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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与师父生毛球
作者：辰冰


　　文案：
　　机缘巧合之下，瑶兮跌入情沦劫，在梦境中与人春风一度，醒来以后，她觉得很尴尬。
　　因为她春风度了的，是她暗恋多年但清冷寡言、不苟言笑的师父。
　　在梦境中，他对她笑、对她柔情、对她纵容，处处似是有情……一不小心，她没有把持住。
　　师父那边就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把持住了，但瑶兮也不好意思问。好在情况不算十分严重，他们互相道了歉，就在极为尴尬的气氛中继续当师徒。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不久之后，瑶兮发现自己……
　　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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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就是一对明明两情相悦但互相憋着不说的夫妻看着他们一起造出来的球十二脸懵逼的故事……

　　标签：甜文
　　主角：瑶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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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兮儿，我心悦你。”
　　“你可还记得当初……很久以前，我们两个在……你还是很小的一只白狐狸，我也……我也……”
　　“你肯定不记得了……”
　　瑶兮在梦境中听到近乎无声低语的呢喃，即使是朦胧得难辨虚实的声音，念到“你不记得了”时，话里失落的语气仍然伤感得令人心碎。
　　她努力想要去听，可是还未等听清，声音却越来越轻，听不见了。
　　这一场漫长的梦境实在太过清晰。
　　昨夜过得很是疯狂。
　　她负责疯，师父负责狂。
　　破碎的记忆中隐约还留着肌肤相亲的温度，情谊最浓时耳边熟悉而低沉的喘息，也不知是现实还是幻境。
　　瑶兮醒来时，身上还有些不适，她睁开眼睛，对方仍旧是如常冷清的神情，端正地坐在床尾。
　　他生得极为俊美，狭长清俊的眼眸，微微上挑的眼梢，鼻若直峰，眉修唇薄，如同远山雪莲一般不近于世、不染俗尘。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理得一丝不苟，看不出前夜的端倪。
　　他望着她沉默半晌，取下寸步不离身的佩剑，转过剑柄递给她道：“你可以杀我。”
　　瑶兮看着佩剑的轮廓呆了半晌，然后赶忙伸手用力将它推了回去，慌乱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瑶兮一边说，一边把佩剑强行塞回了对方的腰带里，拍拍严实。
　　师父是个剑修，修剑之人以剑为道，剑即本心。这柄剑，自师父成仙之日起，她还从未见他取下来过，修心之剑不斩无罪生灵，以本心之剑斩自己，这是最严重的事，人魂俱毁，永不复生。
　　瑶兮本就暗恋师父多年，如何舍得杀他？更何况……
　　瑶兮摇摇头道：“这也不是师父的错呀。事先，我们谁都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个劫。”
　　说着，她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却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衫也已穿戴完全，齐齐整整，不知是何时弄的，却比她自己穿还要来得整洁。
　　瑶兮不禁又去偷望师父，却见那人仍旧用冷凝的眼睛望着她，神态不带一丝温度，看不出想法。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
　　他们彼此无声，静默下来。
　　瑶兮此时才有功夫整理紊乱错杂的思绪。
　　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瑶兮当初是一只无意修仙的小妖狐，到了年纪以后抽了历练签，签运不是太好，要去勾引凡间的君王。她从许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了他，忽然心动，可谓一见钟情，本以为是个容易的差事，却不想她准备勾引的那个帝王是下凡历劫的仙君，不仅引诱没有成功，反而被对方强行带回了仙界，莫名其妙地被他收为弟子，然后当上了神仙。
　　师父似乎在仙界也是个很有名望的仙君，其实才年长她一千来岁，生活在仙界中一个剑修云集的仙境，在神仙中年纪尚轻，却很为仙境中众人敬重。只是他身份来历特殊，偶有知情人提起时似有顾虑，但瑶兮初来乍到，也无从探究。
　　她就这样开始随师父修炼，直到一个月前。
　　因为她当初未经劫难就成了神仙，命中总还差一道劫数。一个月前，师父算到有劫将至，瑶兮从上天开始就随遇而安地努力修炼，奈何以前过得太过闲散，基础太差，距离她被带上天短短一百多年，实在追不上历劫成仙的水平，师父也知道她的情况，便带着她闭关历劫，大约是准备再护她一次，却不曾想碰到竟会是这样一次劫。
　　想到这一个月来她沉浸的梦境中的场景，瑶兮仍止不住恍惚。
　　梦境中，他们回到了当初初识的时候，她才刚刚喜欢上师父，师父亦是初见她。
　　但这一回却与记忆中不同，面对她的卖力勾引，师父不再是冷若冰霜。他站在宫宇庭院飘落花瓣的梨树之下，温柔地望着她，对她淡笑，对她纵容，说他心悦于她。
　　瑶兮激动坏了。
　　当初在凡间的时候，要说她对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有多深的感情也不尽然，妖类是非观淡薄，她勾引对方未尝不是存着几分玩玩就跑的心思，可是上天后朝夕相对，却渐渐真的动情喜欢上了。
　　瑶兮这些年来认真修炼，不再有非分举动，并非淡忘，只是逐渐在仙界学了善恶，知道师父不喜欢自己，所以强将所有感情按捺在心底。
　　师父在幻境中对她如此柔情，是她在现实中前所未见，瑶兮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口气将她多年来积蓄的情感全都释放了出来。其实她在被劫数抹去记忆以后，隐约还有一丝念头知道自己身在这种劫数中决不能屈服于欲望，但瑶兮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根本妖心未死，满脑子只羡鸳鸯不羡仙。
　　在这种情形之下，瑶兮如何把持得住？
　　他们在仙境中两情相悦。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这些年来想做但是不敢做的，瑶兮在幻境中一下子全做了。直到前一夜春风一度，她才终于清醒过来，明明幻境中的画面都随着劫数破灭而模糊，昨夜的记忆却清晰万分。
　　无数的温存，无止尽的爱意，亲密到无法更亲密。
　　屋室内气氛诡异。
　　师父比往常更加冰冷的脸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提醒他们铸成大错。
　　这种劫其实只要有一个人不受影响，就不会出事。瑶兮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却根本无法说出口，她其实很好奇师父那边为何会把持不住，心如猫挠，可是完全不好意思问。
　　此时师父握着被她塞回去的剑，眉头紧蹙，似乎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式赎罪。他道：“此是我之错。”
　　瑶兮忙说：“那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本来就是我修为太差才没有办法一个人历劫，先前在幻境中，我也未能……”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并非情愿。”
　　瑶兮说：“师父你也不是呀，况且劫数之中，身不由己。”
　　瑶兮知道师父在顾忌什么，其实她妖类出身，这方面的道德感比较弱。虽说现在也不是不能理解凡人、神仙们在缔结婚姻上的仪式感，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对师父的愧疚反而更多，毕竟他们两个在这种事情上都没有经验，真要比谁单身比较久的话，师父比她年长一千来岁，师父这个记录破得比较亏。
　　瑶兮想了想，说道：“既然我们都觉得自己有错，要不我们先互相道个歉吧，剩下的问题暂且搁置，等想到解决办法了再说。”
　　师父冰冷的眸子似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然后说：“你不必道歉。”
　　说完，他极是郑重地道了歉。
　　话虽如此，但瑶兮哪里能就这样真的呆呆坐着接受，赶紧也跟着飞快地鞠了躬，结果还是变成两人互相道歉。
　　“总之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吧。”
　　两人此刻还是没有那么快能顺利地面对对方，可瑶兮抬起头，又垂下眼睫，心疼地说：“师父，你折了好多修为。”
　　既是历劫失败，如何能没点惩罚。瑶兮又看向自己，愧疚道：“可饶是如此，我还没能……诶？”
　　瑶兮看向自己时，吃了一惊。
　　师父的确是少了好多修为，可她身上的仙气却与原来不一样了，明明这个仙劫没有成功，但她的仙身竟还是因此成了。
　　瑶兮诧异地呆在原地。
　　然而师父对此却没有太大反应，对她，对自己的修为，皆是如此。
　　他只是顿了顿，道：“你若是想到想做什么，就告诉我。”
　　说完，遂起身。
　　……
　　这个时候，在瑶兮和师父两人闭关的庭院外，有几名弟子正在洒扫院落。
　　他们都为淮风仙君弟子，瑶兮的师父仙号为淮瑾仙君，两人是师兄弟。瑶兮的师父素来冷淡，但他们师兄弟却相处融洽，瑶兮唤淮风仙君一声师伯，与这些弟子虽不是同一个师父，却也兄弟姐妹相称。
　　此时，只听一名弟子担心道：“师妹同仙君闭关已有一月有余，还没有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仙君陪在里面还是如此，师妹此劫，竟是这般凶险吗？”
　　另一名弟子原在扫地，听到此话也不免担忧。
　　他说：“可若是凶险，里面这么长时间也安静如常，没听到什么响动。接着等吧，许是快出来了。”
　　两人简单地议论了几句，便又专心打扫。
　　只是跟在他们身边的，是个小弟子。他才十二三岁，入门没多久，对仙界之事尚不熟悉，之前努力听两位师兄说话，却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事他这段时间憋了许久，如今终于憋不住，出口问道：“师兄，那位小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个时候还要历仙劫？而且淮瑾仙君是师父的师弟，你们为何仍唤他‘仙君’，不叫师叔呢？”
　　两个年长的弟子对视一眼。
　　一人说道：“说来话长。”
　　小弟子又不解地说：“那位小师姐修为很是一般，怎么会被淮瑾仙君收为弟子，又如何能成亲的？”
　　听到这个，两个年长弟子都笑了。
　　一位师兄道：“你可不要小瞧你师姐，她功课落下是有原因的，但厉害的地方可厉害极了。你知道你小师姐的原形是什么吗？”
　　小弟子迷茫：“什么？”
　　师兄肃道：“白狐，九尾妖狐，以妩媚著称的。你师姐的样子你也见过，绝世美人，你别看她现在蹦蹦跳跳的，当初在凡间，也是祸过君王、亡过国的女人。凡间曾经有个昏君帝王，性格冷酷无情，他偶然见到了你师姐，马上就将她抱了回去，从此被妖狐惑住，不务朝政，每日只与你师姐玩乐，还大兴土木，专为你师姐建了无数金宫，无数大臣率谏不改，最后因此亡国……”
　　小弟子听得心头巨震，不由肃然起敬，说：“难不成师姐就是传说中的苏妲……”
　　咚！
　　小弟子还未说完，就被师兄敲了头。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仙界有万千仙境，凡间也有万千小世界。不同的小世界中情况都有不同，你莫要将自己熟悉的事情轻易代入其中。妲己固然有名，不过历史规律总有共通之处，这么多小世界里，妖狐乱世的事情也难免有类似的。你看你师姐没事叼个垫子跑出来晒太阳的样子，像妲己吗？”
　　说到这里，年长弟子的神色变了变，肃道：“再说，你师姐搞不好比那个还厉害。”
　　小弟子心惊：“怎么了？”
　　师兄说：“一般狐妖都是化了人身，用美色勾引君王的。但你师姐那张漂亮的脸完全没有用上，她都还没化成人身，就用原形惑住君王，让昏君将她抱了回去，给她建了金宫华台，然后那个昏君每天待在宫殿里看狐狸玩球打滚晒太阳，硬生生看得亡了国！别的狐狸记载上都是妖妃，只有你师姐，记的是真的妖狐！”


第二章
　　小弟子听完已经完全呆住了。
　　的确狐妖祸国这回事，无论传说还是话本，真真假假写得都不少，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狐狸是用原形把君王迷住的！想不到师姐还有这等过往，未免也太厉害了！
　　小弟子吃惊不已，但转念又觉得困惑，问：“可是，若师姐以前是这种狐妖，她又怎么可能成仙的？”
　　亡国妖狐、祸乱朝纲，这听起来全然就是大妖怪的做派，天界刚正之地，怎么会让这种狐妖升仙？
　　他的两个师兄听完却相视一笑。
　　一人道：“说来也是巧了。你师姐原来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个昏君而已，没有想做坏事，而那个国家命途也到头了，本就是要亡的。阴差阳错，你师姐推波助澜了一把，反而积了功德。亡国时，你师姐与那个昏君身陷火海，已到穷途末路，后来就被仙君带了上来，收为弟子……”
　　小弟子听得心头一紧，不自觉地问：“师姐被接上来了，那那个昏君呢？”
　　其实小师姐既然是妖狐之身，区区凡火是烧不死的，即便不被仙君带上仙界也不会有事，但那个昏君肉体凡胎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一生如此荒唐，不知到了最后一刻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小弟子以为自己问的不是个难回答的问题，谁料两个师兄听完，却默契地沉默下来，好久没有说话。
　　小弟子不安道：“怎、怎么了？不能问吗？”
　　一个师兄顿了顿，回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跟你提过，淮瑾仙君大约一百多年前下凡历过一次大劫，过了很久才回来？”
　　小弟子点头：“记得，那又如何？”
　　师兄指指庭院内。
　　“——你问得那个昏君，正在里面闭关陪你师姐历仙劫呢。”
　　“啊？？”
　　师兄眼望远方，似是回忆地道：“当初仙君历劫，本该是大劫亡国的，可是仙君一不畏劳累，二不近女色，三不听谗言，励精图治、无欲无求，本来将亡的王朝都快被他强行救回来了。当时负责弄事情的仙官都焦头烂额，不晓得怎么干扰他才好，幸好你师姐那只计划外的小狐狸突然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把仙君迷住了！”
　　“亡国那天凡宫走火，闷雷滚滚，仙君本是该一个人回仙界的，却执意逆天而为，独自强行渡了八十多道劫雷，将你小师姐一并带了上来！”
　　八十多道劫雷，对淮瑾仙君来说当然算不上什么事，但显然将瑶兮吓得不轻，按照师妹的说法，她本来是不想修仙的，大约从未想过回遇到那般光景。
　　那时师妹一只小小的白狐狸瑟瑟发抖地缩在云上，全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就成了仙。淮瑾仙君盯着她看了许久，据说有近一刻钟，最后其他人都撑不住了，他才淡淡地道：“日后，你就做我的弟子吧。”
　　他们这些做晚辈的那天当然都去接仙君了，但也搞不懂仙君这么大费周章地将这只小妖狐一起带上来，听到他要将小妖狐收作弟子，人人都大吃一惊。
　　年长的弟子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仙君虽收了瑶兮师妹做徒弟，一百多年过去了，却始终拖着没有让她行拜师礼，从未正经记过师徒簿。尽管有师徒之实，但师妹在师门中至今也没有正式的排行，只让我们年长的含糊叫个师妹，你们新入门的喊个‘小师姐’，也不知仙君是怎么想的。”
　　小弟子狐妖传闻听得多，心头早有疑虑，此时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他们在凡间有这么一番渊源，师兄，淮瑾仙君会不会其实对小师姐有男女之……”
　　咚！
　　“不可能！”
　　小弟子话音刚落，已经又被师兄敲了头。
　　年长弟子哭笑不得：“你们年轻人想象力这么丰富的吗？仙君性格冷漠孤僻，哪里可能会动这样的心思！再说淮瑾仙君是我们师父的师弟，虽不是直接的师父，但日后你偶尔也会有机会听他讲道的。淮瑾仙君极为严厉，平时他对瑶兮师妹，也丝毫没有特别照顾的意思。”
　　小弟子揉着额头问：“那师兄觉得仙君为何迟迟不将小师姐的名字记到名下？”
　　师兄顿了顿，说：“仙君名下至今还没有正式的弟子，以后如果有了，就是首席大弟子。师父说过想要引荐弟子给他，仙君说不定是有意空悬位子。再者，仙君出身特殊……”
　　他的话在这里戛然停住，年长弟子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忙改口道：“罢了，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做自己的事情便是！师妹和仙君也不知在里面如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
　　“你若是想到想做什么，就告诉我。”
　　瑶兮从闭关的密闭庭院中出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她历劫其实早就结束了，但因为仙劫中和师父之间的意外状况，她还没想好回到师门的现实中，要如何面对眼下诡异的局面，左思右想，索性在闭关之所中磨蹭到现在才出来。
　　想到在仙劫幻境中发生的状况，她的头脑仍是晕眩。一出来面对闭关之所外一众师兄师姐关切的目光，瑶兮几乎克制不住脸红。
　　明知师兄师姐们只知道她遇上仙劫，猜不到她和师父发生了什么状况，她还是借口疲惫，飞快地跑回了自己与师父平日修炼住的仙所。
　　当夜，她唤了亲近的人过来喝酒。
　　不知是不是还未从仙劫苏醒后的尴尬气氛中恢复，瑶兮想到师父的就觉得胸口发闷。她捧着酒杯，飞快地给自己灌了两盏，然后将平时收起的耳朵和尾巴全松了出来，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像是被抢了食物的小狐狸，伤心地道：“我当初怎么会就这样上天了的……我这一百多年，都在做些什么呀。姐姐，你当初为什么会修仙的？”
　　坐在瑶兮面前的，是个看上去比她年长几分的仙女，着一身明艳的红衣。
　　这个女子名为灵柚，曾经是与瑶兮出生在同一个妖窟里的赤狐妖。尽管妖窟里的大多都是不思进取的妖狐，但偶尔也会出一两个努力修炼的异类，灵柚便是其中之一。瑶兮还很小的时候，灵柚曾带过她们这一批的小狐狸一起玩，尽管灵柚当时就是年长她们两千岁有余的大狐狸，但大家都喜欢她，喊她姐姐，只是还不等瑶兮长大，灵柚就飞升成仙了。
　　灵柚生活在别的仙境中，据说有原形的妖兽灵兽飞升后一般都会去山海仙境，但瑶兮被师父收了徒，得留在剑修境修炼，不能过去。好在灵柚也还记得当初的弟弟妹妹们，得知瑶兮意外成仙，恐怕对仙界一无所知、迷茫得很，偶尔会过来照顾她，这回也是听说瑶兮历劫，特意过来看她的。
　　灵柚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人各有志，我过去想要见识更大的世界，自是要修仙的。不过，我倒也没觉得你们这些小狐狸闲散随性、享乐当下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天命自有数，你现在这般也不错啊，反正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再让你来一次，说不定还会是现在这般。”
　　瑶兮捶胸顿足道：“姐姐，你说我当初只是想普普通通地睡个君王，正正常常地腻了就跑，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为什么要实现就这么难呢。”
　　灵柚是知道她的情况的，也晓得瑶兮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贼心未死。幻境中的事，灵柚方才也听她说了。
　　其实哪儿瑶兮说得这么轻松，她分明是有些栽进去了，自己还不肯承认，喝多了几杯就开始说胡话。
　　灵柚无奈地望她，但也晓得自己现在是瑶兮唯一能够倾诉的长辈，唯有温柔地搓她头毛，安慰小醉鬼道：“那你往好的方面想，现在过去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应该开心才是嘛。”
　　瑶兮又喝了一口酒，红着脸沮丧地趴在桌上，喉咙里胡乱呼噜了几声，小声道：“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止想要人，我连心也想要啦！”
　　“哎。”
　　灵柚揉揉她的脑袋。
　　“好歹你现在是真仙了，来日方长。”
　　这夜月色清明，两人对着月酌了几杯。灵柚只是浅尝辄止，瑶兮却不知不觉喝了不少。
　　灵柚怕她有事，在旁边看着她，免得真喝多了，但又晓得瑶兮现在需要发泄倾诉，也未阻止太过，就一直听她发牢骚，适时地揉揉她。
　　但过了一会儿，灵柚想到些事，又问道：“对了，兮儿，你说你和你师父在闭关所内没有讨论出解决方案，你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想的吗？你在这儿，他现在人又在哪里？”
　　淮瑾仙君的模样，灵柚也是见过的。
　　他那样的人，那样疏离清冷的性子，以前也没有过情缘方面的经历，出了这样的事，总觉得他无动于衷是不太可能的，说不定受得刺激比妖类出身的瑶兮还大。
　　瑶兮摇头道：“不清楚。师父和我说完话就走啦，我没看到他。”
　　灵柚心中微定，她道：“说来，你不是老是口中师父师父的，我便到处帮你问了问，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你师父是剑修，但剑修仙境人群多样，进进退退的情况也有不少。你知道他是何时来剑修这里的吗？是从别处飞升，还是原就是生在仙境之人？”
　　瑶兮含糊道：“师父是生在仙境中的，听师兄们说，他十五六岁就到这里来，现在已经一千多年啦。”
　　灵柚问：“以淮瑾仙君的名望和修为，真是惊人的年轻啊。不止在剑修仙境，在我们那里，还有天庭，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他的名字，但不知为何来历往深处追溯总是很含糊。说来，你的师兄师姐们明明与他关系很近，却仍旧只唤他仙君或者仙号，好像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兮儿，你知道吗？”
　　“嗝。”
　　瑶兮打了个酒嗝，垂下眼眸。
　　“不知道，师父没说过。”
　　灵柚问：“那原型呢？你师父有原型没有？”
　　瑶兮又摇头：“不、不知道。”
　　灵柚问：“那他生在什么仙境中？是从哪里来的？”
　　瑶兮低头：“不、不清楚，呜呜呜……”
　　瑶兮喝醉了酒，被一问三不知，真的不知道自己一百多年来都在干嘛，看起来更想哭了。
　　灵柚慌了，赶紧把她抱到怀里，拍拍背安慰她：“没事没事，别慌别慌，我们慢慢打听。”
　　灵柚叹了口气，连瑶兮都什么都不知道，这着实超出了她的意料。好在瑶兮干嚎了半天，倒是没有一滴眼泪真的掉出来，只看起来怪可怜的，这孩子。
　　瑶兮满身酒气，颇为狼狈，神态伤情。
　　灵柚还想再问问，就在这个时候，庭院中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们在庭院中喝酒，院中是没有人的，更何况又是后半夜了。但此处倒也不是瑶兮一个人居住，灵柚听到声音就吓了一跳，匆忙回过头。
　　只见淮瑾仙君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手中拿着剑，额上还有些汗，看上去是刚刚练剑回来。
　　他生了极淡漠的眸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冷。灵柚不觉拢了拢衣服，正犹豫要不要点头打个招呼，就见淮瑾的眼眸，淡淡地落在了瑶兮身上。


第三章
　　他目光生冷，很难看出什么喜怒情绪。
　　瑶兮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瑶兮和灵柚被他这般冷眼一扫，俱是噤了声。
　　淮瑾仙君静静地注视了瑶兮一会儿，一言未发，就这样将剑背在身后，转身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灵柚看着淮瑾仙君后背上隐约有的被汗水浸透的痕迹。在她以前和仙君仅有的几次碰面里，淮瑾仙君都是个在仪表上颇为严格的人，衣领从来平平整整，双襟丝毫不乱，连衣袂衣摆都平直得没有一丝褶皱，是个清冷严谨到骨子里的人，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淮瑾仙君衣装上竟有不那么恰当的地方。
　　灵柚不由问：“你师父这是去做什么了？”
　　瑶兮显然对此习以为常，满不在乎地随口嘟囔道：“应该是练剑回来啦。”
　　灵柚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都是深夜后半夜了，这个时间……练剑？
　　瑶兮说淮瑾仙君比她早许多出来的，都过去近八个时辰了，他不会一直都在练剑吧？！
　　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可是不等灵柚细想，淮瑾仙君房门一关，中途一句话都没和瑶兮说，瑶兮看上去十分失望。
　　她有些不高兴了，望着师父紧闭的门，赌气道：“不要理他了！我们继续喝酒吧！”
　　“你说得这么大声，你师父会听见的。”
　　“那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在意的。”
　　瑶兮说。
　　“平时他也只在教我修炼的时候会说几句指点，除此之外，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灵柚问：“你们在凡间的时候也这样？”
　　说起这个，瑶兮马上就“嘤嘤嘤”起来，想到凡间的光景，她悲愤地点头道：“差不多。我不是过去勾引他的嘛，本来是想先培养一点感情，等时机成熟就变成人身的。结果他把我带回宫殿以后，不管我干什么，他都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眼神就像刚才那样冷冰冰的！我一开始可努力了，一直蹦蹦跳跳还蹭蹭他，表现得很亲人可爱，但他始终就在旁边死死看着，也主动不碰我！我后来就干脆做自己的事情啦，每天吃吃东西玩玩玩具什么的……”
　　灵柚听到仙君一直盯着瑶兮看的举动，心中一动。老实说她有点吃惊，因为按照这个说法，她居然觉得仙君似乎是很有几分在意瑶兮的。
　　灵柚灵光微动，忽然问道：“兮儿，你和仙君，会不会在此之前就见过？”
　　“诶？”
　　瑶兮愣住。
　　灵柚说：“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你当时第一眼就挑中仙君下凡化的那个君王，是因为他长得有点眼熟吗？仙君还特意抱你回去，你们会不会……之前就在什么地方见过。”
　　“嗯？”
　　瑶兮的确第一眼看到师父的时候，觉得他有一点眼熟，但选择勾引他，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一见钟情。不过灵柚既然问起，她也倒认真想了起来。
　　瑶兮喝了许多酒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好摇头说：“想不起来啦……”
　　但她过了一会儿，又垂下耳朵说：“应当是没有的吧，师父除了那个时候主动带了我回去，对我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修炼的时候也是……不修炼的时候也是……他甚至都没告诉过我名字……”
　　瑶兮越说越是迷糊，声音也小了下来。
　　灵柚只得又是轻轻一叹。
　　她想到打听淮瑾仙君时问到的一些情况，不觉压低声音，郑重地提醒道：“兮儿，别的都可以慢慢来，但有一事，你可得长点心了！淮瑾仙君虽说收了你为徒，但始终没有将你记进师徒簿里，你得问问他到底如何安排。我听说现在有一个大人物正准备将幼子送来给淮瑾仙君当弟子，已经得了淮风仙君的引荐，再过不久就会来了。你毕竟是事实上的首席大弟子，若是仙君真的同意收他为徒，与你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进展，先记了他而没有记你，你在师门中恐怕会有些尴尬。”
　　瑶兮听得浑浑噩噩的，这两天事情太多，仙劫的事她都还未恢复过来，灵柚此时和她说正事，她也很难快速想清楚，倒开始有些后悔喝仙酒了。
　　灵柚也不知瑶兮听进去没有，有点担心，瑶兮酒量其实不是很好，仙酒虽然不伤身，但昏昏沉沉也不舒服。
　　她左右看看，见外头有灯笼的光亮，正好有童子经过，便说：“我去给你要点醒酒茶。兮儿，你自己在这里乖乖待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灵柚便起身了。
　　“唔。”
　　瑶兮哼唧了一声，乖乖地趴在桌上。
　　后半夜的空气有几分微凉，瑶兮等了一会儿，见灵柚没有回来，就摸索地想在石凳子上寻个外套或者薄毯披上。可是她可能真的有些醉了，手在黑夜中摸了个空，身子一歪，就向旁边倒去——
　　砰。
　　下一刻，她毫无征兆地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之中。
　　“嗯？”
　　忽然被人抱入怀中，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那个人身上有衣物熏过的淡淡香味。瑶兮刚刚才从仙劫中出来，又熬了大半夜，此时喝醉酒，已困得不想睁眼，抬不起眼皮看对方的样子。她起初以为是灵柚回来了，下意识地唤道：“姐姐？”
　　可是对方没有回答。
　　紧接着，她被打横抱了起来。
　　瑶兮惊呼了一声，慌乱地抱紧对方的脖子。
　　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碰到的好像是男人结实匀称的身体，鼻尖嗅到的衣物香味亦很是熟悉。
　　瑶兮一愣。
　　她的脑袋还是懵的，喝了大半夜的酒还未醒。
　　而对方已经抱着她走了起来，一路上有点颠簸。
　　瑶兮能够感觉到他们是在往她的房间去，她赶紧着急地道：“我还不能……灵柚姐姐去给我拿醒酒茶了，她还没有回来，若是她回来看不见我……啊！”
　　她还没有说完，那人已经打开了门，将她抱进屋内，放到床上。
　　那人顿了顿，低沉地说：“我会回去跟灵柚仙子说的，你不必担心。”
　　说完，那人似要起身离开。
　　瑶兮情急之下瞬间从床上腾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她嘴唇被夜晚的凉风冻得轻颤，问：“师父？”
　　“……”
　　那人良久没有回答。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他用清冷的嗓音，轻轻地问道：“兮儿，你可是恨我？”
　　“我——”
　　瑶兮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时常疑惑自己一只妖狐怎么会就这样当了仙子，疑惑想要的人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可要说恨师父、讨厌师父，好像也是绝对谈不上的，只是经过昨夜的意外，两人之间关系更为微妙，让人困惑不已。
　　仙酒浓郁的酒气让她的思绪迟钝，瑶兮的狐狸耳朵微微颤颤，她想了好久，还是道：“我、我不清楚。应该……不恨的吧？”
　　面前之人安静下来。
　　瑶兮视线模糊，她使劲揉揉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容颜还有表情。
　　这是，她感到对方稍稍抬起手，像是想要触她的脸。
　　就在对方快要碰到的时候，瑶兮不自觉地躲了一下。这一夜已到了快起露水的时候，那人身上带着许多寒气，还未碰到，瑶兮就已感到他的手心冰冷。
　　那人似乎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瑶兮听到他站了起来，屋内传来哗哗热水被倒进水盆里流动的声音，然后又有毛巾声。
　　瑶兮这时已经困得不行，不自觉地蜷缩到枕头上。
　　然后那人走了回来，将手缓缓放到了她脸上，这时，手已经是暖的了，还带着刚用热水拭过手的一点点暖意和潮气。
　　“呜呜。”
　　大抵是狐狸毕竟喜欢被摸脑袋，瑶兮竟觉得有点舒服，高兴地闷哼了两声，将脑袋向手的方向歪去，蹭蹭，耳朵也一并歪了过去。
　　瑶兮不知不觉就变得愈发瞌睡，她安慰地睫毛，已近乎在睡着的边缘。但忽然，她想到之前灵柚与她说的话，一下子就从浅眠中清醒过来，飞快地抓住了那人抚摸她面颊的手！
　　“师父！”瑶兮问，“你之前是不是说，因为仙劫中发生的事，我有想要的都可以跟你说，你都会答应我？”
　　“……”
　　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瑶兮虽然看得朦朦胧胧，但还是能感到对方定定地望着她。
　　瑶兮抓紧了他的手，大胆地道：“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我想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一个喝醉了酒的弟子，大半夜抓着师父的袖子和手不让他走，还大声强行要让师父将自己的寻常名字告诉她，这种举动已经称得上无礼。但瑶兮很犟，死死拽着就不肯松。
　　那人似是微怔，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兮儿，你醉了。”
　　“我没有！”瑶兮说，“你放心，我就想要知道这个，非要知道不可！明天早上醒来，我不会后悔的！”
　　“……”
　　对方沉默下来。
　　瑶兮心中惴惴，正当她以为对方可能真的不会答，会把她放在这里走的时候，她感到那人动了动，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摊开她的掌心。
　　一笔一划，他在写字。
　　横，折横，又是一横……
　　瑶兮迷迷糊糊地感到他在自己手心写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
　　“连瑾。”
　　写完，那人轻轻地说道。
　　他说：“我叫连瑾。”


第四章
　　连瑾。
　　原来他叫作连瑾。
　　在感觉到师父写在她手掌中的字的形状以后，瑶兮先呆了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悔了。
　　师父答应得意外的简单，她应该一口气再多要点的！比如把他的生辰八字顺便问出来……对！应该一起问生辰八字的！
　　可是这个名字，又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瑶兮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时候，刚说完名字的那人微微定神，安慰似的地淡淡道：“夜已深，你睡吧。”
　　这句话讲完，他便再未出别的声音。
　　瑶兮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她的确很困倦了，哪怕还有话想说，也无力支持。
　　瑶兮终于躺到床上，乖巧地闭上眼睛。她将九条白尾巴裹到身上，棉被拉到鼻子底下，安心地往枕头上蹭蹭，这才呼呼地睡了。
　　师父的气息似乎还在身侧，他注视着她，许久未离。
　　一夜好眠。
　　瑶兮这一夜睡得很沉。
　　醉酒再加熬夜，瑶兮理所当然地睡迟了。
　　等她吃力地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是中午，屋里的人已经走了。房间里，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
　　瑶兮骤然苏醒，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飞快地奔下了床！
　　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动过的痕迹。
　　瑶兮头脑里还带着宿醉的昏沉，对昨夜的记忆也模模糊糊，让她不由吃痛地抚了抚额。
　　她想到昨天晚上师父将她从庭院石桌那里抱了回来，师父碰了碰她的脸，然后还在她的要求下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这些是真的吗？还是说……是梦？
　　瑶兮难以确定，捂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眼角的余光瞥到屋内的小桌案上放着一张纸条，边角用砚台稳妥地压着。
　　瑶兮微怔，赶紧走过去拿了起来。
　　纸条上用墨水简单地写了两个字，字迹苍劲有力，但气韵沉静。
　　上面书着——
　　连瑾。
　　是师父昨夜告诉她的名字，字也的确是师父的字。他大约是知道她仙酒喝得多了点，怕她早上醒来忘了，特意留下来的。
　　瑶兮望着这张师父写给她的字条呆了许久，有点不知所措。师父素来冷漠，若昨夜是真，那已是这一百多年来他难得的对她温柔。
　　师父昨夜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她记岔了？
　　瑶兮使劲回想，但她昨夜喝了那么多酒，此时想起也都是片段，终不能确定。她只好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原地蹦了两圈，然后又去开门，然而门一开，又有一封信从挂门锁的地方稳稳地掉下来了！
　　它大约本来被简单地插在门上，瑶兮门一开，信就掉了。
　　瑶兮一愣，赶紧将信捡起来拆开，信纸一摊，灵柚爽快的语气立即跃入眼中——
　　“兮儿，见信如见吾！”
　　“你师父说他已送你回去了，我就不再打扰你，你看到信时，我已自行回山海仙境。”
　　“无论如何，恭喜你正式塑成仙身，你在山海仙境好好随淮瑾仙君修炼，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时常写信来与我倾诉。还有，先前提醒你的关于淮瑾仙君首席弟子一事，莫忘。”
　　信尾署名，灵柚。
　　瑶兮拿着这封信看了许久，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老实说，她和灵柚的注意点不同，对首席大弟子的名号倒是不怎么执着，可的确对有人要给师父引荐弟子的事有些在意。只是瑶兮本来就对其他仙境和天庭的事情不熟，又刚刚从仙劫中出来，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哪怕灵柚提醒了她，瑶兮也没有头绪。
　　不过，有一事灵柚倒是说得没错。
　　瑶兮定了定神，将灵柚的信收好，整理衣衫，然后视线一凝，将仙气全神贯注地凝聚起来，只见凝聚的仙气逐渐变化成一把浑身雪白的仙剑！
　　瑶兮熟练地伸出手，一把将剑握在手中！
　　剑中的仙气瞬间融汇全身！
　　灵柚说得对，如今，她已是真正的仙身了。
　　她之前都昏昏沉沉的，直到现在才有心情好好感受这具新身。老实说，瑶兮还没有太习惯，总觉得轻盈得有点过分，仙气也让人吃惊得灵活。
　　然后，瑶兮再次打开了门。
　　屋外的阳光一下子洒满整个屋室！只见明亮的高空中，有许多剑修打扮的仙人在空中飞来飞去。高处到处挂满各种标志的帆旗，从庭院外开的圆石门外，能看到有一些穿着统一的弟子童子拿着剑昂扬地走过。
　　……
　　瑶兮他们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名为剑修仙境。
　　剑修仙境顾名思义，乃修剑之人云集之地。虽说真正以剑为道、专心修剑之人不算太多，但剑是比较主流的兵器，剑修仙境在仙界一众仙境中绝对不算小，除了凡间飞升上来的剑修外，这里还有不少仙界的修剑者，以及虽然并非剑修但平时也时常用剑，过来维护武器、讨教学习的仙人。
　　仙境之内，仙居道派众多，道路四通八达，行人往来繁华。仙境中的种种事务，由几个最大的剑派仙居集合附属小剑派的意见，共同商议决定。
　　瑶兮所住的遥剑仙居为仙境中威望最高的剑派仙居，祖师已经隐退，但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师兄弟二人都是名望极盛、修为极高的剑仙。尤其是淮瑾仙君，他虽是师弟，年纪尚轻，但仙号放眼仙界四海已无人不知！世人皆知，早在三百年前，淮瑾仙君八百岁时，剑修仙境除却万岁以上、深居简出的老前辈，已无他不敌之人！天资可谓惊世骇俗，尽世罕见，青出于蓝、登上第一之位也已指日可待。
　　瑶兮为淮瑾仙君目前唯一亲自收下、带在身边的弟子，自是已经修炼出了同师父一般的心剑，只是像师父那般总是将心剑随身携带的人终究是少数，瑶兮和其他大部分弟子一般，在行动不方便的时候，会将仙剑藏进仙气里收起来。
　　瑶兮因为历仙劫的关系修养了数日，等到半月后，便已经可以回师门继续修炼了。
　　“瑶兮师妹！”
　　“恭喜你渡过仙劫了！”
　　“过了一百年，仙身终于大成！”
　　瑶兮一回到师门中，立即就受到了师兄师姐们的热烈欢迎。就连向来在师弟师妹面前有点严肃的大师姐，都特别先过来对她笑了笑，拍拍她肩膀，这才回去继续做事。
　　虽说是同门师兄姐，但他们其实都是淮风仙君的弟子。
　　淮风仙君外门弟子不少，内门弟子却只有五个，除却大师姐以外，后面四个都是男弟子。大师姐齐华仙子因是淮风仙君的首席大弟子，要带弟弟妹妹们，承担的责任重大、要主持的事务也众多，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不偏不倚、刚正不阿的正直性格，虽然沉稳可靠，但在其他人看来，难免显得有点古板。
　　与他们打完招呼后，瑶兮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一下许久不曾修炼的心情，正准备简单地整理一下东西，然后和平时一样去擦拭仙剑，谁知她一抬头，她就看到许久不见的小师弟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瑶兮总觉得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
　　瑶兮是在四师兄之后入门，与他们已经相处了一百多年，而小师弟是最近才入门的，瑶兮还在他入门后立刻就去闭关历劫了一个多月，其实与他不太熟。
　　瑶兮见他的眼神，立即被吓了一跳，警惕地退回三师兄身边，问道：“师兄，他怎么忽然这样看着我？！”
　　三师兄便是那日将瑶兮和淮瑾仙君当年之事说给小弟子听的嘴巴漏风的人之一，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弟子的表情，然后重新转回头，严肃地说道：“这个……大概是因为他对你十分崇敬吧。”
　　瑶兮：“啥？”
　　瑶兮听得满头问号。
　　然而三师兄自然不会告诉瑶兮小师弟这是赤裸裸的看祸国妖姬的眼神，而且他其实就是罪魁祸首。他只是淡定地拍了拍瑶兮的肩膀，镇定地转移话题道：“不用管他，小孩子人傻。不说这个了，瑶兮师妹，过来过来，这里坐。”
　　说着，他将瑶兮引到了道室一旁休息用的座位上。
　　瑶兮疑惑地跟过去。
　　三师兄拉着瑶兮坐下，然后关心地问道：“比起这个，我比较想问你，你和淮瑾仙君这回渡的到底是什么仙劫？你们怎么在里面闭关了一个月这么久？”
　　瑶兮一怔。
　　幻境内外的记忆一口气涌入脑海中，瑶兮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她慌张地移开目光，结巴道：“还、还好，就是幻境比寻常的难很多，所以耽搁了比较久。”
　　“有幻境？！是身处其中难辨虚实的那种吗？！难怪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三师兄马上就抓住了瑶兮话中说漏的地方，惊喜万分。
　　但他旋即一愣，奇怪地问道：“可是小师妹，幻境就幻境，你脸怎么这么红？”
　　瑶兮捂着脸面不改色地说道：“因为师父在幻境中轻松渡劫的英姿太过英俊震撼我现在想起来还激动万分难以自拔情难自禁，实在控制不住脸红。”
　　三师兄大惊：“这么厉害吗！难不成仙君在幻境中大战了一条参天妖龙？！”
　　“嗯嗯！师兄你真聪明！”
　　瑶兮立即拼命点头。
　　但她想想又不够有说服力，补充道：“十条！”


第五章
　　等瑶兮声情并茂给三师兄讲完师父如何在仙劫幻境凭一己之力大战十条参天妖龙把它们打得落花流水嗷嗷直叫最后虽然花了很多时间但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故事，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三师兄听得目瞪口呆，途中数次哇哇乱叫狂拍大腿，直夸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感人至深引人入胜，应该改编成传说话本流芳百世。
　　瑶兮讲得口干舌燥，奄奄一息地趴桌上。这时她往周围看了看，见加上她只有五个人，随口问道：“二师兄呢？他今日也不来吗？”
　　“在炼丹呢。”三师兄飞快地说道，“他还是沉迷这个，整天都不肯出来，跑来我们这里修炼真是可惜。”
　　“噢。”
　　瑶兮点点头。
　　二师兄性情古怪，在剑修仙境却无心修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瑶兮也没当回事。
　　只是她点完头望过去，却见到三师兄还是很期待地望着自己。
　　瑶兮莫名其妙地道：“干嘛？”
　　三师兄问：“没啦？”
　　瑶兮：“什么？”
　　三师兄：“已经讲完啦？”
　　瑶兮一愣，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用力颔首道：“对！基本上就是这样！”
　　“噢。”
　　三师兄表现得有点失望，似乎意犹未尽，他说：“你和仙君怎么能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仙劫！我每次都是天上降几道雷，随便砍砍就过了，都没什么感觉。”
　　瑶兮说：“这种事情都看运气的嘛，我师父那么厉害也是难得碰到。师兄你不要气馁，只要你坚持多历几次劫，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真的吗。”他神往地说，“我什么时候也能打过十条妖龙就好了！”
　　瑶兮情真意切地道：“师兄你将来一定行的！好啦完结啦！师兄我要整理东西啦！”
　　三师兄备受鼓舞，高兴道：“谢谢你，小师妹！”
　　他拖着被自己拍肿一瘸一拐的腿，手舞足蹈地跟两个师弟重复去了。
　　等师兄走了，瑶兮终于松了口气。
　　她心里其实还在想师父，因为三师兄不经意的提醒，她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夜的光景……
　　瑶兮温度才刚降下来一点的脸顿时又烧了，她赶紧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匆匆拿起剑，到旁边飞快地做修炼的准备。
　　大约小一炷香以后，瑶兮和所有弟子们都聚在了室外剑场上。
　　剑修剑修，自是修剑最重。
　　在遥剑仙居，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师兄弟二人感情甚好，除却根据不同徒弟特点单独授课的时候，弟子都是互相教的。
　　今日是淮风仙君的课，瑶兮抵达剑场的时候，淮风仙君已经在了。
　　淮风仙君身体修长，长得温雅俊秀，是有名的温润好脾气，说起话来十分随和、让人如沐春风，颇有名士之风。
　　他一见瑶兮，就友好地笑道：“兮儿，你的仙气已经平稳下来了？”
　　“师伯！”
　　瑶兮连忙回礼回应道：“已经平稳了。”
　　“那就好。”淮风仙君笑道，“我这几日都没见到师弟，他这两日还好吗？”
　　瑶兮听人提起师父就心虚，其实她这几日也很少见到师父，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还好……应该，还好。”
　　淮风仙君对她笑笑，便回身让所有弟子们站成一排。
　　“宝剑锋从磨砺出。”
　　淮风仙君微笑着说道。
　　“我素来教导你们，心剑绝不可为冲动轻易出鞘，但若一直不出鞘便又与死物无异，故今日我想让你们彼此比试，互相磨砺一回。”
　　瑶兮一愣。
　　他们毕竟是剑修，同辈之间互相比试较量是极好的进步学习方式，因此常常会有。但因为瑶兮当初是强行被带上天的狐狸，仙身只是个空有其表的壳子，修为只有半桶水，而其他弟子不是生在仙境中，就是实打实硬渡雷劫飞升上来的，她连刚刚入门、修为最弱的小师弟都不一定打得过，一直没有参加过。
　　如今她仙身已成，势必是要参加的了。没想到她还没习惯现在的身体和仙气，第一回 认真用就是要和师兄姐弟比试。
　　瑶兮有点紧张。
　　果不其然，淮风仙君说完这话，就在一群弟子中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瑶兮身上，温和地说：“瑶兮，你之前一直只能在旁边空看，等这一日已经等了百年。如今你仙身初成，规则我想你都熟悉，要不就由你先来吧。”
　　瑶兮点点头，赶紧站了出来。
　　“至于对手……”
　　淮风仙君看向剩下的四个弟子。
　　他定了定神，便浅笑道：“齐华，便由你来吧。”
　　“我？”
　　不止被叫到名字的大师姐，其他人也明显吓了一跳。
　　瑶兮一愣，抬头看向站在队列边上的齐华。
　　尽管淮风仙君五个弟子各有千秋，每一个都是从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但五个弟子中，据说便是首席大弟子齐华仙子天资最好，修炼也最为勤勉。大师姐出生仙界，当初在引荐之人那里第一眼见到她，淮风仙君就打定主意收她为首席大弟子，不再做其他考量，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齐华自是出众的，只是瑶兮才修成仙身没几天，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资质惊人还修炼最久的大师姐，结束太快也很难学到什么。要说旗鼓相当，大家都以为淮风仙君会选入门不久、应该和瑶兮修为相差不远的小师弟。
　　齐华显然也没料到会叫自己，她斟酌了一下，委婉地开口道：“师父，小师妹情况特殊，如今才刚刚修成真正的仙身，又比我小好几百岁，和我比试恐怕……”
　　淮风仙君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你的小师弟还太小，没学到多少东西，修为许是有的，但带不了瑶兮。另外两个师弟下手都没轻没重，还是你最为合适。不过，你的修为的确也是高得悬殊了点，齐华，你自己将修为压到两成吧。”
　　两成？
　　大师姐的两成修为也相当于有一百多年了，瑶兮的心依旧忐忑不已。
　　大师姐好像也欲言又止，心剑为心中之道聚化出来的剑，只要不动伤念就不会真的伤人，但被剑风劈到也挺难受的。可她见淮风仙君似乎心意已决，终究决定相信师父，沉声道：“是。”
　　齐华仙子闭上眼睛，开始收敛仙气。
　　瑶兮能够感到她在尽量将修为能压多低压多低，最后不偏不倚，一分也没有多的正好压在了淮风仙君说的底线上。
　　瑶兮十分感激师姐的好意，但还是紧张，握紧了自己的雪剑。
　　齐华仙子睁开眼，认真地对她说道：“小师妹，你莫要怕，尽全力来便是，我不会伤你。”
　　“请师姐多多指点。”
　　瑶兮忙回应。
　　两人面对面，简单地行了礼，就各自摆好架势。
　　淮风仙君宣布道：“开始！”
　　齐华仙子的架势干净漂亮，剑招利落，马上就直当地飞了出来，正如她刚正的为人。
　　瑶兮也不甘示弱，马上持着自己的雪剑，干脆熟练地飞身迎上！
　　齐华仙子身为师门中的大师姐，很有带师弟师妹的经验，她招招漂亮，但又不会逼得太紧，给了瑶兮拆她招的机会、充分思考学习的时间，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瑶兮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其他师兄总说抽到和大师姐比试，即使每次都输也最为爽快。
　　她与她见招拆招，不知不觉持续了许久。不过大师姐的让步和带领也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瑶兮明显感到大师姐逐渐用出真本事来，难度和强度都在加大。
　　瑶兮尽管修为比不上师门上其他人，但并不是笨蛋，随淮瑾仙君修剑一百多年，她不仅修出心剑，还学到不少货真价实的东西，更何况她还有九尾妖狐天生的灵活敏捷还有敏感直觉。
　　大师姐的剑招虽然能拆，但很少有破绽。瑶兮凭着自身的部分优势苦苦支撑，一边勉力支持，一边紧张地集中观察力，寻找突破的时机，她的额头不久就冒出了汗，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大师姐在举剑的间隙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留出了余地。
　　瑶兮当机立断，反守为攻，不等大师姐反应，已经反手举剑劈了过去——
　　仙剑劈出去的一刹那，瑶兮就被自己吓到了！
　　仙身铸成以后的身体，仙气实在是太多、反应得太快了！因为对手是大师姐，瑶兮完全是全力应战，且她还没有习惯现在的仙身和仙气，发现情况和她想得不一样，再收剑已经来不及，全身仙气就像惊涛骇浪一样透过心剑劈出的剑风狠狠地扑向了大师姐！
　　大师姐也没有料到瑶兮此举，她瞳孔一收，再自卫也已迟了，被剑风扑了个正着，一口气被撞到在地，然后冲出去十几米！
　　瑶兮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剑风居然会这么强，当场惊呆了。
　　现场鸦雀无声。
　　三师兄和四师兄都被震得张大了嘴，认真在看的小师弟也明显地被惊到了！
　　瑶兮自己都吓得不轻。她当然没有动伤人之心，不会劈出伤，但被冲这么远毫无疑问会很疼，她回过神来，赶紧冲过去，担心地问道：“大师姐！你没事吧？”
　　剑风掀起的白色风气飞快散去，大师姐将剑放在身前抵挡，还呆跪在原地，像是没从被瑶兮击飞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瑶兮忐忑问：“师姐？”
　　大师姐微怔，抬起头，慢慢地看向瑶兮。
　　正当瑶兮慌张不已的时候，却见大师姐嘴角弯起，展颜一笑。
　　严肃的人难得一笑，总是分外让人动容。
　　“是我小看你了！”
　　她站起身，眼眸明亮，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
　　“瑶兮师妹，你比之前进步很多！我从以前便觉得你天资很好，心性也通透，将来定会有展露锋芒的一天，但也没想到你成长得会这么快。你敏锐灵活至此，今天让我也有所学习。”
　　说着，她郑重地拍了拍瑶兮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神似乎很为瑶兮的表现所惊艳，也相当为她高兴。
　　淮风仙君也对刚才的变故措手不及，但见两人都没什么事，总算安心下来，脸上重新挂上从容的微笑。
　　他说：“你们两个都很不错，尤其是瑶兮！刚才的情况比我预料中激烈，瑶兮这一个多月的仙劫度过、仙身修成以后，表现得相当出色。你们两个大概累了，先到旁边休息吧。”
　　“是！”
　　“是，师父！”
　　两个人都出声应道，然后彼此互相行了礼。齐华仙子欣慰地望着瑶兮，又笑着补充道：“师妹，日后还请你继续努力修炼。看你今日的剑风……下次，我可要留三成了。”
　　说完，齐华仙子便先退到了旁边，她退过去以后，手中还不时兴奋地比划着刚才被抓到破绽的那个招式，口中小声说着“原来如此”“原来还可以这样”“那下回……”之类的话。
　　瑶兮也拿着剑懵懵懂懂地站了回去，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
　　因为淮风仙君指了四师兄和小师弟互相比试，瑶兮就和剩下的三师兄站到了一起。
　　三师兄还处在震惊之中，直到见到瑶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为吃惊地道：“瑶兮师妹，你太厉害了吧！竟然赢了大师姐！我们到现在为止，这么多年了，谁都没有赢过她！”
　　瑶兮亦是恍惚，不好意思地道：“师姐跟我比压了修为的。”
　　“你以为她跟我们比的时候不压吗？”
　　三师兄哭笑不得地说道。
　　“她跟谁比的时候都压修为的好不好，哪怕师父不说，她也会主动压一点，只是从没有压到两成这么多罢了。大师姐其实现在除却和师父单独授课比试，别的时候都学不到什么，更不要说和我们比了。她过来上课只是出于好心和首席大师姐的责任感，特意来带带我们的。”
　　老实说，瑶兮对自己成仙后的剑气居然这么强也很吃惊。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回忆刚才的感觉，只觉得仙气相当轻盈，就连以前学会的招式，用到手中也和过去大为不同了！从前师父教她的一些剑式，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得像师兄师姐那般利落漂亮，有时甚至因此很是自责，而现在，体悟却也同过去完全不同，剑真的可以随心而动。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仙身。
　　瑶兮正在思考的时候，小师弟和四师兄不知不觉也比完了剑。
　　小师弟擦了擦额上的汗，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剑场外有一个清冷挺拔的身影，但对方只是一现而过，马上就消失在了转口。
　　小弟子一愣，揉了揉眼睛，不自觉地问旁边的人道：“四师兄，我刚才是不是看到淮瑾仙君从那边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姐：助教.jpg


第六章
　　“淮瑾仙君？”
　　四弟子眨了眨眼，顺着小弟子说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噢”了一声，随口说道：“可能是吧，仙君喜欢去清幽之处练剑，有时候会往这里走，我也看到过几回，不用多管。咱们休息去吧，我都快渴死了！”
　　小师弟踌躇地说：“小师姐过来一起练剑的日子，仙君好像经过的次数特别多。我在想，仙君会不会是特意过来看小师姐的？”
　　“啊？”
　　四师兄就是那天和小弟子在闭关庭院门口聊八卦的另外一个人，也知道小师弟怀疑淮瑾仙君对瑶兮有男女之情，但对此很不以为然。
　　四师兄笑道：“这大概是你的错觉吧！仙君刚才看我们比试了吗？”
　　小师弟答：“应该没有，只是经过，我看他很快就走过去了。”
　　“那就是了。”
　　四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师弟，你会不会有点太敏感了？仙君那般性子，怎么会动私情？你不要想太多了，不如我们等下出仙居，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吧！”
　　四师兄说得很是欢快随意，然后马上就回到了同伴中间，但小师弟仍是皱着脸。
　　他默默地走回自己放东西的地方，从里面摸出一个听课时做笔记用的册子。
　　虽说他才刚进师门没多久，但因为他之前偶然注意到有点在意，就简单地记录了一下。
　　只见按照册子上的记录，换算下来，小师姐在的时候，若是小师姐在十次，仙君路过的次数也足有七八回，而若是小师姐不在，仙君顶多只会经过两三回。
　　这当真是偶然吗？
　　小师弟敲着纸面思索了好久，但他毕竟入门时间很短，记录下来的次数还很少，他也不好确定。
　　……
　　另一边，瑶兮练完剑见这天天气很好，就心情很好地叼了个垫子出来晒太阳。
　　除了垫子之外，她还蹦蹦跳跳地叼出来一个小布球。
　　瑶兮习惯晒太阳的地方是遥剑仙居的内院庭院，但还没到外院，这里阳光充裕，景观优美，又不太会有人经过，非常适合休息。
　　瑶兮好久没有变成原形了，她舒服地翘起尾巴松了松毛，伸了个拦腰，然后叼着小球在垫子上舒服地趴好，然后开始玩球球。
　　瑶兮总体来说是比较活泼的一只狐狸，毕竟以前是妖狐，精力十分充沛。
　　她马上蹦跶起来，先是用爪子拍球，然后欢快地追着球跑，先追到手然后再丢出去，最后又换作搂着球玩，抱着球滚来滚去。
　　“嗷呜！”
　　瑶兮就这样玩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高兴地摇着尾巴把小球叼回垫子上，搂着球开心地翻了个身——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突然觉得周围好像安静得有点过分，她仰起脑袋，正好看到小师弟手上抱着一筐满满的杂物，眼睛瞪得老大，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她。
　　新弟子入门后平时是要做杂事的，两个人四目相对，正好大眼瞪圆圆的狐狸眼。
　　空气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瑶兮怀里正搂了颗球球，泛着肚皮，四脚朝天。
　　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往常这个地方也不是没有人经过，但通常都会听到脚步声，而且其他人会跟她打招呼，瑶兮倒也不怎么觉得尴尬。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师弟的眼睛能瞪得这么大、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中的吃惊是如此明显，她又玩得若无旁人，两人都惊呆了。
　　瑶兮白毛底下的脸瞬间就烫了起来，她一下子把球球丢了，恼羞成怒，拿出师姐的架势炸毛凶他道：“嗷！走开！”
　　说完，瑶兮敏捷地一溜烟钻到垫子底下，把自己盖起来挡着。
　　小师弟赶紧跑了，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钻在垫子底下的瑶兮，弄得瑶兮炸毛更厉害了。
　　小师弟一路跑回弟子的院落，今日屋中只有四师兄在。
　　四师兄和三师兄在性格上完全是一丘之貉，智障起来跟双胞胎似的，两人若要说有什么区别，顶多是三师兄剑术上强点，四师兄长相上帅点。
　　小弟子心中余惊未散，匆匆跑回庭院里，将筐子放下，纠结地道：“小师姐的原形，原来只有这么大的吗？”
　　小师弟大致在手上比划了一下，他说得那只白狐狸，大概只有玉枕那么点大。
　　四师兄笑道：“仙狐嘛，基本上都是这么点大的，不会再变了。小师妹说这个大小方便让其他人抱着她走路，不过如果有人要咬的话，似乎可以变大一点。怎么，难不成你是第一次见？”
　　小师弟说：“嗯，我在内院门内看到她晒太阳了。”
　　“那你脸上怎么这么个奇怪的表情？”
　　“没……就是忽然觉得好像可以理解了……”
　　小师弟深深地皱着脸，因为被师兄问到心事还忍不住有点脸红。
　　说着，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当时庭院中的画面。
　　阳光底下，雪白的小仙狐每一根蓬松的白毛都极为柔软，小小的爪子埋在白乎乎的毛间，追着球跑活蹦乱跳的样子，看上去机灵又可爱。
　　神态其实和平时的小师姐挺像的，一眼就能认出来，但亲眼所见和嘴上听听，感觉自是大不相同。
　　小弟子心情复杂地小声说道：“是真的很可爱啊。难怪淮瑾仙君当初会在凡间被小师姐迷得无心政事，的确，小师姐这样的小狐狸，就算是看她看到亡国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是吧！”
　　听他说起这个，四师兄立刻眼前一亮。
　　他兴致勃勃地道：“其实还不止呢！对了！嘿嘿嘿，师妹她以为我们不知道……下次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小弟子不觉追问：“什么地方？”
　　“有机会再告诉你！”
　　四师兄搓着手，笑嘻嘻地卖了个关子。
　　小师弟被吊起了胃口，但见四师兄明显没有现在马上说的意思，只好暂且作罢。
　　聊天算是告一段落。
　　这个时候，他转头往周围望了望，忽然略带疑惑地问：“三师兄呢？三师兄今天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大师姐和二师兄都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他们三个年纪相对小的共住一处大院，但有各自厢房。他们平时可以互相照顾，故一起行动的时候比较多些。
　　“没呢！”
　　四师兄又坐回位子上，一边抬手翻书一边随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大师姐很忙，二师兄又不管事，现在我们的功课都是三师兄在管的。他回来以后又出去了，大概是去淮瑾仙君那里，跟仙君汇报瑶兮师妹修炼的情况吧。”
　　“这样。”
　　小师弟意外地应道。
　　……
　　与此同时，三师兄的确正坐在淮瑾仙君和瑶兮所居的院落中，两人一人一个蒲团，面对面而作，淮瑾仙君坐在上位，后背笔直，三师兄作为晚辈弟子，则表现出相对恭敬的样子。
　　淮瑾仙君仙院中的布置清逸典雅，大约是因他收的弟子不多，给人一种分外安静的感觉。
　　尽管与淮瑾仙君相处也有百年以上了，但三师兄面对仙君，总还有几分紧张。
　　今日，因为瑶兮修炼时随口乱编的那些话，三师兄看着闭目凝神的淮瑾仙君，眼神不由相当敬畏。
　　淮瑾仙君神态淡漠，冰冷犹如雪峰。但三师兄憋了许久还是没憋住，他将瑶兮师妹这段日子写的功课和上课的记录递上去以后，没有按部就班地说修炼的事，而是新奇地脱口而出问道：“仙君！瑶兮师妹说您在幻境中一口气杀了十条参天妖龙！这是真的吗？！”
　　淮瑾仙君一下睁开了眼。
　　“什么？”
　　“都是瑶兮师妹同我说的！”
　　三师兄见淮瑾仙君搭理他了，哪里还冷静得下来，马上高兴地将瑶兮告诉他的、淮瑾仙君连斩十条妖龙的故事情节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然后两眼发光地道：“小师妹说得可跌宕起伏了！她说这些的时候脸可红了！小师妹说是因为您在幻境中渡劫的英姿太过英俊震撼，她到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激动万分情难自拔，所以控制不住脸红呢！”
　　淮瑾仙君：“……”
　　淮瑾仙君坐在三弟子面前，他也看不出表情，只是在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有点明显地顿了一下。
　　三师兄用很崇拜的眼神望着望着仙君，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仙君好像一瞬间情绪很是复杂，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仙君的耳根隐约地红了。
　　尽管淮瑾仙君平时也时常沉默，可今日却给人感觉格外不同，竟像是不知所措似的。
　　“仙君？”
　　三师兄微微侧头，询问道。
　　淮瑾仙君问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千真万确！”
　　三师兄笃定地说，然后再度兴奋地问道：“仙君，所以你们两人在幻境中，果真是这样？”
　　淮瑾仙君素来冷淡的表情，有一刹那非常奇怪。
　　但还不等三师兄捕捉到他脸上那一瞬间的变故，就见淮瑾仙君已恢复如初，平静地略颔了下首，淡淡说：“嗯。确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为三师兄的英勇献身精神予以热烈的掌声！！


第七章
　　“真的？！”
　　淮瑾仙君话音刚落，立即就收获了淮风仙君门下三弟子极其仰慕的目光。
　　他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巧妙地避开对方视线，冷清道：“幻境妖龙而已，不必多提。说回正事吧。”
　　“是！”
　　淮瑾仙君谦虚的态度让三师兄更觉钦佩了，但他还是飞快地将瑶兮之前的功课推了上去。
　　“这些是瑶兮这段时间在师父那里修炼的情况，不过因为瑶兮师妹之前正巧遇上仙劫的关系，大部分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了。”
　　三师兄笑着说：“瑶兮仙身铸成之后，进步可真大啊！她今日在我们那里的表现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吓了一跳呢，没想到她与大师姐对招，竟然连大师姐都击飞了出去！”
　　淮瑾仙君表面淡淡，但听到此处却是一滞，问：“是吗？”
　　“是啊！”
　　三师兄非常惊喜地道。
　　“不止是我们，小师妹表现之好，连大师姐都刮目相看呢！说她天资甚好，如今终于将能力展示了出来。仙君，小师妹这次能顺利度过仙劫真是太好了，她以前用不出来的招式，现在也都能用得出来了！这些，都亏仙君原来教导有方。”
　　三弟子从淮瑾仙君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嗯。”
　　听到三弟子称赞的话，淮瑾仙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下，视线却游向面前递上来的。里面有不少都是她自己写的，只是由三师兄代收了，字迹看上去很是灵动娟秀。
　　淮瑾仙君抬手翻了一下，修长的手指似是不经意地从瑶兮写的字上滑过。
　　瑶兮的确是有灵性和天赋的，而且虽是妖狐出身，却在被他带上天以后真的乖乖修炼了起来，这一点，就连淮瑾仙君本人都始料未及。她其实这一百年来都学得不错，但淮瑾仙君教的是仙剑，没有仙身，自然只能尽量模仿而不能真正施展，但如今仙劫已过，瑶兮的仙身铸成，以前积累下来的能力，终于得以展现出来。
　　当年的小狐狸，他的小狐狸，终于要展翅高飞了。
　　淮瑾仙君指尖一颤，抬首，缓缓道：“情况我已知晓，多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不客气。”
　　三弟子爽朗地起身，向淮瑾仙君一拱手，就回身离开了。
　　淮瑾仙君还坐在原处，他安静片刻，慢慢伸出手，将瑶兮用来写功课的纸，一张张仔细地收了起来。
　　……
　　淮瑾仙君亲自教瑶兮练剑，是在那两日之后。
　　以往淮瑾仙君亲自教瑶兮练剑的日子，一般两日一次，或者三日一次的，但还是由于那场仙劫，不仅瑶兮因正式成仙，仙气乱了好几日，淮瑾仙君也折损了一些修为，安静修养了一阵子，这才迟了。
　　这一天，瑶兮从天一亮就很紧张。
　　要说的话，在瑶兮看来，这还是他们从尴尬的历劫那日分别之后，第一次重新好好地面对面。
　　至于她喝醉酒那晚？
　　呃，她那天醉醺醺的连师父脸都没看清，当然是不算的了！
　　于是瑶兮一早就早早地整理好了衣衫，拿上剑，深呼吸一口，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等瑶兮走到庭院里的时候，师父同往常一般，已经提前到了。
　　他们虽只有师徒两人，但院落却同旁边的淮风仙君是一样的。因淮瑾仙君没有别的弟子，瑶兮与师父住得很近。
　　淮瑾仙君的庭院相当宽敞，种了不少绿竹还有各季花草，除了瑶兮那日喝酒的石桌石凳外，庭院中还预留有练剑的空地，布置甚为雅致。
　　瑶兮走到的时候，只见师父背对着她站在青竹那侧，剑立在背后，他背影如剑身一般修直，清风拂过，他的衣摆被微微吹动。
　　瑶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夜的情景，师父的身姿也是这般，只是他脱了衣服，好像比穿上还要好看。
　　她的凉风中泛上一丝清红，瑶兮走上前去，出声唤道：“师父！”
　　那人回过头。
　　“嗯。”
　　淮瑾仙君略一颔首。
　　“过来，练剑吧。”
　　“是！”
　　瑶兮走过去，当她靠近仙君，不由感到那种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有一次弥漫上来，毕竟那件事才过去没多久，他们本来就谈不上多亲近，关系还有点诡异，现在愈发如此。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瑶兮跟着师父练剑，她先看师父演示了一遍，然后按照比较慢的节奏自己练。
　　瑶兮提手出剑！
　　淮瑾仙君看到她的动作，略微一停，不自觉地上前，试着调整她的手腕，道：“你这个地方……”
　　他的手刚碰到她，瑶兮没有做好准备，措手不及，有点害羞，下意识慌乱地躲了一下。
　　“……”
　　淮瑾仙君一顿，淡淡地收回了手，改说到：“手腕稍微抬高一点，到与肩平的位置。”
　　瑶兮连忙将手腕抬高，姿势一下就漂亮了许多。
　　瑶兮高兴起来。
　　这时，仙君退后两步，沉凝片刻，说道：“前两天，我师兄名下的那个三弟子过来见我，不经意跟我说了你告诉他的事。”
　　淮瑾仙君稍滞，这才继续说：“你说，我在仙劫幻境里杀了十条参天妖龙。”
　　“啊。”
　　瑶兮一惊，手中的剑差点没有握住掉在地上。她浑身僵住，白皙的脸顿时烧得通红！
　　瑶兮没想到她随口编给三师兄的话居然会传到师父耳中，而且师父用这么冷淡的口吻平静地说出她乱编的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得很。话说，三师兄不会连其他的话也一起说了吧？！
　　瑶兮越想越慌张，脸也越烧越厉害了，赶紧想转回头去看师父的表情——
　　说时迟那时快，仙君就在此时大步上前，迅速地一手托着她握剑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腰，用胸膛抵住她的后脑，不让她回头看。
　　瑶兮慌张地试图辩解：“那、那是……那是……”
　　“不要回头。”
　　淮瑾仙君出声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瑶兮觉得他的声音好似也有一点慌乱。
　　淮瑾仙君顿了顿，道：“既然如此，以后若有人问起，我们统一口径，就按照这个说法说。不过……将来若再有……类似的情况，你先同我商量过，莫要再自己乱编了。”
　　瑶兮连忙点头，应道：“好、好的，是！我明白啦。”
　　但听到“再有类似的情况”时，她又忍不住浮想联翩，不争气地脸红了。
　　不过，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瑶兮垂首不安地想着。
　　此时，她的脑袋还靠在师父的胸膛上，她似乎听到师父胸腔中的心脏跳得很快。
　　就在瑶兮凑过去准备仔细听的时候，淮瑾仙君适时地放开了她，马上飞快地后退了两步，心跳听不到了。
　　淮瑾仙君道：“那这件事就先如此，继续练剑吧。”
　　瑶兮转过头去，只见淮瑾仙君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与平时一模一样，瑶兮一刹那看到的他脸侧耳边的窘迫赧然之色，也像是幻觉一般。
　　瑶兮歪了歪头，但淮瑾仙君刚才那一会儿的靠近，已经将她的身体摆到了最标准不过的姿态，仿佛下一刻就能爆发出剑。
　　瑶兮应道：“是！”
　　说着，她矫健地迈前一步，开始再次练习剑式！
　　瑶兮修成仙身后，身体的确比平时干脆了很多。因为身体能够承受更多的仙气，也能发挥出更多能力，瑶兮学得也比原来快了不少。
　　她不久就将这一套剑式记了下来，只花了不到平时一半的时间。
　　完整地练完一遍以后，瑶兮气喘吁吁地舒了口气，然后放下剑，坐在旁边休息。
　　她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淮瑾仙君，过了一会儿，道：“师父。”
　　“嗯？”
　　淮瑾仙君侧头看她。
　　瑶兮想了想，又改口认真地唤道：“连瑾。”
　　“……”
　　淮瑾仙君听到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明显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淡淡地反应道：“何事？”
　　瑶兮第一次叫师父的名字，也不好意思，得到回应的时候，心都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她不觉握紧袖子里带了汗的手，惊讶地眨了眨眼，问：“这真是你的名字呀？”
　　“嗯。”
　　淮瑾仙君低垂下眼睑，应道。
　　瑶兮得到师父的名字也有好几天了，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仙界的其他人都不怎么提、也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可是她知道了以后，前思后想，捏着那张师父留下的字条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寻常个名字罢了，除了以前没有听说过，似乎没有不对劲。
　　瑶兮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说你的名字呀？”
　　淮瑾仙君微微一动，目光移向别处，说：“没有必要。”
　　他沉了沉声，又道：“你也不必同别人说起。”
　　“好。”
　　瑶兮疑惑地应道。
　　淮瑾仙君收起剑，说：“那今日就到此处，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师父。”
　　瑶兮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向师父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收拾东西。
　　这一日的修炼就算结束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大约就在他们结束的当刻，庭院远处忽然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瑶兮和淮瑾仙君一齐转过头望去，只见走过来的，是个淮风仙君院落里的外门弟子。
　　那弟子是过来送消息的，他一看到淮瑾仙君，就停下来行了礼，接着清晰地张口道：“淮瑾仙君，师父说有要事要和你说，希望你能带瑶兮小师姐一起过去一趟。”
　　……
　　片刻之后，瑶兮已经和师父一起坐在了淮风仙君的大堂里。
　　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并肩而坐，瑶兮坐在师父身侧，而他们面前的，是个年约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小少年。
　　淮风仙君笑盈盈地介绍道：“师弟，这位便是我先前说过想介绍给你的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朋友登场！︿(￣︶￣)︿


第八章
　　那小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眉宇间皆是散不去的贵气，他听到淮风仙君介绍了他，立即恭敬地拜身行礼道：“见过淮瑾仙君！”
　　瑶兮从师父身边探出头，新奇地打量着对方。
　　瑶兮从未学过识人，也未收过徒弟，但即使如此，她也瞧得出眼前这个少年很特别。
　　若是将人分为金银铜等，能成仙、飞升仙界者为铜，才能出众、能为仙界高仙外门弟子者为银，像三师兄四师兄这般从本已十分优秀的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出类拔萃、前途不可限量者为金，那么眼前这个少年，就是玉。
　　他身上的仙气相当灵动而纯净，着装华贵整齐，举止得体、仪态端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金尊玉贵的气质。尽管他才七八岁的年纪，却有一种天生的少年老成之感，但又不因此而失灵气。
　　他是如此出色、如此与众不同，瑶兮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初淮风仙君第一眼看到大师姐时的心情。
　　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眼前这一个，毫无疑问，就是那种难得一见、连帝王都稀罕到要拿城池来换的宝玉。
　　这就是灵柚姐姐之前说的，那个想要拜师父为师的、大人物的幼子吗？
　　瑶兮用一种很惊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其实和上进心很强的灵柚担心的不同，瑶兮并不怎么在意首席大弟子的位置，她喜欢师父，比起首席大弟子，更想要别的位置，过来看新的小弟子，更多的是带了几分稀奇的心态。
　　淮风仙君含着笑说：“他名叫明佑，是新上任的南海龙王膝下第一子，未满八岁，尚且年幼，但已经将定下为龙太子。”
　　淮风仙君说出来的身份很惊人，可那男孩倒是表现得不卑不亢，他礼貌地微微低头，并未因此而显出骄横的样子。
　　淮风仙君话音刚落，瑶兮就吃了一惊。
　　南海龙王之子！还是太子！出身四海龙宫，即使放眼仙界，这也是很高的身份了！
　　原来这个男孩，是一条小龙？
　　淮瑾仙君垂眸注视了他一会儿，问：“你叫明佑？”
　　名唤明佑的少年认真地说道：“是。我仰慕仙君仙名已久，想要拜仙君为师！”
　　淮瑾仙君打量了对方几眼，问：“不是你父母想要你来的吗？”
　　“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少年倒是颇为诚恳老实。
　　他稍稍拜身，真心地道：“我知道仙君的来历名号，普天之下，除了仙君之外，没有更合适教我之人。除去父母之念之外，我自己也久闻仙君仙名，一直心怀向往，故希望仙君能够收我为徒！”
　　说到这里，少年回过头去，给了后面之人一个示意的眼神。
　　他并非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仙殿内还跟了年纪比他稍大的两男两女，还有童子数名，一看就是随侍。
　　那两男两女手中都捧着锦盒，收到少年的视线后，四人皆微笑着上前，将锦盒缓缓打开。
　　只见锦盒之中，各摆着一颗足有两个手掌大的夜明珠，若是拿出来，要双手才能捧住。
　　少年说：“我清楚金银乃身外之物，并不能赂仙君之心，以仙君的出身，还有仙君清雅高洁的品性，也不需要这些。但这并非是为了让仙君收我为徒而贿赂的礼物，亦非我父母的意思，而是由我亲自准备，表明我的诚心、以及我对仙君的拳拳仰慕之心的证明。我愿以此四颗夜明珠，以表我心似明珠、天地尤可证，即使不收我为弟子，也希望仙君能够理解并收下。”
　　说罢，少年再度郑重地俯身一拜。
　　他知道师父的来历身世？
　　瑶兮敏锐地听到了关键，不由一愣。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四颗夜明珠，都称得上珍奇异宝了，光是看，就能想象得出价值连城。
　　淮瑾仙君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那四颗的明珠，神色不为所动，只是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还很年幼的少年。
　　他问：“你才这般年纪，你父母竟也舍得送你来吗？”
　　“历来都是天资越好的孩子，开窍修炼越早。仙君当年虽是十五岁才拜剑仙为师，但要说修炼，不是远比那早得多吗？”
　　少年懂事地说道。
　　“明佑自认天赋绝不逊于人，在家里也学过一些基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明佑愿意承此之重。”
　　这几句话下来，就连瑶兮都已经被说动了。
　　淮风仙君满意地看着这个孩子，点了点头，又回头看淮瑾仙君，问道：“师弟，你觉得如何？”
　　瑶兮也去看师父，她看看师父，又去看龙太子。
　　小龙太子已经表现得非常真诚，但淮瑾仙君依然看上去十分清高的模样。
　　他冷淡地看了少年一会儿，闭眼道：“不行。你回去吧，还有明珠亦是，我不需要这些，眼下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那两男两女龙宫来的随侍本来笑眯眯的，但听到淮瑾仙君拒绝的话，纷纷变了脸色，无措地彼此看看。
　　淮瑾仙君语气坚决冷漠，说一不二，绝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小少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旋即恢复过来，沉稳坚定地道：“谢谢仙君愿意见我，我有心理准备，早知没有那么容易。我已将遥剑仙居对面的那座仙宅买下，这段时间就住在附近，我不会放弃，定会让仙君改变心意！日后，我还会再来拜访，仙君若是改变主意，也可以让人来寻我。”
　　遥剑仙居对面的仙宅！
　　瑶兮一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遥剑仙居对面的那座仙宅可是相当的大，的确因为原主人外出远游常年空置，但此处毕竟是剑修仙境靠近市中又依山傍水、仙气充裕的寸土寸金之地，遥剑仙居历史悠久，又在剑修仙境是名望最高的仙居，自是位于这种地方……但对面那一座那么大的仙宅，说买就买了？
　　然而这时，那小少年已从蒲团上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两位仙君郑重行了一礼，然后带上随侍和童子们离去。
　　龙太子离去之后，淮风仙君轻轻叹了口气，隐约有些许遗憾之色。
　　瑶兮亦往两位仙君脸上看去。
　　这时，淮风仙君道：“师弟，我们二人也许久不曾交心了，你今日可有兴致再留一会儿？我们师兄弟二人可以一道品茶。”
　　淮风仙君这是有话和淮瑾仙君说的意思。
　　淮瑾仙君看了看淮风仙君的表情，略一斟酌，就回头对瑶兮道：“兮儿，我还要留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
　　瑶兮赶紧乖巧地点了点头，尽管有点在意淮风仙君要和师父说什么，但她还是没有耽搁，认真告辞后，就乖乖地离开了。
　　屋室内只剩下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两人。
　　淮风仙君摆好了茶案茶具，与淮瑾仙君共饮香茗。他将一盏茶杯推到淮瑾仙君面前，一边推，一边叹息一声，询问道：“师弟，你果真不愿意改变主意吗？”
　　淮瑾仙君执杯放到唇边呷了一口，不言。
　　淮风仙君说道：“明佑这个孩子，我是亲自看过，他父母也用心托我，我仔细确认了一番确实品性资质都是极好的，难得他心也诚，我觉得不留下的确可惜，这才推荐给你的。师弟，你还是再多考虑一下吧。”
　　“是不错。”
　　淮瑾仙君沉声片刻，平静地回答道。
　　“但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倒是觉得他颇适合跟着你学的，还是少有的适合呢。”
　　“我暂时还不想收身世这么显赫的弟子。”
　　“显赫？”
　　淮风仙君没想到会从淮瑾仙君口中听到这个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听到这里，淮风仙君微微停顿了片刻，略带担忧地提醒道：“师弟，你若是执意不愿收弟子，我也随你。只是……”
　　他稍微一顿，说：“连瑾，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所历的劫数……我不是说你这回陪兮儿历的，我是说你一百年前下凡历的那个，是帝王劫？”
　　“……”
　　淮瑾仙君握着茶杯不答。
　　淮风仙君唏嘘地道：“我近日总是在想，这不是天道在暗示你，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听到淮风仙君提及一百多年前的仙劫，淮瑾仙君亦是一愣，他低垂下眼眸，说：“不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凡间种种片段般闪现显映。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瑶兮，雪白又快乐的小狐狸。
　　她一直蹦蹦跳跳地围着他打转，像是从冬日里偷跑出来的一团白雪。
　　他那时真的以为自己是凡人，从很久以前就期待着她有一天会来相见，后来她真的来了，可有许多事她已经忘了，而他还记得。
　　淮瑾仙君不由闭上了双眼。
　　这时，淮风仙君说道：“师弟，明佑是南海龙太子，若收他为弟子，对你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淮瑾仙君沉默良久，才终于睁开了眼，说道：“我知道。”
　　他像是已经整理好了思绪，淡漠地说道：“利弊我很清楚，只是我现在还要好好照顾兮儿，无心再教导其他的弟子。”
　　淮风仙君一愣，道：“这和兮儿有什么关系？”
　　淮瑾仙君眼睫微颤了下，嘴角不动声色地浅浅弯了一下，说：“兮儿在谁看来都是我的首席大弟子，但我还未将她记到师徒簿上，现在若是再收别的弟子，她的位置难免尴尬，还是不收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龙太子：浑身透着有钱.jpg


第九章
　　淮风仙君哭笑不得地道：“那你倒是早点下决心将她记到簿子上啊！”
　　“我……现在还不想记。”
　　淮瑾仙君含糊地道。
　　他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轻顿，指尖在杯身上摩挲。
　　淮瑾仙君移开目光，沉静道：“我再等一阵子吧，再等一阵子，或许我会下定决心的。”
　　“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淮风仙君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淮瑾仙君略一定神，带着感激道：“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收别的弟子一事，暂时搁置吧。”
　　“唉，随你。”
　　淮风仙君道。
　　“不过，师弟，你拒绝我倒是无妨，只是那个小太子是个倔强的性子，只怕没有那么轻易放弃。”
　　“这些……再说吧。”
　　淮瑾仙君思衬之后，缓缓说道。
　　……
　　“四师兄，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废话少说，你跟来就是了！我之前不是说要带你个好地方的吗？嘿嘿，你过来就知道了！”
　　另一头，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相谈甚欢的时候，遥剑仙居的四弟子正神秘兮兮地领着小弟子往仙居深处的山林中走。
　　小弟子其实有几分不情愿，虽说四师兄之前说的到底是什么“好地方”他也有点好奇，但他今日本来是准备独自在剑场练剑的，突然被拉过来，难免措手不及，也生了几分不安的情绪。
　　他注意到周围的景物变换，不由担心地说道：“师兄，这里已经快是淮瑾仙君的院落范围了，而且已深入院中，我们今日没有仙君的课，不应该过来的。”
　　“怕什么！山林的部分是连在一起的，我们又不进院落，只是在外面看看。”
　　四师兄不以为然地道。
　　就在这个时候，他步伐一定，振奋地道：“好了！到了！就是这里！”
　　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两人的主要住居面积都颇大，除了仙君自己居住的屋室庭院之外，还包括弟子屋、一部分山林、空地以及等等功能的各种小间。
　　四师兄和小弟子刚才一直绕着淮瑾仙君院落的外墙走，不知不觉步入了密林中，这部分正是两边山林交错之地，谁都可以进，又离两边的院子很近，树林十分茂密，阳光洒下斑驳的光影。
　　四师兄在密林的一处停下，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做成小兔子形状的布娃娃，故意割出一个小口子，走过去放在空地附近，然后拉着小师弟飞快地躲到一丛树丛后。
　　这丛树丛生得巧妙，正好能够藏人，两个人躲在后面一点痕迹都不会露，还有叶隙可以往外瞧。
　　小师弟甚为不解，张口想要询问。
　　但他还没开口，四师兄已经警惕地道：“嘘！别说话！这里已经接近淮瑾仙君和小师妹的住处了，大声说话会把仙君引来的！你小心地往外看！”
　　小师弟一怔，抬头往外看去。
　　这个时候，瑶兮正巧从淮风仙君和师父那里回来，化了狐身乐颠颠地拖了个垫子跑到森林里，想找个有阳光又阴凉的地方舒适地休息，从那个兔子布娃娃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瑶兮走远了几步，但等看清那是个什么，她又停下了步子，然后放下垫子，折了回来。
　　布娃娃是四师兄特意挑过的，大概是过年的时候庆祝生肖的那种，做得胖胖的，颜色绚烂，在树林的光影下，看上去就很是可爱喜气。
　　瑶兮用爪子碰了碰，左顾右盼一番，见没有人要，娃娃还有点破得吐棉了，就高高兴兴地低头“嗷呜”一口叼了起来，然后一溜烟跑了回去！
　　瑶兮一下将兔子娃娃叼回垫子上，开心地搂着蹭蹭，然后抱着打滚玩了起来。
　　光线温柔，小狐狸在垫子上抱着娃娃玩得非常欢快。
　　四师兄和小师弟躲在树丛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看着。
　　四师兄勾着小师弟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压抑着兴奋说道：“怎么样，很可爱吧？”
　　小师弟也没想到会看到这般场面，早就看得呆了，眼睛一刻都移不开。
　　四师兄看着小师弟的表情，心中很是得意，他自得地说道：“除了内院空地那里，小师妹也经常来这儿乘凉，她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呢！我们从以前就经常过来送东西给她玩的。只要在附近放个小玩具或者小果子就行了，小师妹看到就会过来叼了。不过玩具最好弄得旧一点，果子也弄个野果，让她以为是偶然掉在这里的，想看她玩就偷偷看一会儿。要是非要送她全新的，最好还是放到庭院石拱门那里去，提前留个纸条表明是给她的，有一回纸条给风吹走了，结果小师妹写了个失物招领挂在门口……”
　　“我们？”
　　小师弟回过神，然后敏锐地从四师兄的碎碎念中抓住了关键词。
　　四师兄一本正经地道：“是啊，我和三师兄，还有大师姐偶尔也来。”
　　小师弟震惊地道：“大师姐偶尔也来吗？！”
　　四师兄点头回答：“是啊，她也喜欢小师妹嘛，不过大师姐怕小师妹拿不到，每次都会认真留纸条。不止是我们，一些外门弟子有机会进内院的时候，也会偷溜过来。”
　　居然这么多人！
　　听到大师姐居然也会来，小师弟吃惊坏了！
　　但他转念同意道：“对啊，好好留纸条就行了啊！为什么非要装作偶然掉的？”
　　四师兄思索了片刻，回答：“大概……情趣？”
　　“……”
　　这个时候，瑶兮看到山间有蝴蝶飞过，又活蹦乱跳地跑去追蝴蝶了。
　　四师兄大方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反正地方已经告诉你了！这个地点出入不违规的，你有空也可以常常过来啊！”
　　小师弟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好像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又大概看了一刻钟，四师兄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这边，从这里偷偷溜走。”
　　小师弟眼睛还留在瑶兮身上，但师兄催他，他也只好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偷摸着在树丛里低下头，悄悄潜走了。
　　瑶兮只听到树林里响起奇怪的沙沙声，她迷惑地歪了下头，但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就又开开心心地追蝴蝶去了。
　　她很是惬意地玩了一会儿，等累了又跑回来，用尾巴搂着刚捡到的小兔子睡着了。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瑶兮这才拖着小垫子和垫子上捡到的兔子娃娃回到庭院中。
　　她将垫子放好，然后又叼起娃娃，轻快地放到堆玩具的地方。
　　她在森林里经常会捡到别的弟子不要的东西，大多都还挺好看的，瑶兮全都叼了回来，不知不觉就积累了一大堆。
　　她看看兔子娃娃身上的缺口，找来针线，化成人身，简单地缝缝补补了一番，将它补好。
　　瑶兮是散漫的妖狐出身，自然不太可能做得好这种活，补得乱七八糟的，不过她自己还挺满意。瑶兮感觉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勤俭能干的小狐狸了，非常得意地看了好久，这才回去休息。
　　……
　　时间一转眼过了好几日。
　　自从从四师兄那里知道了小师姐会去玩耍的秘密地点之后，小师弟起初还觉得这样不好，很是纠结，但还是被师兄拖着又去了一两次，后来他自己也忍不住去看了，一来二去，渐渐就熟了。
　　这一日也是如此。
　　仙境中四季皆美，而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生机盎然的春季，到处都是初初冒绿的嫩芽，森林中的树木也生了新叶，在煦暖的春风和勃勃欲发的春景之中，仙境处处都显得祥和而美好。仙居的后山深林更是如此，有春花绿植，四处尽是融融春意。
　　小弟子将事先准备好的果子放到附近，然后就飞快地躲到了灌木后面，轻手轻脚地藏起来。
　　不久瑶兮照例拖着小垫子跑过来玩，一来就在地上捡到一个果子，果然惊喜极了！她叼起果子擦擦干净，马上就叼到旁边咔嚓咔嚓欢快地吃了起来。
　　小师弟就躲在灌木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吃果子、把果核埋了，然后蹦来蹦去地找东西玩。
　　小白狐恣意玩耍的样子灵气十足，实在十分可爱。
　　小师弟看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赶忙从下了课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小包裹中找出笔墨宣纸，就地铺开，研墨开始画画。
　　小师弟在拜师学剑之前，其实也颇善绘画，不同于许多文人流行的重意不重形的写意画，他一手丹青绘得极好，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今日竟也凑巧带了颜料。
　　小师弟一会儿抬头从灌丛木隙中看看，一会儿又低头画画，寥寥几笔，便有一只灵动的小白狐拖着尾巴跃然纸上，周围还绘有草木花丛。
　　他画得认真，额上没多久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为了不将汗水掉到宣纸上，他不得不时不时抬袖擦擦。
　　瑶兮在森林里蹦跶了半个时辰，小师弟便在灌木后面偷偷画了半个时辰。
　　只是他为她绘完一幅后，看来看去总觉得还是差了什么。
　　想了想，他又提起笔，参照着小师姐平日里的样子，将她人身的容颜，也绘在了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嗷呜嗷呜！（开心玩娃娃）
　　假山后面的粉丝团：（暗中疯狂窥视）


第十章
　　小师弟画得极为用心，等他画完，再低头看自己的作品，竟连自己都不由呆了。
　　瑶兮生得清灵，正如师兄们所说，是个绝世美人。
　　照理来说，美人最是难画，因为常常肖其形而不肖其神。而小师弟今日不知是手感特别好还是怎么的，竟下笔如有神助，等他行云流水的画完，画纸上的小师姐可谓栩栩如生，足足绘出了七八分灵动，神情笑得甜美，一双眼睛仿佛在看人一般。
　　瑶兮本就生得好看，画上的女孩画得是她，又凑巧碰上小师弟状态极好，哪怕只画出七八分神态，也已经相当美丽传神了。
　　小师弟看得惊艳不已，他敢说这是自己有史以来画过的最美的一张画，且日后何时能再画出这个水平，也未可知了。
　　于是小师弟就这样将画放在地上端详良久，又品了好几回，这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
　　接下来数日，趁着同瑶兮一起修炼练剑的时候，小师弟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小师姐的样子，时不时回来增补几笔。
　　他怕毁画，落笔很是小心，经过一番努力后，终于将小师姐的画像弄得惟妙惟肖，将神似增添到了九分。
　　“你在看什么？”
　　四师兄回到弟子院的时候，看到小师弟正背对着他，摊了不少颜料毛笔，好像正认真地描摹着什么，不由好奇地出声问道。
　　小师弟却没想到四师兄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归来，吓得笔尖一颤，差点把墨水滴在画上。他赶紧将笔放下，慌乱地将画遮掩上，回答道：“没、没什么。”
　　四师兄奇怪地探头道：“可是你桌上乱糟糟的，怎么还这么多颜料？”
　　这时小师弟已将画妥帖地收了起来，匆忙回答：“只是闲来无事，忽然想涂鸦几笔罢了。今天状态太差，画得不好，已经废稿了。”
　　“噢。”
　　四师兄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费劲追问，只是难免多看了几眼。
　　这个时候，小师弟已经面色通红，匆匆抱着他的画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将收起的画重新在屋子里摊开，见墨迹已经干了，画面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这幅画，他哪里好意思让师兄师姐们看到。
　　虽说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画得很是不错，但画上所绘之人毕竟是小师姐。若是让人发觉，他费了许多心思、这样细致地将小师姐绘在画卷上，倒像……倒像是倾慕小师姐一般……
　　小师弟光是想想，脸就禁不住红了。
　　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画之上，然后呼吸再度为之一窒。
　　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白狐灵动活泼非常，气质竟是浑然一体。
　　他一直觉得小师姐可爱，此时看着这张画，思路不由恍惚，居然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小师姐没有其他心思了。
　　小师弟又凝视了画上的狐狸与女人许久，这才涨红了脸飞快地将画重新收起。
　　他前思后想，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让师兄们瞧见他画小师姐，觉得放在弟子院里挺不安全，他们有时候师兄弟有事商量会互相进对方房间，便还是慎重地将画放在了平时外出会拿的布袋中，准备随身携带。
　　……
　　“小师弟，你不走吗？”
　　一晃数日。
　　这一天，遥剑仙居的内门弟子们同往常一般按时聚在淮风仙君这里习课。
　　这日是瑶兮、大师姐还有其他淮风仙君的弟子们一起上的大课，二师兄照例没有现身，不过其他弟子都到齐了。待到两个时辰结束，四师兄见小师弟还留在原处不走，疑惑地回头唤道。
　　小师弟听到四师兄的话，忙解释道：“我还有问题想要问师父，师兄你先回去吧。”
　　“噢。”
　　四师兄得到回应，点了下头。
　　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交谈，瑶兮也不禁侧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感觉到瑶兮正望着自己，小师弟不觉害羞而心虚地低下头，装作收拾东西似的默默无言。
　　今日他的目光又不知不觉长久地停留在了瑶兮身上，最近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出于什么心情，他总是忍不住会去看她，而且会不经意看上很长时间。明明起初只是为了修改画作观察她的相貌罢了，如今却渐渐不明白起来……
　　瑶兮见四师兄和小师弟之间没什么事的样子，马上也整理好随身物件离开了。
　　没过多久，道场内只剩下小师弟一个人。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确认其他人都离开了，他才偷偷从布袋中取出那卷小师姐的画像。
　　因为今日并非练剑，而是需要坐下来记笔录的修习，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蒲团桌案，小师弟习惯性地携带着安放着纸笔和画像的布袋。
　　他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上的瑶兮渐渐露出带着笑颜的芙蓉面来。
　　这幅画画得实在太传神，他看着看着，心脏竟跳得有点快。
　　正在他看得入神时，道场外忽然传来人的脚步声。小师弟一惊，赶忙将画收起来，一把塞进布袋里，慌张地抓起布袋就走。
　　他有点心虚，想要尽快回到弟子院去，一路上走得飞快，也不敢抬头，直到冲到内院的庭院口，他眼前突然暗了一下——
　　砰！
　　“啊，对不起，我……”
　　小师弟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人，他正慌乱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人生得分外修长挺拔，容颜清俊非凡，气质却分外冷峻，正是淮瑾仙君。
　　淮瑾仙君虽是淮风仙君的师弟，但小师弟入门时间不长，与他相处不多，只在淮瑾仙君那里习课时见过寥寥几面，而且淮瑾仙君这般冷漠少言的性情，让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弟子平日里有些怵他，小师弟抬头一见是淮瑾仙君，立即就觉得头皮发麻。
　　淮瑾仙君大约是刚刚练剑回来，身上还有山中晨风的凉气。
　　小师弟赶紧鞠躬行礼道：“见过淮瑾仙——”
　　咚——
　　小师弟话还没说完，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刚才匆忙插在布袋里那幅画卷就掉了出来。而且由于小师弟刚才在道场误以为会被人看见，收画收得仓促，画卷的系带也来不及扎好，画卷刚一落地，就轻易地展开了！只听“咕噜噜”的声响，画轴流畅地滚开，画中巧笑嫣然的瑶兮就这样暴露在淮瑾仙君面前。
　　小师弟呆住了。
　　他呆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忙去看淮瑾仙君的表情，却见仙君果然被掉下来的画吸引，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眼神冷利，面无表情。
　　他画得本来就是人家的弟子，根本没想到正好会被小师姐的师父瞧见，立刻紧张极了，涨红了脸试图解释道：“仙君，这是……这是……”
　　淮瑾仙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幅画，思绪难辨，良久，才弯腰将画捡了起来，问：“你画的？”
　　“是、是的。”
　　小师弟心神不宁地回答，总有一种偷偷喜欢人家姑娘想私下约会却被对方家长当场捉到的窘迫感。
　　小师弟有一阵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悄悄抬起头，去看淮瑾仙君的表情。却见对方竟是深深拧着眉头，眼神深邃，居然比平时还要不高兴的样子。
　　小师弟忐忑得更厉害了。
　　这时，却见淮瑾仙君将画转了过来，指指瑶兮小师姐用狐身在森林中嬉戏的那个部分，问道：“这个，是在哪里画的？”
　　小师弟颤颤地招了：“仙、仙居后山，靠近小师姐和仙君您住处的那一块。”
　　“你去那里做什么？”
　　“是师兄带我去的，他说小师姐经常在那个地方玩耍休息，只要偷偷给她放玩具和果子，小师姐就回开心地叼回去，可以过去看小师姐玩……他说师兄师姐还有外门弟子中好多人都去。”
　　淮瑾仙君轻敲了一下纸面，问：“……那你画这幅画的时候，瑶兮知道吗？”
　　“不、不知道……”
　　小师弟将师兄师姐都供出来了，他紧张得寒毛竖起，可是淮瑾仙君是何等修为的仙君，当着他的面也根本没办法说谎。小师弟生怕淮瑾仙君大发雷霆，因为他的画也责罚师兄师姐，试图辩解道：“仙君，这件事是我——”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淮瑾仙君出声打断。淮瑾仙君好像还有话没问完，他的视线奇怪地变了一下，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又问道：“你们……全都知道那个地方？”
　　“是、是啊……”
　　小师弟一愣，不自觉地答道。
　　“也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晓得，但按照师兄的说法，应该有挺多人知道的。”
　　他见仙君面色沉凝，看着画的神情也难辨喜怒，小师弟试图做些事弥补，郑重地低头行礼，壮着胆子说道：“我们背着小师姐偷偷去森林里偷看她是我们不对，尤其我还瞒着师姐偷偷画了小师姐的画像，罪加一等！弟子愿自赎己错，回去抄心诀一千遍，这幅画也交由仙君保管，弟子保证日后再不会犯！”
　　淮瑾仙君许久未言。
　　久到小师弟心脏跳得厉害，忍不住小心地抬起头去看淮瑾仙君的表情。
　　淮瑾仙君望着画的神情竟是有些纠结，小师弟以为他此时定是盛怒，说不定会眉头一紧就把画撕了或者一把丢回他身上，但谁知仙君没有推辞，看了一会儿，就默默卷起来收了。
　　“那就如此。”
　　淮瑾仙君将画收到袖中，冷淡地道。
　　“心诀一千遍，一遍都莫要少了。”
　　小师弟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仙君！”
　　这时，淮瑾仙君顿了顿，又道：“你……”
　　小师弟的心再度高高提起：“什么？”
　　“……罢了，没什么。”
　　淮瑾仙君移开视线，利落地一摆袖，说：“你走吧。”
　　“是！”
　　小师弟低着头不敢抬，赶紧对仙君行礼道别，但他往前走了几步，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淮瑾仙君也已带着画走远了。
　　小师弟连忙赶回了弟子院中，一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就利落地摊开了笔墨，开始抄心诀。
　　一千遍心诀，这可是个大工程，也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写完。
　　小师弟一准备好就开始埋头抄心诀，也不知抄了多久，突然就听到外头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师弟下意识地抬起头，探头走了出去。
　　外面闹得声响很大，只见四师兄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上还抱了个花哨的玩偶，他一见小师弟在，就大为恐慌地道：“小师弟，不好了！淮瑾仙君突然把他们院落那边的山给封掉了！”


