮渠封坛想为自己开脱, 原可以用许多借口, 譬如他可以说自己是被魔修控制, 被魔修胁迫,才不得已闯入了镇魔塔。   但他却偏偏被人所激,当着道场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要救晏将军。在场有那么多别派的掌门仙君,如此一来,便是艮阳宗想要袒护他,都不可能了。   他将目光略至晏七颜身上,此时晏七颜迎风跪在沮渠封坛身前,犹如一座神像。看着这样的她, 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意识席卷段柏渊全身, 他像是意识到晏七颜会做什么,几乎不由自主的从人群中一步跨出想要阻止她!   但为时已晚……   烈烈狂风从地面席卷而起, 吹散了晏七颜身后的发,她缓缓站起了身,玄衣微浮,佩戴着溷元狭天镯的右手就这样高举了起来,面对着道场所有众人:“此镯名为溷元狭天, 能遮掩我身上魔气,扫除我身上凶煞……我乃合欢宗魔修七颜,是我控制了他的神志,为我夺取镇魔塔内的上古凶器。”   几乎是晴天霹雳。在场所有艮阳宗弟子都狠狠一震,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声音几乎一瞬间停滞。   特别是滕芷,她与晏七颜相识的这段时间,了解到的她是温和的,充满善意,总是会包容她和滕泽的呱噪吵闹,有时候提出的无理要求她显得无奈,但都会笑着配合。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魔修……怎么可能是魔修?!   但是当晏七颜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褪下手腕上的溷元狭天镯时,一层乌黑的魔气顷刻从她身上席卷而出,一层一层缠绕在她身侧,这魔气带着多少亡灵的痛苦和绝望,他们撕心裂肺的呐喊着,嘶吼着,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杀过人,而且杀了不止一个。   魔修七颜得道以来,是踏着鲜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她身上的每一滴灵力,每一缕修为,都是靠从旁人手中掠夺得来的。   她满身罪孽,无可饶恕,日后便是升阶渡劫,定会被打得灰飞烟灭。   五大宗堂仙尊皆是一怔!这溷元狭天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似是高阶修士所炼化,没想到竟能将一个魔修的气息遮掩的如此彻底。他们五人中,可是有三人近距离召见过晏七颜,甚至观察过她体内的灵力状况,这镯子不仅仅能遮掩气息,更能以假乱成,伪造纯净的灵力之气分散他们注意力。   濮元仙尊几乎要站不稳,他脚下一咧,差点整个人摔了下去。晏七颜是他今年唯一收录的内室弟子,又与桃花骨妖有了本命契约,现在告诉他她竟是一个魔修……而且还是合欢宗的?!   别说濮元仙尊,连边上的扈鸿延都不敢相信,他虽与晏七颜接触不多,但那时她看着自己憧憬的眼神,脸上小心翼翼认真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一个魔修啊!   “亓宣……”濮元仙尊已握住了袖下的手,事已至此,便是他们再不信,晏七颜是魔修已是事实,她身上的魔气骗不了人。   亓宣仙尊的眼眸仿若天边漂浮的云层,弥漫着一层看不透的雾,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跪在正前方的寻风也没料到事发突然,这女修竟还有另一重身份,执意要为那沮渠封坛扛下所有罪责。此时他若继续将矛头对准沮渠封坛,反而让人觉得他一个大弟子,在针对新来的小师弟,反而落得不好的名声。   他不再言语,只等候亓宣仙尊宣判。   而站在晏七颜身后的沮渠封坛,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女魔修……她竟然为了帮他,自己揭露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这里可是艮阳宗!她一个魔修的身份被揭露,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他想看看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却只有晏七颜单薄瘦弱的背影。   这个背影与从前的晏将军截然不同:从前的晏将军是壮硕的,是顶天立地的,是需要他仰头才能看得到,是无论多少刀枪剑戟都一定可以挡得住的身躯;而现在这个背影,同样在保护他,却是纤细瘦弱,却是仿佛如风一吹就会刮倒……但是……   从前的画面,忽然如潮水一般涌起……   她站立在他面前,挡下妖兽的血盆大口,浑身鲜血淋淋,却喊着让他逃走;她将他抱在自己膝上,诱骗他饮下汤药,医治他身上的毒素;她脸上挽着温柔的笑容,淌过炙热的岩浆流,从亭边爬上来,问他是否安全……   ——等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来吃食,你吃饱之后,我带你去艮阳宗。   ——我不去!   ——你必须去。那里是正道门派,没有魔修,不会吃你、害你。你要在那里好好修炼,习法术,练剑,等有一日你爬的比我高,变得比我强后,再来找我。   ——你不怕以后我来杀你吗?   ——不怕,我等你来杀我。   她明明害得他家破人亡,明明害死了晏将军,明明害得北凉亡国父皇惨死……可是为什么却要救他,帮他,一次一次护在他面前……为什么,她让他既恨她,又不舍她……   “将合欢宗魔修押入绝地崖,听候发落。”最终,亓宣仙尊下了命令。   有两名执法堂弟子上前来,卸下了晏七颜身上的武器和储物袋,暂且封锁住她的灵力,佩戴上玄铁锁链,带向了绝地崖。   她被带走的时候,沮渠封坛想上前一步跟上来,却被晏七颜一个眼神狠狠呵斥住。   这个眼神让沮渠封坛如晴天霹雳,一下子顿在了原地。从前他犯下错误,被晏将军所救,她实在极为恼怒时,便会用这样的眼神告诫他。这个眼神里,包含着警告、生气、不悦……还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宠溺……   为什么……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   绝地崖在镇魔塔山山脚的一处悬崖峭壁间,有一道巨大的石阶链接着两山之间,石阶的正中间是一块高起的圆台,圆台正四周有水渠环绕,这些水来自于插在圆台中心的那根冰雪剑,冰雪剑源源不断融化成水,流入水渠,再由水渠落入云雾中,犹如瀑布一般绝美。   这冰雪剑是当年飞升的仙尊所留,因为冰雪剑灵力强大又无人能驾驭,便一直留在此地,冰雪剑所融化的水形成了灵压结界,犹如一个天然牢狱,当晏七颜被关在此处时,便无法再轻易从里面出来。   石阶上方还有专门看守的执法堂修士,以及两只不断在空中盘桓的黑鹰。这黑鹰乃艮阳宗饲养的妖兽,有时会用来惩戒犯错之人,啃咬撕抓他们的肉身和灵力,让犯错之人痛苦不堪。   晏七颜入绝地崖,虽没有受到指令需被用刑,但那两只黑鹰妖兽还是下来狠狠捉弄了它一番,但毕竟不敢大肆欺辱,只啄伤了她的额和手臂,便飞回了天上。   额间的血流下来,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凄惨,许是她用着七颜娇小瘦弱的肉身,连看守的执法堂修士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真是可怜。”   “有甚可怜的,她是魔修。”边上另一个人狠狠呵斥了一句,便继续看守。   晏七颜平静的盘坐到了地方,她抬手擦去额上的血,目光顺着天际望向远处不断翻滚的云……这样也好,她原本早已战死,现如今落在这魔修肉身上,纵然被千人唾弃,万人误解,但只要能救得了太子,她都觉得感激不尽。   这魔修身上的罪孽,所需承受的惩戒和痛苦,由她一人来便可。   冰刃不怕,烈火不惧,刀枪剑戟万箭穿心……只要能洗脱太子罪名,她唯有一个字:来!   晏七颜入绝地崖,五大总堂仙尊尚未定下判罪,众人都无法探视。但段柏渊手段了得,他在自入艮阳宗后便与宗门中上下弟子都打好了关系,包括执法堂中的人。所以在晏七颜被关的第七日,他便借着守卫换班的空挡,来到了绝地崖。   他从石阶上下来,看到晏七颜额上的血迹已干,她低垂着眼眸,目光平静而淡然,就这样盘坐在这冰冷冷的圆台地牢中。   若是从前的魔修七颜,早就想尽办法勾引周围的看守,或竭尽全力冲破这地牢要逃出去。但偏偏是晏七颜,她就这么冰冷冷的坐着,仿佛是山巅之上那清风道骨的仙君。   天下大多女子都是面冷心暖,而晏七颜却偏偏是那个面暖心冷之人。   她能对所有人释放善意,温柔相待,无论是从前司青、那死去的魔修,还是现在的滕芷滕泽……但真正能让她义无反顾放在心尖上的,却唯有那北凉太子沮渠封坛。   第64章 你是晏七颜   “你屡次三番救他,他却不会为此感谢你。”段柏渊踏上石阶, 站在了圆台之外的水渠前, 看着里面盘膝而坐的晏七颜,她乌黑的青丝从脸颊两侧垂落,目光淡然冷清。   晏七颜听到声音, 缓缓抬起头。   水渠结界之外, 是银发玄衣的段柏渊, 真正踏入修仙之后, 段柏渊身上的气质更加凝练,只如此站着,便如同天山上的雪莲,幽兰圣洁。   她淡笑了一下,声音平和:“谢与不谢,都与我无关。”   段柏渊神情一凛,压抑在眸底深处的情绪波澜起伏:“凡人不过百年岁月,修仙却有千千万万年, 与修仙相比, 凡人世界所走所遇,不过都是一息一瞬。你今后在这修仙界, 会遇到更多的事,更多的人,北凉国太子也终会成为那树上花叶,零落成泥。你如今自曝身份,又是在这天下仙门云集的艮阳宗掌门继任仪式上, 如此断绝后路,你今后又该当如何?”   晏七颜眼眸中有水光潋滟而过,但终归平淡:“我只想护他,那个时候已考虑不了太多。”   她这一生,跌宕起伏。如潮歌汹涌,又似星云沉浮,浴血奋战、凯旋而归、纵歌纵酒,精彩绝伦……人活一生,便已足以,若要日日年年苟延残喘,还不如一死来得干净。   更何况魔修七颜本就罪孽深重,她既用她肉身相助小太子,那么为她拦下所有罪责一应承担,便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若知晓,救他之人,便是他想救之人,又当如何。”看着面前的晏七颜风轻云淡,段柏渊袖下的手微微一握,开了口。   晏七颜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她像是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低头垂眸,微微一笑,一双乌黑的眼眸,仿佛忽然绽放了星辰,绚烂夺目:“在紫凰山时,我便一直忌惮你。因你与旁人不同,想得比他们远,看得比他们深,万千盘算,竟连我都望尘莫及。现在看来,我那时的担忧果然没错,你早已察觉我的身份。”   “你是北凉国镇国将军,晏七颜。”   “嗯。”   真正从她口中得到答复,段柏渊还是觉得有些震撼,古往以来,凡人夺舍几乎闻所未闻:“你是如何入得七颜体内?她有筑基期修为,纵然你武艺高强,死后也只是一缕烟魂,要夺舍七颜,绝无可能。”   晏七颜抬起手,看着指尖因抹去额上的血留下的痕迹:“我也不知……我只知我死后醒过来,便在她的身上。我怕被你们发现身份,便一直隐瞒着,后来我找到了太子,便想将他送到艮阳宗里。”   “你知道你自曝身份后,艮阳宗会如何待你?”段柏渊这几日除了想办法进入绝地崖见她,更是探问了各个宗堂的几位资深师兄仙长,从他们口中得知,通常犯下大过的魔修,都会被废除灵力,镇压在镇魔塔里。   而像魔修七颜这样害了数万人性命,甚至导致国破覆灭的魔修,更会被抽离灵根,摧毁修为灵树。   “你真的甘心吗?从此以后漫无天日被镇压在镇魔塔里,你不会后悔吗?”   听到段柏渊如此说,晏七颜睁开了眼睛:“这副身躯乃是魔修,我不甘心又当如何。”   “你若不甘,我便陪你回合欢宗。”   第65章 元阴青阳蛊   晏七颜抬起头,心对上了段柏渊的眼, 他的目光漾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光泽, 仿佛一片云雾尘埃遮掩。她甚至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般,自嘲的开口:“你身有单灵根资质,如今又入艮阳宗当了内室弟子, 你的仙途一片光明, 为何还要跟着我回去?”   段柏渊凝视着盘坐在地上的人, 她玄衫已被黑鹰啄得有些凌乱, 手臂和脖颈上都有细小的伤口和淌下的血,但唯有那一双眼睛清澈纯粹:“魔修七颜在我身上,种了元阴青阳蛊。”   晏七颜一怔:“什么?”   “身中元阴青阳蛊者,需每隔四月便与下蛊之人合欢相交,否则身上便会出现青色缠纹,并伴随针扎刺痛,拖得越久,便痛得越深, 直到缠纹路头尾相接, 即会毙命。”段柏渊微微拉开了衣领,只见他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阴阳万字缠纹, 这缠纹从他胸口蔓延,现在已延伸到了脖颈之处,只是一直以来都被领口遮掩,所以暂未显现出来。   所以前段时间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自己,就是因为这缠纹已经出现……   晏七颜呆怔在原地, 段柏渊眼眸一暗,他忽然跨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我知道你不怕死,或许你还想为这副身体赎罪。但你身上不只是系着你一条性命,无论是被魔修七颜下了元阴青阳蛊的我,还是赤桃林里与你定下本命契约的桃花骨妖,你若断送了性命,我们也无法独活。晏七颜,在这世间,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唯有活着,你才能继续看到它们。一旦死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脚靠近了水渠中的结界,身后圆台上的冰雪剑开始发出微微震动,有细碎的雪花从上面飘落下来,拂过他们眼前。   晏七颜几乎被他拉得站起,她望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有某种东西仿佛从里面释放出来,将她震慑住——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是一种想要活着,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欲念。   段柏渊原本并不想自己身中元阴青阳蛊的事说出来。一来这原本就是魔修七颜控制自己的把柄,如此重要之事,被他人所知,于自己而言是十分不利的。但现如今晏七颜求死,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住她:“以沮渠封坛现在的处境,纵然躲过了这一次的刑罚,在艮阳宗以他的灵根和资质同样会遭到其他人的妒忌。只有活着,你才能继续庇护他。你考虑一下吧,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守卫换班的时间马上要带了,段柏渊松开手,倒退了一步,朝她恭敬一拜后,便转身离开了绝地崖。   门外两个守卫过来的时候正巧他从门内出来。其中一个守卫左右看了看无人,略微舒了一口气:“不是说好只在里面呆一小会儿就出来的吗?若是被旁人看见我们放你入内,我们可是大过了。”   段柏渊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两颗玉珠,塞入了守卫手中:“多谢两位师兄,里面被关押者实乃我结义道友,她落难了,我便想来安慰安慰。”   得了玉珠后,守卫态度一下子缓和了,他们还奉劝段柏渊:“你也真是有眼不识魔修,怎么会和她结义呢。我奉劝你以后别再来探望她了,刚才我听向苍仙尊身边的小厮说,仙尊们准备对里头的魔修处以锟铻冥甲极刑。她啊,是凶多吉少了,你少参合这些事。”   锟铻冥甲极刑,是艮阳宗里最重的刑罚之一。   在绝地崖两侧悬浮的石岩中,可以看到透明尖锐的细钉,还有纯黑通透的鳞片,这便是锟铻钉和冥甲片,受刑者会遭到这两种法器残酷刑罚,痛不欲生。   其中的锟铻钉,是由昆吾石炼制而成,昆吾石产自十洲三岛内的流洲由其炼造出来的法器玉明夜照,能削玉如泥,因昆吾石生长环境受限,矿石大多短而矮小,无法用来制成刀剑,后来便有修士便将其制成了锟铻钉。锟铻钉有不同阶层,其中艮阳宗所用的锟铻钉为最高的十二阶,能封住修仙者体内的灵脉灵穴,甚至没入魂魄。   而冥甲片则是与昆吾石同洲而产的妖兽鳞片,妖兽名为燚鼠,酷爱钻山打洞,它的鳞片常年在昆吾石矿附近磨砺,久而久之便坚硬锋利。以其鳞片制作而成的冥甲片,切开伤口后便很难修复,常常血流不止,痛苦不堪。   锟铻冥甲极刑极少在艮阳宗动用,实乃其残忍无比,从前只启用过三次,所受之人,均为合欢宗魔修。   受刑者,若能熬得过,便残留一条性命,打入镇魔塔,从此以后暗无天日苦苦煎熬;若熬不过,便灰飞烟灭,元神散尽,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如此残忍之事,连守卫绝地崖的护卫都觉得不忍,段柏渊听罢却只淡淡一敛眸。唯有袖下的缓缓握紧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第66章 私刑   段柏渊走后,绝地崖又安静了下来, 除了风, 便只有空中盘旋的黑鹰扇动翅膀之声。她垂眉看着,纤细的身躯迎着风,面向远处翻腾的云层。   忽然圆台上的结界一动, 有一股仙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她转过身, 看到守卫的修士已退到两侧, 有两位女仙从石阶上踏下, 朝着她这边走来:一人是两仪谷掌门繁洛梨,一人是她身边的女弟子水芝。   晏七颜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繁洛梨虽是两仪谷的掌门,但也是德高望重的大乘期女修,又是艮阳宗的贵宾,于她而言,都需要尊重。   她双手置于身前,躬身行了礼。   繁洛梨没有回应,只是居高临下的站在石阶上看她。身旁的女弟子水芝狠狠剐了她一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合欢宗低贱魔修, 也敢拜两仪谷的掌门!”   晏七颜被莫名骂了一句,她有些无奈的垂下手, 站于地上没有说话。   繁洛梨平静无波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合欢宗女修,她一张脸生得果真漂亮,难怪艮阳宗的几位宗堂仙尊一直迟迟不肯定下刑罚,连亓宣仙尊都闭口不谈定刑一事。她眸底波涛起伏,声音有些冷冽地开口道:“我问你, 你当真是合欢宗魔修?是你控制了那太初堂的弟子,用他夺取镇魔塔内的上古凶器?”   晏七颜被风吹乱的发丝上沾染的干涸血渍,划过了脸颊,留下一道淡淡印记。他看到繁洛梨和身边弟子身上淡淡的光华,那是正道修士才有的灵力,与自己完全不同。如果当初她死后,所附之人并非是魔修七颜,而是一个像繁洛梨或她身旁弟子一样的正道修士,或者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许便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但是她又知道,如果不是魔修七颜,或许她便救不出太子,更无法将他平安送到这个修仙的宗派。大千世界,万物皆有因果,她既已成为魔修七颜,那便就是魔修七颜。   像是豁然开朗,晏七颜脸上的笑容缓缓盛开,山巅上的余辉洒落下来,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是。”   她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繁洛梨只觉得她此刻的笑脸分外刺眼,这女魔修,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能露出如此笑容,简直是小看他们这些正道宗派:“我已派人查过,你在北魏皇族做了不少丑事,靠着那些拥有龙族血脉的皇族子弟不断提升修为,后来因为看上了北凉太子的应龙血脉,想要将其乃为裙下之臣,所以毁了整个北凉国,是也不是?”   问到这句,晏七颜明显停顿了一下,她的耳朵染上了一层殷红,但还是梗着脖子应答:“是。”   很好,她都承认了!这还有什么可审的,此女修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罪恶滔天!如此之魔头,扰了掌门大选,闯了镇魔塔,还伤了那么多艮阳宗弟子,其罪何可恕!   繁洛梨迎着风,姿态高傲凛然,她看向圆台中的晏七颜,犹如低贱淤泥:“水芝,动手。”   “是,师父。”她身旁的女修立刻跨前了一步,手掌凌空一招,悬浮在圆台四周的锟铻钉瞬间脱离出来,犹如受到召唤,盘旋到她的手掌边,随着她指尖的波动,每一枚锟铻钉尖锐的钉尾都齐刷刷朝向了晏七颜。   两位看守的执法堂弟子心中大惊,两仪谷掌门竟要私下用刑?!   “既然你是魔修,就不再是艮阳宗的弟子!今日,我就代北魏、北凉两国死去的百姓,将你处置!”   锟铻钉光芒绽放,直接朝着晏七颜射了过去!   第67章 锟铻钉刑   晏七颜完全没有料到繁洛梨会突然发难,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数步, 那锟铻钉噼里啪啦顺着地面打过来, 直接射入了她的双腿、膝盖、肩膀……她痛吟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   其中一名看守的护法见情况不对,便想回去禀报执法堂, 却被繁洛梨长袖一拂, 直接用定身术定在了原地:“不必去禀报, 此女既是魔修, 就不再是你们艮阳宗的弟子了。”   她朝着身边的弟子水芝轻瞥一眼,水芝点了点头,再次驱动灵力,将地面散乱的锟铻钉重新召集了起来。   之前的数枚锟铻钉已经狠狠钉入晏七颜的灵穴,她周身的灵力瞬间被冻结,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都忍不住打颤!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第二波锟铻钉已铺天盖地射了过来。   晏七颜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唯有手腕上被铐住的玄铁铁链!   她忍着剧痛以铁链作盾, 拼死挡在了身前!   只听得清脆的数声声响, 被玄铁铁链挡住的锟铻钉死死钉在了铁链之上,剩余几十枚没有被挡住的, 则毫无例外的全部没入了她的身体!   “啊——”晏七颜一声惨叫,她被凌空弹起,狠狠撞上身后的冰雪剑。剑上全是她所溅的鲜血,整个剑身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身上已四处是血,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身下的石板, 额上不知是血还是汗,不断的顺着面颊滑落下来,落入眼中,便觉得一片模糊红色。她大口大口喘息着,耳边的一切像是已静止了一样,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手腕上残破的玄铁铁链破碎之声。   “这魔修竟还能活着。”   她听到有人发出声音,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师父,她身上灵穴已被封了七八成,但还很顽强,我们该如何?”   “杀了她。”   悉悉索索……那些细碎的锟铻钉重新开始聚集起来,晏七颜竭尽全力的睁开眼睛,她透过模糊的一片红色,看到整个圆台周围,已是密密麻麻的锟铻钉。   数百枚,数千枚……全部是朝着她的。   她摇摇晃晃从地面站了起来,鲜血透过衣衫湿透了全身。   ——晏七颜,在这世间,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唯有活着,你才能继续看到它们。一旦死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   ——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就要爬上那云端之上触手不可及的位置,将天下俯瞰于脚……到那时候,你才能庇护紫凰山,庇护北凉国太子,庇护你想庇护的每一个人。   ——只要能活着,时间再久都不怕,以后它可以好好生活在这世上,去看看天,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残酷无比,我们唯有披荆斩棘,才能活着。」   「晏将军!!!」   顷刻,铺天盖地的锟铻钉朝着她飞射而来!   便在这一刹那,身后剧烈震荡的冰雪剑突然显身,它直接从地面拔地而起,从天而降横在了晏七颜的面前。锟铻钉噼里啪啦打射过来,全部被冰雪剑的护剑灵力给阻挡在了半空,形成了一个圆弧形的屏障!   石阶上的繁洛梨忽然一震:这把剑是……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忽然一道光影从身后直跃而过,那身影落于晏七颜的身前,白色长袖直接一拂,扫开了剩余密密麻麻的锟铻钉!   是亓宣仙尊!   此时,艮阳宗大殿内,原本正在讨论关于如何处置魔修七颜一事的几位宗堂仙尊,忽然感觉到一阵空旷,他们抬起头看向掌门之位,之前坐在上面的亓宣仙尊就这么不见了。   花容仙尊挑了挑眉:“你唧唧歪歪一堆废话,掌门都听不下去了。”   此话是对着濮元仙尊说的。晏七颜是他所收的徒弟,按道理处刑一事可以由他负责,但因为事关镇魔塔和赤桃林的桃花骨妖,所以便在大殿商议处置一事。最开始众人因晏七颜好歹与濮元仙尊有些师徒关系,便想从轻处置,却被身为执法堂的濮元仙尊一口否决,非要按着往常合欢宗魔修的处置方式来。   那处置方式极为残忍,便是锟铻冥甲极刑。濮元仙尊一听,又开始搬出条例,说晏七颜的身份还没被确认,又说涉及到桃花骨妖需要仔细斟酌。   如此反反复复,便一直商议至今,仍没个结果。   今日所有人又再次聚集在大殿,讨论关于处置晏七颜一事,才讨论了没多久,亓宣仙尊就忽然失踪了。   花容仙尊有些无奈:“你到底如何想的?你若想护那女魔修,我们也依你,但必须给在场的其他掌门仙君一个交代,毕竟当时道场一战,所有人都在场。更何况她已是魔修,你便是救她一命,今后又当如何。”   濮元仙尊如此反复,便是对晏七颜又气又恨。他活了上千年,从未看走眼过一人,偏偏这个晏七颜,明明拥有那么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却是一个修炼邪术、荼毒苍生的魔修!   修炼之法千千万,她一个双灵根资质之人,为何要选上魔修这一条路?!更何况还是合欢宗的魔修?!难道勤勤恳恳修炼积累,还比不过从男人手里抢修为?要知道在修仙界,一旦入了魔道,从此以后便会被欲念、心魔所控制,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会成为心魔的傀儡!   修仙之路中,其中最重要的并非是修为的提升,而是修心修德,唯有顺道修福,才能得道长生。魔修之所以能快速提升修为,很大一个层面是因为被执念和心魔所控制,执念能让人更专一于一件事,不顾一切去修炼去提升,但这样的方式会让人越陷越深,直至无法摆脱心魔掌控,彻底被其吞噬。   他在亲眼看到她身上的魔气时,恨不得直接一刀把这魔修给砍了!但一想到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又觉得此人的心性与那些魔修截然不同。   难道都是伪装的不成?!   “报!”门外,有一名执法堂弟子忽然闯了进来,他急匆匆的朝着殿内的仙尊禀报,“两仪谷繁掌门在绝地崖对关押的魔修动了私刑。”   “什么?!”   绝地崖,亓宣仙尊伸手护住了奄奄一息的晏七颜,他洁白的仙衣染上了她的鲜血,触目惊心。晏七颜视野模糊,她只感觉到有一只修长的手臂将自己环住,那些朝着她冲过来的锟铻钉噼里啪啦落到了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繁洛梨万万没想到亓宣仙尊竟会亲自来绝地崖,她一直在他面前呈现出一种温润亲和的形象,现如今一瞬间都被打破。   “亓宣,我——”她想解释,却见亓宣仙尊的目光冷冷扫过。   他看她的眼神,竟如冰霜之雪,寒冷至极:“繁掌门,艮阳宗的人,艮阳宗自会处理。”   只这一句,就叫繁洛梨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想告诉他,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护他,这女魔修破坏了他的掌门仪式,又害得艮阳宗在数千掌门和仙君面前丢了脸面,本就罪该万死。   她如何还能是艮阳宗的人,她就是一个魔修!隐藏了魔气拜入的艮阳宗,根本就不算真正的弟子!   明明有千万句辩解的话,却如鲠在喉,刚才亓宣仙尊那一个眼神,已让她如坠冰窟。   晏七颜身中数十枚锟铻钉,身上的血不断顺着衣衫淌下来,流满了整个地面。亓宣仙尊一把握住了悬浮在半空的冰雪剑,手腕一转直接插回了圆台裂开的地缝之中。他将晏七颜从地上抱起,迈开脚一步跨上了石阶。   繁洛梨和弟子仍站在石阶上,眼睁睁看着他从身边跨过,却再也没有半丝眼神。   守卫绝地崖的护法见掌门接走了囚犯,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亓宣仙尊走过后,他们身上的定身术瞬间被解开,他们纷纷跪下谢罪。   濮元仙尊等人赶到时,亓宣仙尊已抱着奄奄一息的晏七颜从绝地崖里出来。看到她身上满是鲜血,濮元仙尊直接怒了:“繁洛梨好大的胆子!我的弟子是她私下可以行刑的?!这里是艮阳宗,可不是她的两仪谷!”   花容仙尊上前查看了一下她衣下的伤口:“是锟铻钉,至少有数十枚。”   尽管他们之前讨论刑罚时有谈到锟铻冥甲极刑,但毕竟暂未下定论,繁洛梨如此越俎代庖,是直接狠狠打了艮阳宗的脸。   濮元仙尊简直要咆哮了,这繁洛梨如此心狠手辣,与外面所传的形象完全不符!   边上的扈鸿延和向苍仙尊都蹙了蹙眉,此事实在始料未及,其实若只是其他魔修闯入镇魔塔、毁了掌门仪式,即便当场被淬灭,也无可厚非。但现如今这魔修还多了一个身份,便是濮元仙尊的内室弟子,这便完全不同了。   他们看向还在那边怒火冲天的濮元仙尊……很显然,他似乎一直挺好看这名弟子,完全没想过她会是魔修。   而这亓宣掌门……   向苍仙尊微微一蹙眉,他的目光落在了亓宣仙尊抱着晏七颜的手上……上面还沾染着魔修殷红的血迹。      第68章 前世   他记忆中,亓宣几乎从未抱过任何一个女子。   从前与他并肩救人时, 亓宣一直都是清风淡月, 救下后便直接踏云离去,从未多说一句话,更别说像今天这般亲自抱着受伤之人出来, 此人甚至是合欢宗魔修。   他依旧是冷冷清清的面孔, 但向来纤尘不染的仙衫上却沾上了魔修的血, 连指间都能看到殷红的血流下来。向苍虽然怜悯晏七颜, 但她毕竟是一名魔修,而且还蛊惑了宗门弟子闯入镇魔塔:“两仪谷掌门越俎代庖确实不合规矩,但此女为合欢宗魔修,一直关押在绝地崖,倘若因其受私刑便将她带出,恐惹其他宗门非议。”   推选大会和掌门继任仪式结束后,大部分掌门仙君都返回了自己门派,但也有一部分人需多住些时日, 有些是为了与宗门内的其他长老谈经论道, 也有些如繁洛梨这般别有深意。   向苍此话没错,晏七颜本来就要受刑, 只是时间快慢和刑罚轻重问题。但无论刑罚是何种,都绝对不会轻:她是魔修,又来自合欢宗,更在艮阳宗如此重大的仪式上闹得沸沸扬扬。   “濮元,她虽拜入你的门下, 但当日宗门考试她用手段隐了身份,考试便做不得数。你此番下不了手,不过是顾念其还有你内室弟子的身份罢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她逐出师门,之后再论定罪,便不必再有所顾忌。”向苍提出了建议。   濮元仙尊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握拳。他清楚的知道,若是将晏七颜逐出自己门下再论定罪,那所受之刑必然重之又重。   他犹豫不言,向苍有些忍不住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她是魔修,魔修是成不了你弟子的。”   “她不像魔修。”一直沉默未言的扈鸿延忽然开了口,“玄门堂议事,我曾观察过她言谈,坦坦荡荡、堂堂正正,没有丝毫魔修的戾气和凶邪。”   “那又如何,她是合欢宗魔修一事已毋庸置疑。执法堂派去的人不是已调查清楚了吗?北魏皇族就是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连累了北凉国。可怜那些子民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她造了多少罪孽。”向苍一直在外修行,对北魏和北凉的事情知道的更清楚些,“现如今她虽受锟铻钉之刑,但依旧是魔修身份,若带出绝地崖,恐惹来非议。”   “掌门。我以为,此魔修应继续幽禁绝地崖,等候审判。”向苍转过身,朝亓宣一拜。   亓宣的凤眸平静地望众人,他将怀中的晏七颜交到了濮元仙尊手中:“执法堂执掌宗派内惩戒刑法,此事交由濮元判定。”   他在离去时,长袖拂过了晏七颜的身前,灵穴中的数十枚锟铻钉瞬间拔除体外,每一根钉子都带着鲜血缓缓碎于地面。   濮元仙尊接了个烫手山芋,他低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晏七颜,终是长呵一口气:“来人,将魔修重新锁入绝地崖。除五大宗堂仙尊,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探视。”   晏七颜重新被锁入了绝地崖,她身上因被锟铻钉所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而两仪谷掌门因在艮阳宗动了私刑,又得罪了濮元仙尊,被客客气气请出了宗门。   繁洛梨的弟子觉得甚是委屈:“艮阳宗简直是非不分!那不过是一个魔修,我们好心替他们铲除,他们竟如此待我们!师父,我们要将此事昭告六合八荒,让天下所有人都瞧瞧,这艮阳宗竟如此包庇一个魔修。”   “够了。此事不必再言,你也不要四处声张。”