第十一章
　　小师弟一听到是这事，心虚地把脸一挪，故作镇定道：“啊、嗯，是吗。”
　　四师兄还在那里极为震惊地阐述他的经历：“我今天回来放了下东西就往后山那里去了，本来是想把娃娃送给小师妹的！结果没想到我到那边的时候，淮瑾仙君院落那一块的山林全部用很高的木栅栏拦起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那么大的范围围得这么严实！仙君怎么忽然下了这么狠的手！”
　　淮瑾仙君下手封山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其实也很出乎小师弟的意料，要知道从他不慎撞到淮瑾仙君到现在，也还没有过去多久。
　　小师弟说：“或许是仙君知道了什么吧……”
　　四师兄痛心疾首地道：“那他反应也太快了！我刚刚已经将木栅栏周围都查看了一遍，围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有办法过去！这样的话看来只能——”
　　小师弟亦略带遗憾地说：“是啊，只能暂时放弃了吧。”
　　四师兄肃道：“——只能翻墙了。”
　　小师弟：“？？？”
　　四师兄郑重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轻言放弃可不是我们修剑之人的做派！这种时候怎么能说丧气话呢！小师弟，你要记住，人总是在挫折中成长的，越挫越勇、不改初心，方为正道！仙君只不过是封了后山的一部分而已，且不说你师兄我还知道好几处小师妹玩耍的地点，区区木栅栏如何能阻拦得了你我熊熊烈火之心！你放心，无论是挖狗洞还是钻暗道，师兄一定会找到过去的办法的！”
　　四师兄这一番教导来得十分突然，要知道他平时可是很少说什么正经话的，而这一次可谓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小师弟听得相当吃惊，简直要为他鼓掌，就是如果他说这番话不是为了去淮瑾仙君院子外面挖狗洞就更好了。
　　四师兄话完，说干就干，立即就道：“小师弟，先不说了！我去剑场向三师兄讨教一下翻墙的技巧，告辞！”
　　四师兄潇洒地一甩长发，如旋风般地走了。
　　小师弟呆呆地目送着四师兄外出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拦他。
　　他其实一直觉得偷偷去淮瑾仙君的地盘看小师姐是不对的，淮瑾仙君伸出手强行替他斩断了路径，老实说，小师弟有种悬崖勒马之感，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淮瑾仙君一直都是清冷的性子，但他这一回为了小师姐处理后山的速度，可真是快得惊人！
　　小师弟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最终见四师兄已经跑得拦不到了，也只好摇摇头，退回房间中抄心诀。
　　……
　　淮瑾仙君坐在道室之中。
　　他的屋子是他与瑶兮的院落中较大的主屋，自是书房道室一应俱全。
　　淮瑾仙君的道室正如他的衣着打扮一般平直整洁，室内布置很简单，唯有一个蒲团、一个香炉、一张桌案、几盏灯罢了，地上铺着草席，室内弥漫着熏香的气味。
　　他将从小师弟那里收来的那幅画在桌案上展开，放在自己面前，幽眸深深凝视。
　　画纸上的瑶兮笑容明媚，她手捧花束，裙摆飞扬，看上去甚为鲜活。
　　旁边绘得正在游戏的小白狐亦极为娇憨可爱，仿佛是真的一般。
　　淮瑾仙君的手指不觉放到瑶兮的面容上，指尖在她的面颊轮廓上轻轻拂过。他的眼眸素来冷锐，然而此时眼睫微不可查地低垂几分，仿佛有一刹隐约泄露出受伤的思绪来。
　　不得不说，那小弟子这一手画画得极好。
　　像这样费心思的画作，得投入多少时间、倾注多少感情，才能绘得出来？
　　淮瑾仙君手指一顿。
　　他原本想问那小弟子耗费这等心血只为偷画这么一幅画，是否是心慕瑶兮。
　　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出口。
　　像兮儿这般性真灵挚的女孩子，迟早会引人倾慕，即使没有……也会是别人。
　　即使没有他，也会是别人。
　　淮瑾仙君静静地凝视了画作许久，终是未发一语，只深沉地闭了闭眼。待再开黑眸时，他眼中已是一片深邃，难辨心迹。
　　他抬起宽袖，轻巧一拂，将画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
　　……
　　瑶兮当然没过多久，也发现后山被封了。
　　虽说她进出不受影响，但睡觉的地方忽然毫无征兆地多了那么高一排木栅栏，瑶兮难免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拖着垫子去找师父，吃惊地问道：“师父，后山怎么围上栅栏了啊！”
　　淮瑾仙君平静地回答：“我打算维护一下山上的草木，另等过段时间在我们这一边的山上试种一些新品种的仙植，故暂且拦起来，以免外人打扰。”
　　“噢。”
　　瑶兮听到这个解释，得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总算开心了。
　　于是她又蹦蹦跳跳地回到山里，正准备趴下好好睡一觉，却在她平时趴着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新的布玩具。
　　“嗷呜！”
　　瑶兮惊喜极了，赶紧跑过去一把摁住它！却见这个娃娃本身很是精细漂亮，只在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丝丝破了，而且身上有点灰，可能是从哪里被风吹过来的，而且已经在外面漂泊了一阵子了，不过应该洗一洗就行。
　　尽管依旧是没有人要的娃娃，但这是瑶兮有史以来捡到的最好看、最符合她喜好的玩具，瑶兮高兴极了，但因为娃娃太好看，瑶兮实在忍不住担心它其实是有主的，围着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它应该是真的掉在外面很久了，这才开心地叼回垫子上搂着蹭来蹭去。
　　说来也巧，瑶兮兴奋地叼着新拿到的娃娃回屋子的时候，正好遇到出来练剑的师父。
　　他们两人屋舍相邻，难免时常碰见。淮瑾仙君清冷的眼眸一扫，正好落在瑶兮叼回来的旧娃娃上。
　　“嗷、嗷呜……”
　　瑶兮平时自己乱捡东西也就算了，这日竟凑巧被师父撞见，着实尴尬。瑶兮不自觉窘迫地低下头，解释道：“这、这是我在后山捡的嗷，我准备洗洗干净补补好，重新利用的。”
　　“嗯。”
　　淮瑾仙君应了一声，然后问道：“你喜欢吗？”
　　“诶？”
　　淮瑾仙君再度问：“喜欢吗？”
　　瑶兮本来以为师父会和以往一般，冷眼一扫就一言不发地走掉的，但他今日突然这么一个问题，好像有点没头没脑。
　　但瑶兮还是晕乎乎地不自觉点了头，道：“很喜欢嗷！”
　　淮瑾仙君略颔了首，便拿着剑安静地走了。
　　瑶兮迷迷糊糊地歪歪头，这才带着垫子和新娃娃回了屋内。
　　……
　　瑶兮不久就将娃娃洗干净补好了，这个新玩具很快就成为她的心爱之物，连上课练剑都要放在剑边上带着。
　　还有件事颇为奇怪。淮瑾仙君将后山封了以后，按理来说来往的人都变少了，捡到东西的次数应该变少才对，但瑶兮反而收到的更多了。这桩事让她有点困惑，但那些东西也都是破破旧旧的，她蹦跶着捡回去也没人来找她，瑶兮捡着捡着，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此事暂且不论。
　　有一天，瑶兮同往日一般持着雪剑、随身行囊还塞着那只心爱的娃娃，在出仙居大门准备去街上逛逛时，迎面碰上了那位名唤“明佑”的南海龙太子。
　　尽管知道对方就住在对面，但这还是瑶兮在初回见面之后第一次碰到他，不由愣了一下。
　　南海龙太子见到瑶兮，似乎也有几分诧异，但他们毕竟在淮风仙君那里见过一面，少年也知道瑶兮是淮瑾仙君目前唯一的弟子，不可怠慢，马上就镇定下来，见礼道：“瑶兮师姐。”
　　南海龙太子身后照例带着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随侍。瑶兮知道他的身份后，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反而慌张，忙回了一礼，然后好奇地问道：“你要去见师父吗？”
　　“是。”
　　龙太子坦然地回答。
　　“我定居于此后，这几天忙于重新规整房屋布局，没能再度上门拜访，故今日想再去拜访一次仙君，同时亦要向替我引荐的淮风仙君表达感激之情。”
　　瑶兮说：“那祝你好运呀。”
　　“多谢仙子。”
　　龙太子垂头，礼貌地应答道。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本已要告辞，但这个时候，瑶兮抬头看见了龙太子如今居住的那座仙宅。
　　短短几天的功夫，本来因为主人常年不在而略显古旧的仙宅已全然改头换面，从里到外装饰一新，大开的门内庭院有人打扫，屋内家具似乎也全都是新的。
　　瑶兮不禁感慨地道：“这座仙宅这么大，你又换了这么多家具，花费一定很贵吧？南海龙宫，真是厉害啊。”
　　“贵？”
　　龙太子听到她这么说，颇感愕然地顿了一下。
　　但他旋即恍然大悟，谦虚地说道：“仙子说笑了。这座仙宅要让原来的主人割爱，的确费了些功夫，花费也的确比平常多些，不过区区买下这么一处宅邸，尚不足挂齿。我家虽在仙界各个仙境乃至九重天上都建有自己独立的宫殿或仙宅，但这些家宅与淮瑾仙君名下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还远远不及仙君，让师姐见笑了。”


第十二章
　　“诶？”
　　瑶兮被少年话里透露的信息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师父名下居然有许多宅邸。
　　但龙太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向瑶兮简单地行了一礼，就准备带着两男两女的随侍进仙居去。但就在他快要跨进仙居的时候，骤然又停下了步子，犹豫地回头道：“其实我也有一些问题，不知可否问一问师姐？”
　　瑶兮自然地道：“什么？你问吧。”
　　少年问：“师姐可知，仙君为何不愿收我为徒？”
　　瑶兮闻言一顿，疑惑地侧头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真话，在她看来明佑无论是天资还是品性都很好，还是龙太子，又得淮风仙君大力推荐，各个方面都远胜于自己，若换作她是师父，肯定就收下来了。但那日师父只说不收，也没细说什么理由，之后就再没提起，瑶兮搞不清楚师父心里是怎么想的。
　　少年微微停顿，打量了一下瑶兮，又问道：“那仙君当初，是为何收下师姐的？”
　　瑶兮被提起与师父在凡间的事，面颊一下子红了。
　　虽说是她单恋师父，但他们当时的关系着实暧昧，与现在的师徒身份放在一起显得古怪，瑶兮自己亦不好意思多提。
　　她慌张地摆手道：“也、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凑巧遇到罢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仙君，忽然被收了弟子，也很惊讶的。再说，再说，仙君其实也没有正式将我收为弟子，我们两个没有行过师徒礼，仙君也未将我记在师徒簿上的……”
　　少年微惊：“师姐你竟没被记在师徒簿上吗？”
　　“是啊。”
　　瑶兮羞涩地道。
　　少年是第一回 听说这个，他神色变了变，再看瑶兮，似是欲言又止。但就在此时，他瞥到了瑶兮挂在身上的小布囊中，从布囊口露出来一个娃娃的脑袋。
　　少年看到那个娃娃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嗯？”瑶兮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继而精神起来，“啊，你说这个吗！”
　　瑶兮喜悦地摸了摸娃娃的脑袋，说：“这是我前段时间在后山上捡到的！这段时间像这样子的娃娃，我捡到好几个呢！”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娃娃乌亮的眼睛之上，过了一会儿，神色好像颇为复杂。
　　他说：“原来如此。仙君应当还是十分疼爱师姐的吧。”
　　“什么？”
　　龙太子忽然说了这么没头没尾的话，瑶兮有点没听清楚。
　　龙太子想起瑶兮说这个娃娃是她在后山捡到的，终是没有说破，只认真地拱手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师姐是仙君唯一的弟子，无论如何，仙君一定是看重师姐的，暂时没有正式记到师徒簿上，或许是仙君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打算，师姐不用太过不安。”
　　他顿了顿，简单地行了一礼：“那么，时间不早，我先进去了。”
　　“啊、嗯。”
　　瑶兮还有些出神龙太子忽然对自己说的话，但微微发愣的功夫，龙太子已经垂眸领着四个小随侍，走进仙居中去了。
　　瑶兮不明白龙太子为什么会同自己说这个，还有……师父，是疼爱她的吗？
　　瑶兮疑惑地歪了下头，又看了眼自己放在包里的娃娃，但见龙太子已经和随侍们消失在仙居中，她自己便也转头往街上去了。
　　……
　　剑修仙境内甚是热闹，瑶兮玩得很畅快，那日等她回来之时已是黄昏，瑶兮没有再碰到龙太子和他的随侍们，但也没有听说师父要收新弟子的消息，他们大约是来过之后又吃了闭门羹。
　　不过，几日后，淮瑾仙君收到了去九重天上赴宴的仙帖。
　　信是天上的使者送来的，对方只是送到了邀请函，便含笑恭敬地离开。瑶兮那天正跟着仙君练剑，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九重天上的使者，难免新奇地多看了好几眼。
　　那使者迎上瑶兮的目光，亦对她淡淡一笑。
　　“仙帖邀请的是你和瑶兮师徒两人。”
　　片刻后，淮风仙君翻看了送来的信后，温和地含笑说道。
　　“是南海龙宫主办的仙宴，信上没有明说，但我想应当是那位小龙太子一直没有放弃，想通过这种方式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吧。”
　　淮瑾仙君没有吭声。
　　瑶兮倒是好奇地拉长了脖子，对着淮风仙君手上的信看来看去。
　　仙界有万千仙境，但九重天在其中又是特别。九重天由天君掌管，统管仙界事务，亦掌管万千凡间，虽说不会直接干涉各个仙境的事务，不过每个仙境隔几百年总要派人去九重天上议事，天官们亦各司其职，总得来说九重天的职责和权力比各个仙境都要大上许多。
　　瑶兮被师父带着来到仙界、强行飞升成仙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还没怎么离开过剑修仙境，要说的话，只去过一两次九重天，更是没参加过九重天上的仙宴，光是听上去就比寻常仙宴来得郑重豪华。
　　瑶兮转头去看师父的表情，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只见淮瑾仙君捏着淮风仙君递还回来的邀请仙帖，修长的睫毛沉沉地低垂了几分，似是沉思片刻。
　　他将信放到一边，冷淡地说道：“我无意收他为徒，如此也不会改变什么，不必去了。”
　　淮风仙君笑道：“师弟，我倒是觉得你过去看看也好。这个时节九重天的仙宴少有，倒是颇为难得，再说，你也好久没有过去了，南海龙宫并未点名意图，你过去看看，如此，不是正好？”
　　淮瑾仙君一顿。
　　这时，淮风仙君又说：“再说，你自己可能不感兴趣，但瑶兮还没有出席过这般场合。这仙帖不止邀请了你，还邀请了兮儿，你是不是也该问问兮儿的意见？”
　　淮瑾仙君好似愣了一下，淡淡地转头去看瑶兮。
　　瑶兮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他们两个说话，没想到会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一下子迎上了师父冰冷的视线，她有点措手不及。
　　淮瑾仙君平静地问：“兮儿，你想去吗？”
　　瑶兮立即欣喜地点头道：“想去！”
　　淮瑾仙君：“……”
　　淮风仙君笑着说道：“你看，兮儿说想去呢。”
　　淮风仙君一直很为自己不苟言笑的师弟一时想通收了个可爱的小狐狸弟子高兴，虽搞不清楚师弟在想什么、为什么收了徒弟却迟迟不将瑶兮记到自己名下，但因为有瑶兮，连带着师弟那个清冷的院子都活泼了许多，故淮风仙君一向像喜爱自己的弟子一般宠爱于她。
　　这时，瑶兮按捺不住地扯扯连瑾的袖子道：“师父，要是你不去的话，我自己拿着仙帖去行吗？”
　　“……”
　　淮瑾仙君不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冷淡如故，似乎不为所动，然后他的视线微微又移回仙帖上。
　　瑶兮熟悉师父淡漠的性情，他不管何时都是这般。瑶兮失望地想着师父约莫是要拒绝的时候，却听淮瑾仙君缓缓说道：“罢了，我带你去吧。”
　　“真的！”
　　瑶兮惊喜极了，脑袋都喜晕了。
　　淮瑾仙君神态却无变化，只是点了下头。
　　他说道：“仙宴在三日后，你要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的话，去问你大师姐。”
　　大师姐是他们这一辈的内门弟子中，除了瑶兮之外唯一的女孩子，而且是淮风仙君的首席大弟子，随淮风仙君出席过出入不少重要的地方，就算师父不说，瑶兮也会去问她。
　　“是！”
　　瑶兮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
　　九重天的仙宴用寻常的练剑装束不礼貌，要换比较正式的裙衫，瑶兮虽说已经到仙界一百多年了，但没怎么离开过剑修仙境，一直以来又跟着师父认真修炼，没有置办过这种衣服，她当妖狐在凡间的裙子也不能用。
　　距离仙宴只剩下三天，现在去做也来不及了。好在大师姐那里有几件这样的，大师姐自己也不会针线，紧急找街上的成衣铺子按照瑶兮的身材改了改，借给她穿。
　　大师姐听说淮瑾仙君改变主意带瑶兮去的事，愣了一瞬，也有些惊讶。
　　大师姐、三师兄和四师兄这些比瑶兮年长的师兄师姐们，提到淮瑾仙君时常会露出些让人不懂的表情，尽管他们表露得很隐蔽，但久而久之，瑶兮还是有所注意。
　　但大师姐只是惊讶了一瞬，就恢复了平常，一边帮瑶兮试衣服，一边道：“我随师父修剑也有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淮瑾仙君愿意为人改主意。”
　　其实瑶兮事后思索，有点怀疑师父是还在为幻境里的事感到歉意，所以有意迁就她。她有点失落，但这些不能对大师姐说，只轻轻道：“我也很吃惊。”
　　……
　　随即一转眼就到了三日后。
　　来来回回，距离瑶兮在幻境中和师父渡劫结束，已经过了一个半月多了。
　　瑶兮前一天晚上是很兴奋的，好端端地转悠到半夜才睡，但这天清晨天蒙蒙亮醒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还有点恶心。
　　“唔……”
　　瑶兮折腾了老半天，也没真吐出什么东西来，但等了小半个时辰，似乎又没有大碍了。
　　瑶兮揉了揉肚子，怀疑自己是这阵子在森林里捡来的果子吃多了。这段时间不仅是娃娃多，连树上掉的野果子都多了不少。
　　但她一抬头，眼看天已经亮了，赶忙收拾一番跑出屋外。
　　淮瑾仙君已经等在屋外了。
　　他亦换了与平时不同的衣服，笔直的心剑背在身后。


第十三章
　　瑶兮不久就和师父一起坐上了遥剑仙居的仙车。
　　她今天大概是真的身体不好，坐上仙车以后，兴奋探头探脑地新鲜劲还没持续多久，就偃旗息鼓了。
　　瑶兮关上了仙车的窗户，小茶桌上的茶点也不摆弄了，蔫耷耷地缩在座位上。
　　师父注意到她的异状，移目瞥了一眼，问道：“兮儿，你不舒服？”
　　瑶兮裹紧衣服，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就吐出来一个字道：“冷。”
　　“冷？”
　　淮瑾仙君蹙起眉头。
　　现在正值盛春，又是白天，气温其实没那么冷的，放在车内的暖炉早就撤了，淮瑾仙君自己只着薄薄的春衣，并未觉得寒冷。
　　他抬头去看窗户，仙车的窗户也已经被瑶兮自己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漏风。
　　淮瑾仙君眉间紧锁，似是疑惑，但这个时候，瑶兮已经忍不住自己慢吞吞地窝回座位上，变回原形，渐渐蜷缩成一团白色的小毛球。大概是狐形身上有毛，比人身暖和，她将自己团起来以后，就不再动弹了，但是整只狐狸还哆哆嗦嗦的。
　　淮瑾仙君眉间未舒，一顿，道：“我给你找找取暖的东西。”
　　说着，他微微一动，试图找个毯子之类的东西给她捂着，但还不等起身，就感到瑶兮跑过来，将小爪子搭在了他腿上。淮瑾仙君低下头，正瞧见瑶兮惨兮兮地垂着耳朵和尾巴，撒娇地往他身上蹭蹭，然后侧过头，期待地仰视望着他，轻声道：“嗷呜。”
　　淮瑾仙君：“……”
　　瑶兮这般神态动作，还轻轻摆了摆尾巴，分明是想要让他抱的意思，就差没把要求写在脸上。
　　淮瑾仙君迟疑，他想到他们两人之间如今微妙的关系，并未立刻动手，可是细看瑶兮的身体，发现她果然在轻轻发颤。
　　瑶兮看着师父冷漠的脸色。她已经将意图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生着病，身体不好，浑身发冷，早上又才刚刚想吐过，现在都这么卖力地撒娇了，可他还只是清清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也没有主动动手抱抱她的意思。
　　瑶兮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非常委屈，她耷拉下耳朵，扭开脸，难过地赌气道：“你抱我一下又怎么样嘛！我是真的觉得好冷，明明闭关结束的那天晚上，更亲密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没有……”
　　瑶兮话还没说完，就在她以为师父不会理她的时候，忽然感到一双微凉的手从她的身体下穿过，有力地将她抱了起来。
　　“嗷呜。”
　　瑶兮慌乱地叫唤了一声，下一刻她已经被师父抱在怀里。
　　他的手其实有点冷，但他将她搂到胸前最暖和的地方，用袖子捂住，捂得密不透风。
　　师父缓缓问道：“还冷吗？”
　　“嗷、嗷呜……”
　　瑶兮这时整只狐狸热得通红，白毛底下的整张脸都烫得厉害。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高兴懵了，此时精神得能跳起来腾空表演两百个后空翻。
　　但瑶兮是何等聪明的狐狸，她当然赶紧病怏怏地往师父怀里一扎，瓮声道：“还有点。”
　　淮瑾仙君看着瑶兮的白尾巴高兴地在他手臂上扫来扫去，心里安心不少，但他想到瑶兮刚刚口不择言说出来的内容，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外人觉察不出的窘迫，旋即淡淡地沉声道：“……还有那些昏话，日后莫要再说了。至少，不要当真旁人说。”
　　“噢！”
　　瑶兮这时已经不在意刚才的事了。她幸福地窝在师父的胸口，透过薄薄的春衫，师父的体温温柔地传过来包裹了她。
　　淮瑾仙君抱着瑶兮，发觉怀里这个小毛球似乎体温的确比平时高了一点点，想到她这么畏寒，早上在房间里好像也在因什么事折腾，不免在意她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事，问：“兮儿，你要是身体不好，要不我们今日还是折返回仙居？”
　　“不要！”
　　瑶兮意外地倔强。
　　“我没什么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瑶兮得寸进尺地扒拉着他的胸口，提要求道：“师父，你抱紧点。还有，好像还不够暖和，衣服能再脱一件吗？”
　　淮瑾仙君闷了一声，调整怀中瑶兮的位置，不让她再扒自己衣襟，同时垂眸看她，见瑶兮好像比之前精神了的样子，也没有坚持。
　　他顿了顿，抬手轻轻地顺她的毛。
　　“呜……”
　　瑶兮舒服地趴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欢快催促道：“摸摸头！摸摸头！”
　　淮瑾仙君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接着，指腹擦过，又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嗷呜！”
　　瑶兮耳朵一颤，当即红了脸，回过头去狐疑地看师父。
　　她的耳朵特别敏感的，哪里禁得住这么碰，但那天晚上他倒是亲过许多次。
　　到底已经是仙劫中的事，幻境和现实的界限很模糊。瑶兮有点拿不准师父刚刚是不知道无心，还是故意，但她回头看到师父冷冰冰的脸，又不敢多问了，乖乖地趴回去给摸。
　　瑶兮的病感来得急，好得也快。
　　瑶兮昨晚兴奋到很晚，天未亮又因不适醒来，其实没睡多久。她在师父怀中趴了半天，淮瑾仙君中途本想问她身体还好，谁知低下头，就看到胸口的小狐狸已经睡着了。
　　淮瑾仙君一愣，倒也未唤她，只安静地将她护入怀中，独自坐着。
　　仙车行得悠悠摇晃。
　　瑶兮醒来的时候，看到师父正要开车窗查看外面，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恍惚地问道：“师父，我们到哪儿了？”
　　淮瑾仙君应道：“到了。”
　　“嗷？”
　　瑶兮先是惊喜，马上就要探脑，然后等反应过来，赶忙又眼明爪快地缩回淮瑾仙君怀中，表明自己身体不适，还是要抱着走。
　　淮瑾仙君无法，只得将她抱好。
　　……
　　仙宴设在九天之上。
　　这个时候，因为尚未开席，抵达的宾客尚且不多，守在这重天外的天兵正在闲谈。
　　“今日好像是南海龙宫设了宴吧？”
　　一个天兵说道。
　　“我看从各个仙境来往的仙人比平时多了不少。”
　　另一个天兵道：“可不是，查出入的仙牌也麻烦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宾客”
　　天兵抬步就走，恰在此时，正好有一个清雅的仙女怀中抱着白兔，与他错肩而过，递上仙牌走了进去。
　　女仙怀抱玉兔，模样甚是甜美亮丽，天兵们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温雅的仙女抱着一只小白猫进去。
　　等她走后，天兵笑道：“今日怀里抱着灵物的仙子不少啊，这些灵物长得也好看，听说在仙境中好好温养一阵，若有机缘的话，它们日后可能也会成仙的。”
　　另一个天兵接口笑道：“是啊，这些仙子看着也都是温柔可亲、灵秀良善之人。说起来，怎么没有男仙手里抱动物的？”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那个去查看还有没有新宾客的天兵忽然慌张地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个长相特别凶的仙君抱着一只白狐狸过来了！”
　　其他天兵：“？？？”
　　那个天兵跑得大喘气，还来不及细说，淮瑾仙君和瑶兮的仙车已经远远地驶来，转瞬间就驶到眼前！
　　天兵们顿时都张了大嘴。
　　淮瑾仙君已提前打开了车窗，从他的车窗内，果然能看到淮瑾仙君那张冷冰冰面无表情的仙君脸，还有他怀中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白狐狸。
　　淮瑾仙君虽然生得好看，但不苟言笑，性格也十分冷淡，偏生修为十分高，他冷眸一扫，天兵们立刻感到一股很大的压力，的确有一种很凶的感觉。
　　天兵们本来只是随便调侃几句，哪儿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才说没有男仙抱小动物，当场就来了一个！
　　尤其这仙君神情冷得跟冰刀似的，这么个人偏偏抱了个可爱的小白狐，这种大场面立刻把天兵们都给吓着了，呆呆地张大了嘴。
　　淮瑾仙君拿过腰间的玉牌，淡漠地递到车窗外。
　　淮瑾仙君许久不曾离开剑修仙境，那天兵没见过他，但一看牌子是玉的，上前来接的手也抖了下，等看过之后，那天兵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吃惊表情，又惊又畏地恭敬行礼道：“原来是淮瑾仙君，请过吧！”
　　淮瑾仙君对他颔了下首，平视前方，任由仙车驶入天门中。
　　瑶兮还把自己扭成一个形状，使劲在毛里找自己的小牌子，发觉车动了才迷茫地抬起头：“怎么动啦？不用看我的牌子了吗？”
　　淮瑾仙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同我在一起，不用了。”
　　仙君回答她的态度似是轻松随意。
　　瑶兮奇怪地看了眼师父，但她抬起头，只见淮瑾仙君静默地望向车窗外，像是思索着什么似的，淡然不语。
　　瑶兮见他没有解释，便当这是正常的，没有再问。
　　车行了一段之后，两人到了举行仙宴的仙宫外。
　　淮瑾仙君递了帖子，这回守门的侍卫只是确认了邀请帖上的名字，就让淮瑾仙君抱着瑶兮踏了进去。
　　九重天上仙意极盛，屋外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无尽的仙云。
　　瑶兮看得惊奇，只觉得九重天美不胜收，哪怕这回是赴南海龙王在九重天设的宴，而非传闻中的九重天天帝在天宫设的仙宴，瑶兮也已觉得不虚此行、甚是高兴。
　　淮瑾仙君却是全程淡淡。
　　他好似对这种场合熟悉，但并无兴趣。
　　他将瑶兮安置在仙宴一席，出声问道：“兮儿，你身体可还好？”
　　瑶兮这时已经蹦蹦跳跳的了，看九重天的宫殿和席宴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怎么样，活泼地说道：“我已经没事啦！”
　　淮瑾仙君一路抱着她，自是知道瑶兮中途就恢复如常，而且这小狐狸习惯被抱得很，醒来以后就自己自在地调整成了舒服的位置，拉长脖子到处看来看去。
　　淮瑾仙君沉思片刻，依旧担忧瑶兮的身体，寻了旁边的仙侍，问：“请问这里可有医仙？”
　　那仙侍面露难色，歉意地道：“今日医仙正好不在，抱歉了，仙君。”
　　淮瑾仙君又低头去瞧瑶兮，见她灵活的样子，不看医大约问题也不大，再说他也离开不久，便改口道：“那可否请你取毯子和手炉过来？”
　　仙侍自是含笑答应，不久便去而复返。
　　淮瑾仙君将毯子和手炉给瑶兮，让她捂着，道：“兮儿，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若有什么想要的，就让仙侍去寻。”
　　瑶兮现在已经不冷了，但师父特意给她拿了毯子，还是美滋滋地搂住。瑶兮歪头问：“那师父你呢？”
　　淮瑾仙君道：“我要外出片刻，去去就回来。”
　　瑶兮隐约觉察出师父好像对九重天上很是熟悉，但她见他神情认真，只得点点头。
　　淮瑾仙君将她安顿好，又吩咐仙侍照看，便暂且离开。
　　瑶兮疑惑地目送淮瑾仙君离开，心中思索师父有什么地方不能带她去的。但说来也怪，师父一走，瑶兮困意又上来了，她打了个哈欠，见仙宴还未正式开始，又被手炉烘得暖和，索性舒服地趴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
　　另一边，天门口那几个天兵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生得如此冷峻的一个仙君抱着小白狐乘车而去。
　　“原来那位便是淮瑾仙君。”
　　那位查了玉牌的天兵惊崇地道。
　　其他天兵也都听过淮瑾仙君的名字，纷纷致以敬意。
　　但也要年纪最小的天兵不识淮瑾仙君的仙号，奇怪地道：“淮瑾仙君是何人？他平时也抱狐狸的吗？”
　　那小子话音刚落，就被别的天兵拍了头。
　　拍他的那人爽快地解释道：“剑修仙境你是知道的吧？剑是颇主流的兵器，虽说真正的剑修不多，但这个仙境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仙境了。刚刚那个人，是如今剑修中的佼佼者，万岁以下无不敌，以他刚过千岁的年纪，可谓相当年轻出众，现在万岁以上的很少出山，故说是剑修中的第一人也不为过，在仙界各个仙境中都是很有名望的仙君。”
　　一人遗憾地说：“可惜刚刚不知道是他，没有看清楚他的那把心剑。不过，以前还真不知道淮瑾仙君抱个狐狸，着实吓了一跳。”
　　小天兵听得挠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大概还是只记得是个抱狐狸的仙君。
　　这时，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天兵突然拧眉，说道：“说起来，我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啊？”
　　一人意外地道。
　　“你在哪儿见的？我们天天在九重天上守天门，以前没有见过淮瑾仙君啊。”
　　“你们才守了几年！怎么能谁都见过！”
　　那年纪大的天兵笑他道，但转而又觉得头疼，苦恼地拍拍脑袋：“我想不起来了，可感觉少说也是几百年前的事……而且似乎当时是该印象颇深的……”
　　许久，那天兵才摇摇头：“罢了，记不得了，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冷是因为早孕反应，有时候也会有畏冷之类的表现。


第十四章
　　天兵那边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到底在哪里见过淮瑾仙君的时候，淮瑾仙君在九重天外逛了一圈，便回来了。
　　瑶兮一觉察到师父的气息，就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师父是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他是去了何处，只感觉他离开的时间应该不长，走得不远，但回来的时候眉间舒展，心情好像不错。
　　瑶兮用爪子揉揉眼睛，问他道：“师父，你去做什么啦？”
　　淮瑾仙君回答：“去见久别之人。”
　　说完，他也未详细解释，只侧身示意瑶兮起身，将仙宴中的画面展示给她看，说：“你不是吵着要来玩么？看吧。”
　　瑶兮立即从坐席上跳起，顺着师父让她看的方向望去，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仙宴已然开始了。
　　九重天的仙宴十分自由，多半有席间和席外两个部分，可以根据每回宴会不同的主题四处观花赏景，甚至当场采摘应季成熟的仙果品尝。
　　这回的仙宴就是寻常闲谈，宴席外的仙台视野开阔，有玉柱白栏，可以眺望云景；席间丝竹奏仙乐而起，渐渐有仙侍呈上玉盘珍馐、递上玉液琼浆，不少仙人正服游走其间，仙带轻逸飞扬，如画卷一般。
　　淮瑾仙君兴趣寡淡，但瑶兮是第一次见这般场景，激动得不行，一时忘了自己还是个狐狸，马上就绕着仙殿跑了一大圈！
　　瑶兮看哪里都新奇，等完全跑完一整圈回来，她才气喘吁吁地趴回师父旁边。她发现似乎没有人特别注意她是个小白狐狸，一时倒也不急着变回人身了，摇着尾巴看来看去。
　　这时，瑶兮的肚子“咕噜”一声。
　　她昨日为了今日的仙宴没怎么吃东西，清晨觉得不舒服干呕的时候都吐不出什么，自是早就饿了。
　　淮瑾仙君听到她这里的响动，垂眸斜看她一眼，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瑶兮也不矜重推辞，立即开心道：“要的！”
　　仙宴都是席地跪坐，但地上铺有坐垫竹席，桌案也不高。瑶兮跳起来看了两眼，不客气地示意说：“师父，我想吃那个！”
　　淮瑾仙君取来小碟，用筷子将瑶兮点名要的都呈了一些，但给她之前，他又在桌案上看看，迟疑了一下，取了两块瑶兮没说要吃的糕点一并放在里面递给她。
　　那糕点晶莹剔透，表面浮着几朵小小的桂花，还有香味。
　　瑶兮索要的都是她以前吃过的东西，但师父给她拿的水晶糕她没见过。瑶兮还有点警惕的天性，不太愿意在不熟悉的地方吃不认识的食物，见师父不同她商量就给她拿了这个没见过的糕点，疑惑地抬头望他。
　　淮瑾仙君也不多说，只道：“尝尝。”
　　瑶兮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然后马上就将整块都吃了下去，惊喜道：“好好吃！”
　　师父不语。
　　瑶兮吃掉了一块，马上就去吃另外一块，但吃着吃着，她脑海中不由冒出些别的画面。
　　说起来，以前在凡间时也是这般。
　　她当时是想去勾引化身天子的师父的，当然常常对他撒娇。
　　瑶兮其实不是特别挑食，师父给她准备什么吃的，她就乖乖吃什么，但事情的发展却很奇怪，起先对方还只是什么都给她吃一些，到后来他好像知道她是什么口味似的，带给她吃的东西味道不知不觉越来越好了，而且每次都很美味。
　　明明他始终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也从不摸摸她哄哄她，可偏偏有时候又让瑶兮有……他说不定也有点在乎自己的错觉。
　　此时也是如此，师父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所以哪怕瑶兮不认识那个水晶糕，师父也还是挑过来给她吃。
　　瑶兮偷偷地看了眼师父，却见师父仍旧安静无言，只是仍将目光放在席间，淡漠地寻觅可以挑给她吃的东西，偶尔也自己动筷略微吃一些。
　　瑶兮赶忙又低下头，欢喜地吃剩下的食物。
　　瑶兮本来因为清晨的插曲，还很担心自己在仙宴会肚子不舒服，没想到被师父这样无意识地哄了一哄，竟然胃口大开，马上就顺利地吃掉了不少。
　　仙宴上早有不少人注意到席间上座这位是淮瑾仙君，大家心中都清楚今日的仙宴是南海龙王夫妇为了爱子拜师所费的心思，再说淮瑾仙君在仙界也早有仙名，本来未尝不曾存了几分上前搭话的想法，但看到眼下的情况，许多人都懵了。
　　谁都知道淮瑾仙君是清雅淡漠的剑仙上君，一心唯有修剑，心剑至纯，谁见过他喂狐狸的？而且这只小白狐好像还是仙君自己带来的！仙君一小碟一小碟喂得甚是用心，好像还挺有趣似的。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喂，直到小白狐被喂得肚子滚圆，好像吃饱了。
　　瑶兮特别高兴，她从来没有一口气吃到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南海龙宫是在九重天上特意办的仙宴，自然马虎不得，每一道仙肴都做得极为精巧，让人目不暇接，而且师父懂她的心思，专挑她喜欢的选给她。
　　瑶兮吃得非常满足。
　　她摇了摇尾巴，说道：“师父，我还想去仙台上看看！”
　　原本就是让她过来玩的，淮瑾仙君颔首道：“嗯。”
　　于是瑶兮迅速变化了人身，没注意到其他仙人看着她瞬间惊艳的神情，开心地拖着裙子跑了。
　　淮瑾仙君眼神微移，看着她欢喜地跑开，只平静地坐在原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将茶盏捏在手中轻抿。
　　不过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他身边，在与瑶兮的座位相对的另一边坐下。
　　那人明明还是个孩童的身板，声音也颇为稚嫩，但认真说话的语气却已有几分成人的样子。
　　龙太子郑重地跪坐下来，面对于他，行了礼，唤道：“仙君。”
　　淮瑾仙君放下茶盏，转头看他。
　　龙太子迎上淮瑾仙君凉冰似的黑眸还有几分畏惧，他定了定神，逼迫自己挺直腰板，好看起来高大精神一点，像一棵小青松似的。
　　他开口搭话道：“仙君，已经回去看过了吗？”
　　淮瑾仙君喉咙一滚，随口答道：“嗯。”
　　“那就好。”
　　少年学着仙君眉间清冷的模样，竭力作出如大人一般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又问：“仙君觉得这场仙宴如何？”
　　淮瑾仙君视线在觥筹交错的席宴间一扫而过，不得不说，这场仙宴虽不是天宫大宴，但气氛极好，营造出了一种典雅清悠的氛围，他暂且不说，其他宾客，还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瑶兮，好像都玩得很高兴的样子。
　　淮瑾仙君颔首道：“你费心了。”
　　饶是少年之前如何使劲镇定，此时终于受了夸奖，还是不由露出一丝喜色。他自豪地挺胸道：“这是我的主意！因为仙君之前一直闭门不出，我上门求见，三次里仙君也只肯见一次，嘴上难免难以说清，我只得出此下策。我现在虽然还没有能力独自举办这样的仙宴，但这场宴席从广处到细节，都由我亲力亲为定调改过，我个人的兴趣喜好，处人方式都如仙君此时所见，还望仙君重新考量。”
　　淮瑾仙君沉思片刻，还是淡淡地道：“我近期没有收徒的打算。”
　　少年道：“若仙君是在意的是瑶兮师姐的缘故，大可不必担心。”
　　龙太子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到瑶兮，淮瑾仙君总算明显地一顿，狭长的眼眸侧目过来看他。
　　明佑被淮瑾仙君直视，紧张地一顿。
　　他也是上回在遥剑仙居门前遇到瑶兮，听她说了一些仙居内淮瑾仙君相处的事，才忽然得来的灵感。他还是第一回 知道瑶兮这个唯一的弟子居然也是没记名的，但从瑶兮师姐的只言片语中，他分明判断得出淮瑾仙君应当还是十分看重师姐的。
　　“那天，我在遥剑仙居门口碰到瑶兮师姐，她手中抱了个很漂亮的狐狸娃娃。”
　　明佑定了定神，盯着淮瑾仙君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师姐说那是在仙居后山捡到的，是她的爱物。但我观那娃娃的眼睛，分明是……若要说遥剑仙居内谁能送出那样的东西的话，我想瑶兮师姐手上的娃娃，只能是仙君所赠吧？”
　　瑶兮那个娃娃眼睛位置上嵌的，实际上是产自南海的黑珍珠，故而明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倒不是他为了拜师赠给淮瑾仙君的礼物，明佑料想以淮瑾仙君的情况，他大概也未必这是产自南海的。但这种黑珍珠实际上是名贵之物，南海这几百年间送出去的每一颗去向都有迹可循，淮风仙君手上应该没有，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就更不可能了，淮瑾仙君倒是的确有可能从家中拿到。
　　淮瑾仙君表面上赠的是布娃娃，实际上送的，分明是珠宝。
　　可是被明佑当场点破，淮瑾仙君神色仍是淡淡，他只是扫了一眼明佑，说：“不要告诉兮儿。”
　　“仙君自己都不说，我自是保持沉默。”
　　龙太子此时已经手心冒汗，他郑重地道：“我虽不知仙君为何迟迟不将瑶兮师姐的名字记到弟子簿上，也无意询问，或许仙君自有打算。但若仙君担心的是收我为弟子会让瑶兮师姐的情况为难，大可不必如此！我本无意当首席弟子，只要仙君愿意收我为徒，我自愿将名字记在瑶兮师姐后面，当师弟即可！师父可以先记师姐的名字。”
　　淮瑾仙君没有立刻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有好一会儿，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十分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佑才看到淮瑾仙君极目远眺，看了眼远远的云间，然后轻轻地出声道：“我不会立刻记她的名字，几百年的光阴，你可等得？”
　　“……！”
　　明佑惊住，他绝没有想到会要这么久。
　　淮瑾仙君显然也不是真的问他，这么长的时间，谁都不可能等，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更像是自嘲。
　　淮瑾仙君冷锐的眼神流露出了一瞬明佑这个年纪不懂的神情，但他转瞬恢复了原状，反而耐心地对他道：“你的确是个不错的苗子，我虽不能收你，但你若是有别的愿意拜师的仙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引荐。亦或是你只愿学剑，我也可以将你荐给我师兄。”
　　明佑尽管原也没有非常确信自己今天一定能说动仙君，但不得不说，在那天从瑶兮口中听到关键的信息后，他觉得自己弄清楚问题所在，对今日抱了很大的把握。
　　从现在来看，他当时的猜测也是对的，只是拿出来的方案还不足以说动淮瑾仙君。
　　明佑身为南海龙太子，又有这等相貌天资，自幼可谓顺风顺水，即便心性不差，但也难免很有几分傲气。他自是不甘心就此认输的。
　　龙太子眼中难掩失望，但依然咬牙道：“这才不过几回而已，哪儿有就此放弃之理？不过，仙君，你既然暂时不收弟子，那可否允许我这段时间先到仙居中修炼？只是跟着你或者淮风仙君，简单地看看你们如何修炼而已，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龙太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淮瑾仙君思索后，终于点了头，说：“这样可以，但我不会改变主意，你还是早作其他决定。”
　　“多谢仙君！”
　　饶是淮瑾仙君没变主意，龙太子的脸上还是终于有了几分血气，表现出孩子气的高兴来。
　　但他知道这样显得没心性，极力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他强作平静地拱手道：“那仙君继续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淮瑾仙君应下。
　　小龙太子匆匆走了，看他的脸色，好像是急着开心地去和父母说。
　　淮瑾仙君独自坐下原地，单手捻杯。
　　……瑶兮玩得兴高采烈从别处回来的时候，淮瑾仙君还一个人坐在那里。
　　此时仙宴已经到了尾声，仙宴上的大多数人早已四处走动，席间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宾客。
　　瑶兮看到师父居然是一直一个人坐着挺不好意思的，拘谨地上前道：“师父。”
　　“兮儿。”
　　淮瑾仙君偏头瞥她，随即起身，道：“打算回去了？”
　　“嗯。”
　　瑶兮其实本意是玩到结束最后一个走，但她师父好像是真的没什么事做，终是不愿这么任性，乖巧地点了点头。
　　淮瑾仙君领了她回到仙车上，瑶兮忍了忍，但根本忍不住，手舞足蹈的和师父说她遇到的有趣的事。
　　瑶兮生得可爱，又露馅了是个狐狸，不少仙人都对她很是友好殷勤。
　　此时已是黄昏了，瑶兮心情愉快地趴在窗前看夕阳，只是待仙车渐渐飞到越来越远的云间，天色也暗了下来，瑶兮忽然“呜”了一声。
　　淮瑾仙君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此时见瑶兮飞快地将窗户关了缩回来，一顿，蹙眉问道：“冷？”
　　瑶兮这阵忽冷忽热的实在古怪，她早晨也是冷，但在仙殿里的时候分明好好的。
　　“嗯。”
　　瑶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淮瑾仙君一顿。
　　瑶兮本来在旁边缩着，她现在也不好意思麻烦师父了，正准备搓搓手取暖消磨时间，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碰了下。
　　下一刻，她发觉师父将自己身上单薄的春装外衫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饱饱的瑶兮今天也开心地跳来跳去！


第十五章
　　“师父？”
　　瑶兮被披上外衫，师父的身体一下凑得离她很近，瑶兮没有防备，嗅到他身上清雅的气息时，不由轻颤了一瞬。
　　她抬眸望师父。
　　师父没有说话。
　　师父这时已经退了回去，平静地望着前方，因为身上少了一件外衫，他的身材轮廓显得比平时更为清长修薄。
　　瑶兮揪着衣服的双襟，望着师父清俊的侧脸，担心道：“可是你……”
　　现在暮色渐沉，夕阳落山以后，即便是仙君也能察觉到春季夜间的清冷，也因着这份寒气，使得瑶兮此时的畏寒，在染了病气和寻常怕冷之间的界限模糊了起来。
　　淮瑾仙君静静地观察着瑶兮的面色，轻声道：“你穿吧。”
　　不知怎么的，瑶兮被师父凝视着，看到他薄唇中说出这几个字，忽然便脸红了。
　　瑶兮捏着衣服有点害羞，但师父既然已经给她了，她就乖乖地穿在身上裹好，低下头道：“谢谢。”
　　“……不客气。”
　　车内静默下来。
　　瑶兮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师父的脸色，过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瑶兮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微微侧过身，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淮瑾仙君：“……”
　　瑶兮感到师父的身体动了一下，但终于没避开，让她靠了。
　　瑶兮的内心突然觉得非常甜蜜，眼皮紧闭，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了一点点。
　　仙车一路平稳地向仙境行驶。
　　等回到仙居的时候，淮瑾仙君动了动已经靠麻的肩膀，略微低头，轻声唤道：“兮儿？”
　　“呼……”
　　瑶兮已经真的睡着了，自顾自睡得香甜。
　　淮瑾仙君俊寒的黑眸凝视她半晌，终是叹了口气，侧过身，搂住她的肩膀和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仙车停在他们自己的院落前，整个仙居的弟子都已入眠，夜间静得出奇，唯有细微的窸窣虫鸣。
　　淮瑾仙君将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里，稳稳地放到床上。
　　他凝望着她的容颜，凝视她修长轻颤的眼睫，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良久，他才为她捻好被角，起身静悄悄地离去，消失在门后的夜色中。
　　……
　　瑶兮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睡在床上了，只拆了发簪、卸了妆容，身上的衣服也没脱。
　　她揉揉眼睛，已经不记得自己昨日是几时睡着了，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装睡靠在师父胳膊上那里。
　　这时，她低下头，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师父的外衫。
　　瑶兮捏着外衫愣了愣，脸红不语。
　　……半个时辰后，瑶兮打点完自己，再去找大师姐还衣服的时候，怪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师姐。”
　　瑶兮第一时间就将衣服整理好、想办法清理干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抱过来了。
　　“我昨夜迷迷糊糊的，不小心穿着你的衣服睡着了，弄得有点皱了，我尽量弄好了，不过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她在仙宴的时候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当狐狸，大师姐难得借了她衣服，却没怎么用上，还劳烦师姐专门为此改了一番。瑶兮为此愧疚得很，早知道还不如在仙宴上一直当狐狸。
　　瑶兮跑过去的时候，齐华仙子正在自己的庭院中练剑，她也不知是起得何等之早，清晨的露水才刚刚消尽，大师姐身上却已出了不少汗。她见师妹过来找自己，便拿帕子擦了擦汗，走过去。
　　瑶兮虽说是穿着她的衣服睡了，但大师姐走过去看的时候，衣服已经完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比她借给瑶兮的时候还整齐，要是瑶兮自己不说，她完全看不出来。
　　大师姐抿唇一笑，道：“无妨，我本来也不怎么穿了。”
　　大师姐显然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将衣服随手放到一边。
　　但瑶兮还是觉得愧疚，说：“师姐，这回谢谢你帮我，以后只要你需要，我会还你人情的。”
　　瑶兮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帮得上优秀的大师姐，谁知大师姐听完，却立刻眼前一亮，兴奋地道：“真的？那你现在就还如何？”
　　“诶？”
　　瑶兮呆了。
　　大师姐却兴致勃勃地说：“小师妹，你来得正好！其实，我有件事正想请你帮忙。”
　　瑶兮云里雾里地问：“什么呀？”
　　大师姐笑着认真地道：“练剑，我想请你陪我练剑。”
　　瑶兮一惊，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除了上回在淮风仙君那里那回以外，瑶兮从没和大师姐一起练过剑，她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上回虽是她赢了，但那次大师姐总共只用了两成修为。
　　正如三师兄所说，在他们这一辈的弟子中没有人能够赢过大师姐，大师姐平时压修为和他们比剑，只是陪他们练习罢了，她自己是学不到什么的，故大师姐认真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练剑，骤然听到她邀自己，瑶兮简直受宠若惊。
　　齐华仙子看到瑶兮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弯了弯嘴唇，真诚地解释道：“上回在师父那里练剑的时候，我不是被你钻到空子一招击出去了吗？”
　　她道：“我后来回去以后反复思考，那时那种情形，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避开你的那一招。你天生得敏捷，直觉也很出色，我以前就觉得你在师弟师妹中显得很特别，但也未想到你能出色至此。我没怎么遇到过你这种类型的对手，所以想同你两个人经常单独互相比试练练剑，当然我会压修为的。你就当借了我的衣服还我人情，小师妹，不知你可愿意？”
　　瑶兮被师姐夸得脸都红了，能和大师姐一起练剑，放在谁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难得师姐还主动提。
　　瑶兮赶紧拼命点头：“当然愿意！但我担心我会让师姐你浪费时间……”
　　“你愿意就好。”
　　大师姐笑着回应。
　　“我自是觉得你有独特之处才会出言相邀，你不用妄自菲薄，和平时一样就好。”
　　瑶兮说：“那我去同师父说一声！等过两天，我就来寻你练剑！”
　　“好。”
　　大师姐应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瑶兮本来想在去随师父习剑的时候，顺便将和大师姐一起练剑的事告诉师父的，谁知还未来得及说，中途就又出了一点变故。
　　瑶兮这日去随师父习剑的时候，发现小龙太子竟然也在。
　　他安静地站在她和师父两人的院落边上，腰间配了一把小剑，看上去有点惴惴不安。
　　两人互相简单地打了招呼，瑶兮不免多打量了小龙太子几眼。
　　她知道昨日的仙宴是南海龙宫主办的，背后约莫就是这位小龙太子，但她那天并未见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和师父见过面了。
　　小龙太子见瑶兮好奇地看他，也有几分腼腆，解释道：“我昨日去见了仙君，仙君还是不愿收我为弟子，但是同意让我在旁边旁观。这段时间请多关照，瑶兮师姐。”
　　“原来是这样！”
　　瑶兮毕竟刚刚参加了人家的仙宴，故听了小龙太子这番话，很为他高兴地摇摇尾巴。
　　小龙太子心中也是高兴的，害羞地低下头。
　　就在这个时候，淮瑾仙君从屋中走了出来。
　　“师父！”
　　瑶兮马上欢喜地迎了上去。
　　淮瑾仙君睨了她一眼，便平时前方，淡淡道：“练剑吧。”
　　这日师父还是普通地教她练剑，小龙太子果然一直就在一旁安静地旁观，偶尔随着师父教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地试着比划，但瑶兮毕竟修炼的时间比他长很多，小龙太子似乎很多地方觉得费解。
　　三人相处和睦，淮瑾仙君本来就说话不多，瑶兮大约是因为旁边有人在看，也比平时来得认真，倒是受益颇多。
　　待练剑完毕，小龙太子虽说也不知道这样子能学到多少，但样子却很高兴，兴致勃勃地告辞了。剩下淮瑾仙君和瑶兮，师父收了剑想进屋，瑶兮赶紧追了过去，强行跟师父一起进了屋，然后坐在他对面，欢喜地道：“师父！”
　　瑶兮平时练剑尾巴是收起来的，但现在放松要撒娇了又放出来。
　　淮瑾仙君在她跟进来时已有些不自在，此时见她在自己面前笑得这么甜美可爱，还晃着尾巴，视线不免微偏了一下，望向别处，掩饰似的喝了口茶，问：“何事？”
　　“大师姐说她喜欢我的剑式，想和我一起练剑！”
　　瑶兮是遇到好事了自然欢乐，看起来很是精神，道：“我觉得应当让师父知道，就跟她说我先跟师父说一声。师父，我可以去的吧？可以吧？”
　　淮瑾仙君听到大师姐主动说要和瑶兮练剑，也错愕了一瞬。不过，他师兄的这个首席大弟子他心里也清楚，是个难得的特别好的，让兮儿跟着她玩，对兮儿来说也是件有益之事。
　　淮瑾仙君颔首道：“可。”
　　“谢谢师父！”
　　瑶兮高兴地道。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这种事，你们自己决定即可，不必非要让我知道。”
　　“我知道啦！”
　　瑶兮其实也是抱着几分想同师父炫耀的心思，未尝不知，她望着师父清冷但英俊的脸，面颊红了红，现在可算满足了。
　　瑶兮抱着剑低下头，雀跃地飞快道：“那师父，我事情说完了，先告辞啦！”
　　说完，便要起身。
　　但还不等瑶兮站起来往门口跑去，淮瑾仙君望着她匆匆转过身后背上露出的乌发，顿了顿，眉间一动，又叫住了她：“——稍等！”
　　“嗯？”
　　瑶兮意外地回过头，却见师父依旧坐在原处，神情严肃。
　　淮瑾仙君顿了顿，对她道：“其实我也有一事想同你说，本来是打算明日告诉你的，但既然你现在过来了，索性一并告诉你。”
　　“什么事呀？”
　　瑶兮疑惑地问。
　　淮瑾仙君说：“今日我师兄淮风仙君邀我一起去云边瀑布，我们两人一道修炼，我已应下。”
　　瑶兮一愣，还没等她明白师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淮瑾仙君略微一顿，喉咙小幅滚了一下。
　　淮瑾仙君道：“兮儿，接下来我要外出一趟，约有几日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师姐，对不起，我睡完师父以后，又把你的衣服睡了。QAQ


第十六章
　　师父的确偶尔会和淮风仙君一起出去练剑，每年都会外出几日，时间不长，多则半月，少则几天。他们师兄弟二人平时不太碰到合适的对手，自也是偶尔要互相切磋的。
　　但瑶兮立刻心里一紧，急急追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淮瑾仙君答：“后日。”
　　“怎么这么赶！”
　　“瀑布不远，也不必做什么准备。”
　　“那你们要去几天呀？”
　　“约莫七八日。”
　　“这么久！”
　　瑶兮埋怨地喊出了声。
　　淮瑾仙君一顿，安抚道：“这几日我同师兄都不在，师兄的弟子那边想来也没什么事情做，你正好随齐华好好修炼。我同师兄外出修炼，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
　　师父说得云边瀑布那个地方，瑶兮也是知道的，是在离开剑修仙境后不久的另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小仙境中，据说会有天河一般的水从高耸入云的断崖之上倾泻下来，那断崖极高，顶处高耸入云，整个瀑布和断崖都笼罩在仙雾缭绕的氤氲之中，犹如天涯之境，故名云边瀑布。
　　虽说不远，只是想到师父要离开这么久，瑶兮难免觉得担心。
　　她依依不舍地叮嘱道：“你要早点回来呀。”
　　淮瑾仙君闻言微滞，应道：“嗯，你在仙居中莫要胡闹。”
　　……
　　师父果然在两日后和淮风仙君一起走了。
　　瑶兮和一众弟子们恋恋不舍地将他们送到仙居外，直到完全看不到了，才各自散开回归。
　　两个主事的仙君一起离开，让仙居里好像一下子少了些什么似的。尤其是内门弟子们，师父走了，内门弟子的课也都停了，好似顿时清闲了许多。
　　趁着这个机会，瑶兮第二日便兑现了诺言，去大师姐的住处寻大师姐练剑。
　　“师妹，你不用太过担心，师父他们不过是外出几日，没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齐华仙子见小师妹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准备之时，浅笑着开导她道。
　　齐华仙子跟随淮风仙君修炼的时间比其他弟子都要早好多，经历过的这样的情况也多，已经习以为常。
　　瑶兮第一日觉得分外失落，不过睡了一觉已经好了不少，被师姐发现她还在舍不得师父反而不好意思，脸红道：“谢谢师姐。”
　　齐华仙子笑道：“我们比试吧！”
　　话完，她就按照之前说好那般，将自己的修为压到三成。
　　瑶兮亦取出心剑。
　　两人马上一来一往地交打起来！
　　瑶兮如今已经适应了她新的仙身，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灵巧轻快。
　　大师姐的剑式依旧凌厉，每一剑都如夹着风一般。
　　两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来往了好几招，待不知不觉三轮完毕，大师姐放下剑，惊讶地道：“你进步的速度好快！这么几天的功夫，你竟然比我上回和你比时进步了这么多！不止速度变快，用剑的技术也变精湛了！”
　　瑶兮修炼成了仙身以后，修炼速度的确比原来快了许多，尤其是最近适应身体以后，可谓如鱼得水，以前施展不了的招式现在都能顺利完成。
　　只是瑶兮拿着剑气喘吁吁的，听到师姐的夸奖很是难为情，低下头道：“可是刚才我一次都没有赢呀。”
　　刚刚她同大师姐一共比了三回，瑶兮已经尽了全力了，可是形式和上一回大不一样，这次每一次都是大师姐轻松将她打败。
　　大师姐从头到尾一点破绽都没有，脸上还带着笑意，简直游刃有余。
　　这回瑶兮也知道大师姐上次是真的有让步给她，如今却是认真在同她比了。几轮下来，反而是瑶兮从大师姐身上学到了不少应对方式。
　　在这种情形下，瑶兮即使被夸了也心虚得很，她担心地道：“大师姐，我的真实水平就是如此，不可能总像上回那般，是不是让你失望啦？”
　　“嗯？我为何会失望？”
　　正当瑶兮忐忑地瞧着大师姐的时候，齐华仙子自己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一双明眸光彩熠熠。
　　“小师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的剑术果然很特别，学习速度也超出我的想象，我们彼此对比习剑本就不在乎输赢，重要的是互相参考。我已好久不曾和谁练剑像这样新鲜畅快！你现在还行吗？我们接着来？”
　　“好！”
　　瑶兮受到了激励，又振奋地拿起心剑，向大师姐进攻过去！
　　只是练着练着，越是往后，瑶兮也情不自禁地越是惊叹于大师姐出众精熟的剑术。
　　她也不知究竟是私下里练过多少次，除了和师父和淮风仙君，瑶兮还从未见过有谁的剑用得像师姐这样完美。她的每一个姿态都堪称优雅，仙剑在她手中就像是身体与生俱来的一个部分，甚至出剑时已隐隐有了自己的风格。
　　瑶兮看得目眩，不禁幻想自己何时也能像如此。
　　等到休息时，瑶兮便忍不住问道：“师姐，你当初是为何会跟随淮风仙君习剑的呀？”
　　“嗯？”
　　大师姐没想到瑶兮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不过她倒也没有避讳，飒爽地笑道：“我自幼喜剑，觉得干净简单，从小就会拿木剑在手中比划，后来得知剑修可以修心剑时，便决定要来剑修仙境。那时我就向往在仙境中名声最显的遥剑仙居，正巧有认识的仙人愿意帮忙，将我引荐给了淮风仙君——”
　　说到这里，大师姐忽然也有些感慨，微笑说：“一转眼，跟随师父修炼，居然也有五百来年了。”
　　此时恰有一阵清风吹过，春风夹着院中飘落的梨花花瓣，将大师姐的长发吹到身后。
　　瑶兮素来知道大师姐是淮风仙君的首席大弟子，在仙居中待得久，但直到此时听她自己开口，瑶兮才忽然有了恍惚的真实感。
　　大师姐已经在仙居中修剑五百来年了，她经历过师父门下还没有一个弟子的时期，看着师弟们一个个拜入师门、日渐长大，哪怕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师兄，也是当年由她看着收入门中的。
　　大师姐所了解的东西，定然比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弟子要多。
　　瑶兮还有事情想问，但就在这个时候，瑶兮忽然觉得尾巴有点痒，很想放出来拍拍，可是大师姐的面，又不大好意思。
　　瑶兮急得动来动去。
　　大师姐也不知是从哪儿明白她的意图的，体贴地说：“师妹，你不用这么拘束的，休息的时候要是想放，就把尾巴耳朵放出来吧。”
　　“真的！可以吗？”
　　瑶兮惊喜极了。
　　得到大师姐应许的颔首后，瑶兮立即放出了尾巴和狐耳，舒服地抖了抖耳朵。
　　突然，大师姐猛地拿着剑站起身，严厉地对着庭院石门外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怒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大师姐的院落外有几个人，从瑶兮放出耳朵起就按捺不住激动地往里面冒头，看打扮像是外门弟子。他们也不知道在这里偷看了多久，但这才刚一有动静，就立即被大师姐抓住了！
　　大师姐严肃地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如今师父外出不在仙居，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松散修炼！你们现在不该在此！速速带剑回去，在剑场上好好练习！”
　　“是、是！”
　　那几个身影没料到会被抓到，赶忙慌慌张张地跑了。
　　待他们离开后，大师姐神色似也有几分复杂。
　　大师姐年长，在其他弟子眼中形象一直都是严于律己、绝不会违背规则，难免有点古板威严，但她说话很是管用，石洞门外很快连影子都没了。
　　瑶兮奇怪地望过去道：“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呀？看我们练剑？可我们现在也没在练呀？”
　　大师姐说：“还不是淮瑾仙君将后山封了以后，大家都过不去了，一百多年的习惯，哪儿有那么容易改掉……”
　　她见瑶兮脸色迷茫，忙改口道：“算了，没什么。对了，兮儿，你想不想吃果子？”
　　大师姐话音刚落，就将院子里一个用布简单盖着的篮子打开，露出里面种类繁多的仙果。
　　瑶兮本来还在想大师姐的话是什么意思，篮子一开，顿时就被吸引了视线！
　　她之前练剑的时候看到这个篮子，还在想着大师姐院子里干干净净，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突兀的篮子干巴巴地放在这里，没想到里面都是新鲜的果子，而且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瑶兮的尾巴立即摇起来了！期待道：“想吃！我可以随便挑吗？师姐，你怎么会特意放这么多果子在这里呀！”
　　大师姐笑道：“淮瑾仙君封了后山以后，周围院子的管理也变严了，我也没法……你尽情挑喜欢的吃吧，反正本来就是想给你吃的。”
　　瑶兮可开心了，挑挑这个又挑挑那个，马上就捧着吃下去两个。
　　但她第三个刚咬了一口，就注意到师姐只是在旁边温柔地看着她吃，自己碰也不碰，便关心地问道：“大师姐，你自己不吃吗？”
　　大师姐道：“我不用，你觉得喜欢就好。”
　　说罢，大师姐抬手摸摸她的头。
　　瑶兮被摸得很是高兴，耳朵欢乐地抖来抖去。
　　她本来是想继续吃的，可是刚又吃了一口，也不知是肚子已经饱了还是什么的，才将果子咽下肚子，瑶兮立刻感到一股不适之感从腹中涌上来，她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地将头扭向另一边，低头面向没有东西的空地——
　　“唔——”
　　瑶兮干呕了好几次，腹中一紧一紧的，但最终运气好没把刚吃下去的果子吐出来。
　　但瑶兮的反应无疑将齐华仙子吓了一跳，她慌张地过去扶她，顺瑶兮的背，急道：“师妹，师妹你忽然怎么了？没事吧？”
　　大师姐看向自己篮子里的水果，着急地愧疚道：“难不成是我的果子把你吃坏了——”
　　“我没事，大师姐。”
　　瑶兮折腾了一番，虚弱地起身，揉了揉肚子。
　　她这阵子其实身体一直有点不舒服，从跟师父去九重天参加仙宴那天后，她是时不时觉得不舒服，有时候是畏冷，有时候是犯困，恶心也时常有一点。但每次她觉得不舒服，可能真的是生病了的时候，那种症状没多久又没缘由地好了，瑶兮便只当是最近吃太多结果吃坏了树林里捡的果子，应该不严重。
　　像她这样的小狐狸，毕竟是不愿意看大夫的，生怕看完就要被逼着喝很苦的药，本着畏医的心态，哪怕已经有好几天了，而且状况很频繁，瑶兮也一直拖着没去看。
　　瑶兮安抚师姐道：“大师姐，你不用担心。不是你果子的问题，我这段时间一直时不时觉得恶心，已经好一阵子啦！我可能是在哪里吃坏肚子啦，刚刚凑巧碰上而已，不要紧的，养几天就好。”
　　“怎么会肚子不舒服？要不要紧？”大师姐忙问，“你去医仙那里看过了吗？”
　　瑶兮腼腆地摇头：“没、没有，我不想喝药，已经拖了几日了。”
　　大师姐一惊，顿时道：“小师妹，讳疾忌医可不行！你吃坏肚子还不去看大夫，会越来越严重的！你等等，我收拾一下，我陪你去看仙医！”
　　说着，大师姐匆匆将心剑收起，也来不及多准备，只回屋拿了方巾给瑶兮擦汗，又将衣服收拾整齐，就拉着瑶兮往外走。
　　大师姐做事利落，而且定得斩钉截铁，瑶兮来不及拒绝，再说，她自己也的确病了好几日，便接受了师姐的好意。
　　遥剑仙居一直以来都有自己仙居的仙医，离各个弟子的院落都不远，大师姐马上就将她带到了医仙所在的医阁。
　　瑶兮一踏进医阁，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药草味，入目的是一排排放药的抽屉。
　　今日弟子们都没有人受伤生病，医阁中没什么人，医仙正在幕帐后捣药。
　　大师姐唤道：“仙君！我师妹身体有些不适，可否请你出来给她看看？”
　　那医仙一动，便起身撩了纱幕出来。他习惯维持的样子是个中年男子，还蓄了胡子，外貌看上去颇为和善，一见是大师姐和瑶兮，便笑了笑，道：“怎么不舒服？”
　　瑶兮拜淮瑾仙君为师已经一百多年了，大师姐更不必说，这个医仙平时还常去给淮瑾仙君看平安脉，时常碰到瑶兮，大家彼此都是互相认识的。
　　大师姐道：“兮儿肚子不舒服，说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瑶兮扭捏地将手腕放上去，让医仙看脉。
　　他一看瑶兮就知道她拖好几天了，故而好笑了下，也没当什么大事，按部就班地左手诊脉，右手拿了笔，准备写方子。
　　然而医仙起先还很从容，过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便没了，手上的笔也放了下来，眉头紧锁。
　　“先生？”
　　看医仙这个样子，大师姐和瑶兮都紧张起来了，大师姐不觉问道。
　　然而医仙深深皱着眉，又诊了好久才松开，然后用吃惊的眼神看了眼瑶兮，方才震惊地道：“瑶兮仙子这个脉象，应当是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去仙君的院子喂不了小师妹了，我就把小师妹骗到自己院子里来喂，我真聪明。(*ω＼*)


第十七章
　　“有孕”两个字，就像一道惊雷，轰隆一声便从天空中砸了下来！
　　瑶兮一只手还没从脉枕上拿下来，另一手便不由捂住了肚子，呆呆地张大了嘴。
　　大师姐更是扶着瑶兮直接被雷劈中般的惊在原地，睁大了眼，像是没有听懂仙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屋内一瞬间寂静得诡异。
　　静默了大概足有数七八个数的时间，最后还是大师姐先反应过来，她急忙问道：“有孕？！大夫，会不会是搞错了？”
　　仙医显然也对这个结果分外吃惊，但他很肯定地摇摇头：“我从医近千年了，怀孕和腹痛还是分得清的，瑶兮仙子这个，定是有孕没错。”
　　大夫还专门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瑶兮的脑袋更晕了，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很不可思议。
　　好在大师姐还算冷静，她见仙医说得万分确定，丝毫没有误诊的可能，尽管脑海中一团混乱，但却还是强行快速地从一团乱麻里理出了思绪。她一咬牙，诚恳地拱手道：“多谢仙君诊治！我们会回去斟酌的，若有什么情况，只怕还要回来麻烦仙君，有劳了！”
　　大师姐说到这里一顿，马上又补充道：“今日之事，还请仙君务必不要外传！”
　　“我有分寸。”
　　仙医忙颔首道。
　　大师姐拉着瑶兮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瑶兮这会儿还浑浑噩噩的，但她能够感觉到仙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掩饰不住的惊异。待行完礼，大师姐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将瑶兮强硬地就近往自己的院落中拉。
　　一刻钟之后，瑶兮被大师姐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大师姐一将她拉进房间，立刻就让瑶兮在舒适的地方坐好，然后自己飞快地将房屋内的所有门窗都关好、锁住，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将这个房间封得严严实实。
　　等整个空间都密不透风之后，大师姐方才冲过去，抓着她的手严肃地问道：“小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瑶兮自己都还云里雾里呢，一时间哪里顾得上大师姐的提问。
　　她的脑袋里晕乎乎的。
　　她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是、是师父的孩子？
　　医仙说得那么笃定，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可是……可是仅仅因为从幻境中出来的那一夜……？
　　仙界的神仙没有生死年老之隔，因此自然也没有繁衍生息的必要，怀孕生育的概率极小极小。更何况仙界的神仙顺应天道天理，神仙怀孕为天道所应，当然也就没有避孕之类的说法。繁育生子，若无怀孕的想法就应当极力回避，这在凡间是理所应当考虑到的事，可是瑶兮已经在仙界住了一百多年了，知道仙界的情况，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这个时候，大师姐还在震惊地询问道：“兮儿，你怎么会怀孕的？！这是谁的孩子？”
　　瑶兮在大师姐的声音中强行回过神来，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有损师父的名节贞操，不能说，赶紧闭紧了嘴巴摇摇头。
　　大师姐还在使劲追究道：“是我们仙居中的人吗？！”
　　瑶兮睁大眼睛，坚定地抿紧了唇，还是摇摇头。
　　大师姐看这个情形，也知道瑶兮自己肯定是清楚情况的，愈发急得心如猫挠。她说：“小师妹，你莫要包庇他！有孕在身不是小事，你告诉我那个混球是谁？是仙居中的人不是？是三师弟，还是四师弟？你平时和三师弟玩得好，是不是他？！”
　　大师姐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高，情急之下一时也昏了头，当即拔剑往外冲道：“我去砍死那个混球！”
　　这下瑶兮慌了，赶紧扯住大师姐的袖子拦住师姐，嘴上匆匆说道：“不是三师兄！不是三师兄！我和三师兄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当然也不是四师兄……”
　　大师姐回头问：“那是何人？！”
　　瑶兮用力抿唇，见大师姐再不说可能就要出去兴师问罪了，挣扎半天，才终于为难地下定决心道：“师姐，你把耳朵凑过来一下。”
　　齐华仙子紧张地定了定神，略微低头，将耳朵凑到瑶兮面前。
　　瑶兮将两只手拢成筒状，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其实我前段时间晚上做梦，忽然梦见有一个巨大的金色灵球浮在空中上下摇摆、喊我妈妈，然后忽然一下俯冲下来撞入我腹中……”
　　咚！
　　瑶兮被大师姐狠狠地敲了头。
　　“疼！”
　　她捂着额头惨叫道。
　　大师姐怒道：“我可不像三师弟那么好混过去，不许胡说八道糊弄我！”
　　瑶兮：“嘤嘤嘤。”
　　瑶兮也不知道大师姐到底是怎么看穿的，她是表情做得不真还是故事说得不吸引人？但在大师姐的怒目而视之下，瑶兮被敲了头，明显老实了很多。
　　大师姐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瑶兮见躲不过去了，面颊因想到这件事的缘由而害羞得绯红，她的脚尖不安地在地上碰了碰。她扭捏半晌，盯着通红的脸，终于还是道：“那大师姐，你再把耳朵凑过来一下。”
　　大师姐将信将疑再度把耳朵凑过去。
　　瑶兮嘴唇轻动，将那日幻境的前因后果说了……
　　“——淮瑾仙君？！”
　　大师姐大惊失色，听到瑶兮话中的意思，竟是震惊地将她听到的名字脱口而出！
　　大师姐叫出声了才发觉不对，忙闭紧嘴收了声，吃惊地去看瑶兮。
　　瑶兮脸红红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大师姐此时看瑶兮的目光，已经完全不能用简单的大吃一惊来形容了。她惊诧地看着瑶兮，视线之中还夹杂着慌张、混乱、难以想象等等情绪，她一方面觉得头很痛，一方面往深处思考过后，又发现瑶兮这种情况的确很难办，毕竟是在仙劫过程中发生的意外，躲都躲不掉。
　　大师姐用力拧了拧太阳穴，惊骇地道：“淮瑾仙君知道了吗？他知道多少？什么反应？”
　　怀孕的事情瑶兮自己都是一刻钟前才晓得，师父怎么可能知道？瑶兮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但又对大师姐解释道：“从幻境中清醒以后，我们互相道了歉了。但是我和师父还是都很尴尬，这段时间单独相处的时候都有意回避，感觉很古怪。”
　　听瑶兮这么一说，齐华仙子才意识到淮瑾仙君这段时间和瑶兮之间的确有种怪异的氛围，但淮瑾仙君本就沉默寡言，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因此几乎看不出异状。
　　大师姐觉得头更疼了，喃喃道：“怎么会有这种仙劫……”
　　瑶兮脸上余热未消，害羞地说：“我听说仙劫很多时候都会和心结有关，这回遇上这种心结，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喜欢师父吧……”
　　“你喜欢淮瑾仙君的吗？！”
　　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波接一波的来，大师姐表现得更震惊了。
　　瑶兮点头。
　　这么一说，大师姐的确想起了当初，瑶兮是因为跑到在凡间渡劫的仙君身边，每天缠着他、和他玩，成了魅惑君王的妖狐，甚至在亡国宫殿走火之时还坚持留在仙君身边不肯离开，这才让仙君为她强渡了八十多道天雷，把她一并带回仙界来，然后将她收为弟子。
　　如此一说，小师妹其实打从一开始就对淮瑾仙君不单纯，只是她在凡间时就是只可爱的小狐狸，围着仙君蹦蹦跳跳的，也没出别的事，哪怕大家都听说小师妹当时是喜欢仙君，也没有真往心里去，一百多年过去，这件事也就淡了。
　　大师姐奇异地道：“那你怎么多年来，怎么从来不说呢？”
　　瑶兮也并非是故意的，她道：“起初我和师兄师姐们都不熟呀，而且大家心里好像都只有剑，师父更是如此，平日里都没有人谈起这种话题，我也不好意思说……”
　　大师姐看着瑶兮的神情一愣。
　　这么说来的确，瑶兮直到被淮瑾仙君带上天界那日，都没想到她日夜相伴的君王其实是天上的仙君。
　　齐华仙子想起瑶兮刚被带回仙境时的场景。
　　她当时就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狐狸，团成一团瑟缩在一旁。她突然经历了八十多道劫雷，又骤然被带到了完全陌生、从未想过的地方，看到他们这些没见过的神仙，瑶兮心里恐怕是很害怕的。
　　大师姐想到这些，心一下子软了许多。
　　她烦闷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现在多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关键是你现在的身子怎么办。”
　　大师姐徘徊了几圈，渐渐冷静下来，说道。
　　她走过去抓住瑶兮的肩膀，叮嘱道：“总之这件事，你绝对不要和其他人说！尤其是三师弟和四师弟！他们两个口风不严实，又沉不住气，说不定会出问题！”
　　瑶兮赶紧点点头，也有些庆幸现在陪她的人是大师姐。
　　但两个人毕竟都是没成过婚的女仙，商量了一番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大师姐沉吟了一会儿，问：“兮儿，这回事，你想要告诉仙君吗？”
　　瑶兮一呆，眨了眨眼睛，手不由地放到腹中。
　　这个状况太出乎意料了，她和师父有了孩子，哪怕是在凡间时，她都从未想过。
　　瑶兮思索了片刻，摇头道：“算了，以师父的性格，若是让他知道，他会很为难的。而且若是……也有损师父的清誉。”
　　师父又不喜欢她，幻境里的状况本来就很尴尬了，师父甚至还将心剑递给她，若是再加上这一桩，她想象不出师父的反应。
　　她现在不止想要人，心也想要。无论师父是再度将心剑递给她，还是迫于无奈娶她，瑶兮都不会很高兴。而且即便是两人成婚了，将来师父……又会如何看待她生下来的孩子呢？
　　瑶兮难得将话说得正经，她这么短短的时间要从巨大的震动混乱中归纳出想法，也不是太容易。
　　大师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抿唇，像是确认瑶兮的心思，想来想去，她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若是如此，我知道一个人口风很紧，或许有办法帮你。”
　　大师姐起身，拉起瑶兮，说：“你跟我来。”
　　瑶兮懵懵懂懂地跟着站了起来，只见大师姐解开仙术、打开了房门，反复确认周围有没有外人后，才终于带了她出去。
　　大师姐走得很快，瑶兮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因此有点忐忑。
　　然而不久之后，看到大师姐引她来的地方，瑶兮心中不由一惊。
　　此处偏僻，在遥剑仙居的居所中也属于人迹罕至的地方，院内杂草丛生，看上去颇有些荒芜了。
　　是二师兄的住所。
　　她今日遥剑仙居已有百年之久了，和大师姐、三师兄、四师兄还有一些外门弟子都相处得很好，但唯有这位二师兄，哪怕一百多年来，瑶兮也没见过对方几次，好像顶多只有两面，其中一次还是她刚入门被介绍给仙居其他人时，而且从未看清过对方的正脸。
　　瑶兮没想到大师姐说要带她来见的人会是二师兄，一时有些怔愣。
　　大师姐站在门口，似是也定了定神，方才走上前去，说道：“兮儿，我说的，就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师兄终于要出场啦ww


第十八章【补充】
　　瑶兮意外地盯着眼前这扇门。
　　大师姐走上前去，用指节在门框上“笃笃”叩了两下。接着，只听屋内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闷笑，便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懒洋洋地道：“进来。”
　　紧接着，房门一下子打开了！
　　屋门大开的一刹那，瑶兮立即就嗅到一股浓郁的丹药味和香炉烟气夹杂在一起的浓郁气味。
　　室内幽暗，这间房舍内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几缕光线偶然泄进。房间正中是一个巨大的三足丹炉，炉中间烧得通红，显然里面有火焰正在跳动，炉烟冉冉不断地从丹炉上方腾升出来。房间四周乱七八糟地丢着药包、练成的丹药、瓷瓶，桌上地上丢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好好放着的，让人担忧还能不能分得清楚。
　　而在丹炉边上，一个男子慵懒地侧躺在地上，单手撑着头，眼神迷离地望着丹炉。
　　他身体颀长，但苍白削瘦，肤色带着一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衣服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散落垂地，似是不曾打理，整个人有一种颓废的古怪气质。
　　“谁？”
　　他眯着眼起身道。
　　“……是我。”
　　大师姐跨进门槛道。
　　二师兄松散地起了身，弯唇一笑道：“啊，齐华。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瑶兮紧跟在师姐身后，好奇地往屋内看，因为眼前的情形陌生又出乎意料，瑶兮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师姐的袖子。
　　齐华说道：“我今日是有事想来找你。”
　　苍白的男子笑道：“人人敬佩的大师姐，刚正高洁的齐华仙子，竟也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吗？”
　　大师姐看着这屋内的场景，她本来是想直接说与瑶兮有关的正事的，但看了看屋内的场面，忍一忍终究是没忍住，说：“你这个住处多少也该收拾收拾。还有，你好久没有去练剑了，师父一直很担心你，你若是无事，还是经常出来转转吧。”
　　男子轻笑道：“多谢大师姐关心，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让我出去？不怕我出去闹事，然后吓到其他人吗？”
　　大师姐道：“你不会，我信你。”
　　听到这三个字，男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似是奇异地停顿了下。
　　但他转头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懒散地道：“因为你和师父都是耿直的笨蛋，所以才会信我。居然还要找我帮忙，真是不怕被我带坑里。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
　　大师姐听到他的前半句，似乎还有话想要辩驳，但是二师兄根本没有给她直截了当地将话题重新推回她身上。
　　大师姐一顿，似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难以开口，良久，方窘迫地问道：“师弟，你一直在这里炼丹，有没有那种……呃……不慎怀孕的时候……可以用得上的丹药？”
　　二师兄一愣：“你怀孕了？！”
　　“不是我！”
　　大师姐哭笑不得，她这时已用仙术将房间的门窗全都封住了，屋室内一片幽沉。
　　她将捉着自己袖子的小师妹露出来，摸摸她的头，颇为难以启齿地道：“呃，是、是小师妹……”
　　二师兄微怔，眼神轻眯，侧过头来，他像是这时才注意到齐华仙子身后还跟了个瑶兮，审视地朝她望过来。
　　屋子里的两个人视线一下子都回到了瑶兮身上。
　　“唔！”
　　瑶兮突然成为屋子里的重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二师兄望得心悸，警惕地后退半步。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大师姐说这个师兄可以信任，但瑶兮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场有些阴郁，和其他仙人的感觉不同，像笼罩着一团灰黑的雾气，眼眸投来的视线也如同蛇一般。
　　“对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师妹来着。”
　　二师兄打量了一番瑶兮，忽然饶有兴味地浅笑。
　　“在仙界这种地方，还有未婚先孕的么？有意思。我记得你……是妖狐出身的来着？”
　　二师兄将重音咬在“妖狐”两个字上。
　　自从成仙之后，已很少有人当着瑶兮的面提及那些往事，此时被问及，她反倒愣了一下，而且二师兄话里似乎夹带着一点别的意思，让瑶兮不大舒服。
　　瑶兮直觉地不喜欢这个人，狐狸的敏感让她这时连尾巴上的毛都戒备地竖了起来，但她还是勇敢地上前点了点头，回答：“是。”
　　“哦？”
　　二师兄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仍旧披散在地。他的手腕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节思索似的叩了叩。
　　大师姐头疼地拧了拧太阳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事关小师妹的名誉，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二师兄扬眉道：“怎么，这样还跑来告诉我，就不怕我转头就肆意宣扬出去吗？”
　　大师姐笃定地说：“你不会。再说，我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你可能有办法帮她了。”
　　“嗯哼。”
　　二师兄哼唧了两声，不置可否。
　　他道：“怎么回事，先说来听听。这是哪个的孩子？”
　　大师姐深呼吸一口，沉声道：“淮瑾仙君。”
　　“——淮瑾仙君？！”
　　二师兄脸上的游刃有余顿时消失了，他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向瑶兮，许久，才兴味盎然地道：“这可真是厉害了！我竟是小看了你。淮瑾仙君？居然是淮瑾仙君？！”
　　“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般！”
　　大师姐连忙纠正道。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瑶兮仙劫之类的情况说了出来，解释了一番这种情况的确是两个人都无能为力。
　　二师兄听是听了，但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还是瞅着瑶兮的脸，啧啧称奇道：“美人儿，果真是个美人儿！难怪连淮瑾仙君都迷得了，你可真是了不得啊。”
　　瑶兮被他看得不大自在，但听他说她这么漂亮难怪能把师父迷住，瑶兮心里又有点小骄傲。
　　二师兄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地道：“怀了淮瑾仙君的血脉，又不想让他知道，你这个思路可够大胆的。”
　　二师兄坏笑道：“齐华刚刚问我丹药，难不成你们是想打掉？”
　　齐华仙子还没有回答，瑶兮倒是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二师兄会这么想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这样最干净，但说来奇怪，瑶兮自己并没有这样想过，大约是因为她心里是喜欢师父的，这是她和师父的孩子，而且她在心里已经将它想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大师姐说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具体怎么办，还是要看小师妹。我是想要问你，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丹药可以暂时将脉象藏住，让它如寻常一般，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幸好不是这个意思，且不说这种丹药我没有炼过，若是寻常仙胎也就罢了，淮瑾仙君的血脉……我可动不了。”
　　二师兄轻松地随口道。
　　“不过，隐藏脉象的丹药我这里倒是的确有，而且应该瞒得过去，可是这样不够干净。等将来生下来了，还是得想办法处理，否则会被仙君发现的。”
　　瑶兮下意识地问道：“那怎么办？”
　　二师兄道：“有两种方案。第一种，九尾狐听说还挺补的，等你生下来以后——”
　　二师兄凑上前去，默默地打开了丹炉的盖子。
　　瑶兮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抱紧肚子转过身去，炸毛道：“狐狸这么可爱，你竟然要用小狐狸炼丹！丧心病狂！变态！”
　　二师兄“嗤嗤”地闷笑了两声，阴森森地道：“可是这样一定没有痕迹，就算是仙君也发现不了的。”
　　瑶兮惊恐地道：“不行！绝对不行！变态！”
　　二师兄说：“你若是不愿意，那就只有第二种方案了。我听说你们野生妖狐生存能力还挺强的是不是？其实剑修仙境北面正好有一片不错的树林，不然等你生下来以后，你就干脆把孩子——”
　　瑶兮戒备问：“干嘛？”
　　二师兄道：“放生吧。”
　　瑶兮：“……”
　　瑶兮的表情已经变得很不好了，她着急地去扯师姐的袖子，慌张道：“师姐，这个人吃狐狸！我们快跑！”
　　二师兄将头压在两膝之间，不停地闷笑。
　　大师姐面色也有些苍白，她叹气地道：“二师弟，你莫要和她开玩笑了！”
　　瑶兮仍旧警惕地看着笑个不停的二师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仙界的其他人平日里就是随口说话，也不会开这么阴冷的玩笑。
　　二师兄也显然没有听从大师姐话的意思，他见瑶兮一直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反而愈发兴致盎然地与她对视，压低了声音，笑道：“小师妹，你觉得我很古怪是不是？在这个仙境中，是不是从来没有我这样的人？”
　　瑶兮一愣。
　　二师兄笑着沉声，阴森森地道：“罢了，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也拿出一个秘密来跟你交换吧。你当初是妖狐出身？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他咧嘴道：“我从前，生而为魔。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我过去是当魔君的苗子。”
　　“二师弟！”
　　齐华仙子喝止他道！
　　齐华仙子此时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二师兄已经将话说完了。
　　瑶兮狠狠地吃了一惊，呆滞地望着眼前削瘦的男人。
　　他其实生得很是英俊，只是脸色太惨白，眼眶深邃，却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有些瘆人。
　　瑶兮听说过世间有魔，但从来没有见过。她虽然也是妖兽，但他们妖兽只是散漫度日、没什么是非观，偶尔干点没良心的坏事，远远不能和魔相比。
　　魔是仙的反面，嗜血，凶恶，给人的感觉像是血色的黑影。听说只有十恶不赦之人，才会堕魔。
　　瑶兮意外地看着他，但说来奇怪，二师兄说开以后，瑶兮反而没有那么怕他了，因为她似乎从二师兄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讽刺的自嘲。
　　二师兄轻快地道：“有什么关系呢？让小师妹知道的清楚一点，日后相处才方便。对了，小师妹，你和淮瑾仙君出了那样的事，淮瑾仙君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
　　大师姐闻言一颤，颇为紧张地看向瑶兮。
　　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大师姐大约是担心瑶兮不愿意再和二师兄说话了。
　　但瑶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最终回答道：“师父清醒后把心剑递给我，让我杀他。”
　　瑶兮一开口，无论是大师姐还是二师兄，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二师兄，他原本已经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散落在身边的丹药，看上去是准备随便找一瓶丢给她。而现在，他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二师兄轻描淡写地问：“果然是淮瑾仙君的作风。那你为什么不杀？当时只要砍下去，你现在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瑶兮面上一红，说：“那怎么行，我喜欢师父呀。”
　　二师兄听到“喜欢”这个词汇，意外地颤了一下，展眉道：“噢？”
　　瑶兮是因为从二师兄自述身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异样的情绪，才决定试着和他对话的，此时也不知是对是错，想着反正已经和师姐都交代了，再多一个人也没差。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师父了，在幻境中我和师父生活得很好，我很幸福。”
　　瑶兮心一横，咬咬牙解释道。
　　“现在虽然情况有点奇怪，但是我不想处理这个孩子，我想把小狐狸养大。”
　　二师兄讶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妙地拐了弯，手指指节在膝盖上敲敲，道：“你也竟怀着这样的心思，我还以为这仙居中的其他人，都满心是剑呢……”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但瑶兮感到二师兄看她的目光有所变化。
　　大师姐担心地道：“二师弟，你刚才说的那两个方法都不行，服了丹药以后，你可还有别的方法能帮小师妹？”
　　二师兄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大师姐身上，良久，他短笑一声，重新懒洋洋地看向瑶兮，说：“好吧，看在大师姐的份上，我就认真帮你一回。不过——”
　　二师兄将已经拿在手上的丹药一丢，说：“的确还有一种方法，不过这个就用不着了。”
　　瑶兮一诧，问：“什么？”
　　二师兄道：“遥剑仙居在剑修仙境是名望第一的仙居，淮瑾仙君的威望更是震慑四方，放眼四海连其他仙境都有所耳闻。你又想养小狐狸，又不想叫你师父知道，但只要淮瑾仙君还生活在这里，这就不可能做到。哪怕你现在暂时能用丹药瞒过去，等小狐狸生下来，照样会被察觉。唯一办法的，就是跑，到别的仙境去养。既然如此，那你还藏喜脉、等孩子生下来做什么，现在直接跑了干净！而且你运气不错，淮瑾仙君这段时间凑巧不在仙境中，你趁这几天赶紧跑了，仙界有万千仙境，你随便藏一个，等淮瑾仙君几日后回来，早就寻不到你了。”
　　瑶兮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要离开剑修仙境，此时听到不由出神，顿时舍不得师父起来。
　　她问：“可是我除了剑修仙境，几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该往哪里去呢？”
　　二师兄问：“你在仙界还有别的亲戚朋友吗？”
　　瑶兮回答：“在山海仙境，有一个姐姐。”
　　二师兄立刻道：“那就去山海仙境！去寻你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师父，练完剑回来就发现老婆带着孩子跑了！
　　师父：……


第十九章
　　瑶兮抚着肚子的手微微一紧，这个方法定下来以后，她突然有点紧张。
　　二师兄当机立断地说：“你让大师姐帮你，花一两天的时间置办些带去山海仙境的东西，打包好行礼，仙车可以借用仙居里的，再提前往山海仙境去一封信。然后趁你师父没回来，找个月黑风高的午夜跑过去，到山海仙境找你姐姐。等到仙境之后，你也尽快自己找个偏僻的屋子住下，免得淮瑾仙君顺着你的人脉摸过去。”
　　二师兄的计划听起来相当周密，而且简单易行。
　　瑶兮说：“我、我明白了。”
　　三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许多细节，待内容万无一失后，大师姐深深地看了一眼二师兄，感激道：“多谢你，我知道你会有主意。”
　　二师兄眯眼笑言：“不客气。”
　　大师姐说：“你……要不同我们一起去准备吧？毕竟是你出的主意，由你亲自着手，更为妥帖一些。”
　　“不了，大师姐未免太过自谦，有什么事由大师姐经手还能不好的？”
　　二师兄悠哉地说。
　　“像我这样的人，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大师姐道：“师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很担心你。师父当初将你带回来，便是信任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二师兄问：“那你呢？”
　　齐华仙子一顿。
　　她说：“我也同师父一样。”
　　“……”
　　二师兄沉默下来，过了一笑，他蔑笑一声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齐华，这个世界上是有坏人的，早晚有一日，你的刚直和责任感会害你，到时，我可不会救你。”
　　大师姐手中还握着她那柄已经入鞘的笔直的仙剑，她的手心紧了紧，认真地道：“但我清楚你不是坏人。不管你自己怎么说，你现在的仙身就是证据。师父当年愿意相信你，我和师父一样，也会永远信你。”
　　大师姐话说得诚恳，但二师兄却突然暴躁起来，恼火地道：“烦死了！你们快滚吧！”
　　说着，他捡起一个地上的小瓷瓶，作势就要丢过去！
　　“告辞！”
　　大师姐郑重地一拱手，迅速牵着瑶兮退出了屋子。
　　瑶兮对大师姐和二师兄之间看起来彼此熟悉的情况感到不明所以，在茫然的状态下被拉出了屋子。
　　两人很快又回到了大师姐的房间，打算正式开始商量逃跑的计划。
　　大师姐封死了门窗。
　　瑶兮云里雾里地看着眼前的状况，一向最为刚正不阿、恪守纪律的大师姐正在帮她执行逃出师门的计划，她担心地问：“大师姐，你这样帮我，真的没关系吗？”
　　大师姐稍滞，说：“没关系。你是我师妹，我身为大师姐，本应照顾好你们。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发现你的异状，已经是我的失职，如今至少要稍做些弥补。”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兮儿，刚才多谢你，愿意接忘初……就是二师弟的话。”
　　“啊，没关系，不客气。”
　　瑶兮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是第一次听到二师兄的名字。
　　但听到了刚才那一些对话，瑶兮很难对此不在意，她问道：“但是大师姐，二师兄刚才说的你会后悔什么的话，还有魔君什么的，是意思呀？二师兄他……当真是这样的来历？”
　　大师姐应道：“……嗯。”
　　想到先前的情形，还有二师弟主动将事情说出来的情况，而且正如二师弟所说，这算是交换秘密，大师姐思索过后，觉得应当不必再瞒着瑶兮。
　　她说：“二师弟和我入门的时间其实相差不久。在我拜入师门第二年，师父奉天命下凡做事，在路过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时，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邪气，他身为仙君，就过去看了看，然后就见到了二师弟。”
　　“当时二师弟还很年幼，他无父无母，凭空生在这处密林深处的潮湿之地，生来样子就有七八岁，能走能动，但不会说话，似乎也没有感情。他看上去出生还没有几天，以草芥为食，沼水为饮，唯有身上一身的魔气。正常来说，生灵没有做过坏事是不会成魔的，但凡间积累的恶念每隔百年就会催生出一个魔君，魔君每回造成很多恶果，所谓生而为魔，唯有如此。照理来说万恶之首的魔君势必是要尽快铲除的，可是二师弟当时……太小了，还没有机会做过坏事。他虽注定要为恶，可那时本身却是无辜的。师父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了回来，说想试试教他是非善恶，并给他取名忘初，为不记出身来由之意，若是教不好，就由自己亲自解决此事。”
　　说到这里，大师姐脑海中也浮现了当年之事。
　　她入门早，当时也才只有十一二岁。那日她独自在练剑，师父忽然牵了一个不哭不笑的阴森森的男孩回来，说日后，这就是她的新师弟。
　　齐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浑身邪气的小男孩，要说全然不怕，自是不可能的。但她是大弟子，师父愿意收留他，她便也愿意跟着一起试试。
　　当初是她一句一句教会了忘初说话，是她一笔一笔地陪他写字。也不知是不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起初的确是有很多麻烦，但后来二师弟竟然真的会渐渐对她笑了，也真的修出了心剑，开始有了成仙的迹象，他至今写得还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字体，练剑的时候也有一模一样的小习惯。
　　齐华不知不觉已经照顾了不少师弟师妹，但若要说哪一个是她最费心的的话，依然绝对是二师弟。
　　齐华仙子一时陷进回忆里，但她马上回过神来，转而对瑶兮道：“先不说这个了，你离开剑修仙境的准备要紧。”
　　“嗯！”
　　瑶兮赶紧点点头。
　　两人交谈的功夫，她们已经将瑶兮需要的东西列了满满一面纸。尽管只是从一个仙境搬到另一个仙境，可是瑶兮这回就相当于搬家了，而且短期内不会回来，又不能留下痕迹，势必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瑶兮咬着笔杆，将纸面上的内容上上下下读了好几遍，说：“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大师姐也凑过来确认了一遍，又圈出一些东西，道：“可以。你时间很紧，一切从简，不要带太多剑修仙境的物品，否则太露痕迹，不是十分重要的，可以到山海仙境在买。你今晚按照这份清单仔细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其他的我去帮你买，等下我再教你驾驶仙车！顺利的话，我们过两日就可以送你离开！”
　　“好！”
　　瑶兮郑重应道。
　　马上就要离开剑修仙境，瑶兮到底有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将列好的清单收进袖子里。
　　……
　　哗哗哗——
　　汹涌的泉水从仿佛高耸入天的仙境巨崖之上倾泻下来，飞溅而起的水花使得瀑布四周水汽氤氲如云，水落有如倾盆之雨，阳光穿透朦胧的水雾之气，有一种清透明亮的质感。
　　嗖！嗖嗖！哗啦！
　　淮瑾仙君只着下装，赤着上身在瀑布后面练剑。
　　他身体修长，常年练剑的上身轮廓优美漂亮，直肩窄腰，肌肉有力而匀称，肤色皎白似月。瀑布飞溅出来的水珠从他身上滑下，滑过肩膀和结实的腰腹。
　　淮瑾仙君手中握着一笔笔直锋利的长剑，每一个动作都漂亮得如同画卷，整个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淮风仙君与他对剑，两个人用剑都炉火纯青，一时竟全然分不出高下，唯有强大的仙气来回波动，将瀑布中巨大的泉流不断改变方向，水流和水汽、水雾浸湿了衣衫和长发，瀑布哗哗的轰鸣声都遮挡不住剑锋交错的电闪雷鸣！
　　许久，淮风仙君败下阵来，他身上的衣衫已完全被水浸湿了，亦随意地系在腰间。他收起剑，擦了擦额上的水，大笑道：“好久没有与师弟你一起练剑了，甚是畅快！”
　　淮瑾仙君仍旧立得挺直，他亦利落地将心剑收到腰间，简单地行礼道：“我亦受益匪浅。”
　　淮风仙君感叹地说：“这些年，我已经渐渐打不过你了。即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仍叫人心生感慨。”
　　“师兄这几年收了许多弟子，将心思都用在了栽培弟子上，难免在自己的剑术上有所疏忽。”
　　淮瑾仙君道。
　　“师兄的弟子都进步甚快，极为出色，有师兄当年的风范气质。我身边只有兮儿一人，平日里耗费在弟子上的功夫，要少得多。”
　　淮瑾仙君说得平静，他向来是不屑于说谎的人。但淮风仙君听到这里，心间却微微一动，他一笑，问道：“说到这个，你和兮儿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淮瑾仙君一顿，不解地抬头看他。
　　淮风仙君笑着道：“我之前就注意到了，自从你和兮儿一起渡了她的仙劫之后，你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就不大对劲。你以前虽也寡言，但也不至于像近来这般缄默，尤其是兮儿在的时候，你居然有时会避着她走。兮儿也是，她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可有时候却不敢和你对视了，我看我的弟子和她聊起你的时候，她的表情也和以前不一样。”
　　他顿了顿，问：“你和兮儿，在仙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淮风仙君的问话，让连瑾心中一紧，身体的肌肉都不觉绷紧了许多，但还是垂下眼睑，道：“……没有。”
　　话虽如此，他头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夜的景象。
　　那一夜，那一夜。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连幻境中的景象都已黯淡，可是那一夜的记忆却仍然清晰得让人纠结。
　　淮瑾仙君道：“就是寻常仙劫，我在幻境中帮兮儿砍了些东西罢了。兮儿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我稍感担心，只是如此而已。”
　　“嗯？”
　　淮风仙君尾音一扬。
　　“只是如此而已？”
　　淮瑾仙君颔首：“是。”
　　淮风仙君忽然笃定地判断道：“说谎！”
　　淮瑾仙君：“……？”
　　淮风笑道：“师弟，你自己大概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嘴唇都会轻轻地抿一下，从小时候就是如此。你性格正直清冷，心剑亦是干净，谎话说得极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愿意表露感情。因此你每次说谎，大部分都是哪里伤了但不愿意告知他人，若非如此，就是发生了什么当真难以宣之于口的大事，但我刚刚看你练剑的时候身手敏捷，身体根本不像是哪里有伤的样子，这么一说，要不后者，要不就是两者兼而有之，只是伤得并非是身，而是别的什么。”
　　淮风仙君道：“不然我大胆猜测一下吧，其实当初你强渡八十一道天雷将兮儿带上仙界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但你特意把她带回仙界，应该是在凡间有什么事没完成，或者有什么话没来得及说吧？以你不愿表达感情的性格，我觉得有话没说的可能性更高……难不成，你是在幻境里，将话给说了？”
　　淮风仙君好奇地摸了摸下巴：“但到底是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难受得紧，所以还是劳烦你亲自给我解答吧。师弟，我建议你不要瞒我，你瞒不住的。我已经将那边的出口封住了，来吧！我今天就算逼也一定把你问出来！”
　　淮风仙君一边说，一边就往连瑾的方向走，显然是准备好好问个痛快了。
　　淮风知道自己说中，他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连瑾本想瞒着，现在也该憋不住主动交代了，毕竟秘密藏在心里本就难受，人还是愿意倾诉的，尤其淮风仙君口风很紧，又是亲近的师兄——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淮瑾仙君思索之后，默默地拔出剑，指向瀑布——
　　下一瞬，只见万丈高的瀑布水流立刻被淮瑾仙君引了过来，只听“轰”的一声！
　　淮风仙君此时才猜到他要做什么，脸色一变，道：“你疯了！这下面可是千年寒潭的冰水——”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眨眼间的功夫，淮瑾仙君已经被瀑布一口气冲到了深潭底！
　　淮风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　　淮风仙君：？？？问个八卦而已跳崖至于吗？


第二十章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过了一天一夜。
　　趁着这两天的功夫，瑶兮和齐华仙子将送瑶兮去山海仙境的准备做足了大半。
　　她们找好缘由备下了马车，打听好了前往山海仙境的路线、买好了地图，为了以防万一，大师姐还简单地给瑶兮备下了两三天的吃食。遥剑仙居在剑修仙境是数一数二的著名剑居，放眼仙界都赫赫有名，大师姐和瑶兮两人作为内门弟子，都不怎么缺钱，现在做起这些事情来倒是方便，两个人一起核算了一下，瑶兮带去山海仙境的盘缠也就有了。
　　瑶兮写给山海仙境灵柚姐姐提前告知情况的信也已经寄出去了，灵柚知道她和淮瑾仙君的事，一定会帮她。
　　齐华仙子清点了一下她们准备好的行李，稍感安心地颔首道：“这样一来就差不多了。仙君他们应当还有三四日才会归来，等下我们傍晚将东西都搬到车上去，你今晚再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卯时，趁着其他弟子还没起来，我们一早就走，我送你到仙境外，你自己去山海仙境。等我回到剑修仙境以后，要是有人注意到异状，我会帮你拖延时间。”
　　她们的计划已经很完善了，淮瑾仙君门下除了瑶兮没有其他弟子，只要说她是去仙境外替淮瑾仙君办事，别的弟子应当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而等师父回来，都已经是三四天后了，她早就跑远了。
　　瑶兮感激地道：“师姐，谢谢你愿意帮我。”
　　如果没有大师姐的话，她自己面对眼下这般事态，肯定没有办法处理得这么快、这么好，说不定还在房间里闷着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客气。”
　　齐华仙子道。
　　她一边说，一边帮瑶兮最后一次检查行礼，但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微微一顿，问：“这是什么？”
　　瑶兮脸一红，道：“娃娃。”
　　齐华仙子拿出来的，是那个瑶兮在后山捡到以后，就一直带在身边的精致的狐狸布偶。这个娃娃一双珍珠似的眼睛乌溜溜的，被瑶兮放在随身的行囊里，扎好口以后也会露出头，有点占地方。
　　瑶兮不舍地问：“这个不行吗？”
　　大师姐说：“你此番去山海仙境，要尽量隐藏行踪痕迹，这个娃娃太显眼特别，易露马脚。”
　　听到师姐这么说，瑶兮面露沮丧。
　　瑶兮也知道她这回是去跑路的，累赘的东西能少带就少带，但她太喜欢这个娃娃了，收拾行李的时候拿出来放进去纠结数次还是舍不得，这才放了进去。
　　她摸了摸娃娃的头，低落地说：“可是我这一去，以后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回来啦。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宝贝，我想到新的地方以后，至少能有一样东西做纪念。”
　　大师姐沉默下来。
　　她的目光逐渐落到布娃娃身上。
　　齐华仙子之前也在瑶兮身边见过这个娃娃，瑶兮自从收到这个娃娃之后，几乎就和它形影不离，故大家都知晓这是瑶兮的心爱之物。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非常好看精致的狐狸娃娃，尤其是那双珠宝似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弟买来送的，连齐华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品味极好。
　　大师姐前思后想，看着瑶兮很是留恋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但只能带这一个，藏好了，在找到新的住处以前千万不要露出来！”
　　“嗯！”
　　瑶兮转悲为喜，没想到师姐会同意，连忙郑重地点了点头，惊喜不已！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大师姐微一凝神，将瑶兮的小包袱重新扎好，说：“那计划就如现在这般，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
　　大师姐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屋外一下子喧嚷了起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瑶兮一惊，道：“出什么事了？”
　　“别急！”
　　大师姐立刻起身，房间的门窗她们都谨慎地封好了，外面的人不会进来。
　　她说：“我出去看看！”
　　话虽如此，瑶兮哪儿能真让大师姐独自出去，她自己在屋里怂得干等，连忙也起了身。两人打开门，却见外门弟子们正在一个劲地往外跑，仙居内热闹非凡，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瑶兮逃跑的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了，她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这个时候最忌讳出大事。
　　大师姐拦下一个在跑的弟子，问道：“你们跑什么，外面出了什么事？”
　　“大师姐！”
　　被拦下的那个外门弟子一见是齐华仙子，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但他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喜悦地说道：“大师姐，师父和淮瑾仙君，提前从云边瀑布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瑶兮和齐华仙子，立刻俱是一惊！
　　……
　　这个时候，淮风仙君正搀扶着淮瑾仙君从仙车上下来。
　　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从头发到鞋子全都是冰水，尤其是淮瑾仙君，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狼狈。
　　淮风仙君哭笑不得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个寒潭冰池年龄可比你大，深得要命，还很冷，这你都敢往下跳！当时在幻境里，你和兮儿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宁愿跳瀑布寒潭都不肯告诉我？”
　　连瑾摆明了是在躲他。
　　淮风仙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中了多少，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师弟见躲不过，居然直接引来瀑布把自己弄到冰潭里去！
　　那日淮瑾仙君将倾天瀑布一引，借着瀑布从高处冲下来的力道，一口气就被冲到了寒潭深处！那可是数千年的寒潭，尽管没有结冰，但深处却比冰更冷，即便对仙君来说也算够呛。而且淮瑾还有意逃避，藏在寒潭底下不肯上来，淮风仙君立刻下去寻他，捞了一天一夜才把他捞上来，而且他在冰池里泡了这么久，淮风仙君也不好意思再审问他了。
　　淮风仙君本来还只是有几分在意，而偏偏淮瑾仙君这么个反应，反而将他弄得愈发好奇，挠心挠肺。
　　淮风仙君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师弟长大以后，真是太不省心了。”
　　淮瑾仙君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淮风仙君道：“你赶紧回自己的庭院去，在温泉中好好泡个澡，换身干燥的衣裳。我知道你修为好，但千年寒池底下也不是开玩笑的！我中途好歹还上岸休息了几次，你居然在底下一泡就是十几个时辰！行吧，咱们这回修炼的难度可是比以往都要大了。”
　　他说：“我已经让弟子去煮姜汤了，等下给你送过去。你泡好温泉以后，我再让医仙过来给你诊治一下。”
　　“我没事。”
　　淮瑾仙君顿了顿，此时方才开口。
　　淮风仙君说：“别逞强，真的寒气入体就来不及了。就算是以防万一，也要让医仙看看。你这样瞎折腾自己，就算你自个儿不在意，兮儿也会担心的。”
　　听到瑶兮的名字，淮瑾仙君似乎顿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正往淮瑾仙君所住的院落走着，就见一个女孩子急匆匆地迎面跑来。
　　“你瞧谁来了。”
　　淮风仙君见到远远跑过来的女孩子，不由笑道。
　　瑶兮一路从她和师父的院落冲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的，胸口起伏不停，额上也出汗了。她着急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淮风仙君尚且扶着淮瑾仙君，他能感到他这个师弟在看到兮儿的一刹那态度明显有了变化，但等对方冲到面前，他的神态却又比平时变得更冷了，变回那个冷漠得如同寒冰一般不可触碰的仙君，甚至连本来苍白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都变得没有那么明显了。
　　淮瑾仙君道：“嗯。”
　　淮风仙君稀奇地看了眼师弟。
　　而瑶兮早已习惯了师父对她这般，没有发觉哪里不对，只是看到他浑身湿透，还散发着冰水的寒气，感到十分心疼。
　　她难过地道：“师父，你怎么这样了！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呀？”
　　淮瑾仙君道：“没有，只是不慎落入冰池中罢了，我去沐浴片刻，马上就会如常。”
　　他一顿，又转而问：“兮儿，你前段时间不舒服，现在身体如何？”
　　“啊。”
　　瑶兮没想到师父会问起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腹部。
　　她说谎道：“我没事，我去看过医仙啦，医仙说没什么事。倒是你，师父，你快去沐浴吧！暖暖身子，早点休息！”
　　“……嗯。”
　　淮瑾仙君应声。
　　他见瑶兮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转对她道：“天色不早，你也去休息吧。”
　　瑶兮点点头。
　　这个时候其他弟子也已经陆续赶来，正在忙碌地替两位仙君收拾。淮瑾仙君示意淮风仙君不必再送，自己理了理衣袍，便往院中走去，但瑶兮想了想，又出声唤道：“师父！”
　　淮瑾仙君回过头。
　　大师姐先行一步说她去处理，让瑶兮先待在院中等消息。她们计划被打乱，两人都很慌张，但瑶兮哪里忍得住，她听到外门弟子说两位仙君看起来狼狈，担心师父，立即就冲过来了，原想着若还是按照计划要走，再来看师父最后一眼也是好的，现在见师父除了衣服湿了，神态举止都如常，也就终于安心。
　　也对，师父这么厉害的，怎么会出事呢。
　　瑶兮不舍地望着他，想将师父的五官的每一寸轮廓都深深印在心底，良久，方才留恋地说道：“师父，日后，你要保重身体呀。”
　　淮瑾仙君望着瑶兮担忧的眸子，微微放软了语气，点头应声道：“好。”
　　瑶兮目送着仙君往两人院落中的温泉去了，这才匆匆又去寻大师姐。
　　淮瑾仙君到了温泉中沐浴更衣。
　　他褪了身上的衣服，泡在温暖的水中，泉水漫过胸膛。
　　泉水微热，仙气充裕，又有疗养的功效，淮瑾仙君的脸上马上就重新有了血色。
　　他靠在温泉池边闭目养神，只是一闭眼，瑶兮刚才对他说话的样子就控制不住地出现在眼前。
　　淮瑾仙君觉得她眼眸中的感情不似寻常，今日好像也没有平时活泼，一时在意，但想来想去，也一时没想到头绪，只好当时自己刚才的样子吓到了兮儿。
　　他在温泉中疗养了一个时辰，寒气终于全部褪去，身体如常。
　　淮瑾仙君换了干燥的新衣回到屋室内，却见屋中新熬的姜汤已经送过来了，还冒着热气，入手十分温暖。
　　他单手拿起姜汤喝了一口，这时，恰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淮瑾仙君淡淡地道。
　　屋门开了，医阁中的医仙马上走了进来，说：“淮瑾仙君，淮风仙君让我过来看看您的身体状况。”
　　连瑾猜到是如此，微微颔了下首，便将手递过去，让医仙诊脉。
　　医仙毕恭毕敬地走过去，将手搭在淮瑾仙君手腕上，查看了一会儿，方才颔首道：“仙君身体没有大碍，脉搏有力，寒气也未入体，仙君可以放心。”
　　“嗯。”
　　淮瑾仙君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这是在意料之中。
　　他另一手还拿着姜汤，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这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瑶兮让他保重身体时的样子。
　　瑶兮看起来身体还不错，但淮瑾仙君想起她前段日子在马车上怕冷的样子，又记起她刚才说自己看了医仙，虽说瑶兮自己说没事，但淮瑾仙君此时见医仙就在眼前，便问道：“医官，兮儿前段时间可是看了医？她数日前在马车上表现得颇为畏寒，好像也不是太有精神，她身体可还有事？”
　　听到这个问题，医仙亦是一顿。
　　尽管齐华仙子和瑶兮仙子反复提醒他，莫要将有孕的事告诉其他人，但这毕竟不是桩小事，医仙作为大夫，也是有医德的，故当时的应得含糊。
　　他很担心瑶兮仙子一个人瞒着其他人出什么事，偏偏这几日主事的仙君都在仙居中，他便闭口不言，并未到处乱说。他这两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瑶兮仙子的事情好歹得告知她师父淮瑾仙君，刚刚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这才在这里磨蹭，没想到淮瑾仙君主动问起来了。
　　他一顿，道：“我其实也……正想和仙君说这件事呢。”
　　淮瑾仙君一见仙医这般神情，便意识到瑶兮这里恐怕是有问题的。他眉头一蹙，问：“她怎么了？”
　　医仙定了定神，方才行礼说道：“回淮瑾仙君，瑶兮仙子……是有身孕了。”
　　咣当！
　　淮瑾仙君手上一颤，手中装着姜汤的碗当即掉在地上，立刻碎成了好几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啦ww。
　　还有一件事要跟各位小毛球说，我明天要入V啦，按照入V惯例会三更，我手速比较慢，今晚先努力写一更，明天早晨9点更新，剩下两章的更新时间等明天那章更新出来以后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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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见嗷！


第二十一章
　　淮瑾仙君素来冷静，但此时, 他的眼睛一下子克制不住地睁大, 刚才还拿着姜汤的手顿时抖得厉害, 连浑身的仙气气势都在刹那间变了！
　　冷漠沉静不好亲近的淮瑾仙君大约此生还从没有像这样失态过，浑身上下都显示着他的震惊和无措。
　　医仙同情地看着淮瑾仙君。
　　是啊, 完全可以理解，他诊断出瑶兮仙子的喜脉时, 也很是大吃了一惊。
　　瑶兮仙子尽管是妖狐出身，但这两年已经很乖巧了，也没见和哪个男仙走得特别近。他这个大夫发现瑶兮仙子怀孕都吓了一跳, 淮瑾仙君是瑶兮的师父，瑶兮是他唯一的弟子, 仙君将她带在身边教养了这么久, 骤然得知这种消息，感情波动自然比他更甚！
　　医仙没有觉察出淮瑾仙君的异样, 他反而等了一会儿, 等仙君渐渐将这个消息消化下去，才试探地安抚道：“仙君先不要慌张！瑶兮仙子不是完全没有分寸之人，或许她心中对这个孩子有所打算, 还是应当先问问瑶兮仙子了解情况才是。只是我平时没见瑶兮仙子和哪位男仙走得近, 不知仙君对孩子的父亲是何人，可有线索？”
　　没有人比淮瑾仙君更清楚瑶兮怀孕的原因是什么了。
　　淮瑾仙君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他铁青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并无规律的某一处, 连发烫的姜汤泼到了身上都无暇顾及。
　　他是个剑修，以往无论在怎样危急的场合，握剑的手都从不会抖，然而此时，他的手却抖得厉害。
　　很难形容淮瑾仙君此时的心情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只觉得有什么剧烈的东西在眼前爆炸了，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他根本无法顾及周围的一切，原有的认知和思维在一瞬间完全的崩塌了。
　　兮儿怀孕了？
　　兮儿怀有身孕了？
　　就因为……因为他们在仙劫中的那一夜？
　　兮儿怀了他的孩子？
　　医仙等了一会儿，见淮瑾仙君始终抿着唇不说话，方才感到一些不对，唤道：“仙君？”
　　淮瑾仙君问：“这件事……瑶兮自己已经知道了？”
　　医仙回答：“自然，是瑶兮仙子觉得身体不适来找我，我才诊断出来的。”
　　“……她什么时候晓得的？”
　　“大概有两三日了。”
　　有两三日了！
　　淮瑾仙君脑海中顿时“嗡”的一声，想到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瑶兮的场景。
　　他们刚刚在院落外面还碰过面，兮儿关心他的身体，她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可是兮儿竟然没有将事情告诉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淮瑾仙君这时方才记忆起瑶兮说让他保重身体时的表情，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忧虑，除了担忧之外，还有其他……
　　淮瑾仙君猛地站了起来！
　　“仙君？”
　　医仙惊讶地道。
　　淮瑾仙君心乱如麻，也不管医仙是何反应，立即就冲向了庭院中，跑向瑶兮的屋子。
　　“仙君？”“仙君？”
　　正好有几个外门弟子奉淮风仙君之命过来给淮瑾仙君送东西，谁料刚到就见仙君这么急匆匆地冲了出去，还有医官也跟在后面，他们一惊，赶紧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声势居然浩大了起来。
　　淮瑾仙君和瑶兮两人的住处比邻，淮瑾仙君平时要去寻她很容易，但他今日冲到瑶兮的屋子前，看到瑶兮的房间内灯火俱熄、漆黑一片时，心中当即便是一凉。
　　他心脏揪得死紧，淮瑾仙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已经人去楼空了。
　　蜡烛燃烧到一半仓促熄灭，屋内的个人物品少了一大半，桌上空荡荡的，显得整个房间分外空阔，唯有床铺枕被理得整整齐齐，大约是早上叠好就没有铺开过。房间的主人显然走得相当匆忙，到处都有来不及收拾的杂乱痕迹，地上还散落了一些慌乱之下没有拿上的物品。
　　跟上来的外门弟子们看到屋内的场面，亦是倒吸一口冷气。
　　有人迷茫地问道：“小师姐人呢？她怎么突然走了？而且看这个样子，好像走得还很急？”
　　一同过来的外门弟子中正好有一人是负责在仙居中管理仙车的，他随口说道：“可能是外出了吧。不过是有点奇怪，小师姐说有要事要替淮瑾仙君出门去办，会出门一阵子，昨日刚刚和齐华大师姐在库房借了仙车来着，但她明明说是明天早晨才出门的，怎么现在就……”
　　那弟子说着说着，自己也意识到不对，汗水立刻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侧目去看淮瑾仙君。
　　小师姐是说要去替淮瑾仙君办事，但淮瑾仙君人分明就在这里！而且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样子，这么说来，小师姐根本没有和仙君说过，是说谎了？
　　淮瑾仙君面色苍白，身上的威压已经很重。
　　偏偏还有个迟钝的弟子在这时不知死活地喃喃道：“小师姐难不成是做错什么事，所以逃跑了？”
　　在场的弟子都不是笨蛋，大家都会算。
　　瑶兮本来选在明天早上走，明显就是趁着淮瑾仙君不在做得准备，还打算趁淮瑾仙君不在的时候跑掉，因为除了意外才改的计划，若非仙君落水坠入寒池提前回来，只怕按照原计划回归仙居的时候，小师姐早就跑得没影了！
　　一时间，现场十分安静，许多目光都落在淮瑾仙君身上。
　　淮瑾仙君本就冷淡，而此时他目光锐利，满身寒气，气场较平时更强，即使是外人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是极其不好。
　　医仙注意到淮瑾仙君的拳头握得死紧，连忙劝解道：“仙君不要动怒，瑶兮仙子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多思考一下为好，更何况瑶兮仙子现在有身孕……”
　　身孕的“孕”字在医仙嘴边形成了一个短促的急音，医仙也意识到自己忙中出错，不小心说漏了嘴，赶紧将说了一半的话收了回来，可是亡羊补牢却已经晚了，医仙的话无疑又是一道闷雷轰过，在场所有弟子的视线已经震惊地落到了他身上！
　　有身孕？！瑶兮怎么会有身孕的？！
　　在场的弟子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接受不了今天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各种突发转折，只觉得眼前的状况信息量极大。
　　然而这个时候，淮瑾仙君却死死地盯着屋内，他的反应很快。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匆忙拿走的，烛台都还没有熄灭多久，她是趁他洗澡的时候离开的，才只有一个时辰多点，肯定还没有走多远——
　　淮瑾仙君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天空中冲去！
　　“仙君！”
　　地面上的弟子们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淮瑾仙君在众目之下一口气冲上了天！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清冷淡漠的淮瑾仙君冲得这么快！情绪像这样外露过！
　　刹那之间，竟是人人失语，张大嘴望着仙君的背影追着可能是瑶兮小师姐逃跑的方向，迅速地消失在了天际。
　　淮瑾仙君是直接从仙居上空走的，许多弟子也都在同时看到仙君急匆匆从空中飞走的身影，都吃惊地抬了头。
　　淮瑾仙君院落里发生的热闹马上吸引了更多弟子围聚过来看情况。
　　片刻之后，遥剑仙居内，简直炸开了锅！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瑶兮见过仙君之后，匆匆赶去见大师姐。
　　“兮儿，师父和仙君提前回来，明天仙居马上就会变严，我们借了仙车的事也瞒不住。本来还想休息一晚再收拾一下，看来已经不行了，现在计划只能提前，你只能今晚就走。”
　　大师姐急得满头大汗，仓促地对她说。
　　大师姐说：“我师父和淮瑾仙君都是刚刚才从云边瀑布修炼回来，还掉落了寒池，他们今夜肯定很疲惫，应该会很早休息，不会再出来。今晚还来得及，你可以现在马上走！我让其他弟子去照顾师父之后，立即就赶过来了，你的行李我大半都已经放到车上，还剩一点留在房间里……”
　　瑶兮已经很感激了，她说：“谢谢你，大师姐。等我到山海仙境以后，马上找隐秘的方式给你消息的。”
　　“……不客气。”
　　齐华仙子一顿，面露遗憾之色。
　　“只可惜我不能像本来想得那样送你离开仙境了，如今时间太紧，我一进一出太过显眼。而且师父和淮瑾仙君那边忙碌，我会在仙居里帮你看着，若有变故，尽量帮你拖延时间。”
　　两个人依依惜别，瑶兮又回屋匆忙地拿了一趟剩下的行李，因为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会洗好澡，这就是最后一趟兼唯一一趟了。瑶兮依依不舍地拥抱了一下大师姐，然后坐上了仙车。
　　大师姐之前已经教过瑶兮如何驾驭仙车，事发突然，瑶兮还没怎么练过，但她还是稳稳地乘了上去，注入仙气让它飞行。
　　瑶兮从窗中探出头，不断朝齐华师姐挥手，直到看不见了，方才缩回车厢内。
　　瑶兮从制定这个计划到实行也过了好几天了，不能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是等离开遥剑仙居，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瑶兮忽然有些无助和迷茫。
　　今日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了。
　　其他人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发现她跑了，等那个时候，早就已经没法探知她的行踪。
　　瑶兮不安地抚了抚小腹。
　　仙车不知不觉行驶了一个多时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瑶兮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仙风吹过，将在空中行路的仙车吹得摇摇晃晃。
　　这令瑶兮有点忐忑，谁知下一刻，只听清晰响亮的“咚”的一声，仙车强烈地震了一下，原本平稳的车身竟是猛地往下一沉，整个仙车都被不知哪儿来的外力强行停住了！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瑶兮一慌，第一反应本是想开窗查看外面的状况，可是根本来不及了，仙车停住的刹那，她犹豫过猛的惯性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扑——
　　就在这个时候，强行停住仙车的人已在停住仙车的那一刹就毫不迟疑着急地冲了上来，正好接住失去平衡前扑的瑶兮。
　　瑶兮条件反射地护着肚子，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被人一把撑住，撞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瑶兮一惊，抬起头，却见淮瑾仙君竟是不知何时从遥剑仙居一路追了过来，他追得非常急迫，并因此而满头大汗，脸色青得像是结了万年的冰。
　　淮瑾仙君冷着脸抓住了瑶兮的肩膀，他一路又急又气，此时一双眸子冷冰冰地看着她，但话到嘴边却是懊恼生硬地咬牙道：“你打算跑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昨天那章的时候忽然想到，瑶兮如果和淮瑾仙君不是师徒而是同门师兄妹的话，大概会在小时候体验到被面无表情冷漠无情的师兄在后面偷偷揪辫子的待遇。
　　没错，有的仙君表面上光风霁月实际上就是这种人……
　　===
　　嗷呜，谢谢大家搭乘本班列车，列车长好开心，列车也准时发车啦=ww=
　　今天会有三站，第二站预计在下午5点之前到达吧！
　　霸王票最后一站的时候集中答谢。
　　希望大家乘车愉快。


第二十二章
　　淮瑾仙君是动了真的火气。
　　他明明有许多种可以让仙车平稳停下的方式, 却在情急之下采取了最快、最直暴躁, 也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强行用蛮力将它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瑶兮去了哪个方向, 虽然大致能猜到她有哪些去处, 但终究不算完全确定。
　　于是他算着瑶兮离开仙居的时间，按照她大致所在的位置疯了一样地追上来，用打圈的方式拼命找她，在看到仙车的一刹那,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
　　“师、师父。”
　　瑶兮万万没想到一抬头就在车内看到师父冰冷的脸, 当场吓得一颤, 尤其她也是头一次师父的脸铁青得这么厉害，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凝了霜。
　　瑶兮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远离，可是却没有逃开, 淮瑾仙君握着她肩膀的手扣得极紧。
　　淮瑾仙君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话想说, 可是看到瑶兮望着他慌张的脸后，反而脑子一下子乱极了, 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抓着她的肩膀和手腕，深深地盯着瑶兮, 半晌, 从喉咙里挤出句子，冷硬地问道：“你怀孕了？”
　　淮瑾仙君话里有压抑着的怒气。
　　“你知道啦？”
　　瑶兮听到这几个字就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出声回答，但说出口，她才慌张地捂住嘴, 不敢看师父的表情。
　　但她感到师父依然生冷地死死盯着自己。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说话，两个人谁都没有说破，但彼此心照不宣，此时谁都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淮瑾仙君听到她回的话，身上火气更甚，又不得不硬生生憋着，唯有抓着她的手腕的手难以控制地愈发收紧。
　　他不知所措地硬看着她的脸，然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移到车厢内。
　　车内杂乱而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行李，大约是由于时间仓促，放得不是太整齐，但是从食物到衣物一应俱全，一看就知道准备极为周密，无论跑到哪里都可以轻松安定下来，然后再也不归。
　　若非他跳下寒潭提前了三四天回来。
　　若非医仙赶在今晚来给他诊脉时告知了一切。
　　若是他反应慢再迟一时半刻，等到明天早上再发现不对劲给她时间跑掉，只要稍有一点差池，他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瑶兮了。
　　淮瑾仙君后怕得要命，心脏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得疼，他咬牙切齿地道：“你竟不想要告诉我？”
　　“我、我……”
　　瑶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的手腕已被淮瑾仙君扣得印子泛红，她不由小声说：“师父，疼。”
　　然而淮瑾仙君根本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只是略微减了一点力道，一双冷眸盯着她一寸不离，手指依旧紧紧地捉着她，好像一松手就会跑了似的。
　　淮瑾仙君的表现落在瑶兮眼中，无疑比平时更加冷漠可怕，淮瑾仙君身上寒霜似的威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瑶兮忽然发现男子的身体挡在她面前竟显得如此高大。
　　淮瑾仙君问：“你是不愿意留在仙居中，不愿意一起商量解决办法，觉得不适合在仙居里照顾这个孩子，还是——不愿意见我？”
　　其实瑶兮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好像各种原因都有一点，但二师兄提出这个方案以后，她就发现这种一了百了的方式的确最让她轻松，只要顺利离开，就不用在意其他师兄师姐的想法，也不用担心养了小狐狸被其他人发现。
　　瑶兮慌张地道：“我怀孕的事太意外了，我若还留在仙居中，会让师父你为难的……而且，日后生下来以后，养它也不方便……”
　　淮瑾仙君仍旧一眨不眨地凝视她。
　　瑶兮素来看不懂师父的表情，也不懂他的心，只觉得紧张。
　　良久，师父冷森森地问道：“你想将它生下来？”
　　“嗯。”
　　瑶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
　　师父又静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盯得瑶兮头皮发麻。然后，只听他冷冷问：“你原本计划躲到哪里去？”
　　瑶兮回答：“山、山海仙境，去找灵柚姐姐……”
　　又是好一阵沉默，淮瑾仙君似在思考，车内安静得诡异，这时，瑶兮忽然感到淮瑾仙君松开了她的肩膀。
　　“上车，坐回去！”
　　他说道。
　　“师父？”
　　瑶兮一愣，不自觉地出声唤道。
　　下一刻，淮瑾仙君却大步走出了车外，坐在仙车车厢前面可以驾车、但通常闲置的座位上，冷硬道：“我来驾车，你坐好！我跟你一起去山海仙境！”
　　“诶？”
　　……
　　与此同时，剑修仙境的遥剑仙居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淮瑾仙君去追瑶兮的仙车时，很多弟子都在场，亲眼目睹了那番场面，更何况动静太大，根本瞒不住。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瑶兮仙子疑似怀孕逃跑，淮瑾仙君震怒亲自冲去追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仙居，大家都震惊不已，闹得不可开交。
　　本来已经准备睡觉或者睡前打坐的三师兄、四师兄还有小师弟听到外面的骚动，只着里衣赤着脚就匆匆跑出来，惊呆地看着已经空无一物、只余满天星辰的夜空。
　　三师兄难以置信地道：“小师妹怀孕？！跑了？！淮瑾仙君飞身去追，现在还没有回来？！”
　　外门弟子和童子们都混乱地窜来窜去收拾着烂摊子，三人不久就打听清楚了前因后果，纷纷震惊地说不出话。
　　小师姐跑了已经是大事，一贯冷静清高的淮瑾仙君居然这么冲动当场就跑去追了无疑更让人震惊，而且遥剑仙居的主事仙君就这样突然飞出去了好几个时辰还没回来，淮瑾仙君本身就很有名，着实引起了轰动。
　　现在仙居已经乱得不行，本来已睡下的淮风仙君也被硬叫起来主持事务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弟子眼睛一尖，忽然指着天空道：“师兄，那是什么！”
　　三师兄和四师兄抬头一看，立刻俱是一惊，只见好几个九重天的天官正匆匆从天上往下走，位置应当正落在他们仙居大门前。
　　四师兄大惊道：“淮瑾仙君的事，怎么连天官都惊动了！”
　　“他们看上去是要去见师父，应当是师父唤来的吧！”
　　“淮瑾仙君才离开几个时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
　　小弟子远远看着各个仙官的脸色看得心惊，他心悸地问：“三师兄，淮瑾仙君到底是什么来历身份？为何我之前问起，你们都有意闭口不言？怎么他才是去追小师姐过了两三个时辰，淮风仙君就连天官都叫了？！”
　　三师兄和四师兄对视一眼，良久，三师兄才艰难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
　　大弟子震惊。
　　“你们之前这么弄得神秘兮兮的，搞了半天，你居然其实也不知道吗！”
　　三师兄挠挠头，道：“没办法，我和四师弟入门也比较晚了，淮瑾仙君也深居简出很少说话，是大师姐郑重地说过不要探究讨论淮瑾仙君的身世，我们才回避罢了。不过大师姐和二师兄入门很早，应该是知道的。”
　　小弟子闻言，呆呆地望着天空，眼见着那一排天官步调急急地往淮风仙君的住处去了。
　　他房间里还放着淮瑾仙君在小师姐练剑时从剑场经过次数的记录簿，还有那次被淮瑾仙君发现他偷画小师姐画像后罚抄的一千遍心诀。
　　尽管他的猜测早已被两位师兄嘲笑否则，但他此时想到外门弟子们描述的淮瑾仙君去追小师姐的种种反应，心脏突突地跳，心中有一种难以置信的预感，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另一边，淮风仙君的住处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淮风仙君坐在桌案后，齐华仙子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淮风仙君刚躺下睡了一刻钟就被惊恐的弟子强行叫醒，此时头疼得厉害，简直焦头烂额。
　　淮风仙君心情复杂地看着齐华仙子，遥剑仙居又不是天牢，本来就来往随心，帮着师妹溜出去这事好像也没办法用来责罚她，但去向又不能不问出来，而且这一听就不像是齐华会想出来的招数。
　　淮风仙君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才迟疑道：“齐华，你素来稳重，如何会帮兮儿夜逃师门……”
　　“对不起，师父。”
　　齐华仙子抿了抿唇，却不愿意开口透露小师妹去了何处。
　　她道：“我是师姐，必须要保护小师妹……”
　　淮风仙君沉吟，说：“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封信顺着风迅疾地冲开窗户，径直飞向淮风仙君！淮风仙君连忙伸手截住，打开一看，是淮瑾仙君的字迹。
　　淮风仙君一愣，一目十行地看完，良久哭笑不得地一叹，无奈摇头道：“罢了，我们这些当首席大弟子的，或许本就注定要替师弟师妹们收拾烂摊子。我师弟短时间内也不肯回来了。”
　　淮风仙君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年纪也不大，处境又困难，这回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许多地方还太嫩，若换作我来做，会更神不知鬼不觉，闹出来的麻烦也更小。”
　　大师姐：“……？”
　　淮风仙君将信纸递给她看，安抚地说：“你唯一的判断失误，便是和其他人一般太顾忌害怕淮瑾仙君的身份，他只是地位颇高，并非是坏人，不会因为这个就把你心爱的师妹吃了的。罢了，你知晓连瑾的事，来往也不多，想必平日里就对他心怀敬畏，情急之下想法有误也是寻常。华儿，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处理一下后续。”
　　大师姐一愣，将纸信打开。
　　只见上面是淮瑾仙君潦草的字迹，像是情急之下写的，大意是他决定带瑶兮去别处小住修炼，暂时不归师门，请淮风仙君代为传达一下，没有出现问题，让其他人不要太过惊慌。
　　淮瑾仙君和瑶兮显然不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但这个解释倒是不错。
　　淮风仙君大步出去宣布淮瑾仙君带瑶兮外出游历的消息了。
　　大师姐怔怔地将信纸收好，跟在师父后走出了屋子。
　　虽和预计的不同，不过小师妹的确有一阵子不会回仙居了。按照师父的说法，有仙君在反而让人安心，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小师妹的身体。
　　大师姐右手握紧了心剑，持剑望向夜空，真诚地祈愿瑶兮接下来一路顺利。
　　同一时刻，庭院另一边，二师兄忘初的院落也笼罩幽静的月光下。
　　二师兄难得地开了扇面向南面的窗户，好让月色洒进屋子里。
　　仙居中少有的喧嚷热闹，他虽足不出户，却也从其他人的闲谈中弄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师兄敲着地板，听得甚是惬意。
　　世间有万千仙境和万千凡尘小世界，每个凡境的朝代、历史和发展水平都各不相同，他懒洋洋地单手支头侧卧在地上，另一手拿着个也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烟管，乌黑的长发垂散在地上。
　　忘初悠哉随意地抽了一口，口中吐出袅袅仙雾，望着窗外，眯了眯慵懒的眼，勾唇轻笑道：“祝你好运了，小师妹。”
　　话毕，他熟练地拿烟管一勾，仙气一晃，紧紧关上了窗。
　　弯月悠然。
　　……
　　另一边，瑶兮眼睁睁看着师父坐在仙车外写了封信寄回仙居。
　　仙车明明不是非要有人坐在外面，但他也不肯进来，只坐在外面吹冷风，似乎坚持要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冷静了好久，瑶兮云里雾里地被带到了山海仙境，但等仙车抵达，到的地方却并非是她原先计划的灵柚姐姐的住处，还是一处全然陌生的宅邸。
　　瑶兮望着眼前的景象十分迷茫，忍不住出声问道：“师父，这里是哪里啊？”
　　淮瑾仙君一顿，淡淡地道：“……我在山海仙境闲置的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心，海底针。
　　===
　　带球跑是一定要带球跑的，不带球跑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跑，人数翻倍，快乐翻倍！双倍刺激！双倍惊喜！
　　大家跑，才是真的好！【不
　　===
　　啊啊啊啊啊，第二站晚点啦QAQ。
　　可是还有第三站，列车长继续去努力开车，争取早点到达第三站，只能说十二点之前吧，大家不要等嗷，可以明天早上来看啦。


第二十三章
　　瑶兮猛然一个激灵, 带着一点茫然的目光往外看去。
　　这是一座她从未见过的仙宅, 她刚刚在仙车上从上往下看的时候, 瑶兮也能瞧出它的格局很是宏伟。
　　虽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独立居住的宅邸，但是房屋装潢和庭院布景的精美华丽程度竟是不输赫赫有名的遥剑仙居，而且好似也有剑场温泉，后面竟还有一泉瀑布, 一眼就能瞧出价值非凡。
　　瑶兮看得都有点晕了，她没想过师父居然在山海仙境还有这么漂亮的宅子。
　　这处大宅坐落于山林间, 清灵隐蔽，周围都是高高矮矮茂盛的树木，隐约有避世之意。
　　淮瑾仙君直接将仙车停进仙宅的庭院内, 仙车一落地, 他便出声道：“下车。”
　　因为师父在车外, 瑶兮全程绷紧身体不敢动, 此时听到师父说话，连忙打起精神。
　　谁知仙车才刚停稳，淮瑾仙君就撩开了车帘。
　　瑶兮本以为师父只是帮她打开车帘，正要动动坐僵的腿自己下车，谁料下一瞬，师父已经栖身进来，面无表情地将她打横抱起！
　　“啊。”
　　瑶兮措手不及地惊呼一声。
　　瑶兮吓得攀住师父肩膀，脸红道：“师父，我可以自己走的，也不会跑啦。”
　　淮瑾仙君却没理她, 自顾自走得飞快。
　　瑶兮呆呆地被师父带进了仙居里。
　　她看着眼睛两侧迅速后退的陌生风景，脑子还是懵的。
　　现在她的确是按照计划在山海仙境里了，但是师父怎么也一起来了？！
　　眼下算是什么状况？逃跑算是成功了吗？可是她本来是为了躲师父才跑出来的，现在师父一块儿跟过来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回遥剑仙居，还是到山海仙境来了，还在师父的仙宅里？
　　瑶兮已经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了。
　　片刻之后，淮瑾仙君径直将她抱到屋内，利落地关上屋门，自己席地坐下，然后也未松手，直接让瑶兮坐在他腿上。
　　“师、师父……”
　　瑶兮迎上仙君深邃的黑眸，万分慌张。
　　师父靠得这么近，他用双臂将她用力桎梏在怀中，瑶兮试着挣了挣，居然没有挣开。
　　淮瑾仙君吹了一夜的冷风，发热的头脑总算有点冷静下来，只是他看着瑶兮仍然百味交杂。
　　正如瑶兮之前所想的那般，仙界之人很少有子嗣，每一个出生在仙界的孩子都是天道所赠，成婚百年千年没有孩子的神仙比比皆是，而他们只有幻境中的那一夜，还是由于仙劫之故，淮瑾仙君从未想过她会有孕。
　　他此刻心中的震惊和纠结还未完全消退。淮瑾仙君根本不敢松手，生怕这小狐狸趁他不注意又逃，他紧紧盯了她一会儿，随后慢慢抬起手，放在瑶兮的小腹上。
　　“唔。”
　　这下瑶兮也知道师父在纠结什么了，她怕痒地动了动，不好意思地告知道：“摸不出什么动静的，我自己摸过好几回啦，还太小了，没有反应。”
　　淮瑾仙君触手一片柔软。
　　瑶兮的腰肢纤细，现在的确还没有动静，甚至很难想象她腹中已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淮瑾仙君有片刻的失神。
　　淮瑾仙君微抿薄唇，夹杂着隐约的担心问道：“你……难受吗？”
　　“还好。”
　　瑶兮开朗地回答道。
　　“应该就像之前那样偶尔有些恶心畏冷吧，平时都没什么感觉。”
　　“嗯。”
　　淮瑾仙君淡淡地应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想替她揉揉肚子。
　　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动手，就见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狐狸适应环境适应得飞快，已经按捺不住到处探头探脑。
　　淮瑾仙君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瑶兮道：“师父，你这里有没有纸笔呀？我得赶快给灵柚姐姐写封信，我本来是打算明天清晨出发，跟她说过我可能明天上午就要到她那里去的，我怕姐姐明天还等我，我得赶紧跟她讲一声。”
　　淮瑾仙君一顿，终于放开了她，到外面拿了东西回来，递给瑶兮。
　　瑶兮拿到纸笔，也来不及找合适的书写之地，就地迅速地写了几笔，就马上将它捏作小纸条卷起来，用仙术放飞了出去。
　　但瑶兮一抬头，就看到师父还默默地站在旁边。
　　“今夜夜已经深了。”
　　他一见瑶兮抬头，就顺势开口道：“你随我来。”
　　瑶兮疑惑地站起，跟着师父往外走，直到被他带到一间卧房前。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今晚先睡在这里，车上的行李我明日帮你拿过来。”
　　淮瑾仙君面无表情地道。
　　瑶兮一看天色，的确相当晚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又赶了大半个晚上的路，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瑶兮这么一想就觉得困了起来，但她又见这间屋子左右房间都是空的，不由问道：“那师父，你睡哪里呀？”
　　淮瑾仙君冷淡地答：“我自有去处。”
　　言罢就不再答她，将瑶兮送进房间就背过身去了。
　　瑶兮一想也是，这么大个宅子总不可能只有一个卧室，再说她也的确困了，晕乎乎的，只想着麻烦事明天再和师父交代吧，便打了个哈欠，放出尾巴耳朵，关上门，盖上棉被裹成一团趴在床上睡去了。
　　淮瑾仙君却未离开，直到感觉到她睡下，方才走向庭院中。
　　……
　　另一边，灵柚仙子每日都修炼到很晚，其实此时还醒着。
　　灵柚前几日突然收到过瑶兮的一封信，瑶兮写道：“姐姐，医仙说我怀孕了，我不想让师父知道，能不能到你那里躲一阵子？师父这几天在别的地方修炼，不在仙居中，为了不让师父捉到，我会趁着这几日很小心地过来的。”
　　灵柚清楚之前发生的事，得知瑶兮怀孕也吓了一跳，尽管她觉得瑶兮就这样跑掉，等淮瑾仙君知道以后，可能问题更大，但既然妹妹自己有主意希望她帮忙，灵柚自是愿意帮的。
　　于是灵柚就收拾收拾了自己住处多年闲置的次卧，准备腾给瑶兮住，还想着等她来了以后，两人一起去挑点给小狐狸的玩具什么的，谁知等到半夜她正要去睡觉，忽然又收到了瑶兮的第二封信。灵柚打开一看，只见字迹很是匆忙，而且语气欲哭无泪——
　　“对不起，姐姐，我半路被师父捉到了，去不了你那里了，你明天不要等啦。你放心，虽然师父中途截了车，但除了车轱辘冲坏了一点，车还好好的，改天还能坐去找你玩的。”
　　灵柚：“？？？”
　　不是，我的宝贝傻妹妹，你人不要紧吧？！没缺胳膊断腿，没给仙君抓起来关在哪里虐身虐心吧？！
　　……
　　与此同时，瑶兮正在被窝里，裹着尾巴睡得酣甜。
　　她不知道的是，这座仙宅里的确有数不清的卧室，但淮瑾仙君在屋外等她睡着以后，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她屋外的庭院中独自握着剑，一动不动地静静站了一夜。
　　他从身边摸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地在眼前摊开。
　　巧笑明眸的瑶兮出现在画卷之上。
　　这是他那天从淮风仙君的小弟子那里没收来的画卷，他每回看到都心情复杂，但又忍不住去看。
　　去云边瀑布时，他因数日见不到兮儿，就将这幅画收在了心剑剑鞘系的仙囊中，随身携带。
　　他来追瑶兮时跑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拿，反倒是这幅画随着剑带在了身上。
　　淮瑾仙君凝视着画卷，端详了许久。
　　指尖轻轻触过瑶兮的面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是有了决定，将画卷收起，抬起头。
　　淮瑾仙君望着夜空中的满天星辰，冷淡的神情看不出心思，眼看着黑夜由黑泛白、星光黯淡，一夜未语。
　　瑶兮昨夜后半夜才睡，理所当然地睡到正午才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便抖抖尾巴毛打算走出去，谁知一开门，就看到师父站在门外。
　　瑶兮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师父了，当即吓得不轻，慌乱道：“师父？！你在这里做什么？”
　　淮瑾仙君依旧是平时的样子，清俊的眉眼，冰冷的目光。
　　他回过头见瑶兮开门，便转身走过去。
　　淮瑾仙君大步走到她面前，道：“兮儿。”
　　他说：“成婚吧。”


第二十四章
　　瑶兮才刚刚睡醒, 骤然听到师父说话的声音, 还以为自己没清醒听错了，揉了揉眼睛。
　　然而淮瑾仙君一顿, 从身后拿出一把花来, 递到她面前。
　　淮瑾仙君这花也不知是从哪里找的, 花瓣上还带着点点露水, 显然刚采不久, 一看就是林间的野花, 但也不知是什么品种, 生得十分优雅, 合在一起很是清新漂亮。
　　瑶兮这回是真的呆住了。
　　这把野花和师父的形象实在是格格不入，尤其是师父还握得很小心，没有伤害茎叶。
　　她连揉眼睛的手都忘记放下, 愣愣地看看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花, 还有面无表情地将花递给她的师父。
　　瑶兮呆呆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淮瑾仙君再度说：“成婚。”
　　淮瑾仙君也没有多解释, 就用那双淡漠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语气生硬而坚持：“我们两人成亲, 以后以夫妻的身份生活。”
　　瑶兮望着师父认真强硬的神情, 心跳速度激增, 心脏一瞬间都要跳停了。
　　她几乎不敢与师父对视，面颊不由自主地一下子通红, 但她愣神之后, 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连忙摆手道：“没关系的, 师父。婚姻在仙界是很重要的事，我们两个之前……是意外情况，算不得数。你不必因为我怀孕，就勉强自己同我成亲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瑶兮感到师父的眼神一下变得非常失望。
　　但这种错觉只存续了一瞬，只在眨眼间的功夫，瑶兮面前的男人就又变回了那个清傲冷锐、不可亲近的师父。
　　他冷漠地说：“你如今已经有孕。”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瑶兮的腹部，道：“你许是不愿与我成婚，但即使你自己不在意，也应当考虑一下孩子。你既想将它生养下来，若是我们不成婚，这个孩子就不会是婚生子，日后多有不便之处。再者，它出世本也非它自己的意思，理应让它有尽量健全的家庭。”
　　“啊。”
　　瑶兮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
　　她听到师父的话才恍然想起，这里是仙界，不同于她出生长大的妖窟，这里非婚生子是很少的，大师姐、小师弟、小龙太子明佑……每个在仙界出生的孩子都有父有母，不能随便往地上一丢就等着它自己长大。
　　如此一来，难怪师父会在意孩子出生后的情况。
　　瑶兮迷迷糊糊地问道：“所以，我们就姑且成婚，等孩子出生以后，在孩子面前像是寻常夫妻的样子吗？可是师父，仙界的婚姻分量很重吧，你若是日后有别的喜欢的人怎么办呀？”
　　淮瑾仙君的脸色在瑶兮说出这句话后一下冷得厉害，他漠然而冷硬地道：“不会有这种事。我从未想过与他人会有婚姻，我会履行好作为父亲的责任，日后也是如此，我们若是这样成婚，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愿，我也不会碰你。”
　　淮瑾仙君忽然顿了顿，又问：“难不成，你有别的心悦之人？”
　　“没有没有！”
　　瑶兮不明白师父的语气为什么突然听起来生气了，但赶紧摆了摆手。
　　她是喜欢师父的，其实不介意的啦。
　　听师父说了这么多，瑶兮也觉得他们成婚或许对腹中的小狐狸来说比较好，一咬牙点头道：“那成吧！”
　　淮瑾仙君将花放到她手上，淡淡地说：“好，那我去准备。”
　　瑶兮一愣，懵然地问：“还要准备吗？不是只要简单地拜一下天地就行了吗？”
　　然而师父的仪式感比她想象中还要强，他闻言便蹙眉道：“不行。这里什么都没有，屋子都空荡荡的，我们两人没有婚服，屋内也无锦被红烛，这样怎么能算成婚？”
　　他说：“兮儿，我去准备东西，你在屋里等，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好。”
　　师父的认真让瑶兮觉得意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歪了下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刹那，她居然觉得师父在准备婚礼的事情上似乎颇为积极兴奋，但仔细一看，还是冷冰冰的脸。
　　这个时候，瑶兮注意到自己手里捧着的、师父送给她的花，兴致勃勃地道：“对了，师父，这些花的茎叶都很完整，应该可以种的吧？”
　　淮瑾仙君一顿，颔首道：“可以，我用心剑斩的。”
　　用心剑斩的，只要不动伤念就是保留有生机，完全可以找个盆种在里面。
　　瑶兮喜滋滋地拨弄着怀中野花的花瓣，她又问：“那我可以在仙宅里转转吗？灵柚姐姐担心我，想来看我，我可以告诉她地址吗？”
　　“可以。”淮瑾仙君再度颔首道，“以后我们会长期住在这里，你可以随意。”
　　瑶兮喜形于色，兴高采烈地惊喜道：“谢谢师父！”
　　淮瑾仙君注视了她一会儿，说：“我会尽快回来。”
　　……
　　成亲的事情就这样摆上了议程。
　　淮瑾仙君外出准备成亲的物品了，瑶兮马上也联络上了灵柚姐姐。
　　灵柚的确很担心瑶兮，她在收到瑶兮说她被师父捉到的信后就一直惴惴不安，于是等收到瑶兮送过来的她和淮瑾仙君在山海仙境的地址，她第一时间就寻了时间上门拜访。
　　瑶兮见到她很高兴，马上就叫了声：“姐姐！”
　　灵柚循着地址找到淮瑾仙君的住处，但她看到是这么一座位于隐蔽的山林之中、宏伟华美的仙宅，亦不由怔了一下。
　　瑶兮从成仙以后就跟着淮瑾仙君住在剑修仙境可能不清楚，但事实上，这座仙宅在山海仙境的地段是很好的。山海仙境是个相当大的仙境，有许多湖山之景还有成百城镇村庄，淮瑾仙君这个住处位于仙气充裕之地，方便修炼，但也离城镇市集不远，以仙术来回，要不了一刻钟便可往返，虽是隐蔽避世的地点，但周围也有几处人烟兴旺的人家齐聚之地，既有人气也不失幽静。
　　更何况他们还独户占了不小的地方，光看外表地点，便知不是很有声望的人家，是绝住不起的。
　　灵柚原先就在意淮瑾仙君的来路，此时一见淮瑾仙君不止在剑修仙境，在山海仙境竟也不声不响的有着这样的宅邸，心中不由又警觉了几分。
　　她踏进院子的时候，瑶兮正在欢喜地种花草，灵柚见状不由愣了一下，问道：“兮儿，你在做什么？”
　　瑶兮当时刚拿到花的时候没感觉，但等师父走了以后，她看到手里捧的花，却忽然高兴得不行。师父以前还从来没有送过她花，这是第一次送呢！
　　一定要好好养起来！
　　于是瑶兮就在庭院里找了个大小合适的花盆，在里面放了土，用仙气重新催出花的根茎，让它们长在花盆里面。毕竟是有意保留了生机的野花，马上就长结实了。瑶兮刚种好，灵柚仙子就来了，她忙眼前一亮，将花盆举起来给灵柚看，说：“这是师父送我的呢！”
　　灵柚由于瑶兮那封告知被抓的信，在过来之前设想了许多糟糕的情况，觉得瑶兮怀着孩子半夜偷跑，淮瑾仙君肯定被她气坏了，却唯独没有想到瑶兮这么开心，见状倒是诧异了一瞬。
　　她担心地上下打量瑶兮，要知道为了以防万一，她连伤药都夹在袖子里带来了，此时见瑶兮有手有脚、活蹦乱跳，总算松了口气。
　　灵柚担忧地询问道：“你和淮瑾仙君没事吧？淮瑾仙君知道了情况，可有责怪你？”
　　“没有。”
　　瑶兮摇头说。
　　“师父昨夜好像是生气了，但是没怎么责怪我。”
　　灵柚闻言一顿，其实最好是想亲自问问淮瑾仙君，但见仙君好像不在宅中，左右看看，又问：“那你师父现在人在何处？”
　　“师父出去了，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
　　瑶兮先回答了灵柚仙子的问题，继而稍稍整理语言，主动说道：“姐姐，师父让我和他成亲。”
　　“成亲？！”
　　这件事果然让灵柚仙子大吃一惊，惊讶道：“淮瑾仙君吗？！”
　　瑶兮点了点头：“嗯！”
　　灵柚有点想象不出那位淮瑾仙君让瑶兮和他成婚的模样，吃惊极了，但马上又想起瑶兮有孕的事，问：“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吗？”
　　瑶兮想到师父是因此才像与她成婚的，有点失落，但马上又认真地应道：“师父说这样对它会好些，我也觉得如此。”
　　灵柚惊得张大了嘴。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瑶兮和淮瑾仙君现在在其他人都不认识他们两人的地方，若是成婚，对于养育孩子来说肯定是件好事。
　　她是知道瑶兮素来喜欢淮瑾仙君的，但是想到淮瑾仙君的性格，一时替她高兴，一时又有些担忧。
　　好在瑶兮此时的状况远比她本来想象的好得多，灵柚摸摸她的脑袋，说：“我知道了。你和仙君没事就好，现在我们都在山海仙境，你若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寻我。”
　　“嗯！”
　　瑶兮感激地应下。
　　……
　　灵柚仙子确认过瑶兮没事后不久便离开了。
　　师父白天外出做婚礼的准备，晚上会回来休息。
　　瑶兮自己在仙宅里住着，师父说她可以四处乱逛，她便就不客气地将仙宅里里外外地跑了一圈，没多久就将布局搞清楚了。
　　一眨眼过了两日。
　　她脑海中还想着师父说婚礼需要准备，却又有点猜不出师父到底是想怎么准备，当夜便怀着疑惑的心思在屋里睡着了。
　　谁知第二日天亮，瑶兮一觉睡醒，刚推门出来，就发现整个仙宅已经全然变了样子！


第二十五章
　　昨晚她睡觉之前, 仙居还是原来门庭冷清的模样, 唯有师父进进出出。
　　然而此时，每一间屋子的屋檐下都挂了数盏喜气的花灯, 所有的门柱、窗台都上了红漆, 花窗的样式换了新的, 花窗上新贴了红双喜, 庭院从树花到盆栽都重新布置过了, 地上铺了花瓣。
　　瑶兮一路走到仙宅门前, 才发现大门外也挂了两盏最为华丽的灯笼, 贴了双喜, 脚下铺上了地毯，连门和门框都重新上漆了。
　　整个仙宅给人的气氛焕然一新。
　　尽管瑶兮清楚以师父的修为来说，上漆、换灯笼之类布置应当只是挥一挥袖子的事, 但是这些布置用的材料却是要寻、要买的, 而且他必须考虑的非常细致。
　　瑶兮被师父超乎寻常的仪式感吓了一跳, 他们不算是两情相悦的正经成亲，只是勉强成婚罢了, 瑶兮本来以为不用这么夸张的。
　　而眼前的场面实在过于铺张, 简直是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要成婚一般。这么大的工作量, 瑶兮甚至不敢猜师父是什么时候做得准备，前夜仙居中还什么都没有呢, 难不成师父……昨天没有睡吗？
　　就在瑶兮头脑发晕的时候, 淮瑾仙君恰在此时悄无声音地走了出来。
　　瑶兮毫无防备地转过身, 就看到师父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顿时一个激灵。下一刻，却见师父将一个锦盒递到他面前，说：“试试。”
　　瑶兮迟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大红的喜服。
　　瑶兮的脸立刻就红了，马上要和师父成亲的真实感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强烈，她不由道：“我、我……”
　　淮瑾仙君道：“我确认过了，今夜戌时，良辰吉时。我们在那时拜天地成亲，我过来接你。”
　　师父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全，远比瑶兮要来得较真，瑶兮晕乎乎的状态下，甚至连点像样的建议都提不出来，唯有顺着局势点头道：“好。”
　　她在师父的注目下抱着衣服跑回了房间里，师父说还有布置没有完成，继续去做了。
　　瑶兮心脏砰砰直跳，默默将师父给她的婚服换上。
　　非常合适。
　　瑶兮都不晓得师父是何时弄清她衣服的尺寸，但喜服穿在身上极为合身，无一寸不贴合，相当舒适。
　　时间过得飞快，戌时马上就到了。
　　师父说是过来接她，实际上只是从仙宅的一侧走到这一侧来罢了。淮瑾仙君到的时候，瑶兮便穿着这一身盛服从屋中走出来。
　　淮瑾仙君原等在院中，但看到瑶兮的模样，当即就愣了。
　　她穿的是他亲自挑选的喜服，朱红色华服裹身，宽袖垂身，裙摆逶迤拖地。她一头乌发垂腰，被婚服的颜色衬得面若桃花，衣袂衣摆镶玄色边、绣金喜纹，镶嵌珍珠的绣带束腰，显得腰间不盈一握，外披的红纱随风扬起，清逸飘飘。
　　瑶兮见他望过去，面上还有几分娇羞的芙蓉色，如画一般。
　　瑶兮一推开门，便看到师父穿着和她配成一套的喜服，他本就清俊，着如此华服，玉带在他腰间一束，更衬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站在夜色之下，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瑶兮不知该不该上前。
　　淮瑾仙君亦怔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道：“来吧。”
　　“嗯！”
　　瑶兮忙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随他向前走去。
　　经过一个下午，仙宅变得更为华盛喜庆了。天色已晚，整个仙居事先挂上的花灯尽数亮起，将整个府邸照得如宴会一般灯火通明，艳丽的火焰在精致的花灯罩内跳动，印出精巧可爱的花形影子。
　　师父甚至备下了喜联、红烛，洒了花生、桂圆、莲子，还设了点心。
　　瑶兮越是在这种氛围下，越是脑袋晕晕的，觉得竟像是她是两情相悦、认认真真地与师父完婚的婚礼一般。
　　瑶兮握着师父的手，踩着一地的花瓣被他牵到庭院的空旷之处，两人跪在这里，并肩对着今夜皎白的明月拜了天地，行了夫妻礼。
　　这样一来，无论他们这场婚事是不是原是为了他们在瑶兮腹中的孩子、两人是不是貌合神离、决定是不是仓促，婚姻关系都已经宣告礼成于天地，再无周旋更改的余地。
　　瑶兮行完最后一礼，维持着跪的姿态从地上起身，看着空中悠然月色，忽然恍惚。
　　她偏过头去看身侧清冷但出奇俊美的师父的脸。
　　他们两个事实上是假夫妻，可是仪式却是真的。
　　以后除了他们自己两个知情人，从外人到天道，都会当他们是夫妇。
　　瑶兮终于忍不住茫然地道：“师父，这样的仪式会不会太隆重了？”
　　“大婚此生唯有一回，即便是做样子，也没有随便一说。”
　　师父淡淡地道。
　　淮瑾仙君侧过脸，望向她。
　　瑶兮一惊，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月光令她眼花了，她竟觉得师父那双冰眸此时注视着她的目光好似格外温柔。
　　瑶兮下意识地想揉眼睛，但下一瞬，淮瑾仙君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打断了她的端详。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拨开她鬓边的乌发，替她簪在头上。
　　瑶兮伸手一摸，感觉出应当是一支步摇。
　　“准备得匆忙，这是……赠你的礼物。”
　　淮瑾仙君简单地解释了这么一句，便移开目光。
　　“过来喝合卺酒吧。”
　　瑶兮这时才想起仪式原来还没有完成，合卺酒还没有喝。
　　淮瑾仙君早已在一旁备下了仙酒，一壶白瓷仙酒还有两个小酒盏。
　　瑶兮凑上前去，接过师父递给她的小酒盏，师父微微俯身，靠近与她交臂。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让瑶兮还未饮酒，脸上就浮上了微熏的红晕。
　　淮瑾仙君马上就将自己杯中的酒引了，瑶兮也想喝自己的，但还不等她嘴唇沾到杯边，淮瑾仙君凑近将她的酒盏截过，说：“你有孕在身，仙酒少喝为好。”
　　说着，他将瑶兮的酒盏也凑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
　　“啊。”
　　瑶兮被仙君提及身孕的事，微红了脸。
　　这么说起来，她刚同师父从闭关之地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孕，还醉过一场，虽说仙酒不比凡酒，对身体不会有影响，但的确还是不碰得好。
　　她看着淮瑾仙君将杯中酒喝下，但神情仍是清明，丝毫没有醉意。
　　瑶兮歉意地说：“对不起，师父……”
　　“无妨。”
　　淮瑾仙君顿了顿，又说：“兮儿，日后在外人面前，你莫要再唤我师父了。淮瑾仙君这个称呼也不要再提，我们是离开遥剑仙居隐居在此，此处没有淮瑾仙君。”
　　瑶兮一愣，道理她都明白，忙点点头。
　　但她又不解地问：“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呢？”
　　对方略一思索，回答道：“直呼连瑾，亦或是唤夫君吧。”
　　“夫、夫君！”
　　瑶兮一惊，连忙试了试。
　　连瑾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似也一顿，许久，方才应道：“嗯。”
　　她又试道：“连瑾！”
　　连瑾照旧应道：“嗯。”
　　瑶兮明明一滴酒都没沾，此时却感到脸上滚烫。她有嗅到师父身上淡淡的仙酒气息，或许是因此醉了。
　　她又扯着师父的袖子，撒娇似的一连喊了好几回，美其名曰多练几次赶紧习惯一下，师父今日大约有这个理由在，也没有拒绝她，一一应了。
　　有师父这般纵容，瑶兮脑袋晕得愈发厉害，感觉今日不是在做梦，就是她掉进了蜜罐，瑶兮一直嗅他身上的仙酒气息，让自己晕得更厉害点，甚至想找个机会打着胆子滚进他怀里。
　　这时夜渐渐深了，月亮已升到当空。
　　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
　　淮瑾仙君低头看着不知是真的嗅多了酒气熏醉还是太晚困了、迷迷糊糊趴在他肩膀上的瑶兮，扶了她一把，清声道：“夜已晚了，礼已成，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回去睡觉，我也回去了。”
　　淮瑾仙君礼貌地起身，准备独自离开。
　　瑶兮感受到师父话语的生疏和客气。
　　瑶兮知道师父在她睡醒之后，就在她的屋中点了红烛、换了锦被，贴上了新的窗花和红喜字，这些都是为了让婚礼的气氛更为完整，但瑶兮听了忽然急了，她壮起胆子趁师父刚转身的功夫，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身体贴上去，脸靠在他背上，着急地问：“结束了？婚礼这样就完了？”
　　淮瑾仙君道：“嗯。”
　　瑶兮问：“洞房呢？！”
　　师父：“……”
　　瑶兮委屈地道：“师父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们神仙成婚拜完天地以后还有洞房的。不是你说大婚此生唯有一次的吗，怎么能才只有一半？难不成新婚之夜我要一个人冷冰冰地在客房里睡？”
　　瑶兮感到师父一顿，他没有说话，似是犹豫。
　　瑶兮话里一下就带了哭腔，折腾道：“我想要完整的新婚之夜，洞房也要！一生唯有一次的大婚，我不想留有遗憾，不想一个人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差这么一点，就不是全套了……”
　　瑶兮本来就是在任性撒娇的，说得可怜兮兮的，可眼泪压根没往下掉。
　　她其实没指望师父真的会答应，只是想试试看的。
　　这时，她感到被她用力抱着的师父在她面前转过身来。
　　瑶兮雾眼朦胧地抬眼看他，去扯师父的衣襟，想再卖卖可怜。
　　然而下一瞬，她感到自己身下一轻，师父起身弯下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呜！”
　　瑶兮失去平衡地一呼，赶紧伏在师父胸前。两人都穿着喜服，她感到自己今日分外夸张华丽的裙摆垂了下去，小腿和肩都被师父托着，他们靠得如此之近。
　　她揪住师父的衣襟，缩好窝到他胸口。
　　师父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在住到这个宅邸以后，瑶兮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来师父的住处，她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她的房间，师父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贴了许多喜气的红窗花和双喜字、点了红烛，床上铺了龙凤被，处处都是新婚的气息。
　　一层层的床帐幽深而暧昧，师父撩开层层纱帐，方才将她放到床榻内侧。
　　这个姿态非常亲密，他的胳膊从她身侧撑起的时候，瑶兮甚至能听到师父在她耳畔擦过的呼吸声。
　　瑶兮的心跳这时才真情实感地狂跳了起来，她如愿进了师父的房间，可是感到师父放好她要起身，仍不太安心，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道：“不许走！”
　　“嗯。”
　　连瑾应了一声。
　　他直起身子，然后站在床边，缓缓脱去了外衣。


第二十六章
　　脱掉外衫之后, 师父只着上身的衬衣, 更显得直肩窄腰、身材修直。
　　他慢慢走近，然后俯身上了床。
　　瑶兮看得紧张, 师父弯腰前倾时落在她身上的影子让她有点不安。
　　然而正当瑶兮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也把外衫脱了的时候, 就见师父坐在她面前, 安静地望了她片刻, 然后理整齐衣服, 平平整整地躺下来, 正好躺在床的外侧边沿、离她最远的位置上。
　　他说：“睡吧, 今晚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噢。”
　　瑶兮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着他真的上床来心跳都快停了。此时她望着自己与师父之间足有几寸远的距离，一时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安心。
　　师父素来清冷，在仪表上亦十分考究, 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一丝不苟。他只脱了一件外衫, 剩下的衣衫穿在身上, 都像熨过一般平直。
　　连瑾本来并未想和瑶兮一同睡的，因此房间中只留了一床喜被, 他自己未盖, 直接躺下闭目凝神, 便是将被子留给瑶兮。
　　洞房花烛的红烛不能熄灭，要为守花烛, 屋内还有烛光摇曳, 但在重重花帐之下, 床榻之上仍是幽暗。
　　连瑾躺了一会儿, 便感到身边有人在动，瑶兮像是嘿咻嘿咻地铺开了被子。
　　紧接着，他便感到身上一暖，锦被盖到身上的同时，温暖的女孩子也一并滚到他怀里。
　　瑶兮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脱了，熟练地钻进了被子，滚到他身边，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抱住他的腰，说：“那我要睡在这里。”
　　连瑾：“……”
　　瑶兮理由充分地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呀，肯定没有夫妻是互相躺平了睡的，我也要抱着睡。”
　　说完，她将自己的脑袋塞在师父颈窝间，用力在里面蹭了蹭，想找个足够舒适的位置。
　　就在瑶兮使劲找位置的时候，她听到自己头顶的仙君轻轻一叹。
　　师父翻了个身，侧过身来，将动来动去的瑶兮拥入怀中。
　　“啊。”
　　瑶兮被淮瑾仙君侧身抱住，忽然就不敢动了。
　　她睁大眼睛，头枕在师父的一臂上，双手缩在师父胸前，吃惊地望着他。
　　连瑾轻声问道：“满意了？”
　　“满、满意了！”
　　连瑾说：“那睡觉。”
　　连瑾安静地合上眼皮。
　　瑶兮早在师父真的动手抱她的时候就呆住了，此时竟愣愣地凝视着师父近在咫尺的修长睫毛，半天没有回过神。
　　师父此刻离她这般近，他将她拥在胸前。瑶兮能够隔着薄薄的衣物感受到他的体温，能嗅到师父身上清淡的仙酒气，还有他衣服上雅致考究的熏香气息。
　　这是她在凡间最努力撒娇的时候都没能得到的待遇。
　　那个时候，无论她在师父面前表现得怎么可爱，师父都只是冷淡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过来摸摸她。
　　现在他们成亲了。
　　师父抱着她睡了。
　　原来……原来成功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早知道这么简单的话，她在凡间时就不该当狐狸，应该立刻变成人身，然后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他睡了的！
　　赚了！这一波赚了！
　　以后还要多找理由让师父抱抱她！让他来给她蹭蹭！强行逼他履行夫妻义务！
　　尽管师父是因为她有孕才和她成亲，可是仔细一想，师父以后也没办法再和其他人成亲了，只要她好好努力的话，说不定迟早也能让师父喜欢上她，迟早能拿到心的！
　　这一回，是她赢了！
　　瑶兮惊喜地睁大了眼，胜利来得太突然，望着师父静默的睡颜，她又是懊悔又是兴奋，早知道何必耽误这一百多年，激动得恨不得在床上打滚。过了好久，她才心满意足地往师父下巴底下蹭蹭，找了个暖和位置亲热地窝在里面。她本身也有些累了，没多久便舒服地睡着。
　　然而在瑶兮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后，纱帐之下，一动不动的淮瑾仙君睁开了幽深的眸子。
　　怀中的女孩子散发着甜美的香气，毫无戒备地蜷缩在他胸口、柔软的身体贴着他，连瑾根本没有可能睡着。
　　他幽幽地注视着瑶兮，端详她精致的五官。
　　这张面容，与他一百多年前在凡间初见她时的样子，一一重合。
　　他明明对她怀有难以启齿的念头，明明对她抱了作为师父以外的别的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却借怀孕为契机、用瑶兮想生下这个两人都意料之外来的孩子为借口，就此提议让瑶兮和他成婚，就连连瑾自己都觉得不是君子之举。
　　可是他们毕竟成婚了。
　　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可是这一回，是他赢了。
　　连瑾望着埋头在他胸前沉睡的瑶兮，略微紧了紧拳头，沉沉地想到。
　　连瑾安静地凝视了她许久，过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她落下的碎发，这才跟着闭上眼睛。
　　……
　　“听说剑修仙境的淮瑾仙君，前些日子，忽然带着他的小徒弟跑啦！”
　　清晨，仙雾朦朦，晨气尚未驱散，山海仙境早起的居民们凑巧聚在一起，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同寻常一般聊起天来。待其中一个人提着摘菜的篮子提起此事，大家俱是吃惊不已，唏嘘起来。
　　淮瑾仙君是什么人？
　　即便都是在仙界，神仙的品阶也是有不同的，最多的是寻常小仙，生活在仙境中如常人一般，只负责些杂事，仙力也有限，颇有人间烟火气；厉害的是四海龙王、各境之主那般有名有姓的大仙，仙力高强，极有声望。而淮瑾仙君那般的，便是赫赫有名、受人尊敬的仙君上仙。
　　他相貌清俊出众，气质出尘，修为高不可测，在凡间仙界也都完成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不朽功绩，不止在剑修仙境中是人人皆知的仙君，在其他仙境中，也是无人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对住在山海仙境、连上九重天都费劲的寻常仙境居民来说，淮瑾仙君简直是传说一般的人物。他的八卦，自然也都是在和其他人谈天时才会惊异谈起的。
　　“淮瑾仙君那般传闻中十分清傲的人，竟也会突然带弟子跑了的吗！”
　　另一人护着手中的孩子惊讶地说道，她脚边还有两只半大的毛茸茸的孩子在玩闹地跑来跑去。
　　“可是淮瑾仙君，为什么要忽然离开剑修仙境呢？还有，既然说是跑，为什么还要带着徒弟？”
　　一人摇头道：“不大清楚。我也是听住在剑修仙境的亲戚来信说的，遥剑仙居对与此有关的事情三缄其口，大家都弄不清楚，跑也只是误传出来的一种说法，好像实际上是淮瑾仙君带着弟子去游历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了一通，谁都说不出淮瑾仙君现在人在何处，还有人忍不住猜他其实是带着心上人私奔了，被其他人纷纷取笑。
　　“淮瑾仙君若是动情，我把我昨天做好的榔头吃了！”
　　附近集市的铁匠大胆地发言道。
　　聊到后头，话题也偏了，不知不觉又说回到山海仙境内的事。约莫又聊了一炷香的功夫，忽然有人想起了什么，指指旁边幽僻的山林，说道：“对了！你们知道山里的那座仙宅吗？我前些日子晚上起夜，正好看到有一架颇为华丽的仙车落在里面，好像是那座仙宅的主人，近日回来了！”
　　此话一出，马上又有人接口道：“好像是的！我昨天晚上，也看到那座仙宅灯火通明，像是办什么宴席似的，似乎有人住进去了。”
　　“果然？”“真的？！”
　　铁匠惊奇道：“我在这里住了好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见那间仙宅的主人回来过，明明是那么好的一座宅子……”
　　“说起来，我们就住在那附近。”
　　其中一人提议道：“如果真的，我们要不要找机会过去确认一下？那家的主人以后要是在这里长住，大家就都是邻居了，于情于理，也该拜访一番……”
　　此言一出，同样住在周围的人迅速都表示赞同，并且热闹地讨论起来……
　　……
　　这个时候，刚刚经历了洞房花烛夜的瑶兮，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醒了过来。
　　她这一晚睡得很舒服，被窝里十分暖和，只是她睁开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窝里只有她一个人，师父已经不见了。
　　房间内整齐得一丝不苟，红烛已经熄灭了，昨夜属于师父的婚服平平整整地叠好放在床尾，很有师父行事的风格。
　　瑶兮看得出神，没能从师父怀里醒来，她内心略有几分失望。而且师父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他竟起得这么早，瑶兮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
　　瑶兮从床上走下来，检查了一下屋内的情况。
　　吉服已经被师父换下，但是别的东西都在远处，按照在仙居时的惯例，师父应该是去练剑了，他一年三百多天每天早晨都会早起练剑，无论风雨，只是如今换了新宅，也不知道师父练剑会去哪里。
　　现在仙宅只有他们两人，瑶兮下意识地便想去寻师父。师父的房间里没有她的衣裳，瑶兮索性披了昨夜的吉服就往外走，剑场没有师父，庭院也没有，瑶兮知道师父在遥剑仙居练剑时不喜欢人打扰，会到人迹罕至的仙居后山深处，今日她便也往仙居后面的山林中走去——
　　然而走到林子深处时，瑶兮的步伐忽然一顿，不自觉地收回脚，躲到树后。
　　仙宅的后山深处有一泉不大不小的瀑布，自是不及云边瀑布，但水是暖的，可以往下引到庭院后作温泉，而且水流湍急，巨大的水流哗哗作响，气势颇为凶猛。
　　瑶兮看到师父冷面站在瀑布前，拔出剑，面无表情地利落斩下——
　　轰！


第二十七章
　　瑶兮瞳孔一缩——
　　只见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刚才还滚滚而下的瀑布忽然倾天而起！
　　水花四溅，被掀起的瀑布也不知一口气飞高到了多少里, 瑶兮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顶, 反而是水流如晴天暴雨般倾盆而下, 将天空从上到下映出数道霓虹！色彩焕焕！
　　瑶兮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壮丽的景象, 师父在教她练剑的时候都会将修为压到极低, 但即使如此, 师父表现出的威力也已经很强，然而此时, 那倾天而下的瀑布水掀起的万丈高浪，让瑶兮呆愣地抬头站在原地，竟是一步都挪不动了！
　　瑶兮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
　　瑶兮在仙界的这一百多年也算见过好几位十分出色的仙君了，可是从未有人能够做到像师父这样，即便是淮风仙君也不行，最关键的是，师父的神态看起来非常平静轻松，像是随手而为之。
　　灵柚姐姐问过她，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修为？为什么仙界的其他人，除了淮瑾仙君的仙号之外，都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
　　瑶兮在过于强势的剑风气势之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咔嚓！
　　被她不慎踩到的枯树枝发出一声脆响。
　　“……兮儿？”
　　连瑾听到声音回过头, 看到瑶兮穿着昨日大红的吉服小心翼翼地缩在树后，身上的衣服还尽数被他掀起的瀑布水打湿了，不由蹙起眉头。
　　连瑾昨夜抱着瑶兮，一整晚都没心思睡觉，好不容易浅眠了一两个时辰，又被她睡觉的时候不自觉蹭来蹭去的动作蹭醒，结果一睁眼就瞧见瑶兮在他怀里把自己睡觉穿得里衣蹭歪了，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锁骨玲珑，肌肤雪白。
　　大片凝脂般的皮肤忙不迭尽数撞入眼中。
　　她今日着桃粉色的小衣，系带松松垮垮地吊在皎白的脖颈上。
　　男子在早晨本就是反应比较强烈的时候，若非他拼命提醒了自己好几遍瑶兮怀着身孕，根本控制不住本能疯狂的气血上涌。
　　连瑾尽量替她整理好了衣服，可是人也冷静不下来，完全没有办法装作无事发生的继续睡在瑶兮身边，索性拿了剑跑出来强行吹冷风，从天黑练剑练到天亮，又到这里用瀑布泻火发泄。
　　此处只是观赏性质的瀑布，水力自是无法同云边瀑布相比，连瑾劈得颇为轻易，没有起到多少发泄的效果，就在这个时候，他回头看到瑶兮站在他身后。
　　连瑾想起瑶兮没怎么见过他这般不大压抑的练剑，难怪面露迷茫之色。
　　她连喜服都没换下来，但没穿最华丽的外衫，外穿的红色单衣浸湿了贴在身上，衬得身段窈窕，亦有点可怜的样子。
　　连瑾看得皱眉，早知道瑶兮会过来，他就不将瀑布掀起来了。他收了剑，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师父同平时一般神情淡漠，迎上他冰冰凉凉的眸子，瑶兮有一点紧张。她缩了缩藏在袖子里的手，说：“我早上醒来没有看见你……”
　　“我出来练剑罢了。”
　　连瑾平静地回答。
　　话完，他记起瑶兮昨夜有些醉态，她昨夜分明没有喝酒，却被仙酒的酒香熏得晕乎乎的。故连瑾顿了顿，又问：“清醒了？”
　　“嗯。”
　　瑶兮忙点了点头。
　　连瑾看着瑶兮身上的装束，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着却还是昨晚与他成婚时的模样，像个新娘一般，也不知该怎么说，眼神不自在地移了一下，说：“走。”
　　“去哪儿？”
　　瑶兮迷惑地问。
　　连瑾道：“你去泡个温泉暖和一下身子，顺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
　　仙宅内的瀑布水其实本身就是温泉，瑶兮被浸透了衣裳也并不冷，但为了以防万一着凉，还是如师父所说的那般重新去沐浴更衣了一番。
　　温暖的水流从皮肤上温润滑过，瑶兮泡着泉水，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师父今天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爬起来练剑了，起得居然比平时还早。
　　难道是不想和她睡一起？
　　说起来，师父今日自己也在瀑布底下，因为瀑布的关系全湿透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着凉。
　　瑶兮又担心又介意，索性把自己埋进水里，别扭地吐了几个泡泡。
　　从温泉中出来，瑶兮面色红润了许多，冒着健康的红晕。她果真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将吉服仔仔细细地收好，待见到师父时，却发觉师父也在别处沐浴更衣了，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是神情冰冷，周身寒气更甚，一丝泡温泉过的热气都无，竟像是大早上的洗了冷水。
　　瑶兮想问问，但来不及开口，就听师父淡淡地询问道：“这个放哪儿？”
　　他们两个这几天弄成亲的事弄得匆忙，再加上仙宅本就基础物件齐全，倒是让瑶兮辛苦从剑修仙境带来的东西没了用武之地，虽说已经提前从仙车内移到了屋子里，但到现在也没完全整理完。今天安定下来，他们便安静地一起收拾行李，只是极少交谈。
　　瑶兮看了眼师父手里拿的物品，随口说了位置。
　　瑶兮看着一整车几乎都是她的东西，师父走得匆忙，差不多什么都没有，担心道：“师父，你一点东西都没有带……”
　　“我不需要。”
　　连瑾平静地回答道。
　　这个时候，瑶兮想起了什么，连忙找出她放得最小心的那个包裹，飞快地翻了一通，等找到放在里面的那个漂亮的狐狸布偶时，不由立刻惊喜地眼前一亮，珍惜地拿在手上把玩。
　　连瑾看到她这么小心地拿出这个从遥剑仙居带来的娃娃来，倒是愣了一下，墨染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异色，诧异道：“你还随身带着这个？”
　　“这个娃娃是我在后山捡到的东西里最喜欢的了！”
　　瑶兮高兴地说，将娃娃拿在手上蹭蹭，然后很郑重地抱在怀里，放到屋子里最醒目干净的位置。
　　连瑾看着瑶兮摆放娃娃的动作，目光微闪，神色好似复杂，但并非是不高兴的那种感觉。
　　他扫了扫瑶兮的屋子。
　　毕竟是长久闲置的宅邸，再怎么物品齐全，也有些空空荡荡的，而且这里的物品全都是男子之物。
　　连瑾顿了顿，说：“待过两日，我带你到集市去添置些东西，你自己挑选。”
　　“真的？”
　　瑶兮欢喜之情直接写在脸上，她和大师姐备下的东西本就不全，大师姐也是让她到了山海仙境安定下来以后自己再添置的。
　　瑶兮脑袋转得飞快，正琢磨着什么东西是她和师父如今需要的，还要开口问师父，但不等她张口，忽然仙宅外传来几声响亮的敲门声！
　　两人俱是一顿。
　　瑶兮一下子惊住了，她和师父才刚搬来不久，谁会来拜访他们，怎么会有客人？！总不能是遥剑仙居的淮风仙君什么的这么快就找来了吧！
　　连瑾亦是蹙起眉头。
　　瑶兮主动说道：“师父，我去看看！”
　　“一起去。”
　　淮瑾仙君一顿，出声说道。
　　……
　　“这个仙宅的主人，真的回来了吗？我们来得这么急，会不会是空跑一趟？”
　　这个时候，瑶兮和淮瑾仙君两人居住的仙居门外，正三三两两地站了几个仙人，来得有男有女。
　　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全是修为普通的小仙，没有特别厉害的，但是清晨在集市前讨论了这座空置仙宅的主人疑似归来的事情以后，大家都一致同意应该过来看看、与新邻居见个面。
　　只是话说得好好的，真的事到临头，众人又都紧张起来，毕竟这座宅子相对来说避世，占地大，地段又极好，谁都知道住在此处的主人很可能是比他们有声望得多的仙君，说不定颇为尊贵。
　　可是要是真的做了邻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早点打招呼为好。
　　一个男仙忐忑地搓了搓手，分析说：“应该不会跑空的，昨夜好多人都瞧见这里灯火通明，肯定有人回来了。而且你瞧，这门前还挂上灯笼了，我半个月前从这儿经过，还没有呢。”
　　“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家呢？”
　　另一个女仙亦不安地问道。
　　“我们冒然过来拜访，不会打扰到人家吧？”
　　大家小声议论了一会儿，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咯吱——”一声打开，所有人当即停住议论，往门内望去，下一瞬，人人都不觉噤了声。
　　只见站在门后的是个生得十分漂亮的女仙，明眸皓齿，丹唇雪肤，她骤然将门打开出现在门后，只让人刹那间觉得一阵春风带着花意迎面吹来，绚烂至极，暖意融融。
　　这些住在山海仙境的小仙没怎么离开过仙境，且不说这个，即使竭尽所知、放眼山海仙境中，他们也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人。
　　而在这个仙子身后，还站了修眉俊目、风神秀逸的冷面仙君，但即使不曾靠近，也能感到对方修为极高、不好亲近。
　　住在附近的仙人们完全没想到住在仙宅中的主人会是如此出众的一对男女，当即都出了神，竟一时判断不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瑶兮开门看到屋外是一群不认识的人也是茫然，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呀？”
　　“我、我们是住在附近的神仙。”
　　还是站在最前面、还牵着孩子的女人最先反应过来，怔怔地将带过来的篮子拿到面前。
　　“我们看到你们这里有人住了，便想过来拜访，这些是想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递上来的篮子里，大多是一些山海仙境的人家自己常种的蔬果。
　　其他人惴惴地注视着淮瑾仙君，瑶兮的美貌的确少见，但也能感觉得出她修为普通，而她身后那位仙君，却是修为深不可测，整个人又冷，叫人敬畏得很。
　　瑶兮本来张口想喊师父，但想到师父之前叮嘱过他们以后在外人面前就不是师徒了，又匆匆将话咽了回去，再偷瞄过师父的表情后，侧身一步道：“那你们进来吧。”
　