繁洛梨虽觉得委屈,但她越俎代庖却是事实,此事已惹得诸位宗堂仙尊不悦,更让亓宣将她视为残忍之徒,若她再揪着那魔修不放,恐更惹他不快,倒不如就此收手,让艮阳宗自行论断吧,反正那女子魔修身份是既定的事实,刑罚绝不会轻。   绝地崖阴森寒冷,晏七颜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有意识的时候,感觉到浑身上下是彻骨的痛楚,就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连指甲、毛发都是痛的。   耳边是空空荡荡的声音,有悬浮的锟铻钉相撞之声,有冰雪剑融化的滴水之声,有黑鹰盘旋之声,也有风吹过地面的沙石发出的沙沙声。她睁开了眼睛,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就在上方,乌云遮目,看不到丝毫光影。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一个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   晏七颜无法抬头去看,只能微微侧过脸,她看到一个拇指大的袖珍小人老气横秋的坐在她发边,小小的仙衣被全部拢了起来抱在手中,似乎生怕被地面的沙石弄脏似的。   “我说你怎么过去了数万年还是这副模样,你都活了几世了,从前也是为情所困,现在还是为情所困?亓宣不是抽离了你七情中的一情了么,怎么还沦落到如此,你怎么搞的,还修不修炼了?”那小人似乎对她十分不满,垫着脚走上来敲了敲她的脑袋,“你里面到底装得什么东西?除了谈情说爱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他敲的不痛,但晏七颜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这一动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见她痛得要命,小人立刻收回了手去:“我没用力啊?我现在都没真身,根本就没敲到你啊。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现在在亓宣的地盘,我可不敢乱动。”   他身形一缩,化为了一滴水珠,直接没入了插在地面的冰雪剑上,瞬间与剑融为了一体。   就在此时,绝地崖中原本在动的所有东西一瞬间静止了下来,连同守门的执法堂护卫都被定住,一动不动。   有一人出现在了玄门上方,白衣仙衫,身形清修,如玉的面庞透着盈盈光辉,那是大乘期修士才能拥有的灵力——是亓宣仙尊。晏七颜只忍着身上痛楚,并未察觉身后的人,她深深呼吸着,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与从前战场上完全不同,简直似灵魂被撕裂了一般。   亓宣的目光穿过悬浮的锟铻钉,落到了躺在圆台上的晏七颜身上,她身上是斑驳的血迹,忍痛的呼吸声在这静止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得衣襟磨动,亓宣已飞身落到晏七颜的身前,他抬起自己手腕,以指作刃,直接在上面划出一道血口,血口中的血凝结着灵力不断从里面涌动出来,悬浮在空中逐渐形成了一枚凝聚着强大灵力的血丹。   血丹刚成,绝地崖的玄门便再次打开,向苍仙尊化作一道紫光瞬间来到了亓宣面前,一把抓住了他要去取血丹的手腕:“你果然要救她!亓宣,她到底是谁,你镇守镇魔塔四百年却不顾一切从里面出来,是不是也是为了她?难道……”   “难道她是和颜?!”   亓宣仙尊并非于艮阳宗修炼得道的。他拜入艮阳宗时,已是化神期修为,实力强过宗门内许多内室弟子。当时太初堂上一任宗堂仙君陨落,他被择选为新任的太初堂仙君,其门下内室弟子中,有一名女修,名为和颜。   和颜自小生长在艮阳宗,是上一任太初堂仙君拾回来的女婴。和颜资质平平,但因自小养大的情分,便被收入了内室弟子一列。   上一任仙君逝世,和颜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连亓宣仙尊的继任仪式也未参加。亓宣的来到让艮阳宗众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像这样的化神期修士在修仙界已是十分难得,即便有通常也早成为一派掌门,或自立洞府收了许多徒弟,但偏偏亓宣却来了艮阳宗。   亓宣接任太初堂仙尊之位,便是和颜新的师父了,为了照顾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徒儿,亓宣费劲了心力。在旁人眼中亓宣是冷漠淡然的,但在和颜眼里,师父是温柔宽厚的。   亓宣对她的好超乎常人所想:和颜天生怕热,亓宣便上海延山击杀凶兽碎玉鸟,取其玉鸟冠赠给亓宣捂手;和颜爱好花木,亓宣便移植了六合八荒所有四季花草,以灵力滋养,保它们永不凋零……只要和颜所想,亓宣都一一为她取来。   众人都说,亓宣此生,就是为了和颜而来的。   只是后来谁都没想到,因一场修仙界的通天塔赛,和颜与一名魔修的弟子相恋了。艮阳宗派出数十位元婴期修士前去捉拿和颜与那魔修弟子,却阴错阳差致使和颜陨落,在忘川砂河灰飞烟灭。   亓宣为复活她,亲上两仪谷,求得了神器——固魂灯。他以固魂灯的力量,在忘川砂河花了七七四十九日时间重新聚集了和颜的魂魄,随后启动了石阙今女卷,欲将其复活。但这石阙今女卷竟是上古凶器化身,它并未重新复生和颜,反而重伤了亓宣,又拖着和颜的魂魄引入了死界之中。   亓宣为寻回和颜魂魄,随即入了死界……十年后,他独自一人从死界返回,但终是只有他一人。   之后艮阳宗宗门上下所有人都未再提及和颜,这个名字成了艮阳宗的禁忌。久而久之,这名字便逐渐淡忘在了漫长的九霄云外中。又逢镇魔塔出了事,亓宣便代替扈鸿延入了塔内,一守就守了四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大纲人设,其实前生有好几重,包括亓宣的来历等。   第69章 吻   晏七颜微弱的痛吟唤醒了尚在回忆中的向苍仙尊。   亓宣已握住血丹,将晏七颜从地上扶起, 将血丹直接渡入了她的口中。血丹凝结的是修仙者体内灵树中的精血, 拥有大量的修为和灵力,晏七颜一服入血丹,身上的伤口便快速的愈合, 破损的灵脉也迅速得到修复, 痛楚缓缓减弱。   看到亓宣如此, 向苍仙尊便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和颜已死去四百多年, 面前这合欢宗女魔修难道真是她:“亓宣,当年在死界你真的带回了和颜的魂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问过去,只候今时。”晏七颜逐渐稳定之后,已昏昏沉沉睡去,亓宣轻轻拂过她额间的汗,双眸中是沉淀千年的宁静纯粹,“艮阳宗刑罚如何判,便如何予她定罪, 她若伤重, 我自会医她。”   “她若真是和颜,我们如何给她定罪!”向苍仙尊低吼了一句。   亓宣抬起眼帘:“轮回转世, 魂魄重生,往日于她而言早已烟云散尽,她是和颜或非和颜,与艮阳宗都无关系。”   向苍撞入他幽暗的眼眸,里面倒映着上空昏灰的云层, 犹如蒙上了一层雾霭,他看不到他更深处的东西,唯一从他眼中传递而来的,是如古井般沉寂的静默:“若无关系,你为何要救她?还用你身上百年修为凝结的血丹!亓宣,当年你以化神期修为入艮阳宗时,我便问过你,你为何而来。你从未曾告诉过我,现在我再问你,当年你是不是就是为了和颜而来……她到底是谁?”   冰雪剑飘落而起的雪花一片片飞过两人之间,亓宣缓缓垂了眼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只知,我要守着她。”   ……   晏七颜遭受锟铻钉酷刑一事在之后便传遍了艮阳宗。整个宗门都沸沸扬扬,都在讨论此事。有人觉得刑罚过重,现如今她还被关在阴森寒冷的绝地崖,也许已去了半条命;也有人觉得像合欢宗这样的魔修,就该直接被淬灭了。   “我昨日经过绝地崖外面,听到里面传来很惨痛的叫喊声,恐是那锟铻钉入体,实在太过疼痛了。”   “是啊,真是可怜,虽然她是魔修,但我见她好像也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啊。”   “你懂什么,她可是合欢宗魔修,专门找男人合欢,然后吸取你们的修为。她就是假装对你们好,博得你们同情后,再把你们骗上床。”   一群男弟子把晏七颜的事当茶余谈资,聊得十分欢快,内容更是不堪入目。另一旁的滕芷气得直接从座上站了起来,正要发怒,却被滕泽一把拦了下来。   “哥!你拦我做什么!你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话!”滕芷气得脸都青了。   滕泽冲她摇了摇头,然后直接走上前一脚踹翻了那几个聊天着的弟子的桌榻。他们被吓得一惊,其中一人恼怒的站起来:“你干什么!”   滕泽凌空一招唤出一排高阶符纸:“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七颜什么话,这些符纸会一张不剩的全打在你身上。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们山庄所制的符纸,艮阳宗每年都会采购,专供元婴期修士在外完成任务时使用。”   那弟子气得咬牙切齿,滕泽滕芷背后的山庄实力强大,他的确惹怒不起,更何况他们二人是内室弟子,有着旁人羡煞不已的资质。但若是此时就这么妥协了,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区区一个魔修,说她怎么了?谁不知道她现在快死了,被打了锟铻钉又被关在绝地崖那种地方,迟早要毙命!”   “她会不会死,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便在这时,有另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九鼎山庄的九承悦。   滕家背景虽然强大,但也抵不过一个九鼎山庄,九承悦一出来,那原本还想再辩解几句的弟子瞬间闭了嘴,生怕多说一句就惹恼了他。   九承悦本来就不喜欢这群呱噪的人,推选大会当日所发生之事,他当然也是亲眼目睹的,晏七颜隐藏着秘密,他本来就有所怀疑,但却没料到她竟然是魔修……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魔修?她若是魔修,这群叽叽歪歪呱噪的人,早就堕入魔道几百次了。   他心中十分不爽,觉得自己竟与这群愚蠢的人一样,是在最后才知道的。滕泽没想到九承悦会忽然开口:“九师弟。”   九承悦入门比他们晚,这一声师弟并为过。   他似乎也没在称呼上多计较,而是瞥了滕泽滕芷一眼:“与这些人,有什么可多说的。”滕芷开口道:“你是不是也不相信七颜是魔修?”   “她是魔修毋庸置疑。但与北魏相传的那个,未必是同一人。”九承悦一甩手,“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去问问她不就行了,有什么可传的。”   问她?可绝地崖他们进不去啊……   滕芷还在皱着眉头,却见九承悦已抬脚往绝地崖方向走了去。她看了一眼滕泽,两人点了点头,均跟了上去。   沮渠封坛这几日一直惶惶不安,特别是当他得知晏七颜受了刑重伤,还被关押在了绝地崖。自己明明应该恨她,讨厌她,厌恶她,但不知道为何满脑子都是她留给自己的话,她温和的目光,她将自己抱在怀中时,如玉的模样。   人人都说,是她害得北凉国破灭,是她想得到自己身上的应龙血脉……但直到现在,她连自己的半个手指都未碰过。   她送他入宗门,她替他拦下闯塔罪责,她做了这一切的一切,她并没有伤害他啊。   缓缓摊开手掌,上面有一粒化身丹,是段柏渊交给他的。几天前,他为了晏七颜的事找到了段柏渊。他想问清楚关于魔修七颜的事情,包括当年北凉和北魏所发生的,到底是不是她所为。段柏渊却一字不说,只交给他这颗丹药:“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她便可。”   鼓了鼓勇气,他将化身丹一口闷了下去。   化身丹化身需凭想象将自己幻想成另一人模样,在一个时辰内,就可以维持那人的形象。沮渠封坛脑海闪过几位仙尊的模样,唯独自己的师父亓宣格外清晰。   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成了亓宣的模样,翩然仙姿,超凡绝然。   ……   绝地崖玄门,守卫的执法堂弟子看到前方传来脚步声,抬起头,竟是掌门亓宣。只是他今日没有御剑,却是踱步而来。   “参见掌门。”当他走近,两位弟子立刻鞠躬行礼。   “亓宣”并不言语,只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开门。弟子虽觉得今日这掌门有些奇怪,但还是规规矩矩打开了玄门,让他进入绝地崖。   一踏入绝地崖,门便重新被合上了。   沮渠封坛抬起头,他看到晏七颜被关在石阶上方的圆台中,周身都是环绕的水渠,里面寒冷刺骨,她意识模糊的躺在地上,似十分痛苦难受。   她竟伤成如此……   沮渠封坛顶着“亓宣”的容貌,想快速踏上圆台,却不料结界猛地一闪,直接将他阻隔在了外面。这结界由冰雪剑所设,除非修为极其强大,或有专门的咒文解除,否则旁人无法入内。即便是当时的段柏渊,也只站在圆台的外面。   他无法入内,只能眼睁睁在外面看着虚弱的晏七颜。看到她这副样子,沮渠封坛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很难受,特别难受,他不想看到她是这副模样。   “七颜。”他站在圆台外面,忽然喊出了她的名字,“喂!魔修七颜!七颜!”   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意识模糊的晏七颜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她支撑着手从地上坐起,视野不是很清晰,只朝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自从身上的锟铻钉被拔除后,她便一直被囚禁在绝地崖中疗伤。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伤似乎好得很快,身体仿佛一直在温热的状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带给她力量和灵力,或许因为如此,她原本几乎要倒退的等阶竟开始重新逆转上升,但就因为如此,那力量和灵力的源头开始枯竭,身体不自觉的掠夺那力量转化为自身的修为,直到刚刚那一股力量似乎被耗尽……   身体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开始向外索取,似乎在寻找哪里还可以得到更多的修为……这是魔修七颜这副躯体的本能。   当她看到结界之外站着另一个人,那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然后一下子伸出手,将他拉入了结界之内。   冰雪剑只发出一阵震动,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沮渠封坛被拉入了圆台,他没有站稳,整个人倾覆在了晏七颜的身上。双手扶着地面缓缓撑起半个身形,却感觉到有一阵呼吸就在正下方,他睁开眼睛,尚未来得及看清,就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贴了上来,一下子吻上他毫无血色的唇。   呼吸一下子窒息,他脑海顿时空白一片,只呆呆的撑着手。   第70章 晏将军?   此时,亓宣正在殿中盘膝静坐, 他忽然感觉到冰雪剑的异动, 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幻化出一道水镜投射到了绝地崖之中。当影像逐渐清晰时,他浑身一震……   只见镜中的“自己”, 倾身在晏七颜的身上, 苍白的嘴唇亲吻纠缠, 如黄粱一梦, 又如此真实。   有一股异样的情愫从心里忽然蔓延而起,仿佛这一刻,他就是水镜中的那个“自己”,他仿佛看见他将晏七颜抱入了怀中,触碰着,交缠着,亲吻着……心境一下子意乱,原本因失了一丝精血而在调息的灵力瞬间崩散, 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瞬间收起了水镜, 让自己脑海中的臆想渐渐平息下来。   此时绝地崖中,沮渠封坛已整个人彻底懵住, 他闻到晏七颜身上淡淡的香味,呼吸透过口齿传递而来,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整颗心都剧烈跳动了起来。按在晏七颜两侧的指间划过了她的青丝,纤细的, 柔软的,好似蚂蚁在指上游走。   他的耳尖都几乎红起来,却在这时,绝地崖的玄门被打开,外面闯进来一群人,正是赶来此地的九承悦和滕芷、滕泽等人。当滕芷看到圆台之上,亓宣掌门环抱着晏七颜,亲吻着她的时,眼睛都瞪大了:“掌门?!”   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滕泽也瞠目结舌,他从未料到掌门竟然会有这般举动。便是边上看过世间所有离奇事情的九承悦都未能缓和过来。   守着玄门的两位护法原本要阻拦着群人入内,却未曾想九承悦身上法器颇多,一件一件袭来根本挡不住攻势。当他们从玄门外追进来时,眼睁睁看着俯身在地上的“亓宣”,与那被囚禁的女魔修竟在地面如此暧昧亲昵,一时间,都懵逼了……   沮渠封坛听到声音时,才焦急的一把推开了晏七颜。他坐起身看着身后站着的数人,脸瞬间红如朝霞:“你……你们出去!”   他声音有些急促和严厉,众人皆一怔,除了两位护法,站在玄门内的九承悦和滕芷、滕泽都不愿在此刻离开。滕芷脑海完全是一片混乱,一会儿有数万只骏马奔腾而过,一会儿又有烧沸的滚水临头浇盖下来:啊啊啊啊!刚才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掌门和七颜……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掌门,我们是来探望七颜师妹的。”九承悦率先冷静下来,他目光观察着“亓宣”的反应, “七颜虽是魔修,但与我们也相处了很久,得知她受刑被囚禁在此,我们便想来看一看。”   沮渠封坛已完全动弹不得,他因刚才那一幕被人知晓后整个人面红耳赤,又恐自己维持一个时辰的身份被暴露被揭穿,完全没敢抬头看玄门:“我与她有几句话要问,你们候在门外,待我问完,便让你们相见。”   他借着掌门的身份如此说,其他众人也无法继续留在玄门内。   九承悦总觉得这掌门今日有些奇怪,而且刚才那副情形……掌门为何会忽然和七颜……只因为她是合欢宗魔修的缘故吗?   几人被护法带出了玄门,玄门关闭后,众人只得站在外面等候。   众人走后,沮渠封坛怀抱着膝盖,缓缓坐到了地上。他看着被自己推开后,又昏睡过去的晏七颜,长久压抑的悲痛,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了。他无法再忍住,就这样顶着“亓宣”温润如玉的脸,眼泪从眼角直接滑落了下来:“你说……为什么要我遭遇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你,北凉就不会灭国,晏将军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孤独的留在这个地方,在深夜里醒过来,所有人都不在我身边……连你也不在我身边……”   “我应该恨你的……我应该要杀了你……替晏将军报仇的……”   眼眶染了红,他就这样看着地上的晏七颜,一句一句说着,像是问她,更像是问自己:“如果你要我的应龙之血,你就应该像对付他们一样对付我。你不是想要身上的血吗?你不是要把我所有灵力都拿走吗?你把我送到山上来,你要我学仙术,要我变强,但是以后呢?我变强以后……又会怎么样……晏将军不会活过来了,北凉国也不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他独自一人承担,他看似桀骜看似骄纵,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日子……他忍受着这些压力和痛苦,常常独自一人悲伤,独自一人哭泣,独自一人绝望。   “太子……别……怕……”   忽然的,躺在地上昏沉的晏七颜口中,微弱的呵出了一句话。   沮渠封坛的头猛地抬起,他仿佛是听见了,又觉得那只是自己太过思念的幻觉,他连忙靠近了她一些,伸手推了推她:“你说什么?女魔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会……在后面……”晏七颜似梦见了从前临死前的那一刻,她想护住他,即便在梦里,也想护住他,“一直……看着你……陪着……你……”   ——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晏将军……   ——走!快走!   “晏将军?”他的手就在这一刻顿在了半空,难以置信的颤抖着。他试探着开口,目光牢牢盯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晏七颜。   然后,他听到她那一句轻轻的回应,仿佛穿过了悬崖峭壁,穿过了时空岁月,就这样来到他面前。   “嗯……”   此时,他身上化身丹的药力散尽,恢复成了沮渠封坛的模样。他就这样呆呆愣住,随后拼命将地上晏七颜抱入了怀中。心中挤压的悲伤、压抑、痛苦、难受、绝望,在这一刻突然破涌而出,他就这样在绝地崖中痛哭了起来,声音凄厉悲惨:“晏将军……晏将军……晏将军……晏将军……”   没有人会护着他,没有人会竭尽全力保护他,没有人会牺牲自己换他平安……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晏将军,只有晏将军……   他想到她只身挡在妖兽面前,身上被撕咬的鲜血淋淋,却义无反顾站着;他想到她淌过炙热的岩浆流,只为陪他上艮阳宗,让他日后有安身立所之地;他想到他当着众人的面脱下了手上的玉镯,纵然在天下人面前显现缠身的魔气,也要为他抗下所有罪责……   他应该知道的,他应该察觉到的……   亓宣来时,沮渠封坛已哭得浑身脱了力,他听到脚步声,缓缓仰起头。看到亓宣一身白衣,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   “师父……”他轻轻唤出一句。   亓宣的眸光凝结着千年岁月的沉淀,威仪的眉宇,在看到他怀中的晏七颜时,微微松缓下来。伸出手,轻轻靠在沮渠封坛的额上:“天地间的许多事情,其实早已注定。”北凉国早有亡国先兆,纵然没有魔修七颜,也有旁人。   他凌空一握,将一片冰雪剑中的冰花凝集在了手掌中,放入了沮渠封坛的额间:“都忘了罢。”   忘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忘了化身成他的样子,忘了来到这绝地崖……忘了真正晏七颜的身份。   沮渠封坛的记忆被封存,他合上了眼帘,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亓宣俯下身来,他纤细的手指拂过地面晏七颜额间的发,动作轻柔地好似在抚一片即将落下花瓣的水露:“这一世,我会一直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尽痛苦。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再伤害你……”   玄门外,滕芷等着焦心焦肺,刚才亓宣化作一缕光入了绝地崖,众人都没有察觉,以为里面的“亓宣”还在与晏七颜问话:“你们说,掌门会不会……又对七颜她……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刚才肯定是我看错了!掌门如此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七颜有绮念。”   她狠狠敲了自己两下脑袋,转头向滕泽求证:“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肯定是眼花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你一个人眼花也就算了,难道我们都跟着眼花?”滕泽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掌门都跟七颜亲上嘴了。”   “滕泽!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什么恶心的话?我只是称述事实,刚才你都看见了啊,掌门他——”   刚争执了两句,玄门突然被打开,亓宣从里面踏了出来,手里拎着昏睡过去的沮渠封坛。   众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立刻转移到沮渠封坛身上,这太子怎么也在绝地崖里面?刚才没看见啊?亓宣朝守卫的两名护法一瞥:“沮渠封坛擅闯绝地崖,关回太初堂闭室,反省七日后才可放出来。”   “是……是。”护法简直是莫名其妙啊,他们守着绝地崖可是好好的,这弟子怎么进去的?根本没看见啊。   第71章 公布刑罚   滕芷等人,最终也没能有机会进绝地崖探望晏七颜。九承悦只觉得当日所见的亓宣掌门有些怪异, 且不说在绝地崖看到的那一幕, 而是他前后的态度和状态,实在有些不一致。但这种怪异他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众人无法得见晏七颜, 便只得返回各自宗堂去。   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对魔修七颜的刑判终于下来了——她将被封锁身上所有灵力和修为, 以凡人身躯受九九八十一道业火刑。若能熬过, 便留她性命逐出宗门;若熬不过,尸身将被埋入赤桃林,成为万千桃树的养料。   九九八十一道业火刑与锟铻冥甲刑的残酷程度,相差无几,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晏七颜可以不被剔除灵根,摧毁灵树。   对于修仙者来说,灵根被剔除, 体内灵树被摧毁, 这才是最惨的。封锁灵力修为,今后或许还有机会被解开, 但若是灵根都没有了,那将真正变成一个普通人,连修仙的资格都没有。   业火是恶业害身之火,又为地狱罪人之火,业火的残忍程度便是受刑者会不断加深身上的痛楚, 并且无法减退。譬如第一道业火上身,这种热度会一直加注在身上,第二道业火继续加身,热度和痛苦便增加了一倍……九九八十一道业火,能忍受此刑还活下来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更多的人,是在经受此痛苦后一直得承受业火的折磨,不得解脱,最后自尽而亡。   艮阳宗此刑公布后,大部分之前见证了魔修出现的各大掌门和仙君也都认可了。对于魔修,他们本就痛恨至极,若是艮阳宗包庇,至此之后便很难再服众整个修仙界。   业火之刑需在艮阳宗山顶道场所受,届时会请整个宗门所有弟子监视。其中包含各大宗堂仙尊和掌门。   滕芷和滕泽虽为晏七颜可以免遭灵根抽离而庆幸,但也十分担心她能否熬过业火之刑。而段柏渊,却是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晏七颜受业火之刑!他必须将她带离艮阳宗,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伤及她的性命,他都必须保证她得活着!   她活着,自己才能活着,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行刑之日已定,就在七日之后。艮阳宗内许多弟子都在窃窃私语,有些弟子入宗门那样久,都没有见过业火之刑:“我听说受刑者,要被绑在缚龙柱上,再用锁灵阵封锁住修为和灵力,再进行刑罚。”“那业火是从何而来的?”“我也不知,好像是会有修为高的大能者,打开一道通往地狱的大门,那业火,就是从地狱里召出来的。”   “我听说业火是专门用来惩治恶人的,身上只要沾上一点,就会痛苦万分。”   “那是魔修,她活该受此刑。”   “所有人都说她做了许多恶事……不过我与她接触时,实在看不出来她是那样的人。”   滕芷听着他们私底下议论,整个人更忧心忡忡:“你说七颜到底能不能熬过?她若是熬不过来,会不会真的就这样死了?”   第72章 她没有害过我   滕泽这几天很是沉默,他专门派家族的人去调查了北魏和北凉所发生的事, 七颜所作所为, 确实罄竹难书。她为了得到更多的修为和灵力,迫害了整个北魏皇族,之后又发动了北魏和北凉两国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 死去的无辜凡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便是真正的魔修七颜, 而不是那个会温和的看着他们, 纵然在她耳旁再吵再闹,都能抿嘴一笑的女修。   他抬起头,看着万分担忧的妹妹,心头如万般思涌:“阿芷,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残忍无道、暴虐狠毒的魔修。她在我们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只是她的伪装……她杀过许多人,害过许多正道修士, 甚至做出过更残忍的事。”   “阿芷, 若真如此,你还会同情她, 可怜她,怜悯她吗?”   “她没有害过我,也没有让我亲眼所见她害人。”滕芷一下子抬起头来,“哪怕她真的是大魔头,今后若她再伤人害人, 我一定会亲自阻止她。但是现在,我希望她能好好的,能度过这个难关。”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难分黑白,她不能为七颜辩解,也无法让其他恨透了魔修的人原谅她,为她担心。旁人是旁人,她自己是她自己,旁人如何想,她不想去计较,她只管遵从自己本心。   ……   行刑之日来临这天,正好是沮渠封坛被解禁之日。他终于能从门里出来,看到太初堂的许多弟子都匆匆忙忙往道场赶去,他有些不解,便伸手拉住了其中一名弟子:“请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被关傻了吧?今日是那个魔修的受刑之日。九九八十一道业火之刑,我从前都没见过!自然要去看热闹。”那弟子随口解释了一句,便甩开他继续往道场走。   沮渠封坛整个人怔在原地:怎么他一解禁,这魔修就要被行刑了?   记得七日前,他醒过来时已经回到太初堂。之前自己明明假扮成师父的模样进绝地崖想打探晏七颜的底细,但好像半路就没了印象,自己到底有没有进绝地崖都不记得了。难道是在半路上就被发现了?   那魔头,就这样要被行刑了吗?九九八十一道业火是什么刑罚?严重吗?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口有些疼,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赶往了道场,他也随着人群一同前往。   受刑日,晏七颜是被濮元仙尊亲自带出绝地崖的。   她双手拷着铁链,裙摆因受过锟铻钉而血迹斑斑。她踏出玄门,已有一些弟子等在外面看她。其中就包括段柏渊。   大部分人只为看个热闹,段柏渊是真心希望晏七颜不要死。他儒袖一拂,上前两步恭恭敬敬朝濮元仙尊一拜:“仙尊,我在散修时曾与七颜结义,今日她将赴刑场,我有几句话,想同她说一说。”   濮元仙尊轻瞥了他一眼:“也罢,长话短说。”   他只给他们留了片刻时间。   第73章 解蛊   濮元仙尊已转过身,吩咐一众执法堂弟子继续看守, 自己则先前往道场, 准备缚龙柱。周围其他人一听要竖起缚龙柱,便兴致勃勃跟了过去。   玄门外,唯有几名看守的执法堂弟子。   段柏渊缓缓走上前来, 忽然将晏七颜揽入了怀中, 那些看守的弟子脸颊一红, 赶忙背过身, 假装没看见。   “师父……那日我所说的话,你考虑的如何了。我能带你离开艮阳宗,你若要回合欢宗,我便陪你回合欢宗;你若不想回去,天涯海角,我愿陪你走遍任何一个地方。”他就这样抱着她,声音轻缓低沉。   “段柏渊。”晏七颜微微挣了一下手臂,将他推开至眼前, “元阴青阳蛊的毒, 我可以用此身一半的修为,为你将其解除。”   她在囚禁在绝地崖这段时间, 除了受锟铻钉刑后度了一段昏昏沉沉的日子,苏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请求面见濮元仙尊。她提到了元阴青阳蛊,磕头寻求此蛊的解法。   濮元仙尊得知她竟将这蛊用在同门弟子身上,气得整张脸都白了:“好,你真好!你竟如此不知检点, 还用这样的方法迫害自己的同门!”他直接从袖中丢出一枚圆筒型法器:“要解此法,就用你身上半数修为,引出元阴青阳蛊虫,此法器能将蛊虫淬灭,彻底解除蛊毒。”   “多谢仙尊。”她自知已不配为濮元仙尊的徒弟,便不敢再称师父。   濮元仙尊摇了摇头,彻底失望的离去。   之后处置她的刑罚便定了下来,通报到了绝地崖。她握着手中的法器,孤身立在圆台之上,执法堂弟子念完刑罚处决书,将它交到了晏七颜手中:“七日后行刑,你好自为之。”   “是。”晏七颜收起法器,恭恭敬敬的抬手,接过了处决书。   今日她从绝地崖被解押出来,濮元仙尊之所以留给段柏渊时间与她相见,就是为了让她解除他身上的蛊毒。   晏七颜脸上漾开淡淡一笑,如身后树上梨花,清丽温婉:“你应早些告诉我,我便可以早些为你解蛊。段柏渊,你为人太过谨慎,不敢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你是怕我知晓元阴青阳蛊一事,就会像魔修七颜那样,以此要挟你。”   段柏渊微微一怔,他望着晏七颜,她一身内室弟子的玄衣,双手被铁链锁铐着,黑发散落下来,沾着脸颊的血渍,明明是如此狼狈,却在这一刻,仿佛比那些盛开的花更美丽,更惊心动魄。   这便是晏七颜,镇守北凉国十余年,叱咤沙场的镇国将军……   纵然龙潭虎穴、 刀山剑树,都毫不畏惧。   忽然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段柏渊竟伸手护住了胸口上那因元阴青阳蛊而绽放的青色缠纹。因为他知道,当蛊毒解开,至此之后,他与她便再无瓜葛。   “段柏渊。”