第二十八章
　　片刻之后, 一行人坐在了厅堂之中。
　　因为第一次见面拿不准对方的意图，双方都颇为忐忑。
　　山海仙境的仙人这一方总共来了七人，其中包括一个被父母带着的小孩子，人人都竖着耳朵拖着尾巴，大约是因为山海仙境人人都有原形, 便没有要完全化成人身才行的礼仪规范。
　　山海仙境的仙人惦记着眼前的仙君仙力高强, 看这间仙宅的规模, 身份地位也只怕远在他们之上, 偏生这位仙君生得冷面无情，让他们不敢开口，只敢等着对方先开腔。
　　瑶兮这边也是紧张得很, 她不太清楚师父的想法，可是她和师父是从剑修仙境里跑出来的, 这是他们第一回 一起面对不知他们身份的外人。师父说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再唤他“师父”, 说得大概就是这种时候了。
　　双方各怀心思, 竟一时安静了片刻。
　　最后还是瑶兮先咽了口口水, 率先介绍道：“我名叫瑶兮，这位……是连瑾仙君。”
　　淮瑾仙君本是想自己说的, 但见瑶兮已自然地替他讲了，一顿, 便只微微颔了下首。
　　仙境不是什么人都能称作仙君的，听到瑶兮吐出“仙君”二字，其他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待他的态度更为肃然崇敬, 见仙君对自己颔首，赶紧各自回礼应对。
　　瑶兮这边先开了口，山海仙境的邻居们也纷纷开了话匣子。
　　“我们就住在这座山比这里略低一点的山脚上。”
　　“我在旁边的集市里开了布庄！”
　　“我们一家也是住在附近的……”
　　各个仙境不同于九重天，并非所有飞升上仙界的神仙都有能力接受凡间的供奉，并为凡人提供庇佑。
　　大多数修为普通的神仙都生活在仙境中，做一些普通的工作，维持仙境的正常生活，同样其乐融融。这些生活在山海仙境的仙兽们显然正是如此，谈起自己的生活工作都十分自豪。
　　大家很快就互通了姓名，瑶兮也马上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他们都有正经的大名，但因为住在这里几百年彼此相熟，似乎更多都喊绰号——布庄的狸猫仙就叫阿布，当铁匠的黑熊仙就叫大铁，住的离瑶兮和连瑾最近的是一家兔子仙，兔子夫人名叫月红，是个颇温婉的清秀美人，她将一对白耳朵和乌黑的长发都用布带一到盘在脑后，原形是黑兔子的儿子一直活泼地趴在桌子上看来看去。
　　月红夫人望着面前一双相貌出色但性格迥异的男女，她显然还是对同为女子的瑶兮更为亲近。
　　月红夫人好奇地看看仙君，又好奇地看看瑶兮，最后不禁问道：“瑶兮仙子，不知可否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呀？”
　　瑶兮的脸“蹭”得一下烫了，这是她最怕被问到的问题。
　　她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纹丝不动的师父，低下头轻声说道：“他是……我夫君。”
　　“哦……”
　　“哎呀。”
　　邻居们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看瑶兮这害羞的神色，还有人有意调侃地取笑道：“你们二位，看样子是新婚吧？”
　　瑶兮羞涩地点了点头。
　　现在这种情况，她和师父……应该也能算是新婚吧？
　　瑶兮又去偷瞄师父的神情，可是师父神态仍旧冷锐。
　　其实淮瑾仙君在听到瑶兮唤他“夫君”时，心脏亦是骤然一跳。
　　无论他昨夜是不是叮嘱过这个，这个词由瑶兮亲口说出来，竟还是让人不禁生出异样的情绪，有一种暧昧的不自在感。
　　连瑾微微垂了眼睑，应道：“是。”
　　邻居们本来还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打趣几句，活络一下气氛，但一看到淮瑾仙君神情不大热络，像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纷纷哑了火。
　　同时，他们看向眼前这夫妻二人的神色也古怪了起来。
　　若说瑶兮也就罢了，这位连瑾仙君虽然没有听说过名字，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厉害，整个人如雪中白刃一般，应当真是个“仙君”没错，可是他性格冷成这样，当真能谈恋爱的吗？有这么活色生香的一个娇妻坐在身边，竟然对新婚有关的话题没有一点反应，这样的夫妻关系，只怕妻子那边会很吃力啊……
　　瑶兮感到不少担心和同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有些不明所以，歪了歪头。
　　她只当是其他人有点畏惧师父，所以放不开手脚。
　　比起其他人，瑶兮和师父相处还是要自在许多，她是敢和师父撒娇的。她想了想，转身推了推师父，亲热道：“夫君，你能不能去拿点点心过来招待客人？我带大家去庭院里看看！”
　　“好。”
　　邻居们原还担心这位仙君夫君不会答应，没想到对方一顿，应了一声，马上就站了起来。
　　连瑾马上就走出了厅室。
　　一屋子的客人胆战心惊地看着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
　　等连瑾出了屋，瑶兮亦笑着起身道：“你们跟我来吧。”
　　一旦没有了修为高出旁人太多的“连瑾仙君”在场，一行人的气氛竟的确缓和了许多，其他人也都敢谈笑了。
　　瑶兮带着几位邻居在庭院里闲逛，不过也不用走到太深的地方，就在外面转转。月红夫人打量着瑶兮，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们两位的原形都是什么呀？”
　　这是在山海仙境再正常不过的询问，山海仙境住的大多都是有原型的妖兽灵兽，但却让瑶兮一愣。
　　她注意到其他人都大方地放着耳朵尾巴，一眼就能瞧出是什么品种。她想要放耳朵和尾巴很久了，一见情况马上就雀跃起来，舒服地松松毛放出白耳朵和九条毛蓬蓬的白尾。
　　在九尾显出的时候，屋内的邻居们都惊呼了一声。
　　瑶兮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白狐。”
　　白狐在走兽眼中也无疑是生得非常漂亮的物种，众人见到皆是惊艳。
　　“原来是白狐娘子！”
　　“我原形也是狐狸呢，虽说不是白色的，竟是同族的妹妹。”
　　狸猫仙好奇地问道：“那你那位夫君，也是白狐吗？”
　　“啊。”
　　瑶兮站在一群有原型的小仙中感到很是亲切，可是听他们问及连瑾，却又一滞。
　　她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原形，答不上来。
　　若是师徒的时候也就罢了，师父不想说，她作为徒弟自然不能多问，再说练剑也不涉及原形。可现在却不行了，总不能说她都不晓得夫君是什么原形，就糊里糊涂的成亲了吧？
　　瑶兮抚了抚肚子，她已经断定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个可爱的小狐狸了，说是一样的应该比较好混吧？
　　决定了，师父从今天开始就是白狐狸了！
　　瑶兮果断地道：“对，他也是白狐狸！”
　　瑶兮说：“我们原来住在别的仙境中，才成婚没多久，是因为听说山海仙境有原形的夫妻比较多，生活和养育孩子都比较方便，这才搬回来的。这间宅子原也是属于我夫君的，日后我们就会住在这里，还请各位多多照看。”
　　“这是当然的！”
　　月红夫人高兴地笑道。
　　“这么说来，你们是会长住了！”
　　“对！”
　　包括月红在内，别的住民们也都对瑶兮心生好感。
　　月红夫人这时想到了什么，热情地邀请道：“说起来，我家中有一小片林地，有春季成熟的仙果，之前就邀请了周围其他仙人后天一起来摘的，你们夫妇住得这般近，要不到时也一起来吧？”
　　“好啊！”
　　瑶兮素来是喜欢玩的，听说有果子可以摘，杏眸当即便亮了起来，也不等同师父说，自己就先答应了下来。
　　月红夫人起先高兴，但转念又想起淮瑾仙君的样子，那位仙君怕是个喜爱清净的性子，便犹豫地说：“不过你那夫君……”
　　月红夫人体贴地道：“你去问问连瑾仙君吧，看他愿不愿意来，若是仙君不愿，你一个人也可以来呀。”
　　“好的。”
　　瑶兮也的确有点担心师父不喜欢和这么多人待在一起的场合，再说，她也没见过师父摘果子。
　　她说：“我会去问问他的！问问……问问我夫君。”
　　这件事就这样愉快地定下来了。
　　邻居一行回到厅堂后，也吃了连瑾拿过来的点心，又简单地聊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客气地走了。
　　连瑾待其他人走后，方才看向瑶兮。
　　瑶兮趁师父不在的时候胡说了一大堆，此时见他望向自己，当即紧张地一抖，警惕道：“干嘛！”
　　连瑾问：“你们刚才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连瑾总觉得瑶兮带着邻居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和瑶兮似乎热络不少，他们应该是聊了不少内容，也不知瑶兮说了什么，他们日后还要在这里长住，总要问问清楚。
　　“噢。”
　　瑶兮心虚地瞧了师父一眼，将他们在外面讲得内容大致说了一下，最后才道：“那个……师父，我还说，你也是白狐狸。”
　　连瑾：“……”
　　连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重复道：“我……白狐狸？”
　　瑶兮：“嗯！”
　　她惴惴不安地瞧着师父，说：“他们问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山海仙境这里又少有人原形……要不，师父你把原形告诉我，我再去解释一下？”
　　“……不用了。”
　　连瑾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但出乎瑶兮意料的是，他盯着她那么久以后，竟也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表情像是有点复杂。
　　连瑾道：“那就这样吧。”
　　“噢！”
　　瑶兮欢喜地摇起了尾巴。
　　她见师父没有追究这个，索性趁热打铁道：“师父，还有一件事，住得很近的那位兔子夫人邀请我们后天一起去他家摘果子呢！你想不想一起去呀？”
　　连瑾一顿，问：“你想去？”
　　“嗯！”
　　瑶兮两眼发光地点头，但她顿了顿，又小心地说：“不过兔子夫人说，师父你如果不愿意一同去的话，可以留在家里，他们不会多想的。”
　　连瑾迎上瑶兮担心的眸子。
　　他略微沉声。
　　他其实看得出自己给了这些修为寻常的小仙很大的压力，他并非是淮风仙君，学不来他那般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不过连瑾本身也并非热络之人，其他人看他如何、与其他人关系是否亲近，他并不是太在意的。
　　连瑾对所谓的采摘果子没什么兴趣，或许其他人也是他不在反而更加放松，但问题是在于瑶兮，瑶兮现在怀着身孕，他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连瑾稍定，说：“我想想。”
　　……
　　时间没多久就到了当天早上。
　　瑶兮到了仙界以后，长期待在剑修仙境练剑，许久没有像凡间那样和其他人一起摘果子了，因此很是兴奋，连马车内的东西都不整理了，第二天一整日都跳来跳去在屋里找可以带去摘果子的东西。
　　连瑾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可是真到了要去摘果子那日，却突然出了变故。
　　连瑾本料想着瑶兮会一大早起来在庭院里蹦来蹦去，闹得满院叮咚，等那位白兔娘子过来接她，谁知约到辰时，瑶兮还没有动静。
　　连瑾疑心有异状，心中一紧，立即去她屋中看她。
　　他到的时候，瑶兮正在反胃，由于早孕期间的反应，看起来十分虚弱。
　　她一见连瑾过去，有点慌张地抬起头，捂住嘴，眼神雾蒙蒙地唤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邻居们试图热烈地聊起新婚有关的话题）
　　淮瑾仙君：（非常认真在听）
　　淮瑾仙君：（热切希望多说点）
　　淮瑾仙君：（因为怕被别人看出来自己反应过于热切而装得过于冷淡）
　　（邻居们被淮瑾仙君的冷淡反应吓怕不敢说了）
　　淮瑾仙君：……？（嗯？怎么不说了？疑惑的视线）


第二十九章
　　瑶兮眼中含着泪光，声音是软的, 捂着嘴看起来是真的十分难受。
　　连瑾的心顿时狠狠抽了一下, 被她这有气无力的一声喊得疼了，心碎至极。
　　他抿起了唇，上前道：“怎么了？”
　　“不舒服……唔……”
　　瑶兮低下头, 伏在屋内的铜盆前, 才没说几句话, 就又因为反胃而捂着嘴干呕。
　　尽管瑶兮以防万一在下面垫了铜盆, 但光是干呕，并未真的吐出些什么。可即便如此，喉咙口反复呕吐带来的抽搐似的灼烧感, 也足够让瑶兮觉得难受，疲惫的眼泪一下子就逼到了眼角。
　　瑶兮扭过脸避开师父的目光, 她其实是不希望师父过来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干呕的样子不好看，所以即使很难过了也没有去找师父, 却没有想到师父自己过来了。
　　连瑾看得心疼，瑶兮从来都很健康活泼, 哪里有过这么虚软的时候, 连瑾看得心都要被揉碎了，顿时在心中自责不已，觉得这是他的责任，若非是他的关系，瑶兮现在又何必承受这么难受的事。
　　连瑾小心地将她护入怀中, 一下一下温柔地顺她的背，安抚似的试图用仙气平缓她的情绪。
　　瑶兮不想给师父看见，偏过头去，担心道：“师父你离远点，我万一真的吐出来了，会吐到你身上的。”
　　“没关系。”
　　连瑾此时几乎是抱着他，要是真的吐了，只怕避都避不开，可是师父的反应十分平静，似乎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就这样在一旁护着她。
　　瑶兮此刻自顾不暇，师父不躲，她也懒得自己挪了，索性就抱着他的手臂，难受地继续干呕。
　　连瑾顺她的背，用仙气无声地哄她。
　　瑶兮被拥着哄了一会儿，恶心的感觉总算止了下来，但有了这么一遭，整只狐狸还是有气无力的。
　　她恹恹地变成小白狐，委屈地从师父双臂中钻出来，一溜烟蹿回床上，往棉被里一扎钻了进去，只留九条尾巴露在外面。
　　连瑾看了眼自己一下就空了的双臂，微顿，道：“兮儿，你今日要不不要去了。”
　　“不要！”
　　瑶兮窝在被子里耍性子，她昨日一整天都在期待今天去摘果子，竹筐都准备好了。
　　她闷闷地道：“我都和月红娘子说好了的！而且这一批种的是仙果，今天不去摘的话，就要等五年以后了！”
　　连瑾迟疑道：“可是你的身体不好……”
　　“只要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就会……唔——”
　　瑶兮不开心地嗷嗷叫，试着辩解，但还没等话说完，下一阵反胃就涌了上来，还没炸起来的毛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瑶兮冲到床边，对着床底干呕。
　　连瑾等她看起来舒服一些，走过去坐到床边，将她仔细地抱了起来，放在腿上，缓缓替她顺毛。
　　瑶兮这时已经没了折腾的力气，软趴趴地趴在师父腿上，眯着眼睛让他撸。
　　连瑾沉了沉声，问：“真的那么想去？”
　　“嗯……”
　　瑶兮不舍地说。
　　“我好久没有摘过果子啦……”
　　良久，她听到师父轻轻叹了口气。
　　……
　　巳时刚到。
　　于是月红娘子如约过来接人的时候，看到连瑾这位仙君和瑶兮一起站在仙居门口，意外地愣了一下。
　　瑶兮这会儿已经不难受了，一见白兔夫人过来，马上兴奋地朝她挥手。
　　月红夫人笑着同她打招呼，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偏移，惊讶地落在连瑾身上。
　　连瑾仙君站在瑶兮身后几步的位置，依旧清冷如常，只在她望去时，出于礼貌对她略颔了下首。
　　在月红夫人的预想之中，这位不好亲近的仙君应当是不喜喧闹人多的场合的，她对瑶兮说若是仙君不愿可以不来的时候，已在心中断定了对方多半会谢绝邀请，现在看到仙居门外站了两个人，反而诧异得很。
　　连瑾看得懂月红夫人的视线。
　　事实上，他昨天原来想要的打算的确是要拒绝的，或者说明面上拒绝，然后再私下跟去，他对摘果子并无兴趣，只是为照看瑶兮而已，以他的修为只要藏着，其他人定然发现不了他，只要看到瑶兮没事，再等她到家前偷偷赶回即可。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瑶兮今天早上的孕期反应比寻常强烈，连瑾看着她的样子，怕她中途再出什么变故，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跟着去摘果子，索性还是正大光明地跟着。
　　他道：“我只是陪同，你们摘便是，我不会打扰。”
　　“啊、是。”
　　月红夫人始终有点畏惧这位仙君，听他出声，不自觉便唯唯诺诺地称是。
　　“走吧！”
　　瑶兮倒是只作寻常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挽上月红夫人的胳膊。
　　月红夫人回过神，忙对瑶兮亲和地笑笑，惴惴地领着他们夫妇往果园走。
　　连瑾默默地跟了上去。
　　等到果园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都在了，众人见到连瑾跟去，俱是吃惊。
　　淮瑾仙君本人倒是泰然，对众人颔首后，就淡然地走到一旁，大概是顾忌到其他人对他有所敬畏，有意没有离得太近。
　　月红夫人赶忙笑着跟众人介绍道：“这一片林园都是我家中种的果子，今日主要邀请大家采摘的是这种仙果，表面泛了青的请先留着不要采，这种黄里带红的是成熟了的，可以采摘。大家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各自采摘，等采完之后，我们再到院中一起观花品尝。”
　　众人兴致都很好，纷纷笑着称是。
　　瑶兮好奇地看着月红夫人手中的果子，她为了说明得简单易懂，特意拿了一个做示范。
　　那是一种长得颇可爱的仙果，形状有一点像桃子，但又比桃子小许多，一只手就能握满，成熟了的黄中透红，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美清香，似乎十分好吃。
　　除了连瑾和瑶兮，其他人显然都不是第一次到兔子夫人一家这里一起摘果子了，在月红夫人宣布完以后，马上拿着各自的篮子，谈笑着散开，兔子夫人家的三只小兔子也活泼地唤叫一声，各自跑开了。
　　瑶兮亦抱着她的小竹筐，欣喜地往果树间跑去，不久就抬手采到几个长得比较低的果子。
　　月红夫人想一尽主人之谊，精神地来回转悠，但她过了一会儿，就注意到游离在众人之外的淮瑾仙君，不免担忧，走过来对瑶兮小声地道：“瑶兮，你夫君，性子真安静呀。”
　　其他人都已经热热闹闹地摘开了，唯有淮瑾仙君，他站在离一行人较远的地方，没怎么与其他人说话，只偶尔摘一个果子拿在手上把玩。
　　他气质超群，的确如画中仙，但这般冷淡离群的性子，也与他人格格不入，想到他竟是瑶兮这般活泼的小白狐的夫君，月红仍感意外。
　　瑶兮闻言放下筐子，往师父的方向望去。
　　她有点出神地说：“嗯。师……是，我夫君他平时比较少话。”
　　瑶兮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他今日，可能是因为我早上不舒服才特意过来的。”
　　瑶兮猜测得摇摆，师父的表情太难看懂了，纵然想猜，也不能肯定。
　　她早晨干呕得厉害，师父站在她身边陪了她许久，最后等她舒服了，又凝视她许久，才说了一句“我今日陪你去”。
　　“果真？！”
　　月红夫人听到瑶兮这么说，果然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之前，还担心他对你好不好呢。”
　　瑶兮一下子结巴了，道：“怎、怎么啦，为什么担心这个。”
　　月红夫人迟疑了一下，这才老实道：“我说了希望你不要太生气，其实，我先前觉得你们不太像夫妻。”
　　这句话惊得瑶兮尾巴毛都竖了起来！
　　谁知事情还没完，就在他们两人附近的狸猫仙立刻赞同地点头道：“没错，我也觉得你们不像！”
　　另一个狐狸仙马上接口：“我也觉得。”
　　黑熊仙大铁举起筐子说：“我也是！”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来说去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像的。
　　瑶兮吓得绷紧了身子。
　　其实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当然不像了。她和师父除了拜过天地，本来就不是真的夫妻，又能像到哪里去呢？
　　他们从未谈过恋爱，除却意外的一夜以外从未像寻常夫妻那样亲近，甚至于，直到几天前，她都一直喊他“师父”。
　　但瑶兮不能照实话说，她瞥了眼师父，却见连瑾站得很远，只好自己干巴巴地问道：“我们哪里不像啦？”
　　“你夫君太清冷了，从头到尾没对你说过一句软话，本身也不像是在意情爱的人。”
　　“你们的肢体动作很生疏，一起喝茶的时候都离得好远，作为新婚夫妇来说，实在很不亲密！”
　　“你好像和我们一样有点怕你夫君，和他说话的时候，有种尊敬的感觉。”
　　其他人又不知道他们真的不是夫妻，这句话不问也就罢了，一问大家立刻开始列举理由，停都停不下来。
　　连月红娘子的儿子举着小风车跑过的时候，都顺口说了一句：“你们连摘果子都不在一起，我爹娘都是时时刻刻腻在一起的，你们和我爹娘一点都不像！”
　　“还有……”
　　狸猫仙显然有一句话藏在喉咙中想说，但又犹豫不决，最后才善意地提醒道：“你夫君，看起来并不喜欢你。”
　　“……！”
　　邻居们说得每一句话，对瑶兮来说都像是被飞出来的小刀子狠狠扎了一刀，其中最后一刀伤得最重，她一听，眼眶都差点红了。
　　她故作镇定，一本正经地说：“这、这些都是因为我们才新婚，许多事都还不太习惯，大家有什么建议尽管提，我们以后会改进的！”
　　“改进？”
　　月红夫人疑惑地眨了眨眼，新婚本来就该是最蜜里调油的时候了，小夫妻天然就会想整日腻在一起，哪儿还有改进的说法？
　　瑶兮慌乱地说：“我、我去那边摘果子看看，我看那边好像还有好多果子！”
　　瑶兮不敢面对其他人怀疑的目光，她抱着已经装了一些果子的小竹筐，飞快地往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跑了。
　　瑶兮心里乱乱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不喜欢她，可是明明当着假夫妻，还被人用担忧的语气说破又是另一回事。
　　心一乱，人也慌了。
　　这里的果树长得比人高许多，枝桠挨的果子伸手能够到，但瑶兮心不在焉的，又有摘果子的本能，竟连一个生得颇高的果子也下意识地踩到石头上爬树去摸，谁知下一刻，脚下一空——
　　“啊！”
　　却说另一边，瑶兮跑走之后，狸猫仙和月红夫人就对视了一眼。
　　其实他们还有注意到的事，没敢当面和瑶兮说呢。
　　“你说瑶兮仙子和那位仙君是怎么成婚的呢？”
　　狸猫仙是个颇温和的青年小伙子，看着瑶兮便觉得担心。
　　他说：“虽然瑶兮仙子说连瑾仙君是为了她才过来的，可是他一直一个人在远处，始终都没有往瑶兮的方向看——”
　　狸猫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瑶兮惊慌的尖叫声，众人连忙往那个方向看去——
　　瑶兮在凡间的时候其实还挺擅长爬树的，她想摘的那个果子又在一棵年长的大树上，脚下踩空的时候，她爬得已经有点高了。
　　狸猫仙大惊失色，慌忙要冲过去接人——
　　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只见一道白光如迅疾地电光般猛然闪过，强大的仙力卷地而起！刹那间，一个人影迅速地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快得卷起了一阵风！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狸猫仙居然连思考都来不及，只瞧见那位他们之前以为一直在看别处的仙君突然冲了出来，气势汹汹，眨眼的功夫就已冲到树下！
　　狸猫仙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种气势和速度，被那仙君擦身冲过吓得脚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砰！
　　只听一声闷响，等回过神来，瑶兮竟已被连瑾死死抱住，护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我、我们哪里不像夫妻啦？”
　　（众人热情洋溢七嘴八舌立马列举了一百多条破绽和槽点）
　　瑶兮：……
　　瑶兮：（已经很努力演的瑶兮因为演技不被认可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三十章
　　众人一时都被太过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从主人月红夫妇, 到宾客狸猫仙、黑熊仙一行, 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有些是被瑶兮那一声惊叫吓得呆在原地，有一些是被淮瑾仙君猛然冲出带出来巨大的仙风气势所慑，忽然间所有人都望着那树下, 果园中竟鸦雀无声。
　　只见淮瑾仙君半跪在地上, 紧紧地抿着唇, 素来淡然的表情在此刻一下子露出了破绽, 俊美的容颜也生出惊慌来。
　　他面色青得厉害，死命地将瑶兮完全护在怀中，本来可能摔伤的瑶兮除了头发乱了一点, 一丝都没有伤到，只是受到了惊吓。
　　瑶兮愣愣的，等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她依赖地揪住师父的衣襟, 轻声唤道：“师……夫、夫君……”
　　连瑾拥着瑶兮, 饶是她已经没事了也不肯松手, 嘴唇抿得深深泛白。
　　众人还是看不懂连瑾的表情, 但仙君这急切的动作中包含着的紧张和关心却是做不得假的。
　　狸猫仙半晌都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些意识, 便不自觉地望向四周, 只见其他人都跟他一样呆滞的呆滞，张大嘴的张大嘴，谁都没能完全保持冷静。
　　他又看向连瑾之前站的地方。
　　这位仙君之前站得地方离他们还挺远的, 至少要赶过去没有那么轻松，狸猫仙这方面的直觉敏感，哪怕仙君冲过去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以他从他们身边冲过的时间，他也绝对是在瑶兮发出惊叫声之前就开始动了！
　　这么说来，连瑾仙君肯定是在看到瑶兮脚滑以后，立即就冲过去救她了……这说明仙君哪里是不关照瑶兮，他的注意力分明一直在瑶兮身上，完全没有离开过瑶兮。
　　可是……可是……他们明明没看到他望瑶兮仙子这里瞧啊？！
　　狸猫仙惊呆的时候，连瑾也正极用力地拥着瑶兮，他不敢在手上下力伤到她，唯有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
　　看到瑶兮一脚踩空的时候，他心脏都差点吓停了。
　　连瑾是专为瑶兮来的，从一开始就一直关注着瑶兮的情况，自也看到她和其他仙人们闲聊，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从那之后瑶兮的神情就有所变化。他看着她像是无意识地趴到树上去摘果子就万分警惕，生怕她有个闪失，谁能想得到瑶兮竟真的掉了下来！
　　连瑾不禁庆幸自己一念之下决定名正言顺地跟过来。
　　他直接将瑶兮护在胸前抱了起来，抿着唇对月红夫人道：“她有点受惊了，我带兮儿回去休息。”
　　月红娘子自是没有异议，赶紧点了点头。
　　但她看着瑶兮苍白的面容，想到连瑾之前明明对摘果子没兴趣还专门为她过来，问道：“瑶兮仙子是身体不好吗？”
　　连瑾道：“她有孕在身。”
　　此言一出，不止月红夫人，其他人也都惊住了。
　　瑶兮才刚不到两个月的身孕，身形上丝毫看不出来，之前又听说过连瑾仙君和瑶兮仙子是新婚，且连瑾这般情淡的样子，大家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此时得知瑶兮居然怀孕，难免有种大为出乎意料的感觉。
　　如此，也难怪瑶兮仙子明明没有事、对神仙来说从树上摔下来也算不得多要紧，可此时仙君的表情还是如此难看了。
　　想到他们之前还担心这位仙君和瑶兮感情不好，再看眼下这个情景，不少人马上就觉得脸上发臊。
　　月红夫人更是立即紧张地说道：“那得快，赶紧让瑶兮仙子休息吧！这里走——”
　　月红夫人一家与瑶兮住得最近，果园又在山间，直接送回连瑾的仙宅倒比在月红夫人家里休息还要来得近些。
　　淮瑾仙君很快抱着瑶兮回到了屋子里。
　　月红娘子，还要其他人都担心瑶兮的状况，也没心情继续摘果子，便跟着一起来了。
　　瑶兮窝在师父怀中，恍恍惚惚地被师父抱回房中。
　　想到师父刚才一瞬间就冲出来捞自己，瑶兮心里暖呼呼的，虽然师父不一定喜欢她，但这样一看，他应该至少还是很紧张自己的。
　　于是瑶兮愈发揪紧师父的衣襟，将他的前襟揪得皱巴巴的。
　　连瑾铁着脸，将瑶兮放到床上，说：“你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瑶兮其实只是从树上落了一下，都没有摔着，尽管脚还有点软，但自己走回来也不是不行。她突然受到了师父的照料，既受宠若惊又高兴，道：“好、好的。”
　　连瑾一双清目静静地看着她，问：“你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啦。”
　　瑶兮摇摇头。
　　“嗯。”
　　连瑾将被子盖到瑶兮身上。
　　“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连瑾没多久就出了屋子。
　　月红娘子还有一众邻居都担心地跟了过来。
　　月红娘子上前一步，心疼地关怀道：“瑶兮还好吗？她没事吧？”
　　其他邻居们亦跟着面面相觑，显然相当关心瑶兮，只是刚才淮瑾仙君接住瑶兮那一霎那脸上铁青急恼、压抑着怒意的寒气让大家都有所忌惮，哪怕连瑾现在的表情已经好了很多，现在还不敢与他说太多话。
　　“没事。”
　　连瑾蹙着眉说道。
　　“她有点累了，又受到惊吓。她早上精神不佳，一直干呕，东西并未吃下去多少……”
　　现在折腾来折腾去，一转眼都是午时了。
　　月红娘子看到仙君的表情，猜到他可能是想给瑶兮弄点东西吃，月红娘子心中有愧，但也不敢直接大胆地说自己想借厨房，忙说：“我自己也生养过三个孩子，我知道一些适合孕妇养胃的食谱方子……”
　　……
　　却说瑶兮这边，师父走了以后，她在床上小幅度地滚了滚，毕竟当着好多人的面被师父直接抱回来，她心里还挺激动的。
　　瑶兮本来没什么困意，是想等师父回来，但是师父迟迟未归，瑶兮等着等着就开始觉得无聊，再加上她本身怀孕又受到一点惊吓，没多久就打了个哈欠，团在温暖的棉被里，休息着休息着，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被子里面很软很舒服。
　　瑶兮睡着以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连瑾已经回来了。
　　“师父？”
　　瑶兮揉揉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连瑾一顿，应道：“兮儿。”
　　接着，还没等师父说下一句话，瑶兮就看到师父手上居然拿着一个小瓷碗，里面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师父淡然地将小勺子递到瑶兮嘴边，示意她张口。
　　瑶兮有点怔怔的，没搞懂这碗东西是哪儿来的，故不自觉地先瞧了一眼。
　　这好像是一碗小米粥，金黄金黄的，颜色很好看，瑶兮也不太清楚里面放了什么，但有一种软糯香甜的气息，好像还挺好吃的。
　　于是瑶兮乖巧地自己吹了吹，张嘴吃进口中。
　　连瑾问道：“好吃吗？”
　　也不晓得是不是瑶兮的错觉，她似乎觉得师父问这句话时，似乎有点焦虑。
　　瑶兮点点头说：“很好吃！”
　　这句话一说，师父的表情便渐渐安稳了下来，应道：“嗯。”
　　师父马上又接着喂她，瑶兮乖乖一口一口都吃了。
　　她的这个评价是认真的，瑶兮其实今日胃口不是很好，可能和早晨的孕吐也有关系，但眼下这碗粥让她觉得舒服，也愿意吃。瑶兮一口接一口，不久就将小碗吃得见了底。
　　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是在师父的房间内，是躺在师父的床上，瑶兮怔了一下，但继而一想也是，她隐约记得师父抱她回来的时候，邻居们也跟来了，师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抱回来，总不能把她放回自己房间。
　　瑶兮问：“月红娘子他们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师父你喂都喂了，能不能顺便帮我吹一下。”


第三十一章
　　连瑾说道：“还在外面。”
　　那些好心的小仙们担心瑶兮的状况, 将她安然送回来后也没有立刻离开, 连瑾亦无心顾及，便任由他们在庭院中闲逛。
　　连瑾一顿, 又道：“我让他们自己在院中转转，他们或许想要来看你。”
　　这个时候，瑶兮眼角的余光恰好瞥到窗外, 发现月红娘子、狸猫仙还有别的邻居们都站在外面离得有点远的地方，往他们的方向张望。大约正是如师父所说，他们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过来看望她的。
　　见到邻居的仙人们望着自己与师父, 瑶兮想到他们之前在果园里说的师父不喜欢她的话, 心里一下委屈起来, 道：“师父。”
　　连瑾低头垂眸：“嗯？”
　　瑶兮说：“刚才在果园里的时候, 其他人都说我们一点都不像夫妻。彼此肢体动作很是生疏, 没有任何亲密的感觉。”
　　瑶兮这话说得沮丧。
　　连瑾听闻亦是心口一紧，喉咙干涩, 问：“那你想要如何？”
　　“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瑶兮扯扯师父的袖子。
　　“师父, 你能不能凑过来一下？”
　　连瑾眉头微蹙, 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去——
　　下一瞬, 瑶兮抱住师父的脖子, 一手穿入师父的长发, 不等师父反应，便已闭上眼眸，昂首吻上去, 轻轻点上了他的唇。
　　咣当！
　　淮瑾仙君手中的小瓷碗应声落地！
　　瑶兮只飞快地吻了吻，约莫在心里数了三下，便松开师父，她睁开眼，眼见着他一双幽深的黑眸难以置信又深深地盯着她。
　　他问：“你这是做什么？”
　　瑶兮固然心虚，但又理直气壮地道：“你现在是我夫君，我不亲你亲谁？！”
　　但迎上师父直勾勾的深邃眼眸，瑶兮忽然又怂下来不敢造次了，她移开目光，找借口道：“再说，邻居们正好在呢，总要做个样子给其他人看看，不然才是第三日，人家就不相信我们是夫妻了……”
　　连瑾没去管落在地上碎裂了的小瓷碗，俯下身将手臂撑在她脸颊两侧，问：“那他们现在信了吗？”
　　瑶兮说：“还没，好像还差一点……呜！”
　　她话还未说完，师父却突然压下身来，等回过神，瑶兮已被扳起下巴，狠狠被吻堵住了唇！
　　师父的吻来得太突然，瑶兮的心脏剧烈一跳，她慌张地想用手去推师父的肩膀，却被对方强行捉住，十指相扣，压在床榻之上！
　　他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诱迫她张开了嘴，调整成适合接吻的姿态。
　　他含住了她的嘴唇，身体笔直压下，不留一丝挣扎的余地，使两人紧紧相贴，尽情地掠占城池。
　　瑶兮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吻，脸颊迅速地红了起来，额上冒出了细汗，哼哼唧唧地想动身体，她有点呼吸不过来，偏生师父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反而压得愈紧，吻得亦愈深。
　　连瑾用撑在一侧的袖子将瑶兮挡住，本能地不想让人瞧见她害羞情动的样子。
　　窗外的月红娘子等人本来自是来看瑶兮身体如何的，没想到会看到小两口亲密，当即都红了脸。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瑶兮和连瑾大约都没注意到他们正站在对着窗口的地方，他们只瞧见在外头表现清冷的连瑾仙君将瑶兮仙子压在榻上，热烈而迫切，后背稍弓起，用袖子挡住了两人的动作，但也瞧得出十分亲热。
　　他们先前看到连瑾仙君冲过去救瑶兮仙子时早信了他们是新婚夫妇，此时又见这一幕，顿时感到脸上害臊。亏他们还瞎猜这对夫妻感情冷淡，这仙君分明是在外面冷淡，在家里热情得很，他们这回真是多管闲事了。
　　“我……我们先走吧？”
　　狸猫仙转头对其他仙人说道。
　　大家连忙点点头，匆匆离开，没多久屋外就一个人都不剩了。
　　瑶兮和连瑾还在那里腻歪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
　　瑶兮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久，她才慢吞吞地顶着涨红的脸，将手抬起，捂住被吻得微微肿了的嘴唇。
　　认真算起来的话，这才是她和师父第一次接吻。
　　是她先亲了第一下的，气氛很好，哪怕他们并非是真的夫妻，也有一种极为甜蜜的感觉，瑶兮非常满意。现在唇上还留着师父吻过的温度和甜意，让她忍不住去回味。
　　只是两人面对彼此的气氛难免有点尴尬。
　　淮瑾仙君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方才率先开口道：“我……演得如何？”
　　瑶兮心里雀跃激动，本想大力夸赞一番师父的技术，但是话到嘴边忽然灵光一闪，赶紧匆匆将剩下的句子咽了回去，改口道：“一、一般般，还有很多不足，以后需要多多练习。”
　　连瑾又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应道：“嗯。”
　　他问：“其他人走了吗？”
　　瑶兮转头往窗外瞧了一眼，说：“好像走啦。”
　　话完，她一个利落地翻身从床上跑下来，道：“我身体已经没事了，师父你收拾一下瓷碗，我去送送客人！”
　　丢下这么句话，瑶兮也不敢多看师父的表情，转身就飞快地跑走。
　　瑶兮被吻得脚下发飘，走到厅室的时候都感到脚底发软。
　　邻居们离开庭院后都等在厅室里，此时看瑶兮过来，看她的眼神也与之前完全不同。
　　月红娘子看着瑶兮，多有感慨地说：“你那位夫君，对你可真是疼爱有加呀。之前是我们讲错了……”
　　月红娘子想到之前的场景，也是感叹万千。
　　她本想连瑾仙君这样孤冷的仙君想必是不会愿意亲自下厨的，将煮粥的方子说出来是打算顺水推舟借厨房自己去煮，没想到连瑾仙君听完，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自己过去煮粥了，还喂给瑶兮吃。
　　月红娘子真挚地道：“我们太过偏看一面了，还望不要影响你们夫妻感情才好。”
　　“没有没有。”
　　瑶兮赶紧摇摇头，她现在哪里还有不高兴的意思。
　　月红说：“那若是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们现在就先告辞啦。”
　　瑶兮想起她刚刚跟师父建议了要他多多练习的，情真意切地热切道：“你们有空多来玩呀！”
　　“一定。”
　　月红仙子笑言。
　　淮瑾仙君收拾好之前不慎弄碎了的小碗，恰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夫妻二人一同将月红娘子一行人送到门口，其他人告辞之后马上就离开了，谁知月红娘子走到一半，突然又转身折了回来，说道：“对了，瑶兮仙子如今有孕在身。但我刚刚到厨房门口看的时候，为什么你们的厨间还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给怀孕之人准备的东西呢？”
　　瑶兮和连瑾皆是一愣。
　　瑶兮其实是不会做饭的，师父那边不大清楚，多半也不会。到山海仙境这几日，他们起初是把瑶兮一并带来的干粮吃了，之后都是淮瑾仙君外出的时候，顺便带一点回来，再说仙人其实也不是真的必须吃饭，到今天为止，厨房都没有生过火。
　　瑶兮不自觉地抚了抚腹部。
　　她之前其实都对自己怀孕没什么真实感，毕竟距离她被医仙告知怀孕才刚过去没几天，要是没有孕吐畏寒之类的反应，瑶兮一不小心就给忘了，连爬树都敢去爬，直到几个时辰前差点从树上摔下来，瑶兮才终于知道后怕。
　　要是师父没有一道跟来，她说不定就伤到孩子了，既然决定要将它养大，就该好好为它考虑才是。
　　月红夫人一看两人的表情，又想起他们厨房中只有最基础的米面，就知道这对小夫妻是头一回怀孕，没什么经验，大概许多事都还没弄清楚呢，便主动友好地笑道：“我之前不是说我知道一些适合有孕女子吃的食谱嘛？其实除了粥还有别的，要不我回去整理一下，过两天拿来给你们？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亲自过来教你们做。”
　　“好啊好啊！”
　　瑶兮听到这里，立刻就兴奋地竖起了耳朵，她喜欢干有趣的事。
　　瑶兮道：“你能过来的话最好不过啦！我会好好准备的！”
　　月红仙子也很高兴：“那好，我过两天过来找你。现在我先回去啦。”
　　瑶兮拼命朝月红仙子挥手，目送她离开。
　　等月红仙子离开后，瑶兮也与师父两人一同回到仙居内，但她走着走着，因为月红仙子说到食谱的事，突然想到在床上吃的那碗粥。
　　她和师父这么多天没有起过火，哪儿到今日，一下子冒出来一碗甜甜的粥呢？
　　瑶兮疑惑地问：“师父，刚刚那碗小米粥是哪里来的呀？”
　　师父低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移开目光，他冷淡地道：“刚刚那位月红夫人用了厨房，顺手给你熬的。”
　　“噢。”
　　瑶兮应了。
　　瑶兮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想想也对，不是月红夫人还是谁呢？总不能是师父给她熬的吧，这和师父的性子也太不符了。
　　但这时，淮瑾仙君顿了顿，又说道：“过两日月红夫人来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诶？”
　　瑶兮惊了一下。
　　“师父你打算一道学吗？”
　　“嗯。”
　　淮瑾仙君轻轻扫了她的小腹一眼。
　　他说：“你腹中也是我的孩子，我该好好照顾你们。我说过我会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你有孕在身，总不能让你总自己给自己做吃食。”
　　瑶兮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听到师父这般说，她不知怎么的一下子脸红了，脚后跟微微踮了踮。
　　师父要负起当她丈夫和当她腹中孩子父亲的责任。
　　感觉好奇怪。
　　淮瑾仙君说完，自己似乎也有点不自在，他一顿，摸了下瑶兮的脑袋，说：“你好好休息，我去练剑。”
　　“嗯！”
　　瑶兮赶紧点头，望着师父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不过几日后，月红仙子果然如约带着食谱方子来找瑶兮一道烧饭了。
　　片刻之后，她看着和瑶兮一起站在厨间里的连瑾，不由怔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刚刚那位月红夫人用了厨房，顺手给你熬的。”
　　月红夫人：“我不是，我没有。”=口=
　　==


第三十二章
　　连瑾仙君生得颇高, 身体修长，有仙君的气质和气魄, 一言不语便有不染于尘的清雅之气。
　　连瑾仙君竟然也要一起来学吗？
　　月红夫人光是看到, 就忍不住诧异了一瞬。
　　要知道这位仙君光是这么站在这里, 就实在和厨房的烟火气有点格格不入，他上回那点粥就熬得笨手笨脚, 看连瑾的样子，就晓得他以前定是不曾做饭的。
　　月红夫人想来想去不敢确定, 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仙君，也是一起过来学的吗？”
　　“嗯。”
　　连瑾本人倒是坦然, 冷冷清清地应了一声。
　　“开始吧。”
　　瑶兮这时已经拿着食材看来看去，这些都是他们知道月红夫人要来, 师父事先准备好的。
　　瑶兮感兴趣地问：“要从哪里开始呀？”
　　“原则是需要时间的菜先做上, 比如熬汤、煮粥、烧米之类的, 然后等这些锅烧上了, 一边等一边做时间短的菜。”
　　月红仙子回头笑着对瑶兮道。
　　“我今天已经将食谱方子都带来了，我将几种比较典型的菜式教给你们, 剩下的你们自己照样子烧便是。先从简单的事做起吧……瑶兮，仙君, 你们能将这几样菜洗干净切了吗？”
　　“好！”
　　瑶兮当然高兴应下, 马上就跑去洗菜了。
　　月红仙子今天是来当甩手掌柜的，双手抱胸在厨间里转来转去，看瑶兮和连瑾仙君夫妻两个按照她的指示烧菜。
　　瑶兮洗菜切菜都很认真，马上就弄好了。
　　月红仙子去看连瑾的时候还有些紧张, 毕竟上次熬粥还很简单，这回可就难多了，她生怕这位仙君冷着脸将随身的仙剑拔出来直接用仙术切菜，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事之类的，故望过去的时候胆战心惊。
　　然后月红仙子就愣了。
　　想象中的让她难以指点的画面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发生，连瑾仙君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右手拿着菜刀，普普通通地在切菜，目光沉静而专注。
　　月红夫人一时心中百味交杂，她都说不出像连瑾这样出尘冷傲的仙君，到底是闹出些情况来比较让人吃惊，还是此时这般平平淡淡地切菜烧菜更让人吃惊。
　　瑶兮和连瑾都称不上娴熟，但二人的风格差异十分分明。
　　瑶兮晃晃悠悠的，只要切得差不多就行，切出来的东西有圆有扁。淮瑾仙君就大不一样，他虽然冷着一张脸，可是手上下刀的动作极为精准，尽管能够看得出来他用刀肯定没有用剑熟练，可是切完之后，从他手下出来的东西竟然没有一块不一样的。
　　月红夫人看得惊奇，上回连瑾给瑶兮熬粥她就看出来了，仙君他肯定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可是他很在意瑶兮，因为是给瑶兮做的，让他不自觉地手下小心，一分一毫都不敢差。而且他本身善用剑，在分寸上把握得很好，即使这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也依旧从容。
　　然而连瑾仙君的从容，在学到和面的时候渐渐不够用了。
　　瑶兮和连瑾都在一起学，但和面这种黏糊的工作，显然没有切东西那么干净利落，连瑾不由轻轻蹙着眉头。
　　瑶兮转过头的时候，看到师父脸上不知何时不慎沾上了一点点面粉，他神情冷峻，眉头紧锁，这带了一点面粉的样子怪诡异的。
　　“师……夫君。”
　　瑶兮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憋着笑唤他。
　　淮瑾仙君皱眉望过来：“嗯？”
　　看到连瑾扭过头来，瑶兮更想闷笑了。她说：“夫君，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连瑾迟疑地应声弯下腰。
　　瑶兮举起占满面粉的手飞快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把他本来白了一点的位置抹大了。
　　连瑾：“……”
　　抹完以后，瑶兮迅速地缩了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揉面团。
　　连瑾漆黑的墨眸静静地看着瑶兮，瑶兮的偷笑根本就藏不住。
　　瑶兮其实自己脸上也沾了面粉，偏生她自己没意识到。
　　连瑾低头看着这没心没肺的姑娘，良久没有说话。
　　午前的阳光柔和，笼在她身上像浮了一层浅浅的金，温柔又可爱。
　　他最后一句话没说，伸手在她红润白皙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唔！”
　　瑶兮在师父伸手掐她的时候就惊了，她侧过头去，去看师父的神情，可是师父已经安静地回过头继续和面了，根本看不出什么。
　　瑶兮心下狐疑，歪了歪脑袋。
　　瑶兮不晓得自己的脸上也多了几道小白条，跟小花猫似的。连瑾刚松开他，便扭头继续做事，唯有嘴角轻轻上扬了一点，形成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细微弧度。
　　月红夫人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夫妻的互动，暗自好笑，心说真是新婚燕尔。
　　饶是淮瑾仙君其实依旧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相处，月红夫人此时再看他们两个，也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时，月红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瑶兮仙子才怀孕不久，除了吃食之外，你们别的方面也得快准备起来，像是瑶兮的衣装、小孩以后的衣服还有睡篮之类的。我看你们才刚来这里不久，屋子里的东西都很少很简单呢。”
　　瑶兮和连瑾两人闻言微怔。
　　他们二人的确都是初回应对生孩子，没什么经验，连成婚都是前两天才匆匆成的，更不要说知道怎么对待腹中这个来得突然的小孩。
　　尽管两人都在竭尽所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了，可是到底知之甚少，若非月红夫人这个有过身孕的人提醒，他们真没想到还要再做准备。
　　瑶兮迷茫地抬眸去看师父，却见师父也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郑重地对月红仙子道谢道：“多谢仙子指点，我们会尽快打算起来。”
　　“不客气。”
　　月红夫人对自己能帮上忙倒是挺开心的，笑着应下。
　　月红夫人总共教了好几种她拿来的食谱上的菜的类别，等瑶兮他们做完后，三人简单地一起吃了饭。
　　月红夫人吃完，便友好地告辞离开。
　　瑶兮原本打算和师父商量养孩子的事，但月红夫人刚走不久，瑶兮忽然想起她从树上掉下来那天吃的那碗月红夫人煮的小米粥。
　　“师父，你先到书房等我！我去送送月红夫人，马上就来！”
　　瑶兮才刚坐下，就又仓促站起来，匆匆往屋外跑去。
　　连瑾见她跑走，也没说什么，便只颔了下首。
　　瑶兮一路小跑过去，等她追到月红夫人的时候，月红夫人已经提着篮子走到庭院口了。
　　“月红娘子！”
　　瑶兮急急赶上她，然后高兴地道：“那个，我还有事忘记跟你道谢啦！前两天我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多谢你给我煮了小米粥。”
　　谁知月红夫人一愣，茫然地说：“小米粥？我没有给你熬过呀。”
　　这下换瑶兮意外，她道：“就是金黄色的那碗呀，里面还有一点仙果的味道呢。你不是之前说过，那碗粥也是你的食谱方子吗？”
　　月红夫人想起了瑶兮说的是什么，但她反而更为莫名其妙。
　　“那的确是我给的食谱方子。”
　　月红夫人说道。
　　“可是我并没有下厨房煮粥，那碗粥是我给仙君方子以后，仙君亲自下手煮的……怎么，难不成仙君没有告诉你吗？”
　　瑶兮这下惊呆了。
　　她说：“你是说……我夫君？”
　　“不是他还有谁。”月红仙子笑道，“仙君虽然是第一次煮粥，但他看起来煮得还是不错的。”
　　说完，月红夫人又对她简单地点了下头，便微笑着离开了。
　　瑶兮直到月红仙子走得老远，都还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师父……师父竟然真的亲自给她煮粥了！
　　不止是今日他们一起烧的饭，原来师父之前就给她做了！师父亲手做的，完全没有假他人之手！
　　可是师父，为什么亲自烧了粥却没有告诉她呀？
　　瑶兮想到这里，忽然记起她那日因为不晓得是师父煮的只顾着吃，根本没有好好品味粥的味道，顿时懊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倒退回去重新再吃一回，偏偏这时无论她怎么回味，都想不起来那碗粥具体是什么口感了。
　　瑶兮难过得要命，想来想去，当机立断要去问问师父，就算问不出来，也要撒娇让师父再给她烧一次！
　　说干就干，瑶兮一回身马上又冲回庭院里，她让师父在书房等她，瑶兮便赶紧也跑去书房。
　　“师——”
　　可是等她到的时候，还未等走近，瑶兮脚下的步子却忽然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刚要叫出声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到师父正站在书房门前，身材挺直而修长，整整齐齐、一丝不染的仙服垂身服帖，只见他微微抬起头，接下了一封从空中飞来的书信。
　　师父看着那封过来的书信，略微蹙起眉头。
　　瑶兮出神地顿在原地。
　　这封信来得不同寻常。
　　她和师父搬到山海仙境来还没有多久，按理来说没有人能找到他们，自然也不会送来书信；这封信来的时机很奇怪，看师父的神情，应当是他的个人书信，与旁人无关……最重要的是，瑶兮认得这封信上的标志——
　　——这封信来自九重天。
　　九重天从来都是不轻易寄信的，收信通常都是天官，亦或是像先前的小龙太子那般与天宫有许多瓜葛的神仙。师父虽然也是很有名望的仙君，可是九重天为何会寄信给他？而且看师父收信的神情，瑶兮总觉得他好像并不意外，甚至收得很是娴熟……
　　可惜不等瑶兮细想，就见淮瑾仙君迅速地展开信件，将里面的内容扫了一扫，随即随意地便收入袖中。
　　“师父！”
　　瑶兮找准时机在这个时候跑回来，但先前还想撒娇说的话也一并咽了回去，不敢再问了。
　　淮瑾仙君看到瑶兮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问：“你将月红夫人送走了？”
　　“嗯！”
　　瑶兮心不在焉地道，眼神不经意地落在师父刚放了信的袖子上。
　　她说：“我看着月红夫人下山去了。”
　　淮瑾仙君说：“那好。”
　　他又停顿了一下，说：“兮儿，你随我来。”
　　瑶兮脚步绵软地跟了上去，茫然地随师父走到他们现在所住的院落内的一个小房间。
　　淮瑾仙君在此处落定，然后推开门给她看。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目前还什么都没有，不过阳光明媚，而且毕竟是仙居也没有灰尘。
　　瑶兮看了几眼，就迷惑不解地回头看师父，问：“师父，你让我瞧这个做什么？”
　　连瑾道：“兮儿，你觉得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这间屋子作它的居所，可是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夫妻即将养孩子嘞ww
　　==


第三十三章
　　瑶兮懵了懵, 这才顺着师父说话的语气，再度往房间里望去。
　　师父挑的这个房间明亮、宽敞, 而且离他们两个现在的住所也很近, 等小狐狸生下来以后, 住在里面是很合适的。
　　“可是……”
　　瑶兮此时尚且有几分回不过神来。
　　“我们现在就考虑它将来住哪里，会不会有点太早啦？距离小狐狸出生还有好久呢。而且小狐狸刚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睡的。”
　　师父说：“可能是早了一点，但刚刚月红仙子不是提醒我们早做准备？我想索性就准备得周全一些, 尽早打算。将屋子定下来以后, 可以先用来放给它准备的其他物品，等孩子生出来以后，也暂且保持如此, 先让它和我们住, 等它长大一点, 再让它住进来。要是它再大想要更大一些的屋子，也可以给它换一间，或者扩建。”
　　师父说得清晰, 瑶兮的思路一下子就被师父拉到了久远的未来, 尽管她腹中的孩子才只有一两个月大, 可瑶兮竟真的有了一种他们马上要变成一家三口的真实感。
　　而且, 师父竟然还想到等小狐狸长大要换屋子之后了, 在师父的构想之中，难不成他们是要在山海仙境中住很久吗？
　　瑶兮喜欢山海仙境，若真是如此, 她倒是完全不反对。
　　瑶兮说：“那、那就先这样定下了？剩下的我们若是再想到，就再补充，遇到什么困难还可以去问月红娘子。”
　　“好。”
　　连瑾应道。
　　“这两日我们便可以去市中采买一些东西了，除了放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之外，还有你的新衣服、新物件。兮儿，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瑶兮这会儿脑袋飘飘，只觉得未来和师父一起生活的轮廓愈发鲜明。
　　但她听师父井井有条地考虑小狐狸未来住处的事，还真想起来一个要求。
　　瑶兮道：“师父，那我想要和你住！”
　　连瑾想都没想到她会提出来这么一个要求，当即呆住，想也不想便皱眉否决道：“不行！”
　　但否决完，连瑾心中又微有几分吃惊，转而询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师父你住得比我好。”
　　瑶兮现在的住屋和连瑾是挨着的，相隔不远，和在遥剑仙居的时候感觉差不多。
　　瑶兮其实也不是不满意，只是她如今有些不满足于此，自从洞房花烛夜那晚撒娇让师父让步陪她睡了一晚之后，瑶兮心里的小火苗就一直在蠢蠢欲动，想怂恿师父进一步降低他的底线。
　　理由瑶兮当然也早就想好了，她说：“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师父你考虑都不考虑就将我安排在旁边那间屋子，可是那一间明显没有你住的大，你住的是最大的！以前我们是师徒也就罢了，现在你和我成亲啦，而且腹中还有孩子，为什么你住的会大一点？！”
　　连瑾顿时头疼起来。
　　他当时实际上未想这么多，他目前住的那间主屋原就是他的屋室，尽管以前也没怎么住过，但好歹有些个人物品，瑶兮这回一道过来，他自是想当然地住回自己原本的屋子，并把旁边离得最近的分给瑶兮，更何况，旁边这间屋子也是除了他所在的屋子以外最大的了，院子里还有许多漂亮的花草，住起来很舒适的。
　　连瑾道：“那我和你交换。”
　　“不要！”
　　瑶兮立刻反对。
　　连瑾皱眉问：“为什么？”
　　瑶兮的耳朵不安地抖了一下，她说：“你的屋子又太大啦！两个人住刚刚好，而且你的床也比较大，一个人睡太空了。”
　　瑶兮顿了顿，又道：“再、再说，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要是发现父母不住在一起，要怎么解释呢？它要是问我们为什么不睡在一起，该怎么办？”
　　这回连瑾的神情也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说：“小孩子年幼，不会发觉不对的。”
　　“可是迟早会察觉的！”
　　瑶兮使劲添柴加火，想要趁热打铁。
　　“等小狐狸生出来以后，我们肯定得睡在一起，这样它对年幼时的记忆，才会是父母是一直睡在一起的。既然如此，不如及早适应一下，我们搬到一起住。”
　　瑶兮说完话，便发觉连瑾一双无欲无情的黑眸幽幽地注视着她，这种注视让瑶兮也不由心虚了刹那，缩了缩脖子。
　　连瑾道：“不行。”
　　“为、为什么呀？”
　　瑶兮不知道她和师父一起睡那夜，师父只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都耗在吹冷风上了。
　　连瑾的黑眸凝在她身上，良久，才移开视线，淡淡地道：“……对身体不好。”
　　瑶兮：“……？”
　　连瑾好像也有几分不自在。
　　瑶兮眼看着师父好像想将这个话题绕过去，想了想，忙道：“那要不这样吧，我们采取折中的办法！师父，你不是说屋子可以扩建的吗？你在你的屋室旁边给我造一个单独的房间，要差不多大的，而且要连通的！这样我们看上去就像是住在一起啦，以后小狐狸要是问起来的话，我们也容易找理由混过去。”
　　这样的解决方案理由充分，就算是师父应当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淮瑾仙君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要看穿她提出这种方法的真心。
　　瑶兮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良久，她终于看到师父清冷地点头，道：“好。”
　　砰！砰！
　　瑶兮当场心花怒放，在脑海中给自己放了几个灿烂的烟火。
　　师父说：“我给你造一个差不多的隔间，开两扇门，这样你两边都可以走，不用非得经过我。中间的门非意外情况不开，别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瑶兮用力点头，身后的尾巴也情不自禁地摇了起来。
　　师父说的是如此，但她心里已经阳奉阴违起来，都住在一起了，以后机会还不是多得是。
　　故意不关门在师父房间里换衣服！在师父房间里洗澡！偷偷穿他衣服！晚上号称梦游钻他床上，变成狐狸团在他脖子上睡！
　　说起来，九尾妖狐勾引君王应该是怎么勾引的来着？
　　瑶兮琢磨着应该把以前在凡间那些妖狐姐姐们总结的招数在师父身上一整套全用上，可是这些东西她太长时间用不上，居然已经忘光了……再仔细一想，她好像小时候没好好听过课，第一次实践没成功就给抓上仙界了，本来就学艺不精，现在哪里还记得。
　　黑发不知勤学早，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我明日会把屋子建好。”
　　这时，连瑾说道。
　　“我会预先留一扇门开在你的方向，你自己缓缓将其他物件搬进来便是，什么日子随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今天就建吧！”
　　瑶兮连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急急地插话道。
　　师父又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冷眸中也看不出情绪，但最终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便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了。
　　……师父果然信守承诺。他仙术高明，加个小屋对连瑾来说不过是一挥袖的事，当天下午，瑶兮的新房间就加好了。
　　面向南面，南北通透，明亮通风，和师父的屋子一般大，还和他连通。
　　瑶兮满意极了，当晚就搬了进去，在两人相邻的那扇门内外窜来窜去，一会儿跑这边，一会儿跑那边。
　　连瑾静默地看着将门开开关关、在两边来来回回乱窜的小白狐狸，等看她玩得是要累了，才道：“睡吧。”
　　“嗷！”
　　瑶兮兴奋地应了一声，将门一合，在隔壁念道：“师父晚安！”
　　连瑾听到隔壁一阵扑通扑通一阵跳来跳去的声音，最后逐渐安静，自己也翻身上了床。
　　却说瑶兮跑回自己房间里，窝在床上屏息凝神，等看着隔壁的门缝底下不再有光亮，应当是熄了烛火，师父好似也睡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化成人身，从衣物里翻出她最喜欢的一件小衣换上，又找了一件刚洗过还熏了香的里衣披上，想想，半松腰带，衣领也扯开一半。
　　香肩半露，腰肢窈窕。
　　乌发披散垂在肩头。
　　里衣后襟若隐若现的贴身衣物系带系在颈后。
　　瑶兮在镜子前照照觉得差不多了，将“夫君，我睡不着”这句话在口中默默练习了几遍，立刻兴冲冲地跑去准备勾引师父。
　　但她“咚咚咚”地欢快跑到门口，正要推门，可是指尖刚触到冰冷的门板，瑶兮忽然一顿，脚下的步子猛然又停了下来。
　　瑶兮的脑海中浮现出连瑾的模样。
　　这扇门的背后，便是她的师父，亦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淮瑾仙君。
　　世人皆如此称他，说他如皓皓白雪、寒夜月光，纯净如玉，寒冷如冰，远观美矣却从不让人近身。就连当初在遥剑仙居的弟子都说师父如云中雾、雪中风，叫人看不透内心，也绝不为人停留。
　　瑶兮知道他们说得对。
　　她初是以为他是凡间君王，但第一次真正认识师父时，才知道那个站在云间的俊美男子是真正的天上仙君，清傲孤高，品行高洁如雪。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这般轻佻草率的小妖狐做派？
　　瑶兮的胸口狠狠一疼，疼得滴血，之前一时热血上头的脑袋瞬间冷静了下来。
　　瑶兮好不容易在这两天师父反复纵容下积累的勇气一戳就爆，她沮丧地变回白狐狸，蹿到床上，钻进被子里，将九条尾巴团起来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不肯再出来了。
　　还、还是过两天再去问问灵柚姐姐，看她还记不记得什么比较清纯的招数吧。
　　瑶兮难受着难受着，因为团成一个球周围又软又暖和，不小心把自己难受困了，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这时，房门的另外一边。
　　淮瑾仙君直身坐在床上，他依然睁着眼睛，一双漆黑的冷眸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清澈而明亮。
　　他的视线不觉注意新开的那扇房间门的另一头。
　　瑶兮起先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来打了几个滚，便不再有动静，似是睡着。
　　淮瑾仙君一顿，闭了闭眼。
　　大约是他会错意，多想了。
　　连瑾本来在瑶兮使劲找理由想与他一起住时，即使竭力克制，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别的念头。
　　故他并未睡，一直醒着在等，但察觉到瑶兮那边安安静静不再有声响，便知是自己猜错，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她真是私心想和自己待在一起，以兮儿的性情，今夜怎么可能不找借口来撒娇？
　　连瑾重新睁开眼，眼神微黯。他定了定神，终于也躺下身来，闭目凝神，逼迫自己静静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几日后】
　　瑶兮：“姐姐，我们小时候在妖窟的时候，老前辈们教得勾引无辜男子是怎么勾引的来着，你还记得多少？”
　　灵柚：“？？？你想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今晚对淮瑾仙君来说, 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不过瑶兮倒是睡得很好，她起来以后松松尾巴松松毛，弓着背打了个哈欠，刚一抬起头，就瞧见师父正在院中练剑，但练剑练到一半, 一封信从空中飞来, 淮瑾仙君伸手接过。
　　瑶兮看得一愣。
　　依旧是九重天的标记。
　　师父简单翻阅之后, 就将信放入了袖中。
　　瑶兮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化成人身, 整理好衣衫后, 走了出去。
　　“兮儿？”
　　淮瑾仙君察觉到瑶兮的到来, 收起剑回头。
　　“师父！”
　　两人相处一切如常。
　　瑶兮一觉醒来以后, 想着以后勾引师父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再说她现在还怀着小狐狸，真勾引了也不能把师父睡了，已经没有不愉快了。
　　毕竟只能看不能吃还是挺难受的，日后有的是方法。
　　瑶兮欢快地朝师父跑了过去，但这时, 却听淮瑾仙君顿了顿, 道：“兮儿你来得正好, 我正好有事想同你说。”
　　“什么呀？”
　　“我们定居在山海仙境的事也差不多告一段落，该重新考虑你练剑的事情了。”
　　“……嗷。”
　　瑶兮本来美滋滋地朝师父跑去，但一听到这话, 恨不得变回狐狸摊到地上耍赖。
　　仙界倒是没有什么怀孕了就不能再修炼的说法，不少修为高的女仙都是身负重伤照样斩妖除魔的，瑶兮只是练练剑，自然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可是师父特意跟她讲就为了说这个，瑶兮难免觉得有点委屈。
　　瑶兮失望道：“师父你就想跟我讲这个呀。”
　　“嗯。”
　　连瑾疑惑地道。
　　“还有什么事落下吗？”
　　“没有啦。”
　　瑶兮摇摇头，但她抬头看高她许多、容颜冷然的仙君，小声说：“师父你心中，还真是只有剑呀……”
　　“……？”
　　连瑾默然，安静地注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考虑到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会挑一些简单缓慢、动作幅度不大的剑式教你，并以练习心诀为主。待你腹中孩子再安稳些之后，再恢复比较正常的修炼。”
　　瑶兮最近入乡随俗，跟山海仙境中别的仙人一样都是保持人身后也留着耳朵尾巴。她一听，就可怜巴巴地将耳朵垂了下来，问：“那若是我身体特别不好的日子，比如早上又浑身发冷，又想吐了，可不可以休息一天呀？”
　　瑶兮忐忑地望着师父，望着师父冰凉的眸子。
　　她这话只是撒娇，瑶兮在遥剑仙居的时候时常也敢耍赖，但唯有与师父练剑，她是无论如何不敢旷课耽搁的，瑶兮本想以师父素来在修剑上严格的性情定不会答应，谁知淮瑾仙君顿了顿。
　　他说：“可以。”
　　这下反而是瑶兮惊呆了。
　　“但你莫要故意任性偷懒，莫要有负剑心。”
　　连瑾想了想，又补充道。
　　“当然了！”
　　这点事情，瑶兮自然答应，她也不想练剑，只是想要师父纵容她、疼爱她，光是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高兴得团团转。
　　连瑾见她高兴，便也不再多说。
　　这件事讨论完之后，当日，连瑾又带着瑶兮去山海仙境的市集里将她剩下缺的东西买齐了。
　　山海仙境是个面积不小的大仙境，仙境内足有十余个繁华的市集、住户百万人之多，离他们的仙居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货品最为齐全的集市，连瑾说要给瑶兮买东西已经说了好几次，但带着瑶兮一起去挑还是第一次。
　　瑶兮可算开心坏了，在集市中蹦来跳去的，欣喜地将所有的铺子都逛了，还把邻居们经营的店庄也都看了一遍。
　　这下仙居内的东西彻底齐全，瑶兮练剑的计划亦制定完成，他们也算正式定居了下来。
　　一转眼数日。
　　瑶兮最近潜心琢磨着勾引师父这项志向远大的长远大计，和灵柚姐姐通信数封，在勾引之术的学习上可谓头悬梁锥刺股，毅力惊人、极为刻苦，瑶兮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是一百年前这么努力，搞不好能继承其他大妖狐姐姐的衣钵，当上祸国大妖妃。
　　在日以继夜的勤奋苦读之下，瑶兮的勾引大计已初具雏形，但顾及到她肚子里还有个小毛球，此外大计也尚有几个细节需要推敲，她暂时还没有将这个恢弘的计划付诸于行动，还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不知不觉，瑶兮的怀孕反应渐渐弱了下来，腹部稍微宽了几分，有一点显怀。
　　连瑾尽管少言，却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也适应了由两间屋子改成一门相隔的两个房间的生活。
　　院中瑶兮吵着非要种的茉莉开了花，香气扑鼻，气氛十分惬意。
　　变故就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
　　夏季的夜晚时常下雨，雨声夹伴着雷声轰鸣，雨水哗哗地顺着屋檐落下来，源源不断地落在檐下的石板地面上，使路面上隐隐积下了一层镜子似的水。
　　时值子时，瑶兮半夜被轰鸣的雷声震醒，雪白的耳朵抖了抖，听到什么声音，吓得她微微发颤，然后随便理了一下衣服，就从床上跳起来！
　　她打开拦在她和师父之间的门，咚咚咚跑过去。
　　两个人现在毕竟住在一起，瑶兮随时跑去折腾打扰师父都很方便。
　　她一下子爬到师父的床上，敏捷地钻到他怀里，将脸埋进师父胸口。
　　淮瑾仙君本来就睡得浅，更何况今夜仙境大雨，一有东西钻到他怀里他就醒了，谁知一睁开眼，便看到瑶兮衣衫不整地把自己埋在他胸口，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
　　连瑾一愣，但看到瑶兮将九条尾巴裹在身前，纤细的身体微微发颤，好像是在害怕的样子，心当即就软了。
　　他问：“怎么了？怕雷？”
　　瑶兮摇摇头：“雷声也有一点，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别的动静。”
　　大雨天的半夜，有谁会在他们的院子中？
　　瑶兮醒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一点，但她到底修为不高，这会儿又只听到嘈杂的雨声，别的都听不见了，但正是因此，才反而更让人慌张。
　　连瑾闻言蹙眉。
　　他醒来一颗心都在瑶兮身上，倒的确没有注意别的声响，此时才侧耳听了听。
　　连瑾起身道：“我出去看一下。”
　　“师、师父……”
　　瑶兮揪住连瑾的袖子，抬眸望他。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连瑾迎上瑶兮求助的眸子，当即没了办法，思索，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莫慌，你好好留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
　　瑶兮见没法把他留下来，想了想，又道：“那、那你顺便把我放在院中的茉莉花搬到房间里来，我下雨之前忘记搬了。”
　　连瑾看了她一眼，说：“……好。”
　　言罢，转身出屋。
　　瑶兮裹着连瑾的棉被，拉长脖子，目送仙君清雅的身姿撑开伞消失在门后的雨中，慢慢看不见了。
　　却说连瑾这边，他撑着伞走到屋外，径直去了大门口。
　　此时正好有闪电“夸嚓——”一声劈下，雷声震得雨点瓢泼震动。
　　他一开门，便看到屋外停着一架颇华美的马车，还有一道漆黑的小身影摇摇晃晃的站在门口。
　　在漆黑的夜色中，人形和车形都像是一团是漆黑的影子。
　　淮瑾仙君拧起眉头。
　　微弱的光亮照清了来人的相貌。
　　只见小龙太子明佑站在门外，他虽是乘车而来，但雨势太大，他的衣服和头发还是全都给打湿了，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抬头看到连瑾过来开门，愣了一下，面露赧然地行礼道：“见、见过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比较短，不过今天会有双更。
　　十二点之前，不过大家不要等。
　　霸王票下一更感谢嗷。


第三十五章
　　小龙太子此时的状态可以说差极了。
　　他在龙宫金尊玉贵地长大, 哪里有吃过这种苦, 此时全身都湿了不说, 夏季的仙雨又冰又重, 打在身上还挺疼的, 绣仙织的精巧仙衣都给淋湿了。
　　淮瑾仙君看到这么一个小孩站在门口就将眉头蹙得愈深, 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龙宫其他人呢？”
　　明佑赧涩道：“没有了，我是一个人过来的。”
　　连瑾冷眸从他身上扫过, 看他这简陋的一驾马车和没人照顾的样子也像。
　　连瑾的目光最后落在小龙太子湿透的袖子裤脚上，总不能就这样让个半大的孩子待在外面, 侧身说：“进来吧。”
　　“多谢仙君。”
　　明佑似模似样地道了声。
　　连瑾将他带进了厅室, 给他拿了碗热粥。多亏瑶兮如今有孕, 为了让她随时都能吃点东西, 他们仙居内随时都煨着粥。
　　明佑原本是犹豫着要不要在门口站一晚上的，没想到仙君这么快就会来开门, 着实觉得意外。
　　连瑾将粥递给明佑，明佑刚刚接过，便听仙君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离开片刻。”
　　明佑碰过热粥, 本来挺不好意思的，正要道谢, 听到这么一句, 便愣了愣，奇怪道：“仙君是要做什么？”
　　“兮儿的花还在院中，她让我帮她放回去。”
　　淮瑾仙君淡淡地说道。
　　况且, 瑶兮还在屋内等消息，应该过去跟她说一声，让她好好睡觉。
　　连瑾说得冷淡，但这话落在明佑耳中，却让他难免惊诧。
　　淮瑾仙君……去帮瑶兮师姐搬花？！
　　就在这时——
　　“夫君？”
　　厅室屏风后的小门传来咯吱一声开门响，睡眼朦胧的瑶兮手上提着伞，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瑶兮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服，显然是在屋内见连瑾久久未归，等不及了，便主动出来找他。
　　连瑾看瑶兮明明怕雷还冒那么大雨走来，一路还走湿了鞋，当即担忧地走上去，问：“你怎么过来了？你还是在屋里待着的好，我本来马上就回去了。”
　　瑶兮答：“我等好久了嘛。是怎么回事呀？”
　　连瑾对她说：“南海龙太子来了。”
　　明佑震惊地看着两人谈话，尤其震惊地看着瑶兮。
　　在遥剑仙居的时候，他也听到了瑶兮师姐怀孕的传闻了，可是耳中听到和眼见为实终究不同，他看着瑶兮师姐明显有了身子、微微隆起的腹部，只觉得头脑深受震撼，尤其是她和淮瑾仙君表现得这么亲密，简直像是……等等，她刚才管仙君叫什么来着？！
　　明佑被震得僵住了。
　　明佑年纪尚小，倒是不大弄得懂男女之事，但也大致晓得怀孕生子势必要为夫妻，但淮瑾仙君和瑶兮本来是师徒，不要说他，遥剑仙居里的人都没有这么想过，明佑此时震得险些从地上跳起来。
　　不过瑶兮没有管小龙太子的目光，她这时听了师父的话，已经好奇地朝他望过来。
　　瑶兮见到这般狼狈不堪的小龙太子也惊了下，继而感兴趣地问道：“明佑？你怎么找来的呀？”
　　小龙太子一定，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说着，他抿了抿唇，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离开遥剑仙居那天晚上，整个仙居可谓乱成一锅粥，从几位内门弟子到外门的弟子童子全都乱成一团，若是只有瑶兮也就罢了，偏偏瑶兮仙子还是怀着孕走的，若是只是瑶兮师姐怀着孕走也就罢了，偏偏淮瑾仙君也一口气跟着冲出去了！淮瑾仙君一走，其他人都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吓得失了魂，连该不该追都不知道，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明佑当然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了，老实说，得知淮瑾仙君一言不发突然走了，他内心是很失望的。
　　他那时好不容易才让仙君愿意让他在一旁旁听，才听了没几回，仙君就突然离开了！
　　虽说淮瑾仙君本来就没说要收他为弟子，让他在仙居中授学也是包括淮风仙君的授课内全部都可以旁听，但明佑内心还是不甘心得很，自是不肯放弃。
　　齐华仙子大抵知道瑶兮和连瑾两人的去处，但她口风极紧不肯说，天下仙境这么多，要真一个个找哪里找得过来。
　　好在明佑和其他人不同，他知道淮瑾仙君的来历，好歹有些线索。他根据淮瑾仙君可能定居的地方，一个一个推敲过去，一个一个过去找人，终于凭着毅力寻到了这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可是他知道淮瑾仙君和瑶兮大概待在一起，却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一起居住的。
　　要知道淮瑾仙君可是……
　　想到这里，小龙太子看着他们两人的视线不免又古怪了几分，但他旋即定一定神，铿锵有力地说道：“仙君在剑修仙境的时候，已经同意我跟随仙君学剑，只是仙君突然离开仙居，我来不及反应，现在千里迢迢独自赶到这里，是想继续跟着仙君学剑的。”
　　明佑说出这番话来，淮瑾仙君不免高看了他几分。
　　只是明佑眼下这个状况，又是这么个时间，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间。再者，明佑像这样一路追来，连瑾若是答应他教剑，也不好再像原来那般就让他一个人在旁边看着，势必得要讲解几句了。
　　他道：“此事明日再说，今夜天色已晚，你先在仙居中休息吧。”
　　瑶兮也赶紧说：“是呀，你身上全都湿光啦。你有带换洗的衣物吗？不如先简单地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好好休息一夜再说吧。”
　　明佑的马车里的确是有备用的衣衫的，再者毕竟是小孩子，被瑶兮师姐一说，他真的觉得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又湿又冷了。
　　明佑小脸地涨得通红，说：“那……麻烦了。”
　　“没关系。”
　　瑶兮笑着道。
　　连瑾此时却也担忧地望着瑶兮，道：“我来便是，你有孕在身，也先回去好好睡觉。”
　　瑶兮这会儿却不愿意了，说：“我醒都醒啦！”
　　明佑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碍于时间关系，明佑今晚的确没法好好泡澡，他只简单地擦了擦身体换了衣服，总共用了一刻钟不到，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正好瞧见瑶兮师姐犯困，打着哈欠自然地靠在淮瑾仙君身上小憩，还时不时拿脑袋耳朵蹭他。
　　淮瑾仙君面无表情，明佑本来以为以淮瑾仙君的性情气场，可能会推开她或者生气，谁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护着她，偏生瑶兮师姐还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两人这样亲热地靠在一起竟真像小夫妻似的。
　　因为这对小夫妻的其中一个人是冷漠的淮瑾仙君，眼下这个画面别扭诡异得很。
　　偏在这时，淮瑾仙君察觉到明佑出来，侧过头道：“你好了？”
　　“是。”
　　明佑赶忙收回之前的思绪，心道淮瑾仙君多半也只是瑶兮师姐怀孕，在山海仙境和她扮一扮夫妇，此时估计也是瑶兮师姐累了才让她靠着休息的，作不得真。
　　淮瑾仙君说：“你今晚暂睡客房吧。”
　　“多谢仙君，任凭仙君安排。”
　　明佑赶紧行礼道。
　　“明佑好啦？”
　　淮瑾仙君本来还在犹豫瞌睡着的瑶兮该怎么办，但瑶兮听到他们说话，也适时地醒了过来。
　　于是淮瑾仙君起身，带上瑶兮，三人打着伞一起往住处去。
　　仙居里空房间虽多，但还是直接住瑶兮之前住过的那间已经收拾过的屋子最方便，三人一起到了院落，在走到屋子前时，淮瑾仙君对小龙太子说道：“你今夜就先住此处，里面东西是全的，你自己安排，我带兮儿回去休息了。”
　　“好。”
　　明佑赶紧再度道谢，并对仙君行了一礼。
　　瑶兮师姐显然困得很，路上也一直在冒瞌睡，一路都抱着仙君的胳膊走路。
　　仙君面上神情淡淡，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受了明佑这一礼，便领着瑶兮离开了。
　　明佑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但等门一开，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间屋子原来是给瑶兮住的，和淮瑾仙君的住处几乎挨着，明佑一回头就能看见那边的情景。
　　却见淮瑾仙君走了回头路，待打着伞扶着瑶兮走到了那间主屋的门口，他忽然将伞一丢，直接把瞌睡懵懂的瑶兮打横抱起，直接推门将她抱了进去，两个人就这样进了同一间屋子，然后合上了门。
　　啪嗒！
　　明佑手上的小伞顿时就掉了。
　　他还特意在门口就这样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可是直到那间屋子里的灯熄了，淮瑾仙君也再也没有出来。
　　明佑：？？？
　　作者有话要说：　　伞：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还掉在雨里。
　　小龙太子：仙君的形象渐渐崩塌……【迟疑】
　　==


第三十六章
　　这个时候, 已经熄了灯的房间内。
　　淮瑾仙君已经将瑶兮抱到了床上, 给她脱了鞋袜, 但是瑶兮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连瑾被她蹭蹭碰碰的，心里憋着口气，压低了声音劝道：“兮儿, 松手。”
　　“不要！”
　　瑶兮大约是困极了, 眼睛都眯得挣不开，可依旧紧紧搂着连瑾的脖子，说话迷迷糊糊的。
　　瑶兮摇着尾巴，委屈地道：“我怕打雷嘛。”
　　瑶兮这句话说出来以后, 连瑾亦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外面的雷声还在轰鸣。
　　瑶兮今夜的确因为怕雷跑到他怀中来过一次了，当时她吓得尾巴毛都怂成一团。况且小龙太子折腾了一番已是丑时，瑶兮现在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唤也唤不醒，再和她这样磨蹭纠缠下去, 只怕天都要亮了, 两人都还没好好睡觉。
　　连瑾轻叹了口气，一双墨染的眼睛幽黑地看着她，良久, 说道：“这样明天早晨醒来, 你可莫气我。”
　　言罢, 他就维持着瑶兮抱着她不放的姿势，身体向前一倾，俯身上榻躺下, 将她拥入怀中。
　　瑶兮身体被压住，不免呜呜地动了动，但她察觉到淮瑾仙君的气息就在身侧似乎不走，可算是满意了，舒服地往他身上蹭蹭，安稳地睡了下来。
　　连瑾在幽暗的房间中深深凝视了她许久，方才也合上眼眸。
　　……瑶兮次日清醒的时候，一睁开眼，便看见师父正在床边穿衣服。
　　干净的外衫套在只穿了单薄里衣的身体上，即使隔着衣物的轮廓也能瞧出他直肩窄腰。
　　瑶兮一呆，愣在床上，脸一下子不争气地红了。
　　瑶兮睡着前撒娇都是昨夜半梦半醒之间的事了，她现在一觉睡醒哪里还记得，对昨晚的记忆还停留在小龙太子好像洗好澡了上，现在看着师父好像是刚起床的样子，瑶兮顿时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瑶兮呆呆地看向自己身侧，师父已经将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了，但还是能看出一点昨晚是两个人睡的痕迹，而且，瑶兮的被子里似乎也还存着师父在她身边睡过的余温。
　　这时，连瑾侧过来，眼眸在她身上一扫，问：“醒了？”
　　“嗯！”
　　瑶兮一惊，赶紧也飞快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穿衣服。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
　　待两个人都穿戴好衣衫，瑶兮拘谨地坐在师父对面，时不时挪挪手、挪挪尾巴。
　　两个人都各怀私心，他们默契地没有提今天早上的事。
　　这个时候，瑶兮想起昨晚突然跑到他们这里来的小龙太子，忙关心地问：“明佑现在在哪里呀？他还好吗？”
　　淮瑾仙君一顿，回答：“毕竟尚小，昨夜耽搁到太晚，还在屋中睡觉。”
　　“噢。”
　　瑶兮回忆起昨晚午夜时分，明佑小小的身影独自坐在厅室中，浑身湿透，小脸冻得苍白，却还倔强地说想要随淮瑾仙君学剑的样子，不免有所动容。
　　她轻轻拽了拽师父的袖子，主动说情道：“师父，要不你就教他练剑吧。”
　　连瑾的确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没料到瑶兮会主动劝他教明佑，侧目问她道：“为什么？”
　　“师父你本来就没有正经的名下弟子，我就算是唯一一个了，可是现在我已经……”
　　瑶兮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已经显怀的小腹，脸上浮现薄红。
　　“我已经和你成婚啦，我们这样，肯定没办法好好当师徒了，你如今相当于没有大弟子了，若是那个小龙太子合适的话，也可以收下来看看嘛。难得人家这么费劲找过来，即便你不想这么草率收弟子，也可以先留下来看看资质，等考虑好了再定。”
　　连瑾一顿，问：“兮儿，若是这般，你不会不高兴吗？”
　　“还好呀。”
　　瑶兮欢快地说。
　　她比起首席弟子什么的，更想当师父的妻子，再说本来也有大师姐、三师兄、小师弟那么一大堆师兄弟姐妹，即便这回是由淮瑾仙君收徒，瑶兮也并不怎么在意的。
　　但淮瑾仙君想了想，却低头摸了摸她的头说：“无论如何，你我有师徒之实之事不会改变，你总归是我的弟子。”
　　话完，他顿了一瞬，方才说道：“我之前与他说得并非假话，我近期的确没有收徒的打算，不过若是你这般说，我便暂时允他留下来，简单地教导他一些剑式和修炼之法。至于收徒……暂且罢了。”
　　“嗯！”
　　瑶兮听了倒是很为小龙太子开心，尾巴一摇一摇的。
　　……
　　这件事定下来以后，午后，南海小龙太子明佑起床以后，他们便将这个决定如实告诉了他。
　　彼时明佑才刚刚睡醒，发现自己在人家家里睡到这么晚还怪不好意思的，没想到刚刚起来就得知了这么巨大的喜讯，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张大了嘴。
　　明佑受宠若惊地恍惚道：“真、真的？”
　　淮瑾仙君颔首。
　　瑶兮在旁边笑着说：“下回师父也会教你的，你就不要一个人站在旁边了。”
　　明佑喜不自禁，激动地涨红了脸，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慌慌张张地作了个揖道：“多谢仙君！”
　　“不必。”
　　连瑾安排道。
　　“今日我会在另外的院落里找个适合的屋子让你居住，接下来你就住在我们家中。你写信回去给龙王龙后报个平安，但莫要明说我们的住处。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练剑，你暂时还没有修出心剑，用别的剑容易走偏，不要再带你之前那把小剑了。”
　　明佑的确没有心剑，不知道还有这等讲究，感觉是自己事先功课没有做好，赧然应道：“是。”
　　他想想又补充道：“我定不会让仙君失望的！”
　　淮瑾仙君少言寡语，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并未多说，便离去了。
　　但明佑起先仅是兴奋，一转头想到昨晚看到的场景，又见淮瑾仙君和瑶兮自然地站在一起，看两人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打量。
　　情况就这样确定下来。
　　明佑和他们两人住得太近不方便，于是淮瑾仙君将他安排到了稍远的一个小院，里面也有单独的厢房，第二日明佑就住了过去。
　　等一切井然有序之后，当天下午，淮瑾仙君教两人练剑。
　　明佑尽管之前一直在旁边旁听，但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随淮瑾仙君练剑，心中十分忐忑。
　　瑶兮由于有孕在身，这段时间练剑的量都比以前稍减。连瑾大致看过了瑶兮，便来看他。
　　明佑紧张地直咽口水。
　　却听淮瑾仙君道：“剑修势必要心中有剑，有剑方才能行剑式。我先教你几种静心用的心诀，你在心中默念几遍，再用剑式时，要想象自己手中有剑，直到心剑真正成形。这不是一时半刻之功，你势必要有耐心。”
　　“是！”
　　明佑起先答得痛快，可是无论他怎么想象使劲，手中都一直没有剑形，急得满面通红。
　　空手握着东西比划是件挺羞耻的事，小龙太子素来以为自己天资不错，忽然这件事上受了挫，难免沮丧极了。
　　这日直到淮瑾仙君宣布结束，将剑立在身后离去，明佑都未能在手上聚起什么心剑的形状来，倒是对静心的心诀领悟深了不少。
　　瑶兮收了自己的心剑本来打算离开，但见明佑心情不好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不用太沮丧呀，心剑本来就不是一天就能成形的，即便是天赋最为出众的大师姐，当初听说也用了好一阵子呢！”
　　明佑点了点头，继而又问瑶兮道：“师……师……”
　　明佑本来想唤瑶兮“师姐”，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她，为难地皱着脸。
　　“你还是叫我师姐吧！”
　　瑶兮见小龙太子纠结这个，也怪难为情的。
　　明佑勉强点了下头，这才艰难地询问道：“师姐，你当初修出心剑用了多久？”
　　瑶兮回答：“用了一年不到，比大师姐和三师兄时间要长，但比四师兄要短些呢！”
　　瑶兮说起这个还挺骄傲的，因为不算是个很差的成绩，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明佑听到“一年”这个数字，尽管明知因人而异，不能作为自己的参考，还是不免有些泄气。
　　两人又这样坐了一会儿，明佑想到昨晚见到的瑶兮师姐和淮瑾仙君相处的场景，心中又不免纠结起来。
　　他沉了沉气，小心地问道：“师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瑶兮歪头。
　　明佑皱着一张小脸道：“昨晚你和淮瑾仙君相处方式与往常在仙居中不同，你还唤他‘夫君’，你们……是成亲了吗？”
　　“啊。”
　　瑶兮被问及这个，略感羞涩。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但毕竟眼前是小孩子，也不好说太细，就说：“我们是假夫妻啦，师父不喜欢我的，只是因为有了小孩……你不要跟其他人说这个呀，我只简单跟你说的！”
　　瑶兮有点着急地摆了摆手，意识到自己嘴巴太快了。
　　好在明佑少年老成，尽管对男女之事一点不懂，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在瑶兮说是“假夫妻”的时候，松了口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抱怨自己竟然乱想，肯定是昨晚淋了雨的原因。
　　“我知道，师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要是师姐担心，我可以给自己设个禁口不言的仙术。”
　　小龙太子承诺道。
　　“那倒不用啦！”
　　瑶兮匆忙说道。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回屋吧！再过两天空了，我们可以带你到山海仙境转转。”
　　于是两人互相礼貌地告别，马上就各自回了房间。
　　小龙太子是个认真的性子，他回到自己的新房间后，没有和寻常孩童一样玩乐，而是摊开书将今日从仙君那里学到的东西做了回忆，反复揣摩。但他想着想着，却有一个地方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问仙君。
　　淮瑾仙君这个时间应该是独自在书房中。
　　明佑抱着课记匆匆跑过去，却看到淮瑾仙君的门并未关死，而是开了一条缝。他一愣，下意识地就走上去推开门，一边推一边道：“仙君，你今日所授的内容，我有一点——”
　　淮瑾仙君这个时候正独自在书房中，背对着门站在墙角，手上小心地展开看着之前从淮风仙君小弟子那里收来的瑶兮的画像，正沉默着看得入神，明佑忽然推门而入，一下子出乎了两个人的意料。
　　明佑一推开门，就正好看见淮瑾仙君拿着画，虽说以他的视角看得不少特别分明，但还是有一瞬瞧见了那画上瑶兮灵动的面容！
　　“啊。”
　　明佑下意识地出了声，他再一抬起头，正好对上淮瑾仙君转过头来的冷眸。
　　淮瑾仙君：“……”
　　明佑：“……”
　　作者有话要说：　　明佑：……
　　明佑：……
　　明佑：……说好的假夫妻呢。
　　===


第三十七章
　　屋内一时无言。
　　场面十分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淮瑾仙君说道：“这个……不是我的。”
　　明佑：“……”
　　淮瑾仙君：“当初在遥剑仙居的时候, 淮风仙君门下的小弟子偷画瑶兮，被我撞见，我便没收了过来。”
　　明佑：“……”
　　淮瑾仙君：“我刚才，不是有意在看, 只是它正好从抽屉中掉出来，我便捡起来拍拍灰。”
　　明佑：“……噢。”
　　淮瑾仙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眼下这个场景是少有的两个人聚在一个地方, 但是居然是淮瑾仙君在说话, 而另一个人不搭腔的奇观。淮瑾仙君本身也冷着脸，两个人这么一对视, 连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明佑惊恐地看着淮瑾仙君。
　　要是淮瑾仙君刚才不解释也就罢了, 他还可以当作是自己看错, 或者淮瑾仙君只是凑巧拿出来瞧瞧，但是淮瑾仙君这么一解释，就连明佑这样的小孩都能瞧出他的心虚来，简直反而就是坐实了一般，明佑当即觉得脑袋像被塞到钟里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嗡——”的一声。
　　两人憋了半天，最后只听淮瑾仙君说道：“……这件事, 你莫要告诉兮儿。”
　　明佑迎着淮瑾仙君直勾勾盯着他的冷飕飕的黑眸，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明白。”
　　“嗯。”
　　明佑这下连之前想要问的问题都忘了问，抱着课记急匆匆地跑了。
　　连瑾留在屋内幽幽地瞧着小龙太子跑远，等他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才一挥袖将书房的门紧紧关上，这回关得密不透风，绝没有一丝空隙。
　　他将瑶兮的画像放到桌案上，指尖从画面上摹拭而过。
　　这幅画连瑾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心情复杂。
　　难以否认这是一幅画得很好的画，惟妙惟肖，就算由他亲自执笔，都未必能画得比眼前这幅要好。
　　这让连瑾感到很不舒服，如鲠在喉，兮儿被其他人倾慕的感觉……让他难受，明知自己未必有这种立场，却还是……忍不住吃味。
　　他抿了抿唇。
　　连瑾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摊了笔墨，决定要自己来画试试。即便他多年来沉心练剑，并未在这些闲情上花过多少心思，但总不能……让兮儿最漂亮的一幅画像，说不定也是唯一一幅，就这样出自他人之手。
　　……
　　却说另一边，明佑从淮瑾仙君的书房一路跑出来，心中仍是余震未消，心情一团乱麻。
　　仙君刚才，竟然是在看小师姐的画像？！
　　他震得太过入神，连前面有谁都没看到，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哎呀！”
　　瑶兮正在院中照料花草，一个没留神就有小孩撞到了腰上。
　　明佑着实是心不在焉，直到撞到瑶兮师姐才回过神来，尴尬地道歉道：“对不起，师姐，我刚刚在想事情……”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一边就不自觉落在了瑶兮的脸上，由于刚才撞见的淮瑾仙君的反应，明佑此时再看瑶兮，也不由带上了几分与平时不同的感觉。
　　明佑尚不懂男女情事，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半大孩童，不过他看着瑶兮师姐的面容，也知道师姐长得十分漂亮，明明她是妖狐出身的，给人的感觉却干净得像个月牙儿一般，明佑在遥剑仙居的那段时间，私下听到过外门的师兄用“绝色”来形容她。
　　瑶兮师姐本人性格活泼坦率，总是见她在庭院里玩，就算是明佑这个年纪的小孩也不会觉得她不好相处，坦诚地说，包括明佑自己在内，他觉得应该很少有人对师姐没有好感，只是淮瑾仙君……
　　那算是男女之情吗？
　　明佑不解地蹙眉。
　　这个时候，瑶兮也转过身来，笑着说：“没关系。”
　　她看到明佑手中拿着课记，问：“你拿着这个出来做什么啊？出来晒太阳温习吗？”
　　“啊，这——”
　　明佑不自觉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课记。
　　“仙君今日授课的内容，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刚刚便想去问仙君，只是……”
　　“噢，是不是师父正在练剑或者单独修炼做什么事情，所以没有理你呀？”
　　瑶兮若然了悟地说。
　　她旋即大方地道：“你是什么地方不明白呀？给我看看，我教你吧！”
　　“……你？”
　　明佑说起这件事本就纠结，见师姐这样想，便默认下来，但听到瑶兮师姐要教他，还是有所迟疑。
　　他知道瑶兮是妖兽出身的，当初天雷是被淮瑾仙君带着渡了硬带上仙界来，本身没什么修为，甚至连仙身都是几个月前再和淮瑾仙君一起渡了仙界才修成，而明佑身为南海龙太子，生来就是仙身。
　　他倒没有瞧不起瑶兮的意思，只是明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师姐修为差不多，指不定自己还高一些，所以遇到问题的时候，压根就没往瑶兮师姐的方向想过。
　　瑶兮看懂明佑眼神里的一丝犹豫，有点害羞，又有点不服气地说：“对啊，我也是剑修呀！我随师父修炼一百多年了，而且早就修出了心剑，你这个阶段的疑问我肯定能解答的。”
　　瑶兮让明佑将想问的内容拿出来，看过之后，她说：“这个不难，可能是你目前没有心剑，只用过工匠铸的小剑这才难以理解。用说的不方便，我直接演示给你看吧！”
　　说罢，瑶兮立刻放出了她那把美丽的雪白心剑，然后就地挽了几个剑花，扬起纱衫，舞了起来！
　　明佑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并非是第一次看到瑶兮师姐那把洁白的雪剑，也并非第一次见瑶兮师姐舞剑，可是还是头一回看到师姐专门给他演示他知道的剑式！
　　以前他虽觉得瑶兮练剑漂亮，但总不自觉地认为自己只要学了将来也能轻松如此，便不以为然，直到今日亲眼看见瑶兮师姐练他知道的剑式，才知道瑶兮师姐绝不负淮瑾仙君弟子之名，做得是何等轻松优雅！
　　瑶兮师姐如今有孕在身，小腹有一点些微的弧度，但并不显得笨重，要是没有怀孕，师姐只怕还能做得更好。眼前这位仙子的剑术简直可谓灵动非凡、人剑合一，手中的心剑随她动作而动，流畅至极、出神入化，周围的花叶皆被她的剑风卷起，随她而动。
　　明佑逐渐收起了之前的那一丝小觑之心，真的生起了几分对待长辈前辈的敬意。
　　而且不知怎么的，明佑觉得她如今的样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的感觉，比原来还要漂亮，侧颜几乎美得不似真实，这一点似乎无关剑术，是气氛使然。
　　两人都未注意到他们现在是站在仙宅大门前的院子里，而附近的邻居们包括月红夫人一行人正上门来想找瑶兮一起聊天，顺便邀请她过两天去采夏天的下一批果子，谁料刚一到来就看到院中这一幕。
　　一行人皆是仙境小仙，而瑶兮正好演到她拿手的流风飞花，所有人当即张大了眼，默默倒吸一口气，惊艳地待在门后不敢出声打扰。
　　瑶兮演示完一整套剑式才平稳地落回地面，一扬手将心剑收起，关心地问道：“这样你看明白了吗？”
　　明佑早在中途就已看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但那个问题倒是真的大致解决了，忙回答道：“明、明白了……”
　　瑶兮笑道：“那就好。”
　　明佑望着她，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师姐，你心剑用得真好。”
　　瑶兮那柄剑本来在剑修中也称得上极为漂亮了，明佑心中崇敬之情不由上升了许多。
　　瑶兮得意得狐狸耳朵都抖了抖。
　　她说：“你好好跟师父练，将来肯定也可以练得很好看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口有响动，抬头望过去，才看到月红夫人他们一众人正呆呆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像是难以置信似的。
　　月红夫人他们好像不敢进来。
　　瑶兮见到邻居们倒是很开心，欣喜地亮了眼眸，道：“月红娘子！阿布！你们来了呀！你们过来看我吗？”
　　小龙太子一愣，也跟着瑶兮的声响侧着身回过头。
　　他虽年幼，却早成，小小年纪已有一种金尊玉贵的不凡之气，尤其月红娘子的三个孩子也在，一对比就能看出和寻常孩童不同。
　　邻居们一见明佑，亦是愕然，不过因为瑶兮和平时一般打招呼，他们总算稍微放松地踏进仙宅里。
　　“瑶兮，你的剑用得真好啊！”
　　月红娘子发自内心的称赞道，她没练过剑，这方面的词汇有些贫乏，只得比划着尽力夸赞：“一会儿这样，一会儿这样！太美了，像九重天的仙子一样，想必那些有名剑仙的剑法，也就像你这般了！”
　　瑶兮自己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她刚才发挥得不错，不过要和月红娘子说的有名剑仙比就太夸张了。
　　瑶兮红着脸挠挠头：“没有那么好啦，只是随意比划一下罢了，比起师兄师姐还差得远了。”
　　月红娘子第一个开腔，其他邻居们也憋不住了，一个个都大胆地夸赞起来。
　　他们之前只知道连瑾的气场一看就是修为不凡的仙君，而且大约是个剑修，没想到瑶兮竟然也有这般能力，皆艳羡不已。
　　月红娘子的孩子亦羡慕地扯月红衣服道：“娘，我想学剑！”
　　“我也想！”“我也想！”
　　三只小兔子蹦来蹦去地吵闹道，被月红娘子分别摸了头。
　　连开铁匠铺的黑熊仙都忍不住摊开自己粗糙的大掌，琢磨着能不能用自己店里的武器练个什么。
　　瑶兮知道他们都是被自己带的，内心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他们夸奖瑶兮夸奖了好一会儿，大约过了一刻钟，便不由又注意到了站在瑶兮身边一声不吭的明佑。
　　明佑的气质很难让人忽略，即便他比月红夫人的三个小兔子年纪大不了多少，却一眼就能看出将来能堪大才，偏生他还披金戴银，身上的衣着、佩戴的玉饰一眼就能出身极好。
　　月红娘子矜持良久，最后想到是她和瑶兮仙子关系最好，这才谨慎地主动开口问道：“那个，瑶兮，不知这位小友是……？”
　　月红仙子话一出声，其他人也都看向明佑。
　　瑶兮侧头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小龙太子，顿时也觉得很难解释。
　　她和师父现在正在隐居，平时从来不以师徒相称，师父的身份也从不显山露水，要是忽然介绍这是南海龙太子，未免太吓人了。
　　可要说她或是师父的弟子也不是，师父还没定下要收明佑为徒，要是现在扯这个名头，只怕以后就撇不掉了。
　　小龙太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确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瑶兮情急之下也很难想到什么特别好的解释，慌张之中，索性直接将明佑往身边一扯，大声道：“他是明佑，是我和夫君在别的仙境时生的第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里的小小毛球：？？？嗷、嗷呜？QAQ←忽然变成二胎


第三十八章
　　瑶兮话音刚落——
　　明佑：“？？？”
　　“喔——”
　　邻居们纷纷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大铁拍了阿布的后背一巴掌道：“这样就说得通了！”
　　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孩子粉雕玉琢、仪度非常, 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若说是仙君之子，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月红夫人起先惊讶，但旋即又狐疑了起来，她之前看这对小夫妻的样子, 分明应该是头一回怀孕，虽说他们两个自己倒是没有这么讲过，可是——
　　月红夫人困惑地问道：“可是你们夫妻二人, 不是才是新婚吗？”
　　“呃——”
　　瑶兮卡了一下话, 她本来扯这个理由就是乱说的，根本没有过脑子, 此时只能发挥乱说话的本能胡说八道道：“这、这个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 其实十、十年前我夫君下凡历劫, 我们是在凡间相遇的。那个时候我仙身还没有塑成，只是一只小妖狐，是我私自喜欢上他，所以化成女子仙身勾引……”
　　瑶兮奋不顾身地给大家现编了一个小仙狐喜欢上下凡历劫的仙君、经过百般波折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人故事，明佑就是在这期间生的小孩。
　　她脑子有点乱，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禁恍惚。除了考虑到小龙太子的年龄将时间变作了十年前，以及她其实没有变人身一直是个小狐狸, 剩下的几乎都是按照她和师父真实经历的……或者说更像是他们共同在幻境中经历的版本说的，然后瑶兮按照自己的喜好篡改了一下后续，给他们编了个喜剧的结局。
　　“——总之，夫君后来寻到了我, 我们的确是几个月前才正式在仙界成婚的。”
　　瑶兮说得忐忑。
　　但邻居们听完都沉默下来，没有想到瑶兮和连瑾仙君还有这样的过往，全都颇感意外。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虽然自己没有这样的经历，但多少看过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听过一些仙君的传说，这种戏剧化的发展本来就比较扣人心弦，一时激动之下，他们心里只怕连瑶兮没有说的细节都脑补出来了。
　　情感比较细腻的大铁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感动地道：“你们以前也不容易啊！明佑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啊。”
　　瑶兮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
　　一边说，她一边紧张地拼命揉明佑的头。
　　月红的丈夫黑兔仙关心地问道：“你怀有明佑的时候，还是妖狐吧。那难不成明佑是混血的吗？”
　　瑶兮说：“是啊，一开始的确是混血的，但他天资不错，又是半仙，现在已经是正经的仙身了。”
　　被揉乱了脑袋还忽然变成混血的明佑：“？？？”
　　阿布趁机也问：“可是你们搬到这里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见到这孩子，现在才接他过来呀？”
　　瑶兮立刻说道：“其实他已经在跟随其他仙境一个的仙君修炼，虽然还没有正式被收为弟子，但是经常接受教导，之前都在外出求学，昨天才回来呢。”
　　正在外出求学的明佑：“？？？”
　　“原来如此啊！”
　　邻居们却没有对瑶兮乱编的说法产生怀疑，看向明佑的目光也更添许多慈爱。
　　明佑对眼下的状况十分混乱，只能使劲板着脸，努力不让人看出来他其实也极度茫然。
　　不过明佑这么稳重的表现，更让人相信他身世特殊、童年悲惨，在过去的十年间一直随着父母波折，想必没有度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
　　想到这里，大铁难免同情地看着明佑。
　　“对了，瑶兮仙子！”
　　大铁突然想起什么，望着明佑，善意地提议道。
　　“其实我们山海仙境，在这座山山脚下就有个小书塾。虽说明佑已经在随其他仙君修炼，现在是回家休息，但是我们这里附近住得都是小仙，书塾里先生修为也很一般，仙术都教得很简单的，主要是读书写字什么的，每天只上半日课，非常轻松，也不占什么功夫，关键是可以和差不多大的孩童一同玩乐，放松心情。”
　　大铁作为黑熊仙实际上还挺多愁善感的，若是不知道也就是罢了，既然知道了，他总想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做点什么。
　　大铁说：“我看明佑这般长大，只怕没怎么像仙界的普通孩子一般随意玩耍过……要是你和连瑾仙君不介意的话，不如也让明佑也去和其他孩子玩如何？”
　　明佑发现这些神仙竟知道淮瑾仙君的真名，不由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月红夫人身边的三只小兔子早就眼巴巴地看着明佑了，他们差不多大，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欢和年纪相似的人一起玩的，更何况是明佑这般干净漂亮的少年。
　　瑶兮闻言微诧，她之前倒是没这么想过，不过师父现在也不是每天都授课，明佑才是过来的第二天，以后也不知道他每天闲的时候干点什么。
　　瑶兮感激大铁一番好意，真诚地道谢道：“这我要和我夫君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的！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会和夫君说说的。”
　　“哪里哪里，不客气。”
　　大铁害羞地挠挠头，黝黑的皮肤红了几分。
　　因为瑶兮说明佑是昨日刚刚归来，他们母子恐怕有许多话想说，邻居们不便打扰，只再简单说了几句，就一同告辞了。
　　只是月红夫人从起初问了一句话以后，就没怎么再说话，她回到家中以后，想想还是不大对劲，半夜将睡在身边的丈夫摇醒，道：“我还是觉得明佑不像是连瑾仙君和瑶兮仙子的孩子。”
　　黑兔丈夫大半夜被强行弄醒，整只兔子都眼冒金星的，耳朵都塌下来了。
　　他强撑着精神关怀地问道：“瑶兮仙子不是解释了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月红娘子摇头迷茫地道：“我怀孕的时候你也照顾过我，应该知道这可是件麻烦事，可瑶兮之前的模样分明什么都不懂，她没有生过孩子，一定是头胎的。”
　　“可能是他们在凡间时事情太多，没怎么顾上这些吧。再说，按照瑶兮仙子的说法，她前不久才修成仙身，听说妖族养孩子随意得很，她或许是不知仙界的做法吧。”
　　月红娘子闻言迟疑。
　　她其实还是觉得有奇怪之处，可是她并未下凡历过劫，他们这些小仙其实很少出仙境，因为修为低微，即便有历劫也只是出门摔个跟头这种水平，的确很难判断仙君那种等级的生活。
　　月红说：“可是，你仔细看看，明佑长得与瑶兮连瑾他们两人都不像呀。”
　　“两夫妻生得孩子本来也未必像父母的，再说明佑长得那么端正，若非瑶兮仙子和连瑾仙君，如何能生出这般漂亮的孩子？”
　　黑兔仙回答道。
　　他其实被夫人说得也有点困惑起来，语气并不是很笃定。
　　黑兔仙想来想去，说：“我们还是莫要顾虑这么多了，我看连瑾仙君他们不像坏人，他们仙君经历的事情和我们不同，即使真的如你所说的不是，可能也是有什么缘由在其中。你看瑶兮仙子说起往事时神色那般伤情，我们还是莫要刨根问底了。”
　　月红仙子想到瑶兮当时的表情，也微微一顿。
　　那的确是有过情伤的神情。
　　月红仙子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点了头。
　　夫妇二人重新卧到床上，重新睡去。
　　……
　　另一边，等送走月红夫人他们之后，只剩下瑶兮和明佑站在院子里。
　　明佑整张小脸都纠结地拧着，憋了半天，他才不得不看向瑶兮问道：“师姐，你刚刚说得都是什么和什么？”
　　瑶兮平复了一下从绷紧状态下恢复过来的心情，然后严肃地拍了拍明佑的小肩膀，说：“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吧？”
　　明佑：“……”
　　明佑记性好，的确是把所有内容都记住了，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停顿片刻，颇感意料之外地道：“这里的人，知道仙君的真名？”
　　瑶兮答：“嗯，我们在这里当仙号用的。”
　　“噢。”
　　明佑惊诧地应了一声，似乎惊讶于此，但见淮瑾仙君本人都没什么意见，事实上似乎也没有问题，便不再多想。
　　他重新看向瑶兮，别扭地叹了口气，问：“师姐，我就算了，那刚才这些……你打算怎么和仙君说？”
　　“我……”
　　听明佑提起师父，瑶兮刚才的气焰也弱了下来，心虚地扯自己的衣角。
　　她问：“不、不说行吗？”
　　明佑道：“明显不行的吧。”
　　瑶兮：“呜。”
　　瑶兮害怕得耳朵都扁了，她只好沮丧地道：“那、那姑且先去和师父道歉吧。”
　　瑶兮着实心中有愧，她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谎扯大了，冷静下来一考虑，明明有更好的说法，而且她习惯性乱扯之前，完全没有和师父商量。
　　瑶兮一小步一小步往书房挪着。
　　明佑到底有点担心师姐，也有点好奇师姐要怎么解决这个大篓子，在自己回去看书和陪着一起去之间选了后者，一同跟了过去。
　　淮瑾仙君的书房门紧紧地锁着。
　　瑶兮上前不安地敲了敲。
　　淮瑾仙君此刻正在画瑶兮，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门后的影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带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一顿，一挥袖将屋中所有画像都收了起来，解开锁，道：“进来。”
　　瑶兮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踮了踮脚，走了进来。
　　淮瑾仙君看她这样子便知瑶兮可能做了什么怕他责怪的事，有意放软了声音，问：“怎么了？”
　　“刚才月红娘子他们来啦，看到了明佑。”
　　瑶兮磨着脚尖，内疚地说道。
　　“他们问明佑是什么人，我想不能说是南海龙太子，所以就……”
　　淮瑾仙君问：“所以什么？”
　　瑶兮迎上师父淡漠的目光，到底心虚。她急中生智，将明佑往自己身前一拉，大声宣布道：“所以明佑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的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佑：（痛苦拿头磕墙）


第三十九章【补了一小段】
　　瑶兮话音刚落, 明佑白白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撞死在地上了。
　　瑶兮宣布完豪言壮语, 下一刻就感觉师父的目光看得她后背凉嗖嗖的, 后脑勺发麻。
　　师父素来沉稳, 但此时神态也明显错愕了一瞬，他的目光依旧冷静，移目看看瑶兮，又看看龙太子。
　　明佑哪里想得到瑶兮师姐会宣布得这么简单直白, 此刻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到地板底下。
　　这时，只见淮瑾仙君扫了扫被瑶兮抓在身前当挡箭牌的小龙太子, 说：“明佑, 你可否到外面稍作等待？我想与兮儿单独交谈。”
　　“是！”
　　明佑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 仓促地点了点头, 马上就挣开了抓着他手足无措的师姐的手, 羞赧地埋着脑袋飞快走了出去，离开还不望替他们两人带上门。
　　房门被“咔嚓”一声关上，挡在前头的小龙太子走了以后, 瑶兮没了伙伴, 愈发局促不安, 手脚都不自在地动来动去。
　　淮瑾仙君问：“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
　　瑶兮扭捏了半天, 在试图跟师父撒娇和老实交代之间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老老实实地将事情事无巨细地都说了，还包括她胡乱编造的那些故事情节。
　　瑶兮说完以后, 偷偷瞧了师父的神色一眼，她自知乱说了话，心虚地主动上前扯了扯淮瑾仙君的袖子，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夫君，你不会生气吧？”
　　瑶兮一卖乖，连称呼都悄悄地换了。
　　连瑾听到她提“夫君”，耳尖不由微红了一两分，但面色依旧沉静。
　　他沉思一顿，问：“中间，在凡间相遇的那段是怎么回事？”
　　瑶兮的脸刷拉也烫了起来，师父在幻境中的场景恐怕和她是不一样的，但她这段又和两人在凡间的经历有相似之处。瑶兮同邻居们说的时候还不觉得，但跟师父讲的时候，她其实害羞得厉害。
　　瑶兮道：“这是为了……为了解释明佑的出生，我随便编的。”
　　连瑾其实对瑶兮将他们在凡间的事编成这样告诉其他人十分意外，虽说他们两个当初在凡间的经历，剑修仙境中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自从成为师徒之后，他们两人都有意回避这段往事。因为瑶兮在凡间时在他身边一直是个可爱的小妖狐，不少人都未察觉他们之间存在暧昧的地方。
　　但连瑾此时没有立刻追究这个，他静静地将话一停，又问：“我大概清楚了。明佑还在外面等着，这个一会儿再和你说，还有别的事情吗？”
　　瑶兮见师父神色平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马上就有了底气，九条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
　　瑶兮想想，杏眸顿时明亮，高兴地说：“师父，的确还有一件事！刚刚大铁还同我说，我们这里山脚下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小书塾，附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在那里学习，他建议明佑也过去读两天学试试。以明佑的修为，应该是不用在这里修炼的，但我想反正他每月练剑的日子只有那么几天，平时也没别的事情做，闲着也是闲着，或许过去玩玩也不错。师父你觉得呢？”
　　瑶兮在山海仙境扮寻常一家人扮得起劲，真将明佑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了。
　　连瑾闻言却是一滞。
　　山海仙境不同于遥剑仙居，明佑日后可能会比较无聊的事他也清楚，再说此地的书塾虽说修炼的内容较浅，但并非一无是处，连瑾其实觉得这个主意未必不可。
　　思量片刻，连瑾说：“我觉得可以考虑。不过此时势必要顾及明佑自己的意思，得将他叫回来问问。”
　　“嗯！”
　　瑶兮赶紧赞同地点点头，说：“那我去把明佑叫进来！”
　　瑶兮说着便跑去开了门。
　　明佑一直乖巧地在门外等待，时不时翻翻课记打发时间，见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重新开了门，还以为连瑾是问好了瑶兮师姐的话，也要找他兴师问罪了。
　　明佑因此有些紧张，谁知淮瑾仙君直接问道：“明佑，你刚才也在现场，应该听到其他人提及书塾之事。我之前听兮儿谈起，便想问问你，你可愿意去？”
　　明佑一怔。
　　老实说，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把那个铁匠仙说的话当回事，山海仙境虽也是个大仙境，但这种所有人都一起修炼的书塾里的人修为都不高。像明佑这般的孩子，多半都是自幼在家中随父母修炼，等差不多到年纪就外出寻有名的仙君拜师的，明佑本身对浪费时间的事情十分排斥，正好瑶兮也说他在别处拜了师，是不用在本地修炼的，没想到淮瑾仙君竟会郑重地提出来。
　　但尽管是淮瑾仙君亲自提出，他还是不禁蹙了蹙眉头，最后坦诚地说道：“我不认为我在这里的书塾能够学到什么，仙君为何有此一问？”
　　连瑾说：“因我觉得这样或许对你有益。你是难得来一次山海仙境，闭门不出并非最好的修炼方式。仙界有不少仙人百千岁仍要外出游历，便是为看世间风土人情，你年纪尚小，去书塾花得时间也不多，同其他人一道修炼玩乐，深入其中，或许能对你的见识有所增益。”
　　因为是淮瑾仙君说的话，明佑听后的确有些动摇，但他少年老成，又生长在龙宫中细心教养，自幼没怎么与年纪相当的人一起正常的玩乐相处过，想想还是不大自在。
　　明佑辩解说：“我也未必会闭门不出……”
　　“那你打算如何？”
　　“我……”
　　明佑在心里思索了一番，发现他本来的计划的确是每天跟随淮瑾仙君练剑、自己练剑、自己翻淮瑾仙君的藏书修炼，就把这里当作是遥剑仙居一般，在山海仙境修炼和在别处修炼，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差别。
　　淮瑾仙君仿佛是能读懂他心中的想法，主动说道：“这里不同于遥剑仙居。在遥剑仙居中，各级弟子都有各自的任务，随时会需要彼此交流、外出办事。而这里只有我、兮儿还有你三人，除了教你剑之外，剩下诸事全由你自己处理，我们不会多问。”
　　“我明白了。”
　　明佑视线微闪，听到这里，他心里已经被说动了，想了想，他道：“若是仙君觉得我应当一试的话，我愿意去书塾听几日课，到时若是不行，再做别的打算。”
　　淮瑾仙君颔首：“嗯。”
　　明佑问：“那……可否请仙君和瑶兮师姐，以长辈的身份替我料理入读书塾的手续？”
　　“好。”
　　淮瑾仙君自是答应了下来。
　　他一挥袖道：“那今日的事就到这里，你回去修炼吧。”
　　“是！”
　　明佑听到这就结束了，都没说瑶兮师姐说他是儿子那事，惊讶地愣了一下，但见淮瑾仙君说没有他事了，明佑行了一礼，便礼貌地告辞回了屋子。
　　瑶兮见明佑已经走了，以为也没有自己的事，乐颠颠地就要跟着走，边走边道：“师父，那我也回去啦！”
　　连瑾严肃道：“回来！”
　　“啊？”
　　这时明佑看瑶兮又被淮瑾仙君叫住，便替他们关上门自行离开了。瑶兮刚一回过头，就被淮瑾仙君抓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怀里，然后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额头！
　　“哎呀！”
　　瑶兮捂着脑壳，懵然地抬头去看师父。
　　她没料到会被师父敲头，而且两个人这般忽然靠得很近，瑶兮嗅到他身上淡雅的浅香，心中砰砰跳得快了起来。
　　连瑾本来只是想将她拉回来，但情急之下用力大了点，一见瑶兮凑得这么近的脸，眼眸深深地沉了一瞬，但好在也不算大错，他看着她的脸，微微沉着声道：“你还想走。可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嗷、嗷呜。”
　　瑶兮发觉师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胆怯地立即变成了狐狸，趴在师父胸前的衣襟，使劲往他怀里钻，仿佛长得可爱一点师父就不会生气了。
　　她撒娇道：“我以后不会再乱说话啦。对不起，师父，我不是道过歉了嘛。”
　　连瑾在瑶兮变成狐狸的一瞬间，就赶紧伸手将她托抱住。
　　连瑾摸了摸瑶兮撒娇时拍来拍去的尾巴和拼命拱他的脑袋，道：“我并非气你说明佑是你我之子，只是我们两人待在这里隐姓埋名，原本说的内容便并非全然是真的。谎言本就不可多说，多说多错，一个谎会需要许多谎话来圆，随口说得内容太多，到最后终究会圆不了。且此时事关品性，若非情非得已，假话还是少说为好。”
　　连瑾一顿，又安慰道：“不过你未说明佑是南海龙太子的想法是对的，他身份太显眼，少露为好。但你也不必说是我们的孩子，只说友人或是亲戚的孩子寄宿即可。”
　　“嗷。”
　　瑶兮也是事后才想到不必扯这么大的，她听到师父说“事关品性”，便有点难过地搭下耳朵。
　　师父说得是对的，若不是她扯明佑是他们的孩子，就不用再弄出一个凡间的经历来圆之前新婚的慌了，这些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要是再扯更多，只怕以后连她自己在细节上都会记不清楚。
　　瑶兮觉得自己是妖族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妖狐在凡间的时候，从来都是随口乱说话的，反正大家都很散漫，下回就忘掉了，至于和凡人……骗人又不是大事，再说都是骗完就跑的，没有下一次了。
　　瑶兮问：“那现在怎么办呀？”
　　连瑾说：“既然已经说出去了，此回便罢了。但我们在这里的身份到此为止，你我已成亲，在凡间相识，已有明佑一个孩子，你腹中是第二个，不要再编其他的，要是有人问及相关的话你回答不上来，你就说你不想回答或者转移话题，先拖一拖，等我来处理。”
　　“嗯！”
　　瑶兮觉得师父真可靠，听他这么说，自己也渐渐安心下来，忍不住眯着眼睛在他胸口亲昵地蹭蹭。
　　连瑾捧着瑶兮，感觉到她在蹭自己，身体微僵，紧接着将她捧得更稳了些。
　　瑶兮现在有孕，连瑾抱着似乎是比以前重了一点点，不过其他地方倒是不太看得出变化。
　　连瑾道：“那事情就这样定了，兮儿，你要是累，也回去休息吧。”
　　“嗷！”
　　瑶兮这会儿已经不害怕了，她留恋地蹭了一下师父，敏捷地自己从他怀中跳了出来，挥挥尾巴道：“师父那你自己玩嗷。”
　　“……嗯。”
　　连瑾目送着瑶兮跑远，待瑶兮跑得瞧不见后，他重新闭紧了门，
　　连瑾一挥袖，将书法恢复成了他们来之前的样子。
　　短短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已将瑶兮的画像简单地绘出了一幅，不过因为尚是练笔，画中除却瑶兮如今人身狐身的模样之外，还有一处绘的是与她如今样子有点不同的、是一只抱着球很活泼的小小的白狐狸。
　　连瑾闭上了眼睛。
　　“嗷呜，你是什么呀？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久远的画面来。
　　幽静的密林之中，小雪团似的小小白狐用脑袋顶开丛叶，在散碎的阳光间钻了出来，欢喜地跑到他身边。
　　连瑾彼时也真以为自己是个出生在凡间的凡人，他听到声音惊得站起身来，他那个时候个子还不高，尚未登基为帝，也还只是个少年。
　　小白狐好奇地对他歪了歪脑袋。
　　连瑾睁开狭长的冷眸。
　　再看眼前自己所绘的画，只觉得神韵还远远不及，甚至不及淮风仙君的小弟子所绘。
　　连瑾定了定笔墨，将这幅画收了起来，重新铺开纸页，再度重画。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补了最后一小段嗷。
　　==


第四十章
　　明佑在山海仙境居住的身份确认下来后, 瑶兮和师父两个人妻子有孕的新婚夫妇家庭，正式变成了一个等待新的孩子出生的虚假三口之家。
　　两三日后, 瑶兮就积极地主动去给小龙太子办好了入学书塾的手续, 并且蹦蹦跳跳地去给小龙太子收拾东西。
　　明佑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和寻常小仙一起去书塾上两天课，小脸上的表情仍是纠结。他见瑶兮欢乐地给他收拾行李, 忙上前制止道：“师姐不必了！这种小事我自己可以的。”
　　“那怎么行！”
　　瑶兮兴致勃勃地坚持道。
　　“我现在好歹也算是你娘了！你第一次去书塾, 我一定要帮你收拾的！”
　　明佑：“……”
　　明佑无言以对，明知他们对外的身份是假的, 可是师姐装得这么起劲, 明佑竟一时讲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时, 明佑一转眼瞧见了瑶兮往他包里放的东西, 一顿，心情复杂地皱眉问：“师姐, 这是什么？”
　　瑶兮开心地说：“玩具呀！去书塾一定要带的吧！”
　　“去书塾为什么要带玩具？”
　　“因为其他人也肯定会带的话, 如果你不带的话，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怎么办？”
　　“……师姐，你对书塾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明佑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瑶兮师姐，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她已经往明佑的小包里塞了好几个颜色花哨的布球藤球、木头关节人偶、小陀螺之类的东西, 毛笔孤零零地放了一支, 纸墨也不知道有没有放进去，偏生瑶兮师姐完全没有觉得不对的样子。
　　“啊。”
　　瑶兮察觉到明佑的视线，这才歪了歪脑袋，雪白的耳朵歪向一边。
　　她看着才只有自己腰那么高的明佑, 不解地说：“你这个年纪去书塾不就是去玩的吗？你要学东西的话，师父已经答应教你学剑了呀，仙宅里的藏书也随便你看。黑熊仙也说啦，书塾很轻松的，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一直都是在玩的。”
　　“师姐，你七八岁的时候，还生活在妖窟吧？”
　　明佑别扭地将脸皱了起来，走上前去，将瑶兮放进去的玩具一样一样往外拿，一边拿一边道：“这个，这个，这些都不需要的，我再带几支笔和一叠宣纸就好了，别的都不用。”
　　瑶兮在旁边担心地说：“可是，要是其他人都在玩的话，你一个坐在屋内孤单了怎么办？”
　　“我与他们本就抱负不同，只是仙君觉得这般对我有益我才去做了罢了，即使其他人都排挤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我在做对的事情。”
　　明佑骄傲地抬起下巴，很成熟地说道。
　　但他迎上瑶兮师姐担忧的目光，又局促地僵住一瞬，最后拳头不知怎么的一紧，想想好歹是瑶兮师姐一片好意，还是挣扎地将手中握的最后一个小玩意默默地放了回去，安抚她似的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带这一个好了。”
　　“嗯！”
　　瑶兮的耳朵这才竖了起来，高兴地点了下头，接着又关心问：“你自己去可以吗？要不要我送你呀？”
　　“我自己就行了，从遥剑仙居到这里我也是一个人来的。”
　　明佑沉稳地说道，一边说，他一边将小包挎到了身上。
　　只是往屋外走的时候，不满八岁的明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望着那满桌子不知打哪儿来的玩具，老气横秋地道：“师姐，你已经一百多岁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说完，明佑就自顾自地走了。
　　留下瑶兮愣在原地，不管她平时怎么和师父撒娇，被一个七岁的小孩这么说，还是让瑶兮不禁红了脸。
　　她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过去的记忆太久远了，脑海中的印象有些模糊。
　　瑶兮还记得他们也是有学堂，年长的狐狸会给他们讲简单的术法、教他们书写，有时候在凡间混得好的哥哥姐姐们会给他们总结勾引凡人或者别的在人间生活的方法，但瑶兮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不是趴在垫子上睡觉就是自己玩小球，有时候还会翘课偷偷溜去玩。
　　她那个时候作为年幼的小妖狐，想得少生活又开心，说话做事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
　　无论是剑术、修为，还是为人处世的道德感，全部都是被师父带上仙界以后，由师父教她的。
　　瑶兮想得入神，她隐约觉得这个时期还发生过什么事，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索性作罢，欢欢喜喜地变回狐狸，打算出去晒晒太阳的同时，还顺便叼走了拿来给明佑的一个球。
　　……
　　另一边，明佑不久就到了书塾。
　　他在瑶兮面前表现得还算镇定，但到底心智还没有成人那么成熟，忽然坐到那么多同龄的幼年仙人中间，明佑始终有几分怪异的不安。
　　书塾的先生简单地介绍了明佑这个中途加入的半路学生，因今日不教仙术，他便拿出了书，摇摇晃晃地开始念叨。
　　不少弟子听得昏昏欲睡。
　　这些内容对明佑来说实在太过简单了，他自幼好学，对自己要求又高，这些断断续续给小仙讲的东西他三四岁就全都能倒背如流。他拧着脸肃然地盯着书，不得不说，在这种其他人都已经彼此认识、唯有他是新来的的环境中，明佑有点忐忑。
　　到底还是少年，明佑再怎么早熟，对这些生活在别的仙境中、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还是有些好奇的，并非想他们划清界限。当然，他也不觉得瑶兮师姐的方法会有用，要交朋友的话，当然还是靠修为学识上的彼此切磋……
　　这个时候，明佑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一转过头，就看到坐在旁边的一个小黑熊仙垂涎三尺地盯着他的小挎包。
　　明佑的挎包是放在身侧的，刚才那好书后没有完全包好，隐约露出里面的部分东西。
　　小黑熊仙见明佑发现了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憨厚地问：“那、那是什么？”
　　“这个？”
　　明佑回头瞥了眼，见先生没有管他们的意思，这才狐疑地将小黑熊一直盯着的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他为了不辜负瑶兮师姐一番心意，唯一留着的一个玩具，一只灵巧的木陀螺。
　　明佑见小黑熊一见他拿出来就眼巴巴地盯着，想了想，递给他道：“送你？”
　　“不不不，这怎么行呢。”
　　小黑熊慌张道。
　　明佑说：“家里一定要让我带罢了，我自己并不怎么喜欢。”
　　小黑熊羡慕地说：“你爹娘对你真好。”
　　明佑：“……”
　　不过小黑熊还是很眼馋想玩的样子，他挠了挠头皮，试探地扭捏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一会儿下课，我们一起玩吧？”
　　……
　　明佑这天回家的时间，比预计得晚了小半个时辰。
　　书塾只在上午授课，隔三差五还休息。
　　瑶兮差不多到了午时就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他，过了散学时间许久才看到小龙太子回来，而且和想象中不同，小龙太子居然是满头大汗的，素来干干净净的衣服头发也有点乱了，还沾了灰尘。
　　他步履匆匆地回来，看到瑶兮师姐居然在等他，当即脸上一烫。
　　瑶兮兴奋地问：“书塾怎么样？”
　　明佑窘迫地躲开她的目光，慌乱道：“还、还可以。”
　　他一顿，又补充说：“我交到朋友了。”
　　说完，他又困惑地看了眼满眼欢乐的瑶兮，抿着唇吞吞吐吐地道：“多亏……多亏师姐的陀螺。”
　　“对吧！对吧！”
　　瑶兮十分活泼地摇起了尾巴，显然很为明佑高兴。
　　明佑用刮目相看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瑶兮一眼。
　　他答应和黑熊仙一起玩以后，黑熊仙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很快叫来了其他一群小同窗，在他们的热情介绍下，明佑马上就认识了书塾内的所有人，并且散学后还一起一路玩了回来，他快速融入了其中，比想象得要快许多。
　　明佑当然清楚要有真正的朋友，还是要靠日后的来往相处，但这回打开局面的速度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瑶兮师姐搞不好不止是在剑术上，而且在与人相处的方面，也比他以为的有办法。
　　明佑惊异尊敬地看了瑶兮好几眼，这时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忙埋下头，匆匆道：“师姐，那我回去温习了。”
　　“去吧！厨间有吃的东西呢！”
　　瑶兮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的，反而对明佑看她忽然敬佩不已的眼神有点奇怪。
　　不过她也未在意，继续欣喜地自己玩。
　　从这日以后，明佑又一连去书塾去了好几天。
　　明佑虽然还是会在不去书塾的时候拼命温书或者练剑，但除了第一日以外，瑶兮也没见他再抱怨书塾的课业太简单或者玩具没必要什么的了，而且明佑有时候面色红润，看起来还挺期待的。
　　日子过得飞快。
　　瑶兮见明佑适应新的生活，心中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安心了下来。
　　这一天，明佑照例一大早外出去书塾。
　　今日不用练剑，明佑走后，瑶兮没什么事做，便将垫子拖到院子里阳光充裕的地方，舒服地松了松毛，躺下来眯着眼睛晒太阳。
　　瑶兮现在也完全习惯了在山海仙境的日子，除去和师父练剑之外，她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没怎么变，还是喜欢晒太阳睡午觉，并且已经在新的仙宅里找到好多个舒适的位置。
　　不过瑶兮现在肚子里有小狐狸，她不敢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趴着睡了，更喜欢侧着用尾巴裹住自己，团成一个毛球。
　　这日，瑶兮刚刚躺下，还没等睡着，她忽然感到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微微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毛球宝宝：蹦蹦！(*ω＼*)m


第四十一章
　　刚感觉到动静的时候, 瑶兮懵了一瞬。
　　“嗷！”
　　紧接着，她立即从垫子上蹦飞了起来！
　　瑶兮惊喜极了。
　　她早就从月红夫人那里听说过小宝宝长到一定大小以后会有胎动，能够从肚子里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怀孕这么久以来, 瑶兮还是第一次真的感受到。
　　这种赶紧简直难以言喻的奇妙，让人不敢相信。
　　瑶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望着自己的肚子。
　　只有刚刚这一点点动静, 瑶兮还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赶紧又在软垫上欢乐地蹦跶了好几下, 想让小狐狸再动动。
　　大约是感受到娘亲活泼欢愉的氛围, 肚子里的小毛球刚刚能动弹，心情也很欢快，果然不久又欣喜地动了一下！
　　“嗷呜！”
　　这下可把瑶兮振奋坏了, 一下子蹦得老高！瑶兮新奇得要命，整只狐狸无比欢脱, 情绪高昂地使劲在垫子上蹦来蹦去, 肚子里的小毛球也很配合, 不时这里碰碰, 那里动动。这个时候，瑶兮猛地想起了什么！她激动地耳朵一竖，掉头就往师父所在的书房冲去！
　　师父最近在书房里待的时间很长，除却练剑和晚上休息，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书房中，算下来的话, 他每日在书房中的时间起码比以前长了一个半时辰。
　　不过瑶兮此时兴冲冲地跑过去，也没注意师父在里面做什么，她扑上去就兴奋地狂挠了一阵门，一边挠一边欢叫道：“师父！师父！”
　　连瑾原正在书房内画瑶兮，他这双手本是执剑的，冷厉有余，但难以把握为瑶兮作画的灵韵，连瑾画了许多，总还是觉得欠了几分火候，不免皱起眉间。他听到瑶兮在外头闹腾的声音，方才错愕地一顿，慌忙将满屋子的废稿收了起来，挥袖开门。
　　“嗷嗷！师父！”
　　瑶兮一等门开就一路冲了进来，活跃地动来动去。
　　“师父，小狐狸会动了嗷！”
　　连瑾望着瑶兮璀璨的眼眸，怔了刹那，才意识到她说的竟是她腹中的孩子会动了。
　　饶是瑶兮怀孕已有数月，连瑾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瞬间呆滞，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微缩，他缓缓地移目，出神地望着瑶兮的腹部。
　　“师父！师父你也快摸摸看！”
　　瑶兮自己对小毛球有动静了是很欢喜的，眼神尾巴和肢体动作每一处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对孩子成长的欣喜，她在连瑾面前蹦跳了好一会儿，也不等他反应，不由分说便自行化成了人身，熟练地往连瑾怀中一挤，把自己塞到他怀里，背靠连瑾的胸膛坐好。
　　仙界在室外虽也有石凳石椅之类的物件，但在室内大多是遵循传统席地而坐，瑶兮很轻松就将自己挤了进去。
　　连瑾未意料到她这样的举动，不免僵了一下，黑眸轻移，静静地看向瑶兮，她的脑袋就搁在连瑾的下巴底下，连瑾微微侧头，便能看到她精巧的侧脸。
　　然而瑶兮对师父的目光浑然不觉，她捉起师父的手，绕过腰侧，期待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连瑾搂住她的腰，视线微闪，回过神，这才收回思绪，专心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腹部。
　　瑶兮放轻了声音道：“就是像这样，它刚才动了好几下呢！”
　　连瑾听瑶兮这么一说，不免亦感到紧张，从鼻腔中压低声音应道：“嗯。”
　　两个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一刻钟。
　　两刻钟。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瑶兮腹中没有一点动静。
　　瑶兮：“……”
　　连瑾：“……”
　　瑶兮没想到之前还很活泼的小狐狸这会儿一动不动了，她略觉尴尬，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道：“我出去打两个滚试试！”
　　“算了！”
　　连瑾眼看着瑶兮真的要往外跑，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连瑾眼睑微垂，要说他心中完全不失望自是不太可能，只是小孩子现在不愿意动也没有办法。
　　连瑾面上沉然，他道：“不必这么麻烦了。现在月份尚小，本来就不会活动太多，我等等也无妨，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
　　瑶兮忽然被连瑾抓回怀中，她自己钻进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师父拉着抱住，竟忽然有点紧张得心跳加速。她感到师父的气息完全笼罩在她身侧，将她包裹在其中，让人有种安心又措手不及的安全感。
　　连瑾话说得沉静，但瑶兮没有让师父感觉到小毛球的动静，终究有点不甘心。她觉得小狐狸有点像是感受到母亲以外的人所在，偏偏师父的仙气还如此冷锐而强大，它戒备地团起来了。
　　瑶兮明知可能不大有用，但还是放轻了声音，温柔地对着肚子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再动动嘛，这个是爹呀。”
　　连瑾低头看着瑶兮的动作，听到她用“爹”这个字眼来和腹中的孩子说话时，动作不由一顿，但瑶兮似乎没有在意这一点，依旧为难地注视着肚子。
　　同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瑶兮的安抚真的起了作用，两个人各自出神的时候，瑶兮腹中的小狐狸，竟真像是试探地伸了小爪子一般，轻微地动了一下。
　　“——！”
　　连瑾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瑶兮亦雀跃不已，高兴道：“师父你看，动了呢！”
　　“……嗯。”
　　连瑾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素来静如止水的深眸也不禁略微睁大，眼神中有了明显的动摇。
　　他从瑶兮腹中这微小的一点活动中体会到了生命灵息的神奇，突然有了初为人父的真实感。
　　这是他和兮儿的孩子。
　　无论它将来长成什么样子，一定都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
　　小毛球或许是发现动了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此时按捺不住地，又轻轻动了一下！
　　瑶兮和连瑾两人简直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了孩子的傻瓜父母，傻乎乎地拥在一起守着瑶兮腹中的小宝宝，等着它什么时候再动弹。
　　小毛球本球也非常配合，时不时真的会回应父母的期待动动。
　　两人不知不觉守了许久，竟就这样在这件事上一耗半个多时辰，尤嫌不够。
　　瑶兮期盼地说：“它应该还会再长大呢，等再过几个月，就会生出来啦。”
　　“是啊。”
　　连瑾本就少言，但此时却比平时更加难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振动，只觉得满腔的温柔都化作了行动，将瑶兮紧紧地搂在怀中。
　　瑶兮亦察觉到师父的情绪有所变化，开心地拉长了脖子，将脑袋和耳朵在师父的下巴底下蹭蹭。
　　……
　　腹中的小狐狸会动了，瑶兮是情真意切地兴奋至极，迫不及待地就在整个仙宅里蹿了一大圈，然后立刻跑出去将她胎动的事昭告了天下！
　　“恭喜！”
　　“这可真是太好了！”
　　“连瑾仙君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邻居中没有孩子的夫妻也很多，大家都颇为瑶兮高兴，笑得眉眼弯弯的，还有人忍不住打趣了几句。月红夫人也觉得瑶兮这样没怎么怀孕过的小狐狸心性可爱，笑着恭贺了她，旋即又兴致高昂地替她调整了一回食谱。明佑这般稳重的小孩，在得知此事后都不禁愣了愣，这才道了声“恭喜”。
　　数日后，收到瑶兮信件的灵柚仙子也专程过来看她。
　　灵柚当初是真将瑶兮这一些小狐狸当作自己家的孩子照看，好久没见，此时也不免惊喜地绕着瑶兮走了好几圈。
　　“姐姐，就是像这样把手放上去，有时候就能感到小狐狸已经会动啦！”
　　瑶兮十分主动地介绍道，她虽然已经有孕态，但大概是由于体质的原因，外表上并不是特别明显，倒是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相当清灵漂亮。
　　“噢？”
　　灵柚感兴趣地应了一声，她个子生得高，相貌亦是妖狐常见的明艳长相，看起来比瑶兮年长许多，眯眼睛时有种别样的风情。
　　她将手放在瑶兮腹上，等了一小会儿，但小毛球大约是今日懒洋洋的，灵柚能够感到里面有一小团可爱的仙气，却没怎么感觉到它动。
　　好在灵柚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不久就收回了手。
　　“看你好像身体还挺健康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姐妹两人坐在庭院中聊天，灵柚看看瑶兮红润的脸色，微笑着说道。
　　她有点感慨地说：“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飞升到仙界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丁点的小妖狐呢。我还记得你们当时都活泼得很，但一般大的一群小妖狐中，最爱闹腾、毛最蓬松的就是你，连上学以后都不安生，时常偷偷溜出去玩，有时候半天都找不到人。”
　　瑶兮被灵柚姐姐说得脸红，但她对自己年幼时的记忆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茫然地道：“有吗？”
　　“自然！”
　　灵柚笑着说，她在手中比划了一下：“我离开的时候，你大概长这么大吧，是个软蓬蓬的幼狐呢。”
　　灵柚比划出的大小真的是个小狐狸，都可以捧在手心上，瑶兮自幼长得很可爱，灵柚印象深刻。
　　她说：“我记得可清楚了，就在我飞升前夕，教你的妖狐跟我抱怨你每天下午都溜出去玩，整个妖窟都寻不到你，都要怀疑你跑到凡间去了。那段时间你好像是偷偷在什么地方养了某个活物，我有一回见过你兴奋地往外跑，嘴里还叼着妖窟中的食物和玩具，我估摸都是你偷摸着叼出去找人了。”
　　瑶兮听得茫然。
　　一百多年前了呀，她小时候干什么都是两三天热度的，几乎没有持之以恒过，当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听灵柚姐姐这么说，瑶兮又觉得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妖窟那个时候管得很松，对小狐狸基本上没什么限制，他们只要想乱跑又知道路，哪里都可以去。
　　瑶兮脑海中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可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又想不起来。
　　既然提起这个，灵柚又颇好奇地问道：“你当时到底是养什么了？”
　　瑶兮想了许久，但真的记不起来，唯有摇头说：“记不得啦。”
　　灵柚：“你这孩子耐心不是很足，我飞升以后，你不会忘记喂东西给养死了吧？”
　　瑶兮：“应、应该不至于吧？”
　　瑶兮闻言一慌，愈发努力地回想起来，结果她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很伤心很伤心，虽然不像是养死，但好像的确出了什么变故。
　　瑶兮沮丧地垂下耳朵。
　　这时，灵柚叹气道：“你所有恒心都是淮瑾仙君教起来的，如此一说，倒真是多亏了淮瑾仙君。”
　　淮瑾仙君虽说沉默寡言，但灵柚双目清明，瑶兮以前总抱怨师父对她太冷淡，但从灵柚的视角看，却觉得淮瑾仙君在瑶兮身上方方面面都花了心思，极为她着想，但又从未亲口和瑶兮说过、不曾对她表露过感情，绝无挟恩图报之意。
　　灵柚想得疑惑。
　　其实直至如今，她都不明白淮瑾仙君当初为什么会冒那么大的风险，甘愿替瑶兮顶下八十多道天雷，也要将瑶兮这么一只小妖狐带上仙界来。
　　灵柚思及微滞，又问道：“兮儿，你现在和淮瑾仙君相处得还好吗？”
　　瑶兮提起这个心情就变好了，愉快地道：“挺好的呀！师父如今每日都亲自做东西给我吃，我撒娇以后现在和他住在一个屋子里了，晚上可以去骚扰他！师父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总是不说话也不笑，但我说想让他摸摸肚子钻他怀里，他也不会推我出来！”
　　瑶兮将两个人相处的日常列举了许多，但这些都是灵柚常常从瑶兮写的信里看到的，倒没怎么新奇，左耳进右耳出。
　　她顿了顿，又问道：“说来，兮儿，关于淮瑾仙君当初在凡间历劫的事，你知道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灵柚：你当初到底养了什么？
　　瑶兮：好像养了个很大的……【拼命比划】


第四十二章
　　“历劫？”
　　灵柚姐姐没有征兆地提起这个, 瑶兮的脑袋迷茫地歪了一下。
　　“你是说我被他从凡间带上来的那次吗？”
　　灵柚颔首道：“不错。”
　　在凡间与师父相遇的经历，瑶兮倒是印象极为深刻。
　　瑶兮回忆着道：“其实师父在凡间历劫的经历，我也不是完全清楚。我遇到他的时候，师父在凡间已经登基为帝啦, 他当时年正弱冠，算下来在凡间的年龄比我还要大两岁呢。我在抽了历练签, 又在许多人中选了勾引师父以后, 马上就跑去了凡间，趁着他外出的日子在他必经之路上等着。师父见到我, 就注视了我许久, 然后亲自下了御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我抱回车中去，又带我回了皇宫, 再之后的事情，姐姐你都知道了。”
　　瑶兮讲起这些当年的往事, 说着说着, 不禁有些微的晃神。
　　仔细想想, 其实刚相遇的时候, 师父待她是很好的。
　　他将她抱回御车之后，一路都将她搂在怀中没有松手，让瑶兮住在皇宫之中。瑶兮当时以为这样就离得手不远了，高兴得忘乎所以，本来还以为至少要再转悠几次呢。
　　后来她时常抱怨师父生性冷肃、寡言少语，总是在旁边冷冰冰地盯着她, 可是却没怎么注意她总是有更漂亮的宫殿可以住，总是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吃，玩乐的玩意多得可以堆成山，不喜欢了就可以直接把玩具拍走。宫殿的方寸天地之外都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清楚，但是她在皇宫中的生活，甚至比在妖窟中过得还要快活。
　　宫殿外有时候会很喧闹，瑶兮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偶尔也曾看见师父眉头紧锁。但她那时一颗心都扑在勾引君王身上，从来没有往深处想。
　　再后来金宫就起了火。
　　瑶兮那一天才知道怕了，她慌张地去叼师父的衣摆想将他带出去，可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师父在烈火中现出了仙身，瑶兮此时方才知道他竟然是位仙君，然后就在极为震惊的状态下眼看着师父带着她强渡八十多道天雷，将她带上了仙界。
　　瑶兮颤了颤耳朵尖。
　　灵柚仙子听完却仍是在意，她颦眉道：“既然说是下凡历劫，仙君以仙身下凡，从小到大在凡间遇到的困难只怕不少吧。你可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不、不知道。”
　　瑶兮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遇到师父以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和我一起待在宫殿里，很少外出啦。”
　　灵柚的目光扫过瑶兮已经隆起的小腹，又问道：“你当初还和我说过，说你第一次见仙君就觉得他眼熟，关于这一点，你可想起了些什么吗？”
　　对啊，她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师父那么面熟呢？
　　瑶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继而歪脑袋道：“不记得了。”
　　灵柚本也是随口一问的，见她想不起来，便无奈一叹，摸摸她的头，道：“罢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或许当真是一见钟情吧。”
　　瑶兮“嗯”了一声，但她其实对灵柚的问题也并非是不好奇的，不免被勾起几分兴致。
　　灵柚是专程为看瑶兮而来，等与瑶兮聊完天、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继续通信，她便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瑶兮独自一人在院中心不在焉地转来转去，不知不觉跑到她和师父所居住的院中。
　　师父正在练剑。
　　不是上回在温泉瀑布那次那种将瀑布水全都掀起来的大气势修炼，大约因是在庭院中，顾及瑶兮强烈要求种的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连瑾将仙气收得十分内敛，但依然看得出他剑术极强、仙气惊人，动作利落得犹如流水飞云，整个人浑然如一道雪似的剑光。
　　他光是身在那里，便有如一抹月光似的傲然皎白。
　　瑶兮不觉得止住了脚步，小心地往旁边避了避。
　　可是连瑾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蓦然收剑，抬眸向她望去。
　　瑶兮接上师父凌冽的夜眸，立即大喜地给他热烈鼓掌：“师父好英俊！师父你刚才的仙姿真是风神秀逸，剑式犹如轻风吹云！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刚刚身姿一动，连这四周的茉莉都忍不住倾吐芬芳，你看凉风夏树都为你光风霁月的气质折腰啦！”
　　连瑾：“……”
　　瑶兮顿了顿，又高兴地补了一句：“夫君好英俊！”
　　连瑾静静地注视着她热切的杏眼，良久终于坚持不住，微微移开了视线，不自在地轻咳道：“咳。”
　　连瑾问她道：“你同灵柚仙子聊完了？”
　　“嗯！”
　　瑶兮喜悦地点头道。
　　“灵柚姐姐已经自己回去啦！”
　　瑶兮奇怪地说：“师父，你好像很少直接在院中练剑呀。”
　　“是。”
　　连瑾浅应一声，他今日本还是在书房里画瑶兮的画像，但依旧画不出他想要的神韵，这才出来练剑透气。
　　连瑾其实对瑶兮刚刚那一通夸挺难为情的，偏生瑶兮浑然不觉，欢欢喜喜地挤到他身边来，看师父手中的心剑，问道：“刚才那是什么剑式呀？我好像还没学过。”
　　师父的剑亦是银色的，但不像瑶兮的剑那么秀气，明显要宽长许多，而且剑鞘和剑身都颇重，锋利的剑身在白日里闪着寒光。
　　连瑾看着瑶兮就着他的手，小心地用纤长皙白的手指摸他的心剑，一顿，道：“我教你。”
　　“真的？！”
　　瑶兮欣喜地道。
　　连瑾等瑶兮取出她自己的心剑，扶住她的手，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带她。
　　瑶兮嗅到师父身上清冽的衣香，忽然觉得情绪甚为安宁，连腹中的孩子都安稳了许多。
　　小狐狸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下便是扶着瑶兮替她矫正身形的连瑾都感觉到了，不觉一顿。
　　“师父？”
　　瑶兮顶顶他的下巴。
　　连瑾忙回过神来，只是为人父母感更为强烈。
　　他重新低下头，将思绪集中在瑶兮和剑上，一凝神看到瑶兮从下往上担心地看着他的清丽侧脸，微愣，忽然来了些画的灵感。
　　……
　　由于小狐狸有点会动了，瑶兮和连瑾二人开始前所未有激动地给孩子准备东西。
　　孩子未来的居所早就准备好了，那间屋子很快被装修一新，并且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件。地板铺了新的、垫好柔软的地毯，花窗也换了清新的样式，一眼望去窗明几净，充满了即将迎接新主的生机。
　　时光一晃多日。
　　季节无知无觉到了秋季，天气逐渐凉下来，夏花掉落，秋日的果实渐渐散发出芬芳果香。等到秋末的时候，瑶兮的肚子又大了许多。
　　因为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他们几乎什么类型的衣服物品都准备了点。瑶兮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小狐狸买了不少新的玩具，堆满小屋子的同时，她还不忘给明佑也带了几样。
　　明佑是个乖巧的孩子，除了去书塾的日子之外，他每日在自己院落中不是温书就是练剑，极少主动出来打扰瑶兮和淮瑾仙君。因此看着瑶兮期待地放到他面前的一堆给小孩子的玩意儿，明佑的神情颇为百味交杂。
　　“这是什么？”
　　明佑问。
　　瑶兮欢快道：“给你玩的呀！你可以带到书塾和其他人一起玩！”
　　明佑的神态古怪地变了又变，但好在最后没有说不要，默默地将东西收了，道：“……谢谢。”
　　“不客气！”
　　瑶兮晃着耳朵回答。
　　明佑最近在书塾中表现很不错。
　　毕竟他出身在龙宫中，本身又相当努力，不止自己看得出很多，平日里还在随淮瑾仙君练剑修习，无论是学识还是修为都要远远超过同龄的孩童。瑶兮最近出去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常常听到有人夸赞明佑，甚至连在集市遇到不认识的人，得知明佑是她家的孩子后，都对明佑赞不绝口。
　　不止是在书塾中，明佑似乎是在山海仙境这一带本身都有了一定名气。
　　尽管在其他人问她是怎么教导明佑的时候，瑶兮答不上来，但瑶兮觉得这算师父教导有方，相当为明佑高兴，时不时还去看明佑练剑、去集市的时候顺便怂恿师父一起去领他散学。
　　一转眼又过了好几日，天气不知何时已经很凉了，这天明佑自己回到仙宅以后，整张小脸都拧着。
　　他递给瑶兮一轴卷好的纸。
　　瑶兮疑惑地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明佑在书塾里的年末考核成绩。
　　甲等。
　　甲等。
　　甲等。
　　甲等甲等……
　　现在一转眼到了准备年关过年的时候，明佑的书塾里也考完一年的学业准备让学生们放假了。瑶兮被迎面而来的一排“甲等”冲得头晕目眩，她其实不太清楚明佑在书塾里到底有多少门课，她小时候在妖窟也不考试，但举目望去全是最高的甲等，一看就知道明佑在书塾中的成绩是让人惊叹的优异。
　　瑶兮惊喜道：“这不是很好吗！你寄回去给南海龙王和龙后看嘛！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明佑小脸一刻红了起来，别扭道：“这怎么行！我和一群小孩子比试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考得都是我三四岁就会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将这个寄回去让爹娘看！”
　　话完，明佑脸上仍旧愁云未散。
　　“不寄就不寄嘛，那你怎么还这个表情？”
　　瑶兮不解地问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明佑说。
　　他稍顿了一瞬，皱着脸道：“书塾的先生说，他要过来家访。”
　　“啊。”瑶兮一惊，“什么时候呀？”
　　“……今晚。”
　　……
　　“明佑这孩子，真是个少见的好苗子呀！”
　　当天晚上，明佑口中说的先生果然很快就来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一家外加先生总共四个人就在院中露天铺了席，一同把酒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今天也要吹爆师父！【挥舞】
　　===
　　小毛球球出生倒计时啦。
　　===
　　打滚搓来搓去ww


第四十三章
　　书塾的先生是个非常年迈但是修为寻常的老熊猫仙, 留了一把胡子, 但是看上去乐观开朗、颇好相处, 即便有淮瑾仙君这么一尊上仙在列，老先生也难得的没有和其他小仙一样怯场，反而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
　　老先生说道：“瞧瞧明佑这孩子！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相貌这般端正, 偏偏小小年纪还天资非凡、勤苦努力！你们看看这个字, 看看这个字, 怎么连字都写得这么好看！老夫在这儿教书好几千年啦，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出色的孩子！真是前途无量啊！要不是老夫的女儿好几百岁了，都想抓来当女婿啊！”
　　老先生举着明佑一门考试的试卷给大家看，看上去是喜欢得不得了。
　　老先生说话豪迈还夹带着玩笑，可是坐在席座一侧的明佑本人表情却很微妙。
　　他年纪还小，倒是不那么介意老先生的玩笑, 只是明佑显然不觉得自己的水平值得拿到这样的夸赞, 因此一直心情复杂地板着张脸。
　　庭院中环境幽幽。
　　先生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是很特别的, 得知先生今晚会拜访明佑家之后，住在附近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好奇地抱着门框扒在门口, 探着脑袋朝里打量。
　　淮瑾仙君今日亦坐在座中, 相比较于瑶兮，他平日里极少在邻里之间现身，因此许多孩童只知道他是明佑的“父亲”，却没怎么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仙君，此时见到既是新奇又是崇敬。
　　淮瑾仙君端坐在座列, 一身清冽的仙气，衣衫一尘不染，后背挺直如竹，正是他们以前想象出的仙君模样，甚至比之想象更为高洁。
　　“先生过奖了。”
　　瑶兮听到先生夸明佑，心里其实挺骄傲的，高兴地竖起了耳朵。
　　“没有过奖，没有过奖！”
　　熊猫仙摆手道。
　　老先生喝了两盏酒，面上浮上红通通的酒晕，摇摇晃晃的，心情却是大好。他打量着淮瑾仙君清傲的模样，赞赏道：“真不愧是仙君之子啊！这样出色的孩子，即便之前知道是仙君家出生的，也着实让老朽惊叹不已，想着一定要来看看，如此一见，果然大开眼界！你们夫妻二人都是，灵秀如珠，清雅如玉，天造地设啊！”
　　瑶兮被夸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往师父身边靠靠。
　　淮瑾仙君之前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听到对方夸到自己和瑶兮，持着酒杯的手忽而稍顿，白袖浅摆，得体地应道：“先生说得是。”
　　“……诶？”
　　瑶兮意外地侧首去看淮瑾仙君。
　　可是师父并未看她，已单手持杯抿了一口，眉目雅然。
　　老先生亦没料到说了半天，淮瑾仙君接的居然会是这么一句。
　　他愣了一下，继而又看向瑶兮仙子已有好几个月大的肚子，“哈哈”感慨道：“你们夫妇二人感情真好啊！好事，好事啊！老朽自知才疏学浅，光凭老朽教不出明佑这么出众的弟子，明佑在别处也有正式的师父，不过这种孩子，即便能多看几眼也好。等瑶兮仙子腹中这个孩儿出生了，请务必也要让老朽教两天过过瘾啊！”
　　“到时候还要麻烦先生！”
　　瑶兮自是连声应道。
　　熊猫仙老先生乐呵呵的，没多久酒足饭饱，便拄着长杖缓缓离去。
　　老先生路过藏在门口的几个孩子时，还顺便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那几个孩子皆住得很近，他们羡慕地交谈道：“明佑真厉害！先生之前像那样夸他呢！”
　　“明佑在考场表现的时候，看起来就和我们不一样……”
　　“你们之前听到别的先生说了吗？他们说像明佑这样的孩子，我们这里一千年都未必看到过一个呢！”
　　门外那几个孩子虽是窃窃私语，但声音不知不觉说得很响，明佑跟着淮瑾仙君和瑶兮出来送客，路过门口时，他们的夸奖断断续续落入明佑耳中，让他的面颊尴尬得烧红，等回到院中时，明佑窘迫地将头埋到胸口遮掩。
　　瑶兮看明佑平日里这么一个一本正经的孩子此时这般害羞，觉得可爱，不觉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说：“你看，他们也在夸你呢。”
　　瑶兮想了想，又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可比你差得远啦。明佑，你是真的很能干了。”
　　明佑别过脸轻抿着唇，今日的这么多夸赞似是让他不知所措。不过，他身体微僵半晌，终究是未将脑袋从瑶兮手底下挪开，看起来也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他同自己说话似的沉声道：“我还远远不够，学如逆水行舟，骄傲自满乃是大忌。”
　　但他说完这句话，咬了下嘴唇，又破天荒赧然地对瑶兮说道：“师姐，你是不是明日开始要同仙君他们一起做年关的准备了？书塾休假，我没什么事做了，你需不需要我来帮你的吗？”
　　明佑的话成功地让瑶兮眨了下眼。
　　他是个老道的孩童，尽管已经在名义上认作了瑶兮和师父的孩子，可明佑平时实际上很妥善地与他们保持了恰当的距离，几乎没有打扰他们两人的意思，像这样主动提出有融入家庭意思的提议，还是第一次。
　　瑶兮去看明佑的表情，见他神色惴惴，像是说这种话也很不习惯的样子，立即便笑道：“当然好啊！我们明天开始布置山林，别的孩子也会来的，你愿意一起来自是最好不过了！”
　　“那我明日一早来寻你！”
　　得到瑶兮的开朗应允，明佑似乎是大大松了口气，神情也轻松起来。他语气还是比一般孩童沉稳，但似乎带上了几分自己也未觉察到的轻快。
　　瑶兮朝明佑挥挥手，送他跑着离去，然后又回头看师父。
　　她有一点在意师父在老先生夸他们夫妻天造地设时的反应。
　　不过他们两个毕竟是假夫妻，又早已说好了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恩爱的样子，师父像刚才那样说话似乎也无可厚非，说不定是演技罢了。
　　瑶兮想看又不敢看太多，眼神偷瞥一下，不禁又偷瞥一下。
　　这时，师父的眼眸在已幽暗下来的天色宁静地望向了她，问：“怎么了？”
　　瑶兮惊得尾巴一竖。
　　“没、没什么！只是看师父你在月光下的侧脸也分外清雅俊朗呢！一不小心就看呆啦！”
　　瑶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吹捧道，装得十分镇定地摇了摇尾巴。
　　“……”
　　淮瑾仙君没办法接她这个话，眉头浅蹙。
　　瑶兮却收回了视线，明朗地对他说：“师父，那我回去睡觉啦，你也早点回来呀！”
　　“……好。”
　　淮瑾仙君轻声应道。
　　瑶兮打了个哈欠，拖着尾巴飞快地跑了，都忘了院中还有一张摆了残羹冷炙的桌案未收拾。
　　连瑾目送着瑶兮一口气蹿得老远，顿了顿，偏头看瑶兮今夜都吃了些什么，在心里记下，这才一挥衣袖，将整张临时摆出了的桌席都收了起来。
　　……
　　第二日清晨，明佑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小院中。
　　明佑的书塾都已休假，这意味着一年的步子已到尾声，新年也已逼进。
　　瑶兮和住得近的邻居们合计了一下，他们准备近日将山林布置起来，等到年三十的时候，再一起包年夜饭的饺子，最后领着饺子各自回家吃饭，这样既有互相之间合作的人情味，又不会互相干扰得太过厉害，还留有个人空间。
　　今日是布置山林，所有人都要出力。
　　话虽如此，瑶兮是春天的时候怀上的孩子，现在腹部已经相当明显了，算下来孩子出生应该就是冬季这阵子，倒不需要她做什么繁重的工作。
　　用来挂在树上的红灯笼是月红夫人和狸猫仙阿布一道做的，包括明佑在内的几个孩子负责打扫地面。
　　瑶兮吵着要一起帮忙挂灯笼，于是连瑾从山下帮完忙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瑶兮举着个巨大的红灯笼，在树底下跳来跳去的。
　　连瑾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护入怀中，站在她背后，替瑶兮将树枝弯下来了一点，让瑶兮把灯笼挂上去。
　　“唔！谢谢。”
　　瑶兮忽然被师父护住吓了一跳，紧接着高兴地道了声谢。
　　连瑾等瑶兮挂完灯笼，回头随手一挥，其他邻居手中的灯笼就尽数消失不见，稳稳地挂在了树上，从山顶一路蔓延到山地，放眼望去道路两侧一片夺目的灼红。
　　别的邻居们早在淮瑾仙君出现时就安静了下来。
　　尽管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已经搬到这里大半年了，可是他们始终觉得淮瑾仙君不及瑶兮仙子那么好相处，再加上连瑾修为较高、露面交谈次数又少，小仙们本能地对他有所畏惧。
　　此时，众人看着空荡荡的手怔了一下。
　　因为淮瑾仙君在众人面前露面较少，他们也极少见对方展露仙力，眼看着只一瞬间的功夫这些费时费力的灯笼就全被挂到了该挂的位置，而且淮瑾仙君本人表现得这般轻松，简直像是压根不费力一般，不要说他们自己做不到，过去也没有见人能这般做过。
　　这位连瑾仙君，到底是何许人也？
　　就在众人呆滞的功夫，连瑾已弯腰将瑶兮往屋里引，淡淡道：“回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给大家双更，不过估计会很晚嗷，大家不要等ww


第四十四章
　　瑶兮牵着师父的袖子乖乖跟他回了院子里, 两个人表现得全然就像是真正的甜蜜夫妇一般。
　　两人回到院子后, 瑶兮才松开了手。
　　“师父，你怎么把所有的灯笼都挂完啦！”
　　瑶兮将挂灯笼当作很好玩的事, 现在一大半都被师父挂掉了, 她神态有点失落。
　　“我还想自己多挂一些的呢。”
　　淮瑾仙君神色漠然，若换作旁人肯定不敢与他争辩, 但瑶兮仰头看着师父面无表情的脸，总还是勇敢地挺起胸膛, 想从他口中听出几句与对待别人不同的话来。
　　连瑾一顿, 倒没想到瑶兮原来是想挂灯笼的。
　　仔细一想她素来爱玩, 在遥剑仙居的时候也总是抢着干奇怪的事，在凡间更是看到什么都要拨弄, 这也不是很意外。
　　但师父面上却不显, 只冷眉道：“你现在身子重了, 如今外头又冷，待太久对你身体不好。”
　　“可是灯笼很好看呀。”
　　瑶兮失望地说。
　　连瑾道：“你先回屋去休息。”
　　“噢。”
　　瑶兮对着师父冷冰冰的表情，只觉得师父和平时一样一板一眼，没有哄哄还凶她，心里有点伤心，难过地耷拉着耳朵走了。
　　不过瑶兮团在小暖炉旁边睡了一下午觉, 等回到自己房间里去的时候，却发现她房间的桌案上多了好几盏漂亮的红色花灯。
　　“师父！”
　　瑶兮顿时惊喜极了，举着灯跑到隔壁屋子来看师父。
　　淮瑾仙君正准备入睡，脱了一半衣服。
　　瑶兮在这个时候冲进来, 看到师父身体的线条，目光微闪，不觉放低了声音，问道：“师父，这些灯是哪里来的呀？你给我找的吗？”
　　“月红夫人给的。”
　　连瑾淡漠地说道。
　　“说是自家挂完了有多，便拿来赠你。”
　　他稍一思索，又补充道：“你不要挂太远，就挂在屋檐上便是。”
　　“嗯！”
　　瑶兮兴奋地应道，她这会儿也不管灯是哪儿来的了，反正只要有的挂就高兴，连蹦带跳地在屋里蹿了好几圈，大门一开，把西北风往师父房里放。
　　连瑾默默地看着她搬了个箱子垫在脚底，欢欢喜喜地踮着脚往屋檐上挂花灯。
　　瑶兮今年是第一回 在山海仙境过年，在她看来一切都新奇得很。
　　仙界虽说岁月悠长，但每年也会庆祝新年。往年在遥剑仙居的时候，通常是以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为长，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忙里忙外布置仙居，像齐华大师姐这样出生在仙界的弟子有几年也会回家去过年，瑶兮和其他飞升上来的弟子多半是留在仙居内的。
　　说来过年的时候，瑶兮时常看到师父一个人坐在夜中独酌或者练剑，有几回还看到他往某处写信，也不知道信都寄到哪里去了。
　　而现在她和师父已经成亲了，其他人也将他们当作夫妻。再加上被她认回来的小龙太子，他们三个是一家三口。
　　瑶兮兴高采烈地去和其他仙人一起包了饺子，等到年夜饭过后，连瑾和明佑两人都各自回屋。瑶兮一路追到明佑的屋里，激动地搓了搓手，然后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封来，递给他。
　　明佑现在独自居住一个小院子，屋内院中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得一点都不像一个孩子的屋子。他本来已经回到屋中准备好好温书，没想到刚拿起书不久就看到小师姐表情这么怪异地进来。
　　明佑握着书看看瑶兮，又看看她手里的东西，警惕道：“这是什么？”
　　瑶兮开心地摇摇尾巴道：“压岁钱呀！”
　　瑶兮其实早就想试一次这个了，当年在遥剑仙居她是最小的，外门弟子里虽然有不少人喊她“小师姐”，但其实年纪都比她大。至于刚入门的小师弟……他之前是年后入门的，入门还没几个月，瑶兮还没机会给他发。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明佑当她的“儿子”，瑶兮是什么都想试试的性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当长辈的大好机会，早早就备下了压岁钱和红封准备过来给明佑发了。
　　然而明佑压根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会想给他发压岁钱，他看着表情欣喜但看起来十分贫穷的师姐心情十分复杂。
　　明佑礼貌地将师姐手上的红封推了回去，一本正经客观地道：“不必了师姐，你出身妖窟，应该没有我有钱，还是我给你发吧。”
　　说着，明佑起身站起来，随手开了屋中一个箱子。
　　一箱子的珍珠玉石夜明珠在小房间里熠熠生辉。
　　明佑一扬手拿出一个信封，随手抓了一小把珠宝，略一思索，又问道：“师姐，你比较喜欢黑珍珠、白珍珠，还是夜明珠？”
　　瑶兮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手里还握着没有发出去的压岁钱，嘴巴张的老大，大惊道：“不用不用，我是你师姐，现在对外还算是你娘，怎么能收你的钱……”
　　明佑认真地道：“师姐不必客气，这些珠宝只是我爹娘担心我出门在外不方便让我带着而已，我从遥剑仙居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只来得及带这三箱，成色都很一般，算不得极品。”
　　瑶兮忙劝：“可是你特意带来，肯定是有用的吧！怎么能随意就给我……”
　　明佑想了想，谦逊地颔首道：“的确，我本来是想若是仙君不让我留下，就在附近再买一处宅邸的，不过现在是用不着了，若是要带走还太沉，有点麻烦。这些于我南海而言算不了什么，师姐拿一些也无妨，更何况此事还要多亏师姐在仙君面前替我说话。”
　　这么一说，他又略微一想，道：“说来……师姐腹中的孩子，我身为兄长，也还未给过见面礼。”
　　说着，明佑将手中那一把珠宝放进信封中，又抓起另一把作为谢礼放了进去，用仙术封好，礼貌地放到瑶兮手中，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姐近来照顾，请师姐务必收下。”
　　明佑弄出来的这个信封又厚又沉，若非他用仙术封死，只怕都要撑破了。
　　他看了眼瑶兮手上寒酸的小红封，没有恶意地同情道：“师姐的心意明佑心领了，不过师姐和仙君现在情况特殊，师姐腹中还有孩子，将来还要养弟弟妹妹，这一点钱，师姐还是留着自己更有益处。”
　　明佑不知道瑶兮腹中这个孩子的来路，又不懂男女之事，在他看来即便淮瑾仙君爱慕师姐，师姐和仙君也还是假夫妻，因此单纯地觉得师姐很可怜，眼中充满关心。
　　瑶兮被小孩子拒绝了压岁钱，捏着两个差距过于悬殊的压岁钱封，忽然备受打击，垂下耳朵，“嘤嘤嘤”地跑了。
　　师父在院中练剑。
　　瑶兮跑回去的时候，连瑾正收敛着掀起练到关键的地方，剑风轻易地引动了四处的寒风，他看到瑶兮回来，马上就停下了剑式朝她望去，正要皱眉问怎么回事，瑶兮已经不由分说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瑶兮“嘤”个不停，埋在师父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左蹭右蹭，把自己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喊道：“师父！”
　　连瑾看到她冲过来就心头一紧，饶是发现她蹭了老半天却没泪水又是假哭，仍忍不住心软了。
　　他扶着瑶兮到屋前坐下，问道：“怎么了？”
　　瑶兮埋在他胸前蹭蹭，举起两份压岁钱，委屈地道：“明佑不收我的压岁钱，还给我发了这么大一个！”
　　连瑾看着瑶兮举起来的两分钱，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倒是不像瑶兮那样觉得明佑那份是很多钱，只是略微停顿，问：“要不我亦给你发一份。”
　　“不要！”
　　瑶兮更生气了。
　　连瑾问：“那你要如何？”
　　瑶兮将红封往连瑾怀里一塞：“我给你发！你收下！”
　　说完，她想了想，把自己也往师父怀里一塞，说：“我还要待在这里！”
　　连瑾：“……”
　　瑶兮把自己往师父胸口一埋，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她本来只是想趴会儿找点安慰，谁知今天闹腾太过了，师父怀中又安心，她不知不觉竟困了起来。
　　“兮儿？”
　　连瑾察觉到她许久未动，轻轻唤了她一声，一低头，却发现小狐狸已经趴在他胸前睡着了。
　　连瑾皱了皱眉头。
　　睡着的瑶兮看起来很安稳，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皙，呼吸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一点都看不出醒着的时候那么闹腾，更看不出她曾经是个妖狐。
　　连瑾眸色微沉，他扳起瑶兮的下巴，身体倾沉。
　　嘴唇逐渐相距极近。
　　这个时候，他后背一僵，终究未再继续下去。
　　连瑾直起身子，将她抱回房中，盖好被子，幽幽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一隔之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佑：财力.jpg
　　===
　　非常感谢啦啦啦~~小毛球和掐你小肥脸小毛球都给我扔了一颗地雷嗷，亲亲抱抱举高高！！
　　搓揉你萌ww


第四十五章
　　瑶兮醒来的时候, 她已经好端端地睡在自己的被窝里了。
　　窗外的天空清亮，花窗光亮微渗。
　　现在是冬日, 早晨的阳光比起往日要干净黯淡些, 仙境中下了雪，窗外洁白如洗。瑶兮揉揉眼睛坐起来, 她自是不知道师父昨日在她床边留到几时, 只是有些疑惑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的。她抬起脑袋，正好看到师父正在窗外练剑。
　　明佑也在，明佑手中拿着他平日做课记用的书册, 他平日里并不会来得这么早, 今日大约是有问题想要问连瑾，所以特意来得早。
　　淮瑾仙君给他简单地示范过后, 低下头, 面无表情地倾听明佑的追问。
　　他们两个看起来相处和谐, 竟真仿佛有了几分一家人的意思。
　　瑶兮扶着腹部下床, 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沉了，小狐狸在肚子里也很安稳，感觉得出临盆就在近日。她轻轻摸摸肚子，便从屋中走出来。
　　“小师姐！”
　　明佑一看到瑶兮出来, 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淮瑾仙君一顿，沉静的眸子亦朝她扫来，见瑶兮踩着雪小步小步地走来，立即走上前去扶她，询问道：“你今日身体可还安好？”
　　瑶兮见到师父还有几分害羞, 开心地应道：“我挺好的呀。”
　　连瑾安下心来，回道：“嗯。”
　　明佑紧随着解释道：“我昨日留了几个不解之疑想问仙君，今日便专门来得早了些，仙君正在给我解答呢。既然小师姐已经醒了，还是小师姐先随仙君修炼吧。”
　　“好。”
　　瑶兮也不同明佑客气，瞥了眼师父清俊的侧脸，便红着脸拿仙剑走到师父身边。
　　淮瑾仙君脸上早没了昨夜陪伴瑶兮时暧昧的端倪，他清冷如常，好似对他们两人谁先学剑都无所谓，见瑶兮先过来，便一挥仙剑，教她练合适的剑式。
　　现在虽还在新年正月里，可习剑不可有一日懈怠，瑶兮、明佑便同师父像这般习了几日剑。
　　瑶兮现在的身子已离生育之日极近，连育有三个孩子月红夫人和山海仙境的大夫都说不准她哪一日会生产，感觉时时都有可能。淮瑾仙君教剑自不会同原来那般紧凑地教她，都是简单练练，不要手生即可，月红夫人和灵柚姐姐都索性在年后搬到了瑶兮家里来，随时候着、以备不时之需，连瑶兮自己都很紧张，时不时在花园里转来转去的，缓解焦虑地情绪。
　　然而这一日练完剑后，只听仙宅门口传来“咔咔咔”几声响亮的声响，正在外院附近一道温习今日剑式的瑶兮和明佑最先听到动静，慌忙跑了过去，但见到屋外的客人时，明佑和瑶兮皆错愕地愣了一下。
　　“太、太子殿下！”
　　屋外停着的正是南海龙宫华美车辇中的一架，精美的流苏从车盖上垂下，绣纹如有灵息一般栩栩如生。南海龙宫来的小侍站在车前，正是当初陪明佑到遥剑仙居的那两男两女的要紧随侍中的一员。
　　他看到明佑出来很是惊喜，挤出担忧又欣喜的笑。
　　明佑看到南海龙宫的车驾竟出现在这里，不由意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不是说我自己就可以，你们若无必要情况，不要过来寻我吗？”
　　明佑当初答应了淮瑾仙君，并未将他和瑶兮的住处告诉南海龙宫家里人，不过明佑到底年幼，当时还是有几个留守在遥剑仙居的随侍知道他的去向，现在从遥剑仙居竟然有人直接找过来，看上去还很着急的样子，甚至没有预先写信，明佑自是感到慌乱。
　　“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今天早上，我们忽然收到一封从龙宫来的信。”
　　那小侍满头大汗，但还是恭敬地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函来，递给明佑看。
　　“事关紧急，不敢耽搁，便未通知殿下，由我就直接过来了。太子殿下，龙后娘娘忽然生病了——”
　　此话一出，明佑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忙将信取过，极快地拆开来看。
　　小侍在一旁慌张地解释道：“信是今天早晨才匆忙寄来的，按照信中所说，龙后娘娘突染重疾，病得十分严重的样子，龙王大人希望殿下能够尽快回去，但是龙宫现在不知殿下的住处，这才紧急联系了我们在遥剑仙居对面的住处……”
　　龙王和龙后的性子，明佑是很清楚的，他爹娘会从南海龙宫这样急急寄信给他要他回去，必定是情况很严重了。他娘也未必真是突染重疾，说不定是久病多时，只是先前怕他担心未曾告诉他，现在快要到危急关头了，这才不得不说。
　　明佑再怎么年少老成，毕竟才七八岁的年纪，哪里比得上龙王和南海诸位仙官来得得力，父母叫他回去定不是让他帮忙的，恐怕是怕龙后娘娘真的出事，让他赶紧回去能多见娘几面。
　　明佑今年才多大，这一任的南海龙王都是新上任的，龙后娘娘在与她同级仙品的一众仙神中可谓年轻得很。
　　明佑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起来，瑶兮眼见着他咬着唇的小齿颤了起来。
　　他说：“我马上筹备一下回去，你帮我收拾马车，我马上联络爹娘细问情况。”
　　说罢，他便匆匆往屋里走，只是瑶兮看得出他步伐发软，走得比平时艰难许多。
　　瑶兮托着肚子，见明佑这么小的孩子这般，担心地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莫要往最坏的方面想，龙王大人和龙后娘娘是有分寸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若真是最为紧急的状况，他们肯定直接派最得力的海底仙官问出地址过来接你了，不会周折着交由小侍过来寻人的。”
　　“嗯。”
　　明佑吃力地点点头，因为瑶兮的话，他额上的虚汗果真少了一些。
　　明佑喉咙干涩地说道：“多谢师姐。”
　　“不客气的。”
　　瑶兮忙说。
　　明佑冲回房间内，用最快的速度书了几封快信去南海龙宫问情况，南海龙宫那边是由龙王亲自回的信，自是比一般仙信都快。没多久的功夫，明佑的脸色看起来就好了一些，自是嘴唇依旧惨白。
　　“我娘的确病得厉害，虽说并非绝境，但也颇为严重。医官说娘素日里颇思念我，我回龙宫住一段时间，或许有利于我娘快些痊愈，爹便希望我能够回去住一段时日。”
　　明佑解释道。
　　瑶兮一直守在明佑身边，等他看完信，瑶兮听他这般说，忙道：“那自是你爹娘要紧呀，你赶快回南海龙宫去吧！”
　　明佑有大约一小会儿的功夫没说话，继而起身道：“我去向淮瑾仙君请辞。”
　　明佑马上走到了淮瑾仙君住处，去敲淮瑾仙君书房的门。
　　连瑾早已听到院落中的喧闹，是在等着明佑自己过去，待他去，便开了门。
　　明佑走进淮瑾仙君书房之中。
　　明佑在淮瑾仙君的书房中待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并未说些什么太煽情挽留的话，淮瑾仙君素来清冷少言，此时亦是如此。瑶兮在门口踢着小石头等着，隐约里头传来明佑的声音道“多谢仙君这段日子以来的教导”“我只怕需回南海仙宫住一阵子”“还请仙君见谅，待娘病愈之后，明佑还会回来拜见仙君”。
　　师父几乎没怎么开口，他只淡淡地应道：“嗯。”
　　明佑从仙君的书房里出来，看到瑶兮还等在外面，不由一顿，唤道：“师姐。”
　　“明佑！”瑶兮关心地上去道，“你和师父说好了吧？”
　　“……是。”
　　明佑的神色有些暗淡。
　　要说就这样离开山海仙境，他心中完全没有不甘心，自是不可能的。
　　明佑好不容易才得到淮瑾仙君的许可，能够留在他身边练剑，好不容易融入并有些喜欢上了山海仙境的生活，好不容易在书塾中与其他人混熟，好不容易在这里获得了许多认可和成就，他甚至被这里的邻居、先生所喜爱，甚至在这里交到了许多朋友，要他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是极为遗憾的。
　　而且……
　　明佑看向瑶兮隆起的腹部。
　　大家都说瑶兮师姐这几日随时都可能要生产了，因为瑶兮师姐总是高高兴兴喊他“明佑明佑”的，又到处说他是她的孩子，明佑不知不觉也和其他人一般期待起瑶兮腹中的孩子来，虽明知与自己没有血缘，但总感觉像是会有个亲近的弟弟妹妹似的……或者说感情更像是，非常亲近的师弟师妹？
　　明佑心情复杂地定了定神，对瑶兮说道：“师姐，我马上就要回南海龙宫了，我这回可能要住一段时间，短则数月，长则两三年，不过我已同仙君说好，等我娘病情稳定下来，我还会再回来的。此番我走得匆忙，还未同这里的先生同窗们说过，等年关开学之后，还请师姐替我解释一下。”
　　“你放心吧！”
　　瑶兮用力地点点头，算是承诺下来。
　　“我会仔细替你交代的。我们之前就说过你在别处还有学业，只要说你又外出求学去了，就能糊弄过去了。”
　　“多谢师姐。”
　　明佑感激地说。
　　他想了想，停顿片刻后，又挽起袖子，从自己右手的手腕上解下一条系着玉珠和几颗颜色不同的小珍珠的红绳手链，道：“还有这个。”
　　一边说，他的目光一边望向瑶兮的肚子，说：“这是我给将来师姐腹中这个弟弟妹妹的见面礼。我没法亲眼看它出生了，但也希望能稍出一份力。这个手链是我从小戴的，上面是南海的珍珠和古玉，带有灵气，等它出生以后，可以系在它的手腕上，能够聚福辟祸，保佑它平安顺遂。”
　　瑶兮一讶，说：“这怎么行呢……”
　　明佑将手链推回去，放在瑶兮手中，认真地说：“这个孩子只要生活在山海仙境，即便我不在，它肯定会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位兄长，只是没有见过面。这个手链我戴了很久，上面多少有一些我的仙气，让它了解一下也好。”
　　瑶兮一愣，但这么一想好像也是，考虑过后便收下了。但她顿了顿，又友善地问道：“那你要不要现在摸它一下呀？”
　　“诶？”
　　明佑一愣。
　　瑶兮之前到处跟人宣布小狐狸会动了的时候，倒不介意有人想摸她的肚子，但是明佑性子和一般孩子不一样，比较稳重，瑶兮问他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一直没怎么碰过。
　　此时明佑亦微微红了脸，他其实当然不是不好奇的。他窘迫地问道：“可以吗？”
　　“当然呀！”
　　瑶兮靠近了他几分，让明佑可以碰到她的肚子。
　　明佑紧张地眨眼，眼中有点流露出慌张之色。明佑抬起手，慢慢地放到瑶兮的肚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肚子里的小狐狸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
　　明佑意外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瑶兮却笑道：“好巧，它正好动了。说不定它还挺喜欢你的呢。”
　　明佑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感，他以前没有过这种被比自己更小的小生命亲近的感觉，竟有些手足无措。
　　虽说也不知这个能不能算亲近。
　　明佑害羞地低下头，认真行了一礼道：“那师姐，我先回南海去了。”
　　“快去吧！”
　　瑶兮朝他挥手。
　　南海来的小侍已经替明佑简单地将行李都装好了车，瑶兮送明佑到车上，华车渐行渐远，马上便不见了。
　　明佑已经在山海仙境和他们一起住了这么久，瑶兮也觉得自己真养了个小孩子似的，此时看着明佑走远，没了孩子的仙宅竟像是一下子安静下来，瑶兮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她失落地垂下耳朵。
　　……说来也奇怪，正是走的这天晚上，瑶兮忽然有了些奇异的预感，隐约觉得身体不对劲了似的。
　　当天晚上，她和灵柚姐姐住在庭院里休息。
　　因为瑶兮即将临盆，现在灵柚和月红夫人以防万一都住在了瑶兮的仙宅中。月红夫人这会儿正好回家看小兔子们去了，留在瑶兮和灵柚在一起聊天。
　　灵柚耳聪目明，觉察到了仙宅中发生的事，扬眉问道：“明佑下午走了？”
　　“嗯。”瑶兮没精打采地点点头，“他回南海龙宫去啦。”
　　灵柚看着瑶兮的样子，好笑地道：“你怎么这般失魂落魄的，真像少了个自己的孩子似的。”
　　“唔……有一点。”
　　瑶兮并不否认，只是低落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说：“原来当娘的如果丢了自己的孩子，会这么难过呀。”
　　明佑还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呢，只是假装成自己的小孩代养了几个月，可还是养出了感情。
　　灵柚面前摆了酒盏和酒杯，她略一眯眼，倒了一小杯，递给瑶兮道：“喝吗？”
　　瑶兮整只狐狸晃晃悠悠的，一时没回过神来，竟真伸手去接。
　　下一刻，她当场被灵柚姐姐敲了敲脑袋。
　　“笨！”
　　灵柚狡黠地将酒杯收了回去，明显是在逗她。
　　“你有孕在身，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妨着点酒。还好有淮瑾仙君在，你这样子的当娘，只怕还有得学呢。”
　　瑶兮被敲了一下，猛地回过了神，这才惊醒过来。她以前其实也就偶尔和灵柚姐姐喝一点，算是抱怨师父的时候借酒浇愁，不过这几个月都很警惕很小心，一点都没有再碰过了，刚才一个失神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瑶兮也顿时后怕自责，她赶紧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瑶兮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临睡的时候，她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只是这一晚，瑶兮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滚了老半天，看着月亮一点点地往西边偏过去，终究忍不住了，她一个骨碌从床上滚起来，变成狐狸穿过她和师父住处之间的门，敏捷地往他床上一跳，然后越过师父的身体钻到里侧，把自己往他怀中一塞。
　　淮瑾仙君在夜中睁开了眼。
　　他听得见瑶兮那边的动静，这么长时间以来，在瑶兮熟睡之前，他素来是睡不着的。此时一睁眼就看到一只打滚到半夜的小狐狸扎在怀中，连瑾一滞，沉声问道：“怎么了？”
　　瑶兮摇着尾巴道：“师父，我今晚可不可以在这里睡？我睡不着嘛，小狐狸也一直在动，它可能是觉得不安全了，说不定是要生了。你是我夫君，我觉得这里比较有安全感。”
　　连瑾凝视着她。
　　瑶兮正到处扒拉，想看钻到哪里睡觉比较好，她是不打算出去了的。
　　瑶兮原本有点担心师父不会答应。
　　然而连瑾注视了她一会儿，将她往怀中护了护，道：“睡。”
　　“嗷！”
　　瑶兮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愈发欢乐地往师父怀中蹭蹭，呼吸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晚过得分外宁静。
　　第二天一早，瑶兮居然真的开始不舒服了。
　　毕竟是成了仙狐狸，瑶兮的疼痛没有凡间的生灵那么剧烈，按理来说生育也没那么困难，但是还是有的。她维持着狐身，有点焦躁地在床上转来转去，时不时团成各种奇怪的姿势，还试图跳起来挠床柱。
　　瑶兮是第一次生小孩，感觉非常紧张。
　　月红夫人和灵柚仙子也相当忙碌，仙宅内自是也早早地请好了懂得接生的医仙，一到时间，医仙、热水、毛巾、点心……屋内屋外忙忙碌碌，到处都充盈着让人担心的气氛。
　　月红夫人生过三只小兔子，灵柚仙子自己虽未生产过，但是两千岁的年纪让她有许多照顾狐狸的经验。
　　山海仙境的医仙比其他地方更为擅长应对有原形的仙人生育，一切都井井有条。
　　这个时候，修为最高的淮瑾仙君反而成了最用不着的一个，这会儿也没人管他是不是仙君、气场是不是很可怕了，医仙嫌他表情太凶影响产妇心情，长得太高占用室内空间，还没什么必要作用，把他赶出去了。
　　于是淮瑾仙君一个人冷着脸在屋外焦虑地转来转去，嘴唇抿得极紧，握剑的手手心直冒冷汗。
　　瑶兮是狐形，因此屋内很安静，但眼睁睁看着有水往里面拿却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好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淮瑾仙君觉得都快忍不住想闯入屋中了，好不容易才等到有人打开了门。
　　任务完成的医仙们大半告辞离开，灵柚仙子高兴地笑道：“仙君，你进来吧。”
　　屋内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房间里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连瑾疾步冲进屋中，目光第一时间就急切地去找瑶兮。
　　瑶兮窝在床上，看上去有点累了，不过似乎还挺开心的。
　　她用尾巴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她雪白的尾巴底下，隐隐约约藏着一只还没睁眼的小白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Q：请问瑶瑶，生了个孩子的感受是？
　　瑶兮：吃得有点饱，嗝。←医仙怕她生崽子没力气被投喂了不少点心。
　　==
　　恭喜小毛球出世啦！！ww
　　兮兮以后有毛球玩啦。
　　不好意思这章太长了，更得有点晚OTL。


第四十六章【补】
　　连瑾的胸口仿佛什么强烈的感情猛击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脏狠狠冲撞了好几回。
　　连瑾整个人都僵硬得厉害，鞋底死死贴着地，他几乎不敢再往前走, 只能遥遥看着窝在床上的瑶兮和小狐狸。
　　他和兮儿的孩子。
　　这样的字眼放在一年之前, 连瑾甚至未敢细想过。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温柔，连瑾有一种朦胧恍惚不似真的感觉。
　　直到灵柚仙子投来疑惑催促的视线, 连瑾才蓦然回过神, 加快步伐飞快地赶到瑶兮身边。
　　瑶兮搂在怀里的, 是一只小女狐。
　　因为才刚刚出生不久，整只小白狐狸尚不足巴掌大, 软趴趴的站不起来, 眼睛也还睁不开, 浑身覆盖着软软的白毛, 身后拖着九条小尾巴，像一小团有体温的、暖暖的棉花。
　　这个时候, 瑶兮亦打量着自己怀里的孩子，看着小狐狸在自己尾巴中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乖巧往娘身上蹭蹭。
　　好可爱！
　　瑶兮此时简直骄傲极了！
　　她觉得自己生的小小毛球实在太可爱了, 尾巴小小的, 耳朵小小的, 还浑身都是小白毛, 只有像她这么漂亮的小狐狸，才能生得出这么好看的小小狐狸来！
　　小白毛球狐狸怎么看怎么端正，瑶兮越看越是得意，不禁骄傲过头, 整只狐狸膨胀了起来！她一时高兴，赶紧低头舔了小毛球两口。
　　“呜呜……”
　　刚出生的小狐狸虽然刚才已经被灵柚仙子、月红夫人和医官他们擦拭清洗过一遍了，但还是身上沾满娘亲的气息，气息甜甜的，还沾着奶香味。
　　瑶兮一舔觉得味道不错，马上又舔了两口，然后越舔越喜欢，觉得好可爱好可爱，好甜好香好软，忍不住再次低头舔了好几口。
　　她舔到中途，忽然有一瞬间担心这么舔把小宝宝舔秃了怎么办？
　　不过瑶兮又低头看了小狐狸一眼——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算了没关系舔秃好了！
　　于是瑶兮开心地继续舔她。
　　小小毛球浑然不觉娘亲正在试图把她舔秃，反而觉得被娘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浑身被娘亲的气息包围，觉得娘一定很喜欢她，于是高兴极了，努力地往娘亲怀里蹭蹭，扑腾小爪子，发出欢快地“呜呜”撒娇声。
　　小小毛球还小，发不太出“嗷呜”的声音，只能发出比较轻的类似“呜呜呜”“嘤嘤嘤”的声音，叫声感觉又细又脆弱，因为被娘亲蹭蹭舔舔，叫得更欢了。
　　瑶兮和小毛球玩了好久，才注意到床榻上方一阴，她抬起头，发现是师父过来。
　　灵柚早在见到淮瑾仙君已经顺利到瑶兮身边后，便淡淡一笑，领着月红夫人和其他留下的医仙，静悄悄地退出了屋子，此时屋内只余他们两个人。
　　连瑾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沉声道：“兮儿，你……可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的功夫，连瑾已将瑶兮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他自是知道女子生育是难事，因此自瑶兮开始生产便紧张不已，在屋外焦躁不安却无能为力，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进来，他生怕瑶兮有哪里有点闪失。
　　“我没事呀，只是还有点累。”
　　瑶兮虽然疲劳但是显得十分精神，她见师父过来，立即兴奋开朗地对他摇摇尾巴，将藏在肚子底下的小小毛球露出来，炫耀似的道：“师父你看！我将小狐狸生下来了嗷！”
　　连瑾一顿，冷眸渐渐挪到瑶兮身下的小白毛球上，眼神不觉变化，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唯有掌心渐渐握紧。
　　他道：“嗯。”
　　瑶兮无比喜悦地自豪说：“师父你看，我生下来这么可爱一个！是个小女狐嗷！她还有九条小尾巴呢！”
　　连瑾应道：“嗯。”
　　连瑾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可是瑶兮看起来很期待，眼眸亮闪闪的。
　　小白毛球也真的很小，样子脆弱极了，软绵绵地趴在瑶兮怀里。
　　连瑾迟疑良久，才说道：“真的很可爱。”
　　他说：“和你一样，可爱极了。”
　　连瑾看着这个幼小柔弱的孩子，试探地伸出手，想要轻轻摸摸她。
　　小毛球实在太小了，刚出生的小狐狸对母亲以外的气息靠近感到本能的畏惧，饶是这道清冷的气息有点熟悉，她也害怕得躲了躲，“嘤嘤”地往娘亲毛里缩。
　　连瑾眼神微黯，他看到小狐狸怕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也不想吓到孩子，便收回了手。
　　瑶兮看到师父的动作，抖抖耳朵，主动挪了挪，将躲到她肚子毛里的小白团子露了出来，大方地说：“师父，没关系的，你也摸摸看呀！小狐狸就是这样的，多摸摸熟了就好了。”
　　说着，她用脑袋将小毛球往师父的方向顶了顶，等连瑾再度试探地将手伸过来，便将小毛球叼到他手心上。
　　小白狐狸感到娘亲的气息变远了，还有一股极为强大凌冽的仙气挨得很近，慌得嘤嘤不停叫唤。
　　瑶兮舔了她一口，安抚道：“不要慌呀，这是你爹爹呀，他也会保护你的。”
　　淮瑾仙君毕竟是亲爹，小白狐狸其实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娘的气息很亲近，发觉淮瑾仙君果然没有伤害她以后，过了一会儿，便也低头往连瑾手下上蹭了一下。
　　瑶兮在旁边高兴地看着师父尝试着摸了摸小狐狸，但是瑶兮明明自己舔小狐狸往秃里舔，看师父摸了一小会儿，又怕他把小狐狸摸坏了，赶紧一把又将宝贝狐狸从他手上叼回来，藏回尾巴里不给摸了。
　　夫妻两人在屋中独处了好长时间，外头的灵柚仙子琢磨着他们小两口相处得差不多了，敲了敲门，又走了进来。
　　“你们两人怎么样，都看过孩子了吗？”
　　灵柚仙子和气地问道。
　　“若是瑶兮和孩子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请月红仙子和其他医仙们都先去休息了。”
　　今日忙碌劳累了一番的也不止是瑶兮，陪同的仙子们也都帮忙许久了。
　　淮瑾仙君立即起身道：“有劳了。待兮儿休息之后，我会亲自过去道谢。”
　　“不客气。”
　　灵柚仙子心情颇好地道。
　　她偏头看看瑶兮和她怀中的小狐狸，问道：“说来，你们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
　　连瑾和瑶兮闻言皆是一顿。
　　她和师父其实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这个孩子的来历说来也有点尴尬，所以虽然他们之前就孩子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要叫什么名字有过几次讨论，但始终没有定论。
　　瑶兮看看她尾巴里的小狐狸，小狐狸还在努力地动动，口中时不时发出“呜呜”“嘤嘤”的声音。
　　瑶兮想了想，灵光一闪，愉快地道：“她总是‘嘤嘤’得叫，要不就叫嘤嘤吧！”
　　灵柚仙子失笑道：“你未免太草率了吧！兮儿，你好歹也该问问仙君的意见。”
　　淮瑾仙君想了想，颔首道：“好。”
　　灵柚：“……？！”
　　灵柚仙子没想到淮瑾仙君居然答应得这么轻易，简直是瑶兮随口一说，他就应了，灵柚没忍住惊恐地看着他。
　　灵柚说道：“这用作小名倒是无妨，不过大名还是应当好好起，不然总不太好。”
　　连瑾说：“与‘嘤’同音的好几个字，可以先定这个音，到时选一个合适的字作名。至于到时是还叫‘嘤嘤’，还是一个字取‘嘤’，可以再仔细想想。”
　　瑶兮说的时候压根没想这么多，不过听了听，她觉得还是师父想得周到，欣喜地摇尾巴道：“好呀好呀！”
　　灵柚听他们这么一说，姑且也就放心了，笑道：“那我便期待名字了。外面留下的医仙们也有些累了，我去安置他们休息。”
　　“多谢。”
　　连瑾再度郑重地行礼道。
　　其实这些事本应有许多都由他来做，但因灵柚仙子主动帮忙，连瑾能够有更多时间陪伴瑶兮，这一回，他是当真感激灵柚仙子。
　　灵柚仙子本身倒是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扬了扬眉，便潇洒地走了。
　　这时，瑶兮打了个哈欠。
　　连瑾稍滞，问：“兮儿，你累了吗？”
　　“嗷。”
　　瑶兮眯着眼睛点点头，将小狐狸搂到怀里抱好。
　　“我想睡觉啦。”
　　小毛团不知是不是觉察到娘亲的困意，不知什么时候也打了个哈欠，不再叫唤，像是睡着了。
　　生孩子本就是体力活，瑶兮早已疲惫，只是有了小毛球的兴奋才让她支持了这么会儿，现在跟师父炫耀完，她满足多了，便渐渐困倦起来。
　　连瑾默默地看着瑶兮搂着小白毛团，两个毛团窝在一起，慢慢团在一起不再动了，便小心翼翼地替她们母女两人挂下床帘，又将花窗闭上，室内幽暗下来。
　　瑶兮生好小毛球时本已入夜，现在仙宅内外一片寂静。
　　一夜安眠。
　　……
　　瑶兮好睡了一夜，等到天亮醒来的，看到窗隙中透出来的光亮，她心间一慌，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尾巴，等看到里面好端端地软趴趴躺着的小小白狐狸时，总算松了口气。
　　瑶兮凑上前去轻轻舔了她一口。
　　小毛球不知道是不是被舔醒了，“嘤”了一声，欢快地小幅度摆了摆尾巴，不过马上又趴回原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昨日灵柚姐姐提起名字以后，瑶兮也开始使劲想小小毛球的名字，她想来想去觉得“嘤嘤”这个发音确实挺可爱的，师父也说好，那基本至少可以定下至少一个字的声音，问题就是到底用哪一个“嘤”字，还有要不要再配一个别的字。
　　瑶兮思索良久没有定论，恐怕得仔细翻翻书了。
　　小毛球顺利出生后，月红夫人当天便友好地告辞回了家，医仙和灵柚仙子她们则又留在仙宅里观察了瑶兮三日，确认瑶兮和小小狐狸都没什么问题，也都告辞离开了。
　　灵柚姐姐告辞的时候，瑶兮还很不舍，扯着她的袖子。
　　灵柚好笑道：“我也要修炼的呀。修炼乃逆水行舟、迎难而上，不可有一日懈怠，即便是要日也不可疏忽。我已陪你许久，该回去了。”
　　说着，她摸摸瑶兮的头道：“你和淮瑾仙君好好照顾小狐狸吧，等名字定下来了，记得写信告诉我。”
　　瑶兮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姐姐的袖子，送她离去。
　　却说医仙和灵柚姐姐、月红夫人在的时候，瑶兮感觉不明显，等所有人一走，瑶兮忽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本能的焦躁感。
　　瑶兮在床上辗转反侧，试图缓解这种焦虑，可是根本压不下去。
　　她总觉得有人想偷她的小狐狸，把宝宝放在床上一点都不安全，一定要找地方藏起来。
　　终于，瑶兮在床上忍不住下去了，开始叼着小狐狸走来走去。
　　狐狸的危机感很强，瑶兮看看床底下，又看看柜子里，想着要不要在隐蔽的地方挖个坑把小狐狸藏进去，可是哪里好像都不够有保护作用，总感觉还是不够安全。
　　瑶兮在屋中谨慎地转来转去，寻找着可以安顿小毛球的地点。
　　一定要有什么绝对安全的——肯定不会出事的——百分之百不会有坏人来打扰她们的地方——
　　刚出生的小狐狸软乎乎的，一边被叼着一边还是睡着的，任凭瑶兮摆弄，非常乖巧。
　　等到走到屋内某个地方的时候，瑶兮忽然眼前一亮，顿时感到了以前前所未有的安全，于是马上开心地摇摇尾巴，叼着小狐狸跑了过去……
　　淮瑾仙君这几日其实都根本睡不着，昨日亦是如此，他在瑶兮屋内守了她和孩子大半宿，直到天蒙蒙亮，见她们母女俩睡得安稳，方才起身短暂离开。他在厨间煨了新的粥，又在后山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正准备回来看看，看看她们两个是否安好，然后让兮儿吃饭。
　　谁知连瑾从后山归来，路过从瑶兮屋室的窗户望进去的时候，竟看到床上没了两只雪白狐狸的影子！
　　淮瑾仙君的胸口当即一紧，心脏都快跳停了！
　　他飞快地持剑冲进屋中！
　　瑶兮的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了，他立马穿过两人之间的门往自己屋中冲，谁料他刚一冲回自己屋内，还来不及细搜，立即就看到他自己的床上拱起了一小块！
　　连瑾大步走上去，一把掀起被子，就看到瑶兮团着睡着的小毛球躲在里面，瑶兮还把她自己的被子也叼了过来，用爪子撕得破破烂烂的，埋在他的被子底下做了个窝。
　　“嗷？”
　　瑶兮感觉到光线，疑惑地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嗷！（看着小毛球骄傲地挺起了胸，整只毛球逐渐膨胀）