晏七颜没有看见他的迟疑,她像是酝酿了许久,在解毒之前,微微挺直了后背,向他恳求,“我即将受刑,生死都是未知。从前魔修七颜伤害你的,我无法替她偿还,替你解了元阴青阳蛊,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你是异火单灵根,今后你所能走的路,要比我远得多……我希望……如果可以……你能够帮我多多照拂沮渠封坛。你的恩典,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第74章 业火之刑   话落罢,晏七颜忽然伸手抽过段柏渊腰间的长剑, 一剑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不要!”段柏渊来不及阻止, 晏七颜已一掌击打在了他的胸前,手臂上源源不断的修为和灵力,顺着灵血瞬间没入了他的身体内。   身后看守的护法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们要上前阻止, 却发现她的周围有一道屏障结界, 阻拦了他们靠近。这道屏障是自地面而起, 正是之前濮元仙尊所站立的地方!   “晏七颜!!!”段柏渊的身形也随着地面的结界扬起而被定在原地,他睁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灵血顺入他的体内,游走在他的灵脉之间,那些躲藏在灵脉里的蛊虫被逼迫得无处可逃,只得顺着他胸口的青色缠纹渗透出来,一跃逃到了半空中。   便在此时,晏七颜左手凌空一转, 濮元仙尊所赠的法器瞬间显现在了蛊虫面前。那法器源源不断将蛊虫吸附入管内, 然后将它们一一淬灭。   元阴青阳蛊养在段柏渊体内已经许久,蛊虫也不止一条两条, 她不断释放着自己的灵力,将身上所有力量都注入他的灵脉中,竭尽全力搜寻那些蛊虫。   她变得越来越虚弱,修为也开始大幅度的往下跌落,从筑基中期一直掉到筑基初期, 然后彻底掉阶落入了练气期,再从练气期持续下跌,直到身上修为几乎耗尽,连练气初期都及不上……手上的灵力和修为也越来越少,但她还是坚持着,竭尽全力逼出了段柏渊身体里所有的元阴青阳蛊。   当最后一条蛊虫被法器淬灭,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段柏渊的脚下。   结界还没有散去,段柏渊根本动弹不得,他看到地面的血迹像盛开的红花一样绽放,晏七颜虚弱的躺在地面,不知生死……   “晏七颜!晏七颜!!”他的镇定、冷静,仿佛就在她倒下的一瞬间再也不复存在了。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能睁开眼睛,他要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能继续像从前一样,坚强的站起来……   ——师父是不是已开始嫌弃柏渊了?自从太子殿下来了之后,师父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了。   ——你,你在胡说八道……   ——师父,你中了魅毒,又身受重伤,徒儿不得已将你放入暖玉池以灵力滋养,请师父宽恕。——我自己会疗伤,你不必在此了。   ——你应早些告诉我,我便可以早些为你解蛊。段柏渊,你为人太过谨慎,不敢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   ——你是北凉国镇国将军,晏七颜。   ——嗯。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许是一炷香,许是数个时辰,当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他不顾一切的将地上的晏七颜抱了起来。他探着她的鼻息,发现她有微弱的呼吸时,隐忍的眼眶终于透出水光,他紧紧抱住她,下巴靠着她的肩膀,靠着她的长发:“你要活着,晏七颜,你要活着。你不能死在我面前……于我而言,这个世界早已是孤寂冷清,唯有你,唯有看到你……”   看到你一次一次站起来,看到你一次一次抵抗着自己命运向上天博弈……唯有你在,这个世界才是鲜活的,才是真实的。   艮阳宗山顶道场,所有艮阳宗的弟子都已聚集了过来,他们仰头看着那根竖立起来的缚龙柱,柱上的金龙张牙舞爪的看着众人,仿佛随时都能化为实体冲出来。   行刑的时辰已经到了,但晏七颜还没有来。   站在柱前的向苍仙尊微微蹙了蹙眉:“解押魔修七颜的执法堂弟子还需多久才到?时辰快要过了。”   “你急什么急?又不是求婚嫁娶,还挑日子挑时辰不成?过了就过了,晚了就晚了,能执行不就行了。”花容仙尊有些不耐烦向苍的催促,这家伙平日里也不管艮阳宗,到了处置魔修的时候,他倒是最积极的一个。   “来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朝那方向望去,只见数位执法堂弟子身后,浑身虚弱的晏七颜一步一步跟随而来。   她失了半身修为和几乎全部的灵力。当她苏醒时,段柏渊请求她不要再去受刑了,她可以趁此机会逃走,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天底下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去。但晏七颜摇了摇头:“我若逃了,便无法给六合八荒……给北魏和北凉国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我不想让他继续恨下去,他日后要修行,心中便不能有执念。魔修七颜害了他的北凉,害了他的一生,只有我受到刑罚,才能消了他的悲愤。”   所以,她来了。   挺着脊梁,来到这即将行刑的道场,无畏无惧。   沮渠封坛就这样站在人群中,看着她被执法堂弟子带上来,绑上了缚龙柱。下面所有的艮阳宗弟子都在看着她,看她即将承受何等酷刑,看她是否会灰飞烟灭。   有风从远处吹拂而来,伴随着那远处群山的云海之巅,静静的流淌倾泻。她仰着头,想着从前站在城墙上,也是这般宁静。人只有站在高处,才会觉得天地辽阔,而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为何你不告诉他,你若告诉他你的身份,他就能消了仇怨,就能一心向上修行,而你不必如此痛苦!」   「我若告诉他,魔修七颜就是晏将军,今后在这六合八荒,他又当如何?」   魔修永远都会被人看不起,会被人追杀,被人欺辱,纵然是在同盟中,也要时时刻刻提防别人的迫害。这样的日子,对于太子来说,太艰难了。   倒不如就此断个干净,从此以后他能在这艮阳宗中,一步一步登上她无法仰望的位置,直到天地万物之巅。   “行刑!”   只听得一名执法堂弟子高喊,缚龙柱四周瞬间犹如沉入了炎火地狱,周围一朵一朵绽放着热度的业火之莲敞开而起,盘旋着晏七颜升腾到了半空中。濮元仙尊凌空飞至晏七颜的面前,一掌封印了她仅存无多的修为和灵力。晏七颜痛得嘴角溢出鲜血,但仍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一句声音。   濮元仙尊落地,第一朵业火就迎面冲向了晏七颜,只看到火光一下子没入了她的身体,炙热的火光甚至能透过肌肤绽放火红色,一道道火色纹路在她身上蔓延,极度的炙热灼烧了血骨,鲜血几乎在遇火的瞬间就化为了蒸汽,升到了空中。   第一道业火已让她痛得撕心裂肺,接下来的第二道、第三道……每一道业火狠狠击打在她身上,一重比一重更痛,一重比一重更炙热,更滚烫。   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灼烧,她痛得指甲抠入了身后的缚龙柱,痛得咬破了嘴唇,痛得脖颈绷紧了青筋,却被血水不断洗刷。这种煎熬远比从前考试时所遇的灼阳炼火场更痛苦……   不过第十重,她已大汗淋漓,指甲被抓得断裂,再强大的意志力也让她无法隐忍这样的痛。当十一重业火落下,她终于痛吟出声。   下面站着的艮阳宗弟子中,有些女修已忍不住别过了脸去,不敢再看:“太残忍了,她肯定熬不过八十一道的。”“是啊,她身上已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干脆一刀将她杀了吧,何必如此折磨她。”   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悲愤:“她是魔修,杀人的时候可是不眨一下眼睛的,你们居然还觉得她可怜?怎么不可怜可怜那些死去的人?”   “我们又不是魔修,如此折磨她,我们和那些魔修有什么区别?”   “就是就是。”   周围原有些争执起来,却被向苍仙尊冷冷一哼给制止了。他们不敢再说什么,顿时空气中除了业火焚烧的声音,便只有晏七颜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那声音一阵阵传来,揪得心都碎了。   沮渠封坛看着如此受刑的晏七颜,不知为何发现自己眼角竟滑落了眼泪,这个他应该最痛恨的魔修,此刻受到了惩戒,却为何让他如此难过。为什么心会那样痛,痛到他几乎无法呼吸,痛到他想赶紧将那业火停止。   不要再折磨她了,不要再折磨她了,不要再折磨她了……   “啊!!!!!!!!!”缚龙柱上再次响起一阵惨叫。沮渠封坛猛地抬起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求求你们,不要再折磨她了!   同一时间,亓宣仙尊所在的掌门寝殿,当新一道的业火冲击而下,盘膝而坐的亓宣仙尊也随之浑身一痛,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在他的身上,贴着一个红色符纸,而被绑在缚龙柱上的晏七颜,后背处不知道何时也被贴上了同样的符纸。这符纸名为“共患”,是修仙界中最难制作的高阶符纸。难做的原因有很多,一是这符纸制作的材料很难获得;二来“共患”符纸的使用者很少,购买者也不多,久而久之就不太有人愿意制作它,当市场不需要它的时候,便没有人去收集这样的材料,也就更难制作了。   “共患”符纸能互相分摊对方身上百分之五十的伤害,如若此刻亓宣仙尊受到重创,那么晏七颜会分摊他重伤的百分之五十,反之则亦然。   而此时,晏七颜不断承受着业火之刑,其中有一半同被“共患”到了亓宣仙尊身上。   倘若不是他,以现在晏七颜的修为和灵力,加之又被封印,早就惨死了。   第75章 相护   亓宣仙尊以指作绢擦去了嘴角的血渍,连他都无法扛下这九九八十一道业火, 更何况承担着重创的晏七颜。他长袖一拂, 从身躯里脱出了元神,直接飞往缚龙柱。   缚龙柱上的人已奄奄一息,九九八十一道业火已被击打了二十多道, 晏七颜失了知觉。   当下一道业火袭来时, 有一个众人无法看见的身影阻挡在了晏七颜身前, 那业火直接击打在了他的身上……这是亓宣仙尊的元神。   站在下方的向苍仙尊感受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那隐藏在缚龙柱前的元神能传递来十分强大的力量,低阶的修士无法感受到,但大乘期修士却能清晰的察觉。是亓宣!亓宣竟以元神为她阻挡业火!   他几乎是一把拉住了濮元仙尊的手腕,濮元仙尊也顺着那强大的力量看了过去,他意识到那里有东西存在,却并不知道是亓宣:“有人在护她。”   “是亓宣……”向苍艰难开口。   “亓宣?”濮元仙尊浑身一怔,“为何?”   因为那缚龙柱上的女魔修, 就是四百多年前的和颜。那个放在他心尖上, 几乎把六合八荒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过去的和颜。   元神不比肉身,肉身有媒介, 有物质,元神看似强大,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以元神抵挡业火,所受的痛楚是肉身的百倍千倍。亓宣可以对天下人冷漠,他杀过许多魔修, 除过许多妖兽,便是与他同宗的赤桃林桃花骨妖,他也未手下留情……但唯独对和颜,唯独待和颜不同。   他记得那时候和颜最喜欢赤桃林的景色,亓宣便会以灵力封锁整片桃林,陪伴她在里面度过桃花盛开的季节。   和颜在那时认识了天生魔体的桃花骨小妖,因为同情小妖的遭遇,和颜请求亓宣不要用残忍的方式淬灭它。于是在这之后的每百年,亓宣都会以自身的修为将桃花骨妖化为初始状态,再将它淬灭。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盼着自己的修为能增长,盼着自己能变强能踏上更高阶的位置,只有亓宣,愿意为和颜一句话,而付出自己身上大部分的修为力量。   他甚至觉得,那个时候的亓宣,会终有一日与和颜结为道侣,或许再过数百前,再过数千年……但谁也没有想到,和颜却选择与一名魔修弟子在一起。   当时负责追击的人里便有他在,他记得那名魔修弟子黑发魔冠,容貌俊美不可方物,就立在砂河中,笑得恣意妄为。   他们以为捉拿他轻而易举,却没曾想这名魔修弟子拥有极其强大的修为,艮阳宗的诸位弟子与他在砂河展开了殊死一战。当时整个砂河都是鲜血,染红了整条河道,连空气中都是弥漫的血腥味。   魔修杀戮成性,他为了彻底摆脱艮阳宗众人的追击,决定将他们全部斩杀在砂河。   却没想到最后关头,是和颜站出来挡在了身后所有艮阳宗弟子面前。魔修的剑贯穿了她的胸膛,强大的魔力席卷了整个天地,和颜在顷刻间便化为了点点星辰,消散到了空中……   ……   冷风一阵阵席卷在缚龙柱上,晏七颜的意识不断模糊,不断被疼痛激醒,眼帘上都是凝结的干涸血痂,她缓缓睁了开来,模糊的看到身前似乎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白衣仙衫,长发披散在后,随风轻轻拂动……他替她挡下一道又一道业火,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一人承担。   是谁……她竭尽全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但眼前是模模糊糊一片,明明感觉到前方有人,但却又只有碧蓝的天,和远处漂浮的云。   她从来都不怕死,上过战场,闯过炼狱,死对于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归宿,一个日后她必将去的地方。她竭尽全力活着,是因为活着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护更多的人,守更多的城,看着天空蔚蓝无边,闻着空中花香四溢……   若有一日她真的断送了性命,她也能仰起头,感谢苍天让她来到过这世上。   最后一朵业火击打在缚龙柱上,行刑终于结束。   束缚着晏七颜的玄铁一下子松开,她直接从上面跌落了下来。站在下面的段柏渊上前一步将她接住,身边滕芷和滕泽等人已围了上去。   沮渠封坛远远站着,他的脚也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却一下子顿在原地。他对自己说不应该过去的,不应该担忧她,不应该同情她,她是害了北凉国,害了沮渠皇族,害了晏将军,但这颗焦虑的心,这无法被自己控制的身体,却恨不得能立刻去到她的身边,守在她的身侧。   “七颜,七颜!”滕芷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疗伤丹,她拼命为她灌下去,并且用自己微薄的灵力为她施救。执法堂的人却在此时上前来:“魔修七颜已受业火之刑,她既还活着,便要立刻逐出师门。”   “她从前也是艮阳宗的弟子!她刚受了重刑!就算要逐出去,至少也要等她伤好起来,就算再残忍,也要让她能自己站起来!现在逐出去,岂不是要让她被外面的妖兽吞腹入肚!”滕芷哪怕肯让人动她分毫,死死护在晏七颜身边。   但执法堂的弟子却已上前将她拉开,把晏七颜从中间带了出来。   她奄奄一息,被人拖向了漫长的石阶下。滕芷要追上去阻拦,却被滕泽拦住:“你若拦下来,艮阳宗便会受他人斥责包庇之罪,之后七颜必将受更重的刑。她如今还能活着,又保得住灵根,已是最好了。”   滕芷心一颤,她只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执法堂的人带她离开。   艮阳宗的石阶又高又长,晏七颜昏昏沉沉一路被拖着下山,山路都留下了长条的血迹。在快到山脚的时候,执法堂的弟子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那儿,是九鼎山庄的嫡少爷——九承悦。   九承悦背靠着山脚下的一棵树,当晏七颜被带下来的时候,他直接伸手从执法堂弟子手中将她接过。那些弟子一愣,正要说什么,九承悦却眉眼一瞥:“这里已经不是艮阳宗了,你们不是已经将她逐出来了吗?”   众人看了看脚下,确实已出了艮阳宗的门,但外面这大片的山脉,其实也属于艮阳宗的地界。   只不过面前这人是九鼎山庄的嫡少爷,他们也不好开罪,便道:“这魔修已被逐出,她的生死便与我们无关了。”   “如此,便好。”   九承悦抱着晏七颜,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艮阳宗山脚的门。   他自然知道,晏七颜来艮阳宗是有目的的,但这个目的真的是为了闯镇魔塔吗?是为了夺取那上古神器?他却并不这么认为。或许诸位宗堂仙尊也看得出来,只是她显露魔身是在众弟子面前,是在修仙界诸位仙君掌门面前,所以不得不采用如此严厉的手段进行惩罚。   九承悦身为九鼎山庄嫡子,又是未来被寄厚望能继承山庄之人,自小就看惯了那些阿谀奉承之徒,那些想要从九鼎山庄得到好处,又放不下脸面装得高高在上。   有多少修仙者是被他们山庄推荐入艮阳宗的,灵根好的纵然得了推荐信也是一副“太客气了,不用不用”的态度,灵根不好的就拼命谄媚发誓,说日后必当回报……且不说这些人,便是艮阳宗高高在上的仙尊,又有哪一个不是踏着尸体走上去的。   手中用妖兽骨炼造的法器,吃下的灵植,提升修为的内丹……这些东西全部是从活的东西身上获得的。他们或许再修炼百年千年同样能幻化灵体,但却被旁人夺取了能量。   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物竞天择,谁的实力更强,谁就该更好的活在这世上。他看不惯的是那些虚伪的人而已,明明自己沾满鲜血,却觉得自己仍是冰清玉洁,高高在上。自幼修炼的人,大多有优越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不为自己烧杀抢掠而感到羞耻。魔修害人就是罪过,魔修就该死,而他们杀妖兽,取内丹,只是一件极普通不过的小事。   但其实说到底,都是同样在掠夺旁人的能量和灵力。正道修士又怎么样,他们同样在升阶时会遭遇雷劫,只是轻重区别而已。   在这些人里面,晏七颜却是真实的,她在承担自己所造的罪孽。九承悦查了她的资料,知道她从前所做的事都是滔天大罪,但这些罪孽她从未否认过,并且以自身之力承担了下来。   一步一步行走在狭隘的山路上,晏七颜虚弱的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靠着一个纤细却又有力的胸膛:“九承悦……”   她的声音十分微弱。   九承悦低下头,他看到她沾满血的脸上,那双眼睛干净清澈:“你已经被艮阳宗逐出师门,我带你回九鼎山庄疗伤。”   “你若……带着……我……会被……连累的……”晏七颜不想拖累任何一个人,她虚弱的挣扎,想从九承悦身上下来。却被九承悦稍一用力,更加抱紧了一些:“魔修也好正道修士也好,九鼎山庄开门迎客,只要出的起钱,我们都做生意。”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九鼎山庄不是没有接触过魔修,让晏七颜不必担心。   但晏七颜误解了,她以为九承悦救她是为了赚钱做生意。想到自己身无分文,还欠了合欢宗掌门一颗珠子,便更加虚弱:“……我没钱……”   九承悦一怔,随后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我有。”   第76章 九鼎山庄水云院   晏七颜在九鼎山庄,一躺就躺了七日之久。   当她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华丽的床幕, 还有雕刻精致的仙鹤屋梁。耳边有一个格外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姑娘你醒啦。”   她缓缓支撑着手臂坐起,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站在床榻旁, 手中端着一盆水, 水盆一边还耷着一块沾血的巾布:“你伤得实在太重, 而且这伤不知怎么的总是愈合不好, 幸亏昨日少爷托人带了一瓶仙药来,那药你一服下后,身上的伤便能够愈合了。”   听她如此说,晏七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被业火所伤的地方,虽然还能看到明显的伤痕,但确实好了不少。   她重新抬起头:“这里是九鼎山庄?”   “嗯。这里是九鼎山庄水云院,许多无家可归的人,都被安置在这里。”那少女脸上漾开格外温暖的笑容, “那日你被少爷带回来, 浑身都是伤。我们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九承悦在哪儿?”   “少爷的名讳是你随便可以叫的吗?”晏七颜才问出一句话,忽然有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她抬起头, 看到一个穿淡黄色衣裙的漂亮女子从外面一步跨进来,这女子打扮精致,脸上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晏七颜十分不客气:“既然醒了,就去方总管那儿报道, 以为进了九鼎山庄,就可以白吃白喝不做事吗?”   “拓拔妍,她是少爷亲自救回九鼎山庄的,少爷可没说她是下人,也没要给她安排活做。你怎么能把她推倒方总管那儿呢。”那蓝衣服少女挡在晏七颜面前,“再说了,她只是醒了,又不代表身上的伤好了,你看不见吗?她身上还有很多伤口呢。”   黄衣女子听到她如此说,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是少爷救回来的又怎么样?九鼎山庄里被少爷救回来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她凭什么特别?”   “她是少爷抱着救回来的,你是吗?别人是吗?”   “你——芮彩,你是一定要多管闲事是不是?”   晏七颜坐在床上怔了半晌,面前这两人看上去并无修为和灵力,所以也暂时不知道她是魔修。不过自从为段柏渊解了蛊,又受了业火之刑,她身上的修为已跌至炼气期,魔气也因此减弱了不少。   她没有听她们争执,而是盘膝调息了起来。   待到体内灵力运转了一周,她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暗了下来。那蓝衣少女正托着腮帮子认真的瞧着她:“你是修仙者?我刚才看到你像其他修士一样在原地打坐。是不是可以恢复灵力?你恢复了吗?”   如此热情,倒是让晏七颜有些不太习惯:“没有……完全恢复……”   “你别急,伤总要慢慢养,一定会好的。”蓝衣少女笑嘻嘻道,“刚才进来那人叫拓拔妍。她从前是北魏的郡主,她的父亲是永昌庄王,只可惜后来她父亲犯了大罪,被北魏王处决了,她也被削为奴籍。不过因为她的父亲与九鼎山庄有些交情,便让少爷去将她救了回来,安置在水云院里。我叫芮彩,也是水云院的人。我不是少爷救的,我是自己卖进来,找个不会饿肚子的出路的。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少爷抱着救回来的,当时整个水云院都轰动了。”   她说到这里,脸上一副好奇模样:“你和少爷是不是认识的?你的修为如何?哎呀,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可惜少爷把你送回来就上艮阳宗了,不然我可以问问少爷呢。”   这少女说话语速实在太快,连珠带炮似的,让晏七颜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僵了半晌,才慢慢答了一句:“我叫七颜。”   “嗯!你别担心,你是少爷亲自救回来的,又是修士,肯定不会让你做活的。即便有,少爷一定也会亲自安排。最近艮阳宗出了许多事情,少爷没办法时时刻刻呆在九鼎山庄。等他回来了,自会安排,你放心在水云院养伤吧。”芮彩拍了拍自己的蓝衣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给你去打盆水,你在这里歇着。”   九鼎山庄……水云院……   晏七颜不知道的是,九鼎山庄并不只是一个山庄,它共有七阁十二院三十六舍,其中九鼎山庄经营的店铺更是遍布全世界各个地方。他们与修仙者交易,也与普通凡人交易。与凡人交易金银,与修仙者交易灵石。山庄游刃在修仙者与凡人之间,颇具影响力。   九鼎山庄中的七阁为掌管各个不同分工的阁楼,包括采买和分类各种珍宝法器的藏阁;掌管钱财收入支出的金阁楼;在外面不断出任务的弓阁;炼造制丹的炼阁等等。   十二院则是辅助整个九鼎山庄运作的院落住所。各个在阁楼里掌管和运作的修士或凡人,会根据不同等级和分工,分配到十二院中。其中水云院,是十二院中级别最低的,里面大多都是被九鼎山庄救回来的人,手无缚鸡之力,且没有灵根修为。   九承悦将晏七颜带回九鼎山庄后,只吩咐了一句医治好她,就立刻返回艮阳宗去。下面的人不知该如何安排,就先安排到了十二院的水云院里,并配了芮彩照顾她。   芮彩是亲眼看见九承悦抱着晏七颜回山庄的,所以她认定少爷待她与旁人不同,便一直悉心照料她。而水云院里有些人却心生嫉妒,瞧晏七颜十分不爽。   其中一人,就是之前打过照面的拓拔妍。   拓拔妍的父亲永昌庄王,是北魏王的弟弟。他之所以被处决,是因为当年魔修七颜乱了整个北魏皇族,唯有永昌庄王坚定的站出来指责七颜,认定她是妖魔。当时北魏王十分信任七颜,他一心认定七颜是仙人,能让他长生不老,为此将出言顶撞的永昌庄王打入了天牢。   原本永昌庄王也不会被处死,又因七颜入了天牢探他,让他交出养在府上的小儿子,好供给她提升修为。永昌庄王气不过在牢中伤了她,魔修七颜便将此事禀报北魏王,说永昌庄王想密谋造反,被她听到便决定杀人灭口,被她逃了出来。   北魏王一听,顿时大怒,将当即下了诛杀令,永昌庄王府上所有男丁皆被斩杀,女子妇孺则降为奴。   而拓拔妍,在被贩卖时遇到九承悦。   九承悦受父亲所托,前来施救,他将她买下后,带回了九鼎山庄。   在九鼎山庄,所有人都知道拓拔妍恨魔修,恨是非不分的北魏王,恨让她家破人亡的魔修七颜。只是她不知道那魔修如今去了何处,就连魔修七颜的姓名如何念、如何写,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容貌绝艳,魅惑众生。   而现在躺在床上浑身虚弱且脸色淡漠的晏七颜,显然与她脑海中的成像不符。   晏七颜在九鼎山庄休养的第九日,九承悦派人从外面给她送了几样东西。水云院的人简直震惊了,因九承悦平日里极少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赠送物品。他赏赐也不少,但大多是通过九鼎山庄管事统一发放赠送,走的是官方路线。   而如此私底下特意送东西来,却是破天荒头一次。   晏七颜看着托盘上的破凰剑和溷元狭天镯,知道这是九承悦将她的物什从艮阳宗讨了回来。心中不免有些感激,他看似事事漠不关心,却记得这些东西是属于她的。   将那溷元狭天镯重新戴上后,身上微弱的魔气也瞬间被遮掩了起来。她将破凰剑握在手上,走到院子里。院中飞花落叶,碧蓝的天空透过屋檐映透下来,轻缓的呼吸间,都能闻到四溢花香。   这是她在成为魔修七颜后,第一次如今平静的看着仰望天空。   那时她担忧更多的是小太子,是身份会不会被揭穿,是该如何去承受责任……她都没有用这副身体,好好看过天空。   手中长剑一凌,她立在花树下,临花舞起了剑。   芮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晏七颜长袖轻拂,手中一柄剑犹如水蛟龙蛇,在空中划开了一道道光辉,气贯长虹、剑锋如芒,光华四起。她的周身仿佛盈盈有一道剑气银辉,衬得她更清姿卓越,就好像树林中的一池青池,温润如玉,却能在清风拂过时掀起一股波涛巨浪,强大又美丽。   周围也陆陆续续有人围观,他们中有人羡慕晏七颜,觉得她生得好看,又是修仙者,还会武功,连少爷都给她送了礼物;有人则嫉妒她,觉得这女人心机叵测,得了礼物就故意在众人面前炫耀。   只有芮彩一个劲的鼓掌,她是真正认真看完她剑舞的人:“简直太厉害了!七颜,你刚才那一段剑舞真的太厉害啦!难怪少爷要送你剑,你的剑术原来这样好。”   晏七颜手腕一转,将剑收回身后:“不是他送的,是他托人将我的剑取了回来。”   “啊?你是说……这把剑和那个镯子,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芮彩愣了一下。   那些嫉妒的人一听,脸上倒是得意了起来:“我就说,少爷怎么可能会给她送礼物。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就是就是,芮彩啊,你不要四处乱传谣言了,还说什么少爷待她很特别很不一样,有哪里不一样的?少爷把他送回九鼎山庄,就回艮阳宗去了。”“当初抱着她进来,也不过是她伤太重的缘故。”   第77章 弓阁   边上的人议论纷纷,晏七颜倒只是淡淡一笑。她伸手拍了拍芮彩的肩膀:“天凉的快, 这院子里风大, 回去吧。”   她收起剑准备往之前休养的房间里走。才走了两步,忽然周围围观的人纷纷朝着院中拱门的方向跪了下来:“少爷。”   芮彩抬头一看,竟是九承悦回来了, 她连忙和众人一样磕头在地:“少爷, 您回来啦。”   九承悦还穿着艮阳宗内室弟子的衣衫, 看样子是刚从艮阳宗下来。他手中握着一个陶瓷瓶, 轻巧的在空中一抛一甩,直接丢到了晏七颜手中:“给你疗伤用。我花了许多法器珍品,才从花容仙尊手里换来的。”   晏七颜已受了他相助之恩,如今又收他的药,实在觉得愧不敢受:“这药如此名贵,用在我身上浪费了。我伤已经好了许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给你用就给你用,哪那么多废话。”九承悦真心想对一个人好, 就不会计较钱上面的事。他穿过跪在地上的下人丫鬟, 直接走到晏七颜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你随我进屋里,我有一些话要跟你说。”   他带着晏七颜进了房间,直接关上门。   外面那群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顿时都僵住了。有个人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看向芮彩:“少爷与她……好像关系真的匪浅。”   “是啊,刚才少爷牵了她的手。”   “还特意送药来。以前山庄中其他人受伤, 药都是管事拨下来。”   “而且听到了吗?刚才少爷说,是他亲自拿法器珍品去换的。”   地上跪着的拓拔妍已站起了身,她看着前方合上的门,狠狠握住了手中的拳。   房间里,九承悦很自然的坐到了一旁的八仙桌椅上,他单脚踩着椅脚,一只手握过桌上的茶壶,帮晏七颜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今日在艮阳宗,我听到一些消息。虽然你受了业火被逐出了师门,但其他仙宗的人并不打算放过你,他们似乎已集结了一批金丹期实力的修士,准备在艮阳宗周围的山脉搜寻你,把你抓回去。”   晏七颜知道魔修的身份一被曝光,接下来的日子必然不好过,但没想到纵然她承受了业火之刑,还是无法抵消罪孽。   九承悦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别想太多,他们抓你可不是为了弘扬正义,纯粹是想在修仙界扬威立足罢了。天底下魔修千千万,他们抓谁都行,为什么偏偏要抓你?因为你搅合了整个北魏王朝,又害得北凉被灭国。现如今你受了业火,修为大跌,他们便觉得抓你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抓了你,再给你判个刑什么的,就能在修仙界显现威风。哼,这些人,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晏七颜微微皱起了眉。如果真是这样,她若再躲在这九鼎山庄,反而会拖累了九承悦,拖累了水云院:“我再继续呆在这里,恐对你们不利。今日我就离开。”   九承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回了椅子上:“你急什么。九鼎山庄家大业大,还会怕惹事的。”   “我不是怕,我只是担心拖累你们。”   “什么拖累?我九承悦想护的人,难道还有护不成的道理。”九承悦有些不屑的瘪瘪嘴,“不过你继续留在这里,日后你也只能成为一只笼中之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现在的修为和实力。七颜我问你,你想不想继续修炼升阶?”   他这句话,让晏七颜一下子抬起头:“掉阶之后若要升阶,需要再次遭遇雷劫。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雷劫是每个修仙者升阶必须要经历的一道关卡,没有雷劫,就无法升阶。雷劫虽然惨痛,却可以打破修仙者跨过不同区间的瓶颈,就像涌动的泉水想要变成飞流直下的瀑布,需要打通泉眼,让水源倾泻而出,进阶便能随即达成。   然而晏七颜在这个世界已经历过升筑基期的雷劫了,她原本身体里的灵脉已被扩张,但因为掉阶重新收缩。一个世界内当升同一境界之时只能渡一次劫,她想重新修炼升阶,老天却不再放下雷劫。也就是她现在的炼气期,即便修为灵力都饱满充足,也无法升阶。(此处雷劫和小天界的设定,与我上本书相同)   晏七颜升阶,除了身上的修为不够,最重要的还是雷劫这个问题了。   九承悦却道:“你有这个机会。七颜,你有没有听过——小天界。”   小天界非常特别。四百年前砂河一战,血染了整片砂河上下,小天界的入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开的。   它的入口处于砂河末端,潜入水底后通过一个奇怪的隔膜层,隔膜层的另一边,就是小天界。   小天界与他们现在所在的世界不同,里面有灵力,有万物生灵,却没有修仙者。