第四十七章
　　淮瑾仙君的眸色幽幽，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唔……”
　　瑶兮看着一片狼藉的棉被和床榻, 亦有点不好意思。
　　瑶兮生完小狐狸以后, 成仙以后渐渐压抑住的狐狸本能变得十分强烈, 不自觉地就想这样照顾小孩。她残存的理智也觉得这样做不对, 但是不得不说, 现在这样让她立刻舒坦多了。
　　瑶兮在凡间都没怎么做过窝, 现在在仙界做了一个, 居然弄得还挺漂亮的。
　　瑶兮竖起了耳朵说道：“我做了个窝嗷！”
　　连瑾：“……”
　　瑶兮说道：“我在我房间里觉得好不安全嘛，房间这么大, 只有我和小狐狸，又没有其他人, 还没有庇护的遮挡。要是我出去的时候，小狐狸被外人发现了怎么办？！”
　　连瑾道：“……这里是你我的仙宅，且我就在隔壁。”
　　瑶兮说：“那也一样呀！我叼着小狐狸跑来找你的话要整整走二十五步呢！而且师父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 我今天早上醒来, 你就不见啦。”
　　这个连瑾倒是没办法反驳, 他的确去后山练剑了一个时辰。他没想到这种寻常的离开也会让瑶兮不安，听她这么说, 便有些自责。
　　连瑾问：“你待在我这里会好一些吗？”
　　“会！”
　　瑶兮果断地说。
　　师父的床上有师父留下的气息，很有师父的感觉，瑶兮现在就觉得自己被师父的气息包围, 即使是师父不在的时候，她团着小毛球躲在这里，都会比在别的地方要感到安心许多。
　　师父这么厉害, 又不会伤害她和小宝宝，待在他的地盘上，瑶兮感到十分放心而踏实。
　　不过，瑶兮看看自己身下的窝，又难为情地往上一趴，故作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已经把我的被子扯坏啦，如果回去的话，我们已经没有被子了！”
　　连瑾目光深邃地注视了瑶兮一会儿。
　　瑶兮直露要求，期盼地道：“师父，你和我们一起睡嘛。我现在在哪里都没有安全感，只有这里才能舒服一点，嘤嘤也睡得很安心的样子……”
　　说到这里，瑶兮垂首看自己尾巴里的小狐狸，小小毛球正安安稳稳地睡着，四只小爪子搭在身前。
　　连瑾看着瑶兮对他说话时有一瞬间流露出窘迫的眼神，知道她应当是生完小狐狸以后当真有许多地方觉得不安。他们两人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有不少事都弄不清楚，不止是瑶兮摸着石头过河，其实连瑾自己看着她们母女二人，都感到惴惴无措。
　　瑶兮还在继续找理由说：“我们两个一起睡的话，小狐狸记事以后也会觉得我们是一起睡的嗷……”
　　这时，连瑾颔首，应道：“好。”
　　“诶？”
　　师父答应得太突然，反而换瑶兮懵住。
　　她可是把自己的被子都扯烂了，师父答应的话，他们可是要睡一个被窝的呀？
　　而且师父心里应该清楚，考虑到她现在一碰到小小毛球的事就胆战心惊容易炸毛的情绪，还有小小毛球本身的安全感，他们一起睡的事一旦答应下来，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而是从今日开始，很长时间都要一起睡了。
　　这时，淮瑾仙君已经安静地转过头去。
　　其实被子的问题很好解决，他更多的还是担心瑶兮害怕。
　　连瑾说：“我去给你拿早饭，你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
　　“好的！”
　　瑶兮这才回过神来，忙答应下来。
　　连瑾背对着她，持剑转身离去。
　　医仙等其他人离开以后，这还是连瑾和瑶兮夫妻两人单独照顾小毛球的第一日。
　　瑶兮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不过现在小狐狸还太小，眼睛都挣不开，整日都蜷在母亲怀中，离得远了就要哼唧，瑶兮亦很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和小狐狸一起待在床上，即便是要活动的时候，瑶兮也会叼着小狐狸一起走。
　　小狐狸如今一天要睡近十个时辰，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醒来以后会乖乖地找娘吃点东西，然后撒娇玩一会儿，不过经常前一刻还玩着，后一刻就又趴下迷糊地睡着了。
　　幼小的小狐狸长得挺快，每天感觉都比前一天长得大了一点，而且才短短三天，她的狐狸毛就比刚出生时饱满了许多，越来越有狐狸的样子了。
　　瑶兮时不时就凑上去蹭蹭舔舔哄哄她，感觉小毛球蹭起来又软又舒服。
　　于是当天晚上到了入夜的时候，淮瑾仙君果真准时回到了屋室之内。
　　窗外天色已暗，星星遍布幕空，室内有几盏灯内烛火跳跃，氛围颇有些幽暗。
　　连瑾缓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情形，沉默片刻，问：“你希望我怎么睡？”
　　瑶兮搂着小毛球躺在床榻内侧，由于她已经在床上搭了窝，床榻难免显得有点杂乱，不那么适合人身睡了。
　　瑶兮想了想，看看自己搭的窝，再看师父，也略感尴尬。她尾巴一扫，用仙术将狐狸窝暂时收了起来，然后才侧过身道：“师父你随意吧，都可以嗷。”
　　连瑾略一沉吟，便倾身上了床。
　　他平日里都是平躺，睡着时也如清醒一般秉持着一种高傲的自持，不过今夜他想了想，侧过身来。
　　瑶兮立刻叼着孩子跑过去了，在师父胸膛的位置将孩子团好。
　　他们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居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连瑾一顿，低下头，心中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伸手碰了碰瑶兮，还有她尾巴底下的小狐狸。
　　瑶兮此时亦是心头悸悸。
　　他们以前没有这般睡过。
　　瑶兮回想起她以前和师父睡在一起的几个夜晚，不是那个名义上的洞房花烛，便是她找理由跑到师父这里来卖乖撒娇，他们其实躺在一起的次数不是很多，而现在，还多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她感到师父轻轻抬手，将她和小狐狸护在身前。
　　瑶兮往他胸前蹭蹭，不久就沉沉睡去。
　　连瑾此时心情亦是奇异，他凝视瑶兮许久，终是闭眸凝神。
　　小狐狸在瑶兮怀里张了张嘴，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继续将小小的自己缩在瑶兮尾巴里。
　　……
　　从小狐狸出生后，连瑾和瑶兮就一直每日都会花不少时间抱着诗经楚辞和各种各样的书狂翻适合小小狐狸的名字。
　　经过数日的努力，最后师父决定要用“璎”字。
　　和“嘤”发音相仿的字有很多，但连瑾取这个“璎”字，心里有些用意。
　　他和兮儿的名字都带有“玉”的意思，他的名字是“瑾”，兮儿是“瑶”，“璎”有似玉的美石之意，用在某些词汇中本身也有玉石、珠玉的意思，既为珍宝，又美好贵重，用这个字，连瑾私心希望能让女儿有种似他和兮儿、与他和兮儿有所联系的感觉。
　　瑶兮看师父将“璎”字写下来以后，也觉得很喜欢。
　　然后他们又一起给女儿择了一个“善”字，连起来便是“善璎”。
　　于是小小狐狸便有了一个大名叫作“善璎”，小名还叫作“璎璎”。
　　瑶兮马上将小狐狸圈在尾巴中，上前舔了她一口，高兴地唤她道：“璎璎！璎璎！”
　　璎璎：“嘤！”
　　“嗷呜！”
　　瑶兮欢快地舔她。
　　小狐狸哪里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它本能地会回应娘亲唤她的声音，开心地“呜呜嘤嘤”地叫，感觉到娘欢喜地不停舔舔她，还觉得自己叫对了，叫唤得更欢，九条小尾巴也摇了起来。
　　……
　　一转眼又过了两三日，小狐狸长得有点大了，也能有一点点睁开眼睛，只是还不大爱睁。
　　睡到半夜的时候，璎璎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忽然醒过来了，嘤嘤呜呜地啼哭不止，瑶兮使劲将她护怀里、温柔地舔她也哄不好。
　　小毛球今晚肯定是吃饱了的，别的不舒服好像也没有，瑶兮急得要命，一直舔她。
　　连瑾本就睡得不深，小毛球一出声音他就醒了，看着瑶兮努力在哄璎璎，也试着想要帮忙，可是他才一靠近，璎璎哭得更厉害了。
　　瑶兮一看这个样子，着急道：“师父，她现在好像不想让你靠太近嗷，可能是有点不安了。”
　　璎璎平时都是很乖很听话的吃饱就睡觉的小毛团，因为瑶兮觉得师父这里比较安全，把它叼来一起睡后，璎璎睡了几天也习惯了，之前都没有这样的情况，今晚大约真的是小孩子心里不安稳。
　　连瑾抿唇，问道：“那我该如何？”
　　瑶兮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养小孩，而且这个时候夜已经深了，也没法去请月红夫人或者医仙过来帮忙。
　　不过瑶兮一向比较擅长乱出主意，她异想天开地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她现在好像和我比较亲近，师父你能不能变个狐狸什么的？说不定能让她觉得安全点。”
　　连瑾一顿。
　　瑶兮本来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觉得可行。
　　然而这个时候，却见师父沉默半晌，忽然身上仙气有所波动。
　　下一刻，瑶兮就看到师父的身形逐渐有所变化，化作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出现在她面前。
　

第四十八章
　　面前这只九尾狐是真的很大，张开的九条雪尾宛如空中流云, 漂亮得让人炫目, 而且气质明显比瑶兮这样的小白狐狸强势冷冽许多, 一个不注意看, 都要以为是其他物种。
　　眼前的狐狸实在太漂亮太真实了, 瑶兮看得眩晕, 她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说, 师父竟然就真的变了狐狸！
　　瑶兮第一反应是师父果然好厉害，居然连狐狸也能变！而且变得美轮美奂, 如此逼真！
　　瑶兮看得惊呆。
　　连瑾走到她身后，饶是师父的床铺宽敞, 这么大的狐狸连上尾巴也有种施展不开的拥挤感，再然后，瑶兮便被连通尾巴里搂着的小毛球一并圈入师父尾巴之中。
　　璎璎还在低低地啼哭啜泣。
　　连瑾俯下身子, 用鼻尖去碰藏在瑶兮怀中的小狐狸, 瑶兮亦从对师父的吃惊中回过神来, 忙继续去舔小毛球。
　　在夫妻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璎璎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迷迷糊糊地抽噎两下以后，小毛球大概是终于哭累了，主动往瑶兮毛里趴趴, 软乎乎地重新睡了过去。
　　瑶兮总算松了口气。
　　她回头想去和师父说话，但一回头看到师父化的大白狐冷峻的模样，当即愣了一下。
　　师父的眸子正望着她, 见瑶兮看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嗷。”
　　瑶兮慌张地赶忙回答，师父的样子让她有一点害羞。
　　瑶兮道：“师父你变成狐狸的样子真英俊！”
　　说罢，她飞快地抬起头在师父的脸上舔了一下。
　　“……！”
　　连瑾微惊，但面上不显，侧头望她。
　　这时瑶兮已经飞快地缩了回来，搂着女儿往师父的尾巴里埋埋。
　　此时已经是凌晨，瑶兮是被璎璎的哭声唤起来的，这个时候脑袋昏沉得很，让她思考也思考不动了，趴下就打了个哈欠，然后抱着小狐狸睡着了。
　　师父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深邃沉着，他维持着狐狸的样子，静静地将瑶兮往自己身侧揽了两三分。
　　……
　　瑶兮次日苏醒的时候，师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尽管他们这几晚睡在一起了，但师父每晚都是合衣睡的，甚至没有脱过外衫。
　　此时，瑶兮注意到师父的衣服和昨天晚上不一样了，大约清晨已经换过衣服，仙剑依旧随身带在身边，师父身上的衣衫素来平平整整，连一寸褶子都不会有。
　　瑶兮揉了揉眼睛。
　　她昨天晚上实在太困，又是半夜中途醒的，现在关于昨夜的记忆已经不大记得清了，昨晚午夜室内又暗，看得不大清楚，瑶兮此时想起师父变过白狐狸竟觉得似梦一般，有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这个时候，却见师父从床边的小桌子上拿出一碗粥来，递到她唇边，说：“该吃饭了。”
　　“好！”
　　瑶兮赶紧回过神来，在床上变回人身，从师父手上接过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小米粥应当是师父熬的，味道和平时一样，只是师父总是给她做了吃的又不说话，瑶兮也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瑶兮注意到师父盯着小狐狸在看。
　　瑶兮虽然自己变成了人身，但并没有把小狐狸一起变过来，而是留了尾巴给小狐狸抱着。现在离出生已经过去了近十天，小毛球其实离开娘一小会儿也没事了，只是因为瑶兮喜欢抱着，再加上有师父照顾她，她不需要出去觅食，这才干脆高高兴兴地一直搂着小毛球。
　　幼小的狐狸特别依赖娘亲，这段时间喂小狐狸、理小狐狸毛这些事都是瑶兮在做的，师父实在没什么插得上手的地方，主要在照顾瑶兮。
　　瑶兮问：“师父，你要不要一起照顾她呀？”
　　连瑾身体动了一下，但是没说话，只是望向瑶兮。
　　瑶兮自己吃完了小米粥以后，变回狐身，将女儿叼到角落里喂饱，又将她叼出来给师父，在软趴趴的小狐狸背上舔了几下，然后说：“就像这样舔她，她会打嗝的嗷。”
　　连瑾：“……”
　　迎上瑶兮充满希冀的目光，连瑾默默将小毛球接了过来。
　　小狐狸还很轻、很软，长得雪白雪白，很乖的样子。她现在偶尔能睁睁眼，但还站不起来，只能稍微动动爪子。
　　他和瑶兮的女儿，还只有那么小。
　　瑶兮其实是希望让师父变成狐狸来舔，不过师父并没有这样做。
　　小狐狸习惯抱着娘亲的尾巴，尽管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连瑾的气息，但忽然发现照顾自己的人换了人，还是动了动，“呜呜嘤嘤”娇弱地叫唤起来。
　　连瑾将动作放得很轻，伸手按照瑶兮的说法摸了摸她的背。
　　璎璎：“嘤嘤嘤……嗝。”
　　璎璎将嗝打出来了。
　　连瑾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平时也看瑶兮照顾女儿，可是自己亲自照顾起来，感觉浑然不同，近乎奇异。
　　连瑾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抬眸冷声问：“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瑶兮说：“暂时没有啦。不过等她再长大一点，我们可以一起喂她吃东西。”
　　连瑾：“……我出去练一会儿剑。”
　　这个时候，璎璎已经被放回瑶兮尾巴里，从不熟悉的环境中出来，她赶紧自主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好。
　　饶是瑶兮此时也听出师父强持冷静的嗓音中有一丝难掩的激动，璎璎已经乖乖地睡过去了，瑶兮赶紧朝师父挥挥尾巴道别道：“嗯，你去吧！”
　　连瑾握着心剑，飞快地离开了屋子。
　　没多久，后山就响起难抑情绪疾剑声。
　　另一边，瑶兮等师父一走，就变成人身，灵活地跳下床来，将门窗全都锁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
　　等她将房间封闭，又回来看趴在床上的小狐狸。
　　小小狐狸现在是能离人一会儿的，因为睡着了，娘亲走了片刻也没察觉。
　　瑶兮小心翼翼地将小毛团抱起来，然后给了她一缕仙气，将她变成人身。
　　因为小宝宝狐形应该比人形好养、能跑的时间也快，再加上瑶兮自己小时候当狐狸的日子比较多，对养人身小孩更没经验，就已经将女儿当小狐狸养着了。
　　自从璎璎生出来以后，她人形长成什么样，瑶兮还没看过呢，要说不好奇，肯定是不可能的。
　　瑶兮决定要背着师父自己偷偷先看，于是偷偷摸摸的，等将小狐狸变作人身，她立刻凑上去往脸上瞧。
　　璎璎即使变成人身也正乖乖地睡着，已经长出了的头发黑黑的，皮肤十分白皙，睫毛修长。
　　虽说还是没怎么长开的小孩子，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面容的轮廓。
　　瑶兮觉得璎璎长得有一点像自己，也有一点像师父，可能眼睛长得像自己，鼻子像师父，不过璎璎无论和谁待在一起，都能瞧得出模样相似。
　　瑶兮马上就满意了，觉得璎璎甚是可爱。
　　不过发觉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她和师父的孩子，瑶兮的心又砰砰跳。
　　她和师父……
　　瑶兮面上一红，迅速地将璎璎变了回去，自己也变回小白狐，叼着女儿跳回床上，裹在尾巴里两人一起睡。
　　……
　　璎璎长得很快，被瑶兮放在尾巴里养了不久，就完全睁开了眼睛，并且逐渐有点会走了。
　　不过毕竟才是两三个月大的幼狐，仙狐比寻常狐狸长得还是要慢上许多，更接近于人的成长速度，若是化作人身，她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换作小狐狸，也只是能眯着眼睛跌跌撞撞站起来，然后懵懵懂懂地跌一跤而已。
　　不过既然能走了，瑶兮开始愿意带着她出来晒晒太阳，到户外来活动一下。
　　瑶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毛球带出来洗温泉。
　　泉泉水流不断从岩石上留下来，多余的水又顺着石沿流走，温泉冒着水汽。
　　瑶兮在温泉边沿上用石头搭了个适合璎璎高度的小台子，然后将她放上去，让她泡在水中。
　　“呜呜！”
　　璎璎自己站立都还有点吃力，一不小心就趴下了，这会儿站在温度适宜的温热水流中，璎璎虽然没有像一般狐狸那样畏水，但还是好奇地拍了拍爪子，将正好漫到她身体的温泉拍得发出细微的“叭叭”水声。
　　璎璎不久就欢快地玩了起来。
　　瑶兮蹭了蹭她，往她身上搓了点泡泡，然后自己也下了水，在里面扑腾，给她示范狐身怎么在水里玩耍洗澡。
　　“嘤嘤！”
　　璎璎高兴地叫了两声，好像很喜欢娘搓在她身上的泡泡，笨拙地学着娘的样子在水里扑腾打滚，时不时跑两步追飞起来的泡泡，然后噗噗跌在水里。
　　璎璎活动的范围被瑶兮用石头围起来了，璎璎跑不到水深的地方来，也不用太担心她。
　　母女两人在水里玩了好一会儿，瑶兮这才将璎璎叼上岸，然后教璎璎哗啦哗啦甩毛。
　　璎璎力气小，甩得比较慢，然后带着一身水乐颠颠地跑来给娘看。
　　“嗷呜！”
　　瑶兮立刻舔了她一口，将她裹自己尾巴里，用尾巴把她蹭干，然后自己重新把尾巴抖干，这才高高兴兴地一口叼起女儿蹦蹦跳跳地往院子的方向走。
　　连瑾这日坐在书房中，他从窗边抬起头，恰好便看到瑶兮叼着小毛球欢快地从后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搞新剧情之前专心养一章狐狸w


第四十九章
　　瑶兮和小毛球一看就是刚刚洗了澡回来, 两只毛团都蓬蓬松松的, 而且看起来很高兴。
　　瑶兮怕璎璎这么小吃不消吹风，璎璎在此之前还没出来洗过温泉, 顶多就是用小木盆在房间里简单地擦一擦, 虽然也还挺干净的，但比起仙界的灵泉还是要差许多。
　　瑶兮昨晚提出要在温泉水边搭一个给璎璎的小台子，连瑾就知道她今日想带璎璎来洗澡了。
　　此时璎璎泡完灵泉，小毛球的模样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似乎暖烘烘的。
　　现在春天已经来了，阳光明艳, 气温和暖舒适, 庭院的花草地上已经早出了柔软的嫩草, 极适合室外活动。瑶兮将璎璎放到地上，让她在庭院里玩, 璎璎脚还很软, 迷茫地低头踩踩地面，看看瑶兮又看看石板地，跑了几步, 然后开心地踉踉跄跄去追瑶兮，跟在瑶兮后面摇尾巴。
　　瑶兮欢快地蹦来蹦去，逗她玩一会儿, 又将自己种在院子里的花弯下来一点给璎璎闻。
　　瑶兮除了茉莉之外，这一年时间在庭院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现在春风一吹, 许多鲜花都开了。
　　璎璎好奇地凑上去嗅了嗅。
　　璎璎：“呜啾！”
　　瑶兮当即就笑出了声，好玩地舔了她一口。
　　等将璎璎安顿好，让她习惯了庭院里的阳光和空气，瑶兮就让璎璎自己在草地上玩，然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自己则化成人身，在旁边写信。
　　璎璎现在已经有一点大了，虽然还是经常跑着跑着就睡着，但不像之前那样只能团在尾巴里、瑶兮也不能长时间走开。于是现在，瑶兮终于能够腾出空来给其他人写信。
　　瑶兮马上就如约给灵柚姐姐写了信，她想了想，一转头给遥剑仙居的齐华大师姐和现在在南海龙宫的明佑也写了信。
　　大师姐虽然本人没法脱身过来看她，不过瑶兮和师姐一直时时有些通信，主要是汇报她在山海仙境的近况，也问问师姐遥剑仙居的情况，如今写信告诉师姐她母女平安，璎璎也乖巧地长大了，好让师姐放心。
　　至于明佑，他回到南海龙宫以后就再没有消息回来，但是瑶兮想着他临走前看起来相当不舍，亦很关心她腹中的小狐狸的样子，便也将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他。
　　只是三封信写完以后，瑶兮却犯了难。
　　她想到了那位阴晴不定的二师兄。
　　瑶兮和二师兄本来就不太熟悉，若非大师姐当日引介，她这一百多年来可能都没和这位二师兄说过话。而且尽管大师姐后来圆场说二师兄说的是玩笑话，可二师兄说要将小狐狸拿去炼丹以后，在瑶兮的印象里，他已经完全是一个吃狐狸的变态了。
　　但是二师兄又的确为了帮她逃跑出谋划策了……
　　瑶兮纠结许久，最终还是瘪着脸简短地给二师兄也写了封信，大致说明了情况，然后长舒了口气。
　　瑶兮想了想，将玩了会儿花后就一直在她身边打转的女儿抱过来，将她也一并变作人身，璎璎迷惑地动来动去。
　　璎璎人身上穿着瑶兮和连瑾之前给她准备的小衣服，很是粉嫩可爱。瑶兮挽起她的袖子，从袖中取出那串明佑给的玉珠珍珠红绳手链，将它系在璎璎雪白的手腕上。
　　璎璎手上被系了东西，奇怪地动了动，不过她显然喜欢漂亮的东西，没有立刻要弄掉。
　　瑶兮解释道：“这是你明佑哥哥给的，用来保你平安顺遂的。”
　　璎璎明显没有听懂。
　　不过瑶兮也没管她，她将自己和璎璎又重新变回了小白狐，然后蹭蹭璎璎，竖着尾巴逗了她一下。
　　“呜！”
　　璎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亦高兴地一竖尾巴，跌跌撞撞地朝娘追了过去，开始欢快地追她。
　　母女两个马上就追闹着玩了起来。
　　连瑾在书房中隔着窗户看她们两个玩耍，只见璎璎高兴地摇摇摆摆追着瑶兮的尾巴，跑着跑着啪叽摔在地上，然后还不等瑶兮过去把她叼起来，璎璎已经自己趴在地上呼呼睡着了。
　　小狐狸这个年纪需要很多睡眠，经常玩着玩着就睡了，瑶兮回过头去低头看女儿的状态，打算将她叼回屋里睡。
　　连瑾笔尖一动，将这幅画面画了下来。
　　书房中充溢着墨香，连瑾笔下的画卷墨迹未干，各式各样的画卷摊开从墙上挂下，画上皆是瑶兮当小白狐时跑跳睡卧各种各样的姿态，还有她人身笑起来时明媚的面容。
　　连瑾素来天资出众，什么事总能做好，几个月下来，瑶兮的画竟不知不觉已画了这么多，书房内几乎都要摆不下了。他的画技比几个月前强多了，也有了几幅还算满意的作品，只是连瑾总觉得还差一分，故至今并未停手。
　　他练剑千年多来也无论风雨从无懈怠，现在又额外花时间在书房中，瑶兮或许觉得他这段时间露面比在仙居里愈发少了。
　　想到这里，连瑾眉目微沉。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崭新的小花球，捏在指尖玩了一下。
　　这是他前段时间特意从其他地方寻来的。
　　等瑶兮搂着小狐狸睡着以后，连瑾亦静悄悄地进了屋子。
　　璎璎其实已经拥有许多他和瑶兮特意给她提前准备好的玩具了，但这一个在连瑾看来意义格外不同。
　　他看着酣睡在床上的母女二人，凝视片刻，将小花球安静地放在璎璎边上。
　　放完，转身离去。
　　……却说瑶兮和璎璎午睡了半个时辰，便一道醒了过来。
　　璎璎软绵绵地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自己面前摆了个漂亮的花球，赶紧“呜”地一声就用四只小爪子和尾巴一起抱住了，欢乐地蹭蹭，不愿意再松手。
　　瑶兮伸了个懒腰，松松毛，也醒了过来，马上就瞧见女儿抱在一颗小花球喜欢得不行，简直变成花球上的挂饰狐狸，当即愣了一下。
　　这个花球睡觉之前还没有呢。
　　瑶兮疑惑地左右望望，仙宅里总共只有他们三个人，这个花球应当是师父给的，却没见到师父的影子，师父好像已经离开了。
　　只是给女儿送个玩具，为什么不吭一声就走呢？
　　瑶兮歪了歪脑袋。
　　但她转头看这个花球，却是真的十分漂亮，颜色明亮，花形精致，周围还坠着穗子，不要说璎璎这么高兴，瑶兮见了都想上去拨弄一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瑶兮竟觉得这个花球长得有点眼熟。
　　是师父买回来以后见过吗？
　　瑶兮迷惑地抖抖耳朵，但也没想太多，往床上一滚，就和女儿一道玩了起来。
　　……
　　瑶兮寄出去的信，不到傍晚就渐渐开始有回信了。
　　大约是其他人都在忙碌或者修炼，最先来的竟然是明佑的。
　　——恭喜师姐喜得千金，我也很想见见妹妹。我娘之疾已无大碍，但还需修养一段日子，待我娘病愈，再回去拜见师父。我在龙宫亦有温习修炼，已渐渐有悟到心剑之感，师姐勿念。祝一切安好。
　　明佑的书信同他本人一般少年老成，他字迹端正，措辞谨慎，光看信都看不出是小孩子。
　　瑶兮将信收了起来，没多久灵柚的信也来了，灵柚姐姐她夸了几句好名字、期待见到长大一些的小狐狸。令瑶兮意外的是那个二师兄居然也给她写了回信，只是二师兄的信写得十分随意潦草，一看就是躺在地上懒洋洋随手写的，总共只有“做得不错”四个字。
　　瑶兮在屋子里时不时接信、时不时看信地跑来跑去，因为已经快到入睡时间，连瑾已安静地坐在屋中。
　　他看瑶兮大晚上这么活泼，一顿，问：“你在做什么？”
　　他们虽是夫妻，现在晚上还睡在一起了，但除却到了时辰一起睡之外，在此之前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甚至矜持地不怎么说话。在这种气氛下，交谈似乎显得有种别样的意味。
　　瑶兮说：“我在看回信……”
　　但瑶兮话还未说完，就见另外一封信顺着风从窗边飞了过来。
　　看到这一封，瑶兮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来了！是大师姐的！”
　　于是连瑾眼看着瑶兮欢喜地跑去窗口拿信，然后迅速拆了开来。
　　大师姐的信是最后一个来的，大约是因她白日都在修炼练剑，还要帮师父管理剑居中的事务、照顾师弟师妹，所以晚上才看到。不过大师姐的信写得很长，似乎对瑶兮送来的消息很高兴，字里行间都显得精神奕奕。
　　瑶兮一行一行读得很快，只是读到最后，瑶兮忽然怔了一下。
　　她意外地抬起头道：“师父！师姐说她想过来看看我和孩子。”
　　此言一出，便是淮瑾仙君也顿了一瞬。
　　他和瑶兮是背着遥剑仙居、隐居一般低调地躲到这里来的，到现在为止，他们与仙居中还未曾有过联络。
　　不过连瑾晓得瑶兮时常与他师兄名下的那位首席大弟子齐华有通信交流，那位大弟子为人正派、刚正不阿，应当对她和瑶兮有联系的事一个字都不会对外透露，且当初也是她帮着计划瑶兮逃走……
　　连瑾有所迟疑。
　　但大师姐若是要进他们的仙宅，不可能不经过淮瑾仙君的同意。
　　连瑾看着瑶兮忐忑又期待的望着他的视线，一顿，问道：“你想让她过来？”
　　“嗯！”
　　瑶兮立刻点点头。
　　她从那之后就没再和大师姐见过面了，她当然是想见齐华师姐的。
　　瑶兮努力劝师父道：“大师姐她很靠谱的，而且本来就知道我和师父你在山海仙境，我将事情都告诉她来，她来看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
　　连瑾微滞，终是道：“随你决定吧。”
　　“真的？！”
　　瑶兮喜形于色。
　　若是由她决定，那自是欢迎师姐来的。
　　瑶兮下笔一挥，马上就将邀请师姐到来的信寄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ZZzzzz……【趴床睡觉中】


第五十章
　　瑶兮和齐华仙子来往书信数封, 不久就商定了大师姐来山海仙境拜访的日子。
　　这一天，天将破晓, 窗牖缝隙间透入的光明将亮未亮, 连瑾觉察到身边人的动静, 蓦一睁眼，便发现怀中空落落的。
　　他侧过头, 便见瑶兮正好从他怀里跑了出去，她好像并未发现师父素来睡得浅已经醒了, 依旧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然后欢欢喜喜地开始在外头洒扫庭院、布置花草。
　　连瑾紧随瑶兮之后起身, 看着院中专注地热切期盼着为齐华仙子到来做准备的瑶兮，连瑾喉咙微紧, 发出来的声音亦有些古怪。
　　连瑾问：“她来, 你这么高兴？”
　　瑶兮被身后忽然传出的师父的声音吓了一跳，匆忙回过头，便看到师父冷冰冰的表情。
　　淮瑾仙君的声音素来清冷, 以至于瑶兮漏过了他话里一丝阴阳怪气。
　　瑶兮没想到师父也跟着她起得这么早，但还是颇愉悦地道：“当然啦！大师姐虽然看起来严厉, 但在师门中待我极好，我发觉自己怀孕以后, 还是大师姐率先冷静下来, 帮我想办法逃跑的呢！今天她想过来看璎璎，我当然要好好准备啦！”
　　连瑾一顿，应道：“嗯。”
　　瑶兮同师门中的每一个弟子都相处得不错, 大家都对瑶兮评价甚高。瑶兮因为迎接齐华师姐来，特意起了这么一个大早，天蒙蒙亮就起来打扫布置仙宅，在连瑾的印象中，瑶兮从未起得这么早过，无论是为了练剑，亦或是为了他，都没有这样做过。
　　连瑾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起来。
　　仔细想来，齐华虽是淮风仙君的得意弟子，可亦是当初帮着瑶兮跑掉的主要人物之一，瑶兮当时是想要远离他，她现在看到帮她逃离自己的人，竟然这么激动开心。
　　连瑾心情不佳，脸色愈发冰冷。
　　但他还没道理生气，只得未发一语，将冷剑背在身后，冷漠道：“……我去后山练剑。”
　　“……噢。”
　　瑶兮象征性地应了一声，她隐约觉得师父好像是不高兴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不高兴，是比较严重的那种，可又对缘由摸不着头脑，只好歪了歪耳朵，目送着师父持着剑迅速走向后山。
　　然后瑶兮也没想到要去哄哄他，一回头就把这事儿忘干净了，自己继续欢欢喜喜地收拾庭院。
　　……
　　山海仙境，巳时三刻。
　　“这位仙子，请问可知瑶兮仙子一家住在何处？”
　　这天上午，月红娘子正带着三个小兔子在山口附近，忽然被一位没见过面的女仙叫住，她才抬起头看到对方的样子时，便不由愣了一下。
　　眼前是一个打扮颇为利落的女仙，素衣束发，腰间佩剑。她相貌出众，修为极高，周身有一股凌然之气，尽管不似瑶兮仙子那般皎明似月、国姿绝色，仙气也不像连瑾仙君那般傲然于世、临高无极，但一眼就能瞧出不是寻常仙境能够轻易遇到的小仙，就像当初他们看到明佑一般，哪怕是初次蒙面，也能觉察出这样的人定是人中龙凤，不是普通散仙。
　　又是来寻瑶兮仙子的。
　　年纪好像要比瑶兮大些，难不成又是姐姐之类的吗？
　　月红娘子看得恍惚，一时分辨不出她是什么来路，便抬手指了指山上若隐若现的那座林中仙宅，说：“瑶兮仙子同连瑾仙君吗？他们就住在那里，沿着路走一段就到了，乘风亦可。”
　　“谢谢。”
　　齐华仙子友善地道了声谢，便寻着路走去。
　　这座山是个繁盛之地，山周围有好几个人口繁荣的镇子，此处正是山口，离市集很近，又是他们平时聚面之地，除了月红娘子之外，还有好几个与瑶兮他们走得近的邻居也在附近。
　　大家看到有人问瑶兮仙子他们，也都下意识地朝那位仙子看了几眼，然后露出惊讶之色。
　　三只小兔子们还叫来其他书塾的朋友一起玩的，此时这些小孩子们呆呆地望着齐华仙子离去的背影，小黑兔脱口而出道：“九天仙子？”
　　小兔子们还没有离开过仙境，能想象到的修为最高的神仙，就是来自九重天的。那天第一次见到瑶兮以后，小黑兔回去也在家里喊了好久“九天仙子”“九天仙子”“还有九天仙君”，接下来好几天都吵着要带弟弟妹妹们去见瑶兮。
　　瑶兮仙子和连瑾仙君，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月红夫人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她下午本来也打算和其他几位仙友一同去寻瑶兮，顺便看看璎璎的，想赠给瑶兮的点心都做好了，这一下，倒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空了。
　　“娘，刚刚那个是九天仙子吗？”
　　小黑兔还在拽月红夫人的裙子。
　　这个时候，本来就在周围的大铁、阿布他们也都走了过来，大铁拍着手上的灰痕问道：“怎么了？刚刚那位没见过的女仙问了什么吗？”
　　月红仙子将事情大致说了，还将那位仙子的长相修为、腰间佩剑的事描述了一下，两人听完，也都愣了一下。
　　“听上去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阿布感慨地道。
　　“连瑾仙君他们真是不一般，感觉好厉害啊……”
　　众人纷纷往山间望去，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好奇。
　　……
　　“师姐！”
　　这个时候，齐华仙子一路往上，也已经到了淮瑾仙君和瑶兮的住所。
　　瑶兮早早算着齐华仙子要来的时间等着了，饶是一个早上已经将仙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瑶兮看到大师姐过来时，也仍是觉得仓促，惊喜地迎了上去！
　　大师姐一路上看到山海仙境所有居民都露着耳朵尾巴已觉得稀奇，此时看到瑶兮也拖着九条白白的尾巴，还竖着耳朵，当即就抿唇笑了，道：“兮儿，许久不见了！”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个住处倒是适合你们二人。”
　　齐华仙子话一说完，就看到正好练完剑从院中路过的淮瑾仙君，当即一顿。
　　以淮瑾仙君的辈分地位还有性格，自是不可能像瑶兮一样特意跑过来像接待客人一样等她的，只见淮瑾仙君背持着剑，冷眸往这个方向冷厉一扫，便移开目光去，大步转身走入院中。
　　齐华仙子背后一毛，不觉像在仙居里一样站正。她是知道淮瑾仙君身份身世的，即便师父说过不用太畏惧连瑾，齐华还是难免心中生畏，尤其是刚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淮瑾仙君望着她的目光比平时还要锐利。
　　直到淮瑾仙君走远，齐华绷紧的后背才慢慢放松下来，她看向小师妹。
　　想到瑶兮现在就和这么一个冰冰冷的人住在如此大的宅子里，淮瑾仙君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搭不搭理她，只怕小师妹这么一番真心错付，现在还有了一个孩子，齐华光是想想就觉得这个让人觉得担心害怕。
　　现在师门里除了她之外，还没有人知道瑶兮和淮瑾仙君一起离开师门的实情，就连师父都不晓得瑶兮师妹怀孕是因为之前和淮瑾仙君在幻境中的仙劫……
　　“大师姐？”
　　觉察到大师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忧虑，瑶兮不觉奇怪地问道。
　　齐华忙回过神来，她问道：“兮儿，你和淮瑾仙君，在这里相处得还好吗？”
　　瑶兮自己倒是挺高兴的，思考着几个月的情况，欢乐道：“师父还是不怎么说话。”
　　齐华：“……”
　　瑶兮：“师父每天很早就出去练剑了，晚上要很晚才会回来。”
　　齐华：“……”
　　瑶兮：“师父经常在书房里一待一两个时辰，我有点无聊，就在院子里养了很多花，还和附近的邻居相处得很好。”
　　齐华：“……”
　　瑶兮欢快：“总体而言挺好的吧！”
　　齐华：“——挺好的吗？！”
　　在齐华听来这简直是和她预想的糟糕情况一模一样，淮瑾仙君真的很冷淡，一点都不好，小师妹实在是表现得乐观极了。
　　不过瑶兮倒是一点都没明白齐华担忧复杂的视线，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的。
　　师父虽然从来不肯承认，但是几乎每日都亲自给她准备东西吃；师父尽管每日都在练剑，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看璎璎，只有在璎璎肯定不会醒的清晨才会不间断地在后山练剑；师父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她和璎璎的房间里总是会多一些新的玩具和饰品，而且师父这么冷傲独立、不喜与他人亲近的一个人，在她的软磨硬泡歪理连劝下，晚上也和她一起睡了。
　　瑶兮对现状其实挺满意的了。
　　瑶兮第一次发现她也有礼物的时候还挺吃惊的，她没想到师父也会赠给她。
　　尽管师父大概还是不喜欢她，可是正如他成婚那夜说的，他真的在履行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瑶兮心里有一点甜蜜，但这些事情她都没和大师姐说，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想藏在心里当作秘密。
　　这时，她心里一亮，兴奋地拉住大师姐的手腕，道：“对了，师姐，我带你去看璎璎！”
　　“诶？”
　　齐华仙子一迟，但还不等她反应，瑶兮已经拉着她跑了起来。
　　两人不久就跑到了主屋的卧室之中，璎璎正乖巧地窝在床上睡觉，小小的尾巴包裹着身体，怀里还搂着淮瑾仙君送的那个小花球。
　　齐华仙子的确特意过来，既是想看看瑶兮是否安好，也是想看看她的女儿，此时一见，当即就愣住了。
　　小狐狸团在被窝里，白白的一小团，看上去柔弱又温顺。
　　她早就预想过瑶兮孩子的模样，可是想象和亲眼所见感觉终究不同。齐华仙子只觉得深感震撼，对这件事的真实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内心也有一点柔软。
　　小狐狸好像也没有睡得太熟，感觉娘亲的气息，她打了个哈欠，有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齐华仙子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袋子，她其实给小狐狸带了见面礼的，是一个带穗子的玉坠子，她将穗子向下，挂在床前抖了抖，嗓音干涩，笨拙地逗道：“璎璎，你叫璎璎吗？”
　　璎璎看到齐华仙子手中的穗子，下意识地举起小爪子去扑，只是她一边扑，一边另一边的爪子也舍不得松开小花球，看起来摇摇摆摆的，后来见抱着小花球扑不到，她索性也不扑了，收回小爪子“嘤嘤”抱住小花球，舒服地蹭蹭。
　　齐华仙子逗了许久没有效果，小狐狸抱着小球也不愿意收手，齐华不免感到有点奇怪。
　　她问道：“她那么喜欢那个小花球吗？”
　　瑶兮看到这种情况亦是一怔，她道：“这个小花球是师父赠的，她的确一直很喜欢，最近经常抱在怀里，连睡觉都不松手的。”
　　瑶兮一顿，眨了眨眼。
　　她其实也觉得这个小球漂亮又好看，第一次见就觉得眼熟，只是至今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个时候，齐华仙子听到瑶兮说这个花球是淮瑾仙君送的不由颇感意外，她不自觉地抬起头，却发觉这个屋子有点奇怪，不仅是主屋，而且装饰布置全然不是瑶兮平时的风格，角角落落都整整齐齐，连窗帘都平整得仿佛特意熨过一般。
　　大师姐心里“咯噔”一声，脱口问道：“这里是谁的屋子？兮儿，是你住在这里吗？”
　　瑶兮疑惑地歪了下头，回答道：“是呀，我和师父都住在这里呀，怎么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连瑾：……（总觉得不放心瑶兮，路过一下）
　　连瑾：……（总觉得还不放心瑶兮，再路过一下）
　　连瑾：……（还是不太放心瑶兮，想办法再路过一下）
　　连瑾：……（外人怎么还没走，再路过一下……）
　　===
　　虽然更新时间还没调整回来，不过我今天觉得还有余力再写两千字，所以有两个选项，你们看你们想要哪一个：
　　A作者你可先存存稿吧，上下颠簸的更新时间快要死了。
　　B加更！今天就要快乐！
　　_(:D」∠)_


第五十一章
　　“……！”
　　听到瑶兮所说的话, 齐华仙子就像是被仙术定住一般有一瞬间的僵持。
　　紧接着，她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大师姐震惊地艰难道：“你和淮瑾仙君……都住在这里？”
　　“对呀！”
　　瑶兮点头道。
　　她等点完头, 才意识到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顿时窘迫道：“不过, 不过我们不是师姐你想的那样！我和师父已经成亲啦！住在一起没有什么的，其实别的都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们只是为了璎璎……”
　　大师姐的视线缓缓从屋中移过。
　　因为是仙宅内属于淮瑾仙君的主屋，这间屋子是很大的, 还分内外室, 内室里还有一扇紧闭通往隔壁的门, 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目之所及的屋室内，床榻上被子总共只有一条, 架子上摆了许多瑶兮喜欢的布偶玩具, 也包括那只她非要带来的黑眼睛小狐狸，床边的小篮子里有许多璎璎的玩具，淮瑾仙君的剑佩、剑饰全都摆得整整齐齐, 香炉、灯饰一尘不染。
　　到处都有一家三口一起生活的痕迹，平淡而温馨。
　　大师姐完全大吃一惊, 她完全没有预想到他们现在的生活会是这种情况！虽然瑶兮寄到遥剑仙居的信里的确提过她和淮瑾仙君已经名义上的拜天地成婚……可是……可是……
　　淮瑾仙君那样冷傲的仙君竟然与人同住一室，光是想想就不可思议。
　　大师姐吃惊地看着瑶兮, 瑶兮这会儿好像也有点害羞了, 她别过脸去，摸了摸鬓边的头发。
　　她从大师姐手中接过那个玉穗子，在璎璎面前晃晃, 唤道：“璎璎！璎璎！看这里！”
　　“呜！”
　　因为是娘在晃玉穗子，璎璎一下子就放开了一直不肯松手的小花球，一跑一歪地欢喜跑过来和娘玩，随着瑶兮摇晃玉坠的动作蹦蹦跳跳的。
　　瑶兮将玉穗子交还到大师姐手上，璎璎眼中已经有了穗子，也就暂时把小花球忘掉了，“呜呜呜”地扑过来。
　　大师姐这下惊喜地睁大了眼，年幼的小白狐实在很可爱，尤其这又是师妹的女儿。她稍微逗了两下，就直接将玉穗子给璎璎了，璎璎开心地抱住，往床上一滚，马上就睡着了。
　　大师姐终于松了口气，她为人刚正，因此也有些不善寻常与他人交际，在仙居里公事公办地管教师弟师妹还可以，但面对这样年幼还会撒娇的小孩子，她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心里却是很喜欢的。
　　“璎璎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坠子呢！谢谢大师姐！”
　　瑶兮嘴甜地说道。
　　瑶兮将小花球也放到璎璎怀里，替她盖上一层不太重的小孩子的小棉被，压低声音道：“师姐，我们到外面去聊吧。”
　　大师姐听到瑶兮说小狐狸喜欢她的坠子便安心了，欣然答应，但她转头又担心道：“将小孩子一个人放在屋中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师父在这里设了仙术，璎璎若是醒了，我们都会知道。再说，她现在整天睡觉的时间比醒着多，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
　　瑶兮笑着说道。
　　听到瑶兮如此自然地提及淮瑾仙君照顾孩子，大师姐又是心中一阵惊讶，之前的不安稍微消失之余，又觉得诧异非凡。
　　师姐妹两人走到屋外，瑶兮连跑带蹦地给师姐端来了她提早准备的点心和茶。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瑶兮问道：“师姐，我和师父离开之后，遥剑仙居那里都怎么样了呀？”
　　大师姐看了瑶兮一眼。
　　瑶兮和淮瑾仙君一起跑了以后，要说怎么样，那当然是乱成一团了。
　　大师姐说：“淮瑾仙君是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冲出来追你的，从内门弟子到外门弟子乃至师门内其他仙君仙人都大为吃惊。你离开以后，三师弟、四师弟和小师弟全都消沉了好一阵子，尤其是小师弟，你们以前关系这么好吗？”
　　“诶？”
　　瑶兮还是第一回 听说有这回事，她和师门里的其他师姐师兄的确都相处得不错，但是小师弟才入门不久，瑶兮印象里他们没什么交集。
　　她疑惑地说：“没有呀，我都没怎么和小师弟说过话……那现在仙居中恢复了吗？”
　　大师姐道：“在师父的安抚下，已经全都恢复如常了，师妹你不用担心。”
　　瑶兮总算安下心来。
　　她又问道：“那师姐，你这回是找什么理由出来的呀？仙居里没有人知道吗？”
　　遥剑仙居规矩成熟，齐华又是淮风仙君的首席大师姐，按理来说没有那么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
　　“放心！”
　　大师姐笃定地道。
　　“我是和师父说我外出散心出来的，来之前师父也没有多问，我以防万一还特意绕路到其他仙境先住了几天，而且距离你们离开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我想应当没有人会……”
　　大师姐的话还未说完，两人只见庭院另一侧寒光一现，淮瑾仙君从另一边的院中走出来，正在往外走。
　　大师姐看到淮瑾仙君还是恭敬，下意识地低头行礼。
　　瑶兮却是很高兴地同他打招呼，一边挥尾巴一边道：“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呀，你现在要出门吗？”
　　淮瑾仙君静眸从两人身上掠过，简直像是没有多从瑶兮身上多看一眼，他寒声道：“有人来了。”
　　“诶？”
　　瑶兮和大师姐都是一顿，尤其是淮瑾仙君竟亲自出门迎接，让两人心中都有所意外。
　　大师姐脑海中的弦忽然绷紧。
　　她们两人赶紧也不再闲谈，跟了出去。
　　……与此同时，仙宅门外。
　　月红娘子想想打算拿给瑶兮的点心已经做好了，再加上她们这阵子时常串门关系不错，便还是来了。
　　她并非是一个人来的，门外除了她之外，此时还有约好的别的邻居们、小兔子们还有其他几个吵着也想来玩的小孩子。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除了上午在山口见过的那位持剑仙子之外，竟还在连瑾和瑶兮门外看到一个新的新面孔。
　　那个男子一身宽松清爽的青衣，长身散发，手中持扇。他装束清简，相貌端雅，气质温润，看上去很是温和随意，但一身不同常人的仙气却掩盖不住。
　　这分明是一位仙君。
　　这个时候，淮瑾仙君、瑶兮还有齐华仙子也已经出来了。
　　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大师姐顿时就感到一阵懊悔愧疚。
　　淮风仙君分明就是跟着大师姐一路追过来的，他好笑地收了扇子，上前道：“师弟，好久不见。还有兮儿，华儿。”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到齐了，可以搞个大的了【搓手手】


第五十二章
　　山海仙境的普通小仙们哪里想到竟又会在这里见到一位仙君, 当即都张大了眼，生怕了漏看了什么似的, 邻居们当初见到齐华仙子那么一位访客已是稀奇，现在又见到一位仙君还怎么得了。
　　再加上刚刚出来的连瑾仙君，已经有两位仙君了，众人只觉得眼前拂面而来的都是清逸仙气, 连这一处僻静的山林都风光了起来。
　　连瑾仙君和这位新来的还不知道仙号的仙君，一位寒如霜雪，一位暖若春风, 但他们二人看起来关系竟还不错的样子，以“师兄弟”相称，而且他好像与瑶兮、亦是新来拜访的那位仙子俱是相识。
　　淮风仙君察觉到附近邻居望过来的视线，知是自己的到来惊扰了邻里，好脾气地扭头朝他们浅笑了一下，让众人受宠若惊。
　　淮风仙君转而笑道：“怎么，见到我太过惊喜，还不请我进去坐吗？”
　　大师姐是真心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了山海仙境, 她一路上都很小心，此时淮风仙君的话让她喉口一噎。
　　大师姐艰难地说：“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淮风仙君半真半假地笑道：“自是来看你们的。”
　　淮瑾仙君见到淮风仙君，倒是不像瑶兮、齐华那么吃惊,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往侧让开，礼貌道：“师兄既然来了, 便进来吧。”
　　“嗯。”
　　淮风仙君浅笑着“唰”得将手上的扇子一收，便进了仙宅中。
　　此时，瑶兮也看到了还等在旁边的月红仙子和其他一些邻居，月红仙子手上还捧着一个小食盒，一看就是打算过来送给她的。
　　瑶兮现在和附近的邻居关系都很好了，时常会互赠礼物。瑶兮尽管年纪不大，但因多年来受淮瑾仙君指点，仙术和修为竟比这些仙界的小仙还要高些，于是常常指导纠正他们心诀术法、送自家种的仙花给他们，于是月红仙子他们也经常回礼、互相帮助，现在串门便不怎么打招呼了。
　　瑶兮看到他们今日正好想过来串门，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淮风仙君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以让师父招待淮风仙君，她来照顾邻居们，仙宅内并不缺客室。
　　于是瑶兮热情而高兴地上前道：“你们今日也来啦？是来看璎璎的吗？要不要一起进来坐啊？”
　　“不了不了。”
　　若是只有齐华仙子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淮风仙君一上门，大家都猜得出是要紧的客人，哪里还好意思再进去打扰。
　　月红娘子将小食盒放到她手上，说：“这是我昨晚做的，昨晚准备的材料多了些，就连你的份一起准备了。你拿回去吃吧，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谢谢。”
　　瑶兮感激地接过。
　　这时，淮风仙君已经和齐华仙子一道自在地入了内，连瑾守在仙宅门口关注着瑶兮，见她和邻居们相处应当不会有事的样子，方才和平时一般面无表情地也回了仙宅内。
　　从瑶兮的视角自是看不到师父守在她背后，但邻居们的方向却都是看见了。碍于连瑾寒冷的气场和视线，再加之仙君的身份，大家都颇感压抑，这会儿见他进院，才松了口气。
　　将食盒递给瑶兮后，月红娘子略带感慨地望向仙宅的院子。平时光是一位连瑾仙君，就已经让众人敬畏不已，如今竟还来又来了一位，其实不止是今日这位气场温和的仙君，还有午前那位仙子，再想想，还有之前的明佑，当初大家见到初搬来的连瑾仙君和瑶兮仙子的时候也是满目惊艳，如今思来，自从他们夫妻两人搬来之后，这个仙宅里出入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月红娘子脑海中虽未多想，但也灵光一现，感叹地说道：“你和你夫君真厉害……说来，你那位夫君，给人的感觉真像是传闻中的淮瑾仙君啊！”
　　月红娘子此言一出，周围的其他仙人亦纷纷点头，但神情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目睹两位仙君的荣幸中未曾出来。
　　瑶兮却是一惊，结巴地应道：“淮、淮瑾仙君？”
　　“对啊！”
　　狸猫仙阿布也在今日一起来的人中。
　　他笑道：“你难不成不晓得吗？就是去年传闻中忽然带着小徒弟跑了的那个，也不晓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在各个仙境中可有名了，才一千岁出头便是名望出众的仙君，修为剑术相当惊人，现在就已是万年以下无敌手，还是剑修仙境遥剑仙居的掌事人之一！非常出色有名的！可谓是仙君中的仙君了！”
　　另一个人仙人也跟着笑说道：“那位传说中的淮瑾仙君据说便是冷若冰霜的，而且也是剑仙，和你夫君气质很像！说来，他们仙号里也都嵌一个‘瑾’字，真是相似呢。”
　　“我之前也觉得像呢！”
　　“你和连瑾仙君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和淮瑾仙君离开仙君的传闻起来的日子也很相近！”
　　“若不是你们是夫妻，传闻中跑出来的是师徒，再说，如此有名的仙君想必我们也不太可能见到，只怕我们都要往那个方向想啦！”
　　他们说得是打趣的话，可瑶兮却听得背后冷汗直流，她和师父当初搬来的如此低调，也是因为他们两人毕竟关系比较特殊，怕没有办法像寻常夫妻或者师徒那般生活，他们本来无意惊扰住在这附近的居民的。
　　瑶兮使劲挺直了后背，拿出跟师父撒娇级别的演技，镇定地道：“是吗？还好吧，只是凑巧啦……”
　　等跟邻居们谈笑完毕，她便飞快地往院子里一闪，与他们道别说道：“家里还有客人在等，我先回去啦！”
　　“去吧！”
　　其他仙人们均未觉有异，欢笑着与她道了别，今日便先回去了。
　　他们总共其实也没说几句话，瑶兮抱着小食盒缩回院子里的时候，都还能看见师父和淮风仙君他们走在前面，瑶兮跑了几步，马上就追了上去。
　　却说淮风仙君和齐华他们回到院子里，大家神色便都恢复了寻常。
　　齐华满脸的吃惊和疑惑，像是不解淮风仙君为何会在此处，她纳闷地憋了许久，终是唤道：“师父……”
　　淮风仙君拿扇子敲了敲手，好笑地道：“你还是太嫩了些！”
　　他说：“你如何能瞒得过我？你平日里沉心练剑，几百年来除了回家探望父母，亦或是随我出行，从未离开过遥剑仙居，这回忽然无缘无故提出要出来散心，一看就是有异！华儿，你不擅长说谎话，即便非要说，也宁愿讲模棱两可的话。我想着你和兮儿之前关系一直很好，兮儿离开又与你有关，你心里挂记她，定然会找机会联系，便一直观察着你。这回你突然说要出来散心，算算日子又是兮儿该生孩子后不久，我心中便知是这一次了。允你假后，我便一直跟在你后面，看你故意绕来绕去，愈发笃定如此。我修为高你那么多，你如何察觉得到我？”
　　淮风仙君这一番解释下来，齐华仙子愈发愧疚自责，感觉是自己考虑不周，这才让淮瑾仙君和小师妹暴露了行迹。
　　淮风仙君倒是自在得很，他又用扇子敲敲手心，问道：“所以，孩子呢？兮儿的孩子应当出生了吧？”
　　淮瑾仙君全程听他们师徒两个讲话，对此未发一语，既没有责怪齐华仙子失误，也没有气恼淮风仙君偷摸着跟过来，但也算是大致了解了情况。
　　淮瑾仙君顿了顿，便对淮风道：“随我来吧。”
　　“嗯。”
　　淮风仙君愉快地应了一声。
　　瑶兮恰在这个时候从后面追上来，对发生了什么事情满脸茫然。
　　淮风仙君这时略一思索，说道：“兮儿，华儿，你们在外面玩会儿吧，我还有话想单独和师弟说，你们莫要跟着了。”
　　瑶兮其实是担心璎璎，但淮风仙君毕竟是师伯，他说的话不好违抗，瑶兮又看了眼师父会跟着，这才微微安心下来。
　　淮瑾仙君淡淡地瞧了瑶兮一眼，算让她不必担忧，便领着淮风进了屋。
　　淮风仙君自是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他不知内情，难免想问问清楚，他对瑶兮怎么怀上的孩子困惑已久，怕瑶兮在场尴尬，也不好说话，这才单独叫上师弟。
　　只是淮风仙君毕竟和齐华仙子不同，刚踏进连瑾领他进的这间屋子，他就已经“咯噔”一声。
　　一家三口生活的迹象，实在太明显了。
　　璎璎就乖巧地趴在床上，还团着睡觉呢，毕竟是瑶兮的孩子，看到她是一只小白狐狸，淮风仙君倒是不怎么意外。
　　他纳闷地问道：“这孩子倒是可爱。但师弟，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兮儿到底……是如何怀的孕？”
　　淮瑾仙君不发一语，只是将璎璎抱了起来。璎璎已经很熟悉他了，没怎么戒备，自己滚了滚，就继续呼呼睡着。
　　淮瑾仙君将璎璎化成人身。
　　毕竟是他和兮儿的女儿，他自是也找机会看过璎璎人身的样子了。
　　璎璎生得又像瑶兮又想连瑾，长相很是标致可爱，一眼就能看出是他们两个的孩子，尤其这会儿由连瑾抱在怀中，这种血缘关系愈发明显。
　　淮风仙君看到就已吓得呆了，手中的扇子险些一滑掉到地上。
　　连瑾简单地解释道：“兮儿怀孕，是因我。这是我们两人的孩子。”
　　淮风仙君呆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无疑是吓了一跳，许久之后，他才愕然地说：“师弟，你这般……等你和兮儿回到仙居里，仙居中的其他人可要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淮风仙君：我觉得我陷得过深了，害怕。


第五十三章
　　连瑾没有吭声, 算是默认了淮风仙君的说法，但也没有辩白的意思。
　　淮风仙君来之前，也曾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测，可是无论如何, 眼前这一个还是让他惊愕不已。
　　淮风仙君的头脑转得迅速, 转瞬间他就想起了出事之前，他和连瑾曾聊过他和瑶兮一起渡劫的事，连瑾宁愿跳千年寒潭都不肯把事情告诉他, 现在两者一合, 淮风仙君讶然道：“难不成, 是你和兮儿闭关渡劫那回——？！”
　　“是。”
　　淮风仙君既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连瑾便不再避讳。
　　“竟当真是那一次……”
　　淮风仙君简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事到如今, 他总算知道连瑾为什么当时无论如何都闭口不说了, 还有他和瑶兮那段时间怪异的气氛，也全都说得通了。
　　恰在此时，被连瑾抱在怀中的璎璎凑巧哼唧了两声, 不舒服地动了动。
　　连瑾一顿, 忙将她变回小狐狸, 看着璎璎尾巴不安地动来动去, 轻拍她的背、温柔而缓慢地轻抚她的后颈毛。
　　淮风仙君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贯冷漠寡言的师弟面无表情却相当熟练地哄着孩子。
　　小狐狸不舒服蹦哒的时候，其实在梦里挣扎得也挺厉害的，但淮瑾仙君一来二去，还真将她哄好了, 然后安稳地放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淮风仙君心情复杂地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连瑾答：“善璎，‘禾易长亩，终善且有’的善，珠璎、璎珞的璎。”
　　……
　　这一日，淮风仙君看向瑶兮的视线，难免比原来纠结了许多，诧异也有、同情也有、无措也有一些。
　　不过他们毕竟还是初来第一日，在连瑾的仙宅中安住下来花了一些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晚。
　　当夜，淮风仙君拉着淮瑾仙君单独在庭院中赏月观酒。
　　淮风仙君问道：“这么说来……孩子的出生本非你的本意，是个意外了？”
　　淮风仙君难以猜测幻境中的情况，也不好细问，但在他看来，瑶兮和连瑾如今的状况定然尴尬。
　　淮瑾仙君沉默。
　　片刻后，他回答道：“也不算是。”
　　若是当真以实际论，那连瑾当然没有想到他和兮儿之间会发生这种事，更没有想到还会有孩子，但他明白淮风仙君这个问题之下的本意。
　　他说：“我心悦兮儿。”
　　“……！”
　　淮风仙君大惊。
　　他和淮瑾仙君师兄弟千年，从他十几岁入师门起就认识他，早已习惯了连瑾的少言，与其他人相比起来，淮风仙君和连瑾已是最为交心，师弟尽管事事都闷在心里，但有时也会愿意告知他一二。
　　这么多年来，淮瑾仙君这么个清冷的性子，和他说起自己的感情想法来，还是第一次。淮风更是第一次得知师弟竟然是喜欢兮儿的，在此之前他丝毫不曾看破，此时自是吃惊难表。
　　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连瑾回答：“很久之前。”
　　淮风仙君问：“你这么多年来不肯将兮儿正式记到名下，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难道，竟是久到你收她为徒之前吗？”
　　连瑾不答，只是拿起手中的小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淮风仙君震惊了。
　　要说连瑾收兮儿为徒，那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他这个性子藏得真是够深的，包括淮风自己在内，仙居内的人一点都没发觉。
　　淮风仙君喃喃道：“难怪你一听说兮儿有孕还跑了，想都不想疯了一样就当场奔去追了，我当时还纳闷呢。”
　　淮风仙君问：“那你后来追到没有？看你送来的字条，应该是追到了吧？”
　　连瑾应道：“嗯。”
　　淮风问：“可是你当时既然追到了，干嘛不干脆把兮儿带回来？”
　　连瑾一顿，才答：“我不愿如此。”
　　连瑾转着手上光润的白瓷杯盏，目光不知不觉投向遥远的月色，天边是星辰万丈闪烁、银河铺路，一眼望去，分不清何处是星河，何处是万千小世界。
　　他说：“我也想和她在这里过一段寻常夫妻一般的生活。这里很宁静，哪怕她不喜欢我，也无妨。”
　　说完，连瑾微微低垂眼眸。
　　这回换作是淮风仙君失言，他从不知道师弟还有这样的想法，而且看连瑾的神情，竟是很是伤情。
　　说来也是，淮风仙君是头一回知道连瑾对兮儿抱有那样的念头，还不知道兮儿自己是怎么想的。
　　淮风仙君仔细回忆他们在仙居中相处的种种细节，安慰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将想法传达给兮儿？我看她以前在仙居中还挺亲近你的，她对你比你对她还亲近些。你们虽有师徒之实，但毕竟没有名义上的问题，你可以主动追求于她，兮儿总是喜欢对你撒娇，也未必对你没有好感。”
　　连瑾沉默良久。
　　他说：“我……猜不透兮儿的想法。”
　　淮风仙君本想说“这有什么猜不透的”，可是看到连瑾眉头紧蹙的费解表情，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想到连瑾默认喜欢上兮儿是在收她为徒之前，那就意味着是他历劫回仙界之前的事了。
　　说来，淮风仙君的确一直对淮瑾仙君在凡间的表现有疑惑，而且连瑾从凡间回来以后的反应也很奇怪，淮风仙君其实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连瑾当时为什么会执意将兮儿从凡间带回来，还要收她为徒。
　　淮风仙君迟疑地问：“难不成……你们当初在凡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连瑾只又抿了口酒，不答。
　　淮风仙君使劲回想起来。
　　连瑾当时在凡间历的，是帝王劫。
　　他是仙身下的凡，但经历了凡人生死一世，因是历劫，从幼年开始便甚为坎坷。
　　他是仙身历凡，自是在凡间没有真正的血亲父母，天道便将他的身世定为英年早亡的元皇后之子，自幼被封为太子，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却被发现并非皇帝亲生，帝王震怒，但又要颜面，不愿将消息公开，于是寻了缘由废除他太子之位，将他贬住到偏僻冷寒的住所，明面上不闻不问，同时暗中多次下杀手。
　　连瑾这一劫是亡国君，王朝将倾素来不是一人之故，展现出颓势的王朝早已垂垂危矣。他当时才不过七八岁，从太子变成废太子，无父母庇护，强权愈抹杀他，人人都可踩一脚，过得十分狼狈凄苦。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淮风仙君也不是十分清楚。他的确很关心师弟，时不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但他不能干扰天道，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淮瑾仙君不在，遥剑仙居和天庭丢下来的事都交给他一个人忙，淮风仙君本人的确也分身乏术，并不能全程关注。
　　这个时候，连瑾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瑶兮很是年幼的小狐狸时的样子。
　　又白又小，长成了一小团雪，十分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猜不透瑶兮。
　　他其实从来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看法，但遇到瑶兮的事情上，却总是难以分辨情势。
　　淮风仙君不知道在连瑾心里还有年少时的一段，反而奇怪连瑾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被一只小白狐迷得七荤八素，要知道当初天庭的命官可是折腾了半天都没让他好好按照历史轨迹亡国，瑶兮一来，连瑾竟然马上就给勾走了。
　　淮风仙君盯着连瑾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见他抿着唇不答，淮风仙君也只叹息了一声，道：“你不愿意说便罢了，今夜还是赏月吧。”
　　两人对坐，举杯浅饮。
　　……
　　这一夜过去。
　　第二日，瑶兮兴奋地领着师姐在山海仙境的市集里转了一圈，给她介绍山海仙境的环境。齐华仙子是个没原型的，自是第一次来山海仙境，到处转转便稀奇得很，意外地道：“原来这处仙境是这样的，好似安宁祥和，也挺不错的。”
　　“山海仙境主要居住的是有原形又不去其他仙境的仙人，所以大家的来历、种族和修为都比较杂，统一的仙居也不太组建的起来，而且精怪大多都是自己在山间修炼的，不会像遥剑仙居里的弟子那样从飞升前就数得出师承。”
　　瑶兮开朗地同师姐道。
　　“不过修为高的仙人也还是有不少的，大多是住在各处仙宅中，是家族或者普通师徒！我和师父就是像这般，但是是装作是夫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师父闲置已久的仙宅，搬过来后不久，马上就和邻居相处得不错了。”
　　大师姐认真地听着她讲，只是听着听着，又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说来，兮儿，你当初为何会喜欢上淮瑾仙君呢？”
　　现在只有她们师姐妹两个人，聊起来的话题自然免不了私密了些。
　　大师姐自己是个一心是剑的人，对感情之事生疏，但她凭自己的想法想想，觉得瑶兮师妹这般活泼可爱，而淮瑾仙君冷傲寡言、不苟言笑，倒不是说仙君这般不好，只是这个人看着就不会为情爱动心，冷冰冰得很，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去亲近、还想调戏他的。
　　瑶兮面上一红，说：“师父他长得好看嘛，而且我在凡间第一面就觉得他眼熟，算是一见钟情吧。”
　　虽说她真的动心动情，瑶兮觉得应该是在被师父带回仙界以后的，不过现在想起那第一眼，她也还是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当时是抽中了勾引帝王的签，其实妖狐姐姐们拿出来给她选的人里，还有一眼就颇为风流或者颇为浪荡的，瑶兮本来就是个上课不好好听的小狐妖，这种人勾引起来定然会容易许多，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第一眼看过去，就喜欢上了师父。
　　师父的面容这么清高冷淡，又不近女色，明明是个君王，气质却和仙人一般，必定是最难的，可是瑶兮还是义无反顾高高兴兴地去了。
　　现在想来，瑶兮自己也觉得自己当时冲动。
　　她回忆着师父在凡间的模样，忽然想起灵柚姐姐之前提醒她的师父在凡间其实是历劫的事，忙回过神来。
　　瑶兮当时是不知道师父在历劫的，也不晓得她在金宫里玩得欢欢乐乐的时候，师父从小到大背地里都吃了多少苦头。
　　瑶兮自灵柚姐姐提了以后，对此便颇为关心，赶忙问道：“对了师姐，师父当初在凡间历劫的事你知道吗？师父自己很少提及，我只知道他遇到我之后的一点点事情，在此之前的事，你知道吗？”
　　“我当时修为还普通，尽管知道淮瑾仙君是下凡历劫，但一直只留在仙居里练剑，除了淮瑾仙君回天把你一起带上来那天和其他师弟师妹们一块儿去接他了，都没有过去看过。”
　　齐华仙子回想一番，歉意地摇头道。
　　“其他人的议论我倒是听过一些，但想必你也知道，我未必知道的比你多。”
　　“噢。”
　　瑶兮失落地垂下头。
　　齐华仙子看小师妹这般神情于心不忍，出主意道：“不过我师父很关心淮瑾仙君，隔几年总会下凡间看看他，还找天官看过命书，应该知道得多些，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改天帮你问问师父。”
　　“真的？！”
　　瑶兮马上就高兴了起来，简直喜形于色。
　　大师姐颔首道：“是。”
　　瑶兮欢喜地抱了师姐一下，惊喜道：“谢谢师姐！”
　　齐华仙子不大习惯和其他人这般亲近，因此被小师妹抱时微愣一刹，不过看她这么直白地开心的样子，也不觉抿唇一笑，应道：“不客气。”
　　不过大师姐停顿片刻，又关心地说：“但你和淮瑾仙君毕竟已经成婚了，说是假装的夫妇，可好像与真正假装的夫妇有所不同。兮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
　　瑶兮一怔，若有所思。
　　……
　　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一道练剑去了，瑶兮一连和师姐在一起玩了好几日，有时候她们还将璎璎一起抱出来玩。
　　这一日，趁着师父和淮风仙君还没有回来，瑶兮将璎璎哄好放到床上让她睡觉，然后自己封闭了门窗，窗帘亦拉得严严实实。
　　她站到镜子前一件一件脱下衣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瑶兮从小就被人夸在妖狐中也生得极是美貌，她自己当然也这么觉得。
　　尽管平时修炼，她的长相一直不怎么用得着的，但瑶兮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镜中的胴体白皙细腻、身段窈窕，胸前丰盈，腰肢纤细，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该苗条的地方苗条。
　　这几个月因为师父很哄着她，瑶兮不知不觉有点松懈下来，再加上刚出生的小狐狸真的很好玩，她每天搂着小狐狸乐不思蜀，竟然把勾引师父这件重要的事忘掉了！不知不觉觉得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于是这段时间光是玩狐狸什么都没有做！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一定要努力了！
　　瑶兮猛然醒悟了过来，站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然后觉得满意，终于下定了决心。
　　算起来璎璎出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个时间已经可以行房了。她的身体也很美，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或许……差不多应该到了她的勾引大计实施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不能再每天玩小狐狸继续松懈下去了！今天一定要努力睡到师父！
　　（一回头看到在睡觉的璎璎）
　　瑶兮：呜呜呜，好可爱，要不今天再玩一天……（舔璎璎）


第五十四章【补】
　　当天晚上, 瑶兮将璎璎叼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淮瑾仙君卡着临睡前的时辰回到房间里, 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床顿了一下, 发觉瑶兮和璎璎居然没有和平时一样窝在床上等他回来。
　　连瑾走到隔壁。
　　瑶兮团着璎璎, 已经在她们自己的床上准备就寝了。
　　瑶兮见他过来, 开朗地道：“师父！这段日子麻烦你了嗷。我想了想, 璎璎现在已经有点大啦, 没有那么容易不安了，她平时也可以一个人睡啦, 一直在那边麻烦你也不好, 所以我就将她叼回来啦！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和以前那样各自睡了！”
　　连瑾的喉咙紧了很久，才接口道：“那你们的被子呢？”
　　“我到柜子里又找出来一床！”
　　瑶兮轻松地道，并朝连瑾挥了挥尾巴。
　　“师父晚安！”
　　“……晚安。”
　　连瑾合上隔门, 回到自己屋中。
　　他看向自己重新恢复宽敞单调的床榻，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心也随着床铺一起空了。
　　他有点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居然这么短, 瑶兮和璎璎只住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就要走了，而且兮儿走得这般果断。
　　他原本早已习惯安静孤独, 现下望着清空的床铺，却有些茫然无措。
　　连瑾抬起手，抚平床单上浅浅的褶皱, 这才安静地躺上去，却许久不适应，没有丝毫睡意。
　　这个时候, 瑶兮看着师父离开也不舍得很。
　　她那种来自天性的母性的不安还没有结束，依然觉得把璎璎放在师父床上最安全，但是按照妖狐勾引他人的理论，对付师父这种冷傲自持的性子，太直白露骨的勾搭效果不佳，反而平添对方厌恶，间接含蓄、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种感觉更好。
　　瑶兮养胎做计划那一阵子将以前在凡间漏下的课都补全了，她想来想去，觉得在她正式开始之前，还是跟师父保持一点距离感更好，这样到时气氛更朦胧、感情张力更强。再说，她是要去勾引师父的，到时候成功的话，让璎璎还躺在他们旁边也不好。
　　就是现在离师父足有二十几步远，还隔着一道门，瑶兮觉得好不安全，好不习惯，还对璎璎充满愧疚。
　　呜呜呜，璎璎你不要害怕嗷，你在这里稍微忍耐两天，等娘把你爹搞定，马上就把你叼回最安全的地方睡觉！娘一定会尽快搞定他，不会用很长时间的，而且这两天娘也会提高警惕保护好你，不会让你被其他人叼走的！
　　瑶兮歉意地在心里对璎璎承诺道，担心地舔了尾巴里的小狐狸两口。
　　“呜嘤！”
　　璎璎倒是对换地方没什么不满的，她觉得娘的尾巴里就很安全，反而因为被娘舔了，开心地蹭蹭娘。
　　瑶兮深吸一口气。
　　对师父的欲擒故纵，铺垫完毕。
　　……
　　“兮儿，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第二日，收到了瑶兮送的信的灵柚如期到来。
　　她稀奇地看着眼前的瑶兮，似是有些无奈。
　　瑶兮坚定地道：“当然，姐姐，你来吧！”
　　灵柚看了眼已经在地上摆好姿势的瑶兮，轻叹一声，说：“那我用力了！”
　　“呜——”
　　瑶兮腰线下塌，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但是她太久没有做这样的动作，被灵柚一压，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灵柚灵活地帮她下腰、压背、劈叉、调整姿态，帮瑶兮在简单地铺了毯子的地上摆出各种拉筋、柔软形体的姿势。
　　灵柚一边帮她压背，一边说：“我飞升多年，也很久没有这样活动过筋骨，手法不是很熟练了。不过，你这回忽然这么用功做什么？”
　　瑶兮痛心疾首地道：“我太久没有做这个啦，身体有点硬了，我昨天试了试，表现完全不如以前好了！我在凡间的时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变成人形，都从来没有用过学来的招数。这回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以致用，拿出狐妖的本事来，把师父勾引到手！”
　　灵柚听到瑶兮提到她当年在凡间和淮瑾仙君的事就忍不住想敲她头。
　　瑶兮在凡间的时候从小就没有好好听课修炼，她总抱怨在凡间淮瑾仙君总冷冰冰地盯着她，让她不敢变成人身。但其实淮瑾仙君为人是清冷了一些，但对她又不是不好，哪儿有狐妖勾引人那么久不变人身的？
　　这年头勾引就讲究一个快节奏，凡人耐心都差得很，谁还玩那种暧昧日久生情的，换作别的妖狐，第一日进了皇宫，不管清纯妖媚走什么路线，半个月内就应该变成人身，一个月内就把人睡了！然后完成任务走人。用原形接触只不过是个渠道罢了，让凡人稍微有点新鲜感，再晚人家真把你当小白狐养，指不定感情就转换不过来了，哪儿有像瑶兮似的狐狸一当就是三四年，还完全没有迹象变成人形！
　　灵柚都怀疑她分明是被养得太好，每天玩球玩得高兴，忘了自己还要勾引君王了。
　　想到这里，灵柚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别说，瑶兮生得貌美，又有练剑的底子在，虽说当初她在妖窟的时候狐妖的东西都没好好学，可是身体没多久就柔软下来，而且体态颇为漂亮，一旦活动起来，忽然就有了味道。
　　灵柚看呆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趴在床上睡觉的璎璎。
　　她“咦”了一声，看到璎璎抱在怀里的那个小花球，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这个球看得怪眼熟的，怎么会在这儿？”
　　“姐姐你也觉得眼熟？”
　　瑶兮意外地道。
　　灵柚仙子说：“这个球不是你小时候也有一个差不多的？你最喜欢了，走到哪里都叼着，上课都叼到蒲团上抱在怀里呢。不过后来你好像弄丢了，大概就是我飞升前夕、你老出去玩找不到人的那阵子丢的……但你好像当时也没有特别伤心，只是再没见你过拿出来过了。”
　　“是吗？”
　　瑶兮一愣。
　　她听得懵懵懂懂的，这么久远的事，她早就记不清了。
　　不过灵柚姐姐这么一说，瑶兮方才恍然大悟，想起她小时候好像的确曾有一个差不多的小花球，难怪看到璎璎这个就觉得眼熟。
　　但她似乎不是弄丢了，而是养那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叼出去了。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是模样大她几岁的少年。
　　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瑶兮虽想起来一些，但实际并不怎么在意，她晃晃脑袋，还是勾引师父要紧，重新将那个模糊的影子忘到脑后，然后继续下腰拉筋，让身体重新柔软灵活起来。
　　身体准备，准备就绪。
　　……
　　等将身体活动开以后，瑶兮又趁着没有人的功夫跑去寻齐华大师姐。
　　“大师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下？等过两天……”
　　瑶兮脸颊微红，凑到师姐耳边耳语一番。
　　齐华仙子倒是不介意帮她，只是听了瑶兮的计划有点意外，她颔首道：“可以。”
　　“谢谢师姐！”
　　瑶兮高兴地道。
　　能帮忙的人，确认完毕。
　　……
　　瑶兮为了勾引师父，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像师父这样的仙君，肯定不会喜欢轻佻的小妖狐做派，势必要委婉一些的来。故瑶兮提前做了好几日的准备，等到万事俱备，终于迎来了计划执行的日子。
　　瑶兮摩拳擦掌地打算了起来。
　　晚春，雨夜后的晴日。
　　这一日，淮瑾仙君从清晨就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连瑾素来天未亮就会起床练剑，这一日，天方破晓，他刚睁眼，便听到房间里有窸窣声。
　　连瑾向来睡得浅，自瑶兮叼着璎璎住回隔壁后，他晚上愈发浅眠。这日他一听到声音，便下意识地抬眸往声音的来处望去。
　　他和瑶兮两个房间之间的门被打开了，瑶兮在另一个房间中，她约莫是刚起床，长发披散在身后，只着小衣，裸着肩，赤着足，正在换衣服。
　　背后大片皮肤裸露，雪白的小脚踩在地上。
　　连瑾望过去时，瑶兮正将里衣穿到肩上。
　　连瑾一惊，忙慌张地别开眼。
　　他故意发出了些声响，然后唤道：“兮儿。”
　　“师父？”
　　瑶兮当然是算着师父起床的时辰故意爬起来把门打开换衣服的，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她假装不知道师父介意的样子整理好衣服，然后跑到他屋里来。
　　连瑾沉默片刻，还是说：“你下回换衣服，将中间的门关上再换吧。”
　　“啊，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瑶兮好像有点羞涩地对连瑾笑了下，然后仿佛确实没有介意师父好像看到了什么地解释道：“而且我今日是不小心的，我习惯合衣睡了，今日将门打开才想起来衣服还没换。”
　　连瑾应道：“……嗯。”
　　他问：“你今日起这么早做什么？”
　　连瑾的确是一向起得很早，但瑶兮虽然上仙界以后修炼也没有懈怠，可通常来说没有这么早起，会多睡一个时辰，除了上回迎接齐华那次，她还从未这么起早过。
　　连瑾觉得奇怪。
　　但谁知瑶兮正派地说道：“当然是起来练剑呀！师父今日要教我剑式的吧？我想早点到院子里修炼一下师父上回教的剑式，温故而知新呀！我就在这边的院子里，不会打扰你，而且我会好好练剑的，师父放心吧！”
　　连瑾：“……？”
　　连瑾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瑶兮倒不是不好好练剑，但好像也没见像今日这般积极。不过看她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连瑾便没有说可能会打击她的话，只应道：“好。”
　　瑶兮开开心心地出去练剑了。
　　瑶兮这天上午果然非常认真。
　　不仅异常努力，而且极为好学专注。
　　“师父，这个地方，你能再演示一次吗？”
　　瑶兮问道。
　　连瑾正要重新给她演示，还不等开始，却见瑶兮不知不觉主动蹭到了他的跟前，摆好了架势，竟是想要让他带着。
　　连瑾一顿，看了她一眼。
　　不过他并非没有带过瑶兮，这也算是寻常修炼，他想了想，便上前扶了瑶兮的手，简单地带着她从头走了一遍。
　　瑶兮自己主动去靠近师父、甚至早上脱衣服的时候都挺自然的，但感到师父触碰自己了，她却忽然害羞了。感觉到师父从背后贴上她的背、师父修长的手指扶住她的手腕，瑶兮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紧张地低下头。
　　师父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利落地出剑，势如破竹！
　　瑶兮说要师父重复的剑式，其实她学的时候就记住了，只是这段需要的时间长，而且肢体接触的面积比较大，这才选了这段。
　　瑶兮被师父带着转了好几圈，他护着她的身形，瑶兮被笼罩在他的气息和衣物的熏香气味之中，好久才停下来。
　　连瑾领着她停下来，便礼貌地松开了手，问道：“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瑶兮晕乎乎地说道。
　　这个时候今日的习剑也快结束了，瑶兮在心里默算今天和师父肢体接触的次数，心里惦记着下一步勾引的计划，忙推推他道：“师父，你去后山练剑吧！我回去看看璎璎！”
　　“……？”
　　连瑾的确正要去后山练剑，但他听瑶兮这般催促他，总觉得好像哪里和平时不同。
　　可是看她的表情又看不出什么，细想瑶兮往常也的确活泼。
　　连瑾只好道：“那我过去了。”
　　“快去快去！”
　　瑶兮着急地说。
　　等将师父推走，瑶兮也回去看了眼璎璎，确认璎璎早晨醒了一会儿后这会儿又香香甜甜地睡着了，她才匆匆赶到后山的泉池处。
　　师父极爱干净。
　　他不止衣衫总是整齐如新、一丝不乱，对其他事物细节也十分讲究。他早晨总会练很久剑，故师父一日要沐浴两次。
　　一次是晚上睡前，一次便是上午练剑后。
　　仙宅其实好几个从温泉瀑布引下来的温泉池，瑶兮自己平时没有固定的，经常一会儿泡这个一会儿泡那个，但她知道师父喜欢用哪个。
　　师父这种性子，应该不会喜欢太轻浮妖媚的女子，但瑶兮又决心要勾起他的情欲，要让他喜欢自己，她会的就只有狐妖在凡间那几招，所以势必要小心，不能让师父发觉她是故意的，要谨慎、矜持、无辜，仿佛什么都是偶然似的……
　　瑶兮在心里将理由重复了好几回，然后站在水边开始脱衣服。
　　她这几日将身子调整开了，体态比平时还美，她本来就是比较清灵的长相，洗澡应该会很好看的。
　　瑶兮将长发散开，脱完了站在水边照照，想了想，又把纱衣披上了，这样若隐若现好像更好吧？
　　装点完身体，瑶兮紧张地下了水。
　　……
　　连瑾这日练剑练完，比平时晚了半刻钟。
　　他想着兮儿今日到底为何这么积极修炼、可是其他仙人教了她什么，想得不觉入了神，等回过神来已经练得久了。
　　因为这么一点出神，他持着剑去沐浴时也不由心不在焉，谁知连瑾走到泉池前时，竟然看到眼前氤氲一片，朦朦水汽之中，池中已经有了人。
　　瑶兮等师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身上薄薄的一层白纱衣早就浸了水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材曲线，腰肢纤软，后背薄称，一头乌发浸在水中，如黑瀑一般。
　　瑶兮左等师父不来，右等师父不来，早早摆好的优美诱惑而不显刻意的造型太累她摆不动了，此刻正无聊地趴在温泉池边，瑶兮眼睛睁得圆圆的，吹她自己揉出来的泡泡，却反而显得更为自然，且愈发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膀和背脊。
　　连瑾脑海中，猛地一嗡。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师父怎么还不来嘤嘤嘤我摆不动了，算了还是吹泡泡吧。
　　连瑾：……！【震惊】