所有前往小天界的修士,也无法使用灵力和法术,就像成了一个普通人一样。在他们的世界中,有些掉了阶的修仙者,会前往小天界受劫,待渡劫成功后,就会从小天界回来。   所有修士入了小天界,就只是普通凡人,无论是魔修道修甚至佛修,都一视同仁。在那个地方,不受修仙界各大宗门约束,晏七颜即便是魔修的身份,在那里也不会被歧视。   现在整个修仙界的人都在追捕她,她不如趁此机会进去小天界,成功渡劫之后再回来,到那时修仙界的人也就把艮阳宗上所发生的事情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九承悦将小天界的情况大概跟晏七颜描述了一遍:“每隔十年,各个仙门宗派都会各自派一人前往小天界。这些人里面,有些是为了前往渡劫,有些则是接到仙门任务,前往小天界寻找特殊的灵植矿物。”   在小天界,灵力要比修仙界充足千万倍,因为修仙界的灵力长期被修仙者摄取使用,而小天界的灵力却经过数万年沉淀,都没有被使用过。虽然修仙者也无法使用小天界的灵力,但这些灵力培养了许多灵植矿物。用这些灵石矿物所打造的法器,比在修仙界的强大许多倍。   各大宗门的人会去,九鼎山庄也会派人前去开采。只是通常情况下都是有去无回,一般每次能够真正活着回来的,也只有寥寥数人。   但这些人所带回来的东西,却是能让修仙界许多修士都趋之若鹜的。   九承悦可以庇护晏七颜一辈子,但他更清楚晏七颜绝对不会愿意永远被困在这样的院子里。与其如此,还不如告诉她日后能够行走的路,如果要走,他就全力支持她前行!   晏七颜入修仙界其实并没有多久,他口中所说的小天界也确实闻所未闻。但正如九承悦所说,与其留在九鼎山庄里做一只笼中鸟,被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倒不如拼上一把,或许还有转机。   如此,晏七颜便定下决定,要前往小天界一趟。   九鼎山庄今年派去小天界的共十人,由一名金丹期硬汉率领,其余九人也都在金丹期修为,而且多为剑修和体修。在小天界,修为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反而是武艺高强者,身体强壮者才有活命的机会,不过能够升阶到金丹期的,本身肉体都被淬炼过,加上剑修体修的武功都十分高强,所以更适合派去小天界完成任务。   这些人所在的院落名为弓阁,就是专门用来出任务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晏七颜从水云院升入了弓阁,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水云院的人且不说,弓阁的人几乎都仰起了头朝他们进来的方向看。   “那人是谁?怎么进来的弓阁来了。”   “是个小丫头,区区炼气期。”   “少爷怎么带着她进了弓阁,这小丫头难道有什么能耐吗?”   “嘘,少爷过来了。”   “少爷。”众人齐刷刷的向九承悦行礼。   九承悦抬起头,从人群里挑了一个人:“侯霄,你是金丹期剑修。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你与她比试比试。”   侯霄就是这一次会前往小天界的金丹期修士之一,实力在十人中算是排行第二的。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晏七颜,意识到九承悦可能是想让这小丫头跟着他们一起去小天界……   “少,少爷……她是女子,这可能……不太妥当。”侯霄家族背景虽没有九承悦这般强,但也算是剑族名门,要和一个女人打,他委实有些不乐意。   九承悦点了点头:“嗯,你要是赢了,我就把你一直想要的那匹素天马送给你。”   侯霄一下子抬起头:“当真?!”   “自然。”   得到九承悦的肯定,他简直觉得那马现在就已经在自己身边奔腾了。抬手祭出自己的法器佩剑,他往前踏出一步,恭恭敬敬朝晏七颜一鞠躬:“姑娘,得罪了。”   晏七颜不太习惯用储物袋,所以她的剑就这么直系在腰间。以手背靠着剑柄巧力一推,那剑直接凌空飞至面前,右手快速接住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光弧,横在了身前:“请。”   荡气凛然!   第78章 你赢了   众人皆一怔,刚才晏七颜拔剑这一招, 并非普通人能使的。   侯霄也是愣了愣,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现在看来,或许还是有些功夫的。   于是他稍微认真了起来, 手中长剑一握, 起开一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向了晏七颜!晏七颜脚尖在地面一点, 往后退开一步, 右手的剑非常快速的绕着他的剑尖一转,直接穿过他那把剑朝他胸前刺去。   只听得“叮”一声,侯霄及时收剑,以剑背阻挡了晏七颜这一剑,但因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往后倒退了三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周围弓阁的众人都看得热血沸腾,刚才其实只有短短数秒时间,但晏七颜却完成了一系列招式, 还让以剑术高强自居的侯霄吃了个闷亏。   众人只是看, 侯霄却是深刻的体会到,刚才那一剑带着极大的魄力, 犹如一个在战场厮杀多年的士兵才能拥有的力量。   他尚未回过神,晏七颜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在战场上,多思一秒就会丧命。她抓准时机率先出剑,手腕凌空拂动, 犹如游龙一般快速刺向了侯霄。侯霄只来得及接招,刀光剑影之下,他只能步步后退。   便在此刻,他突然发现晏七颜有一漏招,便直接朝那方向一剑砍下。却见剑所看的却只有一件外衫,外衫被一分为二飘落到了地面,里面却没有晏七颜这个人!   “小心!”身后有人提醒了一句!   他猛地回头,晏七颜的剑已横在了他的脖颈下。   如此短的时间,两人过了几十招,他还是输了。侯霄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更何况对面这人还是一个女的。他有些不甘,但又不得不认,便将剑收了起来,双手抱拳对着晏七颜道:“你赢了。”   晏七颜一收剑:“若你用灵力,输的便是我。”   剑修高强的不仅仅是剑术,还有自身灵力,与剑灵合一,侯霄压制了身上的灵力,本身对他不公平。就像一个已经习惯了用筷子吃饭的人,忽然让他再恢复原始用手抓着吃饭,反而不如用筷子熟练了。   她如此坦荡,倒让侯霄有些意外。天下女子皆小气计较,没有见过像她这般的,赢了不骄不躁,输了也坦坦荡荡。   九承悦与弓阁的人关系都不错,他上前拍了拍侯霄的肩膀:“打得不错,那匹马我还是送你了。日后等你去了小天界,记得帮我照看她。”   周围一名银眉硬汉听到这句话,确认了面前这女子是要跟着他们去小天界的。他略微一皱眉,没有出声反对,但脸色却是难看了一点。毕竟他们去小天界是为了出任务,虽然这女子剑术不错,但小天界里能人可不少,多带一个人去,他便要多承担一份风险,而且这女子他们都不熟悉,也不知根知底,万一有什么旁的心思,反而拖累了兄弟。   侯霄却很高兴,一来晏七颜剑术不错,去了小天界还能照应其他人,二来去小天界的队伍都是糙老爷们,有个漂亮女子在身边站着,心情也愉悦啊:“少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事的。”   “咳咳。”银眉硬汉却咳嗽了两声,他目光冷冽的扫过晏七颜,随后恭敬的对九承悦一鞠躬,“少爷,她若要一同去小天界,我想先把那边的情况与她细说,再让她考虑是否要跟随前往。”   九承悦颔首:“嗯,如此也好。”   小天界与现在他们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除了九承悦之前所知道的最大的区别之外,还有许多潜藏的危险,需要提前告知。      第79章 你不怕死?   入了弓阁的一间书房,里面遍布的都是小天界的资料, 墙上还挂着一幅小天界的地貌图。   那名银眉硬汉就是本次前往小天界的带队人, 名叫屠裕,未修炼之前是走南闯北的镖局之人,后来途中为救一名被魔修伤害的修士, 而重伤。后被九鼎山庄救回, 发现他是双灵根资质, 就教授他修炼方法, 让他实力逐渐增强至今。   他性格刚硬,很难信任旁人,除了弓阁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像晏七颜这样新来的,他总是更警惕一些。   “在小天界,所有修士都必须遵守三条规则:第一,不能泄露自己来自修仙界的身份,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修士;第二, 若在小天界遇到了同样的修士, 不能揭露对方身份,无论他是魔修还是道修, 到了小天界,都一视同仁;第三,自愿留在小天界的修士,只要时限到了二十年,就必须回来, 如若回不来,必须自陨。”   其实这三条,目的都是为了防止修仙者的身份被暴露。   其中第一条和第二条,是互相制约互相制衡的条约。而第三条,从前很难有人遵守,后来演变成了所有人在入小天界之前,必须服下特殊丹药,二十年后返回即可在门口得到解药,若无法返回,就会毒发身亡。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修仙者所活的寿命会长于小天界的人,隔了二十年后,周围其他人都衰老了,偏偏修仙者没有衰老,就会立刻暴露身份。   这丹药会有专门守卫在砂河闸门处的修士发放,如果不服下,就无法踏入小天界。   “小天界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世界中有修仙者存在。修仙者的性命长于小天界的凡人,修仙者能活千年万年,而凡人只有短短百年时光。他们中有些人会抓捕修仙者,剖开他们身躯查看两者的不同之处;也有凡人的炼丹师用修仙者的身体炼制丹药,想求长生不老;更有人专门捕捉修仙者,用来奴役和贩卖。”屠裕眼神缓缓暗下来,似乎压抑着某种愤怒,“我曾见过有一名元婴期女修,被小天界的人□□数十年,被砍断了手脚,塞在瓶子当做展览品四处展览。”   晏七颜听罢,只是皱了皱眉头。她能理解那些小天界的人,因为他们与她一样,从前都有着一个凡人的身份,凡人对修仙者,总是有一种向往和探知欲。   “小天界对于修仙者,是没有保护和律法的。所有人都可以抓捕修仙者,也可以肆意处置,与牲畜无异。所以我们必须隐藏身份。”屠裕慢慢抬起头,“你确定要跟随我们前往吗?”   晏七颜淡淡一笑:“人类与自然众生都一样,只不过我们活在数万生灵之上,便自诩特别。到了小天界,我们倒是能试试做动物的感受,挺有趣。”   她如此无畏的态度,让屠裕一惊:“你不怕死?”   “谁都会死,只是早晚之事。我只怕在死之前回顾往生,发现从来没有真正‘活过’。”晏七颜道。   屠裕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晏七颜去小天界一事,便尘埃落定了。   第80章 堕入魔道的神君   他们启程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后,在此期间, 晏七颜需要详细了解小天界的格局, 并且熟悉给她安排的一个身份,以防露出破绽。   砂河底下的隔膜层,会把每个进入小天界的修士自动输送到各个不同的区域, 偶尔也会出现两个人一同输送到同一个位置, 或三人输送到同一个位置, 也就是说隔膜只是一个进入通道, 而且这个通道的输出口是随机的。   他们一旦抵达小天界,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联络到各自的同伴,两人一组同行,才会更安全。   因为只要是真正属于小天界的人,必然是生长在这个地方的,有兄弟有家人,有朋友有姐妹,而那些单独一人并且没有身份互相依赖的, 就极有可能会被判定为修仙者。   他们此次一同前往, 加上晏七颜,一共是十一人。   在身份的安排上, 他们以亲人相称,其中领头的屠裕,是他们的二叔。在小天界,他们还有两名内应,居住在小天界崇旭国, 是两名五十多岁的炼气期夫妇,他们在早年间进入了小天界,然后自毁了灵根修为,成为凡人,一直生活在那儿。   其他仙门宗派,也有安插这样身份的人在小天界,这些人可以不服丹药进入小天界,并有相关服用丹药的修士监督自毁灵根后,确认身份,隐藏在小天界。   此次他们伪装的身份,就是这两名夫妇的子女亲眷。   其中屠裕,扮作夫妇中男方的弟弟,还有队里的两名,侯霄和另一名年纪略轻的修士,扮作夫妇的长子和二子,如今晏七颜来了,便扮作他们最小的三女儿。   其余几人,都是旁的亲眷,表叔、堂弟等,每个人都必须把关系捋顺了,从年龄,到身材样貌,到儿时曾发生的事情,以及故意添加一些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吃的食物,害怕的东西,以便被盘查时,出现任何错漏。   看到众人对小天界如此谨慎,晏七颜觉得有些不解:“小天界都是凡人,纵然在那儿无法使用灵力,也不必如此害怕他们。为何要将身份藏的如此隐秘?”   侯霄垂下眼帘:“凡人若有执念,比修仙者更可怕。”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晏七颜一直在熟悉一同进入小天界的众人,其中包括他们的身份信息。屠裕起初并不希望莫名其妙塞一个人进来的原因是,倘若晏七颜被抓了,极易容易连累到别人,更何况大多数人是一同在弓阁熟悉很久的,身份信息也背得十分熟透,而晏七颜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但令他没有料到,晏七颜熟悉的速度非常快,她似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快就将所有人的关系和身份背景、喜好禁忌给记住了。   为了防止在小天界穿帮,他们这几日一直都以小天界的关系互称。   弓阁的人挺喜欢晏七颜的,她性格直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而且武艺高强,为人又正直。只可惜她修为太低,不过练气期。   听说她从前到了筑基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修为大幅度下降,跌了境界,这才需要去小天界重新渡劫。众人都安慰她,一定能够在那边成功渡劫回来,到时候再重新修炼,凭借她双灵根的资质,日后必定能登上更高的境界。   前往小天界的日子很快到来了,晏七颜换上了贴近小天界的凡人衣衫,跟随九鼎山庄的十人的队伍,前往了砂河。   砂河曾在数百年前经历过一场战役,据传是魔修和正道修士之间展开了世纪之战。当时鲜血淌满了整条砂河,连方圆百里的妖兽都被吸引了过来。还有人谣传,说当时这魔修中,有一人便是当年堕入魔道的神君。   “堕入魔道的神君?是哪位神君?”在前往砂河的途中,队伍里有人引起了好奇心。   “那位神君,名为湛策。”   从修仙界飞升的神君,万万年来屈指可数,当初天地初创,凡人中有人获得灵根,开始修炼顿悟,其中一人就是湛策。湛策仿佛天生就是为飞升而生的,他在人世间走了数万年,几乎是一路绿灯升阶到了渡劫期,并且很快飞升登天。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下界重返修仙界,并在修仙界中遇到了一名凡人女子,与这名女子相恋,又因这名女子身亡而堕入了魔道。之后在修仙界,才逐渐生出了越来越多的魔修。   四百年前,那堕入魔道的神君化身为一名魔修弟子,引诱了艮阳宗的一名女修,并要带着那名女修返回魔道之地,艮阳宗的派出了无数修士阻截,然后两方就在砂河展开了一战。   结局就是——那名女修灰飞烟灭,而入魔的神君自爆元神,惨死在了砂河。   “真惨,咋这么惨呢。”队伍中,有人感叹。连一同听故事的侯霄都摇了摇头:“那神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人人都想飞升,他为何又从上面下来呢。而且还与一名凡人相恋,这是何苦呢?”   “谁知道啊。恋的死去活来,还为那凡人入魔了……结果呢,隔了千年后,又看上了艮阳宗的女修。真是大猪蹄子。”   “就是就是。”   一群八卦的男人……   晏七颜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她一直闭目养神,知道车队抵达了砂河。   砂河如其名,一年四季中,只有一季才有流水,大部分时间所呈现的都是底部的河床。河床是砂石所成,故称之为砂河。   在砂河之上,有一座吊桥,名为分界桥,桥上镇守着十名元婴期修士,都是由各个仙门派来轮流守卫的。这些元婴期修士专门看守分界桥下的入口,防止有些修仙者不服用丹药就混入了小天界。   晏七颜他们来时,由其他仙派安排入小天界的队伍已经下去了,领头的屠裕带领他们踏上分界桥,来到那几名元婴期修士面前:“诸位仙君,我们是九鼎山庄此次入小天界的队伍,这是我们的申请令。”   他呈上了一封信函,信函上盖着蜡封。   看守的修士拆看信封看了看,又点了一下人数:“怎么多了一人?”   “哦,是这样的。九鼎山庄这一次的任务比较重,根据我们往年的人数,恐完不成。但我又不敢多报一人,所以报给山庄族长的人数中,写的只有十人,请诸位仙君行个方便,此次若有好的收成,也会孝敬诸位。”屠裕笑着搓了搓手。   晏七颜有些惊讶,在弓阁时,她所见的屠裕刚硬强悍,在面对这些人时,又能如此官场。   那看守的修士抬头看了看队伍中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一眼望去都是正道修士。便抬手放行:“记得所有人都要服下丹药。”   “那是自然,自然。”   丹药是一种特殊药蛊,深蓝色,服下后便会扎根在身体里,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剔除,除非从小天界回来,服下解毒的药,才能抵消药性。这种丹药会潜伏在体内二十年,然后突然爆发毙命。   九鼎山庄的人一一服下药后,就潜入了干涸的砂河底部一个水潭中。水潭的底下就是小天界的入口,入口由许多柔软的隔膜形成,穿透了隔膜,就能到达那儿。   因为入口所传输的位置都各自不同,他们一旦到达小天界,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各个区域的汇聚点。   小天界内共有九洲七十二国,以及各个周围零散的部落和小国,还有一些无人管辖的荒漠地带。传输到荒漠地其实并不是坏事,因为那里人少,能让修仙者最快适应当地的情况;当然,被传输到大国大洲上,运气也非常好,那里交通便利,抵达汇聚点的速度也快。   晏七颜屏住呼吸穿过隔膜时,感觉到身体被依附上了一层很特殊的材质,当抵达小天界的一瞬间,那材质便消失了,好像与身体融为了一体。   抬起头,她看到自己站立在一片星空之下,因为周围视野宽阔,整片天空仿佛与地面连接在了一起,星罗密布,颜色绚丽,美得令人震惊。   小天界的时间流动与修仙界不同,当她抵达时,这里已是深夜。   探查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如果没有意外,这里应该是九洲中的幻海洲,幻海洲一侧靠海,一侧靠山脉,洲中多有河流,且空气潮湿,地面多生长高大茂密的植物。   幻海洲上有八大国,因为土地肥沃,这八大国都比较富裕,国力也强盛。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看上去十分偏僻,没有农田,只有未开垦的荒地,更远处偶尔还能听到号角声……所以,这里应该是国与国之间的交界地,那号角声,是各国边防驻扎的营地所发出的。   她到了一个最难办的地方,国与国之间的交界地,无论进入哪个国,必然被核查身份。她身上虽然带了身份令牌,但令牌所属地却是相隔一个洲的天武洲,一个天武洲的人,孤身一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幻海洲,这不是很奇怪吗?   第81章 你是什么人?!   晏七颜率先冷静下来,她席地而坐, 回忆起之前在弓阁, 所灌输入脑海的事:倘若发现自己被传输至幻海洲,就必须在五十天内抵达幻海洲的汇聚地——五兴郡。   五兴郡属于东隋国领地,但又邻近周边其他两大国:西肇国、石光国。所以属于贸易集中点, 来往的商旅比较多, 适合隐秘身份。   晏七颜需要判断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才能确认该如何借道前往五兴郡。   她略微使了一下身上的灵力, 发现灵力可以运转,但空气中的外界灵力却无法引入体内。应该就是入小天界时,那层隔膜所致。在这样的世界里,她要寻找到契机渡雷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难怪纵然有许多人无法再升阶,也不敢来小天界。   另一边,侯霄和屠裕也同样传输到了幻海洲,他们二人运气好, 传输时靠得比较近, 所以来到小天界时,就在十分接近的地方, 不过半时就相遇了。   侯霄看到遇到的人不是晏七颜而是屠裕,反而有些担忧:“她一个女子来到小天界,怕是不好对付。如果身边有个人能帮她一把,倒还好一些。”   屠裕却摇了摇头:“她的适应能力,远高于队伍里的其他人。之前我们在野外做求生测试, 其他人需在山林中转十几日才能找到出口,她却可以在短短几日时间就出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对自然、地貌,十分了解,也十分熟悉。并且她能举一反三,只要知道日升日落的位置,知道周围天气的属性,就能非常快的推断出地形地貌,从而迅速找到出路。她的适应性非常强,生存力也很高……我不担心她。”   “她一个女修,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以前是跑江湖的?”侯霄原以为那野外求生测试,她纯粹是凭运气出来的。   屠裕微微眯起眼睛:“谁知道呢。”   晏七颜当然不是跑江湖的,她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熟悉地形,并且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判断,指挥军队获得胜利。   她抵达幻海洲的第二天,已根据两方边防驻扎营地上的旗帜,判断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她处在西肇国和东隋国的交界,这可以说是运气非常好了,因为这两国是同盟国,至少在他们入小天界之前的十年期间,关系一直都挺好的。所以边界不会打仗,边防也不是那么严苛。   加上她要去的五兴郡就在东隋国,也属于边界地带,运气好的话七八日就可以抵达。   “你是什么人?!”就在晏七颜如此打算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厉声。她一怔,没料到自己所躲藏的这片小树林里居然会忽然有人?   随着月光照射的方向看去,只见林中有一支巡逻兵缓缓呈现在眼前,他们穿着西肇国的兵服,骑着马,从一片树丛后面慢慢踏了出来。   此时晏七颜攀爬在一棵树梢上,她观测好地形之后本来想休息片刻,等天微亮时出发,却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人。晏七颜很快冷静下来,她慢慢从树上爬下来,装出一副跌跌撞撞的样子,下来时还摔到了地上,摔得头昏眼花。   但那一列巡逻兵依旧冷漠的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她,丝毫没有对她减缓敌意:“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树上?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晏七颜从树底下走出来,她穿着一件成色普通的麻衫,而且上面还有许多被树枝树梢勾破的地方,头发也是极其简单的绑了一下,连个发簪都没有。她看上去瘦弱纤细,还显得十分害怕:“我是崇旭国人。”   她身上有鱼符(专门用来验证身份的铜牌),鱼符上的身份是崇旭国那对夫妇的三女儿,名为元琬。元是大姓,在小天界姓元的人有数百万,所以这个姓氏不太会引起怀疑。   但显然对面那队巡逻兵仍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们中有一人从马上下来,上前几步打量晏七颜:“崇旭国距离这里那么远,你是如何过来的?身上可有鱼符?”   崇旭国并不在幻海洲上,虽然也是临洲,但若要抵达此处需要花上数年时间,她的出现确实可疑。但晏七颜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我只记得我是乘着船来的,那些人带我上的船。”她将鱼符呈上,这鱼符已经有些年头了,而且四周都有磨损,但上面的记录却清晰可见。   见到鱼符后,巡逻兵才稍微松懈了下来:“你说那些人?是什么人?你为何乘船来?”   “我被他们带上船,说只要跟着他们走,就可以吃好的,喝好的,还能穿很漂亮的衣服。”晏七颜并不完全照着他问的说,因为谎话编的太全,才更有问题,“后来我上了船,在海上漂了很久,我实在记不清有多久了,之后在一个晚上,我们上了岸。他们让我们不要发出声音,说如果被发现,就会被赶回去。”   那巡逻兵一皱眉:是偷渡者。   幻海洲上的八大国相对都比较富硕,经常会有其他洲的人偷渡过来。不过既然是偷渡者,应该会有其他人一起,不可能只有一人:“为何你现在只身一人在此?”   “他们要卖我。”晏七颜忽然急促道,“我们下船之后,他们就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地方,进去之后我们发现,里面已经有许多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了,她们和我一样,都是从各个地方乘船来的,我从其中一人口中得知,他们准备把我们卖到奴隶所去。后来有马车把我们统一运走,在途中,他们伪造了买卖契,让我们签字。”   “我骗他们说不识字,他们就拿了我的鱼符给我,让我照样描一遍。我趁机把鱼符丢出马车,然后趁他们不注意撬开锁逃了出来。这鱼符丢的位置,就在这附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因为天黑了,就爬上树去睡一会儿。下面是有野兽的。”晏七颜说的惊心动魄,那几名巡逻兵听得几乎身临其境。   领头的巡逻兵面色也缓和了下来,一来鱼符确实是真的,二来她一名少女,又如此凄惨,也不像敌方的探子。   队中另一名巡逻兵倒是有些警惕,他上前一步对那领头的人道:“会不会是修仙者?”最近这段时间,修仙者频繁出现,他们已抓住了数名,现在这少女莫名出现,身份又有可疑。   原本面色缓和的领头巡逻兵迅速又紧张起来,他盯住晏七颜:“你可会用石火?”   “啊?”晏七颜一愣……她在九鼎山庄半月时间,每日记背关于小天界里的一些东西,还学会了崇旭国的语言,和一小部分文字,但却没有听到要学石火一事。   见她发愣,那巡逻兵便更加怀疑起来:“你既是穷苦人家,连石火都不会用?”   最近小天界的人摸出了一条规律,修仙者通常不识一些普通的常识,譬如不会用石火,不会煮饭做菜,不辨五谷,不分农具。只要略加测试,大多可以简单测试对方身份。当然,有一些修仙者伪装的身份地位比较高,可以借口自己从不沾这些,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很难做出比较。   不过面前这女子既然是在崇旭国,又是因穷苦而来到幻海洲的,这种最基础的东西,应该知晓。若不知晓,便有问题。   晏七颜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们如此问,她自然得赶紧配合:“用是会用……”   “那你现在在我们面前使用石火。”巡逻兵直接丢了一袋东西到地上。   晏七颜被整得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之前在九鼎山庄,可没说会遇到这样的事啊。现在小天界的人怎么搞的,遇到一个陌生人就要让他们生火不成?   她一脸茫然地蹲下来,打开那个麻布袋,里面有一块铁片,一颗石块,还有一些木屑火绒。晏七颜当然会用石火,她领兵打仗,常年驻扎营地,营地生火所用的都是石火。她动作熟练的在地面铺好木屑和火绒,然后拿起铁片和石头“乒乓”相撞,火星顷刻蹦掉了火绒上,她将身子低下来,轻轻在火绒上吹了吹,等火燃起时,再将少许木屑放在上面,火光便彻底亮了起来。   领头的巡逻兵一看,顿时舒了一口气,如此熟练,应该不会是修仙者了。   “姑娘,此处是西肇国境地,与东隋国边境相邻,你若要回崇旭国,需穿过边境前往东隋国的港口,再乘船返回崇旭国。途中至少也需数年时间。”巡逻兵态度客气了起来。身后跟着的其他人也相应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与东隋国是同盟国,你若要去,我们可以帮你申请一个通行令。”   还有这样的好事?晏七颜连忙道谢:“多谢军爷。”   “我们是天宿军,隶属于褚封王名下。喊我们天宿兵就行,不用喊军爷。”那几个巡逻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姑娘,先随我们来吧。”   第82章 宝物   晏七颜暂且瞒过了身份,她跟随巡逻兵来到了天宿军军营, 发现这军营并不大, 所容纳的士兵连千人都不到,估算起来只五百人左右,却要驻守这么大一片边界之地。   因来了一名姑娘, 军营中的人都十分好奇, 天宿军军营没有规定女子不能入营地, 但通常情况下他们常年驻守边疆, 很少会有家人来探望,更别说是这个年纪的姑娘,那些士兵很想探头探脑看,但碍于身份,都硬撑着假装没看见,只用眼睛朝她这边瞥上一瞥。   晏七颜一路走来,就感受到许多眼睛朝她这里瞥,这种感觉特别惊悚, 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似的。   刚才领队的巡逻兵就是这个军营的副将, 名为殷承望,他们的主将被褚封王召去了都城, 说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   晏七颜不太熟悉小天界的国情国策,通常在他们那边,军队的主将是必须镇守在军队里的,任何相关指令通常会由士兵快马加鞭单独传送,若是再大一点的事儿, 也会委派朝廷官员前来。   天宿军要负责镇守边界,他们的主将怎么会莫名其妙被召走?有什么事儿就不能传个信吗?   不过这与她无关,她虽好奇,但或许小天界里的国家这些情况与他们不同呢?她挑了挑眉毛,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   副将殷承望替她拟了一封信,送去边关处兑换通行令,晏七颜需要等上一日,估计到傍晚的时候,通行令就会送过来。   天亮至午时,有士兵唤她出去吃饭。每人一份汤一份闻起来很香的菜饼,菜饼里有一些腊肉,已是非常好的膳食了。只是没有坐的地方,所有士兵轮流吃饭,领到饭的就自行取走,去旁的什么地方吃完,再去替换没有吃饭的战友。   晏七颜捧着汤和菜饼无处可坐,之前巡逻兵里的另一人瞧见了,便拍了拍一块石头,给她腾出了位置。   那士兵面冷心热,当时怀疑晏七颜可能是修仙者,也是他先提出质疑的:“姑娘,今早在林里,你不要见怪。这段时间幻海洲出现了一些修仙者,你孤身一人,我们也怕你是那些人。”   晏七颜猜测,估计是前一批比他们早到小天界的修士,他们都是各个仙门派出来的。她缓缓摇了下头,表示没事,然后咬了几口饼,意外发现味道不错。她自从魔修七颜后,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食物了,修仙者无需进食,但她从前是凡人,对吃这一方面,还是比较热爱的。毕竟行军打仗,好吃的不多,每每回城的时候,都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见她吃的欢快,那士兵笑了起来:“像你这样的,一看就不是修仙者。那些修仙者是不吃东西,即便假装吃上几口,也十分不喜。你连一个菜饼都吃那么开心?你若喜欢,我再帮你去要一个。”   她听到这里,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饼:“我没有见过修仙者,他们是怎么样的?”   那士兵愣了一下:“我也只见过几次,和我们看上去差不多。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遇到修仙者,就要将他们抓起来。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又或许因为他们能长生不老……我们总是害怕自己不了解,又与自己不同的东西。”   士兵这话说得有些深意,晏七颜本想再开口,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她身在小天界,多说一句,恐给自己惹来祸端,到时候不只是她,或许还会连累其他一同入小天界的人。   吃了午饭后,晏七颜本来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外面却忽然喧闹了起来。原来是有一个巡逻兵返回,传回了一个消息:西肇国与东隋国同盟协议崩裂,两国即将开战了!   这样重大的事情,竟然是从西肇国边界小镇上的商旅口中得知的,朝中居然没有一点消息。他们的主将被召后,到现在都没有归来,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每日巡逻,若不是有一个巡逻兵掉落了水壶去小镇上打水喝,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事!   “如此重大之事,消息应该先到军营才对,那些商旅口中所传,未必是真的。”有士兵立刻辩驳。   那传了消息回来的巡逻兵却急了:“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是那个小镇上的所有人都已开始收拾行囊,有一大部分人早在三天前就迁走了,还有一些人因为家中有老人,只能逐一安排,所以慢了几日。镇上贴了告示,要求黍川外的所有西肇国子民全部迁往川内去!”   黍川是一条横卧在西肇国和东隋国之间的河流,西肇国有一小部分土地是跃过黍川,所以长久以来他们巡逻兵的营地也是在外面。   黍川内有一主城,名为金焰城,金焰城是真正防守之城,两侧有非常高的围墙,墙外一条黍川,是天然的防御河。唯有要开战,才会把黍川外零散的小镇、村落迁回城内。   这样大的事,他们镇守在边界的天宿军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众人沸沸扬扬,晏七颜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恐怕是西肇国朝中政派出了什么问题。这支军队名天宿军,隶属于褚封王,褚封王是西肇国三皇子,她记背的历史是在十年前的,那个时候褚封王刚入军营磨炼,恐怕还没有军权。后来应该是领兵打仗赢了几场战役,西肇王将部分兵权放在了他的手里。   但朝中还有一位大皇子,西肇国的大皇子善妒,自然不希望褚封王做大,正好遇上西肇和东隋两国开战,天宿军就成了牺牲品。   天宿军不过区区五六百人队伍,如此费尽心机设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打算拿天宿军挑事,让褚封王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晏七颜若开口提醒,或许能助他们摆脱困境,但她现在的身份只是遥远国度的一个农女,若开口,必然起疑。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只能静静的看着那些士兵商议,有人去禀报了副将殷承望。   殷承望得知西肇和东隋两国即将开战也是大吃一惊,他立刻派出一支队伍前往金焰城打探消息,现在主将未归,他也没有收到任何军令,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真的开战了,他们天宿军也必须死死守在这个地方,哪都不能去。   军营里,众人议论更多的是关于这次开战的原因,要知道西肇和东隋两国友邦近一百年,其中两方的公主都各自和亲嫁娶,关系早已错综复杂。   像西肇国的太妃就是东隋的公主,东隋王的母亲更是西肇王的表妹,两国之间血脉相连,关系密切。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要开战了?   “镇上的人说,是因为一件宝物。”   这是自古以来的传说,西肇国的国土底下镇压着一件极其特别的宝物,这件宝物定位了整个小天界的存在,因为它存在,所以小天界才能运转。曾有传说称,只要得到了这件宝物,就可以获得非常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穿越任何一个世界,上天入地,无所不往。   当初也有一些修仙者,因为这个传说源源不断入到西肇国来,甚至残害了很多百姓,为此,各大洲都对修仙者十分恐惧厌恶,以至于之后对他们的围剿捕捉也越来越严厉。   晏七颜觉得若真有这宝物,岂不是不用修炼,只要得了它就能直接飞升了?   “东隋王刚登基就与我们开战,若是老东隋王,肯定不会如此做的。”有士兵摇了摇头。   他口中的东隋王,一年前还是东隋国皇太子。老东隋王膝下九子三女,东隋王在如此强大的斗争中以绝对的优势登上了王座,并且得到所有兄弟的俯首称臣,由此可知他的能力有多强。相传他与老东隋王不同,性格更冷更强硬,曾因不想迎娶前来和亲的西肇国公主,而斩杀了使者,当时就惹得两国十分不愉快。   众人窃窃议论时,副将殷承望派人唤了晏七颜过去。   “姑娘,接下来边界可能开战,你留在这里并不安全。关于你申请通行令的文书正在金焰城审核,我稍后派人送你去金焰城,你可以在那里等消息。一旦开战,可能会导致你无法进入东隋,若要返回你的家乡,只能换路去更远的七曜国,途中至少要走数月时间。这里有些盘缠,你可以在路上用。” 殷承望说着,从袖中掏出了自己一个钱袋,递给了晏七颜。   晏七颜怔了片刻,并未立刻接过那钱袋。殷承望以为她不好意思,就直接将钱袋塞到了她手里:“我无父无母,行军打仗又花不了什么钱,所以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你拿着,路上可以用。”   “多谢。”沉默半晌,晏七颜只能道出这一句。   她想告诫殷承望,与其留在这里等死,倒不如先率军隐藏在金焰城周边,再单独派士兵直接去主城找褚封王要调遣令,如果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若是开了这个口,自己的身份,怕是会被彻底怀疑,到时候连累了一同前来小天界的其他同伴,反而落得更惨的下场。   第83章 东隋王   晏七颜最终还是踏上了前往金焰城之路,从营地到金焰城, 只需半日时间, 副将殷承望派了一名士兵为他引路,送她前往金焰城。   这士兵看着木头木脑,但是对褚封王十分敬慕, 也非常坚信哪怕这一场战争来临, 他们西肇国也一定会取得胜利:“我当年入天宿军, 就是因为十分敬佩褚封王。姑娘你可知道天宿军从前有数万人马, 后来因为一场战役,天宿军以单薄之力全力阻截敌军十万军队,最后被杀的只余百人,硬生生将敌军驱赶出了领土。当时存活下来的每一位天宿军士兵,都是英雄。这一次,我们一定也能赢的。”   “……”晏七颜跟在后面沉默不言,以万人敌对十万人,这种赢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但以百人要敌对十万人……毕竟不是故事话本, 牛可不是吹吹就能上天。   “殷大人只是怕你留在营地里,万一打起仗来, 会伤到你。你放心,等我们赢了以后,你可以再来,我们亲自送你入东隋。”那士兵继续热情洋溢。   晏七颜尬笑一声:“多谢。”   开什么玩笑……两国打仗,长则数十年, 短则数十月,中间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是没那么容易和好的。   就在他们马上要看到金焰城的城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轰”一阵巨响。连脚下的地面都狠狠震荡了!他们停了脚步回转身,看到距离非常遥远的林中已升起了一股浓烟,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腥味和烧焦味。   “是军营!”身边的士兵脸色大变,他想返回营地去,却想到自己是领了军令出来的,必须护送晏七颜去金焰城,更何况她是一个女孩子……不能丢下她不管。   他几乎是握紧了拳,恨不得立刻往营地方向赶,但又强迫自己停留在原地:“姑、姑娘,我们尽快些,我要送你去金焰城……”   “回营地!”晏七颜却立刻替他做了决定,“那里出事了!可能遭到敌军袭击!”   “不,不行的。我领了军令,必须送你去金焰城……”   他话音未落,晏七颜已经比他更快一步,直接朝来的方向赶了回去。刚才那一击,恐怕是被投掷了火球,火球车需要数十人推动,而且这车原本就是用来攻城的,恐怕是东隋国的军队已经攻打过来了,他们目标就是朝着金焰城去的,只是天宿军在外围,所以先准备将天宿军彻底铲除!   天宿军营地,燃烧的焰火已经弥漫了上空整片天,空气中都是尘灰,晏七颜捂着口鼻蹲在灌木丛边。里面已经厮杀成一片了,应该是东隋国军队的前锋,前锋人数不多,但基本上都是十分精干强壮的。   那火球车,应该藏身在树林中,东隋国的主力军,估摸也在里面。   晏七颜微微眯起眼睛,跟着她一同返回的士兵看到自己的营地成了一片火海,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他嘶吼一声,直接冲进了火海中,去营救他的同伴,晏七颜连拦都拦不住。   现在这样的状况,冲进营地去战斗根本于事无补,即便抵挡住了前锋的攻击,当东隋国的主力军抵达时,他们一样全军覆没!   晏七颜有些郁闷,怎么她刚到小天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能稳稳妥妥的让她到达汇聚点吗?她来小天界是为了渡劫,可不是来打仗的啊!   有些欲哭无泪,她将身形隐藏得更深了一些,暗中等候时机。   天宿军营的战斗十分惨烈,因为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又被火球砸中,大火蔓延的很快,许多士兵来不及反应,就遭到了敌方攻击。其中副将殷承望更是身受数刀,血流不止。   他握着剑在人群中厮杀,但周围人数太多,根本就是寡不敌众!   晏七颜不能出手相助,她只能继续隐忍,目光在四周不断搜索,当看到有一名敌军被砍杀后留下了一把弓箭,便悄悄上前将那弓箭拿了过来,握在手上。   这一次来小天界,她除了手上的溷元狭天镯,没有带任何法器。修仙界的法器与小天界不同,若是带在身上,很容易被人察觉。更何况她的身份是农女,带把剑也根本不像个什么事儿。不过没关系,她原本就擅长用凡人的武器,特别是弓箭,她从前曾百步射杀了敌军主将,大破士气,赢得了战场上的胜利。   就在她尚在测试弓弦的时候,忽然看到殷承望身后有一敌兵举起长刀直接朝着他脑袋劈砍下来!   他根本就来不及躲过!   说时迟那时快,晏七颜快速抽出箭筒里的一支箭就直接扣在了手指间,猛地拉开弓弦,对准那敌兵就一箭射了过去。   只听得“嗖”一声,箭直接没入那敌兵的胸口,一箭毙命!   林内东隋的主力军中,有一名身着苍紫色锦衣的男子缓缓眯起了眼睛,他手中握着一只特殊的青铜远镜,一头乌黑长发微微拂过了胸前系着的蛮纹银带,带着棕色手套的手慢慢沉至腰侧,握住了上面的佩剑:“天宿军中,似乎有一个用箭高手。”   刚才只差一步,就看到他们的副将死了,副将一死,整个天宿军就群龙无首,也无法再抵抗。只是没想到会忽然横出来一支箭。   “陛下,天宿军不过五百余人,不足为惧。”边上另一个军师模样的人出声安慰。   骏马上的紫衣男子,竟就是东隋王——闵阜。   闵阜微微勾起嘴角:“我倒是不惧,只是想讨教讨教当年以万人之力阻截了十万大军的天宿军而已。派去的先锋队,确实只有九百人吧?怎么需要打那么久?”   “回陛下,确实只有九百人。天宿军已大不如从前,从前真正的精锐,大多在战场上丧命。”军师回答。   “连九百人都无力抵挡,看样子西肇的金焰城,是保不住了。”闵阜笑了笑,他正准备放下手中的远镜,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再次将远镜举了起来,“那是何人?”   只见远镜中,有一人背对着他,站在了略微高处的一个位置,那是一个身形如女子的人,手中握着一张弓,以完全难以看清的速度快速射着箭,那些箭例无虚发,全部射在了他的先锋军身上,而且每一支都没入要害,一击毙命。   他眼眸一暗,抬手朝身后的士兵道:“拿□□来。”   士兵将一把做工精细的□□递了上来。闵阜单手举起了□□,安置上了一枚特制的玄金箭头,对准那站在高处的人。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扣动了扳机,玄金箭头以高速旋转之力直接飞射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那原本背对着他的人忽然转过了身,以弓背直接阻挡在了箭头袭来的方向!   那箭头没入了弓身上,把弓直接裂开成了两半!   身边的军师不知道情况如何,也不清楚到底射中了没有,不敢胡乱开口奉承。只是他看到闵阜眉宇并未舒展,反而脸上呈现了吃惊之色:竟是女子?   那女子迎风而站,长发顺着她的脸侧在空中飞扬,握断弓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似乎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却不知是否看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很快从高出跳下,消失在了树丛中。   “陛下?陛下?”军师反复唤了两声,才让闵阜重新拉回了神思,“陛下,我们的队伍,还是继续前往金焰城吗?”   闵阜再次举起远镜,查看了天宿军军营的情况,经过了一场殊死之战,天宿军大部分士兵或死或被擒,还有一小部分在顽强抵抗,不过应该抵抗不了多久。他们的主力军目标就是金焰城,派遣冲锋队洗刷天宿军,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在背后搞怪。   现如今天宿军已寥寥无几人,便可大举进攻金焰城。至于那名女子……他微微蹙了眉,待攻下金焰城,再去寻也尚可。   “出发。”他长袖一拂,命令道。   弓断了之后,晏七颜便把自己重新隐在了灌木丛里,天宿军几乎全军覆没,副将殷承望也被擒拿,其他士兵一见领头的人都被抓了,顿时失了战斗的意志,纷纷束手就擒。   即便她现在再出手相助,也于事无补了。   东隋的主力军已全部袭向了金焰城,也不知道金焰城的防守如何,不知道能撑多久。她现在留在这个地方,着实不便,攻城少则数月长则数年,她没有时间等在这个地方,必须尽快离开。   准备悄悄起身走时,晏七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天宿军军营,殷承望满脸是血的站在那儿,他已报了必死的决心,不愿如此被敌军所擒而苟活:“天宿军的将士们!这里是我们西肇的国土,绝不能让敌人肆意践踏!今日,我们若是死在这里,那就是无尚荣耀!我殷承望愿为西肇,战死沙场!!!”   那些原本已泄了士气的天宿军几乎都在这一时刻抬起头,他们齐刷刷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齐刷刷喊道:“战死沙场!战死沙场!战死沙场!”   第84章 五兴郡   顷刻,一股热血仿佛从魂魄深处涌动出来, 遍布了全身。   晏七颜自从成为魔修后, 一直隐忍着,一直退让着,她承受着责任, 背负着责任, 不敢多走一步, 怕身份暴露;不敢少走一步, 怕追赶不上会被黑暗吞没。为此,她忘却了从前在战场上为了一场战役的胜利而奋不顾身,忘却了那个时候她也如殷承望一样举剑朝着天空大声嘶喊:我晏七颜愿为北凉,战死沙场!!!!!!!!   “战死沙场!战死沙场!战死沙场!”   厮杀声,呼喊声,一直在耳边阵阵回荡,她已经跨出的脚步重新收了回来,缓缓转过身, 看向天宿军的军营。   殷承望额上的血漫过了大半个脸颊, 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手中的残剑上全是鲜血, 衣襟上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伤还是敌人的血,他就这样不顾一切的朝身后那擒住他的敌兵砍去,剑砍断了敌兵的手,也划伤了他的手臂。   “殷大人!”   有士兵焦急呼喊,殷承望却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势, 再次投入了战斗。   周围的敌军一见他们士气大起,便更加蜂拥的扑上来,天宿军必须在这个时候被剿灭,否则会坏了东隋主力军攻占金焰城的大计。他们原本还想留殷承望一条残命,现在却准备将他彻底杀死。   就在三名敌兵拦截住殷承望准备将他一击毙命的时候,突然有另一个身影直冲而来,那身形动作快而迅猛,手中一把地面捡来的短剑几乎是锋利的在空中划开一道弧度,直接割开了围堵在殷承望正前方的一名敌兵的脖颈。   周围原本在厮杀的天宿军全部怔住,他们看到那个明明纤细瘦弱的少女,此刻却仿如一名战神!她握着短剑,在人群中飞快的来回,鲜血在空中飞溅,单薄的衣襟被一层一层染红,一双眼睛就那样炙热的散发着火光,将敌兵一个一个击杀!   殷承望大口大口呼吸着,天宿军已所剩无几,存活下来的不过几十余人,他身上伤势过重,若不是强撑着意志站立,他早已倒下了。   他想过自己许多中死法,包括战死沙场,但他却没想到这个战场,却是在自己的营地上。   ——承望,让你陪着我一直守在这边界,我于心不忍。我已经老了,这天宿军本就所幸无几,你留在我这里,不知何时才能有出头。今日我奉召入都,一定会禀报褚封王,让他将你调到更好的军队中,以你的能干,日后定能有所成就。   ——将军,我殷承望愿意留在边界,愿意留在天宿军中!保家卫国是我们每一个天宿军应该做的事情,西肇需要我,我就会永远守在这里,永远守下去。   “永远……守在……这里……”他握着剑,竭尽全力的让自己站立在这片土地上,哪怕血流殆尽,哪怕浑身是伤!   “殷承望!”   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抬起头,看到之前被他所救的那名少女就屹立在人群中,衣衫上到处是血,手中一把短剑紧握,纤细的头发吹拂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就这样穿过无数敌军牢牢锁定在他身上:“这片土地,你还要好好活着守下去!”   ***   空中弥漫的硝烟,将整片树林笼罩。   金焰城外,晏七颜拖着殷承望沉重的身体,身后跟了十余名受伤惨重的天宿军。殷承望伤势过重昏迷了过去,其余天宿军在晏七颜的带领下,拼死相搏,终于逃出困境,躲到了金焰城外一处藏身之地。   从这里可以看到金焰城的情况,东隋的主力军已经攻破了城门,打进了城中。里面传来厮杀声,哭喊声,刀枪剑戟声,让身后的十余名天宿军揪心不已。   “没想到金焰城的城门这么快就被冲破了,看来东隋军是有备而来的。”晏七颜微微皱了眉,“现在这情况,你们还是躲在这里安全些。”   “我们不能躲在这里!我们是西肇的军人,必须保卫西肇每一寸土地!”天宿军中,有人隐忍着低吼出一句,握剑的手几乎捏出了青筋。   晏七颜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现在冲出去就是白白送死。”   “那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   “对!等在这里也是死,我们不怕死!只要能出一分力,就算战死沙场,我们也不惧!”   “你们觉得战死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如果现在冲出去能有一分胜算,我也不会阻拦。但明知道冲出去就是死,你们为什么要白白送了性命?金焰城里还有许多守卫军,没那么快被攻破,与其冲进去等死,倒不如想办法把信息传出去,把援军带回来。”   她如此一段话,却让所有天宿军的士兵都顿了一下,随后他们脸上露出了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有些悲伤,有些决绝,有些坚定:“将军离开前,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守卫在这里……”   所以哪怕是死,也必须遵守这个命令。   晏七颜一怔,她忘了从前自己是将军,北凉又几乎把所有权力都下方给了她,如何行军作战,如何调兵遣将,都由她说了算。   但眼前这支军队,却受制于更上面的将领,甚至受制于那位褚封王。   就在她犹豫之时,奄奄一息的殷承望苏醒了过来,他听到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明白此刻金焰城危在旦夕。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让自己从地面上站起来,支撑着整个身体的剑就这样伫立在地,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眸却坚定不已:“去金焰城。”   “你们现在去……与送死无异。”晏七颜将他们救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再去送死。   殷承望硬撑着将自己的身体摆直,牢牢站定在地面:“如果我们不去,即便我们还活着,也已经死了。”   在这世界上,有谁不怕死?死,代表着什么都没有了,代表着一切都成为了空,成为了虚无。从此以后见不到亲人,回不到家乡,与世隔绝,烟消云散。他们害怕死亡,但更害怕天下之人,不知道他们天宿军因何而死!如果要死,那就得死的光明正大,死的轰轰烈烈,让整个西肇国都知道,他们天宿军,是为保家卫国而亡!   话已至此,晏七颜也无法再阻拦他们。   临行之前,殷承望将自己身上的通行令交给了晏七颜:“这枚通行令,能让你畅通无阻的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晏七颜一怔:“你不怕我是修仙者吗?”   刚才那一战,已经暴露出她并非农女,只是她到底是何身份,殷承望并没有问,包括那些周围的天宿军,竟然从头至尾也没有问。   殷承望笑了笑:“修仙者与非修仙者,与我而言已没有分别了。我只知道这枚通行令交到你手里,它能够得到它应有的用途,并且你不会拿它行恶——我信你。”   晏七颜缓缓握紧手中的令牌,那令牌上沾着血迹,上面刻着西肇国的图腾,一只驮着山的玄龟。   此时,殷承望已重整了盔甲,他将披风一拂,握着剑踏出了隐身的山洞。洞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他整个人仿佛映入了光晕中,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辉:“天宿军,战无不胜!”   “天宿军,战无不胜!”   “天宿军,战无不胜!”   “天宿军,战无不胜!”   身后所有的士兵,就这样跟随着他的脚步踏向了带血的战场,他们知道这一去必将断送性命,他们知道前方是血流成河的屠戮之地,他们知道即将面临的痛楚和绝望,但他们无所畏惧,因为天宿军,愿为保家卫国而亡!   ***   金焰城的战役如何,晏七颜最终也没有看到结果。因为有了手中的通行令,她成功在十二天后抵达了汇聚点——五兴郡。   五兴郡是贸易集中点,郡的正中央有一个牌坊,牌坊上悬挂着来自各个国度和大洲商旅的旗帜。晏七颜在牌坊下没有看到其他同行者留下的标记,不过现在距离五十天还有四十天左右的时间,接下来同在幻海洲的九鼎山庄的其他人,或许还在赶来的路上。   五兴郡中的商贩似乎并没有因为两国开战而惊慌,他们有条不紊的交易买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晏七颜找了机会打听,得知东隋攻打西肇国,竟是早有预谋。东隋王在尚为太子之时,就筹谋策划准备攻下西肇国国土,为此当时的联姻被拒,也有这一层原因。   商贩们口中传的故事有许多版本:有人说是因为新东隋王野心勃勃,想要称霸整个幻海洲;也有人说是因为西肇国地下封印着一样宝物,所以引起了战争;还有人说西肇国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的格局……   总之说得有模有样,让晏七颜难以分辨。   在五兴郡等待的第三十日,屠裕和侯霄来了,他们也被传输到了幻海洲,只是距离比较远,所以过来时花了一段时间。   “小妹!”远远的,侯霄就兴奋的朝着她喊。      第85章 闇云盟   “没想到你来的比我们快,我们这一路已经是快马加鞭赶来了, 途中还搭乘了商队的马车。”侯霄抬手拍了拍晏七颜的肩, “我们运气好,幻海洲有许多矿石,可以采买许多。”   屠裕却脸色沉重。他这一路来, 已经得知了西肇国与东隋开战一事。战争, 会影响他们此行的任务。   五兴郡看着依旧商贸繁荣, 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 所有采购的商贩都降低了采购力度,原本发货十几万的,都只采买了一万两万,有些进货商只在观望,有些甚至已经决定打道回府。因为他们害怕持续的战争,会改变整个市场贸易交易。   这种情况,供货商会选择囤积货物,而不是低价销售, 因为谁都不知道战争之后什么东西物价会上升, 什么东西物价会下跌。加上途中运输,有些供货商需要承担让利, 这会让他们宁愿将货压着,也不愿放出去。   他们所要采集的矿物中,有一样东西名为石棉籽,石棉籽在整个小天界只有幻海洲才有,并且产量稀少, 小天界将其作为珍贵的药用价值,而修仙界却用它炼制丹药。   像草药一类的东西,在战争阶段以及战争之后,肯定是价格飞涨的。   “我们必须趁着他们观望时尽快把需要的东西都采买到。”屠裕微微握了一下手,转身看向晏七颜,“如此,我们便要在幻海洲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调息修行,做冲击雷劫的准备。”   “是啊,小妹来幻海洲,本来就是为了升阶,趁现在战乱,大家都无暇自顾,就算你在幻海洲冲阶成功,别人还以为是打仗的火球呢。”侯霄笑嘻嘻,“不过真奇怪啊,西肇国与东隋国相安无事近百年,怎么会突然打仗呢?他们说西肇国底下有个宝贝,那东隋王想得到宝贝,所以才开战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屠裕瞥了他一眼:“小天界的事是小天界的事,我们不便参与,也不要抱太大的好奇心。”   “我只是奇怪么,你们说万一,万一那宝贝很值钱,我们若是弄到了,带回去岂不是能让九鼎山庄赚更大一笔?”侯霄眼睛微微亮了亮。   就在此时,几名东隋兵从街头匆匆走了过来,他们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张贴在了牌坊边上的公告栏处。   周围的人立刻围上去看。屠裕给侯霄和晏七颜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站在原地稍安勿躁,自己先上去查看。   贴在公告栏上的是一则公告,公告上写着,东隋国内所有的航船都会停运,商船需征为军用,每船补贴相应钱两。连商船都要被征用,看样子东隋国不仅仅只想攻下金焰城,他们怕是想把整个西肇国都给打下来啊!   “我听说,陛下已经攻下了金焰城。”   “那么快?”   “是啊,陛下率领十万大军前去,直接在九天内扫平了整个金焰城,城内除了百姓,所有西肇兵都没有留下性命。”   “我还听说一件事情。”有个围观的人忽然凑近边上另一声,小声耳语,“陛下召集了一支非常特殊的队伍,他们攻下金焰城后,这支队伍就被派了出去,似乎在西肇国内寻找什么。我估计,那西肇国底下有宝物一事,是真的。”   屠裕原本要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止住了脚步,侧耳去听。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商贩,身上的穿着看上去有些随意,应该是五兴郡的原住民。他常年生活在这里,走南闯北的消息听了也不少。与他交头接耳的是一个粗壮的汉子,应该是常年行走在道上,干一些押镖行当的,他身上的气息与自己比较接近。那汉子听到这商贩如此说,便也开了口:“此事我也有耳闻,陛下所召的那支队伍里,我有一个同伴有幸入选了,里面都是一些能人。不过我那朋友并没有被派去西肇国,他们被送到了另一块大洲,要去那边寻找什么东西。”   “难道除了西肇国,别的地方还有一样的东西?我可是听说陛下悄悄召集的队伍,目标就是寻找西肇国土地上的一个特殊入口,只有找到这个入口,才能进到里面探寻西肇国的宝物。”   那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屠裕觉得这些消息与他无意,正要从里面走出来,忽然有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抬头,看到人群中有一人戴着斗笠,压低着身形,以旁人不可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我是闇云盟护法,与你有一事商议。”   闇云盟,修仙界正派修士的一个联盟组织,里面的人大多是做一些维护正义,剿杀妖魔一类的事情。在小天界,修仙者是可以互相知晓身份的,虽然无法使用灵力,但身上的修为依旧存在。   而面前这个闇云盟护法,有着化神期的修为,实力远远凌驾在他们之上。   五兴郡的街边茶摊,四人各坐了桌边一角,桌上摆放着一壶粗茶,装模作样的饮了几口,不让人疑心他们的身份。九鼎山庄与闇云盟一直有往来,进入小天界时也会互相庇护,这一次他们入队进小天界,身份也是与闇云盟互相通知过的。   面前这人是闇云盟的副盟主,化神期修为的申屠炎。   申屠炎摘下了斗笠,摆放到了脚边。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除了屠裕外,还有两个略显年轻的面孔,一个就是侯霄,另一个就是晏七颜。   屠裕有些不解:“申屠盟主为何会亲自来小天界?是有什么任务要做吗?”   以前闇云盟入小天界,不是因为有人在里面不守规矩,需要处理,就是来救一些被小天界的人抓住的门派弟子,但这些事情通常需要底下其他人去完成即可,为什么会由闇云盟副盟主亲自来?这着实有些奇怪。   “为了护一样东西。”申屠炎眼眸微微一抬,里面倒影出身后天空的辽阔。   西肇国与东隋一开战,此消息便通过安插在小天界的闇云盟人传到了修仙界,于此同时,他还知道了东隋王除了西肇国外,还密谋派出了十余支队伍,前往各大洲寻找特殊入口。   “四百年前,小天界入口在砂河被打开。闇云盟派了三十名修仙者进入其中探索,将有关小天界的事一一记录,同时禀报回了修仙界。其中你们所知道的事,是探索所能解密的,包括小天界的地理风貌,修仙者无法在小天界使用灵力等,但还有更重要的一些事情,我们无法解密,便一直暗中跟进调查。其中,包括小天界为何存在,为何在四百年前被打开了入口。” 申屠炎以微不可闻的传音,将接下来的话一一传输入他们耳中。   小天界的入口,不是被打开的,而是被破坏的。四百年前砂河大战,堕入魔道的神君湛策与艮阳宗无数高阶修士大战,湛策自爆身亡,他的死所产生的力量炸开了小天界与修仙界之间的链接点,入口就此产生。   当时的链接点非常巨大,并不是像现在所看到的大小,当时砂河全长七千多公里,砂河所有水面底下都是小天界的入口,几乎是小半个修仙界都被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并且这口子在不断变大,不断撕裂。   为了调查此事,闇云盟派出的三十名修仙者在各个大洲和区域寻找线索。其中在四个大洲的四个不同区域地下,发现了无法解释的东西——小天界,是由四神兽支柱支撑的。   四神兽,玄武龟、朱雀鸟、青龙、白虎,他们位于小天界的四个不同的地方,以身上的强大的灵力支撑着小天界的存在。小天界的灵力并非不能使用,而是这四神兽在小天界的边缘附着了一层特殊兽膜,这层兽膜隔离了修仙界与小天界的灵力,也保全了四神兽为了维持小天界而源源不断吸纳的灵力。   其中位于西肇国底下的玄武龟,遭受神君湛策自爆身亡时所产生的力量的重创,导致小天界出现倾斜,以至于砂河整个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断层。   当时闇云盟的所有修仙者都源源不断进入小天界,他们的目的就是调查四神兽支柱,并且想修复其中的支柱玄武龟。   进入小天界的还有当年闇云盟的盟主,大乘期女修——折叶铃。折叶铃调查到玄武龟支柱的入口就在西肇国都城皇宫之下,所以那个时候有无数修仙者都涌入了西肇国,修仙者的身份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小天界的人察觉出了端倪,以至于遭到大面积的扑杀。   砂河底下的裂缝也越来越大,就在众人觉得无望之时,有一名飞升仙君从天而降,他以自身通天灵力代替玄武龟,支撑住了整个小天界。   重新摆正了它的位置。   这名飞升仙君,是万年前艮阳宗那名建派修士的五名弟子中唯一一名渡劫飞升成的仙君——甄华清。   第86章 顿悟   关于甄华清,修仙界有许多他的事迹传闻。   甄华清入道的时间是在两万多年前, 那时修仙界仙门门派尚未完全起来, 每一位修仙者都是自行顿悟自行修炼,而艮阳宗则是由一名金丹期修士组建起来的,在那个时候都不算门派, 只是一个山中洞府, 带了几个拥有灵根, 但摸不着方向的徒弟。   甄华清修炼千年, 以绝佳的资质达到了大乘期巅峰,只需再过一道门槛,就可以飞升上天。这个门槛,就是他飞升所要受的一劫。   这一劫,却是许多人不想碰到的:情劫。   天下间,雷劫可硬渡、死劫可超生,唯独情劫是凌驾在雷劫和生死劫之上,是所有修仙者都最不想遇到的劫难。遇到情劫,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修仙者最后都无法渡过, 不是放弃飞升,就是永远被困在情劫里, 无法出来。   甄华清所受情劫,是艮阳宗一颗花露修炼而成的妖引起的。此花露相传由飞升界天池从降落而来,滴落在了艮阳宗一弯水塘中。   因花露本身自带灵魄,加上艮阳宗灵气充沛,便幽在水塘中勤勤恳恳修炼, 修炼第六百年,化形成身,被艮阳宗里的几名弟子和掌门知晓。原本众人讨论要淬其魂魄,或炼丹成妖,是甄华清一句话将她救了下来,并安置在了艮阳宗的后山中。   花露与甄华清日日相处,逐渐对他心生恋慕,在甄华清一日生辰之时,用自己身上一缕心魄硬生生凝结了一把灵力强大的冰雪剑,赠送给了他。之后的漫长时光,甄华清的心神被她逐渐撩动,他的修炼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甚至停止修炼,不再朝飞升之路前行……   后来却不知为何,甄华清忽然又顺利脱离情劫,成功飞升离开修仙界。而那花露妖修,在甄华清飞升那一日,自陨身亡,彻底消散在了风中。   有人说是有高人相助甄华清,封了他的情根,所以得以顺利脱离情劫;也有人说是那花露妖修为了能让甄华清顺利飞升,而故意断了情,才让甄华清摆脱情根……总之万年前所发生的事,谁也未曾知晓,唯一众所周知的,便是艮阳宗诞生了一名飞升仙君,而那花露妖修到底存在与否,还是道听途说的杜撰,谁也不可知。   申屠炎此番入小天界,就是因为有人同样察觉了四神兽支柱一事,并且正在不断寻找它们。小天界与修仙界属于不同世界,但两个世界靠得十分接近,一旦支柱出现问题,小天界动荡,修仙界必然不得安生。   “东隋王派出那么多支特殊队伍在各大洲四处探寻,必然有他的目的。倘若他最终产生的结果会导致四神兽异动,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申屠炎说到此,目光望向了屠裕,“西肇国遭到攻打,必然是东隋王已确定了西肇国有其中一神兽支柱的入口,我虽有化神期修为,但在小天界,我也是区区一凡人,九鼎山庄的诸位更擅长凡人之术,所以此次任务,我希望你们能协助我完成。”   他单刀直入,让屠裕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申屠炎口中所说的四神兽支柱,确实是修仙界众人都不知晓的秘密,连九鼎山庄都不清楚这个事,那些小门小派恐怕知道的也不多,闇云盟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够到位的。   