第五十五章
　　瑶兮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他, 连瑾能够看到她无意识地在泉池中打水出一点小水花。
　　这一刻, 连瑾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
　　他整个人都凝在原地, 身体突然动不了了，视线胶持，头脑却燥热了起来。
　　兮儿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沐浴？她平时好像从没有这样的习惯……
　　连瑾明明应该有很多疑惑的地方, 可是他的脑袋此时就像是冻住了一般完全转不过来, 能思考的东西只剩下眼前这片近乎灼目耀眼的皎白。
　　兮儿极美。
　　她的样貌本就很难让人不动容，更何况连瑾其实心慕她多年，将她藏在心底，当作珍宝般的女子，内心震动简直难以想象，此时几乎连目光都要被灼伤。
　　就在这个时候, 瑶兮好像感到什么动静，迷惑地转过头。
　　连瑾近乎慌乱地迅速转过身去, 将身形隐在树荫林木中, 飞快地转身离开。
　　“啊。”
　　瑶兮转过头来的时候，就只来得及捕捉师父比平时绷得更冷的侧脸, 还有一片一闪而过的衣角。
　　师父竟然已经来过了！师父竟然这样就走了！而且他好像没什么反应！
　　瑶兮心里一阵慌张，她没想到她最没防备的时候师父过来了, 她刚刚是什么姿势来着？好看吗？预先想好的内容完全没有用上！她为了找借口特意在衣服上洒了墨点, 而且瑶兮料想师父这样的性子是不会那么容易上钩的，她本来还准备装作受惊在水里滑倒，让师父下水来捞自己，或者等他靠近的时候直接把他拉下水——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
　　尽管连瑾走得很快, 但瑶兮还是瞥到了一眼他冰冷的侧脸。
　　师父的神情比平时更加冷淡，目光冷邃，对她沐浴的光景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像并未动情。
　　瑶兮顿时难过起来，同时也失望极了。
　　师父果真是师父，如其他人所说，他心中只有冷剑，不会动心，也无人能令他动心。
　　瑶兮不免回想起在妖窟的时候，妖狐姐姐们叮嘱她的话来。
　　——妖狐的伎俩终究是歪门邪道，只能引诱原就心有邪念之人，若是碰上真正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无论你怎么耍花招，他们也不会上钩。要让这种人意动，唯有以心换心，真情以动，让他们心动，继而情动，唯有让他们心动于你，再让他们知道你亦心悦于他，才有可能成功。
　　妖狐也敬君子，虽然有人好玩会故意去招惹一下试试，但狐妖毕竟修炼诱人，是不会和谁以心换心的，所以通常会敬而远之。
　　师父不会……永远不会上钩吧？
　　这个念头让瑶兮心里惊慌了一瞬，差点伤心得掉下眼泪来，她赶紧摇了摇头，将伤士气的想法忘掉，安慰自己不急不急，硬的不行还有软的，她还有后招呢！
　　瑶兮赶紧上岸擦干身子，换了衣服继续准备。
　　……另一边，连瑾刚一转过头，整张脸就红了。
　　他这辈子绝无这么窘迫的时刻，感觉手脚都不再像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除了在自己必须再次真的铸下大错前尽快离开以外，再无别的残存理智。
　　连瑾绷紧了表情走得飞快，连自己在往哪里走都不清楚，不知不觉遇到了淮风仙君。
　　淮风仙君正在院中看连瑾和瑶兮两人种的花草，一转头看到淮瑾仙君这般脸色，吓了一跳，当即道：“师弟，你被开水烫了？！”
　　连瑾：“……”
　　连瑾脸红得厉害，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他慌张地别过脸去，试图用动作遮掩。
　　淮风仙君又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练个剑而已，怎么这种神情？！”
　　“……没什么。”
　　连瑾硬撑着道。
　　他试图推开淮风仙君，继续说：“……我脑袋有点不大清醒，再去练一会儿剑。”
　　淮风仙君从未见过向来冷静自持的师弟这种表情，意外之余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只好好奇地目送着连瑾握紧剑快步离去。
　　连瑾一离开淮风仙君的视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终于觉得一团混乱的头脑有些清醒起来。
　　可是眼前一不留神，浮现瑶兮光洁白皙的皮肤。
　　他低头捏了捏鼻梁。
　　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以往必不会如此失态，算上今天早晨，都已经第二回 了。兮儿会不会他是故意的？
　　连瑾脑袋里乱得很，早已被扰乱心神，唯有练剑克制。
　　他在风中施展剑术，可是心绪已乱，连剑式都不宁，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可终究欠了几分。
　　……
　　连瑾练剑的时间比平时长了许久。
　　等他重新回到院中的时候，瑶兮正在下棋。
　　她今日邀了附近的邻居过来做客，还领了大师姐来，她欢喜地摆出了厨间备好的糕点，脸上笑意明显，看上去很开心的模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瑶兮正在同大师姐下棋，她微微有点倾身跪坐在棋盘前，端正而不失俏皮，看着棋盘很认真的样子，但思考的时候身后的九条尾巴一摆一摆的。
　　连瑾注意到瑶兮身上的衣装和早晨不一样了，她今日好像特别漂亮，眼眸明亮极了，脸上的皮肤白皙清细得仿佛透明，雪白的脖颈展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乌发梳好还是直垂到腰间，发间点缀着几个雪团似的白毛球。
　　她今日有特意打扮过。
　　连瑾几乎一瞬间就被晃了眼，移不开目光。他看着瑶兮一边小心试探地落着棋子，一边时不时侧头和旁边的邻居们谈笑，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她心情很好，好像已经不在意上午的事情了。
　　瑶兮并不怎么在意被他撞见沐浴。
　　连瑾心头一揪，一时也不知为何有些苦涩。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侧过头来看见他的身影，顿时欢乐地朝他挥手，唤道：“夫君！”
　　连瑾握着剑还不知该如何反应，瑶兮和同伴们说了什么，就丢下棋局朝他跑过来。
　　连瑾看着她欢欢喜喜地朝自己越跑越近。
　　瑶兮羞涩地对他说道：“今日邻居们来啦，我们好久没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比较亲近了。现在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不然不像夫妻了！”
　　说着，瑶兮踮起脚，闭上眼睛，勾着师父的脖子，飞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连瑾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呜！”
　　瑶兮还来不及接后招，突然便被连瑾扣住了后脑。
　　他强硬地吻了下来。
　　他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一手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然后迅速地一转身将她压到墙侧的角落里。
　　瑶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吓得赶紧挂住他的身子，腿攀紧他的腰。
　　然后紧接着连瑾俯身下倾，用自己宽大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挡住。
　　本能地不想让她被人看见。
　　瑶兮这一次真切地感到了男子的身体比她以为的还要宽大有力得多，师父将她这么大个挂在他身上的人托抱起来毫不费力，而且轻易将她罩在阴影之中、将她抵在墙面上，极为激烈地吻她。
　　他的动作太快了，瑶兮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她轻易被撬开了贝齿，风雨齐聚，极尽缠绵。
　　瑶兮慌张地攀在他身上，费劲地搂住他的脖子，配合着他的动作被吻得沉沦颠簸，瑶兮几乎不知师父还有这样一面，一时应接不暇、反应笨拙。
　　不知过了多久，瑶兮才被对方松开，她一睁开眸子，便迎上师父冰冷而深邃的眼。
　　她还抱着他的肩膀，一触及这样的视线，竟羞怯地错开了眼。
　　连瑾的手穿过她脸侧的黑发，捧起她的面颊，心疼地看到瑶兮被他咬破一点的嘴唇，微沉，问：“疼吗？”
　　“嗯？”
　　瑶兮被吻得脑袋发晕，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嘴唇。
　　她心跳如雷，伸出舌尖轻轻舔了嘴唇上的破口，舔掉一点点血。
　　师父刚刚才吻过这里，好像还有温度。
　　瑶兮的脸顿时红得更厉害了，她手足无措地回答道：“不、不疼。”
　　她的手从肩膀移到师父胸口，将师父素来平整无褶的衣服弄乱了一点。
　　但在她壮着胆子试图假装无意再贴近一点的时候，师父却忽然颤了一下，迅速将她放下。
　　他眉目无异，神淡如常，冷静地道：“那你回去下棋吧。”
　　话完，连瑾马上就握着剑走了，衣袂清冷至极。
　　瑶兮靠在墙上平复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师父的反应还是很冷淡，但不管怎么说，他刚才还是亲她了！而且很激烈！虽说是为了表现给邻居看，但瑶兮隐约觉得自己只差一点了！
　　她脚下还软着呢，好不容易才踩实地面，飘飘悠悠地回去见大师姐。
　　邻居们自是瑶兮今日特意叫过来的，和瑶兮下棋的大师姐也是瑶兮事先串通好的，借口也都事先考虑过了。
　　连瑾将瑶兮抱到了墙后偏僻的死角，从院子里是瞧不见的。
　　大师姐从瑶兮被连瑾抱走就有点紧张地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拼命看，但被月红娘子好心地拦了下来。
　　“别看啦，他们夫妻感情甚好，大概是找地方亲热去了，不要打扰他们。兮儿一会儿应该还会回来和你下棋的。”
　　月红娘子笑着对齐华仙子道。
　　齐华仙子却是知道内情，而且即使知道瑶兮和连瑾现在是在假装夫妻、瑶兮喜欢连瑾，想到那位是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淮瑾仙君，齐华还是觉得心里古怪得很。
　　等瑶兮飘忽忽地回来，两人送走邻居，大师姐连忙问道：“怎么样了？你没事吧，还好吗？”
　　瑶兮捧着脸道：“挺、挺好的！”
　　大师姐看着瑶兮比平时红的脸，心中觉得稀奇。
　　但瑶兮紧接着又垂下耳朵，有点失落地道：“但是师父还是只是亲了亲我，连动手动脚都没有，表情冷冷淡淡的，好像也不算是成功了。若是按照其他妖狐姐姐的说法，我本事够的话，刚刚就应该白日宣淫，我应该不会回来了。”
　　大师姐：“……”
　　大师姐其实在听到瑶兮说师父亲了亲她的时候就已经够震惊了，她还以为他们说的装夫妻可能是在墙后面摆个姿势什么的，淮瑾仙君为了打发时间，可能再顺便指点一下术法。
　　原来他们两人还会接吻的，听上去也不是第一回 了，齐华仙子分明觉得瑶兮不是全无进展，而是进展显著啊！
　　不过瑶兮和淮瑾仙君孩子都有了，或许在瑶兮看来的确没有达到预期。
　　大师姐耐心地说道：“那该怎么办？你可还要我做什么？我和师父离不了遥剑仙居太久，明日就要走了，你若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便趁今日吧。”
　　“谢谢师姐！”
　　瑶兮感激地道谢道。
　　她定了定神，说：“也不要紧的，我不是还有别的招数？这是最后一招啦，就是之前说好的，麻烦你和灵柚姐姐帮忙了。”
　　大师姐笑道：“这个无妨，小忙而已。”
　　……
　　连瑾到后山寻了个冷池泡了许久，然后又去寻淮风仙君一道练了剑，试图分散心神。
　　他今日脑海中时时浮现出瑶兮的面容，全然挥之不去，只觉得心思愈发不纯，数次险些犯错。
　　连瑾心头惴惴，觉得还是找师兄看着他好些，也幸好瑶兮前几夜自己把璎璎叼走了分出去住，若是她晚上还与他睡一处，连瑾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克制不住干出什么事情来。
　　淮风仙君见性子一贯冷僻的师弟忽然着急地过来找自己，却是有些意外，不过只当是陪师弟解个闷子，没有多想。
　　两人练了一个下午的剑，不知不觉入了夜。
　　夜幕朦胧，月色纯净。
　　他们从后山回来，路过花园景下时，淮风仙君却忽然“咦”了一声，停下步子。
　　连瑾顺着淮风仙君停留的方向望去，却是当即怔住。
　　春夜暗香拂风，清风留驻。
　　只见春风流过，吹动风叶沙沙，花瓣飞过。
　　瑶兮正在花间起舞。
　　作者有话要说：　　Q：请问兮兮，你头发上今天装饰的白毛球是……？
　　瑶兮：换毛的时候我从自己身上撸出来做的嗷！【自豪挺胸】
　　===
　　连瑾：（皱眉）
　　连瑾：（为自己今天的反应懊恼）
　　连瑾：（担心瑶兮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占她便宜的）
　　瑶兮：我故意的！我故意的！（拼命跳得非常高而且摇尾巴）


第五十六章
　　瑶兮这一年间, 在花园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 幽香暗涌，优美雅致。
　　此时晚春风暖，正是落花的时节, 瑶兮站在百花间、一棵开花的仙树之下, 垂首举袖，随乐而舞, 一阵暖风吹过, 只见无数粉白的飞花从她身边飞旋落下，将她拢在一片如梦似幻的落花之中。
　　齐华仙子和灵柚仙子在为她奏乐。齐华素日里专心练剑, 但几百年下来也从三师兄那里学了一点打发时间用的笛子；灵柚仙子在琵琶上颇有造诣，一手琵琶弹得极好。妖窟的狐妖们都会舞乐，其实瑶兮也会弹一点筝，但就和她在凡间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一样, 弹得十分一般，且她今日要跳舞。
　　舞蹈起源于求偶和祭祀, 端庄典雅，但又有几分旖旎暧昧、寻求伴侣的意味。
　　妖窟的狐狸们无人不会跳舞，便是瑶兮也跳得不错。她在妖狐们擅长的几种技艺里，学得最好的就是舞蹈，因为毕竟是妖狐的伎俩, 瑶兮到仙界以后就不怎么跳了，连师父都不曾见过。瑶兮前些日子特意请灵柚姐姐过来给她压背拉筋，主要也是为此。
　　瑶兮今日甚美。
　　她灵活地在树下起舞, 柳腰轻摆，纱袖随风飞扬，身体柔软而优美。
　　淮风仙君被乐声和舞蹈吸引，看了一会儿，也不禁略带惊讶地夸赞道：“兮儿这舞，跳得真不错。以前在仙居的时候，怎么从没见她跳过，都不知道兮儿居然还会这个。”
　　淮瑾仙君早已呆住，被眼前的景象所迷。
　　他也从不知道瑶兮会跳舞，而且跳得这般好看。面前的女孩清颜雪衫，莲步婀娜，恍然似梦中境，瑶兮大约是在和另外两个仙子一起玩闹，并未注意这边，但笑颜却很灵动。
　　连瑾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早已因瑶兮心神不宁，此时看着她在花园中起舞，脑海中竟又不觉泛出看到她上午在温泉里沐浴玩水的记忆，那灼目的白皙还有撩人的姿态，都让连瑾此时恨不得寻一层纱帘将她遮住，不让旁人看见她这般清丽的模样。
　　淮风仙君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师弟的声响，困惑地转过头。
　　却见淮瑾仙君薄唇紧抿，眉头紧蹙，墨眸紧望着花丛间的瑶兮，很是出神的样子。
　　淮风仙君不解地唤道：“师弟？”
　　“……！”
　　连瑾恍惚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胸口心跳极乱。
　　他怕自己泄露不该有的心迹，反而将神情绷得愈发冷淡，别过视线，说：“师兄你先回去吧。”
　　淮风仙君看连瑾忽然发寒的表情，一愣道：“你要去哪儿？”
　　连瑾却是转过身又往夜间风盛的后山去了，一边走一边道：“练剑。”
　　连瑾觉得他今夜应该多吹吹冷风，不然滚热发混的脑子一直清醒不过来。
　　说完，不等淮风仙君反应，连瑾已经面无表情地回头走了。
　　瑶兮一边跳舞，眼角的余光一边一直观察着师父的反应，她跳得很卖力，以前在妖窟都没有这般认真过，在看到师父漠然离开的一刹那，瑶兮突然眼眶一热，一下子伤心起来，眼泪立刻就要掉了下来。
　　师父还是对她没有一点兴趣。
　　她在妖窟的时候学会的东西不多，跳舞已经是她最拿得出的一样了。
　　为了今日，瑶兮提前好几日就压开了身子，特意麻烦了灵柚姐姐和齐华大师姐帮她伴奏，自己也很努力地日夜练舞重温舞步，认认真真结合仙乐重新编了符合仙界趣味的新曲新舞，她将这当作是杀手锏，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可是师父的表现还是如此冷漠，根本不屑一顾。
　　师父真的不喜欢她，说不定永远都是如此。
　　瑶兮的眼泪真的掉出来了。
　　“呜呜……”
　　“兮儿，你没事吧？”
　　等淮风仙君一走，瑶兮马上就停下了舞步。灵柚和齐华见她状态不对，也赶紧上来查看。
　　瑶兮平时从来都是假哭的，灵柚见她这回真的哭了，慌了下神，赶紧举起袖子给她擦擦。
　　瑶兮说：“我想喝仙酒！”
　　灵柚敲她头道：“璎璎才多大，你喝什么酒！”
　　但她低头一看瑶兮哭得眼角通红、泪水涟涟，神情十分失意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给你拿点甜水来，酒你看看就行了。”
　　说罢，灵柚真的去取了点糖水，还有拿了一小壶酒，就摆在那里给瑶兮看看。
　　瑶兮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喝酒，她本来就没有特别喜欢，只是想借酒浇愁。她看灵柚姐姐给她拿了糖水，就像喝酒似的一口一口恶狠狠地往下灌，不久就把肚子喝饱了。
　　瑶兮哭得嘤嘤的，放下杯盏，难受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我不好看吗？”
　　灵柚安慰道：“好看好看。”
　　瑶兮又说：“我舞跳得也挺好的呀！我练了好多天呢！”
　　灵柚继续安慰道：“很好很好。”
　　瑶兮失落地道：“他为什么这么冷淡啊！我们都已经成婚啦，虽说情况比较特殊，但璎璎也很可爱……”
　　但不等灵柚姐姐安慰她“可爱可爱”，瑶兮已经自己垂下耳朵说道：“不过，师父可能一直就是这样的吧……”
　　她其实心里是清楚的。
　　从她第一眼见到师父起，师父就一直是清高冷傲、不染俗世的仙君，云中雾、雪中风，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动过心，她也不会例外。
　　人人都说淮瑾仙君心中只有剑。
　　她喜欢上师父的时候，他就是这般，他又不喜欢她，没有理由改变。
　　只是有了璎璎以后，师父对她越来越纵容，瑶兮不知不觉越来越贪心了，开始想要他对自己再特别一点，一点点也好，想要他对自己比别人更温柔几分，想要在他心里占一个小角落的位置……
　　一个能容纳小狐狸玩尾巴打滚、时不时挠几下爪子的小位置。
　　瑶兮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泣和灵柚正在喝的酒好像让她也有一点犯晕了，瑶兮难过地道：“师父他……不会永远都不喜欢我吧？”
　　齐华仙子不太懂感情方面的事，又觉得自己口拙，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此时她顿了顿，真挚地说道：“小师妹，你不要太伤心了……我随师父在遥剑仙居中修剑已经有五百来年，淮瑾仙君从那个时候开始，性子一直便是这般的。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前仙君从未收过什么人为徒，更未待什么人像待你这般……只是淮瑾仙君素来冷情，我从未听说过他喜欢过什么人，淮瑾仙君这样的人本就很难有情爱，或许确实需要更久一些的时间……”
　　齐华仙子说的是实情，老实说，她觉得小师妹喜欢上淮瑾仙君，着实是一件说不定无解的难事。
　　她说：“你其实也不用非要执着于淮瑾仙君，若是实在不行，淮瑾仙君真的一直对你无意，日后说不定也能想办法解除婚姻，再找找看其他人……”
　　齐华仙子说了一半就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她觉得这样说好像也不好，毕竟瑶兮这回事复杂，可是淮瑾仙君能喜欢上她当然最好，偏偏仙君这个性情……
　　齐华收了口，她看瑶兮的甜水快喝完了，笨拙地起身道：“我再去拿点水来，顺便帮你拿点糕点。”
　　说罢，大师姐匆匆离座。
　　灵柚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瑶兮的背。
　　瑶兮哭得人都迷迷糊糊的，她知道大师姐说的是实话，因此愈发伤心，她问：“姐姐，我该怎么办才好？”
　　“好好照顾璎璎，还有……”
　　灵柚说到一半，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淮瑾仙君正从后山回来。
　　淮瑾仙君好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形，并且一顿。
　　灵柚其实不像大师姐那么不解风情，她对淮瑾仙君和瑶兮的关系是有些别的想法的。她见淮瑾仙君好像要走过来的样子，动作微微一滞，然后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姐姐？”
　　瑶兮本还想拽着灵柚的袖子说话呢，忽然间她就不见了，迷茫极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便回过头去。
　　连瑾自己也心乱得很，回来看到他走之前瑶兮还高高兴兴地和朋友们跳着舞、一回来已经哭成这样了，当即心头一紧，上前过来查看。
　　他表情生得冷，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瑶兮看到是师父，当即慌乱起来，身子一晃，道：“师父……呜！”
　　她在石椅上没有坐稳，往旁边跌了下去，连瑾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接住，护在怀里。
　　连瑾抱着她，看瑶兮的样子愈发心疼，皱眉问道：“怎么哭成这样？”
　　瑶兮说：“我不高兴了！”
　　连瑾问：“为什么不高兴？”
　　瑶兮看师父冷冰冰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壮着胆子敲了他肩膀一下，说：“你今天怎么一点都反应没有？我长得不好看吗？洗澡的样子一点都不入眼吗？跳舞不好看吗？”
　　淮瑾仙君听她提这些，只觉得怀里的小妻子一下子变得十分烫手，他的耳尖微红了两分。
　　他说：“……你很漂亮。”
　　瑶兮问道：“那你怎么那么冷淡呢？不该有点反应的吗？”
　　连瑾根本不知道瑶兮说的是什么反应，要是生理上没有反应的话，他又何必去泡冷泉？
　　他怕瑶兮觉得冒犯。
　　他是喜欢瑶兮的，今日也被撩拨得够呛，随时箭在弦上，强压着才勉强没有出事。
　　这个时候，瑶兮已经破罐破摔了，她嗅到灵柚喝的酒味，也算借了点酒劲，她乱拍师父的胸口道：“我要你亲亲我！我们成亲都有快一年了，我要求你履行夫妻义务！”
　　连瑾一愣，没想到瑶兮居然要提这个。
　　下一刻，瑶兮直接拽着他的领子，胡乱地吻了上来！
　　连瑾从不知道强压下去的欲望有那么容易被撩拨，几乎是一瞬间喉咙就哑了，他错愕地躲开瑶兮的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地上，说：“别乱动！”
　　瑶兮知道连瑾的性格，其实也没指望师父真的就范，她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但现在想吓吓他。
　　她说：“我们成婚都有一年啦！我以后又没有办法和其他人成亲，你性子这么冷淡，不会以后千年万年都这样吧？那我和没有夫君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就想你履行夫妻义务！”
　　连瑾墨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像是要弄清楚她说的是气话还是实言。
　　他问：“你认真的？”
　　瑶兮说：“当然！”
　　然后她又攀住了他的身体，趁着胆子大去吻他，并且挣出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连瑾被她亲得慌乱，愈发用力地将她扣在身下，沙哑道：“别动！你再这般，我可不能保证真的不会发生什么。”
　　不能保证不发生什么？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有这种好事？
　　瑶兮赶紧更加努力地摸来摸去。
　　连瑾连忙捉住她不安分地往腹部下摸的小手，压着嗓子道：“胡闹！”
　　瑶兮继续吵：“夫妻义务！夫妻义务！”
　　连瑾冷冰冰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瑶兮被盯着退缩了一下，但紧接着还是继续在他手心里摸了一把。
　　这时，连瑾一动，说：“好。”
　　“……！”
　　还不等瑶兮弄明白她刚刚听到了一个什么字，就感到师父将她的手往他肩上一拽，让她抱着他的肩膀，然后身子一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呜！”
　　瑶兮惊呼一声。
　　齐华仙子从厨间拿了点心和甜水回来的时候，才走到院子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眼睁睁看着一向冷淡的淮瑾仙君将瑶兮轻易地抱了起来，然后大步往卧房走去。
　　齐华一惊，险些将手上的托案跌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应该比我之前的文都短啊，当然后面剩下的剧情还有很多，不过考虑到新坑准备期也挺长的，我过两天会挑几个文案出来给大家选一下下篇文开什么嗷！
　　虽然专栏里还有一篇机器人预收，不过那篇文类型我是第一次写，而且要转组，所以我打算我多存稿一段时间，估计是19年年底或者20年年初的文，一定会写的，在等那篇文的读者不用惊慌。
　　可能会在后天放新文文案，到时候大家看到很长的作者有话说不要紧张_(:з」∠)_。


第五十七章
　　大师姐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星辰遍布的夜空之下, 一贯冷漠寡言的淮瑾仙君将之前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师妹托腰打横抱起, 他神态静锐如常，宽袖垂下，气场清冷, 但步伐却走得很稳，小师妹双手抱住了淮瑾仙君的肩膀，靠在他怀里。
　　那可是素来清傲冷情的淮瑾仙君！
　　他在将小师妹抱走前，似乎还面无表情地哄了她一阵，两个人姿态亲密无间, 远远超出大师姐原来的想象。
　　她原先以为小师妹在山海仙境的生活定是孤单痛苦, 淮瑾仙君说不定几日都不会与她说上一句话, 瑶兮还要独自照顾璎璎, 没想到在遥剑仙居中最是高傲如雪的淮瑾仙君原来也会做这样的事。
　　大师姐震惊极了。
　　她拿着托盘在原地僵站好了一会儿，直到淮瑾仙君抱着小师妹消失，灵柚仙子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大师姐才渐渐找回自己脚下的触感。
　　灵柚仙子道：“他们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睡吧。”
　　大师姐颇为不确定地道：“他们……这是……难不成……？”
　　灵柚仙子意味深长地浅笑了一下, 耸肩道：“谁知道呢？毕竟璎璎都这么大了，说不定吧。”
　　大师姐更震惊了。
　　她远远地瞧着瑶兮被淮瑾仙君抱走的方向，直到被灵柚仙子劝着走，才终于收回目光。
　　……
　　另一边，连瑾将瑶兮抱回房内，直接掀开纱帘，将瑶兮摁在了榻上。
　　瑶兮后脑枕在玉枕上, 一睁开眼，便迎上师父漆黑的深眸。
　　屋内气氛幽沉暧昧，连瑾一双冷眸在层层纱帐阻隔的、幽闭的昏暗中灼灼地望着她。
　　连瑾扳住她的下巴，俯下身亲吻她的嘴唇。
　　“唔……”
　　瑶兮嘴唇被堵住，不觉发出小声的呜咽，只得无措地抱住他的脖子，维持平衡。
　　连瑾亲吻了她一阵，然后直起身子，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开始脱衣服。
　　瑶兮在庭院里只是闹腾着随便说说，倒是也没期待师父会来真的，此时被连瑾压在身下、感受到他的压迫性，从下往上看他俊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的脸，瑶兮才忽然觉得害怕了，她微微红了脸，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连瑾不久就脱掉了自己的外衫和上衣，露出上身流畅匀称的身体轮廓和肌肉线条。
　　瑶兮面颊滚烫，不自觉推搡连瑾的肩膀，她这时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慌乱地道：“师父，璎、璎璎！璎璎还……”
　　连瑾说道：“她在隔壁，睡着了。”
　　他垂眸看着面颊一下子红起来一路红到耳尖的瑶兮，微微俯身，低沉地问：“怕了？”
　　“没、没有！”
　　瑶兮倔强地说道。
　　瑶兮已经完全懵了，她嘴上叫得厉害，但其实真正的经验也只有幻境中那一次，可谓少得可怜。她没想到师父这般清高的人竟然真的顺她的意，此时迎上对方深如寒池的眼眸，瑶兮突然失措得很，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师父宛如霜雪般净清淡雅。
　　他的身体极是好看，浑然如玉石精雕细琢，腰身窄长，腹部结实，挺拔而修美。
　　他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开始解瑶兮腰间的系带。
　　瑶兮羞涩地闭上眼睛，不自觉地弓起背。
　　衣衫褪尽。
　　连瑾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别怕，放轻松点。”
　　“唔……”
　　……
　　这夜漫长，暖春一室温色，半宿颠鸾倒凤。
　　这是自仙劫那夜之后，他们第一次这么亲近，第一次做真正的夫妻。
　　久疏亲热，这一夜过得分外激动缠绵，经过一夜浮沉，瑶兮到后半夜的时候已经香汗淋漓，身体也酸钝了，迷迷糊糊地裹上棉被，往师父怀里一缩，就软乎乎地沉沉睡去。
　　瑶兮第二日清晨苏醒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窗隙间有澈亮的阳光渗透进来。
　　她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摸，却发现是空的，师父居然不见了。
　　瑶兮不由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想要去寻师父，可是身体实在倦钝没那么快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屋外沙沙作响，有犀利强劲的剑风声。
　　连瑾在屋外练剑。
　　连瑾现在的情绪十分激跃，心脏滚热，就算他极力克制，也克制不住浑身仿佛沸腾了的热血。
　　昨夜他和兮儿……
　　连瑾闭上眼，脑海中就有画面浮上心头，让他沉稳的心脏狠狠一震，手下剑风愈疾。
　　他面目沉静，但手下的剑风却比往常激烈得多，只要是熟悉他剑气的人，就会发现他今天的剑极为迅疾而强劲，快得几乎到了这世间可能有的极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夹杂了许多激动的情感，一点都不平静。
　　连瑾清晨一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睡着过，始终注视着瑶兮枕在他臂弯中安甜无邪的睡颜，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他见兮儿还安睡着没有苏醒的意思，索性自己安静地出来吹冷风。
　　过了许久，连瑾看天光微亮，这时才收起剑，打算回到房间中。
　　瑶兮脑海中正懵着，发觉师父回来，赶紧紧紧地闭上眼睛。
　　瑶兮搞不懂师父的想法。
　　昨夜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瑶兮自己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这会儿脑袋一团混乱，发现师父回屋走到床边，不由整个人紧张了起来。
　　师父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要一大早出去练剑？师父是不是对昨晚的事情后悔了？他会不会要把她叫醒然后丢出去？
　　瑶兮紧张得心脏突突直跳。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身上被子一轻，师父悄无声息地打开锦被钻了回来，好像是怕惊扰她而把动作放得很轻，侧过身子，抱住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靠在他的胸口。
　　瑶兮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被难以言喻的甜蜜所填满。
　　她突然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她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既想要师父的人也想要师父的心，但现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她可以不那么贪心，师父实在不喜欢她的话，得不到心，只得到人也不错。
　　等到师父躺回她身边，瑶兮又装作没醒似的睡了一会儿，然后才缱绻地动了动身子，慵懒地舒展了一下后背，然后磨磨蹭蹭地勾住连瑾的脖子，整个人挂到他身上，甜甜地喊道：“……夫君。”
　　说着，瑶兮蹭蹭他的脖子，然后垂下耳朵，闭上眼睛，抬起头来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又撒娇似的在他下巴附近蹭来蹭去，再抬起头来亲了亲。
　　“嗯？”
　　连瑾听到瑶兮这般唤他，心口不由一紧，但还是沉着嗓子低沉地应了一声。
　　瑶兮挤上身来，眯着眼睛亲他的嘴唇。
　　衣衫未整的小妻子就这样蹭到怀中，连瑾身体一震。
　　他翻身而上，再度掌握主动权，扣紧瑶兮的手将她压到身下……
　　……
　　两人这一天起得迟了，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淮风仙君和齐华仙子本来就只是过来小住几日，今日就要回遥剑仙居，定的是巳时三刻乘仙车出发，故要与瑶兮和淮瑾仙君道别。
　　只是他们两人已经多等了一刻钟，淮瑾仙君和瑶兮还是没有出现。
　　虽说这事不怎么紧急，推迟一小会儿也无妨，但情况毕竟少见。
　　淮风仙君疑惑地摇了摇扇子，奇道：“师弟今日怎么睡得迟了？他平日里天不亮就起来练剑，向来守时，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这句话让大师姐心头一紧，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淮瑾仙君和瑶兮住处所在的方向。
　　她倒是知道些内情，忆起昨日所见之景，还有眼下的情形，她心中“咯噔”一声，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同师父说，不由欲言又止，心中惴惴。
　　于是淮风仙君用扇子敲了敲手，说：“我清晨去后山找他练剑，也没有找到人。他们莫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别——”
　　大师姐闻言一惊，赶紧伸手将师父拦下来。
　　淮风仙君疑惑看她：“怎么？你知道什么？”
　　大师姐喉咙一噎，她虽然知道实情，但是真相却是万万不能对师父说出来的，她抿唇沉思片刻，只得含糊地道：“仙君和瑶兮或许是睡得太晚，瑶兮昨夜还与我们谈笑聊天到深夜……”
　　就在大师姐费心找理由的当口，瑶兮和连瑾两人匆匆从远处赶来，马上吸引了正在交谈的师徒两人的注意力。
　　淮风仙君笑道：“怎么才来？”
　　连瑾和瑶兮昨夜折腾了大半宿，天亮后又睡了一小会儿，因而不慎误了时辰，他们醒来时皆是惊慌，此时匆忙赶过来，两人衣衫显得有些凌乱，似乎还有一点狼狈。瑶兮的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她跟在淮瑾仙君身后，看到师伯和大师姐微有些羞涩。
　　“师兄。”
　　连瑾薄唇微启，神情虽是看不太出来，但话语微有些窘迫。
　　淮风仙君打趣地笑道：“可算来了。你今日竟也会迟，可当真是罕见。”
　　淮瑾仙君浅浅地应道：“嗯。”
　　大师姐的视线在淮瑾仙君和瑶兮身上各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神色像是纠结。
　　瑶兮不知道昨天晚上她是被大师姐看见了的，只是她现在身上还带着倦懒，仓促穿衣服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该遮的都遮上，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赧然得很。
　　此时，只听淮瑾仙君外表镇定地接着说道：“抱歉，师兄，今日是我之错，下回必不会再如此。”
　　“也罢。”
　　淮风仙君并未发现有哪里不对，他笑着拍了拍扇子。
　　“偶尔睡迟一次不是大事，你平日里对自己逼得太紧，及时到了就好。”
　　他说：“那我与华儿便先回遥剑仙居去了，若是有什么要事，我还是照例会寄信给你，不必担心。”
　　连瑾答道：“好。”
　　淮风仙君将事情一件一件交代清楚，但等交代得差不多了，他稍微停顿一下，说：“你这里……”
　　淮风仙君偏头看了眼瑶兮。
　　他想到连瑾先前说他对瑶兮有情。
　　淮瑾仙君这么清淡的人，能够动心一次不容易。
　　淮风仙君略一定神，方才友好地道：“你想住多久便住吧。”
　　他又真诚地叮嘱道：“不过莫要忘了，遥剑仙居是你的师门，总归是盼着你早日归来的。”
　　“好的，我明白。”
　　连瑾应道。
　　这个时候，齐华仙子也拉着瑶兮在交代事情。
　　瑶兮想到昨天没和师姐打招呼就被师父抱走了，心中有愧，内疚地道：“师姐，昨夜……”
　　“无妨，我和灵柚仙子碰面了。”
　　大师姐宽和地说道。
　　她上下打量着瑶兮的样子，见她面色红润、眼眸明亮，精神似乎颇好，总算松了口气，感慨地说：“我看你现在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师姐……”
　　瑶兮不知道师姐“过得不错”指的是什么，却本能地面红起来。
　　齐华端详着瑶兮，心下微沉。
　　瑶兮和淮瑾仙君的关系如今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事先知道小师妹和淮瑾仙君的情况都受惊不小，可遥剑仙居内的师弟师妹们都不知情，等他们日后回到师门，只怕要掀起轩然大波。
　　大师姐稍想了一下那个情景就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稍顿，说：“兮儿，那我先同师父回去了，你若是有事，还可以时常写信联系我。”
　　瑶兮依依不舍地颔首道：“好。”
　　大师姐和淮风仙君马上登上了仙车。
　　瑶兮和师父送他们二人上了仙车，并肩站在门口给他们送别。
　　没有多久，淮风仙君和大师姐两人的车辇渐渐消失在云间看不见了。
　　这时，连瑾一顿，再度转头看向瑶兮。


第五十八章
　　由于匆忙要出来送淮风仙君和齐华仙子的关系, 他们醒来以后还没机会说过话，现在一看，两人之间难免有异样的气氛。
　　瑶兮原本正挥着尾巴同仙车上的大师姐告别，她马上就觉察到淮瑾仙君正在看他, 尾巴毛一抖, 回头回望他道：“干嘛？！”
　　连瑾略一沉声，将手探过去，伸入瑶兮发间。
　　瑶兮不自觉地躲闪。
　　但连瑾却未让她躲成，他碰了碰她的耳垂, 然后拨开瑶兮耳畔的长发和脖颈上的饰带, 露出她发下暧昧的痕迹。
　　他们两个昨夜亲热, 两人皆是忘情, 瑶兮白细娇嫩的皮肤上难免留下了吻痕, 在锁骨附近，因她肤色雪白, 痕迹显得分外清晰。瑶兮早晨醒来以后，因为时间匆忙，只能慌慌张张地将领子拉紧、用头发和小饰品遮了一下, 可遮得不严实，稍微一拨弄就看到了。
　　瑶兮也知道自己脖子上有痕迹, 见师父盯着这个位置看, 面颊微热，紧张地拉了拉衣领。
　　师父道：“你的身体……可还有不适？”
　　师父的黑眸笔直地盯着她，还问这样的问题, 瑶兮的脸顿时滚热。
　　他怎么能这么问呢！
　　瑶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恼羞成怒地在他胸口小猫似的打了一下！然而她马上就被连瑾捉住了手，一把抱了起来！
　　连瑾是知道他昨晚做了什么的，他情绪激动，多少有点没收住，昨天折腾了很久，今天早晨又被瑶兮撩拨……他颇担心瑶兮的身体，将她抱起来便隔着衣服温柔地上下摸索了一番。
　　连瑾这回没有轻薄之意，还刻意避开了敏感的地方，只是碰碰肌肉、穴道和脉搏，看她哪里不舒服可以帮她用仙气舒缓，但是瑶兮马上就被抱得满面通红。
　　她在连瑾怀中奋力挣扎，马上就挣开了师父，往他胸口一拍！气鼓鼓地道：“我不要和你说话啦！”
　　说完，瑶兮就拖着尾巴往外跑，没跑几步被师父一把抱回来，两人一起靠在门后，门扉半扇大开，他们与随时会有人路过的门外山道只有一门之隔。
　　连瑾问道：“害羞？”
　　瑶兮面红：“没有！”
　　瑶兮被他手臂横在腰上抱住，换个人问这样的问题她都要以为是调戏她了，但是师父脸色一本正经，依旧是清冷的神色，还蹙着眉头。
　　虽说是瑶兮吵着夫妻义务才有的关系，但他们的状态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两个人当时都十分清醒，谁也没有非要逼迫谁。
　　瑶兮现在虽然还是对师父怎么被她忽悠成功云里雾里的，弄不懂师父的想法，但是她看连瑾，一下子比以前害羞了许多。
　　瑶兮赤着脸、硬着头皮说：“我身体挺好的！就是有点累，没有别的不舒服！你不用担心！”
　　连瑾应道：“嗯。”
　　瑶兮又问：“师父你打算做什么？”
　　连瑾沉了沉声，回答：“……练剑。”
　　“噢。”
　　瑶兮闷闷地应了一声，这还真是个师父似的回答。
　　但她紧随着一顿，语气轻快甜蜜地道：“师父，那我先回去看璎璎啦！”
　　连瑾应声道：“好。”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挣开了连瑾揽着她腰的手，趁着师父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连瑾一惊，不觉抬起手，摸向瑶兮在他下巴上吻过的位置。
　　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瑶兮早就害羞地飞快跑远了。
　　连瑾怔怔地望着她跑走的方向，指尖在瑶兮吻过的地方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瑶兮跑得影子都瞧不见了。
　　不过想到瑶兮刚才给他这个吻时羞涩的表情，还有她早晨赖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连瑾大致知道瑶兮对他昨晚的表现应该是满意的了。
　　连瑾心跳一乱，手心不觉握紧了剑，过了许久，才重新移动步子。
　　……
　　瑶兮回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跑到隔壁房间里高高兴兴地将璎璎叼了回来，将她重新在师父床上放好。
　　瑶兮看着璎璎在师父床榻上睡着，心里满意极了，觉得自己践行了对女儿的承诺，得意地舔了她一口。
　　她把师父搞定了！虽说是打着夫妻义务的名号，不过还是搞定了嘛！
　　瑶兮现在自豪地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开心地搂着女儿玩了一天。
　　璎璎还小着呢，但是看到娘总是非常高兴，欢快地不停摇尾巴，将自己的小花球推过来和娘一起玩。
　　淮瑾仙君晚上回房的时候，看到又回到他床上来的瑶兮和女儿，微微愣了一下，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同先前一般在她们身边睡下，做出维护的姿态。
　　……
　　有了那一夜之后，瑶兮和连瑾的关系明显发生了变化。
　　瑶兮本来就不是特别怕师父，此后更是愈发亲近起来，撒娇得也更加厉害。
　　这一日瑶兮起来，看到师父在庭院里练剑，她耐心地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到师父停下步调收剑，她就立刻咚咚咚跑了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瑶兮把人贴在他身边，高兴地唤道：“夫君！”
　　连瑾早就察觉瑶兮在旁边了，但被她忽然从背后抱住还是一僵。
　　他覆住她抱在他腰上的手，清声道：“怎么这样跑过来？”
　　瑶兮撒娇地说：“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又不会被人看见。”
　　说着，她还在师父背后蹭蹭。
　　连瑾一顿，沉默地握着她的手腕转身，将她抱入怀中，低下头含住她的唇。
　　瑶兮仰起头，乖巧地被师父拥入怀中。
　　她现在心里都像灌了蜜，几乎有了一种自己真的在恋爱的感觉，她仿佛真的是师父的小妻子了。
　　周围的景物都柔和起来，暖风轻盈温柔，连草木都夹杂着甜味。
　　瑶兮甜滋滋地踮起了脚。
　　瑶兮不禁再次感慨自己先得到人再说的策略真是太正确了。
　　过了许久，师父才松开了她。
　　他淡淡地道：“来练剑吧。”
　　“好！”
　　今天是她要随师父习剑的日子，瑶兮欢喜地答应下来，马上就取出心剑，活泼地站到师父身边。
　　又过数日，瑶兮午后浇完花无聊，跑去兴奋地折腾师父书房的房门。
　　瑶兮以往是不会去打扰师父书房的，因为两人关系毕竟生疏，师徒有别，要保持恰当的距离，而瑶兮也有自己的书房，仙居里还有专门的藏书室。
　　但现在却是不同了，他们比以前要亲密多了。瑶兮意思意思敲敲门，发现门没上锁，就高高兴兴地闯了进去。
　　连瑾正在看给瑶兮画的画，发觉瑶兮过来，连忙匆匆忙忙地将所有画像都一并收起，不让瑶兮发觉。然后下一刻，瑶兮就跑了进来，连瑾双臂一展，立即将她接入怀中。
　　瑶兮没察觉到书房里前一瞬间还挂满不对劲的东西，她欢喜地撞进师父怀中，舒服地蹭他！
　　连瑾摸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了？”
　　瑶兮说道：“你早上这么早就起了，之前一直见不到，我还想抱抱你嘛！”
　　话完，她又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
　　正所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发现撒娇和利用夫妻关系的责任感可以让师父就范以后，瑶兮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要甜头，时不时就要去要个亲亲或者抱抱的，有时候他们要亲热一下，就先把璎璎哄睡着，然后让她在旁边房间睡一会儿，结束了再抱回来，璎璎睡着很乖，还没有发现过。
　　瑶兮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师父毕竟还是冷冰冰的性格，大概五回里面能够成功个两三回，但成功以后她通常都很满意，而且师父也不会生她气，所以瑶兮隔三差五就要去撒娇一下。
　　连瑾搂着瑶兮，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
　　他并非是不喜欢和瑶兮时时在一起，只是连瑾也清楚瑶兮和他并非是正常的夫妻关系，瑶兮只是想要寻常夫妻一般的生活，并非是想要自己，他怕展露出自己真实全部的欲望会将兮儿吓到，引瑶兮讨厌，故平日里总有几分刻意收敛，从未展示过自己真实的情绪。
　　此时瑶兮挂在他脖子上，小声地说道：“夫君，你也亲亲我嘛。”
　　连瑾喉头一紧，压低声音，应道：“好。”
　　他将瑶兮举着腰抱起，放到桌案上，身体压了下去……
　　但饶是如此，两人也很是甜蜜了一阵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随着瑶兮和师父的关系融洽起来，璎璎不知不觉也长大了一些。
　　璎璎现在睡觉的时间没有以前那么长了，小耳朵有时候也能竖起来了，虽然站起来走路还是跌跌撞撞时常摔倒，但是已经能够慢吞吞地跑来跑去了，于是瑶兮带她到户外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瑶兮觉得璎璎实在可爱，喜欢得不行，动不动就把她叼来叼去，免得她跑到不熟悉的地方走丢了。
　　这一天，瑶兮带璎璎到院子里玩。
　　山海仙境昨夜下过雨，院子里积了一个小水坑。
　　“呜嘤！”
　　璎璎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水坑，兴奋地在水坑边跳来跳去，围着打转，还不时用小爪子去玩水坑里的水。
　　瑶兮“嗷呜”一口将她叼了起来，将她叼到干净的地方，叮嘱道：“你才刚刚洗过澡，不要在那里玩嗷，会把毛毛弄脏的。”
　　“呜！”
　　璎璎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但她欢快地追着娘窜来窜去。
　　瑶兮用尾巴逗她玩了一会儿，璎璎果然认真地扑她的尾巴。
　　等璎璎玩累了，瑶兮从院子里拖出一个软软的垫子来，放在庭院干净的地方。
　　瑶兮很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睡午觉，现在也经常带着璎璎一起出来，搂着她一起睡。
　　今日阳光甚好，瑶兮将璎璎叼到垫子上放好，将她搂到怀里。
　　璎璎乖乖地被娘搂在尾巴里，时不时和娘互相蹭蹭，小爪子扑着娘腹部的毛。不久温暖的阳光也让她有了困意，璎璎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缩起九条小小的尾巴，迷糊地呜咽了几声，就“呜呜”地睡着了。
　　瑶兮舔了她一口，没多久就团着璎璎睡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璎璎率先醒了过来，她扑腾着从瑶兮的尾巴里钻了出来，走到垫子边缘时摔了一跤，然后又蹦蹦跳跳地摇着尾巴想去看旁边的花。
　　瑶兮现在作为母亲是很警觉的，璎璎稍微一动，她就跟着醒了过来。
　　瑶兮走过去，低头问她道：“怎么啦？”
　　璎璎高兴地蹦了一下：“嘤嘤！”
　　瑶兮歪头：“呜？”
　　这个时候，只见璎璎费劲地皱起眉头，好像很努力憋着什么似的拼命翘起了尾巴，然后她学着娘亲的语调，吐字道：“嗷、嗷呜！”
　　瑶兮惊得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璎璎只是觉得自己学娘亲学得像，欢欢喜喜地想要表扬、想被娘亲舔舔，可是瑶兮却大吃一惊。
　　她试探地问了一次道：“嗷、嗷呜？”
　　璎璎努力欢快地学道：“嗷呜！”
　　瑶兮这下真的惊喜极了！她立刻跳了起来，然后一口将璎璎叼到口中，振奋地往师父的书房跑去！
　　师父这日正在书房之中看书，瑶兮一冲进去，连瑾望向了她。
　　只见瑶兮将璎璎叼到他面前放下，挺起胸膛，两眼发光，激动地道：“师父！师父！我们璎璎会说话啦！”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嘤、嘤嘤！（努力说话中）


第五十九章
　　说着，瑶兮立刻在璎璎脑袋上舔舔, 催促道：“璎璎, 快来, 再多说几句嗷！”
　　连瑾一愣，清清淡淡的目光移到瑶兮叼来的小狐狸身上, 专注地看着璎璎。
　　璎璎觉得自己被爹娘关注了，欢乐得不行, 小爪子拍来拍去的。
　　璎璎听不懂爹娘的对话，不知道要她干什么, 依旧是毫无章法地哼唧道：“呜嘤！”
　　瑶兮耐心地哄她道：“乖, 璎璎, 说几句话给你爹听听！”
　　说着, 瑶兮舔了她一口。
　　璎璎：“嘤！”
　　瑶兮再舔了一口。
　　璎璎：“嘤！”
　　于是瑶兮一连舔了她好几口, 还试着自己先出声诱导她一下。过了一会儿, 璎璎好像忽然有了什么想法似的，努力地弓起背，抖了抖毛, 然后叫道：“嗷呜呜！”
　　瑶兮惊喜地回头对师父道：“你看！”
　　师父：“……”
　　连瑾眼眸幽沉地看着窝在瑶兮身边小小一团的女儿, 也不知道他听完这一串“嗷嗷嗷”以后心里在想什么, 但璎璎显然对自己很满意，嗷完就乖巧地蹦到瑶兮下巴底下, 还翻身打了个滚，一看就知道是等着娘亲夸奖舔自己。
　　瑶兮果然欣喜，立即将璎璎舔了好几遍, 她玩好女儿才发觉师父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她歪着头去看对方，想到师父这么久以来只有那天晚上短暂地变过一次大狐狸，也摸不清是原型还是术法，不由担心师父不会是听不懂璎璎在说什么吧？
　　瑶兮担忧地上前一步，正要给师父解释，却见师父在这时伸出了手。
　　他在璎璎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低声道：“嗯，说得很好。”
　　璎璎感觉到自己被父亲夸奖了，欢喜得不行，“呜嘤”“呜嘤”地跳来跳去！
　　连瑾和蔼地这么夸了璎璎一句，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就又望向瑶兮。
　　瑶兮被他看得脸红，轻晃了一下耳朵。
　　……
　　瑶兮最后也没弄清楚师父到底听懂璎璎说的话没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璎璎真的逐渐能够学会语言了。
　　她能够“嗷呜嗷呜”地讲话以后，瑶兮和连瑾也开始有意识地让她多变成人身跑跑跳跳，并且更多地主动教她说话。璎璎脑袋很聪明，多久就会喊爹爹娘亲了，小孩子吐字不大清楚，她还自己撒娇开发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叫法，比如“娘嘤”之类的，自己叫得很开心。
　　同时，璎璎也一点点能用简单的句子表达自己的意思了，爹娘跟她说的话璎璎也能听懂。
　　于是一段时光以后，瑶兮和连瑾开始教她习字。
　　这天午后，暖洋洋的熙光从半开半掩的花饰窗牖中倾透进来，书房中弥浮着淡淡的纸墨香，仙宅的书房内有一种平静安逸的气氛。
　　璎璎穿了身小女孩的樱粉色裙裾，脚上是小小的绣鞋，细软的头发简单地梳了小鬟，发间坠着漂亮的花形金饰，下面坠着垂珠，动起来会微微摇晃，很是精巧可爱。
　　璎璎脑袋上顶着小耳朵，身后还拖着小尾巴。
　　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被爹娘扶护着站在木席上，手上拿着毛笔，笨拙地学着握笔写字。
　　仙界遵循古礼，在室内都是跪坐，但璎璎年纪小，还够不到台案，而且跪坐不舒服，对她的身体不好，便姑且先站着。连瑾事实上还想寻人，专门给璎璎做一套可以在室内坐着写字画画的坐具，但因目前条件不够充裕，只得暂且先搁置了计划。
　　此时瑶兮扶着璎璎的手，领着一笔一划地教她书写：“璎璎，这个是你的名字呀，要好好记住怎么写，这个是‘善’，这个是‘璎’——”
　　璎璎的人身长得又像瑶兮又像连瑾，一看就能明白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瑶兮第一次当着师父的面将璎璎变成人身的时候，她居然感到害羞了。现在也是因为璎璎站在书房里，他们两个之间亦笼罩着无形的暧昧氛围。
　　师父就站在旁边，瑶兮眼角的余光能够看到他浅色的衣角。
　　此时璎璎正在专心地学着书写。
　　璎璎年纪还很小，手还很软，握笔握得不是很稳，她很认真地绷着脸在写，但是没一会儿功夫还是弄得袖子、衣襟甚至是自己的小脸上都是乌黑的墨迹。
　　璎璎写得很努力，瑶兮带她的时候还写得比较好看，等变成她自己写了，所有的比划马上就糊成了一团。
　　璎璎迷茫地道：“娘，我的名字笔画好多嗷。”
　　瑶兮哄她说：“没办法嘛，我和你爹的名字笔画也很多嗷，你多写写就习惯了。”
　　璎璎现在还太小，有时候说话还分不清人身和原形，时不时会带点小狐狸的语调，瑶兮为了哄她也这么说。瑶兮还试着这么怂恿师父，不过师父好像嗷不出来，还默默地盯着她，算了，只好放过他了。
　　不过瑶兮这么哄着还真有点心虚，因为她在心里仔细数了一下，他们三个人里还真是璎璎笔画最多，好在璎璎还不知道爹娘的名字是什么字，完全没有发现，依旧努力地模仿着书写，马上宣纸上就出现了一团又一团画画似的乌黑墨迹。
　　就在这个时候，连瑾的身体一倾，从背后压了上来。
　　他握住了瑶兮的手。
　　瑶兮虽然松开了一点璎璎让她自己写，但她的手还是放在璎璎的小拳头旁边护着的，她的身体也保持着半跪在璎璎身侧搂护着她的状态。师父这样一倾，几乎立刻就像是将瑶兮抱在了怀中，瑶兮能够嗅到他衣服上干净的熏香气息。
　　今日是龙涎香。
　　师父同时握住了她和璎璎的手，缓缓地带着重新写字。
　　男子的手很有力，即便师父有意放轻了力道，瑶兮还是能感觉到差别。他的掌心温暖，力道均匀。
　　她看着师父在宣纸上重新写了璎璎的名字，然后另起一行，又端正地写了瑶兮的名字。
　　师父的字相当端正，苍劲有力，书法造诣极高。
　　璎璎跟着乖乖地写，她能够发现两个名字不一样，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字，满是疑问地歪了歪脑袋。
　　连瑾说：“这是你娘的名字。”
　　“噢！”
　　璎璎恍然大悟，她想学娘亲的名字，雀跃地摇了摇尾巴。
　　瑶兮看着师父用如此端正的字迹认认真真地写她的名字，还自然地同璎璎说她，不由耳根微微发烫。
　　她赶紧也在宣纸上捉着璎璎的手写了连瑾的名字，说：“这是你爹的嗷。”
　　话完，她红着脸埋下头，也不太敢去看师父的表情，却察觉到连瑾的身体微微一动。
　　璎璎困惑地看着三张不同纸上爹娘给她写的三个当作示范的名字，一般小孩子习字都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写的，她一下子就要学这么复杂的字，好像有点吃力了。不过璎璎还是很听话，自己拿笔重复练习爹娘教的字。
　　瑶兮偏过头去，趁着璎璎望着宣纸没注意，飞快地在师父下巴上亲昵地蹭了两下。
　　日头不知不觉往西边偏去。
　　这天晚上，瑶兮搂着璎璎上了床铺，母女两个窝在床上聊天。
　　璎璎年纪尚小，什么都不知道，是真心以为他们是住在山海仙境中寻常的一家三口、爹娘是真正的恩爱夫妇，偶尔还会有周围的邻居过来串门，她每天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月红仙子时常会过来拜访，月红仙子的三只小兔子也会时常来看璎璎玩。
　　这一天，璎璎迷糊地问道：“娘，为什么大家都说爹爹是仙君？他们说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仙君是什么？爹爹比其他人厉害吗？”
　　瑶兮想了想，回答道：“生而平等，仙界没有身份高低、人格贵贱一说。其他人说你爹爹是仙君，是因为他的修为比其他人高，道心纯净，天道赋予他的责任比其他人重，所以他们对他更为敬重。你若是将来想要受人尊敬，也要铭记初心，付出很多努力。”
　　“嗷！”
　　璎璎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
　　她知道爹每日都要花许多时间在后山练剑，除了陪她和娘，剩下的时间绝大多数都耗在了上面，每天回来得也会晚一些。
　　璎璎怀里还搂着那个她从小就喜欢的小花球，她拿在手上玩了一会儿，又看到自己手腕上挂着的玉珠手链，上面的玉石通透清灵、珍珠圆润，还有淡淡的仙气，能够瞧得出不是凡品。
　　这也是璎璎从小戴在身上的东西，从她有记忆时就已经挂在手腕上了。
　　这串手链璎璎也是很喜欢的，没事就会拨弄上面的珍珠。只是璎璎现在正是好奇的时候，什么都想刨根问底，她现在玩小花球的时候看到手链，便举起手腕问道：“娘亲，这串链子也是娘送给我的吗？”
　　瑶兮微怔。
　　她没想到璎璎会问起这个，她略一思索，回答：“不是，这是明佑送你的。”
　　璎璎问：“明佑是谁呀？”
　　瑶兮的脑海中想起那个珠玉般的出众少年。
　　明佑现在并不在山海仙境。
　　瑶兮自然没有将她和师父是假夫妻、来山海仙境的真实情况和璎璎说过，小孩子还没法理解这么复杂的事情，更何况璎璎这么小，也不懂得保守秘密。她大约早将见过淮风仙君和齐华仙子的事忘了，灵柚倒是常过来，璎璎随瑶兮管灵柚叫姨母，灵柚还经常揉璎璎的头发。
　　瑶兮和师父在她面前也注意地以夫妻相称。
　　总之，瑶兮告诉她的都是山海仙境其他人晓得的那一套。
　　瑶兮沉思了半晌，才回答道：“嗯……明佑他，大约可以算是你兄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想改名叫一一。【委屈垂耳朵】


第六十章
　　瑶兮见璎璎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进一步解释道：“你看月红姨母家的黑兔子哥哥不是时常来找你玩吗？他不是经常带着两只小兔子, 一个白兔弟弟, 一个白兔妹妹, 他和白兔妹妹就是兄妹关系，黑兔子哥哥就是兄长。”
　　璎璎似乎很吃惊的样子, 她困惑地问：“所以明佑也是爹和娘的孩子吗？”
　　“呃……可以这么说。”
　　璎璎问：“那他现在人呢？”
　　瑶兮说：“正在别的仙境中求学。他年长你七岁多，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日后见到的话，你要好好喊他‘哥哥’, 你手上的手链就是他送给你庇佑平安用的呢！”
　　“噢。”
　　璎璎懵懂地点点脑袋。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璎璎之前还以为自己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呢。她现在是想要兄弟姐妹的年纪，其实一直很羡慕小白兔和小黑兔他们，听到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璎璎不由对娘亲话中在外求学的明佑哥哥产生了好奇，开始想象他的样子来。
　　璎璎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她不太明白玉石的价值，却能分辨出这块玉珠一看就比其他的要通透, 圆润光滑的像一个小小的满月, 她心里很是喜爱。
　　过了许久，璎璎才困得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重新变回小白狐狸, 趴在娘亲身上团起来。瑶兮见状也跟着她一道变了过来，将璎璎藏在自己的尾巴中。
　　璎璎这时还没有睡着，小孩子的思维总是比较跳脱，她想到黑兔子哥哥之前跟她说过, 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要好好修炼，以后爹娘和弟弟妹妹。
　　现在明佑哥哥不在，那她暂时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
　　璎璎竖起尾巴道：“娘亲，我也会好好修炼，将来哥哥不在家的话，我也能好好保护你和爹爹！”
　　“嗷！”
　　瑶兮听了感动极了，立刻将她圈在尾巴里使劲舔了好几口。
　　璎璎舒服地动来动去。
　　两只小白毛球一起玩了一会儿，等终于玩得困了，母女两球团在一块儿，安稳地睡了过去。
　　……
　　璎璎活泼起来以后，瑶兮经常带着璎璎在庭院里玩球。
　　这个玩球的主要方法是瑶兮叼着一颗小球，然后将球丢出去，璎璎冲过去将球给娘捡回来。或者瑶兮将球丢出去，母女两个一起冲出将球找到，然后就地滚来滚去一起玩。
　　璎璎现在长得稍微大一点了，周围的小孩子们时常会来找她一块儿在庭院里玩耍。在得知璎璎已经能够认识一些字、会读书画画了以后，附近书塾的老熊猫仙先生亦拄着拐杖喜气洋洋地爬上山来看她，在庭院里看璎璎趴在地上叼着笔写写画画，有时候还乐呵呵地稍微指点她几下。
　　虽说论修为，放眼整个仙界都没有多少人及得上淮瑾仙君，但老熊猫仙也是好几千岁的老神仙，是个和蔼的教书先生，在这一带颇有威望，瑶兮和师父自是也对他有所礼遇。
　　这一天瑶兮带着璎璎玩球，母女俩正追来追去地玩儿着，小布球在院子里滚到一半，瑶兮远远地看见老熊猫仙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朝她招手，便将小球叼给璎璎，化成人身疑惑地走过去。
　　璎璎见状，也歪了歪脑袋，丢下小球，好奇地跟着娘一道跑过去。
　　“瑶兮仙子。”
　　老熊猫仙面貌亲和，慈蔼地看了眼一齐跑过来揪着娘亲衣摆的璎璎。他随意地寒暄了几句，便直切正题地说道：“老朽今日过来，是看善璎仙子现在长得有一点大了，读书写字也有基础，所以想来问问仙子和仙君，有没有意向让璎璎去书塾读书啊？”
　　璎璎：“嗷？”
　　璎璎迷惑不解地歪了耳朵。
　　瑶兮听到老先生这么说微愣了一下，说：“璎璎这个年纪已经可以书塾读书了吗？”
　　老熊猫仙笑呵呵道：“一般来说还早了些。山海仙境的孩子通常都是七八岁入学书塾的，但是连瑾仙君和瑶兮仙子孩子天资聪颖，这段时间我也过来看了，仙君和仙子教得这般早，她的仙力和识字读书的能力都远在同龄孩童之上，又有先前的明佑那般天资珠玉在前，我想璎璎现在入学的话，应该也能跟上的，即便不行，她现在年纪这般小，提前学一点也不会坏事。”
　　瑶兮说：“可是璎璎今年才只有三岁呢！这个年纪，未免也有点太小了。”
　　老熊猫仙略微垂下眉毛，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道：“可是如今越是出色的孩子离家越早，像你们之前的明佑，不是才八岁不到就已经离家去拜师啦？我想璎璎这孩子，你们或许也留不了太久，到时肯定会寻仙界有名的仙君教导，不会留在山海仙境上寻常书塾的。老朽自知留不住这样的孩子，想趁着孩子小多教两天，这边的书塾每天只上半日学，用不了多少时间的。现在是正好是招收新一批弟子的时候，所有学生都是新来的，暂时上课都能用原形，璎璎一起加入也正合适。”
　　老熊猫仙的确在当初明佑还在的时候，就说过想教瑶兮腹中的这个孩子。
　　瑶兮其实很舍不得璎璎，她只有这么一个小毛球，不想让她跑很远到处拜师然后很久才回家一次的。所以瑶兮和连瑾打算将璎璎留在身边，自己养自己教，像这样的情况仙界也有不少，要是璎璎将来自己想要拜师，还可以就近往淮风仙君门下塞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淮风仙君也喜欢收徒弟。
　　既然如此，璎璎也没有必要那么早到书塾去了，她的情况和明佑那时不同，璎璎在家里已经有不少玩伴了。再说，璎璎这么小，瑶兮自己还想多玩两个时辰呢。
　　瑶兮为难地道：“璎璎的年纪确实太小啦，我们短时间内还没有送她拜师的打算，可以多等几年，她现在还经常画画画一半就睡着呢。”
　　老熊猫仙伤心地道：“可是天资好的孩子成长得太快啦，老朽只能教教写写画画和最简单的仙术，再过两年，老朽就教不了啦。”
　　瑶兮说：“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再说璎璎现在每天还是玩乐的时候多，学不了这么快的。”
　　好在老熊猫仙也没有太过执着，他思考片刻，便遗憾地退让了一步，不过还是略带难受地道：“那就算啦。不过若是璎璎暂时没法去书塾的话，老朽经常到院子里来看看她、指点一下她的书法绘画可以嘛？老朽闲着也是闲着。”
　　“当然可以。”
　　这个瑶兮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反正现在他们也没不让老熊猫仙来呀，多一个有经验的先生一道教导璎璎分明是件好事。
　　老熊猫仙得到应允，亦满意地离去了。
　　……不过没过多久，瑶兮就感到后悔了。
　　谁能想到老先生他这把年纪、仙风道骨，仙身也慈祥地化作老人，原形居然长得蛮可爱的？！
　　老先生上午要在书塾教书，下午就拄着拐杖上山来看璎璎。
　　从那一天以后，瑶兮经常一出院子，就看到一只熊猫长了两个黑眼圈可怜巴巴地坐在院子里，一边照看着璎璎，一边口中念道：“好想教啊，真的好想教她念书啊……”
　　瑶兮：“……”
　　长得可爱也就算了，偏偏他两个黑眼圈还是天生向下的，瞧着好像很委屈似的，瑶兮和连瑾拿出来放在院子里招待先生的竹子他也没吃，眼巴巴地瞧着仿佛都要饿瘦了。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瑶兮不由觉得动摇了，她拧了拧眉心，只好道：“我回去和夫君商量一下！”
　　说罢，她抱着璎璎跑回了房间，还找来了师父。
　　瑶兮问：“夫君，你怎么想的呀？”
　　他们当着孩子的面，自是作寻常夫妻一般称呼，只是瑶兮抱着璎璎，看着师父清俊的面，这么说还是有点害羞。
　　瑶兮和连瑾实际上都更愿意自己来教璎璎，不过他们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山海仙境回遥剑仙居去，等回去之后，璎璎大概就不会再像在山海仙境这般悠闲的生活了，趁现在让她感受一下书塾的氛围、和其他孩童交流一番也不错，再说书塾只授课半日，内容又浅，想必璎璎和其他孩童一起开始学习，现在书塾教授的东西她都已经学过了，不会太吃力的。
　　连瑾思考了一下，看向被瑶兮抱着的璎璎，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璎璎，你是如何想的？”
　　璎璎平日里和附近的孩童一块儿玩，附近的孩童都比她上好几岁，都已经在书塾里读书了。璎璎知道书塾，但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心里还挺好奇的，也有向往。
　　璎璎竖起小耳朵，摇摇尾巴，开心地道：“爹爹，我想去上学看看！”
　　“诶？”
　　璎璎的回答让瑶兮意外了一下。
　　连瑾好似也是沉吟，一顿，便也应了一声：“嗯。”
　　既然璎璎自己想去，那瑶兮和连瑾当然也没了坚持反对的理由，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老熊猫仙得知后高兴坏了，激动地说了好几句“甚好”，然后终于叼着竹子飞快地跑了，瑶兮第一次看见熊猫跑得这么快，所以老先生到底为什么要拄拐仗？
　　总之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书塾现在暂时还未开新学，故璎璎的名字先记在了今年入学的学生名单上。
　　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现在和璎璎一起入学的孩童们虽说比璎璎要大好几岁，但也算是小孩子，书塾里还都是用原形习课的，所以璎璎也可以愉快地保持着小狐狸的样子。
　　瑶兮给她准备了一个漂亮的小挂包，让璎璎挂在脖子上，里面装着书和纸笔。
　　璎璎一大早就兴奋地起来了，蹦蹦跳跳地一会儿舔舔娘，一会儿舔舔爹，催着他们快点起来帮自己出门。
　　瑶兮反复检查了璎璎身上要带的东西，将她浑身的小白毛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她担心地问：“你真的不需要娘送你过去吗？你比别的毛球还小呀，要走一点路的嗷？”
　　璎璎欢乐地说道：“没关系的！娘不要担心，我知道路的嗷！而且其他人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呀！”
　　瑶兮抿唇叮嘱道：“你走在路上一定要小心呀！如果发现可能走错路周围太偏僻没有人了，一定要赶紧停住不要往前走了，团在原地等爹娘来接你。万一遇到什么情况的话，你赶紧把小布包里娘给你的小护身符打开，爹娘会马上知道情况来找你的嗷！”
　　“我知道啦娘！”
　　璎璎很乖地点头，这些瑶兮嘱咐了好几遍，她都已经记住了。
　　说着，璎璎充满朝气地朝瑶兮和连瑾两人挥挥尾巴说：“娘，爹，那我出发了嗷！”
　　“路上小心！”
　　瑶兮和她告别。
　　连瑾一直站在她们身边没说话，此时方才出了声，道：“嗯。”
　　璎璎勇敢地朝门外迈出了第一步小爪子，她腿还很短，一大半都埋在厚厚的毛里，跨门槛都靠猛跳和扑腾，看上去就像一团毛茸茸的棉花球。
　　璎璎背着小挂包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站在仙宅门外的树荫底下，开心地边跳边朝爹娘挥尾巴。
　　瑶兮看着璎璎背着小挂包朝他们挥着尾巴，然后乖巧地朝书塾的方向蹦蹦跳跳跑远了，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哭，心中生出好多感慨和不舍来。
　　她赶紧也朝璎璎挥尾巴。
　　璎璎更高兴地朝娘亲拼命蹦跳摇尾巴。
　　等目送着璎璎跑出好一段距离，瑶兮也开始动了。
　　毕竟是璎璎第一次自己上学，瑶兮着实十分不放心，她昨天就想好了要偷偷跟上去护送她安全到书塾了。
　　瑶兮回头问连瑾道：“师父，我偷偷跟上去送璎璎到书塾，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连瑾看了她一眼，冰冷的黑眸中神色淡淡。
　　他将剑往身边一横，淡漠地道：“不去。”
　　说罢，他就往后山的方向走了，一看就是去练剑。
　　“噢。”
　　瑶兮失望地应了一声。
　　不过师父的性格历来就是如此，瑶兮倒也没有失望太久，马上就悄悄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跟在璎璎后面。
　　女儿第一回 上学，爹娘肯定是不放心的。
　　瑶兮一会儿躲在树后，一会儿藏在丛叶里，一会儿躲到云上或者用仙术隐藏自己，璎璎这个年纪肯定是发现不了娘的。
　　瑶兮看着璎璎一路背着小挂包，欢快地蹦过小山道、在树下到处望望、穿过山口宽阔的平路，中间看到一只小蝴蝶还上去扑了两下。
　　路上还有一些别的正要去书塾的山海仙境孩童们，或人形或原形，璎璎还遇到了认识的人，跳跳和他们打了招呼。
　　经过不到一刻钟，璎璎马上就顺利地到了书塾门口，并且活蹦乱跳地往自己的道场跑去了。
　　其他孩子们也渐渐聚集到书塾中，因为到了时辰，书塾外人烟渐少。
　　瑶兮藏在书塾门前的树后，一直目送着璎璎走进正确的道场中，才终于安心地松了口气。她心想要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不过想到刚刚师父淡漠的模样，瑶兮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师父刚刚竟然就这样冷淡地去练剑了，他是早就知道璎璎肯定能顺利到书塾，还是因为当初缘故……师父其实也没那么关心璎璎呀？
　　师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瑶兮这么一边费解地想着，一边从自己的树后转过身，谁知刚一回头，她就正好对上了藏在她身后的树后、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好像正准备藏回去但因为瑶兮转身太突然还没来得及的师父。
　　两人四目相对。
　　瑶兮：“……”
　　师父：“……”
　　瑶兮觉得有哪里不对，顺便抬了下头，只见书塾前这一排生了树的道路两侧，生满了藏在树后、挂在树上、盘在树杈上、团在石头后面、举着树杈躲在灌木丛后严肃地摆成各种奇怪姿势紧盯着书塾的新生家长们。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明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哥哥。【深沉】


第六十一章
　　书塾中的先生宣布开始授课了, 书塾那边安静下来, 过来送孩子的家长们亦纷纷安心地散去。
　　瑶兮和师父之间的气氛极为尴尬。
　　但目前周围人太多, 并不是太方便说话。
　　瑶兮硬着头皮道：“夫君。”
　　连瑾喉咙微滚：“……嗯。”
　　“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都对眼下的情况心照不宣。
　　他们并肩往仙宅的方向走去，瑶兮的袖口擦过师父的衣角，一路安静。
　　等他们走过山口，进入回仙宅的山道, 周围人烟渐少，瑶兮终于问道：“师父, 你为什么也会在那里？”
　　师父目似寒雪：“……恰巧路过。”
　　瑶兮：“……”
　　瑶兮：“我不信！”
　　就算师父顶着这么一张仙气凌然、大公无私、看起来不会撒谎非常可信的俊脸，瑶兮也完全没有被说服，毕竟理由实在太牵强了。
　　要怎么样路过才能凑巧在书塾这样的道路末端停住还躲在树后面？！
　　瑶兮伶牙俐齿地说：“师父你这个时间难道不是应该正在后山练剑吗？之前我明明问过你要不要一起来送璎璎，你还说不来要练剑的！难道说你……唔唔！”
　　瑶兮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连瑾生生堵住了唇。
　　他俯下首, 一手揽住她的腰，将瑶兮整个儿往怀里一带，轻松地压住了她，吻住她的唇！
　　瑶兮慌乱极了，眼睛微微睁大, 张牙舞爪地使劲扑腾。
　　师父竟然用这一招！这一招不是只有她跟师父耍赖撒娇的时候才用的吗！师父什么时候学的？！而且现在还在外面呀！
　　瑶兮惊惶中的挣扎被连瑾捉着手腕全部镇压, 最后被他完全俯身扣在怀里。两人拥吻厮磨许久, 瑶兮脑袋都晕乎乎的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师父抱回仙宅里的。
　　瑶兮过了好久才被放下来。
　　她看向师父，却见师父整整衣袍，清爽地将仙剑背在身上。
　　连瑾云淡风轻地道：“我去练剑。”
　　他骗人！
　　就在分开前一瞬, 她明明察觉到师父气息也乱了！他肯定动情了！根本没有看起来这么淡定！
　　瑶兮震惊地看着连瑾，可是师父有意别开她的目光，快步往别处去了，只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瑶兮还是捕捉他耳尖一抹容易忽略的淡红色。
　　瑶兮呆滞片刻，有种发现了师父崭新一面的感觉。
　　师父原来也会害羞啊！
　　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害羞，是因为吻她，还是因为她问起师父为什么站在书塾前的事？
　　话说师父到底为什么出现在书塾前面？而且宁愿想办法堵她的嘴也不愿意说老实话？
　　师父他不会是……其实想一起去看璎璎，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吧？
　　瑶兮想了想师父结了冰霜似的脸……有点被自己想法惊到了，赶紧晃了晃脑袋，极为不敢确定。
　　……
　　与此同时，璎璎正坐在书塾中，亦开始了她在书塾中崭新的一天。
　　道场中满满当当地摆了二十多个蒲团，每个蒲团上都坐了个化成原形的年幼山海仙境仙人，各种各样的动物都有。
　　璎璎因为提前了好几年入学，还是一只好小的狐狸，明显比其他弟子年幼了一圈，而且由于今年入学的弟子中没有璎璎认识的人，璎璎坐在这么多比她的人中不免有些紧张。
　　尽管和母亲承诺的时候答应得很好，可是真的像这般坐在道场中，璎璎不得不承认她稍微有点胆怯了，担心地垂下了耳朵。
　　这时，坐在璎璎周围的仙人们也注意到了比其他人小一圈的璎璎。其中一个小男孩好奇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啊？为什么才只有这么一点大就来书塾？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璎璎听话地摇摇头：“没有走错嗷，先生同意我来的。”
　　小男孩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啊？”
　　璎璎回答：“我叫善璎，三岁嗷！”
　　对方又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我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仙界的孩子比较少，这个书塾覆盖的范围还挺大的，但是一年总共才二十来个孩子，彼此互相都有点面熟。不过善璎因为年纪小他们好几岁，之前也不大离开仙宅的院子，只和邻居家几个孩子来往，这里便没有人认识她。
　　璎璎老实地说道：“我住在那边那座山的房子里，走到山门那里就能隐隐约约从树林间看见了，并不远。”
　　璎璎谈吐清晰，但光是这样说，其实住得远的人并不能很快明白是什么地方，但那个小男孩立刻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山上那座仙宅，你难不成是明佑的妹妹吗？！”
　　璎璎听到这个男孩子知道“明佑”的名字亦吃了一惊，她自己都只听过没几次呢。
　　璎璎茫然地点头道：“是的嗷。”
　　璎璎本只是寻常一应，谁想到道场里瞬间就炸锅了——
　　“什么？！”
　　“明佑！”
　　“明佑的妹妹？！”
　　坐在周围听他们两人对话的人不少，听到小男孩提起明佑，有许多人一下将头转了过来，璎璎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目光叮嘱，吓得浑身白毛一抖，紧张地夹紧了尾巴！
　　那男孩还在不可置信地追问：“你真是明佑的妹妹吗？现在在外求学的那个明佑？！”
　　他们这么问，璎璎反而被吓得不确定了，但是要说只是重名也就罢了，都说到在外求学了，不是娘说的哥哥还会有谁呢？
　　璎璎将信将疑地点头。
　　她说：“有、有什么问题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
　　男孩夸张地说道。
　　“明佑是山海仙境这一带最出众的弟子了！所有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听说他年末十六门课从文章心诀到武术道论全部都是满分甲等，从头到尾没有一处错处！”
　　男孩子一开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听说他的才能震惊了书塾的先生，让先生都专程到他家拜访！”
　　“听说他当时才七岁，早就没有书塾可以教他的仙术了！”
　　“听说他为人谦逊，品行心性也无可挑剔，让当时的学生都心生仰慕！”
　　“听说他拜的九重天都赫赫有名的仙君，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将来一定是会成大材的！”
　　他们有的人是从哥哥姐姐那里听说的，有的人是从邻居家的孩子那里听说的，有的人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的，瑶兮和连瑾很低调，除了邻居外知道这里有仙君、明佑是仙君家的人其实不多，但明佑当初上过学后，口口相传，在小孩和家长中的知名度立刻便很高——
　　明佑的出现当初在山海仙境这一带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的确是放眼整个仙界都找不到几人的优秀苗子，只是此时却将璎璎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从不知道很多哥哥的事，爹娘在家里提起兄长的次数也不多，璎璎对他唯一的认识就是系在她手腕上的玉珠手链，以为他只是很少在家的寻常兄长，此时才觉得恍惚——
　　原来明佑哥哥这么出众的吗？原来哥哥曾经……是这么优秀的吗？
　　璎璎的小爪子在蒲团上按了按，尽管现在变成狐形看不到了，但她想起了自己手腕那串哥哥赠的红绳珠子。
　　仔细一想，她好像是听到过先生对娘说，希望她早点来书塾，也有因为哥哥的缘故。
　　小孩子天生容易对比自己年长的人心生好感，璎璎听得懵懵，在众人的形容中，她不由在脑海中想象对方的样子，亦隐约心生向往。
　　这个时候，周围的其他孩童亦望着她羡慕地道：“那个明佑竟然是你哥哥呀，真好啊……”
　　璎璎茫然，她比其他人小很多，还有许多事情都不明白，迎上周围一大圈人羡慕的目光，她有点羞涩地缩起了尾巴。
　　这个时候先生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场的小弟子们不敢再议论，赶忙安静下来坐好。
　　璎璎见状，赶紧也乖乖地坐好在蒲团上。
　　今日来书塾的第一日，还不用听许多内容，而且本就只需要上半日课，主要就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老熊猫先生看起来十分慈祥，自我介绍过后，便让大家都互相介绍，道场内的孩子们本就你认识我我认识你的，不认识的也混了眼熟，本来璎璎是个生面孔，但经过刚刚的骚动大家也都知道她是谁了，大家都很放得开，道场内不久就充满了孩童欢乐的笑声。
　　互相介绍大约花了半个时辰，这个时候书塾内的气氛已经很好了，璎璎也渐渐把哥哥的话题忘掉了，老熊猫先生鼓掌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笑呵呵地从桌案底下拿出一个罗盘。
　　说是罗盘其实也不太像，这是个精巧的铜盘，最中间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有八卦的形状，周围则绘着不少仙文和心诀字样，似乎是有特殊的用处。
　　老熊猫仙和蔼地介绍道：“这是测试仙力和能力的罗盘，用来看大家如今拥有多少仙力，也可以看将来适应什么方向的仙术，根据大家不同的特点，才可以因材施教。等下大家一个个上来测试，若是仙力不太多也不用害怕慌张，不同人的生长环境和成长程度不同，现在落后一点，并非意味着天资不如人，也并非意味着以后不能赶上，大家放松心态便好。”
　　话是这么说，但老熊猫仙话音刚落，所有人看那个罗盘表情都十分忐忑。
　　璎璎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亦是吃惊，好奇地拉长脖子去看。
　　老熊猫仙摊开名册，开始依次报名字，一个小山猫仙率先跑了上去。
　　只见她在老熊猫仙的指示下将小爪子摁在了罗盘中的太极上，罗盘马上就转了起来，可以组成字！而中间的太极也发出淡淡的白光！
　　太极周围有一条条的短短纹路，白光亮到第三条短纹上停下。
　　老熊猫仙很欣喜的样子，白眉弯弯笑道：“不错，是中上之资啦！”
　　“喵！”
　　小山猫很高兴地抖了抖耳朵，跑回蒲团上去了。
　　紧接着，其他小弟子也一个个走到了罗盘前，有的亮有的稍暗，亮的孩子老熊猫仙会夸一夸资质，暗一点的孩子也会鼓励他们潜力不错，而且有很独特的发展方向。
　　先前一直和璎璎说话的男孩紧张得小脸发白，他不安地说：“希望我结果不要太差……”
　　这时，他又看向璎璎，问：“你呢？”
　　“呜呜。”
　　璎璎还是个很迷茫的毛球，但她也有点好奇自己的仙力，因此一直在努力地看其他人测出来的结果。
　　那男孩想了想，说：“这个仙力和年龄也有关系的，虽然你哥哥很好，但你年纪太小了，可能会受影响，你到时候万一比其他人弱的话也不要太慌张……不过要是很亮的话，说明你以后还会更好的！”
　　“嗯！”
　　璎璎摇了摇尾巴，欢乐地向对方道谢。
　　不久那个男孩也轮到了，测出来的成绩不错，而璎璎因为是后来加进班里的，名次比较靠后，直到最后才轮到。
　　听到老熊猫仙叫她的名字，璎璎赶紧一蹦一蹦地跑到了罗盘前，她这么小小一只，比其他一些本该原形比她小的弟子都要小上一圈。
　　老熊猫仙看到璎璎上来，当即便眼前一亮！
　　他期待看到璎璎的结果很久了，可以说也等了不少时间。
　　他惊喜地打量着璎璎，这个小狐狸长得和她娘一般很可爱，毛茸茸的。她爹是仙君，娘亲亦好，兄长又这般出众，按理来说肯定资质不错，但是璎璎年纪确实小了点，也不是很拿得准。
　　老熊猫仙也没测过仙君的孩子，听说不同仙君的孩子也是有差别的，有些本身厉害的仙君夫妻，孩子没几岁大就能点亮十行甚至十二三行白条了！当初明佑是中途入学的，自是无缘得见，现在一定要好好看看。
　　老先生和善地说道：“善璎，你也把爪子放在中间吧。”
　　这个时候璎璎正歪着脑袋新奇地看着罗盘，小尾巴摇来摇去，很感兴趣的样子，听到老先生这般跟她说，她忙应道：“嗷！”
　　璎璎自己也想知道自己能点亮几条，高高兴兴地举起小爪子。
　　老熊猫仙和蔼地凑近去看。
　　璎璎将小爪子摁在了罗盘上……
　　下一刻。
　　……轰！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师父表面淡然其实肯定有动情还要离开的骗人瞬间，瑶兮真实的内心世界——
　　瑶兮：动情了干嘛要走呢，留下来一起白日宣淫不好吗。师父的想法真的好难懂。【歪头】


第六十二章
　　轰！！！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 瑶兮正心情愉快地在庭院里照顾花花草草, 她现在在院子里种了好多种花了，几乎每个季节都有新的花开，就连灵柚姐姐打量过后都夸她种得好, 爆声一响, 瑶兮立刻就感觉自己面前的花叶颤了一下，像是花朵也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瑶兮赶紧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只见山下书塾的方向从书塾屋顶上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
　　瑶兮一惊，赶紧从花盆前跳了起来！
　　山下也有一些熙熙攘攘的骚动, 似乎是不少人亦听到了响动。因为是书塾方向的巨大动静, 瑶兮一下子想到了璎璎, 紧张地要往外冲, 就在这个时候, 她遇到了同样手中持着剑、匆匆从后山飞身出来的师父！
　　“师父！”
　　瑶兮赶紧过去捉住他的袖子。
　　连瑾对她飞快地一颔首, 说：“过去看看。”
　　说罢，他直接将瑶兮往他身边一带，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半夹在胳膊里直接往书塾飞去。
　　以师父的修为, 两人自是飞得极快, 只是还没等飞到书塾，他们就遇到了从书塾出来的璎璎和送她一道往回走的小黑兔。
　　“连瑾仙君！瑶兮仙子！”
　　小黑兔在书塾中是稍大一些的孩子，平时很照顾璎璎，一见到他们夫妻两人就很激动，赶紧朝他们挥手。
　　连瑾和瑶兮也早早地看到了他, 一见到他带着璎璎，赶紧从云端上飞下来。
　　只见璎璎一见到他们两个就“嘤”了一声，垂着耳朵往后躲，可怜巴巴地缩在小黑兔哥哥身后，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瑶兮见状，心中一惊，担心情况地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大的烟，你们书塾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小黑兔表现倒是自然，只听他说道：“仙子，璎璎把书塾给炸啦！”
　　“啊？！”
　　瑶兮大惊。
　　小黑兔解释道：“今日是新生入学第一日，按照惯例是要给大家都用罗盘测仙力的，其他人测的时候都好好的，但是听说璎璎将爪子放上去的时候，罗盘一下子发出很亮的光，然后就爆炸了！”
　　璎璎本来是一只小雪团似的雪白的小狐狸，但她当时凑得离罗盘很近，整张小脸都给炸得黑黑的，现在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在黑漆漆的脸上无辜委屈又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看着怪惨的，但又有点好笑。
　　听到小黑兔的话，璎璎“呜嘤”了一声，又往后躲了躲。
　　瑶兮大惊失色道：“那你们人都没事吧？！”
　　小黑兔忙说：“没关系，人都没事！就是先生凑得太近，给炸回原形了，头看起来跟黑熊似的！还有罗盘把屋顶炸了个大洞，周围的桌案和蒲团也都烧起来了！先生们现在都在忙着灭火和处理之后的事，整个书塾都提前散学了，让我们这些年纪大一些的送年纪小的弟子回来，我认识璎璎，就过来送她了！既然你们已经过来，我就不上山啦！”
　　小黑兔是月红仙子的孩子，自是从小认识璎璎的。说着，他将自己身后的璎璎给露出来，蹲下身往连瑾和瑶兮的方向推了推。
　　瑶兮赶紧将璎璎抱到怀里来。
　　小黑兔说的那个罗盘，瑶兮也是知道的，那个罗盘看着小，可是上面的仙文十分复杂精细，能够容纳的仙力相当大，说起来也是比较高级的仙器，爆炸能够发出那样的巨响不奇怪，也亏得罗盘自身也有保护措施，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话说璎璎的爪子一摁下去罗盘就爆炸，该不是……璎璎的仙力把罗盘给撑炸了？这得要多少仙力啊？
　　瑶兮心头一紧，但现在她也来不及多想。
　　瑶兮吓得将璎璎抱在手上翻来翻去，确认她小耳朵小爪子都在，九条小尾巴也没有少一条，就是小脸被爆炸的烟气冲黑了点，没有受伤，总算松了口气。
　　瑶兮对小黑兔道：“今日真是麻烦你啦，谢谢，我也早点回家吧，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的。”
　　“不客气！”
　　小黑兔高兴地应道，然后便挥挥手自行回家了。
　　瑶兮抱着璎璎，转头看连瑾，道：“夫君……”
　　连瑾一顿，摸摸瑶兮的脑袋，冷静地道：“我去书塾处理情况，你带璎璎回去。”
　　“好。”
　　说着连瑾便又一摆衣袖，迅速乘着风往书塾的方向离去了。
　　等连瑾远到看不见了，瑶兮也赶紧抱着璎璎回到仙宅里。她马上取了脸盆和面帕，将璎璎抱到温泉边，温柔地用热水给她擦脸，将上面的黑迹擦掉。
　　璎璎依偎着瑶兮，担心地问道：“娘，那个罗盘很珍贵吗？”
　　瑶兮不得不颔首道：“还挺珍贵的。”
　　璎璎：“嗷、嗷呜……那书塾和先生……”
　　璎璎好像还想问什么，但最终也没问出口，几步窜过来，“啪叽”一下贴到娘亲怀里。
　　……
　　另一边，连瑾转瞬功夫就到了书塾。
　　他走到书塾的时候，几个先生还在紧张地灭罗盘爆炸引起的火势，火势不大，但毕竟是仙火，还烧了屋顶，不得不费些功夫，见到连瑾这么一尊仙君走过来，众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连瑾广袖一挥，整个道室的火苗顿时全都灭了。
　　仙君神情冷淡，小仙们有些不敢靠近，只有一位先生问道：“您是？”
　　老熊猫仙正要主动解答，还未开口，已听连瑾自己淡淡地说道：“我是善璎的父亲。”
　　众人皆是噤声。尽管早就听说璎璎是明佑的妹妹，父亲是一位仙君，但连瑾深居简出，除了老熊猫仙，谁都没有见过，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看到眼前真的出现了一位修为极高、仙气极盛的仙君，众人都不由屏息凝神，心中敬畏。
　　毕竟是书塾的先生，他们中有不少也是见过几位仙君的，只是仙君中本身也有差别，他们以前见过的仙君里，从没有像连瑾这么强的！他一身强势的仙气，凌然的剑气哪怕不出剑都能感受得到，尽管不知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但这位仙君只怕在九重天上都能排得上名号，绝非等闲之辈。
　　竟是这样的人！难怪会有明佑和善璎这么两个厉害的孩子。
　　这时，只听连瑾问道：“罗盘呢？”
　　先生们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瑾是问被善璎弄炸的那个罗盘。
　　其中一个先生连忙指指地面，示意罗盘还在地上。
　　淮瑾仙君冷眸轻移，那个罗盘已经完全支离破碎了，焦黑一片，周围的桌案蒲团也被仙火烧没了，可谓一片狼藉。
　　连瑾俯下身，手指轻轻在烧焦的罗盘上轻触了一下。
　　这时，老熊猫仙拄着拐杖，鼓起勇气上前道：“仙君，我们现在还要在这里讨论些事，我等会儿有些事还想当面和你谈谈，是关于善璎仙子的，不知等午后到仙宅去找你和瑶兮仙子行吗？”
　　连瑾的目光淡淡地从罗盘上移开，颔首道：“可。”
　　老熊猫仙松了口气，又和蔼地笑呵呵起来。
　　连瑾毕竟是仙君，仙力比其他人要强上许多，他又留在书塾里帮先生们处理了一下后续情况，等先生们说没什么事了对他连连道谢，连瑾才告辞离开。
　　他匆匆赶回仙宅里，可是第一时间没看到璎璎，只看到瑶兮团着尾巴趴在垫子上，正在庭院里晒太阳。
　　连瑾一顿，问：“女儿呢？”
　　瑶兮窝在软垫上，无奈地示意了一下自己胖胖的尾巴，道：“她躲在里面嗷，不肯出来了。”
　　说着，瑶兮将自己的尾巴翘起来一条，让连瑾看藏在里面的小狐狸。
　　只见瑶兮尾巴里真的藏着一只小小的璎璎，她把自己整个儿埋在里面，感觉到娘让她暴露出来了，她慌张地伸出小爪子拼命扑腾，直到将娘亲的尾巴捉住，重新拉回来盖回自己身上，一点缝都不留，像埋在棉被里一样。
　　连瑾：“……”
　　因为璎璎躲在里面，瑶兮的尾巴今日看起来特别大一团。
　　连瑾喉咙微滚，他俯下身，半跪在地上，轻轻碰了碰瑶兮的尾巴，唤道：“……璎璎？”
　　瑶兮也凑过去将尾巴打开一点蹭蹭她，安慰道：“不要紧的嗷，不就炸个书塾嘛，娘小时候要是能把书塾炸了的话会有很多朋友的嗷。”
　　璎璎：“嘤嘤！”
　　瑶兮继续安慰道：“爹娘不会怪你的嗷，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故意的，你看你爹回来啦，他也没有生气。”
　　说着，瑶兮又凑过去，埋在毛里舔了她好几口。
　　过了好久，璎璎才在尾巴里委屈地说：“娘亲，那你和爹爹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瑶兮舔舔她：“当然不会了！我们为什么要不喜欢你呀？你是我们的小毛球啊。”
　　连瑾没有瑶兮那么会表达，但眼眸沉静，亦在旁边简单地道：“不会。”
　　听到爹娘都开腔了，璎璎总算有点放心下来，但她旋即又问：“那、那罗盘怎么办呀？会不会很贵的？”
　　连瑾回答：“我问过了，书塾今年的弟子已经测完了，明年之前都用不着。这种罗盘我师门那里有不少，我写信让他们送一个过来还给书塾便是，至于损毁的书塾道场……我刚刚已经过去处理好了。”
　　连瑾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到地上道：“我顺路给你和兮儿买了甜糕，你出来和娘一起吃吧。”
　　瑶兮和连瑾夫妻两人一人一语，连哄带骗安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将璎璎哄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从娘的尾巴里探出头，然后马上就被娘舔了好几下，璎璎赶紧也舒服地蹭蹭娘。
　　一家三口十分温馨，瑶兮也很意外师父竟然会给她和璎璎带甜糕，不过她的确很喜欢吃，弄了一块给璎璎，瑶兮自己也开心地吃了起来，但她吃到一半，注意到师父自己没有动，一直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们，便友好地问道：“你吃吗？”
　　甜糕一方共有四小块，师父即便吃一块也是够分的。
　　但连瑾摇摇头：“不必。”
　　瑶兮自己吃了两块就吃饱了，留下璎璎还在小口小口吃得满嘴碎屑。
　　瑶兮其实还是很在意那个罗盘怎么会爆炸的事，她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询问。
　　但就在这时，仙宅外来了客人。
　　老熊猫先生是来见瑶兮和连瑾说璎璎的事的，书塾那边的事情处理好，第一时间就如约拄着拐杖来了。
　　但璎璎才刚刚从尾巴里出来，见到先生吓了一跳，连忙丢下吃了一半的甜糕，迅速地躲到娘亲后面，从后面忐忑地探出头。瑶兮事先不知道情况，忙化成人身，上前迎接客人。
　　谁知老熊猫先生一点儿都没有责怪的意思，一进来就是笑容满面的。
　　他一被连瑾和瑶兮接到院子里，刚坐下，立刻红光满面地惊艳夸赞道：“连瑾仙君，瑶兮仙子，善璎这个孩子的天资真是太厉害了！实在了不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自闭了。QAQ
　　今天也舔秃这么多，完美。【叉腰】