沉默了良久,屠裕还是开口道:“此事请申屠仙君派人禀报九鼎山庄。”   “好。”   这便是应了。   闇云盟这一次入小天界的,共有百余名修仙者,其中大部分都被派去其他各个大洲,阻拦东隋王的行动。唯有在西肇国,留下了二十余人,目的就是拦截东隋王派出的队伍。   那二十余人正在全力搜索东隋王所派出队伍的下落,一旦得到消息,就会立刻禀报申屠炎。   晏七颜这几日一直沉默,她跟随在屠裕等人身后,与申屠炎所组建的队伍从一条道进入了西肇国。   脚下的路,鞋底划过的石子,还有周围淌过的河流,耳边的风,空中弥漫的花香……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陌生。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甚至说是从自己活着开始到现在成为了魔修七颜,从未想过一些更深层的问题。这些问题看起来无关紧要,却又与天地,与自然,息息相关。   世界从何而来,世界为何存在,为什么世界需要四大神兽支柱?如果小天界有,那是不是代表修仙界也有?那高高在上的天空,到底有着什么东西?倘若有一日她也能像那飞升仙君一样踏上更高的地方,是不是能知道更多,了解更多?   甄华清在修仙界与小天界产生裂缝之后,便立刻降世下来顶替了支柱撑起了这一片世界,那即代表在他飞升之后,天地间所有他们无法解析和透彻的东西,都已迎刃而解。这些答案,都在那一片高的触手不可及的地方……都在所有人都盼望着飞升,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去到那天空之上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有世界未知的答案?有天地诞生的起源?还是和小天界与修仙界一样的世界?   她抬起头,看着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小天界人,这些凡人也知晓修仙界的存在,甚至知道他们这样的修仙者偶尔会来到他们的世界,但他们和自己一样,抬头时,只能仰望他们所在的修仙界,他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那里是什么?   这一瞬间,仿佛自己就这些小天界的凡人一样,他们看着自己,自己看着天空上的另一些人,那些飞升上去的,那些与她完全不是同一个境界,完全无法理解与了解的飞升神君们。   忽然的,她停住了脚步,看着前方逐渐远处的众人……   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打开,这种感觉与从前拼死战斗保卫北凉不同,它凌驾在生存之上,凌驾在所有欲望之上,凌驾在修为、灵力、灵根,甚至天地万物之上……   “七颜?”侯霄察觉到身后的晏七颜停了脚步,正要出声提醒,却被申屠炎抬袖阻拦。   “她在顿悟。”   侯霄一怔:“这个时候顿悟?她顿悟什么了?”   “每个人对于自身的顿悟不同,有人顿悟后只前行了一步,有人顿悟后能迈开一大步。我讲述了小天界四大神兽支柱之事,她许是因为此有了触动。”申屠炎淡淡解释了一句。   侯霄更不明白了:“四大神兽支柱?四大神兽支柱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一个世界需要支柱支撑吗?”   “不好奇啊,这不就跟房子一样吗?可能所有世界都像房子一样,需要打个地基什么的,这支柱可能就是地基之类的,没地基房子就容易歪,必须得有东西顶着啊。”   申屠炎:“……”   ***   晏七颜睁开眼睛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侯霄和屠裕坐在对面调息,申屠炎握着一根树枝,挑动着面前的火堆。   “抱歉,刚才我——”   “你有所顿悟,我们便放慢了脚步在此等你。东隋王的队伍尚未找到西肇国底下神兽支柱的入口,我们的人就一直在跟着。”申屠炎简单阐述了一下,让晏七颜安下心来。   “多谢。”她感激道。申屠炎却瞥了她一眼:“你是魔修。”   晏七颜猛地抬头,她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申屠炎继续挑了挑火堆里的木柴:“不必惊讶,你身上那枚溷元狭天镯,从前是我师父炼造。你佩戴在身上时,我就怀疑你身份与他们不同。”   “你不杀我?”   “你刚才所顿悟的结果,就是觉得我应该杀你?”   晏七颜怔住了。   申屠炎从地上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漫天星辰:“我在筑基期的时候,每日想着该如何提升修为,如何升阶渡劫,如何到达金丹期,到达元婴期,甚至到达更高的位置,像前人一样飞升,去到那个触手不可及的地方。但是随着我境界越来越高,我的心却变得比从前更平静,那种想要提升修为,想要飞升的欲望,逐渐淡了下来。人的思维,是会被自身禁锢的。凡人有一句话,叫做‘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海’,当我们为凡人时,被血脉亲人,被忠孝礼仪所困扰,那个时候我们所看到的,所意识到的,唯有凡人的东西,每日所做的任何事,都只为五谷三餐,只为活着。而当我们踏入修仙界,我们震撼修仙界的波澜壮阔,震撼能够因为修炼被延长寿命,那时我们对这些未知的事物抱着好奇心,想要去尝试,想要去感受,等我们开始被修仙这一条束缚住时,所有人脑海中便只有提升修炼,提高境界,朝着那每一个人修仙者想要触碰的‘飞升’之路前行。但是你看……”   “天地之大,世界之辽阔,远远凌驾在我们之上。魔修也好,道修也好,在整个浩瀚宇宙中,我们都只是细微尘土。”   魔修被驱逐,是因为在修仙界形成了一种法则,而这法则并非世界制定,而是由其他正派修士制定的。到了小天界,这些法则不通用了,因为小天界的凡人自己制定了新的法则,新的法则里,魔修和正派修士,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的。   他展开长袖,长袖之上是小天界的漫天星辰,星罗密布,就呈现在头顶之上的夜空中:“我与你,又有何区别呢。”   第87章 入口   申屠炎的话,深深印刻进了晏七颜的脑海中。   她看着天空苍茫, 回顾了自己身为晏将军的这一生。从前她所局限的, 是一国;当国家灭亡,她便选择保全小太子;而当太子安定下来,她开始为了寻求自己的人生而前进。   但这一条路她并非是坚定的, 只是因为她被无选择。成为了魔修七颜, 要躲避他人的追捕, 要寻求力量保全自己, 她就必须让自己变强,变强就要提升修为,升阶渡雷劫。但变强之后呢?保全性命之后呢?   她还能做什么?她要做什么?   “有人!”就在她思索之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屠裕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一把拉过身边的侯霄俯身下来,并用腰间水壶中的水覆灭了火堆。   此时天已经微亮,空中弥漫着一股朝露之气。晏七颜也将身形隐藏了起来,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那是至少有二三十人的队伍, 有人骑着马, 有人走在路上,声音由远及近, 不过并不是朝着他们这边过来的。像是从另一侧路过。队中有说话声,刚开始听不清楚,到后面就越来越清晰——   “陛下,其实那些都是道听途说,包括那块从地里挖出来的通天石盘, 不过是一些前人随意留下来的刻字而已。其实啊,并没有什么天地支柱,也没有任何宝藏之说。”这是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另一个低沉又充满魄力的声响:“军师以为,通天石盘上所绘的支柱故事,全是虚假的?”   是东隋王!   “自然不可信,这天在上,地在下,哪有什么支柱一说。而且陛下,即便真的有支柱,若我们将其找到了,也不敢动摇它半分啊,通天石盘上不是说,支柱支撑着我们这个世界吗?倘若支柱出现任何问题,所有大洲和这个天下,岂不是毁于一旦?”那被唤为军师之人,语气缓慢的奉劝,“陛下不可听信那妖人所言,他可是修仙界的人啊。”   俯身在地的屠裕抬头看了一眼申屠炎,申屠炎一直蹙着眉,特别是听到“妖人”两个字时,眉头更是紧锁。   这让屠裕意识到,这“妖人”可能与闇云盟有些关系。   “前面什么人!”就在队伍越来越接近的时候,突然队中有人高声喝出一句。这一声吓了晏七颜一跳,她以为他们被发现了。却听到另一侧迎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那喊话的人似乎舒了一口气,转身向东隋王禀报:“陛下,是我们派出去的搜寻队。”   他话音刚落,搜寻队中就有一人从马上跳下来,飞快的跪到了东隋王面前:“回禀陛下,我们找到入口了!”   ***   所谓的入口,是在西肇国境内一片山脉的峡谷低侧的一个洞穴口。那个洞穴口位于水位之下,好像进去会被水淹没,但只要穿过洞穴就会发现里面大有乾坤,不断这些水被阻隔在了外边,连空气也比周围任何地方都清新。   东隋王等人自然无法察觉,但悄悄跟随在后面的晏七颜等人却清楚的知道,这并非空气清新,而是在这洞穴里,灵气要比外面旺盛。   进入洞穴内的人数众多,四人悄悄跟在最后面,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东隋王的队伍一直不断的在往更深处的地方前行,跟在后面的屠裕不知为何脚步越来越慢,眼看就要无法跟上前面的队伍,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申屠仙君,东隋王是小天界凡人,他是如何知道四神兽支柱的?既然他一直找不到入口,既代表他从前并未来过,也不知道这四神兽支柱的存在,这秘密也唯有闇云盟的人知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刚才东隋王不是又说,他们找到了一块通天石盘,石盘上记载着四大支柱一事,许就是在石盘上获悉的。”申屠炎答。   屠裕却眯上了眼睛:“区区一块石盘,恐怕无法让东隋王如此大动干戈。申屠仙君,那东隋王口中所说的‘妖人’,你可知是谁?”   迈开的脚缓缓停了下来,申屠炎侧过身,他看到屠裕站在一块溶石后面,大半张脸被阴影遮挡,看不出表情。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从刚才听到东隋王对话开始,屠裕就对他起了疑心:“你想说什么。”   “申屠仙君,所有加入闇云盟的修仙者,身上都会有闇云盟的一枚印记,你能否将那枚印记,展现给我们看一下。”屠裕这一句话,让原本就走在申屠炎身边的侯霄忽然退后了一步,他猛地拔剑横在身前,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人:“你是谁!”   申屠炎忽然挽起嘴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九鼎山庄的人,只从几句话,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屠裕眼神一暗:“从你出现开始,我就有些疑心。闇云盟人才云集,既然你们已派出那么多修仙者,为何你却是只身一人,即便把他们都派出去,你身边至少得留有一人才对。只是那时你口中所说之事,影响到修仙界,我不敢不信,所以留了消息在五兴郡,让其他人帮我禀报此事,自己则跟随你前往,查看你口中之事是否属实。但是当我们入了西肇国,你便一直引着我们前往一个方向,并没有召集其他在西肇国寻找的同伴,路途中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号,那个时候,我便怀疑了你。”   申屠炎但笑不语,侯霄却情急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微微一勾嘴角,抬起手将袖子拉了下来,上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鹤纹印记,只是那印记上被划了一道重重的疤痕,十分狰狞:“有这道印记,就代表是闇云盟的人,就代表我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了吗?四百年前,我的妹妹就是被拥有这道印记的人硬生生害死在这里。要打开深渊之路,就必须有所牺牲,唯有鲜血,才能开启洞穴之门!”   他话音落罢,突然拔剑在身边的岩石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奇迹出现了,那原本的石壁竟然开始扭曲颤动,裂开的口子变成了一张长满牙齿的嘴,一口将最靠近的晏七颜吞了下去。   “七颜!”侯霄要去救,但那裂口顷刻合拢,原本长满牙的嘴化作了一道阶梯,这阶梯幽深黑暗,仿佛通往地狱深处。他脸色瞬间惨白,几乎是握着剑就要把申屠炎砍成两半:“你把七颜送去哪儿了?!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你们踏上西肇国的土地,就没有发现它与其他地方不同吗?四神兽支撑整个小天界,又怎么可能会渺小的存在在这洞穴里。你们所踩的路,刚才张开的口,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支撑小天界四神兽之一的玄武所有。玄武是土壤,是草木,是万物自然。当年的我的妹妹,也是如此被牺牲,才打开了这道入口。”申屠炎抬起手,朝着那阶梯一邀:“我与你们一样,不知道这入口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信任的闇云盟,不顾一切交付出一个活人的性命。你们若要知道真相,那就一同前去看看吧。”   申屠炎已迈开脚步,跨入了那道阶梯里。   侯霄焦急万分,他认定晏七颜肯定在阶梯下面,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留下屠裕一人,站在原地缓缓握紧了拳。   刚才申屠炎手臂上所呈现的印记虽然已被划破,但确实是闇云盟的,也就是说他之前口中所说的支柱一事,或许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这石阶底下,到底有什么?还有刚才张开的血盆之口,带走了晏七颜,会去何处吗?她真的丧命了吗?   ***   晏七颜被墙壁上的血盆大口拖进去的刹那,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了一片草坪上,顶上的天是昏暗的,云是灰黑色的,好像死寂了一般。这里是洞穴里,还是在外面的其他什么地方?   “这里是世界的夹缝。”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身侧响了起来,她转过头,看见一人盘膝坐在地上,竟是亓宣掌门?!   “掌门!”晏七颜立刻从地面坐了起来,她以跪坐之姿要朝他拜下去,却忽然发觉眼前这人的穿着与亓宣掌门有些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掌门发色乌黑,但面前这男子却是银发如雪。他穿着竹纹素衫男子,如一尊玉像,就这样盘膝坐在地上,银发被一条发带束着,另一边从肩边垂挂下来,被风一扬,拂过了浅色里衣,里面的肌肤白皙无暇、纤尘不染,如禁欲般的干净。   他眉眼似合似睁,看见晏七颜起身时衣衫染血,便抬起右手,有一股强大的灵力从指间释放出来,将晏七颜染血处的伤口愈合。   这伤口是被大口吞没时划过墙壁所留,晏七颜看着身上的伤奇迹般的愈合,有些愣在原地:可以使用灵力?这里已经不是小天界了吗?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地上之人已缓缓站起,他迈脚之处,地面步步溢开水纹,那是强大灵力的象征,这些灵力已经多到溢出他的身体,包裹在他的四周。      第88章 甄华清   “你是谁?”晏七颜开口道。   面前这人拥有与亓宣仙尊一模一样的容貌,却与他完全不是一个境界之上的, 他的力量更强大, 气质更幽静,仿佛是天地间一棵雪松,遗世独立。   但他却并不说话, 只是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像是只负责带路。   晏七颜也从地面站了起来, 她左右看看四周, 阴森森的天空和冷飕飕的风,这个地方实在太陌生,她一个人必然无法出去。眼前这人若要害她,在她昏迷之时就可以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如此想着,她只能跟了上去。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这所谓的世界的夹缝全部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抬头都是昏蒙蒙阴沉沉的天, 她甚至不知道那是天还是洞顶, 没有办法辨别方向,只要抬起头, 就能看见的地方都是绿色和灰色。就这样,他们一直在这草地中走,有时候晏七颜甚至觉得他们在原地打转,因为周围的景象太相似了。   直到空中传来一股苦腥味,她抬起头, 看到前方的草地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不断拍打在草地上,显得十分诡异。   当面前的人跨入海中的刹那,海面上忽然竖立起了无数扇各式各样的门,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黑色的、有些是红色的,有木头做的门,也有青铜做的门,甚至还有被花和树藤缠绕而起的门。   “这里是……”晏七颜怔住。   那带路的男子再次开口:“这是通往不同世界的门,有的去往小天界,有的去往修仙界,还有的去往阿鼻界。”   晏七颜看到身边有一扇灰褐色的门,无意间将它推了开来,只见里头扑面涌来一股热流,竟然是可怕的火山岩,漫天的火山灰遮掩了天空的颜色,遍地都是涌动的岩浆。热气一阵一阵冒出来,惊得她直接退后了两步。   “这是阿鼻界,里面的修仙者修炼方式与我们不同。”男子抬手将门重新合上。   他径直走到左前方一扇绿色的门前,打开后,里面同样是一望无际的水面,但与脚下的大海不同,那水面是平静的,静到能映照出他的影子:“这一扇是通往你来处的,你从这里走。”   单手凌空一祭,有一艘船赫然出现在了门内的水面上:“上船吧。”   穿过绿门,晏七颜就这样乘坐在船上,那男子一直迎风屹立,为船掌舵。就这样,船在平静的水面上无风自动,一直行驶着,流淌的水不断向两边涌动,撞击到岩壁上发出哗哗声。那有节奏的声响像是音律一般源源不断进入她的耳畔,仿佛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声音。   水流轻轻撞击着岩石,那水声比这更沉闷一些,就像在水里……就像在水底深处……   “到了。”男子的一句话,让晏七颜抬起了头。只见小船的左前方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底下的树根悬空挂在海面之上,树根长须半探入水中,仿佛在吸允着水中的养分。树干中间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口子里面散发着金黄光芒。男子停下了船:“进去后,就可以回到你来的地方了。”   晏七颜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参天大树,树中那散发着光芒的口子照射在她的脸上,仿佛带着一股温暖的感觉。   她可以离开这个陌生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有喜悦的感觉。   就在她要抬起脚跨出船的时候,突然船身一斜,有什么人跳到了船上。晏七颜差点被摔了下去,她好不容易坐稳,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女子坐在了船头上,那女子穿着月白色长裙,身上盈盈散发着水汽和光芒,她眼眸低敛,眉心有一滴水珠玉纹,就那样软软的朝着他们看过来:“为什么要送她出去?只要你把她困在这个地方,从此以后,她就与你永远在一起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仙君大人。”   这一刹那,男子瞬间变了脸色,他手臂一扬,周身的灵力化作冰雪风霜,直接从指尖倾泻而出,涌向了那名女子。   女子脚尖一点跃到空中,冰霜从她后背划过,划开了她身后的衣裙,里面白皙的肌肤瞬间暴露在了空中,有一个赫然醒目的伤口顿时暴露在了晏七颜的视线里。   晏七颜浑然浑身一怔,脑海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要跃出来……   「你这背上的伤?!你疯了,居然割下了自己的一缕心魄!就只为了炼这冰雪剑送那仙君?」   「你如此待他,他也不会喜欢你的。甄华清绝情绝爱,他注定要飞升上天。」   那女子在空中一下子化为了水汽,瞬间落入水面之下,水面激荡起万丈水浪,那些水浪再次形成了女子的形魄,重新悬浮在空中。她笑着,似乎在嘲讽他:“怎么,害怕了?你分了元神一直伴在她身边,现在她来了,来到你的身边,为什么不遵从你的本意?为什么不将她留下来?甄华清,你还要像以前那样,犯下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错误吗?”   甄华清?!艮阳宗万年前唯一一位飞升仙君?!   晏七颜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朝那男子看去。那男子站在船顶之上,风微微拂过他的长发,素色的发带被风带起,与晶莹的发丝相缠,在空中柔软的拂动。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倒映着水面的眼眸中,沉淀着略尽数万韶华的光辉,它宁静的,是纯粹,明明里面波澜壮阔,但一切的一切呈现出来的,却是淡然的平静:“不必理会,那是所思所想形成的幻象。你该回去了。”   “你支撑着小天界,就是为了护她;你分出了元神化为一颗桃核落入修仙界,让那元神成为另一个人护在她身边,也是为了她。嘻嘻,甄华清……你的情劫从来都没有渡过,纵然你飞升入阶,也摆脱不了它。”那女子落入了水中,像水妖一样顺着水流来到船身侧,从水中探了出来一把拉住晏七颜的手臂,“让她留在这里,让她留在这个地方,从此以后你就不必独自一人守在这孤寂的地方,你可以永远与她在一起了。”   她的力气很大,几乎像铁夹一样牢牢抓住晏七颜,晏七颜只觉得手腕几乎要被绞断,她半个身体被拖下了船,脸几乎触到水面上。   那水中的女子微笑着,与她的倒影在水中的影子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晏七颜忽然浑身一震,她竟然发现那女子与她的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她痛苦的蹙眉,“她”也痛苦的蹙眉;她的手被紧紧拉着,“她”的手也被紧紧拉着;她挣扎着要站起身,“她”也挣扎着要站起身……这水中的倒影之人,那水中女子的那张面孔……   「仙君。」   忽然的,水中的那张脸开了口,有细碎的水泡随着她开口从水里溢出来,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却清晰的知道她在说什么。   「仙君,仙君……」   “仙君,你在种什么呀?”   ……那是艮阳宗后山的地界,有个小小的女孩蹲坐在泥地上,看着一身素白的甄华清将几粒种子种在地界比较边缘的地方:“这是元始金乌草,可以驱除低阶的虫兽进入后山中。”   “哦。仙君仙君,为什么以前这里都不种,要现在种啊?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来了,仙君要保护我,所以才种的呀?”小女孩眼巴巴的抬起头看他。   甄华清微微一顿,他没有回答,只抬起头看了小女孩一眼,忽然嘴角挽起一笑,刹那间漫天春色。   小女孩几乎看呆了,甄华清本就仙姿卓然,如此一笑,简直风华无双。她几乎是在这一刻就下了决定,等以后再长大一些,修为再高一些,就要向甄华清告白,她要成为甄华清的道侣,要与他跪拜在六合八荒的天地前成婚。   晚上的时候,她回到了水塘边,兴致勃勃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与她一同修炼长大的鲤鱼妖,鲤鱼妖整理着自己漂亮的尾巴,以十分傲慢的姿态看着面前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我说你啊,甄华清是什么人?他可是艮阳宗修为最高的渡劫期修士,也是普天之下最有可能飞升入阶之人,你一只刚刚修炼成人身的小妖,还想跟他结成道侣?异想天开。”   “他,他对我可好了。艮阳宗的老头要杀我,是仙君救的我。”   “天真,他是想把你养大了,然后拿你炼制丹药。”   “才不会!他为了我专门在后山外边种元始金乌草,要帮我驱赶那些低阶虫兽,就是为了保护我!”   “他那是怕你半途死了,少了炼丹的药引。”   “你这破鲤鱼!又丑又难看,你自己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你!你这个花露精!我好看着呢!我告诉你,我以后会是第一个跃过龙门的鲤鱼精,等我成为天龙,天底下所有漂亮的鱼都等着我娶!而你,就等着嫁给一颗螺蛳妖吧!”   “啊啊啊啊,我要跟你绝交!!!!!”   第89章 万年前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艮阳宗后山的一池水塘里,每天盼着天亮之时, 从水中幻化成少女的模样, 爬到艮阳宗道场的高台上,悄悄看那名漂亮的仙君舞剑。   边上有一个木桶,桶子里躺着鲤鱼妖, 抱着自己漂亮的尾巴陪着她一起看仙君。他一边看, 一边叽叽喳喳叨叨:“甄华清是异变冰灵根, 修的是断情断爱, 你看上他,就是给自己找苦头吃。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谁说的,昨天我给仙君送吃的,他还摸了摸我的脑袋。”她眼睛认认真真瞧着对面,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仙君一定也是喜欢我,所以才摸我脑袋的。”   “你给甄华清送吃的?你送什么吃的给他了?甄华清已经辟谷千年,从来不吃任何东西的。”   “就是你水塘里的螺蛳啊, 我把螺蛳都摸出来, 炒了一盘送给仙君了。”   “……”   可怜的螺蛳君,再修百年就能得道, 结果被人给炒了。   等等,关键是在甄华清居然吃了?甄华清怎么可能会吃螺蛳?鲤鱼妖难以置信的扭过头:“你确定那螺蛳已经被甄华清吃了?你亲自看着他吃下去的?”   她托着腮帮子想了想:“那倒是没有,他就是笑了笑,他笑起来好漂亮,等我反应过来, 他就摸了摸我的头,那盘螺蛳不见了,肯定是被他吃了。”   鲤鱼妖:估计是没炒熟,被甄华清放生了吧。   “对了,臭鲤鱼,再过百年就是仙君万年整的生辰了。我想送礼物给他,你觉得我送什么好?仙君缺什么呀?”漂亮的小脑袋转了过来,她认认真真把头探到木桶里。鲤鱼妖梳理着自己的尾巴,一副不屑的样子:“他是艮阳宗大神,他能缺什么啊?你整日想着给他送东西,也不想想我,再过百年,也是我的九百年整的生辰了。”   “哎,我说正经的!你快帮我想想,送仙君什么东西比较好?”   鲤鱼妖从木桶里再次钻出头来,朝道场方向看了一眼:“我看你那仙君手中舞的那把剑不怎么样,你不如趁现在去找一把剑送他。甄华清是冰灵根,如果有一把水属性的冰雪剑,那便是最衬他的了。”   冰雪剑……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认认真真思考。   冰雪剑有两种炼制方法,一种是用深海之底或天山之巅的万年寒冰锻造,但这种锻造方式需要花上更久的时间,不是一个百年就可以锻造成的,等过了百年,就错过甄华清的生辰了;还有一种就是以水炼造,先形成剑身,再以修为强大的水属性妖灵心魄凝结,即可制作成冰雪剑。   鲤鱼妖随口一说,不过是要让她知难而退,却不知她一心只想炼制冰雪剑当做礼物送给甄华清。在耗费六十年时间以水炼造成剑身后,硬生生从自己身上取下了一缕心魄,将其凝结在了冰雪剑之中。   失了一缕心魄,她的修为大大减少,连灵力都无法凝聚。为了赶回艮阳宗参加甄华清的生辰,她就这样抱着冰雪剑,以双脚之力一路前行。   有时候遇到散修妖兽,她只能躲躲藏藏,生怕被发现而夺了性命。   就这样,她走了一日又一日,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抵达艮阳宗时,已是夜半时分,再过半个时辰,甄华清的生辰就过去了。   她抱着剑小心翼翼趴上甄华清洞府的窗户上,浑身被冰雪剑冻得瑟瑟发抖,却竭尽全力想要推开窗。但手指实在被冻得没有了力气,无法攀住窗沿,直接从上面跌了下来,摔到了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个时候,洞府的门被打开了,甄华清从里面跨了出来,顺着声音,来到洞府侧边的窗户附近。他看到有个女孩可怜兮兮的摔倒在地,手上、身上、脚上……都是伤口。那些伤,有些是被磨破的,有些是不知道摔到哪儿磕出来的,有些被什么东西砸到,破了很大一个口子,还有一些像是遇到了妖兽,被狠狠咬了一口。   明明一副十分凄惨的样子,但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水汪汪的,十分漂亮。她努力把藏在身后的一把剑拖了出来,十分高兴的样子,将它托起,送到他的面前:“仙君仙君,生日快乐!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把剑,上面沾满了泥灰,当他长袖拂过,她与剑身上的所有尘土都被洗净,他看到剑展露出它原本漂亮的颜色……竟是一把冰雪剑。   冰雪剑需要万年寒冰锻造,并且需要耗费百年时间,途中若稍有不慎,寒冰破裂,又得从头再来。她是如何取得的?   他整个人怔住,抬起眼帘想问,却发现她满眼都是期待。   忽然的,那些问题一下子被阻塞在喉咙口,他无法问出任何话。袖下的手,已不由自主抚上了她的额头,那上面还留有伤口,鲜血虽然凝固,但疤痕却清晰可见:“疼吗?”   “不疼,我不怕疼。仙君,仙君,剑你喜欢吗?你是不是不喜欢?”她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只等着他的回答。   冰冷了万年岁月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忽然被颤动,甄华清的指腹轻轻擦去她额上的血,声音轻的仿佛就像天空洒落的月光,温和轻软:“嗯,我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孩脸上立刻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瞬间,就好像所有的月光都映照子啊了她的脸上,又好像天下所有颜色都只在她一人身上。甄华清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贴着她脸颊的脂腹微微升起了异样的温暖,热到了心口之中。   “我最喜欢仙君,最喜欢,最喜欢仙君了!”   “仙君,以后我可不可以做你的道侣?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会好好修炼,直到有一天能够配得上你。仙君,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等我……”   “……好。”   我等你。   此后的每一日,甄华清都伴在艮阳宗的后山,他原已只差渡劫飞升即可登上众人仰望的天阶,但却再也没有了动静,就好像此生要扎根在艮阳宗一样,任凭时光流逝。   时间一久,山中众人都知晓甄华清为了山中一只花露妖,暂缓了飞升之事。艮阳宗知晓后,亲自入后山登了甄华清洞府:“华清,你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千万不可让她影响了你的仙途。”   甄华清微微垂了眼帘:“师父,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就不应该让她继续留在艮阳宗。华清啊,天地辽阔,万物变迁,今朝你与她有情相系,但再过一世,沧海桑田过后,又会各自成陌路。你即将飞升上天,能去到万人皆触手不可及之处,不应该为她困守在这此……”掌门规劝。但甄华清却没有再回话,他只是望着窗外,好像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趴着脑袋,正在朝里看。   但眼睛一眨,那身影又不见了,只有片片落叶纷飞而下,坠于地面。   劝说无果,艮阳宗掌门又不甘自己大好的徒儿就这样放弃了飞升之路,便心生一计,趁着凡间一件上古凶兽作乱一事,派出甄华清去镇压。待他一走,立刻派人填了后山的水塘,将花露妖驱逐出艮阳宗。   没有水塘,鲤鱼妖也无处藏身,他可怜巴巴的窝在水桶里抱怨:“都怪你,惹谁不好偏惹艮阳宗的人,现在好了,我连池子都没了,艮阳宗那么好的灵气之地,原本能助我好好修炼的。现如今连一处地方都没有了。”   他话还没说完,山上忽然降下几个身影,都是艮阳宗的弟子,他们十分厌恶的看着被逐出来的花露妖:“就是这只妖,引得华清仙君一直未飞升!”“她定是用妖术迷惑了仙君!”“被驱逐了还敢赖在门口不走?!”“打死她!打死她!”   这些弟子都是新一届拜入艮阳宗的,其中有几人实力好一些,但大多数都是低阶弟子。   木桶里的鲤鱼妖哪由得被他们欺负,一下子幻化出形,直接与他们干架了:“就你们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东西,还敢来惹你鱼爷爷,找打!”   那些人一看有只妖露了凶相,更理直气壮起来,驱动着法术立刻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朝着他们打了下来。鲤鱼妖修为不弱,与他们大战了数百回合,忽然其中一人丢出一张高阶火符,一下子烧了他的尾巴。   鲤鱼妖惨叫一声,跌在了地上。   她被吓住了,这数百年时间,她一直在艮阳宗修炼,因为躲在后山,又有甄华清罩着,从来没有人伤害过她半分。现如今这些人密密麻麻朝着她涌过来,所有人都对着她怒目而视,几乎要把她活活拆了。   这一刻,无力、无助,几乎充斥满她的全身,她想伸手去搀扶地上的鲤鱼妖,一拉,却发现他身上满是血,还有烧焦的鱼尾,一碰就化作了灰,一片一片落到地上。   “丑鱼,丑鱼?啊!!!”她刚呼喊出声,数道锐利的灵法就狠狠击打在了她的身上,她痛得惨叫一声,就这样抱着鲤鱼妖整个人摔倒在地。   后背是坚硬的碎石,她自己额上被砸出的血,不断往下流淌着,一直落到她的眼睛里。      第90章 轮回   她什么也无法做,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紧紧抱着鲤鱼妖, 忍受着周围那些弟子的攻击。她哭泣着,哭喊着,向周围的人求饶, 向苍天求饶, 但是直到声音沙哑, 眼泪干涸, 那些人仍没有停手。   不知道打了多久,终于有一罩光芒从天而降,护在了她的周身。彼时她已鲜血淋淋,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看向艮阳宗蜿蜒之上的石阶。   那石阶之上,站着艮阳宗位高权重的掌门,阳光穿过他的后背照射而来,高贵无边:“花露, 你可知你留在艮阳宗一日, 甄华清就一日无法飞升天阶。你为你所情为你所欲,却要毁了甄华清数万年修为, 如此,真的是待他好吗?”   她满身都是血,颤抖的眼睑被血水糊住,想睁开都觉得艰难,她抱着怀中的鲤鱼妖, 仰头望着石阶上的掌门。他与她的距离,只隔着九十九道石阶,却仿佛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你可知甄华清还有一劫,就可飞升上天,却为了等你而一直迟迟没有冲阶渡劫。你是天池所降花露,这一世你就是甄华清的情劫。原本只要你死了,甄华清就可以渡过这情劫,圆满飞升,但你却留了下来,还伴在他身边。这或许就是天意,是苍天在考验华清,但我不想因为你,而让他毁掉万年的修为基业。命数本不该由我来改,但为了华清,纵然我犯下逆改天命的罪责,我也无怨无悔。”掌门忽然伸出手,一柄冰雪剑就这样凌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这把冰雪剑现身,她忽然浑身一震,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这把剑……是她亲手锻造,送给甄华清的。   “华清外出剿灭上古凶兽,这把剑是他送与我,让我留在门派内庇护其他弟子的。如今正好,我就用你的血,来开刃吧。”   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雨水像倾倒的水盆般泄下来。周围站着的所有弟子都退开到了两侧,他们看着她,看她跪在地上,怀中的鲤鱼妖躺在血水中,雨水不断冲刷着鲜红的颜色,又不断从他们两人身上涌出。   她浑身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就这样睁望着那把冰雪剑。冰雪剑已被凌空扬起,剑尖就这样对准了她的心脏,雨水顺着剑刃不断的洗刷,滴落到地面,顺着石阶不断流淌下来。   “你无过错。要怪就怪……你来到这世上……遇到了他。”就好像墨水落入池塘,弥漫开刹那的阴冷,当掌门的手落下。冰雪剑瞬间穿透而来,直直刺入了她的心脏,直接贯穿了她整个身躯。   “小……花露……”怀中的鲤鱼被飞溅而起的鲜血所刺痛,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抱着他的少女身上贯穿了一把剑,那剑是用她一缕心魄炼制,亲手送给喜欢之人的。   “没关系……”   忽然的,他听到她的声音。他看到她就那样抱着他几乎化为灰烬的身体,脸上露着淡淡的,温暖的笑容:“只要仙君可以飞升……”   「就好了。」   “小花露!!!小花露!!!小花露!!!!!!!”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随着花露妖化为了零星碎魄,消散在了空中。   石阶上的艮阳宗弟子忽然怔住,他们看到那鲤鱼妖在一刹那从地面冲击上了天空,他身上化为灰烬的鱼尾在这一刻忽然伸延变长,化为了一条巨龙直冲上云端,在云端之上,有一人踏着白雾和烟云缓步走了下来。   那人红衣墨发,强大的灵力扬起了周围万丈光芒,所有空气中的灵气就纷纷聚集了过来,一到他的身边就化为了一个一个结晶,悬浮在了空中。   艮阳宗的众人全部都呆住了,他们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下来,长袖所拂之处,花露妖的零魄被一颗一颗聚集起来,凝结成了完整的魂魄。   是渡劫神君,湛策。   湛策是天地初创时,就已渡劫飞升的神君。当时天地劫有许多凡人也获灵根,唯有湛策一路畅通,渡劫成功。有人说他天赋异禀,有人说他得天独厚,却从未有人知晓,他竟是龙魄化身。   凤凰需涅槃,龙魄需重塑,每隔万年重塑之后,就会得到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湛策这一次重塑时间原本需要千年,他化为小妖潜在水塘中,周围众人皆以为他只是鲤鱼妖,却不知他是龙魄历练,下凡而来。   龙魄重塑,会忘记从前种种,知道冲击化龙,才会将从前的往事一一想起。   当年湛策在天阶之上,因要下凡重塑龙魄,怕会孤寂无聊,就随手从天池取了一滴花露,带着她一同落入了尘世。   花露凝结天地灵气,化为了花露妖,而他则慢慢长成了鲤鱼妖,在水塘里称王称霸。原以为漫漫时光,有两妖互相陪伴,可以等到他顺利重塑龙魄,返回天阶。却不知这小花露却悄悄仰慕上了艮阳宗即将飞升的仙君甄华清。   只是她这一世痴情错付,最终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湛策将其消散在空中的碎魄重新汇聚起来,若要重生,需有肉身媒介。但花露的肉身已被冰雪剑摧毁,他只能将她投入轮回,让她以此轮回重生。   “待你归来,我便来陪你。”湛策长呵一声,终于重返天阶。   花露妖陨落,神君湛策现身,艮阳宗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灭杀上古凶兽后归来的甄华清耳中。他看着那把冰雪剑上残留的血迹,心中震荡难平。这把剑,他之所以会选择留给掌门,是希望自己若此次离去后,凶多吉少无法返回,希望师父将此剑送还花露妖,让她不必再痴心等候。   却不知最终的结果,是这把剑刺穿了她的胸膛,让她魂飞魄散。   原以为花露妖陨落,甄华清就可以顺利的飞升。却不知他返回艮阳宗后,就将自己闭关在了洞府中,过去千年都未曾出来。   艮阳宗掌门只有金丹期修为,他大限将至,即将陨落。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苦苦请求甄华清渡劫飞升。甄华清终于踏出闭关千年的洞府,选择飞升渡劫。他在临走之前,将那把冰雪剑插在了艮阳宗的镇魔塔塔山下。   飞升成功的当日,天空万里彩云密布,艮阳宗所有的弟子都仰头看着。   忽然有一颗东西从上面飞落下来,众人都惊奇的指着那东西喊:“那个是什么?快看?好像是从神君身上落下来的。”   “不知道啊,往不周天山去了。”   “像一颗什么东西。”   众人以为是飞升之人留下的上乘法器,便兴致勃勃的前往寻找,但他们在不周天山找了许久许久,都没有找到它。却不知道它早已没入泥土,紧紧埋藏在底下,等待着发芽成长的一日。   千年岁月流逝,土壤里的东西终有一日生长出来,待桃花盛开之时,化出人身开始在世间行走。他毕生所有的信念,就是找到她,找到她陪在她的身边,从此以后,哪里都不会去。   就这样,他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看着春暖花开、夏去秋来、霜临冬至,看着河道的水逐渐干枯为桑田,桑田又被水淹没重化为长河……他寻找着,探索着,几乎走遍了修仙界的每一处地方,直到有一天,再次与她相遇。   那时她已经轮回第二世(从堕入轮回开始算,花露妖时尚未堕入轮回),成为了艮阳宗一名小小女修。   就在后山一处开满赤色桃林的地方,她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看着一株小桃花从底下生长出来:“师父说,这里有一只妖魔,每过一百年,就得把它杀了。我从未见过妖魔,想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   抬起头,小小的羊角辫,粉粉的小脸颊,还有那张漂亮的笑脸,恍如从前在洞府的窗沿,看到她趴在那儿,就这样小心翼翼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样子。   “你觉得,妖魔会是这个样子吗?亓宣仙君。”   指着地上一株刚生出来的小苗,她问的认真。   那时,她的师父执掌太初堂,并未陨落,而他也一同入了太初堂,负责堂内一些事务。他看着她笑嘻嘻的稚嫩模样,恍如当初第一次在后山水塘前,她从水里爬上来,因为第一次幻化人形走路,摇摇晃晃不得要领。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坐在树上小憩,看着她在地上赚了好几圈,牙牙学语一般走了好久,但是走不得要领。不是同手同脚,就是走两步就跌倒在了地上。好几次,她委屈的想哭,但又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努力学习走路。直到她又一次跌倒,摔在了树下,正巧抬头看到他倚靠在树上。   她干脆坐在了地上,就一直抬头看着他。   直到天色暗下来了,她还是盯着他瞧,像是要把他瞧个仔仔细细。他无可奈何,只得从树上下来,蹲到地上牵起了她的手:“走吧,我教你如何走路。”   而现在,时过境迁,她堕入轮回后,已是第二世,又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与他重逢。   轮回的第一世,他未曾相伴,而这第二世,以及之后的每一世,他愿用亓宣的身份,永远守着她。   第91章 亓宣仙君陨落   “醒醒,醒醒……”明明喊声近在咫尺, 却仿佛隔着千丈远。晏七颜想睁开眼睛, 用尽全力却只撑开了一条缝隙……有微弱的水珠滴落下来,落到了她的额间,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到侯霄就在视线上方探头看她, 他身上有伤, 脸色也略微苍白, 看到她苏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晏七颜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在那洞穴里,周围没有一丝光,只有微弱的风,从一处缝隙里悄无声息的呼啸而来。   “我的头有些痛。”她声音有些微弱,抬手在太阳穴处按压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像被洞穴里一个裂口吞了下去, 之后不知道进到了什么地方。她还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 是艮阳宗从前飞升的仙君。   “我们着了那申屠炎的道,他根本就不是闇云盟派来小天界的。”侯霄开口,“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他的妹妹。”   “什么意思?”   “四百年前,小天界的入口在砂河被打开。闇云盟派了三十名修仙者进入其中探索,其中一人, 就是申屠炎的妹妹。当时他们调查到了四大神兽支柱,也查到了小天界与修仙界之间产生裂缝的原因。闇云盟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牺牲了很多人,终于打开位于西肇国入口的洞穴之门,其中牺牲的人里面,就有申屠炎的妹妹。”晏七颜已醒来,侯霄长舒了一口气,他依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声音有些微弱,“他一直不相信妹妹是自愿牺牲,也不相信她已经死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数百年时间里,他一直搜寻她的下落。”   “闇云盟唯恐他会再次造成两个世界之间的危机,就将入口封闭,并剔除了当年回来也是唯一几名知晓入口的修仙者的记忆。申屠炎最终选择脱离闇云盟,只身来到了小天界,想尽办法调查当年的事情。后来,他知晓了关于四大神兽支柱一事,就与东隋王联手,在各个大洲派人寻找入口之地。”   之后闇云盟得知了此时,便加派人手来小天界阻止,正好西肇国的入口被确定,他才故意在集市上搭讪,引着他们一同进入了入口。   尽管后来领队屠裕察觉了他的异样,但还是来不及阻止,晏七颜就被岩石上的血盆大口给吞没了。   “嗖——”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空而来!晏七颜只听到飞驰的风声,随后一支箭刹那间出现在视线里。   就在此时,靠着墙壁的侯霄突然伸出手来!那支箭原本要射中晏七颜,此刻却直接刺入侯霄的手臂,一声痛苦的闷哼后,便是他忍痛的大口大口喘息声。   晏七颜伸手拉住他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而且这些伤都不轻,好似之前经历了一场厮杀:“怎么回事?身后是什么人?”   “走!”侯霄根本无法给晏七颜解释,他推动着晏七颜起来,却不料身后密密麻麻延伸上来许多藤蔓,那些藤蔓是被法力驱动的,但这小天界应该无法使用法力才对啊?!   说时迟那时快,侯霄一把拔出了身上的箭,猛地举起在地上一扫,箭头上锋利的刃刀将最先席卷而来的藤蔓割成了数段。他一把拉住晏七颜朝着另一处的洞穴方向跑去,身后能听到许多脚步声,还有岩石挪动蹭到岩壁的声音,这些声音是朝着他们来的!   晏七颜不知道跟在侯霄身后跑了多久,洞穴又深又阴暗,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难走,忽然的,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在行走时一直用手扶住墙壁,墙壁上十分潮湿,她一直以为那是水,但水为什么会一路延伸到现在?   将手缓缓收到眼前,她清晰的看到自己搀扶在墙壁上所触碰下来的,是一大片殷红的血。   而这血,是前面带路的侯霄所留下的。   他身上不止那一箭所受的伤,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有他不断隐忍的痛楚声,他身上的伤更惨烈,更严重!   “侯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身后追着我们的,是人……还是妖兽?”晏七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她知道再继续走下去,侯霄也会因伤势过重而死!他根本就不是在为自己逃,他是在救她!   侯霄缓缓转过了身:“我们就在神兽支柱里面。”   “什么?”   “西肇国的整片疆土,就是四神兽支柱之一的玄武。他们所打开的,并非通往神兽所在地的入口,而是通向玄武心脏的灵脉。我们脚下的岩石,所走的洞穴,都是玄武的灵脉分支,所以你能感觉到这里的灵力旺盛,与外界完全不同。”   玄武早已在四百年前的砂河之战受连而亡,它的陨落让小天界与修仙界的支柱断裂,整个天地倾斜。后来是飞升神君甄华清前来,进入了玄武的心脏,祭出自己所有的元神,重新驱动了玄武的身躯和灵脉。至此,他的元神就永远留在了玄武的心脏中,化为一颗圆润天珠,永生永世成为了玄武的心脏。   天下人皆知甄华清飞升上天,却不知道他早已陨落,为了苍生,为了修仙界。   又或许,他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着,就在这片土地上。   “东隋王要得到的,就是玄武现在的心脏,甄华清的元神。”侯霄推开了前方阻挡的一块岩石,呼啸的风忽然迎面吹了过来,这里已经是洞穴尽头,脚下是万丈深渊。而深渊的对面,有唯一一个洞口,那洞口之处,可以看到微弱的光芒闪现,“去到那里,甄华清的元神就在那儿……”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身后突然投射出了无数诡异的藤蔓,那些藤蔓朝着晏七颜而来,却在这一瞬间被侯霄一把推开,那藤蔓重重击打在了他的身上,直接将侯霄撞出了崖边!   “侯霄!”晏七颜几乎是飞扑上去,她猛地拉住他的手,侯霄差点跌落深渊,整个身子就这么垂挂在峭壁边,手腕被晏七颜死死抓住。   这个时候,晏七颜才清楚的看到了侯霄身上的伤,他的胸口有一道巨大的伤口,这伤口乌黑深邃,里面有源源不断的血淌出来,染红了他身上就会所有的衣衫……他努力抬起头,看见晏七颜正用尽全力拉着他,她的手背已经发紫,臂下被尖锐的石头划得伤痕累累,汗混着血水不断滚落……   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声音干涸:“别……管我……在小天界……我本就熬不过多久……”   “你在说什么!”晏七颜紧紧咬着牙,“你拉住我的手,你快上来!”   侯霄看着涨红脸的她,想要挣脱开却又被紧紧拉住。看着她鲜血淋淋的手,侯霄忽然用尽最后仅存的一丝力气,将另一只垂着的手缓缓伸了上来,抚上了她的脸:“和颜……”   他唇色惨白,额间的汗和血水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却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他的手就抚在她的脸上,声音那么熟悉,温度那么暖……   几乎是一下子怔住……晏七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近乎快失去意识的侯霄,她看到他努力弯起嘴角,露出那么熟悉的微笑。   “亓宣……仙君?”感觉到嘴唇都在颤抖,她难以置信,甚至不敢相信。   许是已经耗尽了体内灵力,化形丹的药力从侯霄身上开始脱落,那些纷飞的萤火,就那样晶莹剔透在他周身围绕。晏七颜看到他的容颜逐渐变化,青丝落下,仙衫漂浮,此刻在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侯霄,而是亓宣仙君!   是他从修仙界赶来,来到这里小天界中,来救她。   “别哭,”亓宣那么血迹斑斑的一张脸,却绽开了比太阳还要绚烂的笑容,他已经褪回了自己的容颜,手轻轻落在晏七颜的发间,“我原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世上,因为你,我才存在。”   “你在说什么……”晏七颜想拉住他,紧紧拉住他。   亓宣却轻轻摇了头:“我本来就是甄华清分出来的一缕元神所化……我不能飞升,无法渡劫,身上所有修为,都是天地灵力所幻化而成的……来到小天界,我身上的灵力就无法支撑我的身躯……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我活着……就是为了守着你,护着你……”   从降生在修仙界开始,他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最初成为一棵树时,不能动,不能说,他就这样看着茫茫天地,看着云层如海一样漂浮游荡,他脑海没有任何意志,唯有一个声音,一丝笑颜,一个身影印刻在脑海。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她,为了见到她,为了守着她,为了伴在她身边。他原先想,自己可以陪她第二世,第三世,第四世……甚至……生生世世……却没想到自己连一世都支撑不过。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还活着。   至少她还好好的……   “别哭,我就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陪着你……”这句话落罢,他忽然合上了眼帘。刹那间,烟灰像星辰一样在空中飞扬。   它们将晏七颜整个人托了起来,穿过万丈深渊,抵达了微弱光芒的尽头。   “仙君……仙君!!!!!!!”晏七颜眼睁睁看着亓宣仙君化为灰烬烟消云散,周围的一切仍在悬浮,却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甚至还感觉得到亓宣仙君最后的触碰,那暖暖的温度就在脸庞。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想去接周围的飘散的烟缕,落入手中的却只有一丝淡淡灰烬。   第92章 大结局   洞穴之外,苍茫大地之上已露曙光, 长夜尽去, 而空寂的洞穴里,留下的却仍是一望无底的幽深,伴着冷风吹着衣袂浮动。晏七颜已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深渊的另一头, 追赶而来的队伍已停在了悬崖边, 领头的人正是东隋王。   在东隋王的身后, 申屠炎握着剑,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倒是东隋王,在看清晏七颜的时候,忽然猛地一怔:“你是之前在天宿军军营前的那个人?你到底是何人?是西肇国的人?”   曾经无数的画面如潮水一般翻过脑海,那些与她相似的人,相似的声音,相似的影子, 她们就像重叠的场景, 一道一道划过她的眼前。她能够感觉的到,那些陌生的看不清的面孔, 与自己或多或少有些渊源,那些挣扎着活在每一世的人,为了活着而付出自己努力的人。无论是过去锻造冰雪剑的那名女子,还是后来生活在艮阳宗的和颜,甚至是合欢宗杀人无数的魔修七颜……   她们每一个人, 都在竭尽全力为自己而活。   ——嘻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怨恨我,只能说明你比我孱弱。别摆出这副面孔,我被人蚕食修为的时候,比你现在惨着呢。我就是杀人无数,我就是吃人饮血,你又奈我何?若要复仇,欢迎你来合欢宗找我,我名魔修七颜!   ——将士们!看着我手中的剑,今日我们必将守住王城,哪怕葬身沙场,也无所畏惧!倘若我们死在此地,就让尸骨永远封存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我喜欢仙君,只要看到仙君笑,我就觉得很开心。我今生的目标,就是能够与仙君结为道侣。   ——这桃花看上去那么可怜,师父,不好伤害它不好不好?   ——湛策。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不知道我的过去与你到底有多少关联,现在的我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请不要将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一个别人!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炸开,恍如闪电劈头落下,乍见光明。   “什么声音?”地面忽然开始剧烈的震荡,深渊对面的众人察觉到异样,有些扶住了岩壁,有人匍匐到了地上。   东隋王抬起头,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力量忽然席卷而来,这股力量极其强大,强大到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得一声巨响,有一道雷劫穿透洞穴狠狠击打在了面前那女子身上,第一道未结束,紧接着又是一道,那雷劫相似已经隐忍了多时,积压了多时,所有的力量毫不保留,一道一道洗礼着面前那女子。   火光之中,他看到她身上绽放出了照耀的光芒,那光芒染得洞穴一片通明。她不知道何时已抬起了头,眼中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你问我是谁,我是北凉国镇国大将军——晏七颜!”   艮阳宗镇魔塔塔山脚下,插在绝地崖的冰雪剑忽然拔地而起,它浑身剧烈震荡,然后一瞬间冲破了天际,云层被它释放的巨大压强炸开了一层一层圆晕。守卫绝地崖的护法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那把剑凌空飞了出去!   “冰雪剑!糟了,它飞到什么方向去了?难道有人在召唤它?”   “是砂河方向!”   砂河小天界入口的守卫修士,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也猛地抬头看向了天空。只看到一柄剑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坠入砂河底部的隔膜地带,过于强大的力量,导致整条砂河刹那间地动山摇,仿佛整个世界都颤抖了起来。   当剑出现在晏七颜眼前时,深渊对面的申屠炎几乎是难以置信:“小天界无法使用灵力,你如何召唤了它?”   抬起手握住剑柄,强大的灵力已化为肉眼可见的光晕,一下子绽放在空中:“小天界无法使用灵力,那你们脚下匍匐的东西,又是什么?”   申屠炎一怔,他猛地低下头,看到地面延伸出来的黑色藤蔓,脸色瞬间暗了几分:“这当然不是灵力,这是我元神分裂出来的魔物,只供我驱使。我来到此地,就是为了了结当年闇云盟牺牲我妹妹的性命所犯下的罪孽!小天界又如何,修仙界又如何!妹妹死的那一日,全天下于我而言就已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很好,我与你恰恰相反,这天下我觉得挺重要,至少我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晏七颜握剑横在自己眼前,“所以,今日我不会让你们踏过这深渊!”   “你区区炼气……就算你刚才渡劫成功,也不过筑基期修为。以为可以赢过我吗?”申屠炎开口。   晏七颜撕下裙摆一角,将自己身后的长发束起:“我觉得你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是小天界。”   小天界无法使用灵力,修为在这里毫无用处。   “还有一事,在我刚才自报姓名的时候,忘记详细介绍了。可能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我算不上什么有名望之人。毕竟我刚修仙入门,法术什么的,尚未习得通透。不过在修仙之前,我在北凉国镇守疆土十余年,若要以一扛千,我固然是做不到的,但若是以一抵百,我觉得我还能胜任!”   她话音落罢的一瞬间,整个身形忽然在眼前消失,申屠炎的视线不断在周围寻找,当感觉到一股杀气从身侧过来时,他猛地举剑抵挡,地上的藤蔓飞快的冲击上来,一同攻向了晏七颜。   只一瞬间,那些藤蔓在空中碎成了碎片,晏七颜的剑穿透他胸膛的那一刻,周围的士兵连连后退了数步。   但这并没有完结,东隋王和他的人还在周围,她一脚踩在申屠炎的尸体上,抽出剑以最快的速度割断了视野所及的所有人的脖颈。   冰雪剑带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有些士兵已经逃窜,有些士兵成为了尸首,横躺在地面。她将剑举了起来,指向了唯一还站在血泊中的东隋王:“陛下,现在还有你一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要知道一下。”   东隋王缓缓眯起了眼睛:“你要问什么?”   “第一,跟着我一同进入洞穴的人,现在是死是活?”   “他们已成为通往神兽心脏之路的开门砖。”   言外之意,就是已经死了。晏七颜狠狠握紧手中的剑,而且他口吻中是他们,所以当初跟着她一起进来的,确实是侯霄和屠裕本人,她被救时,他们恐怕已经死了,亓宣应该是先找到了他们二人,然后展开了一场恶战,之后才将她救出的。   “第二,告诉你小天界有神兽支柱的人,是地上躺着的这具尸体?”晏七颜的视线瞥了一眼地面的申屠炎。   东隋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冷笑:“自然不是。”   “那人是谁?”   “是一个凌驾在你我之上,可以把我真正带到你们世界之人。” 东隋王脸上忽然洋溢出了近乎兴奋的笑容,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晏七颜:“看,就像这样。”   他掌心一动,地面原本因为申屠炎死去而失去活动力的黑色藤蔓忽然又被驱动了起来,那些藤蔓飞快的冲击向晏七颜,晏七颜猛地脚尖一点往后退了三步,手中的剑横扫千军,割断了最前面几根冲上来的藤蔓,但之后那些藤蔓很快就裂开了分支,不断的朝着她扑涌而来!   形势瞬间扭转,藤蔓铺天盖地的缠上了晏七颜的手脚和脖颈,将她整个人缠到了岩壁上。   东隋王一步一步来到晏七颜面前,他缓缓俯下身,那双深邃宁静的眼睛仿佛在透过她另一个人:“真是可惜,你杀掉的申屠炎不过是我炼制的一个傀儡,他早就死了。”   “在你们修仙者进入我们的世界后,你们的强大,让我们心生畏惧。无论我们抓到多少你们的人,都无法研究理解你们身上的东西,譬如灵根、譬如修为,但是没关系,力量只要能够被使用就行。”他眼中的眸色一下子深邃,“而且,越强大越好。”   晏七颜直视着他:“所以你四处搜索神兽支柱,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力量?”   “这些力量?你知不知道这些在你眼里毫不起眼的力量,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可望不可及。”东隋王长袖猛地一拂,“你们有千年万年时间可以消耗,而我们呢?天下之大,我们却只有短短百年,更有甚者,区区六十年时间,就耗尽了我们半世韶华,我们老了,动弹不得了,而你们修仙者,却还像当初那样身强体壮,年轻力壮。你们可以通过修炼得到力量,为什么我们不行?我们与你们,有什么不同?”   头发……手指……他往后退走了两步,抬起自己的手,上面是细嫩年轻的肌肤,但是在翻手的时候,忽然又变得苍老,布满了皱纹……还有他的头发,明明是青丝的,却在拂落肩头时,变成了白发……   晏七颜怔住,他看见东隋王的容貌忽然蜕变,一下子变作五六十岁的老人,一下子又恢复年轻时的容貌。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看,就算我得到了你们的力量,也无法在自己身上长久。无论我付出多大的努力,无论坐到多高的地位上,我都会衰老,都会失去这一切!”   “你不是老东隋王之子?”现任东隋王一年前还是东隋国皇太子。老东隋王膝下九子三女,其中一子因为得到所有兄弟的俯首称臣,而成功登基上位……难道……晏七颜震惊:“你就是以前的东隋王?!”   “没错,这么多年了,我四处寻找着修仙者,提炼他们身上的灵力制成丹药日日服用,以为可以保住青春年华,却发现我的容貌看似年轻,但身体却早已衰老,因为这些灵力不是属于我,这些灵力只能维持外在的青春,却无法改变身体的本质!”他嘶吼着,夹杂着痛苦愤怒,“为什么你们可以,而我就不行!如果是因为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那我就打破这个世界!在你们眼里的小天界也好,在我们眼里的修仙界也好,当天下都是同一个天下,我就可以变成和你们一样了!”   忽然的,他停止了发狂的笑容,慢慢把目光落下了深渊对面那个发光的洞穴。在那里,有支撑着小天界支柱的力量,只要得到那个力量,他就可以真正的长生不老,强大无敌了!   脚下的藤蔓交织成一座吊桥,直接将深渊两端连接,他抬起脚朝着吊桥上走去。   被困在墙上的晏七颜忽然松开了手中所握的冰雪剑,脚尖一勾,那剑柄便飞旋起来,划开了身上所束缚的藤蔓!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握住剑朝着吊桥方向大喊了一声:“东隋王!”   东隋王转过身的一刹那,冰雪剑被狠狠刺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身落在他玄黑的劲衣上,晏七颜就这样握着剑柄,冲击着东隋王撞上了对面的岩壁,她的双瞳仿佛被肆虐的烈火点燃,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   东隋王剧烈挣扎起来,他身上因为服用丹药而残留的灵力开始退去,满头乌发疯狂在空中拂动,落下的一瞬间,顷刻变成了雪白。脸上、手指、脖颈,所有的肌肤都开始迅速老化,变皱。   他逐渐失去了力气,眼瞳也迅速浑浊,但望着晏七颜时,会更愤怒:“你能阻止我,就能阻止天下所有人吗?小天界的秘密会迅速传开,四大神兽支柱将不会是秘密!会更有多我这样的人,为了活着,为了成为你们而选择和我做同样的事情!”   “你阻止不了,阻止不了!!!”   无数血气一下子涌上喉咙,他还想嘶吼挣扎,但张开口全部都是血水,一双眼睛就这样死死盯着晏七颜,直到力竭,直到不再动弹。   几乎想撕心揭底的呐喊,可是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   有一个黑色的傀儡从他身体里掉落出来,滚到了地上。晏七颜伸手去捡的刹那,那傀儡化为了烟灰,消散在了风中。   直起身,晏七颜看到正前方的洞穴中,有微弱的光芒在忽隐忽现,她迈开脚要往前走,忽然的,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就这样静静在洞穴口外站了片刻,最终选择转过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从洞穴里出来时,外面已是黑夜,星辰像散发着银光的粉末般密密麻麻在天空闪烁,美丽至极。远处的天空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无数光缕在空中绽放,投射出像花一样美丽耀眼的烟火。   有一支队伍对远处徐徐前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牵着缰绳,身后一排排西肇国士兵正齐刷刷的跟着他的步伐前行。那男子率领士兵走过这一条河道旁,看着立在水中央的晏七颜,目光平静淡然,似乎在看一个无关者。   “褚封王殿下,刚才我们已收到信号,金焰城的东隋军已被全数清除,城池已夺回。”有一个士兵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炸开的烟火,一拉缰绳来到那陌生男子身边。   男子微微颔首:“嗯,十日内,将剩余境内的东隋残军一并清除出去。”   “遵命。”那士兵抱拳应诺。   他要往后退时,也抬头看到了水中央的晏七颜:“殿下,那里有个人,会不会是东隋的细作?是否要抓来询问?”   “不必,只是一个女人,与尘土无异。”   军队缓缓走远,晏七颜微微垂了一下眼帘……人对于整个世界来说,确如尘土一般,哪怕有一日小天界支柱毁灭,修仙界与小天界未来到底会如何,又有谁知晓?   世界永远不会毁灭,被毁灭的,不过是人自己而已。   星辰的光辉倒影在了身下的水面中,在水面中,轮回的幻象仿佛在里面投射倒影,她在万年前身为花露妖时,她魂魄重聚转世为凡人时,她痛苦死去再次转世变为和颜……以及现在身为北凉国大将军晏七颜。无论哪一个轮回,她最终成为的都是她自己。   ***   晏七颜重新返回修仙界后,没有通知任何一人,也没有回到九鼎山庄。   她握着冰雪剑隐身在修仙界中,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修炼到什么阶段,到底是生是死。段柏渊升阶至金丹期后已过了五十年,他经常接去往不同地方的任务,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晏七颜,却始终见不到她。   在一次调查魔修任务时,他无意间看见了她的身影,便不顾一切追着她的背影而去,但那身影仿佛距离在很远地方,又很快没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身边新入门的小弟子莫名其妙的看着段柏渊突然奔跑了一阵,气喘吁吁追上来:“师兄,师兄,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你看见什么人了吗?”   “我看见一个魔修。”   “什么?!魔修在那儿?!魔修,魔修长什么样子?!”   小弟子吓得瑟瑟发抖,可怜巴巴揪住他的衣摆:“我们回去吧,沮渠师兄在客栈,我们三个一起打,肯定没问题。”   “走吧,她已经消失不见了。”段柏渊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转身返回客栈方向。那小弟子长舒了一口气:“我,我可不是胆小,我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魔修。这一次来,师父就是希望我能历练历练,见见魔修的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几步跟上了段柏渊:“师兄,师父说有一个魔头在小天界重塑了真身,来到了我们修仙界里,以后,我们修仙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呀?”   “师兄,你有见过魔修吗?”   “魔修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行走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段柏渊就这样顿在原地。   小弟子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连忙从后面探出头,看到正前方的街道转角处,有一个女子站立在那儿。阳光穿透身旁的一棵梨花树,投射着斑驳花影照射在她身上,长衫素裙,长发简挽,脸上扬着的笑,像春暖花开,清然绽放:“段柏渊。”   “师……晏七颜。”他喃喃开口,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   晏七颜身上的修为已从筑基期修到了金丹期,她依旧不习惯用储物袋,就那样握着剑:“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果然是你。正好,我在调查一件事,但所得的消息没有你门派来得快。想从里手上买些消息。”   明明消失了五十多年,却又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但身上的气质却比从前更沉稳,更凝炼。段柏渊眼眸微微一颤:“你见到我……就只说这些?”   失踪了整整五十年,没有留下一点消息,再次见面,居然只是为了买消息……   晏七颜愣了一下,她挠挠头,思考了半晌:“呃……沮渠封坛还好吗?”   段柏渊:“……”   还不如不相见!   ***   砂河裂缝,看守入口之桥的修仙者不知道不知为何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三名魔修立在桥上,其中一名魔修姿态放浪的靠着扶手,看着桥下的水面。   突然,水面涌起一股巨大的黑烟,那黑烟涌动而出,随即在空中缓缓沉浸下来,从里面跨出一名乌发血衣的男子,他落入桥上时,靠着扶手的魔修立刻跳了下来,与其他两名魔修一起跪拜在地:“恭迎魔尊归来。”   那名男子合着的眼帘缓缓睁开,修仙界万丈高空之色便映入他的眼帘:“四百年过去了,这天还是这副模样。”   “魔尊大人。和颜姑娘已转世为晏七颜,因当年您所聚魂魄影响,魄身不稳,被亓宣仙君用石阙今女卷内的曼珠沙华固定在一女魔修体内,可要去寻她?”之前坐在扶手上的那名魔修半跪着,抬起头向他请示。   男子微微瞥了他一眼:“不必,我已在小天界见过她。”只是那个时候,他只分了一丝魔力入傀儡人偶,放置在一个凡人的身上。   那魔修一怔,不知道小天界有发生过什么事:“那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天下之大,处处可去。”男子的眼眸重新转回了天空上,只见里面映照着修仙界整片天空的蔚蓝深邃,仿佛沉淀了千年万年的繁华盛世。   ***   “我刚才犹豫了犹豫,不如先去艮阳宗赤桃林。”   “魔尊大人,赤桃林那儿有什么东西吗?”   “当年我有一滴心头血落在那儿受苦受难,得取回来。”   “是!魔尊大人,您说了算。”   赤桃林——   长在土里的小桃花树苗忽然瑟瑟发抖:什么情况?怎么感觉有点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求个收藏—— 《穿成死敌心尖宠》简介: 女将军狄瑶灭了敌国后,喜滋滋的率领兵马回国领赏, 怎料途中被人暗杀,一朝醒来变成了敌国太子容璟的心尖肉——祝瑶瑶。 庆国太子容璟,一身玉骨冰肌若雪,被世人称为最美公子,人送外号“水月观音”。 传闻他痴爱祝瑶瑶入骨,但祝瑶瑶却因庆国灭亡,不想跟着容璟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而选择了逃跑。 却在被抓回来的途中染病身亡,芯子换成了狄瑶。 母胎单身的女将军对上痴爱“自己”入骨的敌国太子,感到瑟瑟发抖。 容璟的眼神含情凝睇,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 狄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大哥你冷静点! 容璟:无法冷静.JPG。 食用指南: 男主并不是真的爱原主原身,一切都是伪装,但在遇到女主后……??? ——预收文求个收藏—— 1、《伪装人类,绝不能崩》 2020年全球爆发世界末日预言, 末日没有来,余氏集团理事长的独生子余泽洋却忽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监控器拍摄到,也没有任何被人贩带走的迹象, 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八个月后,余泽洋却突然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就像他当初凭空消失一样又再次凭空现身。 只是这个“余泽洋”,还是当年的余泽洋吗? 赛弗特星球大前锋八爪触手兽被星球恶徒诬陷逃难来到地球, 因无法适应空气密度而钻入一少年体内,深埋土层。 八个月后,它完全适应了这副人类躯体,破土而出。 为了隐瞒怪物身份, 也为防止赛弗特星球的恶徒追踪, 它需要隐藏身份,扮好这个“少年”。 八爪触手兽:大家不要慌!这个少年人设,我扛得住! 学霸攻×外表乖巧学生内心八爪触手一脸无辜随手捏碎扇铁门受 2、《炮灰修罗塔[快穿]》 魔种是地球深处非常低微的一种生物。 其在生存达到100年后,需要通过“修罗塔”历练才能转生成高等生物。 修罗塔的每一层都模拟了一个人类社会场景,需要魔种挑战完成任务才可通关。 这一天,苦熬了100年的魔种“容盏”终于踏上了这层修罗塔。 然而眼前出现的每一个任务,都让它呕血三升! 囚禁顶级男团的疯狂痴汉女粉丝,如何让男团成员爱上她? 骚扰女下属的秃顶男上司,该如何让女下属表白? 全校最丑且被霸凌的土肥圆,如何让顶级校草跪地舔鞋? 去你妈的,这什么人类社会?!如此狗血?! 1V1,有男主。   第93章 番外   沮渠封坛从客栈二楼下来的时候,就这样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晏七颜, 段柏渊和小师弟堂而皇之的带着一个魔修进门, 差点没把他震得从楼上摔下来。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一路往下跑,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定住:“你……你还活着。”   “哈哈哈,我当然还活着。”晏七颜大笑了两声, 她目光温和的仔细打量了沮渠封坛只觉得五十年不见, 他长高了许多, “没想到你现在已经筑基期修为了, 算是一个独当一面的修士了。”   沮渠封坛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莫名其妙被一个魔头夸奖,他是又气又羞:“你胆子真大,明明是一个魔修,还敢直接进到客栈里来,不怕被人抓吗?”   “哦。修仙界二十年前设立了一个中立的联派,魔修可以在那里报备,只要经过监督和审查, 就可以从正派修士追捕的名单里剔除。我已经报备了, 现在手上戴着约束的戒指。”晏七颜举起了左手,上面有一枚银色戒指微微散发着光芒。   这个联派的建立也让许多像她这样不打算使用魔修修炼方式的魔修重新得到世人的认可, 虽然身上的魔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去除的,但随着修炼方式的改变,慢慢也会淡化,直至不再是魔修为止。   沮渠封坛鼓起了脸,觉得如此轻易就得到宽恕, 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但回想起之前她所受的罪,他又不希望她真的再次落到正派修士的手里。   边上的小弟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晏七颜,他一直以为魔修是那种很可怕的怪物,没想到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段柏渊让客栈小二空出了一个包厢,四个人在包厢里入了座。   “你想打听什么事情?中立联派有那么多人,有什么消息是那里打听不来的吗?”抬手倒了一杯茶,芳香四溢。   晏七颜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之前我在小天界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过去的种种和因果。但那些串联的故事里面,还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千年前曾飞升下界的神君,同时他也是后来堕落成为魔尊的——湛策。”   段柏渊一怔:“你打听他做什么?”   “在小天界重塑了真身来到修仙界的魔修,就是他。”   晏七颜这些年一直潜心修炼,但就在那魔修重返修仙界的刹那,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股异样。虽然已是前尘往事,但晏七颜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与其坐以待毙不知前路危难,倒不如主动出击,找到他,将前尘往事直接做个了结。   只是她所知道的关于湛策的事情甚少,既然当年的魔尊与艮阳宗有些许关联,就想打听一些消息,要知道如何寻到他。   段柏渊一怔,他只知道有魔头从小天界重塑真身来到了修仙界,却不知道那人是万年前的神君湛策。湛策的事迹曾经传得沸沸扬扬,即便过去了万年,修仙界也对他的经历颇为乐道。要知道在修仙界能够修炼飞升的人屈指可数,他是其中一个,却为了一个女子重返修仙界,并且还为她堕落为魔尊。   “我所知晓关于湛策的事也不多,你若想打听消息,不如跟我回艮阳宗。”段柏渊放下茶杯,抬起眼眸看向晏七颜。   晏七颜停顿了片刻:“恐怕没有人欢迎我回去,即便只是喝个茶。”   “当年所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有没有伤害艮阳宗,有没有闯镇魔塔,众人心里一清二楚。只因为你是魔修,所以才遭到重罚。”段柏渊开口,“门派里,有很多人都在想你。你既然已是中立身份,不如回去一趟,别让大家担心。”   他如此说,却让晏七颜陷入沉思。   边上的沮渠封坛沉默的坐着,他当然不喜欢这儿害了自己的魔修,但当年的事他之后也想清楚了,如果不是晏七颜站出来替他承担,恐怕受罚的会是自己。无论她是在替自己赎罪,还是在做什么,过去的种种,他也决心放下,一心一意修炼了。   想到这里,他也咳嗽了两声:“艮阳宗遭遇大变,掌门陨落,师父们心情也不大好……如果你能回去探望探望,可能他们会高兴一些。”   话都已经如此说了,晏七颜也微微颔首应诺下来:“好,我随你们回去一趟。”   段柏渊:“……”他劝了不回应,沮渠封坛开口就答应了?   艮阳宗与五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那一份落寞感,要比她初次到时,更显得浓重。或许是因为当日她是参加考试而来,周围还有许多新鲜的人新鲜的面孔,而这一次重返艮阳宗,却只有身边的寥寥数人。   小弟子很兴奋的在前面带路,还一路给晏七颜介绍艮阳宗的风光,说了半天后他忽然想起从前晏七颜就是艮阳宗的弟子,自己如此班门弄斧,反而觉得羞涩,低着头脸都红了。   晏七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说的很好,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   她如此说,小弟子又兴奋了起来。   “师兄,那里有个魔修!”就在他们踏上山顶道场的时候,一群正在听课的弟子察觉到身后有人,便纷纷抬头看,却发现晏七颜一个魔修竟站在石阶上,全部都震惊了:“魔修怎么来山上了?”“啊啊啊,真的是魔修,她身上还有魔气呢!”“师兄,救命啊,魔修闯入艮阳宗了!”   一本书册直接从讲台上飞了下来,直接砸到了那名乱叫的弟子头顶。可怜的弟子捂着脑袋不解的看向台上讲课的大师兄。   那是已升入金丹期大圆满的九承悦,他一身玄黑仙衫凌空当月,气息比起从前沉稳了不知道多少:“别嚷嚷。”   那弟子被训斥了,眼泪汪汪不敢说话。   当年晏七颜从小天界回来,首先便去了九鼎山庄禀报小天界所发生的事,并且带回了屠裕等人的遗物,九鼎山庄的人对她表示了感谢。   之后晏七颜便离开了九鼎山庄,独自一人在修仙界闯荡,偶尔九承悦会见到她,但大多时候都是来打探一下消息,或得了什么好东西,送到九鼎山庄来。   之后再过了几十年,九承悦一直没有得到她的行踪和消息,甚至都以为她已经死在外面了,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宗门看到她归来。   他几乎是一跃而起直接从讲台上落到了晏七颜面前:“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却饱含了千言万语。晏七颜发现九承悦高了许多,连修为都在自己之上了:“你个子长得这么快,我记得前一次在九鼎山庄看到你,你才到我额头。”   九承悦无奈:“男子本来就会比女子个子高。你这次回艮阳宗,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打探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可能只有师父……只有濮元仙尊他们才知道。”晏七颜那一声师父差点脱口而出,但很快忍住了,“而且,关于掌门陨落一事,我之前虽然让你们把小天界所发生的事转告各位仙尊,但有一些细节,想亲口告知。”   九承悦点了点头:“好。”   晏七颜返回艮阳宗一事,很快被禀报到了濮元仙尊那儿,她现在已是中立身份,又不是艮阳宗的弟子,见面的地方也中规中矩,安排在了客殿上。   晏七颜跟随引路的小弟子进了殿中,看见濮元仙尊坐在一侧的檀木椅上,与五十年前比,竟显得苍老了许多。他依旧是风姿卓越,只是两鬓有些了白霜。晏七颜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拜:“金丹散修晏七颜拜见濮元仙尊。”   一句话,有疏远,也有尊重。濮元仙尊看着这个曾经拜入自己门下的徒弟,过了这么些年,她依旧一身正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全天下那么多的修士之中,她这样一个魔修,却比任何正道修士都堂堂正正。   “坐吧。”   晏七颜自对面的椅上坐下,她目光平静的看向濮元仙尊:“掌门陨落一事,是我亲身经历。之前托九鼎山庄告知在小天界所发生之事,有些话我并未讲出来,因为涉及到掌门隐私。今日我前来,便想将此事告知仙尊。”   濮元仙尊眼帘一敛,他抬头看向晏七颜,晏七颜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容。   “是关于和颜……对吗?”   “嗯,还有关于掌门的来历。”   殿内的烛火,随着吹拂的微风轻轻浮动着,晏七颜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讲述着那从前距离遥远的故事,以及在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事。她讲到亓宣时,眼眸会微微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涌动出来,那是被牵动的情绪,无法被彻底与自己剔除开的羁绊。   亓宣是为了万年前的花露妖,为了百年前的和颜,在这一世拼尽全力守护在她身边的……他无论为了谁,守护却是真实的,当他护在她身前,为了她烟消云散的一刹那,亓宣便印刻在了她的心上。   那个时候,亓宣便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就只是他而已。   这一点,艮阳宗的其他人也很清楚。哪怕他是甄华清留在修仙界的一缕元神,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她也已成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属于他自己,属于所有与他有过交流,成为挚友,成为师兄弟,留下羁绊之人。   “我一直认为过去的便是过去,但后来发现前尘往事仍会一直牵连到现在的人身上。因为那些事是已经发生的,谁都不能躲避。既然如此,我便想着,不如选择直接面对他。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想从仙尊口中知道,就是关于那堕为魔尊的神君湛策。湛策为什么会刻意接近和颜,当年他为了一位凡人堕落,为何又与和颜牵扯在了一起?”   这是晏七颜此次前来,最想知道的一事。   濮元仙尊缓缓抬起眼眸:“和颜,便是那名曾经死去的凡人女子,也是你口中所说,曾成长在艮阳宗的花露妖。”   万年前,甄华清飞升,花露妖灰飞烟灭,她的魂魄被人聚齐,转为人世投胎重塑肉身。转世之后的花露妖,变成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凡间女子,生活在了赤色桃林的这一片土地上。那个时候艮阳宗尚没有现在那么多的弟子,有一些杂物之事,会交给当地的农人。   花露妖转世的女子,就是农人之女。赤桃林,也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   她在林中生活,静静过了数年光景,忽有一日,天降祥瑞,神君湛策便从天而降,落在了这片土地上。艮阳宗的人都不知道湛策的来历,但当年经历甄华清飞升一事的长老却知晓,这湛策当年涅槃渡劫就隐身在宗门后山的水塘里,却遭艮阳宗弟子欺辱,差点惨死。   后来湛策渡涅槃成功,再次飞升上天,宗门的人都惧怕他会因此报复,所以当他归来之后,都对他毕恭毕敬,也不敢提及当年的往事。   湛策留在了赤桃林,以一名低阶低修为弟子的身份接近了花露妖的转世之女,两人相爱相恋,后来结拜成了亲。那段时间,是艮阳宗发展最快的时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艮阳宗内有一名神君坐镇,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到底来做什么,但这已经能让整个修仙界憧憬了。   之后数百年的漫长岁月里,湛策一直陪伴在那女子身边,日子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女子有时候会问,我们这样过去多久了,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   湛策都会欺骗她,说是生活在艮阳宗这样的仙地,凡人也可以延长寿命,而且他还采集仙露仙丹给她吃,她能够长长久久的互相陪伴,直到某一天他也陨落,两人再一起赴死。   但这样的谎言却在一日被揭破了。那是刚开春的石阶,万物复苏,刚冬眠苏醒的一只通灵妖兽嗅到了空气中血味,便追寻血味而来。它发现了神君湛策一直悄悄抽出自己的心头血凝结成血丹,为一名凡人女子服下,强行逆转天命为那女子延长阳寿。   这妖兽为了修炼便想抢夺血丹。它趁湛策外出找辅药之时,闯入了女子的农舍,想要夺下血丹。却被那女子发现,妖兽情急之下,便告知了女子手中血丹的秘密:“你们人类比我们妖兽更可怕,吃同类的血,活了这样长久,却还不肯分我们一杯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手上的血丹,可是你那为神君夫君用自己的心头血专门为你凝结制成的,血丹每凝结一颗,要耗费神君数千修为。你虽是凡人,倒是颇有手段,能哄骗一位神君为你延长寿命而制作血丹。不过你那神君夫君怕是也命不久矣了,再如此继续下去,他同样会耗尽心血而亡。”   妖兽一句话,让她彻底震撼,她以为自己的夫君只是一个低阶修士,却不料竟是一名神君。而且为了她能绵延寿命,竟一直在取自己的心头血。   一时间,她痛苦绝望至极,手中所握的血丹仿佛如千斤重。那是一个人的血肉,灵与修……最终她选择与那妖兽同归于尽,而手中的那颗血丹,也坠入地面,形成了后来赤色桃林。   湛策本就因为耗费了数千年灵力而修为大降,待他返回桃林,看见自己心爱之人倒在血泊,便彻底堕落,成为魔尊。   在这之后,他便留在了修仙界里,有许多魔修为他马首是瞻,甚至许多魔修从他手中得到了不少法器法宝,开辟了一个又一个魔修门派。大约过了数百年时间,那名死去的女子转世成为了和颜,出现在了艮阳宗。   湛策察觉到她重新返回了人世,便化身为一名普通的魔修少年,再次与她相遇。   和颜天真烂漫,再次与湛策投入了爱河。纵然知晓了他魔修的身份,也绝不放弃。湛策发誓,这一世必要陪她到天荒地老。他欲带着她修炼魔修之术,便诱骗她跟随自己前往魔修的领地,希望能以此还绵延寿命。   却不料被艮阳宗的人追击。   湛策恼羞成怒,在砂河大开杀戒,几乎杀死了大半的艮阳宗弟子。和颜为了阻止他,只身阻挡在了他的面前,湛策收不住法力,一掌将打在她身上,让她烟消云散。   当时地动山河,整个天地一片昏暗,地面甚至裂开巨大的口子,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   待到天地再次平静下来时,魔尊湛策已消失不见了,只要残破的尸体,和剩余艮阳宗的弟子呆坐在原地,看着身边滔滔血河。   濮元仙尊讲述着,窗外有一片桃瓣被风轻轻吹了进来,落到了地面上。他眼眸暗淡,记忆中那一个昏天暗地的场景,仿佛再次浮现在了眼前。   “桃花已经再次开了……”喃喃开口,他手掌一收,地面的花瓣就飞了起来,落入他的掌心,“你想知道的,我都已说了,还想知道的,可以自己去赤桃林。这是结界的符咒,你解开符咒,就可以看见当年魔尊湛策和那凡人女子所住的屋舍。”   掌心的桃瓣微微褪变,成了一串符咒,落入了晏七颜手中。   番外结尾   赤桃林的桃花,并没有那么香,但它们的颜色,却是普天之下绝少的美。   晏七颜再次踏入赤桃林的时候,看到漫天的桃花盛开,花瓣一片又一片,就这样在空中轻轻飞舞飘动,很是美丽。她来到桃花骨生长的地方,它已经长大了许多,但还是一株小树,乖巧的扎根在地上。   似是感觉到晏七颜的存在,轻轻晃动了枝丫,很是兴奋的样子。   晏七颜摊开手掌,掌心的符咒飞入了天空,刹那间化作了无数花瓣,漂浮在了四周。只见一片原本被结界遮掩的区域就这样缓缓呈现在了眼前,那是小桥流水,低松矮树,还有一间小木屋,屹立在里面。   只是木屋不知道伫立了多少年,木的颜色已经发黑发乌,上面也布满了蜘蛛网。   她缓缓踏上木桥,恍惚间,仿佛有一个少女从身边欢快的跑过,一个风姿卓越的男子就站在桥的另一头,温和的劝着她:“慢慢走,不要跑。”   她一怔,便随着那少女的身影走了上前,她跟着他们进到了屋舍里,里面却是残破的木桌,凳椅。忽然的,她察觉到阴暗处有什么人站在那儿,她警惕的出声询问:“什么人?”   那人缓缓迈开一步,从阴暗处踏了出来。   是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衣领上绣着红色的花纹。乌黑的长发被轻软的系在发后,细长的手指搭在窗棂上,目光穿过悬浮着尘埃的阳光下来到了她的面前,像是已等候了万年之久,他的目光凝结着光华,牢牢定格在了她的身上:“你来了……”   这一刹那,晏七颜就这样怔在了原地……其实她对前世的记忆并不完整,更多的也只是那些从前相识的人通过一言一行,让那些凌乱的碎片在脑海逐渐有了一丝成像罢了。   但不知为何,在面前眼前这个人时,那些千万年前的熟悉感,就这样一层一层从心底更深处席卷而来:那曾在水底听着水浪击打在石壁上的声音;那在林中奔走的嬉笑打闹;那执手相握,无所畏惧面向六合八荒的勇气……轮回万年,浮生一眼,所有的记忆都会因一人而逐渐重现。   他的手柔软细腻,缓缓探了上来,轻轻勾住她一发,轻软的拂过指尖,触上她的脸颊:“我愿舍身觅卿,经万千劫,过百世苦,无论天涯海角,天荒地老……”   只为再见你,再遇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连载玄幻修仙女强文《啥?魔头养儿子了》已养肥,绝对不坑,信我!!!!!欢迎各位大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灵莹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番外(终)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 有湿润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下来, 晏七颜怔怔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男子缓缓伸出手,抹了一下她的面颊,上面湿润的, 是她的眼泪。   “别怕, 这一次, 我不想再让你受伤。”湛策的声音温和如风。   一世又一世, 一世又一世,他陪她,伴着她,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无力,你越想得到的,却越得不到。她一次又一次惨死、陨落,而他等候着,寻找着, 这一世, 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没关系的,这次他会握得小心翼翼, 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让她像一盘散沙,从指缝里倾泻下去,随风而逝。   “我是晏七颜,不是你等候的那个人。”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晏七颜不知该以何种状态面对眼前这个人, 她略微后退了一步,拒绝他伸出的手。湛策也未生气,而是侧过身,如君子一般坐在了一段横卧在地上已经干枯的桃树树干上:“能和我讲讲你这一世发生的事吗?”   晏七颜沉默了半晌,她有些抗拒,但抵不住人家彬彬有礼。便犹豫了半晌,也走了过去,一同坐到树干上,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我给你讲讲飞升之后的世界吧,那里和这里不太一样。”湛策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率先打破僵局,他温和一笑,侧过头看身边的晏七颜。晏七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低下头去:“飞升之后……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飞升之后啊,那里有很多神兽,每一只都不一样。”湛策款款道来,他说的很慢,却很仔细,将他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形容的仿佛如一盏画卷一样在晏七颜的眼前展开。   晏七颜从一开始的有些抗拒和尴尬,到最后竟被他说讲述的事吸引,托着腮帮子神往的看着,听着,有时候还会提一些问题问他:“飞升之后,真的就没有大限,可以永生了吗?”   “嗯,飞升之后没有大限。”   “那飞升之后的人会怎么样?他们不会觉得无所事事吗?”   “有些会无所事事,有些会继续突破。”   “飞升之后还能突破?那会去什么地方呢?”   “我没去过,所以不太清楚,可能是更值得修仙者去的地方。”   “神君,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晏七颜抬起头,“妖兽修炼后成人身,人修炼后也是人身,那飞升之后,为什么还会有神兽?”   湛策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只觉得那些存在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晏七颜,缓缓靠近了一些:“七颜,这一次,我们一起飞升,去天上吧。”   晏七颜只觉得有一股气息从耳侧传递过来,她一侧头,看到了湛策靠近的脸庞,精致而美丽。   已经很久不近美色的她吓得直接从树干上弹了起来,倒退数步:“飞,飞升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好,我们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湛策温和微笑。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答应和他一起飞升似的!晏七颜尴尬的左右扭头,看到一株桃花苗插在地上,连忙找了个借口要走:“我去看看树苗。”   湛策忽然起身,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腕:“我陪你。”   晏七颜手腕一抖,她站在距离他一步开外的地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答。   之后,湛策便到了她的身旁,与她肩并肩慢慢走。晏七颜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赤桃林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下了山,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只知道至此之后,她所去的每一个地方,所走的每一条,身边一直都有他。   万万年后,当晏七颜修为已经达到了大乘期,他还是那样跟在自己身边。   直到再过万年,渡劫飞升之日将至,晏七颜再来赤桃林,她站在一棵桃树下,仰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桃花:“湛策,你说我能飞升成功吗?”   湛策微微一笑:“能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求个收藏—— 《穿成死敌心尖宠》简介: 女将军狄瑶灭了敌国后,喜滋滋的率领兵马回国领赏, 怎料途中被人暗杀,一朝醒来变成了敌国太子容璟的心尖肉——祝瑶瑶。 庆国太子容璟,一身玉骨冰肌若雪,被世人称为最美公子,人送外号“水月观音”。 传闻他痴爱祝瑶瑶入骨,但祝瑶瑶却因庆国灭亡,不想跟着容璟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而选择了逃跑。 却在被抓回来的途中染病身亡,芯子换成了狄瑶。 母胎单身的女将军对上痴爱“自己”入骨的敌国太子,感到瑟瑟发抖。 容璟的眼神含情凝睇,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 狄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大哥你冷静点! 容璟:无法冷静.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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