第六十三章【补了不少】
　　瑶兮听到先生的形容, 不由一懵，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老熊猫先生精神抖擞, 脸上都泛着激动的光芒。
　　却听他激昂地接着道：“我们后来仔细检查过了, 那个罗盘不是偶然坏或者被碰坏的，就是璎璎测出来的仙力过高，超过了罗盘能够测试的范围，硬生生炸掉的！才三岁就有这等仙力了, 璎璎这个天资, 也不知道几千年才能出一个啊！”
　　老熊猫先生说得手舞足蹈激动万分，瑶兮却是心里“咯噔”一声。
　　那个罗盘, 真是因为璎璎仙力太强炸了的？
　　瑶兮面上困惑，此时却不能当着老先生的面立刻表现出来, 只得忙道：“先生过奖了。”
　　“没有没有！”
　　老先生连连摆手, 显然是真的振奋极了，脸颊红润得像是阳春三月的晨光。
　　他看向躲在爹娘后面的璎璎，夸张地称赞道：“那罗盘虽说不是最高级的, 但仙力范围足足也能测二十行啊！老朽在这里教书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孩子能够测爆过！老朽到现在在山海仙境见过的最出众的两个孩子, 一个是明佑, 一个就是璎璎了！璎璎现在才这么小，将来真是前途无法限量啊！”
　　“嗷呜？”
　　璎璎本来躲在爹娘背后, 以为自己这回肯定要被责骂了，老熊猫先生上门搞不好是来兴师问罪的，谁知听了一会儿竟发现对方似乎没有一点儿责怪她的意思, 还不停地大力夸奖她。
　　璎璎耳朵尖颤颤，不由壮着胆子怯生生地从爹娘身后渐渐冒出脑袋。
　　老熊猫仙仍旧对明佑和璎璎的事津津乐道：“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都是父母教育得好啊！这么出色的两个孩子能在我们书塾入读，哪怕只是入读一阵子，我们也是极高兴的！将来他们兄妹两个出人头地，我们书塾也能够与有荣焉！”
　　他又对璎璎笑着道：“璎璎，你今日的表现真是极好啊！太出色了！现在的仙力竟然就已经能将罗盘测坏了，你年纪还比其他人小些！日后也务必要好好修炼，让老朽和其他先生更加惊喜啊！”
　　老熊猫仙不仅没有责怪她，还将罗盘爆炸说得像件好事似的，他不遗余力的赞赏让璎璎大为惊喜，璎璎终于恢复了自信，从爹娘身后走了出来，甚至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璎璎高高兴兴地跑到老熊猫仙面前，“嗷呜”叫了一声，算是承诺，欢快地蹦来蹦去。
　　老熊猫仙笑得眉毛弯弯的，伸手轻轻摸了摸璎璎的脑袋。
　　老熊猫仙和瑶兮、连瑾寒暄了一阵，又是使劲夸了璎璎和明佑一通，一看天色将晚，这才笑眯眯地起身道：“时间不早了，那老朽今日就先告辞啦！”
　　瑶兮赶忙起身相送，连瑾亦一道站起身来。
　　等将老熊猫仙送走，瑶兮才一转头惊异地看向师父！
　　璎璎现在觉得自己很厉害，已经开心得跳来跳去了，但瑶兮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带过去。
　　将罗盘直接炸掉，这得是有多少仙力？！
　　尽管璎璎是他们两个的孩子，但瑶兮很确定璎璎发生这种事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她！她震惊地盯着师父，就算是九重天上其他仙君的孩子也从来没听说谁能把罗盘都弄坏的……
　　瑶兮一直都知道师父很强，放眼整个仙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仙君，可是师父这般……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师父神色清冷，他察觉到瑶兮的目光，一双黑眸迎了上来。
　　瑶兮的头脑隐隐发晕，只是璎璎还在周围兴奋地蹿来蹿去，她也不好直白地问师父这个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璎璎在院子里跑了小两圈，又跑回瑶兮脚边，瑶兮赶紧将她抱起来。
　　璎璎蹭了蹭娘的下巴，她摆摆尾巴，忽然小声地说道：“娘……”
　　瑶兮问：“怎么啦？”
　　璎璎好奇地说道：“明佑哥哥他……”
　　璎璎今天听到了不少关于明佑的话题，本来“兄长”这个词在她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今日之后，她不由对这个没有见过的人更为好奇，只是话到嘴边，璎璎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她歪了歪脑袋，说不下去了。
　　璎璎这么小，本来就偶尔会不知道怎么表达，瑶兮见她不说了，也没有太在意，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天晚上，瑶兮将璎璎抱在怀中缓缓哄睡着了，等看着璎璎软趴趴地眯起眼睛，小耳朵也垂下来了，瑶兮才将她安稳地放到床上，然后一把揪住师父的袖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连瑾：“……”
　　连瑾始终坐在瑶兮身边，安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此时突然被瑶兮葱白的手捉住袖子，他微微一滞，视线与她对视。
　　瑶兮接着说道：“璎璎的仙力怎么多到将罗盘炸了的？！这个和我没关系，一定是因为你呀！”
　　连瑾握住瑶兮拉他袖子的手，顺势拥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多少有些安抚之意。
　　瑶兮却越想越慌。
　　她想到在遥剑仙居的时候，其他弟子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名讳；明明师父和淮风仙君是师兄弟，但师兄师姐们从不叫他师叔，都尊敬地唤他仙君；明佑身为南海龙太子，面对师父时也多次表现出恭敬谦虚之态……
　　瑶兮问道：“师父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呀？！你难不成非常厉害吗？”
　　连瑾凝视着瑶兮喉咙微动，道：“兮儿，我没有骗你的意思，亦无意瞒你。”
　　他说：“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会慢慢找机会告诉你。”
　　瑶兮对这个“慢慢”意见很大，她在连瑾怀里使劲乱动，说：“那你今日就一点都不告诉我呀！”
　　连瑾被她动得无法，想了想，翻手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到她手上。
　　瑶兮看到师父递给她的仙牌，眼前一亮。
　　仙界的神仙们都有仙牌，方便表明身份、出入不同场合，只是不同仙品的神仙用的仙牌材质不同，最寻常的小仙大多是木牌，按照各种情况再分木的品种，而仙君可以用玉牌，玉的质地自然也有差异。师父本来用的那块仙牌就是最上等的灵玉，极为光润通透，但他现在递给她的这块，明显和他之前用的不同。
　　师父果然还有别的身份！
　　瑶兮将这块仙牌接过，只是她才拿到手中，就不禁怔了一下。
　　师父这块仙牌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居然一到手中就感觉到比原先那块重了不少，不止是玉牌，而且牌身有三层玉面，每一层似乎都是相当贵重的古玉，雕着精美的玉纹，手感顿时就比寻常仙牌庄严厚实了许多。
　　她赶忙将玉牌翻过来，想去看仙牌上的字，可是却见玉牌正面刻的几个大字形状极为复杂，她根本不认识！
　　瑶兮翻来翻去地看，道：“这是什么呀？”
　　连瑾回答：“上古仙文。”
　　瑶兮：“？？？”
　　瑶兮一惊！
　　上古仙文是上古仙神诞生之初用的文字，上古神祇总共也就没多少人，后来从凡间飞升上来的修士妖灵越来越多，总不能全都重新学一遍写字，便逐渐衍伸出了新的仙文，上古仙文已经很少用到。因为没有必要学习，瑶兮自然是不认识的。
　　不过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连瑾出生的家族一定非常古老，而且祖上就是上古仙神，就像明佑出身的南海龙宫那般。
　　连瑾镇定地缓缓说：“你不用担心，璎璎这般的仙力是正常的，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伤害，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连瑾说得冷静，可是瑶兮却平静不下来。
　　连瑾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想了想，伸手去握她的手。
　　瑶兮感到师父有调动仙气的意思，下意识地一躲，紧张道：“做什么？”
　　连瑾说：“将你的心剑取出来，把这个坠在剑上。”
　　他是看瑶兮觉得不安的样子，方有此举。
　　尽管他的确有两块玉牌，但将这一块放在瑶兮这里，日后他若再想去重要的地方，势必要带瑶兮同往。
　　这是一个承诺。
　　瑶兮也意识到了师父的意思，面上飞上红霞，她仓皇地将仙牌往师父身上塞，塞回他怀里，用力拍了拍，飞快地道：“不用啦！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快放回去！收收好！”
　　连瑾：“……”
　　连瑾无言，见瑶兮坚持，只得将玉牌重新收了起来。
　　不过他看瑶兮好像不生气，这个话题已经告一段落了，总算微微安下了心。
　　连瑾气息稍沉，将瑶兮轻柔地拥入怀中。
　　此时夜已经慢悠悠地深了，明月高挂在天空，气氛悠然。
　　今日是十五。
　　连瑾其实一直默默在心里算的，瑶兮每过几日就会有一天比较爱撒娇，今日差不多到日子了。他们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夫妻生活了，连瑾表现得比较内敛不想冒犯，但心中并非是不期待的。
　　他低下头，埋首亲吻她的耳垂和脖颈，瑶兮有点害羞，但也没躲。
　　连瑾俯下身将她压在榻上，沙哑地低声暗示询问道：“我们将璎璎抱去隔壁？”
　　“算啦，我今天觉得累了。”
　　瑶兮其实略有心动，但是她毕竟没有把师父的底细问出来，想想还是有点不高兴，师父的脸长得再英俊也不开心了，决定拒绝他。
　　于是她迅速地将师父一把推开，转身将璎璎搂进怀里抱好，摆出决定睡觉的样子。
　　连瑾：“……”
　　连瑾无法，安静地盯了她们两个一会儿，看瑶兮真的抱着璎璎一动不动了，甚至快睡着了，也只好在她们身边卧下身子，闭目清神。
　　……
　　一转眼又过了好些日子。
　　这日一早是个晴日。
　　璎璎辰时就自己去书塾了，瑶兮偷偷摸摸跑去送她，等她揉着眼睛回来时，却正好飞来了一封信。
　　瑶兮赶紧将信拿到手上，翻手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淮瑾仙君、瑶兮师姐敬启”。
　　瑶兮赶忙将信拆开，只见明佑的字迹印入眼中。
　　淮瑾仙君、瑶兮师姐：
　　久疏问候，敬愿安好。
　　一别三年，不知仙君与师姐如今可还顺利？
　　我娘之疾如今修养三年已经无碍，医官确认下月便可痊愈。
　　明佑在南海龙宫从未忘却仙君教诲，亦感激师姐悉心照顾教导，如今娘亲已经病愈，我准备在下月择日返回山海仙境，继续跟随仙君修炼。
　　还望仙君与师姐莫要责怪。
　　明佑
　　明佑的信写得简单，但很认真，字迹清晰干净。
　　瑶兮一见就十分惊喜，忙挥舞着信去寻师父欢喜地道：“师父！师父！明佑马上就要回来啦！”
　　……
　　同一时间，南海龙宫。
　　此时此刻，明佑正坐在南海龙宫一间书房的窗边看书。
　　南海龙宫是一整座位于海底的水晶宫，阳光永远能够抵达仙境，浸沐了阳光的海水显得愈发清透澄亮，仿若流动的宝石一般。
　　屋室内一室书香，明佑端坐在书前，眉间微蹙，手指卷起书页缓慢翻页。
　　突然，一个南海龙宫的仙官敲了敲门，轻唤道：“太子，有您的书信来了！”
　　明佑指尖一定，说：“给我吧。”
　　等仙官将书信递到他手上，他又道：“多谢。”
　　明佑熟练地将书信拆开，看到上面的字迹，神情便是一松。
　　果然是瑶兮师姐写来的信。
　　瑶兮师姐在信上欢迎他早日回去，还大致说了他们现在在山海仙境的状况，三年间足够山海仙境发生许多事了，璎璎已经顺利出生了，现在在上书塾了。
　　看着瑶兮师姐语气轻快地谈论着他们在山海仙境的事，明佑不禁一顿。
　　原来瑶兮师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过三岁这么个年纪，怎么已经在上书塾了呢？还有淮瑾仙君如何了？他现在和瑶兮师姐相处得还不错吗？
　　瑶兮写信毕竟篇幅有限，她也只会写自己觉得重要的内容，并非方方面面都能顾及得到，明佑有许多地方存着疑惑。
　　这时，仙官谦和地问道：“太子，您意下如何呢？”
　　明佑略一思索，便道：“开始准备仙车吧，我下个月初便启程去找淮瑾仙君，你们不用跟来，我一个人即可。”
　　……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不到的时光，明佑和瑶兮他们书信来往数封，大致确定了返回山海仙境的时间。
　　短短半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
　　明佑准备要回来的事，瑶兮和连瑾倒不会特意和璎璎说上许多，故璎璎一直在山海仙境过着平静而欢乐的日子。
　　直到这一日，她从书塾散学回来时，看到自家门前停了一辆没见过的华美仙辇，仙辇前站了一个没见过的如玉如璨的俊美少年。
　　时值浓秋，屋外红叶徐徐飘落。
　　爹娘似乎已经在了，瑶兮看到她，笑着招手道：“璎璎，快过来！”
　　少年侧首看她。
　　只听瑶兮介绍道：“璎璎，这位便是你兄长——明佑。”


第六十四章
　　明佑站在秋树下, 端清如玉石一般。
　　璎璎出神地看着他。
　　她已经从许多人口中听说过兄长明佑的事了，但她长这么大以来，却还是第一次真正见他。
　　哥哥长得很英俊，比书塾里长相最标致的男孩还要好看。他比与璎璎同班的人都要年长一些, 他眉眼清秀, 身着锦绣，腰间系着玉，有一种与其他人不同的气质。
　　璎璎在看明佑的时候，明佑亦在打量着她。
　　明佑有一刹那的惊讶。
　　明佑离开山海仙境已经有三年了，在他的记忆中, 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的孩子还怀在师姐肚子里没有出生，他离开前还摸过师姐的肚子, 可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璎璎，小小白白的一团, 毛蓬蓬的, 耳朵尖尖小小，身后还拖着九条毛茸茸的白尾巴，竟然已经是能跑能跳的小狐狸了。
　　明佑之前已经从瑶兮师姐寄来的信中知道他们在山海仙境的情况, 也早在璎璎刚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生了个女孩，还取名叫善璎，但是亲眼所见, 明佑还是有种惊异之感，一时真实地感受到了时光荏苒的奇妙。
　　瑶兮见璎璎没什么动静，以为她是见到不熟悉的人怯场害羞了, 便先对明佑道：“总之先进屋子吧，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地方，先将你的东西安置一下。”
　　瑶兮又将璎璎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哄她道：“璎璎，快叫哥哥呀！”
　　璎璎看着陌生的明佑有点羞涩，但还是乖巧地软糯唤道：“……哥哥。”
　　叫完，璎璎抬起一点耳朵，忐忑地观察着明佑的神情。
　　“……”
　　明佑听到这个称呼停滞片刻。
　　他来之前，瑶兮就反复提醒了她山海仙境的现状，明佑并非全无准备，只是他到底年少又不善说谎，话到嘴边却觉得喉间干涩，最后只能故作平静地应道：“嗯。”
　　声音一出口，明佑自己都觉得自己笨拙。
　　但瑶兮却很自在地说道：“你们兄妹二人许久不见，等日后慢慢再熟悉吧！兄妹连心，肯定很快会熟悉起来的！先不要在这里干站着了。”
　　新出炉的一家四口四人简单地互相打了招呼，不等明佑再想出什么话来，瑶兮就将璎璎暂且交给师父照顾，主动热情地对明佑说道：“那我带你到院子去！”
　　明佑正好也觉得局促，连忙应道：“好。”
　　他又略一行礼，礼貌地道：“有劳了。”
　　“客气什么。”
　　瑶兮笑着说。
　　她高高兴兴地领着明佑去了他在仙宅这边居住的小院。
　　璎璎回来得巧，瑶兮其实也才是初初见到明佑，时隔三年重见，难免有生疏惊奇之感。一边领着，瑶兮一边也不禁注意起明佑现在的模样。
　　明佑今年已经十岁，快要十一岁了，他明显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面颊似乎自然清瘦了一些，轮廓更为清晰分明，孩童的外貌逐渐褪去，外形变得更似少年，甚至已经隐隐有了英俊的模子。
　　等离开璎璎的视线范围之内，明佑看上去显然轻松了一些，方才腆着脸再度郑重地行礼道：“好久不见，瑶兮师姐。”
　　“明佑。”
　　瑶兮笑嘻嘻地应道。
　　周围没有旁人，两人三两句话下来，马上便重新热络了不少。
　　明佑正在自己用仙术运行李，瑶兮注意到明佑这回带过来的东西不少，与上一回的狼狈相比，这次可谓准备周全，铜锁箱子一箱接一箱地从仙车上卸下来送进屋子里，而且每一个箱子看起来都沉甸甸的。
　　等将箱子送进屋中以后，明佑将它们打开来检查。
　　瑶兮只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晃得她眼睛疼，饶是早早就见识过明佑的财力，瑶兮还是被这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惊到了，说：“你这回带了这么多？！”
　　明佑被瑶兮一说，脸就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爹娘担心我在这里要用钱财，若是手头没有闲钱生活会十分拮据窘迫，这才让我稍微带了几箱，让师姐见笑了。”
　　“没有没有……”
　　瑶兮惊诧地看着地上那一排排的宝箱，觉得哪怕只带一箱，也不能用“拮据窘迫”来形容。
　　不过明佑毕竟是龙太子，出手比寻常人阔绰些也是很正常的事。
　　瑶兮关心地询问道：“明佑，你娘的身体还好吗？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吧？”
　　“已经没有大碍了，师姐不用担心。”明佑认真地回答，“我这次回来也是爹娘应允的。”
　　说到这里，明佑端重地又向瑶兮行了一礼：“日后，要请师姐和仙君多多关照了。”
　　……
　　明佑毕竟在山海仙境住过一段日子，对仙居内的各个位置都很熟悉，马上就顺利安定了下来。
　　明佑向学之心极为强烈，他暂时不用再去书塾，因此第二日就开始重新跟随淮瑾仙君和瑶兮学剑。
　　因是久别重逢，连瑾自是要审查明佑这段时间的功课。
　　连瑾淡淡地道：“你便将我之前教过你的内容，先演示一遍吧。”
　　连瑾先前也教过明佑一些基础的心诀剑式了，谁知他开口之后，明佑却没有立刻开始动。
　　他腼腆地主动上前一步，说道：“仙君，在此之前，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
　　下一瞬，只见明佑闭目凝神，身上的仙气渐渐有所变化，在仙气凝聚的过程当中，他抓准时机将手向前一伸！马上就凭空抓出一把仙剑来！
　　瑶兮一惊，继而万分惊喜地道：“你修出心剑啦！”
　　明佑手上的是一把细长的青剑，正与他的身量相当，剑周身都是淡淡的仙气，正是明佑的气息。
　　明佑又是欣喜又是谦虚地道：“是，我前年在龙宫自行按照仙君教我的心诀修炼时，忽然似有所感，便感觉到心中有这把剑了，只是还不太稳定，维持不了太久。”
　　明佑说的话瑶兮也看得出来，他心剑上的仙光的确黯淡了些，剑身似乎也有点透明。不过明佑是在无人教导的情况自己悟出来的心剑，他当时走得匆忙，连瑾还没来得及将悟心剑用的全部心诀剑式都交给他，能够凭着这样残缺的内容开悟练出心剑，无论如何都算得上天赋异禀、天资聪颖。
　　瑶兮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可是你现在才十岁呢！而且当时内容都没学完，已经非常厉害啦！”
　　明佑面颊微红，谦逊地道：“师姐过奖了。”
　　明佑微微低下头，十分认真地说：“我修炼心剑用的时间用得太长了，足足用了近两年，远远不及师姐。”
　　瑶兮一愣。
　　她当初修炼心剑的确只用了一年不到，但瑶兮回想她修炼心剑时的情景，师父几乎是日夜陪在她身边，一点点耐心地纠正她的动作、听她一遍一遍背心诀，教她调理气息，甚至用自己的仙气帮她熟悉气息流转的脉络。
　　她修出心剑那一日，是她第一次见到师父淡淡地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师父笑起来其实比平时更好看。
　　大家都说淮风仙君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实际上师父一旦和缓下来，感觉比他更为温柔。
　　仔细想来，她可能就是那一日真的爱上了师父。
　　师父冷心冷情，脸上表情也很寡淡，可的确在她的事情上倾注了极多的心力，如此她才好不容易修出了心剑。明佑师弟不要说课其实没听完，其实师父教他的时候也没有教瑶兮自己这么尽心，明佑的条件比她要差多了，更何况他年纪这么小，悟性见识本来就受影响。
　　瑶兮心里忽然紧了一下。
　　这时，却听连瑾颔首道：“嗯！很好！那你便用心剑演示给我看吧。”
　　“是。”
　　明佑应道。
　　明佑得到了淮瑾仙君的夸奖，心情显然有所振奋。他马上整顿旗鼓，立身举剑，恣意地在空地上演示起来！
　　尽管很久没有回山海仙境了，但明佑一招一式都极为标准漂亮，一看便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松练出来的，明佑在龙宫一定每日都有刻苦修炼，这才能像眼前这般娴熟。
　　瑶兮看了也觉得明佑练得完美，远胜她同一水平之时，瑶兮看了眼自己手中雪白的仙剑，忽然感到有些羞愧。
　　等明佑将一整套剑式，连瑾亦公正地夸赞道：“你练得非常尽心，已经很出色。”
　　“谢谢仙君。”
　　明佑得体地道谢道。
　　连瑾照例教瑶兮和明佑两人分别练剑，两人今日都颇为专注，于是进展颇快，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练剑便结束。
　　连瑾将剑背立在身后，转身要离开。
　　这时，却听明佑突然着急地上前一步，慎重地追道：“仙君！”
　　连瑾回过头。
　　瑶兮本来心不在焉地打算追着师父走了，却被明佑这一个叫声留住，她疑惑地侧过脑袋，却见明佑神色凝重，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样子。
　　明佑道：“我初回山海仙境，还有话想同仙君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连瑾眸色依旧如夜潭一般深沉，看不出心中所想。他静幽地看了眼今日不知为何心神不宁的瑶兮，然后又看了眼明佑，对瑶兮略颔了下首，示意她可以自行离开，这才对明佑说：“可。”
　　他说：“你随我来吧。”
　　“是。”
　　明佑连忙追了上去。
　　连瑾将他带到自己的书房，打开书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明佑紧随其后，只是他刚踏进这处淮瑾仙君的私人领地，步子当即是顿了。
　　明佑给吓了一跳。
　　淮瑾仙君的书房里，居然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瑶兮师姐的画像！
　　从墙面到桌角，几乎明佑一眼望去能挂放东西的地方都放满了瑶兮师姐的画像，这些画像有些看上去时间有点久了，有些明显才是新画的，但是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真！画上的瑶兮师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情笑貌简直就和之前在外面蹦蹦跳跳练剑的那个瑶兮师姐一模一样！
　　明佑之前就撞到过一次淮瑾仙君偷偷看瑶兮师姐的画像，但当时才只有一幅，还明显是别人画的，明佑无论如何没想到现在居然增加到这么多！有些画璎璎也有在里面，而且看手笔，居然似乎全都出自淮瑾仙君本人之手！
　　明佑咽了口口水。
　　连瑾大约是之前被他撞见过一次，现在索性也不特意隐瞒了。他从容地走到书房里坐下，神情平静，看向明佑问道：“你寻我，是为何事？”
　　明佑听到淮瑾仙君的声音赶忙回过神，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正事来。
　　明佑定了定神，略带担忧地出声说：“其实我想问的不是别的……”
　　明佑顿了顿，忐忑地问道：“仙君，你打算何时回去继承帝位？”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我后来凌晨一点加了一千字左右，写到明佑出场了，有看得早没看到妹子可以倒回去看一眼嗷。
　　===
　　其实之前有一章想描写一下熊猫的叫声，结果我查了下，熊猫的叫声居然是咩咩？？
　　咩咩？？？？
　　咩咩？？？？？？
　　不是，这玩意儿长这么大一只叫声居然是咩咩？？？？
　　熊猫这个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太猎奇了吧？这玩意儿真的是熊吗？=口=
　　长得乖吃竹子性格呆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叫声都走可爱风……到底要怎么进化才能进化成这样，难道大自然真的靠可爱也可以活下来……？
　　搓揉你萌ww


第六十五章
　　淮瑾仙君动作微滞。
　　书房间的空气一时凝结。
　　明佑问这话时心跳极快，但他看淮瑾仙君却像是并不意外他所说的话一般, 眉眼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只见淮瑾仙君不答, 只伸手缓缓倒了杯茶, 将光润玉透的小茶盏拿在指尖把玩。
　　明佑等了一会儿，见淮瑾仙君不说话，只好打着胆子继续解释道：“仙君，我在南海龙宫的时候，天帝和天后娘娘联系上我爹娘了。”
　　“他们知道我之前跟随在你身边学习, 所以特意书信过来询问我，关心你这段时日的近况。”
　　“天帝和天后娘娘说你最近两三百年很少联络他们，上一次回九重天天宫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尤其你历劫结束才一百来年，他们颇担心你的情况。”
　　“他们说若我再回来见你, 也当面问问你的想法。”
　　明佑少年老成，即使是这样的话题也没有怯场，竭力说得沉稳。
　　明佑努力回想着天帝天后那几封信的内容, 争取一个细节不漏地复述给淮瑾仙君听，但是淮瑾仙君一丝不乱的神色, 又让明佑有些许心慌。
　　明佑不由再次问道：“仙君，你准备何时回去啊？”
　　淮瑾仙君语气平和地说：“再等等。”
　　“可是……”
　　明佑隐约有问题想问，可是淮瑾仙君冷然的神情又让明佑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他抬头看向淮瑾仙君。
　　淮瑾仙君依旧是那张清俊无瑕的面容, 修眉清眼，鼻梁修挺，气质高洁淡雅如雪莲, 无一处可挑剔。
　　这张冷玉似的脸从很久以前就没有变过。
　　而这幅相貌，无疑是明佑自幼就极为崇拜的天庭太子。
　　淮瑾仙君十五岁就离开天宫外出历练，距今已有上千年，仙界不要说见过他，就连知道他名字的神仙都没有几个。
　　不过，明佑却深深记得他爹娘小时候告诉他的话。
　　连瑾太子天资之高极异于常人，出生时足有八十一只凤凰领着数万彩鸟感召而来，绕天宫华顶飞行七日七夜才走。
　　连瑾生来沉默少言，却能辨识数种文字，轻易运转自身仙气，遇事过目不忘，十三四岁便习完了千百年的课业，让天庭先生仙官一筹不展，不知还有何事能够教他。
　　他文韬武略无一不好，天地万象无所不能，后来他十五岁主动提出离开天宫到仙界修炼，拜上古剑君为师，入师门第三日便悟出了心剑，从此长居遥剑仙居，时时同寻常神仙一般四处游历、响应天命，不露身份隐姓埋名仅仅数百年，哪怕不显太子的光华，世间也有了举世闻名的淮瑾仙君。
　　哪怕连瑾有意收敛风华，在明佑眼中，他也无疑是那个自幼惊才绝世的天庭太子。
　　明佑憧憬连瑾这样的人。他自幼也被说天赋远胜于他人，可不愿因此居高自傲，故自得知连瑾的内情后便立下宏志要拜淮瑾仙君为师，哪怕早早离家也在所不辞。
　　只是连瑾今年已有千岁有余，在仙界无疑还是甚为年轻的神仙，但他已经历过帝王劫，其实完全到了可以继承帝位的修为年龄。
　　明佑年少，对许多事情都不甚理解，但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为连瑾担心地道：“我不知道仙君是有什么打算，但天帝和天后娘娘，似乎有些着急。”
　　连瑾说：“我明白。”
　　明佑忽而又是一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所顾虑一般担忧地道：“还有善璎和瑶兮师姐……她们的事怎么办？天帝和天后娘娘那里，仙君你探过口风了吗？”
　　明佑说得迟疑，他知道淮瑾仙君这两年和家里联络不多，和瑶兮师姐又是偷偷跑到山海仙境来的，未必有告诉天帝天后。
　　明佑原是这样想的，还为瑶兮和璎璎两人忧虑，谁料淮瑾仙君闻言淡然地道：“你不必担心，我在成亲之前，就已将实情告知父母。”
　　“诶？！”
　　这下换明佑大为吃惊，他千想万想，在家里为自己未来想拜的师父出谋划策，不知愁掉了多少头发，却没料到淮瑾仙君竟然早就处理好了？！
　　说来也是，淮瑾仙君何等周全通透的人，如何会等到需要他来出主意？
　　明佑的小脸一下子窘迫地红了，说：“我明白了。对不起仙君，是我多想了。”
　　明佑的目光又不由移向书房中四面都挂满的瑶兮师姐的画像。
　　连瑾虽样样出众，但明佑以前从未听过他在绘画上用心，应当过去是没怎么练过的。
　　可此时每一幅画像上的师姐都是美眸清目，笑靥如花，皎若清风明月，灵如芙蕖出水，情态灵动，一眼就能看出作画人一笔一笔执笔描摹之用心。
　　明佑年幼，其实不解何为情物，但他看到这般场景，也能觉察出淮瑾仙君对瑶兮不同。
　　或许这便是情根深种。
　　明佑出神地想道。
　　明佑不禁感慨地说道：“仙君，是不是这便是很喜欢师姐？”
　　连瑾一愕。
　　明佑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自己问得莽撞，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下就说出口了。明佑面上一窘，忙改口道：“对不起仙君，我问得太多了。”
　　连瑾倒是回过神，清清淡淡地应道：“无妨。”
　　明佑其实很想知道天帝天后知道这桩事后的反应，可见连瑾没有要说的意思，明佑也只好强压下好奇。
　　只是这个时候，明佑忽然有点难受，不安地挪动脚动了动。
　　连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抬眸问道：“你头不舒服？”
　　明佑素来沉稳，虽是少年却也很懂礼数，但他今天本应站直，却已经小幅度地移了好几步了，而且时不时就会偏一下头，都是尽量隐藏的小动作，并不明显，可是淮瑾仙君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明佑像是脑袋上有什么地方不习惯一般。
　　明佑没想到他竭力隐藏还是被仙君察觉了，脑中一热，腼腆地解释道：“不瞒仙君，我其实上个月开始已经有点开始长角了，最近脑袋都觉得痒。”
　　说着，明佑应当是真的很难受，见淮瑾仙君的表情应当是应允的样子，便伸手挠了挠脑袋。
　　他说：“还有……我最近长得也比原来快许多，经常都要蜕麟，可能有时候会要借用仙君后山上的瀑布。”
　　明佑今年十岁，的确正是龙身生长的年纪，他平日不大变换形态，但只怕这段时间，他的原形要比原来增长许多。
　　连瑾能够理解他的难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颔了首。
　　明佑松了口气。
　　他看淮瑾仙君神色镇静，没有再打扰的意思，窘迫地道：“我过来主要就是传达刚才那些，应该都已经告知仙君了，明佑已经无事，便先告辞了。”
　　说罢，明佑迅速地行了礼，便匆忙告辞了。他大约是觉得自己之前说错了话，表情赧然不已。
　　淮瑾仙君却是在听到他的话后还有些错愕，良久没有恢复过来。
　　他的神情冰冷，难以辨别情绪。
　　许久，连瑾冰冷狭长的墨眸落到周围的画卷上。
　　他本来只是想画几幅，将瑶兮画得好看些，但画来画去即使再像也总觉得差了哪一处，不知不觉就画了这么多。
　　他心爱瑶兮。
　　画卷即使再神似再美，终究不是她。
　　平日里瑶兮来的时候，他会将画像收起来。
　　他永远画不出他的小狐狸，但却忍不住让书房里也挂满她的样子。
　　连瑾又在书房中坐了一会儿，目光在瑶兮的画像上长久留驻，他站起身，指尖轻轻拂过已干多时的墨迹。
　　过了许久，连瑾的心情渐渐平复，这才从书房中走出来，谁知路过庭中的时候，连瑾的步子也不觉顿了下。
　　瑶兮正在庭院里。
　　她在庭院中努力地练剑，看上去已经练了许久，鬓边的头发都被汗湿了。
　　瑶兮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在花园附近跑来跑去地种花，或者叼着个垫子找什么好地方晒太阳呢，见到她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练剑，连瑾不由有些意外。
　　今天上午他已教了瑶兮和明佑一个半时辰，瑶兮一直很专注，还是比较吃力的。而刚刚他又与明佑在书房中交谈许久，后来又是久坐，算下来若是瑶兮一直在练，只怕都有快两个半时辰了。
　　这么长的时间一直练剑，强度很大、在瑶兮身上比较少见不说，对身体也是很严重的考验，只怕瑶兮这会儿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话虽如此，他见瑶兮虽然面色惨白、汗如雨下，表现得明显疲惫，但还是将每一个剑式表现得极为标准，眼看已经炉火纯青。
　　连瑾看得心疼，走上前去从中间拦下她，蹙眉道：“别练了，休息下吧。”
　　瑶兮是真的不敢停歇地练了许久，一被师父截腰抱住拦下来，她还是气喘吁吁的。
　　连瑾耐心地等着她气顺，询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练？”
　　瑶兮脸上的着急之色还没褪去，她听师父问起，连忙焦急地说道：“我今天看到明佑练剑了，他进步的速度好快！而且他今年才十岁呀！大师姐十岁都还没入门修心剑呢！我觉得好羞愧，我不能再懈怠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修为连明佑都比不过了！”
　　瑶兮神色惭愧焦虑。
　　她是有危机感了。
　　她这段时间在山海仙境和师父两人生活得太过惬意，生了璎璎以后，因为璎璎太可爱了，瑶兮实在忍不住叼着她满屋子跑，每过一刻钟就要跑过去看看，逐渐玩狐丧志，没有了在遥剑仙居时那般稳定的修炼氛围，她修炼时间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再加上仙界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山海仙境这里又悠闲，瑶兮这段时间玩璎璎、种花种草、和邻居谈天玩乐，过得不亦乐乎，甚至都要喜欢上做糕点了，再这样下去，瑶兮简直怕自己再过两年连小师弟都打不过。
　　瑶兮越想越焦虑。
　　师父第一次对她笑就是她修出心剑那时，瑶兮上仙界以后那么努力修炼，一半是知事知天道，明白要上进了，一半也是为了早日修成真正的仙身不要让师父失望，想让师父多注意她一些、对她刮目相看。
　　瑶兮愈想愈是难受，明佑聪颖刻苦、又是淮风仙君力荐给师父的小龙太子，她若是再不思进取，只怕师父对她那点对弟子的喜爱和包容都要转移到明佑身上去了！如此怎么能再清闲下去呢！
　　瑶兮站在师父身前，想得一急，手不觉在他胸口“啪啪”拍了两下，然后飞快地道：“师父你不要拦我！我就算不能像大师姐那般出色，好歹也不能落下太多呀！我最近太心不在焉了，差不多每天都在玩！明佑这么优秀，我也不能给你丢脸的！”
　　连瑾愣住，捉了瑶兮的手摁在掌心。
　　其实瑶兮想得有点过于紧张了，她并没有她自己想得那么不务正业。她还是每日都有好好地练剑、时常按部就班地跟随自己学剑，每回他让她练的剑式，瑶兮都完成得很好，有时甚至还表现得出乎意料。
　　连瑾毕竟是她师父，若是她当真有懈怠散漫的话，自不是会等到瑶兮自己慌乱至此才有动静，连瑾肯定早就提醒了。
　　若要说照顾璎璎的时间，璎璎是他们两个人的女儿，是两个人的责任，不止是瑶兮在她身上多花了精力，连瑾自己也为了璎璎减少了不少过去用来修炼练剑的时间。
　　连瑾抿了抿唇，捉起瑶兮拍在他胸口的小手，拿在掌心里翻看。
　　瑶兮多年练剑，自是习惯于握剑，但今日，大概是练的时间实在太久，她的手掌红了大片，还有地方磨破了。
　　连瑾蹙眉，缓声问：“疼吗？”
　　“还好。”
　　瑶兮脸红地要抽手，她练剑这么长时间，居然掌心还会红，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师父的力道比较大，瑶兮抽来抽去居然没抽出来。她恼道：“你快松开呀！我都说了不怎么疼的，我还要再练剑呢！”
　　连瑾看着她手心里的痕迹，不觉动容。
　　他幽深的眸子看不太出想法，瑶兮本不准备耽搁师父时间的，谁知他顿了顿，却道：“我教你。”
　　“诶？”
　　说着，还不等瑶兮反应，他上前一步，将瑶兮整个人带入怀中。他从背后贴上去，胸膛紧贴后背，腰线抵着她的身体，连瑾动作流利，一手扣着她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臀部紧贴，双腿紧靠，他的下巴几乎就挨在她的头顶上，一瞬间气息环绕。
　　瑶兮没想到会是这种姿势，师父的仙气笼罩上来的一刹那，她差不多瞬间就脸红了。
　　他们几乎是紧紧粘在一起，瑶兮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师父的体温。
　　可是连瑾好像没有并什么不好的心思，他低下头，声音沉沉地凑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哪里不会？”


第六十六章
　　要还是从前, 连瑾自不会采取这样的姿态教剑, 但如今他们已经有过数次肌肤相亲, 有过极致亲密的姿态, 连瑾心中避讳的芥蒂也就少了，直接将瑶兮拥入怀中，用这样亲近的姿势带她。
　　可是师父的声音贴着耳侧响起的霎时, 瑶兮只觉得他贴得离自己好近，师父的嘴唇就在她的脸侧, 说话时会碰到她的皮肤, 简直像是在亲吻她的耳垂一般。
　　瑶兮的身体立刻就有些酥软，她脖子发颤, 耳朵尖也不禁抖了抖，但却不敢动。
　　师父的身子完全包裹着她, 气息亦完全萦绕在她周围，他的右手握着她握剑的手腕, 另一只手有力地扣着她的腰，是一种包容且引导的姿势，只要她一动, 师父就会感觉到，她觉得只要师父稍微低一下头, 嘴唇就会吻到她毫无防备的锁骨、脖颈、脸侧还有耳尖。
　　瑶兮的耳尖红了。
　　她说：“其实也没有特别不会的地方, 就是这几个招式衔接的时候，总是有感觉不流畅的地方……”
　　连瑾应道：“嗯。”
　　连瑾也不含糊，他直接将瑶兮带了起来, 领着她将她说的那几个招式从头开始演示。
　　尽管这种方式和以前不同，但这种靠得极近的姿态的确比以前教起来容易很多，连瑾轻易就将瑶兮带了起来，瑶兮能够感受到他的每个动作。过去他们只是由瑶兮模仿连瑾的剑式，或者连瑾偶尔亲自微微带领、纠正她的动作，但是现在，瑶兮简直感觉自己完全和师父同进同退，他们全然做着完全一样的事，每一次抬手、每一个迈步、每一下出剑，两人几乎像是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连瑾的手掌束在她的腰上，随着上下颠簸的动作不时会有松紧用力和移动，他的头靠近她的头顶，清削的下巴时不时会碰到她的长发。瑶兮能够感到他的每一个举动，她听见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喉结略微滚动了一下。
　　瑶兮本来已经很累，但是师父的扶托分走了她一半以上的力道，瑶兮被包围在他的体温之中，许久之后才落地。连瑾并未松开她，而是仍扶着她的腰，贴着耳畔，低头问道：“明白了吗？”
　　瑶兮脚下发软，整个人有点飘忽，她刚才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乱想了，努力集中精神，的确有了一点领悟，但她毕竟身体已经疲惫，再加上被师父拥抱着，瑶兮不得不承认自己走神了。
　　瑶兮尴尬地说：“还、还有一点不懂，为什么这个地方出剑的时候，仙气轻易就可以一起出去呢？”
　　瑶兮别扭地比划着。
　　连瑾静静地注视着，随后道：“我再带你一次。”
　　“好、好的。”
　　瑶兮笨拙地靠进师父怀里，被他搂在胸前，师父再度带着她从头演示。他将她护得很紧，两人身体依靠的地方有衣料的摩擦声，瑶兮怎么做都不顺畅的动作到了师父手上就像是清风吹柳那般优美而轻松，她觉得自己被师父罩护着，像一团被他带在身上的小白云。
　　只是瑶兮毕竟疲累得太过了，整套剑式还未演示完，她的身体已经无力地晃了一下。
　　连瑾察觉到她的状态，立即皱起了眉头，半途停下动作，看了表情略有疲倦的瑶兮一眼，然后不由分说，俯身将她直接托腿横抱了起来！
　　“师、师父！”
　　瑶兮惊慌地唤道。
　　连瑾看着她的模样，皱眉说：“你需要休息。”
　　他的语气意外地强硬，和瑶兮平时面对的淡然截然不同，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将瑶兮想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瑶兮与他对视片刻，忽闪忽闪的修长睫毛终于含羞地垂了，她垂着头，捉紧师父胸前的衣襟，任凭他将她抱回房间里。
　　连瑾将她抱回屋子，让她坐到床榻之上。
　　瑶兮的头顶磕了一下师父的下巴，她眼睛一眯，本想自己乖乖地缩回床上去睡会儿，却被淮瑾仙君强硬地捉住了手。
　　连瑾摊开她的手掌，默默看她手掌上被剑柄纹路摩擦出来的带着伤痕的沟沟道道，掌心红了一片。
　　连瑾后来带她的时候已经技巧性地让力量出在自己身上、尽量撑住了她，但瑶兮原本练剑太久，受的伤就有些严重。
　　连瑾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她的伤势，瑶兮想抽手却抽不出来。
　　连瑾道：“我给你上药。”
　　师父捉着她的手，目光淡薄，因为之前抱她到床上，他靠得很近，微微俯下来的身体像是撑在她上方，瑶兮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清雅的侧颜，似乎向前凑一下就能吻到他的鼻梁。
　　瑶兮不大习惯师父这样的强势，她说：“不、不用啦……”
　　但是淮瑾仙君并未将这话作真。他站起身短暂地离开了屋子，片刻之后重新拿着药瓶回来，压低身子半跪在瑶兮面前，沉默地捉住她的手给她上药。
　　瑶兮毕竟磨破了手，掌心是有血痕的，药粉一倒到手上，她就不禁“嘶”了一声，感觉一股清凉之感伴着疼痛沿着手心手腕一路蔓延到了胳膊。
　　连瑾也看出她手腕的肌肉紧了一瞬，安慰道：“稍微忍着点。”
　　话虽如此，他倒药粉的力道亦一并放轻了。
　　连瑾说：“你不该这般逞强。习剑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使你一日发狠也不会突飞猛进，反而过度修炼会耗尽你的耐心和体力，甚至摧毁你原有的自信，不必急于求成。你像原来那般按照正常步调慢慢来就好，正所谓功在平时，便是如此。”
　　瑶兮委屈地说：“可是师父你、大师姐、师兄们还有明佑他们都进步得好快！再这样下去……我不想一个人被抛下。”
　　连瑾道：“你仙身晚成，原先又是妖狐，不适应仙界的修炼也属正常，你莫要同他们比。起点不同，你修为不及未必就是修炼得慢了，不要徒增焦虑。”
　　说到这里，瑶兮不免好奇地看了连瑾一眼。
　　要说在遥剑仙居里谁的天分最高、修炼最快，应当就是师父了。
　　瑶兮忽然有点感兴趣地问道：“师父你当初从入门到修出心剑用了多久啊？”
　　连瑾一顿，答：“……三日。”
　　瑶兮：“……”
　　瑶兮心尖一紧，眼看眼圈都要红了。
　　连瑾稍滞，说：“你若是当真想再增加修炼时间，可以每日再抽出一个时辰，我亲自教你。”
　　“当真？”
　　瑶兮转忧为喜道。
　　连瑾想了想，这个时候他药已经上好了，索性收了药瓶，伸手摸摸瑶兮的头发，认真地说道：“你的天赋并不差，亦很尽心。你忘了你之前在遥剑仙居还打赢过齐华？从零开始，一百年能修成真正的仙身，本身亦不是易事。你不必太过看轻自己。”
　　瑶兮闻言耳尖微热，小心翼翼地敞开一点心扉道：“我不想让师父你对我失望，怕你日后看都不想看我了。”
　　连瑾蹙眉道：“我从未对你失望。”
　　微停，他又说：“也永远不会不想见你。”
　　“呜。”
　　瑶兮的尾巴情不自禁地摇了起来，师父这样说话，就像是做了诺言一般，她羞涩地眨了眨眼，又忍不住朝师父张开双臂道：“我现在想抱抱你行嘛？”
　　连瑾对瑶兮的要求愣了一下，但还是俯下身，说：“好。”
　　他抱住了他的小狐狸。
　　瑶兮满足地抱着师父精窄的腰，将脑袋搁在他脖子弯里蹭蹭。
　　连瑾搂着瑶兮，随便她怎么磨蹭怎么撒娇，但倏忽，他感觉到瑶兮抬起头，在他的颈弯柔软的位置亲了一下。
　　连瑾喉结一滚，垂眸看她。
　　只见瑶兮娇羞，媚眼如丝。
　　师父目冷，瑶兮其实很担心他会拒绝，但还是揪着他的衣衫小声地道：“夫君……”
　　下一刻，她就被摁在了床上！
　　连瑾反应这么果断，瑶兮自己都懵了，一抬眸就瞧见他栖身在上冰眸灼灼地注视着她。
　　连瑾埋首在她颈间，但想到瑶兮疲惫，手上又还有伤，动作稍缓，沉声说：“我会小心。”
　　说罢，随手拽下床边的帷帐，伸手去探她的系带。
　　瑶兮闷哼了一声，居然有点措手不及的惊慌之感，慌忙抵住连瑾胸口。
　　连瑾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含住了唇……
　　……
　　山海仙境秋意正浓，漫山都是红云般灼目耀眼的枫林色。
　　明佑到达山海仙境已有好几日了，他适应得很好，如今已经没有不便之处了。这日明佑安定下来后，就坐在屋子窗前给南海龙宫写信保平安，就在书写的时候，他突然感到门口有动静，似乎有小影子探头探脑。
　　这阵子天气极好，明佑便将窗门大开透风，一有动静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明佑抬头望去，就看到有一小团雪白拖着尾巴好奇地趴在门槛上往里面瞧，但他刚一望过去，那团小毛球好像吓了一跳，慌张不及，紧张地一下子竖起耳朵一溜烟儿地跑远了！中途还跌了一跤。
　　尽管她跑得很快，但明佑还是看清楚了。
　　是璎璎。
　　明佑一愣。
　　他回到山海仙境后，和瑶兮师姐、淮瑾仙君的女儿还没怎么有机会接触过。毕竟这个小姑娘还是小小一只，平日里不是去书塾上课，就是跟在瑶兮师姐身边。
　　璎璎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着实很好奇，但明佑平日里也很少出来，璎璎没有找到机会和他玩，便只好过来看看他平时都在干点什么，因此被发现的时候，一时着急就跑了。
　　不过过了两天她就又去看了，悄悄躲在一个大花盆后面，只露出脑袋和耳朵。
　　明佑这日在院中练剑，温习淮瑾仙君交给他的剑式，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不遗漏洞。就在他练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璎璎躲在盆栽后面，正新奇地看着他。
　　明佑停下了动作，他略一思索，终于还是主动走了过去，面对璎璎，稍微有点不自在地道：“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如过来吧。”
　　璎璎闻言，不好意思地从花盆后面走了出来，往明佑这边走了几步。
　　他们“兄妹”两人相见，明佑有点奇怪的感觉。
　　璎璎看向明佑，顿了顿，羞涩地试探着喊道：“……哥哥！”


第六十七章
　　璎璎喊的时候没有多想, 但她这一声脆生生软绵绵的“哥哥”, 让明佑明显地震了一下！
　　明佑在南海龙宫既是长子，也是幼子, 还没有兄弟姐妹, 忽然有一只小狐狸跑出来将他唤作“哥哥”，让明佑有一种莫名奇异的感受。
　　他还没有当过兄长, 突然就有了一个妹妹。明佑良久才反应过来, 却毫无征兆地感到口拙, 应道：“……嗯。”
　　他亦唤道：“璎璎。”
　　小狐狸窝在地上，用迷茫而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这个就是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的女儿。
　　明佑有一瞬间的失神。
　　明佑从来没有过妹妹, 自是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狐狸，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对待她才好，局促地在原地站了半天, 这才说道：“你要进来坐吗？我现在没什么事。”
　　“嗯！”
　　璎璎原本正在看哥哥练剑，见他这么说，当然摇着尾巴高兴地答应。
　　明佑马上领着璎璎进了屋子。
　　璎璎得到许可后, 迅速地在明佑的屋子里开心地跑来跑去。
　　明佑是自己单独住一个小院子的, 离连瑾瑶兮他们并不远，但他屋院显然不及连瑾和瑶兮的主院来得大, 屋内布置清爽简单, 主要就是睡觉的里间再分一个书房，书房书架上摆满书卷纸稿和许多装有文房四宝的锦盒，还有笔架上列着从大到小一整排毛笔，笔身花纹都很精致, 识货的人一看便知一整套都是世间珍品、千金难得。
　　不过璎璎还小，并不识货，只是觉得哥哥的东西都说不出的简洁漂亮，有种雅致的感觉。不止是笔墨纸砚，明佑的书房里还摆了些装饰品，他似乎还有在收集剑饰，另有一排架子挂满了玉石穗子。
　　璎璎奇异地在桌案边转了一圈，好奇地跳起来想用小爪子去拨毛笔垂下的毫尖。
　　明佑见状，忙过去将那支珍笔取下来给璎璎看。
　　但璎璎只是想摸一下看看，并没有真的想玩这支笔，见明佑帮她取下来反而缩了，用小爪子碰了一下，就歪着脑袋看。
　　明佑见璎璎不拿，便蹙着眉将笔挂了回去。
　　他这里没有小孩子可以玩的东西，明佑又是第一次接触“妹妹”，突然间竟也不知该拿什么哄她玩，明佑想来想去，走到屋子边，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明佑开的这一箱是深海珍珠和深海夜明珠，夜明珠的光亮一照，在加上珍珠的光泽，室内简直霎时宝气辉煌。
　　明佑琢磨着小女孩应该会喜欢暗处会发光、亮闪闪而且圆溜溜很好看的东西吧。
　　璎璎本来就是乖巧地跟着明佑进来的，此时也离得不远的就在他身边转，见他开了这样一个箱子，果然马上就被吸引了注意。
　　明佑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地问道：“璎璎，你喜欢这样的东西吗？”
　　璎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会发光的珠宝，觉得这么多漂亮的珠子都是哥哥的东西，哥哥一定很厉害、很喜欢这样的东西吧！于是她乖乖地点头夸奖道：“喜欢！好漂亮嗷！”
　　明佑认真地说：“那这一箱送给你，你先拿这些玩吧。”
　　“嗷？！”
　　璎璎立刻就被吓了一跳。
　　她虽然还分辨不出珍品和次品的差别，但是好歹也能知道事物有价值高低，一看这么多漂亮的宝石似的珠子，隐约也感觉到很贵重。
　　她忙摇摇头道：“我不能拿的嗷！再说这些都是哥哥你的东西呀，你送给我了，你玩什么呢？”
　　明佑道：“这种我这回带过来很多，你拿一箱没什么差别……而且，我不玩珠子。”
　　璎璎说：“可是你都用箱子小心翼翼地装着呢，应该是很珍惜的东西吧？”
　　明佑：“……”
　　明佑出生在龙宫，对自己身边随处可见的珍珠玉石早已习以为常，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这个角度拒绝他的礼物，不由愣了一下。
　　他说：“其实……也不是如此。”
　　璎璎开心地说：“而且我有自己的小花球，还有很多别的玩具，不想玩珠子嗷！”
　　明佑听到这里却感到困惑。他虽然自己也是孩童，但从小就不怎么迷恋玩具，并不明白璎璎的想法。
　　他迷惑地侧头道：“那你想干什么？我陪你便是。”
　　“嗯……”
　　璎璎想了想，欢快地对明佑竖起了九条小尾巴：“我想看哥哥练剑！哥哥，你刚刚在庭院里练的剑，能不能再练一次给我看看呀？”
　　“诶？”
　　明佑微微睁大了眼，他没想到璎璎居然会想要看这个。
　　“可以是可以……”
　　明佑说着，便重新放出了他的心剑。
　　明佑还是孩童，心剑自是也是合着他身量的小剑。
　　璎璎惊喜地跟着明佑重新往庭院里跑去。
　　这阵子璎璎一直找机会来找明佑，想看看哥哥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也是偶然瞧见明佑练剑。她欣喜地在花坛中间跳来跳去，等着明佑表演给她看。
　　明佑毕竟才回仙居几日，之前跟随淮瑾仙君修炼的时候还没有修出心剑，现在只会很皮毛的基础，但他一向练得专注勤勉，每一个细节都力求无缺。
　　明佑简单地比划了几下，青色的小剑在空中划过几道漂亮的光弧。
　　明佑稳稳落地。
　　“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哥哥好厉害啊！”
　　璎璎从他开始比划起就激动地“呜呜”乱跳，整只小狐狸跳得像是飞来飞去，尾巴也甩得飞快。
　　明佑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一下子红了脸，挠了挠覆盖着乌发的脑袋，神态亦不禁露出几分少年的羞涩。
　　他从不知道被自己小的孩子毫无保留地崇拜称赞，原来是这种感觉。
　　明佑自幼在龙宫长大，身边不太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习惯于年长的仙人来往，即使是年纪相对相近的随侍，平日里也会恪守龙宫的礼节和仪态标准，不会有太过随性的举动。
　　此时看着璎璎满眼兴奋崇敬的单纯眼眸，明佑竟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会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佑谦虚地道：“这没什么，比起师……比起爹娘，我还差得远了。”
　　说到中途，明佑的脸颊诡异地皱了一下，他险些忘了现在的情况不慎说漏嘴，赶紧改了口，吐出“爹娘”这个明佑自己都觉得用来称呼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很诡异的词汇。
　　但璎璎浑然不觉，她依然崇拜地窜来窜去，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她向往地看着明佑道：“可是真的好厉害呀！哥哥，你练剑的时候，看起来好像爹呀！”
　　明佑一怔：“……是吗？”
　　璎璎用力点头，直白开朗地说：“是呀！动作好像！而且都很严肃，表情看着前方，感觉好像在看什么很远的东西似的……”
　　璎璎词汇量不够，表达起来不是很清楚，她拖着尾巴边跳边比划，很努力地想要说清楚。
　　璎璎有时候也会去看爹练剑，他一席仙衣立在清风中，即使离得很近，仍有一种分外悠远的意境。
　　要说长相的话，璎璎其实还没怎么考虑过像不像的问题，但在她看来专心练剑的感觉是相同的。
　　明佑却诧异于璎璎的形容，他和淮瑾仙君并非父子，从祖上起就没有半点亲缘关系，性格亦不甚相似，明佑自觉并没有淮瑾仙君那般清冷寡言。但他本就想拜淮瑾仙君为师，听到璎璎觉得他练剑像仙君，明佑心里是高兴的，甚至有点雀跃。
　　他脸侧微红，秋风从面侧吹过，俊秀少年气的脸上忽而闪现了些许符合年纪的孩童神态。
　　他轻轻地说：“……谢谢。”
　　璎璎关心地问道：“你是因为爹娘才学剑的吗？几岁开始可以跟爹爹学剑呀？”
　　“……不是。”
　　明佑犹豫了一下，才老实地对她解释道：“剑是百兵之君，为君子之器，故世间帝王、君子、雅士大多都佩剑，我虽从以前就很崇拜淮……父亲，但修习这个兵器也有自己的考量，并非盲目跟随。”
　　“噢。”
　　璎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又问：“爹娘说我出生以后这几年，哥哥你都在外面求学。你是在哪里求学，学些什么呀？”
　　明佑：“……南海龙宫，随南海龙王和龙后修炼仙术，零碎的事务政要也学一些。”
　　璎璎夸张地尊敬道：“南海龙宫！南海龙王！哥哥你师门这么显赫的啊！好厉害啊！”
　　明佑：“……”
　　明佑的脸更红了，他想拿头撞墙。
　　璎璎开心而期待地问：“那你以后能不能带我去南海龙宫玩呀！会有珊瑚吗！会有漂亮的贝壳吗！”
　　“这些都有，有很多。”
　　明佑稍顿，温柔地道：“你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去。”
　　“嗷！”
　　璎璎跳得兴奋极了。
　　但她转瞬又迷惑地问道：“可是哥哥，你为什么一去就是那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过来呀？而且以前你不在的时候，爹娘几乎没怎么提起过你，我还是从书塾的先生和其他人口中听到你多些。”
　　璎璎说着，便往旁边歪了歪耳朵。
　　她正是好奇的年纪，尽管年纪小很多事不太懂，但对明佑身上的很多迹象，璎璎其实觉得有点奇怪。
　　明佑一噎。
　　他并不太擅长说谎的，应付不了璎璎层出不穷的问题，竟然一时答不上来，只恨自己没有瑶兮师姐那种嘴一张就能飞快编出一个故事来的能力。
　　明佑憋了好一会儿，才难堪地道：“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是因为我年纪比较大吧。”
　　……
　　这日璎璎跑回去的时候，瑶兮正在院子里找她。
　　瑶兮一会儿用爪子翻翻树丛树叶，一会儿抛抛坑，一会儿在花盆附近转来转去。
　　璎璎连忙蹿到她身后，欢乐地叫道：“呜！”
　　“嗷呜！”
　　瑶兮回过头，看到璎璎，马上舔了她一口！然后团着蹭来蹭去。
　　璎璎欣喜地翘起小尾巴蹭娘。
　　母女两个玩了一会儿。
　　瑶兮先将璎璎叼去洗澡，等把她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又叼到她到床上打算睡觉。
　　璎璎舒服地将自己埋进娘亲的尾巴里，但她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又软绵绵地说道：“娘，我今天去找哥哥啦。”
　　“明佑？”
　　瑶兮意外地眨了下眼。
　　“你们聊了些什么？”
　　璎璎说：“聊了哥哥练剑的事情嗷！”
　　但她抖抖耳朵，又问娘道：“娘，我们要不要把哥哥也叼回来一起睡嗷？我们都住在这里，让哥哥一只狐狸睡在旁边的院子里会不会不太好呀？”
　　瑶兮说：“他太大啦，已经团不到尾巴里了，而且明佑也不习惯。你怎么会忽然这么想？”
　　璎璎说：“我在想哥哥是不是和家里关系不好才不回来嗷……他感觉对南海龙宫比对家里还熟。”
　　“毕竟住了很久，熟悉也是正常的。”
　　瑶兮安慰女儿，一边安慰一边舔她头毛哄睡觉。
　　“你不要多想啦，今晚先睡吧，明早还要去书塾呢。”
　　瑶兮温声哄着她，口中哼着点轻柔的曲调。
　　璎璎这么小一只毛球，本来就是嗜睡的，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被娘亲舔了好几口，璎璎马上就觉得困了，不久埋在瑶兮怀中睡了过去。
　　……
　　第二日，璎璎却在被娘揉脸、舔毛、挂上小挂包以后，在自家大门前看到了同样挂了一个小包在身上的明佑。
　　和还是一个白白的小狐球的璎璎不同，明佑总是维持着人身的。他看上去已经是璎璎在书塾中会见到的比较年长的孩子了，身上即使换了适合弟子的衣裳，气质仍比其他人要来得华贵，有金玉之相。
　　瑶兮笑着解释道：“明佑重新回书塾的事我和夫君已经跟先生说过了，明佑虽只是去书塾修养放松几日的，但一般课业还是和其他学生一样。今日，你们两人便一起去书塾吧！”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爹娘说我出生以后这几年，哥哥你都在外面求学。你是在哪里求学，学些什么呀？
　　明佑：……南海龙宫，学点水产养殖什么的。


第六十八章【补】
　　听到娘亲说哥哥明佑也要去书塾的时候, 璎璎显然吃惊地抖了一下耳朵。
　　但明佑似乎并没有太意外的样子, 也没有表现出格外抗拒的神色。他只是普通地接过了瑶兮递到他手上的、课间填腹的小食点心，放到自己随身的包里，颔首道：“我明白了。”
　　他说：“我会陪璎璎安稳到书塾的。”
　　瑶兮满意道：“麻烦你啦！”
　　于是明佑同瑶兮告别，璎璎亦拼命恋恋不舍地朝娘挥尾巴, 等道别过了, 明佑便领着璎璎往书塾的方向去了。
　　璎璎一路惊讶地望着兄长, 头也忘记看路了，只在下山阶的时候看一眼地面，走几步就使劲往他瞧。
　　明佑被瞧得不自在了，问她道：“怎么了？”
　　璎璎道：“原来哥哥你这般也要去书塾呀！”
　　因为璎璎之前听其他弟子说了许多明佑的事, 又知道哥哥已经在别处拜了师，她还以为明佑已经不用再到书塾去了。
　　“我起初的确没有这样的打算。”
　　明佑诚实地回答, 他回想起当初刚来山海仙境发生的事。
　　“……不过, 爹娘他们觉得到书塾来或许对我有益，不是修炼当面的益处，而是为人处世和见识方面的。我后来试了几日, 觉得还可以，便索性一直留了下来。”
　　“噢。”
　　璎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着, 璎璎又回过脑袋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用小爪子去触自己下面一级的台阶，慢吞吞地往下蹦。
　　明佑看着璎璎这么小小一只雪狐狸，一小步一小步吃力地往下蹦一级比她人低不了多少的台阶，不由一愣。
　　他想想自己好歹是璎璎名义上的兄长, 主动问道：“你自己行吗？要不我抱你吧。”
　　“嘤呜！可以吗？”
　　璎璎其实自己也能走的，但哥哥这么说，她一个小毛球期待地在台阶上跳了跳！
　　“当然。”
　　明佑应道。
　　于是少年走上前去，仔细地将小小白狐从地上抱了起来，托抱在怀里，一级级重新顺着山阶走下去。
　　璎璎自觉地在明佑手上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乖乖巧巧地蹭蹭他，道谢道：“谢谢哥哥！”
　　明佑听到这个称呼一顿，才说：“……不谢。”
　　明佑和璎璎入学的年份差了三年，年纪亦差了好几岁，在书塾中自不是一个道场。
　　明佑一路将璎璎送到她的道场前，这才将她放到道场前。
　　明佑看着璎璎这么小一只，他责任心重，终是有点放心不下，叮嘱道：“等一会儿散学后你先别走，我会过来接你，我们再一起回去。”
　　“嗷！”
　　璎璎心情雀跃地朝明佑摆尾巴。
　　“那哥哥散学见！”
　　明佑送完璎璎便自行回自己的道场了，殊不知璎璎道场中原本喧闹的孩童全都停了手下的动作，愣神地望着他们。
　　等璎璎走到她平时坐的蒲团上，旁边的小弟子立即问她道：“刚刚那个，就是你兄长——明佑吗？”
　　璎璎自然地点头道：“是的嗷！”
　　璎璎见大家都很羡慕她的样子，不禁有点自豪地挺起了胸脯。
　　不过这个时候，璎璎还只是有点自豪了，还没有真正感受到明佑在书塾中的声望。
　　……明佑重新回到书塾来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到处都传遍了！
　　不时有人过来好奇地问璎璎关于明佑兄长的事，将璎璎问得晕头转向。
　　她只好说道：“哥哥回到山海仙境的日子还不长，大部分事情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的嗷，我也不太清楚。”
　　过来询问的年纪稍长的女弟子吃惊地道：“你难不成还没见过你兄长听课吗？”
　　璎璎摇头。
　　对方立即热情地道：“那怎么行！你快过来！我们带你过去！”
　　于是在一众年长弟子的簇拥下，璎璎和其他一些以前没见过明佑本人的小弟子都一道跑去了明佑的道场。
　　不同年纪的弟子每堂课时间都不一样，璎璎他们最小，每节课才不过一炷香的时常，而到明佑这个道场，授课时间已经延长到三炷香了，一个上午不过两堂课，璎璎他们过去的时候，课从上到正中间，屋外却已经围了许多别的道场的弟子。
　　璎璎被放到窗边，忐忑地往里看。
　　明佑道场中授课的先生见得意门生回来了，还引来这么多小弟子围观，亦有意显摆一下，正好将明佑点起来。
　　他问道：“明佑，古有君王国土辽阔，国力强盛，但最终被邻国进犯，边境退至千里后，你道是何缘故？何解？”
　　这样的问题或许对这个年纪的其他弟子来说有点陌生，但明佑却不怎么觉得困扰，他稍一作停思索，便铿锵有力地作答道：“古人有云：‘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国之兴亡，不在国土大小，而在忧患意识。简而言之，‘亡羊补牢’‘居安思危’四字而已。”
　　仙界弟子既为仙神，将来势必要调节管理人间种种兴盛衰亡，故也要知其规律，也要读过各个人间的典籍名著，否则日后连普通人的命书都写不出来，于是除了仙术道法以外，要读的书也相当多。
　　明佑引经据典，几乎没怎么想，就将情况大致讲明白了。
　　紧接着，那先生似乎尤显不够，一会儿让明佑写字，一会儿让明佑演示术法。
　　明佑明明自己也才是十岁多一点的年纪，有不少同龄的小弟子连字都写不好，他却已经能出一手好书法，仙术更是极其稳妥，甚至连一些成人用起来都还吃力的仙术都用得毫不费力、完美无缺，看得道场内外的小仙弟子们都睁大了眼，哇哇乱叫。
　　璎璎眼睁睁看着哥哥在道场内对答如流、撒墨如流星，但全程气定神闲，风姿超然，一时在她看来，明佑身上简直像是覆着一层金光。
　　那先生足足围着明佑转了近半个时辰，到后来几乎已经有点像在刁难他，但全程明佑没有一个问题答不上来、没有一个仙术使用不出、没有一句心诀理解不上，可谓出足了风头。
　　以前跟璎璎夸张地夸过明佑的小弟子其实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见过真的明佑，此时亦没料到明佑居然出色到这个地步，嘴巴长得老大，好久才跟璎璎说道：“你这个兄长……也太强悍了吧？他这样，到底是在九重天拜了什么样的师父呀？！什么样的师父才能教他？！”
　　璎璎眼看着明佑轻松地应付完先生的问题坐下，本身也惊呆了，呆呆地看着明佑许久，说不出话。
　　她以前只知道明佑优秀，此时才是眼见为实地知道什么叫“优秀”。
　　璎璎虽然之前也见过明佑看书、见过明佑练剑，但她不知道明佑看的什么书，璎璎自己也还没练过剑，尚且判断具体不出高下，但书塾却是她自己真正上过学、读过的，一下子就将明佑的出众程度弄明白了。
　　于是等到散学时分，明佑过来接璎璎的时候，璎璎早已背着小挎包窝在道场门口等他。
　　明佑抱着璎璎往仙宅的方向过去，等回到自家院子里，璎璎没有欢快地去找娘，而是忍不住热情地围着新鲜的兄长转来转去。
　　等璎璎第四次从他身边窜过去的时候，明佑不禁出声问道：“怎么了？”
　　璎璎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
　　她向往地道：“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呀！”
　　璎璎这回的眼神比上回更尊敬了，而且不再是小孩子气的羡慕崇拜，而是真情实感地受到了刺激，既惊艳又仰慕。
　　明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说：“没有的。比起仙君……比起我们父亲，我还差得远了，要学的东西数不胜数。”
　　璎璎道：“可是先生问的问题你全都答上来啦！没有一样不会！哥哥你还会使剑……你为什么能什么事都这么好呀？”
　　璎璎的语气里，已经不由带了一丝敬畏。
　　明佑听她崇拜的是他答上课上那些问题，愈发哭笑不得，只道：“那些的确不算什么……世间能力出众者何等之多，天资出众者甚多，勤奋刻苦亦不少，还有许多人两者兼具，能答上那些问题的人比比皆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你现在还太小……”
　　明佑说着，不禁抬手去摸璎璎的小脑袋。
　　只是同时，看着璎璎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神情，明佑又忽然一顿。
　　他想起璎璎是淮瑾仙君的千金。而且璎璎测仙力的时候炸掉过罗盘的事，明佑也是听瑶兮师姐讲过的。
　　只是璎璎现在还太小，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似乎都想在这里过寻常夫妇的生活，所以也让自由自在地到处开心玩耍，她这才知道得少罢了。
　　想到这一点，明佑对璎璎说话的语气亦语重心长了许多。
　　“等你日后上了九重天，就会知道这世界何等广阔，人外有人，天外有人，永远不可自负傲慢，亦不可恃才傲物。”
　　明佑缓缓说道。
　　“嗷？”
　　璎璎迷茫地歪了小耳朵。
　　璎璎其实本来对这个新晋的哥哥还有点不熟悉的，想亲近但又生疏，但她隐约感到经过今日之后，她和哥哥之间好像熟悉一些了，哥哥待她也比之前随意。
　　于是璎璎开心地被摸脑袋，又情不自禁在他手底下跳跳，问道：“那我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功课，过来问哥哥可以嘛？！”
　　这么一点小事璎璎还特意提出来，反而让明佑感到诧异，他自然颔首道：“可以。”
　　“呜嘤！”
　　璎璎高兴极了，她说：“那我现在就有想要学的！”
　　明佑问：“什么？”
　　璎璎道：“书法！我也想将字写得和爹娘哥哥一样好看！哥哥你能不能教我？”
　　书法其实重点还是要练，要说教也很难教得很好。况且璎璎才三岁，即便开蒙算很早，时间不够，字也还没识全，瑶兮和连瑾两人一边教着，她自己一边书塾里也在学，在这种情况下，璎璎写不好字也是正常的。
　　可是明佑望着璎璎希冀的目光，想了想，还是不由颔首承诺道：“好。”
　　“呜嘤呜嘤！”
　　璎璎开心起来就像一团很会蹦跶的白雪球，她迅速地跳了好几下，便说：“那我去拿我的字簿来！”
　　璎璎马上就叼着她的字簿来了。
　　璎璎变换作小女孩的人身，熟练地爬到明佑桌案前的木席上，自己拿着笔将架势摆好了，等着明佑过来教她。
　　明佑看到璎璎这般酷似仙君和瑶兮的长相愣了下，然后他先翻了翻璎璎已经会写的字，发现璎璎年纪虽小，但其实会写的字很多，甚至连一些很复杂的字都已经掌握，而且前面的字的确写得难看，可是进步却很明显，难怪璎璎这么小一团就已经可以送去书塾了。
　　考虑到璎璎其实每天玩的时间还是挺多的，她习字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了。这么说来，璎璎除了仙力之外，这方面天赋也不低，只是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没有狠力培养，璎璎自己不觉得哪里不对，书塾亦尚未考过试，这才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这要是在九重天，天帝天后和天官们知道，都该高兴坏了吧。
　　明佑神游许久才将思路回到眼前等着他教字的璎璎身上，他走过去，扶住她的小手，说：“那我从你最近在学的字教你练起吧，你跟着我慢慢写，先写几个标准的出来，用来临摹。”
　　明佑毕竟比璎璎年长好多，外表看起来已经有点少年的样子，身量足以像瑶兮连瑾那样从后面扶着她的手教写了，只是明佑力气没那么大，会更多耗力气些。
　　璎璎被哥哥扶着手，很专注地在写字。因为她也想给哥哥留下好印象，竭力写得很认真，不久额头上就冒出了小汗珠。
　　明佑想着自己要照顾好妹妹，看璎璎很费劲的样子，忙拿帕子帮她擦了擦额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头上一痒！与之相随的，不止是头顶，他的身体也猛地不舒服起来！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明佑最近正在长角脱麟，他这个年纪正是龙的原形生长快的时候，时常都会不适，明佑自己也有准备，但偏偏他现在不能在璎璎面前露馅，而他现在正在教璎璎习字。
　　因为生长带来的难受，明佑额上的汗水也立刻下来了。
　　好在他性子坚韧，明佑抿着发白的唇，表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镇定地陪璎璎写完了最后一个样字，便松开璎璎的手，道：“今日就先练这几个字吧，你按照我带你写的这几个字临摹，每个字写二十遍。”
　　他顿了顿，又说：“我忽然有事要去一趟后山，璎璎，你先自己练。你可以在这里写，也可以带回去自己写，我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你要是没见我，就自己回院子去吧。”
　　“嗷？”
　　璎璎以为哥哥还会陪她多写一会儿呢，迷茫地歪了下头。
　　但她看到明佑铁青的表情，一愣，下意识地问：“是很严重的事吗？”
　　明佑说：“不严重……不用担心。”
　　说着，明佑摸了摸璎璎的脑袋，便迅速地走了。
　　明佑走得太急，璎璎甚至来不及问他到底是出去干什么。
　　璎璎失落地垂下耳朵，不过她看着哥哥陪她写的字，又重新振作起来。
　　璎璎还寄希望于明佑过一会儿还回来呢，于是听话地自己站在明佑的桌案前一笔一顿地写字。
　　日头渐渐往天边偏去。
　　一直到黄昏，璎璎将每个字都练完了二十遍，明佑都还没有回来。
　　璎璎望着厚厚的一叠新写好的字，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回去还是继续留着。
　　她索性变回了狐狸，钻到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了她平时都随身携带的小花球，开心地玩了起来。
　　玩着玩着，璎璎又转念一想。
　　哥哥不回来，她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哥哥呢？
　　明佑说不严重的话，就是说应该有人打扰也不要紧，而且他去了这么久，说不定其实事情已经快做完了！
　　璎璎今天过得很美好，她觉得有哥哥哪里都好。哥哥会抱她上下台阶，会让她看他练剑，会教她写字，而且他还万分出色，还愿意耐心地跟她讲道理、解答问题，其他弟子们都很羡慕她。
　　璎璎很想和哥哥多亲近一些，尤其是哥哥对她这么好，璎璎判断出哥哥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
　　于是主动去找哥哥的想法一出来，璎璎马上就精神一震！
　　她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璎璎立即开心地往屋外冲，冲到一半，她又跳过门槛折回来，将最喜欢的小花球叼在口中，打算过去和哥哥一起玩。
　　璎璎叼着小花球乐颠颠地往后山走，可是她哪里都看了，一路上都没有找到明佑。
　　璎璎疑惑，不过她并没有放弃，继续往山上爬。
　　直到快到山顶瀑布的时候，她才听到比平时更为响亮的水声！
　　里面可能有别人！难不成是哥哥过来查看瀑布了？
　　璎璎眼前一亮，马上欢快地往里冲！
　　她沿着山径蹿到温泉瀑布边，目光逐渐越过丛叶，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可是她没有看到明佑……
　　瀑布一如既往地倾泻直下，可是水量却比原来打了许多，直上数十丈之内水光四射！于是水汽映得半空一片绚丽的五光十色！
　　璎璎的视线中没有明佑熟悉的身影，只有一条青龙难受地在湍急的水流中费力而快速地摇头摆尾、游来游去，一会儿逆着水流冲上瀑布顶，一会儿又高空坠落一般直冲入水下深池底部，激起更高更大的水花！简直上天入地一般！


第六十九章
　　明佑这个年纪其实还只是一条小青龙, 但以他的出身，再怎么是小龙也足有一盏直灯笼那么粗, 一眼望去足有三十丈长！穿天破海不在话下, 乍一看就极为壮观！
　　明佑觉得身上头顶痒得不行，他拼命想借水流和瀑布的力道好受一些，甚至还不断从林中穿过，想借树干磨掉身上应该褪掉的陈旧鳞片，因此这会儿瀑布边散落了不少他褪下来的闪闪发光的龙鳞，他更是用头顶粗糙坚硬的岩石，好让龙角快点生长出来！
　　明佑听到响动回过头, 就看到璎璎站在瀑布小径边上，嘴里叼着她最心爱的那个小花球。
　　一狐一龙四目相对。
　　璎璎张大了嘴, 口中的小花球“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明佑心头顿时一抽, 他现在虽然是原形，和平时面对璎璎展现的样子大相径庭，但璎璎明显通过一致的仙气认出了他, 而且大为震惊。
　　明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璎璎解释他此刻的模样才好。
　　此时璎璎看到哥哥的模样的确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呆呆地张着嘴和明佑对视, 然后等璎璎回过神来, 她慌张地拖着九条小尾巴一转身就跑！
　　璎璎虽然只是一只小狐狸, 但毕竟有九尾，跑得还挺快的。璎璎蹿得很急，又急又慌，一溜烟的功夫就蹿回了山底下的仙宅里, 冲回她和爹娘居住的院落！
　　爹娘都在院中。
　　璎璎扑过去就抱住了瑶兮的小腿，惊慌失措地说道：“娘！娘！哥哥他好长一条！”
　　璎璎跑回来的时候，瑶兮正在跟着连瑾练剑。
　　瑶兮当初和师父说好每日再加一个时辰练剑，她就当真每日都加了一个时辰，师父正在身边教她。也正因为这个，瑶兮每日和璎璎一块儿玩耍的时间少了不少，只好让璎璎自己在院子或者房间里转来转去地玩耍，璎璎便经常跑去看明佑。
　　此时听到璎璎说的话，瑶兮心里“咯噔”一响。
　　她忙收起心剑，将慌张得说话支离破碎的璎璎抱起来，一边匆匆安抚地摸她脑袋，一边追问道：“乖，璎璎你别怕，慢慢说。什么好长一条？明佑怎么了？你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和娘说清楚。”
　　连瑾亦看了过来。
　　璎璎胡乱地比划着小爪子和尾巴说：“我之前在和哥哥练字，因为哥哥离开以后好久没有回来，我就去找他，结果刚刚在后山瀑布那里，看到哥哥变得那么长！是青色的！好大一条！还有鳞片！”
　　璎璎吃惊地问：“娘！哥哥那是什么？那是原形吗？可是哥哥不是狐狸嘛？！”
　　璎璎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说话颠三倒四，显然很紧张。
　　瑶兮心头一紧，和师父对视了一眼。
　　瑶兮赶紧追问道：“明佑现在在何处？你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吗？”
　　“呜？”
　　璎璎眨了眨眼。
　　她有点愧疚地说：“我看到哥哥的样子被吓了一跳，没跟他打招呼就一下子冲出来啦！哥哥走没走我不太清楚，但过去的时候，他也看见我。”
　　既然明佑亦看见了璎璎，那他现在八成已经不在瀑布那里了。忽然被璎璎撞破了真身，只怕不止是璎璎受到惊吓，明佑大约亦惊乱不已。
　　瑶兮一顿。
　　师父亦是稍有停滞，他思索片刻，说：“兮儿，你照顾一下璎璎，我过去看看。”
　　“嗯！”
　　瑶兮连忙点头。
　　明佑那里要去看看情况，但璎璎也不能放着不管。她目送着师父快速向明佑的院子走去，安慰地摸扒在她胸口不放的女儿的脑袋和尾巴，然后将璎璎抱回屋内，打算让她休息一会儿。
　　另一边，连瑾迅速地出了他和瑶兮的院落。
　　仙宅内被瑶兮处处都种了花草，布局雅致，四处散着绿意的花草香。但他还没走到明佑的住处，才刚走到外面，就看见明佑已经主动跪在了他们的主院前。
　　明佑此时自是已经恢复了人身，只是大约是仓促归来，看上去有些狼狈。他还是个初露少年模样的孩童，此时头发散乱，素来得体金贵的衣装也沾了沙尘，面色苍白。
　　明佑用力抿住了嘴唇，嘴唇轻颤，见是淮瑾仙君出来，主动先开口道：“……仙君。”
　　淮瑾仙君狭长的冰眸望着他，没有说话。
　　明佑懊悔地低下了头。
　　他此时愧疚极了。
　　他被璎璎看见了原形。
　　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隐姓埋名定居在山海仙境已经整整有四年了，一直对外宣称是白狐夫妇，从邻居到书塾的先生，从来没有一次露过馅。因为他们二人情况特殊，璎璎年纪又小，他们自然是连璎璎也一起瞒着的。
　　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在山海仙境安然落脚，苦心维持才铺成了眼下如此和谐悠然的局面……可是眼下这个他们好不容易铺就的美好布局，他才回来没几日，就要因为他的关系而被打破了。
　　璎璎年幼聪慧，就算是璎璎这样的小狐狸，也知道爹娘都是狐狸不可能生下像他这么一条小龙。璎璎一定会有所疑惑的，她会知道自己并非是她的兄长，说不定还会进而怀疑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以前的话，亦或是更加严重……
　　若是当初他没有回来……
　　明佑愈想愈是内疚，其实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他当时再慎重一点，只要他当时跟璎璎说一句不要来寻他，只要他不告诉璎璎他在后山……无论做到了哪一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可是现在已经无可挽回，明佑羞愧得恨不得当场将自己埋到地下。
　　明佑低头对淮瑾仙君行了一礼，微微咬牙，下定决心一般主动说道：“让璎璎看到我的原形，是我的过错。仙君对我有教导之恩，且我本应好好看顾、照顾她，却反而因为个人的疏忽让璎璎察觉到了问题，还吓到了她，明佑难辞其咎，愿让仙君责罚！无论是仙君想要责骂我、罚我，还是将我赶出仙居，明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明佑说得诚恳。
　　当初本来就是他厚着脸皮想请淮瑾仙君收他为弟子，淮瑾仙君明明不欲收徒，却还是留了他下来，给了他教导。反而是他因为母亲的病来来去去，让瑶兮仙子不得不多撒了一个谎，错过了璎璎的出生，现在可能还给仙君和师姐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明佑是真心想要求学的，亦极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当初被淮瑾仙君应允留在仙宅中时，他是何等的开心！而现在明佑每说出一个字，都觉得心痛如绞，可却没有退路。
　　明佑惴惴地抬起头，去看淮瑾仙君的表情。仙君本来就不想收他为徒，这种情况下，仙君要赶他离开，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明佑知错，亦不会说一个“怨”字。
　　然而他本以为会看到淮瑾仙君暴怒的表情，马上就会赶出去，可是连瑾冷漠的眸子只是在他面上微微转了一圈，便说：“罢了。”
　　“诶？”
　　明佑惊讶地望向他。
　　淮瑾仙君声音淡漠：“你也只不过是个孩童，如何能怪你？璎璎和山海仙境这里的情况，本是我与兮儿的私事，你并无义务帮我们圆谎，露馅之事，自然也不能全怪到你身上。你年纪尚小，又正在难受的生长时期，能忍到今日已是不易，是我和兮儿考虑不周，让你做了为难的事。”
　　连瑾这样的说法和一如既往平静的语调，让明佑一愣，心中当即好受了不少，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分外自责，且反而愈发难受。
　　因为淮瑾仙君将他当作孩子而表现得宽容，而明佑却觉得他本是有能力做好的。
　　这时，淮瑾仙君轻碰了他的头，说：“你不必在这里谢罪耽搁，剩下的事你不用太在意，今日便到此为止，你自行回去和平时一般修炼便是。”
　　明佑一怔，忙问道：“那璎璎那边呢？需不需要我过去道歉解释？”
　　“不用。”
　　连瑾淡淡地说，语气却意外的笃定。
　　“此事我会处理解决，你先回去。”
　　明佑本还想要再问，可他见淮瑾仙君的脸色平静沉稳如寻常，似乎根本不觉得棘手的样子，又是一顿。
　　连瑾一向考虑周全，比他要来得稳重多了，淮瑾仙君说不用他打扰，说不定多言反而帮了倒忙，于是明佑默默将原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道：“是，对不起仙君。”
　　“嗯。”
　　淮瑾仙君应了一声，见明佑已经说通，便转身想走。
　　“等等！”
　　明佑看到淮瑾仙君转身，赶紧出言叫住了他。
　　明佑从袖中摸出在山上捡到的那个璎璎的小花球，交给连瑾道：“这是璎璎的玩具。她在山上见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不小心把这个落下了，我看她平时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小球，这应当是璎璎的爱物，我现在没法去见璎璎，能否请仙君一并转交给她？”
　　淮瑾仙君看到明佑拿在手上的那个小花球，一滞，然后伸手接了过来，说：“好。”
　　明佑松了口气，郑重地起身对淮瑾仙君行了一礼，这才匆匆离去。
　　淮瑾仙君看着他回自己的院落，然后拿着小花球，转身回到了他和瑶兮、璎璎一家三口居住的房间。
　　连瑾回到屋子的时候，瑶兮正抱着璎璎坐在床上，璎璎委屈地窝在娘胸口，捉着瑶兮的袖子被娘哄着。
　　连瑾和明佑在外面交谈的时间不短，小狐狸年纪小容易累，璎璎看上去已经含糊地睡过一觉了，但睡得不深，于是没多久就哼哼唧唧地有点苏醒。
　　瑶兮见师父回来，忙抬头问他道：“见到明佑了吗？他情况还好吗？”
　　“见到了，他就在院外，精神还好，只是觉得很自责。”
　　连瑾回答道，然后目光安静地看向璎璎，等看完了，又对上瑶兮的视线。
　　瑶兮亦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师父，他们没有当着璎璎的面说话，但彼此都能看明白瑶兮是在询问他怎么和璎璎解释才好。
　　连瑾给了她一个沉静的眼神，大意是不必担心。
　　然后他在母女两人身边坐下，与她们靠近，望向瑶兮怀里的璎璎。
　　璎璎这个时候正好醒过来了，她之前显然是在很惊慌惶恐的情况下睡着的，睡着了小小的眉心也可怜巴巴地皱着，现在缓缓醒过来睁开了眼睛，耳朵还是耷拉的。
　　连瑾将手伸到瑶兮胸前，缓缓地去碰璎璎。
　　璎璎一看到爹回来了，马上伸出一只小爪子放到爹靠近摸她脑袋的手上。
　　“爹！”
　　璎璎唤他道。
　　连瑾应道：“嗯。”
　　她困惑又紧张地问：“爹，哥哥在瀑布那里是怎么回事呀？哥哥他怎么不是狐狸呢？”
　　连瑾稍顿，沉静地回答道：“明佑的原形，是因为我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仙君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终于也踏上了胡扯的道路。


第七十章
　　“嗷？”
　　璎璎没想到爹一开头会告诉她这么一句, 一下子就懵了，歪了歪小脑袋。
　　可是爹爹素来冷静沉稳，又少言寡欲, 肯定是不会说谎的。
　　与璎璎的呆懵相比，瑶兮却是心头一震, 震惊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师父！
　　璎璎对真实的状况不知情, 但瑶兮却和师父一般是知情的。
　　连瑾和明佑之间似乎的确有一些瑶兮不清楚的联系, 比如说明佑应该知道师父的身世, 可要说明佑的原形和师父有关系, 那就纯粹是胡扯了！
　　瑶兮难以置信地盯着师父看，仿佛不敢相信师父这般光风霁月、清高如雪的人居然也会撒谎，但因为璎璎还在面前，瑶兮也怕穿帮，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然而师父却是神情镇定，他缓缓说道：“当年我在凡间历劫的时候, 因是历劫下凡, 遇到的困难颇多, 在一次劫数中, 遇到一条妖龙, 误触了邪龙咒，此后也可以化身成龙。我和你娘在那之后生下明佑，以至于明佑也受到邪龙咒的影响。我修为较高，归天以后已经可以控制，但明佑年纪尚小, 自控起来较为困难，他性子倔强好强，不愿让他人同情担心，这才没有告诉你，直到刚刚被你撞见。”
　　和瑶兮一编起事情来就天花乱坠、恨不得说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让人信服的模式不同，连瑾说得简单明了，几乎没有什么细节，但因为出自仙君之口，再加上是在瑶兮以前胡编乱造的话基础上的，涉及到性格的部分也和明佑本身的性情相符，居然感觉颇为可信。
　　璎璎毕竟在仙境中长大，稍微也知道一点点父母以前是在凡间相遇认识的，她年纪尚小，爹的话里有好多地方听不懂，但因为“邪龙咒”这个词一听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璎璎马上就吓了一大跳，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担心地将小爪子搭在爹的手腕上，问：“那爹爹，你会不会觉得很难受呀？”
　　连瑾回答道：“如今已经不会了。”
　　“妖龙”和“邪龙咒”之类的，听上去就很严重的样子，难怪她在后山看到哥哥的时候，哥哥好像变成龙很难受的样子，还脱落了很多鳞片。
　　璎璎恍然大悟，又问：“所以你和娘才将哥哥送到南海龙宫去拜师修炼，哥哥还这么久不回来，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呀？”
　　连瑾答：“是。”
　　璎璎担忧问：“哥哥现在还很难受吗？”
　　连瑾回答：“嗯。”
　　璎璎立即垂下了小耳朵，低落道：“哥哥本来是怕我伤心才一个人瞒着的，可是刚才吓到了我，我还立刻就跑掉了，一定让哥哥心里很难过吧。”
　　璎璎说：“那我得去和哥哥道歉！”
　　连瑾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说：“明佑今日也很吃力，他现在已经累了，你先休息，等改日再去和明佑说吧。”
　　璎璎如今才一点点大，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好哄，连瑾大致说了说，璎璎就相信了。
　　连瑾将璎璎从瑶兮怀里抱到自己手上，熟练地哄她、逗她玩。
　　瑶兮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竟然发现师父说起谎来意外的气定神闲，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
　　璎璎小小一只是真的体力不行，被吓了一下又反复折腾，现在听了爹的解释安心下来，是真的有点累了，举着爪子和爹爹玩了一会儿就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开始团尾巴。
　　这时，瑶兮看到师父从身上拿出他之前从给璎璎的那个小花球，重新还到璎璎手上。
　　瑶兮愣了下。
　　不过过了多久，她始终觉得这个小花球看起来怪眼熟的，但到底哪里见过，又一直没想起来。
　　连瑾将小花球递过去让璎璎抱住，他说：“你之前好像将这个掉在后山了，被明佑捡到，让我拿来给你。”
　　“呜嘤！”
　　璎璎之前一直在关注在明佑的事，一时也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小球，现在看到顿时开心了起来，抱住欣喜地蹭蹭。
　　瑶兮和师父一道将璎璎放在床上安顿上，给她盖上被子，璎璎不久就自己舒舒服服地搂着球睡着了。
　　等璎璎睡着后，瑶兮望着师父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道：“师父……”
　　“嗯？”
　　“你好会说谎啊！”
　　“……”
　　连瑾淡漠的眸子轻轻在她身上一瞥，道：“你并非是不会，只是说得太多。不必要说的地方就不要说，以免让人生出要补充的联想，日后也好圆……不过，这终究不是件好事。”
　　“噢。”
　　瑶兮似懂非懂点头。
　　她莫名就想起师父以前和她说过，谎言多说多错，一个谎需要许多谎来圆，到最后终究会有圆不了的一天。
　　她看向璎璎在床上无邪的睡颜，想到她刚刚认真伤心的表情，瑶兮忽然忧虑起来，问道：“可是现在姑且是瞒下来了，以后到了一定要告诉她的时候，该怎么办？”
　　连瑾一顿，道：“璎璎日夜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她现在还小不会生疑，等再长大一些，一定会觉察到不对劲的，到时说不定会自己发觉……再说，这个谎也未必会留很久，我们未必会瞒到那个时候。”
　　“唔？”
　　瑶兮隐约觉得师父最后一句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但是又说不上来。
　　连瑾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见璎璎已经安睡了，瑶兮好像也想陪着一起睡的样子，便主动起身，打算再去看一眼明佑。
　　瑶兮见师父要走，忙拽住他的袖子，慌张道：“等一下！”
　　连瑾回过头。
　　瑶兮想来想去，终是对那颗小花球的事放心不下，出声问道：“师父，你当初为什么会挑这么一个小花球送给璎璎呀？”
　　连瑾的动作有一瞬些微的停滞，他的眸子在瑶兮的脸上凝驻了一会儿，像是看她的表情。
　　然后，他才冷声淡淡地道：“看它漂亮便送了，如此而已。”
　　“噢。”
　　瑶兮听到答案，亦不禁羞涩窘迫，说来也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送个玩具而已，难道师父还非得有个冠冕堂皇的道理才行？
　　连瑾依旧是冷淡寡情的一张脸，说完了话，见瑶兮没有什么再要说的，便自行清身离去。
　　瑶兮失神。
　　她心里其实有点失望，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失望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得到什么答案。难不成师父送璎璎这么一颗眼熟的小花球，是为了她，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瑶兮抿唇。
　　心里有点难过。
　　她心里明白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师父现在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有时候也能看到些许温柔，明知道他其实对自己并无好感，瑶兮又忍不住有所希冀，希望师父能更喜欢自己，一点点就好，要是师父能够更喜欢她一点就好了。她是期盼师父对自己有所特别的。
　　瑶兮不觉走神得厉害，慢无意识地慢慢弯下腰，摸了摸在被子底下熟睡的璎璎。
　　……
　　“瑶兮仙子，瑶兮仙子？瑶兮仙子，你没事吧？”
　　月红仙子温声关切的女声在瑶兮耳边响起，将她的意识好不容易拉了回来。
　　瑶兮一懵，这才发现她刚刚又在发呆，自从那天和师父聊了几句小花球的事以后，她就不可自抑地时常开始走神。
　　那日之后，璎璎第二天就跑去和明佑和好了，明佑尽管似乎对眼下的状况还是觉得心情复杂，但总归比被拆穿好些，还是适应了下来。现在兄妹俩感情已经很好了，明佑每日都耐心地教璎璎写字，璎璎也喜欢粘着哥哥，还经常担心哥哥的身体，让他不要练字太久，怕他累。
　　她和师父亦恢复了原状，相敬如宾。师父每日练剑、停留在书房，很是安静少言。
　　瑶兮此时正在和邻居们一道在山门前聊天，包括月红仙子在内，有许多熟悉的仙人都在，彼此亲近友好，在山海仙境的生活平和而舒适。
　　瑶兮回过神，忙说道：“我没事，你们说到哪儿了？”
　　月红仙子笑着道：“你都没听到吗？我们刚刚正聊到剑修仙境的遥剑仙居呢！”
　　瑶兮立即一顿。
　　狸猫仙阿布也好心情地跟着说道：“遥剑仙居这几年都没什么新动静啊，还记得当年淮瑾仙君离开仙居那时的动静吗？原以为以遥剑仙居的实力，很快就会把淮瑾仙君追过去，然后把到底出了什么事弄个水落石出，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淮瑾仙君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要说找回去，连淮瑾仙君和他的弟子到底在哪里、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另有一个仙人说道：“但我听说遥剑仙居的日常事务并未受到影响，淮瑾仙君应做的工作，全都还在处理的，是不是他们已经达成什么共识了？”
　　“我有亲戚在剑修仙境，说具体什么情况遥剑仙居的弟子也都不知道呢。”
　　“唉，这些有名仙君的事，我们这些没什么名望小仙，要知晓内情太难了。”
　　“你们说，淮瑾仙君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我觉得……”
　　邻居们三言两语的讨论听得瑶兮不由微微发怔。
　　不知不觉她和师父离开遥剑仙居，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现在听邻居们聊起她和师父的过往，竟然也觉得是很久以前遥远的事，恍如隔世。
　　当初刚来山海仙境的时候，瑶兮其实以为他们只会在这里住一小段时间，没怎么想过具体会住多久，没想到一转眼就是四年多了，璎璎能跑能跳都有点大了。
　　“瑶兮？”月红仙子注意到瑶兮又是有一阵没有说话，关心地看向她，“你最近莫不是精神不好？”
　　“啊，没有。”
　　瑶兮忙回过神，亲切地摇摇头。
　　她思索片刻，道：“只是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没做，你们继续聊吧，我先回去啦！”
　　“嗯！你路上小心啊！”
　　月红娘子看她这个状态，担心地叮嘱道。
　　瑶兮和他们道别，便沿着山道往山上走。
　　事实上，她的确还有点心不在焉。瑶兮想起师父上次对她说璎璎的事的时候，提了一句“这个谎未必会留很久”，也不知是不是考虑到回遥剑仙居的原因。
　　他们毕竟出来已经很久了，两人不可能一直住在山海仙境，迟早是要回遥剑仙居的，即便不是立刻回去，至少也该提前有一点大致的打算。
　　瑶兮想来想去，决定去问问师父何时有回仙居的打算。
　　师父这个时间不出意外应当是在书房中，于是瑶兮也不再做其他准备，一进仙宅便直奔书房。
　　……与此同时，连瑾的确正在书房中。
　　他正在细致雕琢上一幅绘瑶兮的画像，画得还不完善，因此正在小幅精修，笔触留在的墨迹湿润地淌在画纸上。
　　他凝视着瑶兮的画像，微微聚神。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连瑾看到是明佑的身影，便道：“进来。”
　　明佑现在头上已经有一点点小小的龙角了，和璎璎解释开以后，他在家里有时候也可以把龙角放出来，当然对外还是装狐狸。
　　此时，他手中握着心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仙君，我正在练你上午教我的剑式，我有一个地方不大明白，你能不能过来一下？不会耽搁很久的。”
　　连瑾稍一思索，因为瑶兮和邻居们外出去玩儿了，这个时间还不会回来，他便暂且搁下笔，应道：“好。”
　　连瑾起身，跟着明佑到他院子里去了。
　　话说连瑾刚刚走出去不久，瑶兮便气喘吁吁地跑到师父书房门口。
　　她现在和师父比以前亲近了，师父的书房也是让她进的，瑶兮自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推了推发现门没锁，便高高兴兴地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唤道：“师父！”
　　谁知下一刻，瑶兮就呆住了。
　　书房里没有人。
　　她这么一冲进去，正撞见书房里从墙上到桌案上，密密麻麻，全部挂满了她的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师父痴汉现场曝光。=L=
　　昨天明佑秘密暴露的时候，师父一定没想到今天就是他吧！【没想到吧奸笑脸.jpg】


第七十一章
　　只见墙面上从上到下全都连挨着挂满了画，几乎全都是能铺一竖墙面的七八尺长的大画纸, 放眼望去满墙都是, 甚为壮观。
　　画像工笔精细, 构图雅致, 画中人神情动作灵动活泼, 观花、舞蹈、习剑、玩小狐狸, 人身和狐形都有在画中出现, 璎璎时不时也会现身在画中。瑶兮对好几幅画的场景都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但早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可每一幅画里的女子都神态清灵、灵气逼人, 宛如画中仙子。
　　瑶兮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踏进师父的书房中, 看到的居然会是这样的景象！
　　她以前也并非没有踏进过师父的书房，但师父在的时候, 书房里的布置无疑不是这样的！
　　因为眼前的画面太过于震撼, 瑶兮的头脑甚至有一瞬间的卡住, 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师父画的人会不会其实与她无关、是她自作多情。
　　瑶兮呆滞在原处, 许久才向前走了几步，去触碰挂在墙上的画纸。
　　她注意到桌案上的那幅画墨迹还未干, 师父画得毫无疑问是她，画得就是前些日子的事，瑶兮还记得。
　　瑶兮向桌案边上走去。
　　连瑾恰在这个时候回到书房里, 手上心剑立在背后，他推开虚掩的门踏进来，正见瑶兮站在书房的正中间, 周围全是他这些年来画的她的画像，瑶兮一只手搭在桌案上，神色懵然。她站在这么多画像之中，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梦中人一般。
　　连瑾的脑海中顿时“嗡”的一声。
　　瑶兮生得极美，比画像远要美千倍，尤其此时她真人站在画中，更将周围的画像都衬得黯淡了三分，变成了模仿不到位的残次品。
　　瑶兮听到开门的声响，抬眸迷茫地望过来。
　　正迎上连瑾错愕的冷眸。
　　两人用茫然无措的目光彼此交汇。
　　空气一时凝结。
　　所有的尴尬都像是被时间冻住了。
　　书房墙上全都是连瑾暗地里给瑶兮画的画，书房中央正是不慎撞破的瑶兮本人。
　　师父是什么时候开始画她的画的？竟然画了这么多！画这么多画，难道师父在私底下很关注她？这难道……瑶兮的脑袋乱成一团，她本想主动去问问师父，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师父站在自己身后！
　　世界上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更尴尬的场景。
　　两人僵持了大约有一刻钟。
　　连瑾率先红了耳根，绷着表情转身就走！
　　几乎落荒而逃。
　　瑶兮一见师父要跑，顿时再顾不得其他的，迅速地冲了上去，一把从背后死死抱住他！
　　她问：“这些画是怎么回事？！”
　　连瑾：“……”
　　连瑾此生绝无如此窘迫狼狈的时刻，他的情绪乱成一团，不知该从何处理起，又是慌张又是难以抑制的心口抽疼。
　　他不该将画留在书房中就离开，不该将门虚掩。
　　他和瑶兮是假夫妻，瑶兮对他并没有师徒以外的其他情愫，他在她不知情时却画了这么多画像留在书房中，未免太过于……
　　连瑾沉了沉声，说：“正如你所见，那些画是……”
　　恰在此时，瑶兮大声道：“我喜欢你！”
　　连瑾背对着瑶兮，他面上深邃的眸子瞳孔猛地一缩，眼睛睁大，手却不由一震。
　　他吃惊道：“你说什么？”
　　瑶兮更加大胆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瑶兮这个时候脑子里其实混乱得根本理不出头绪，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就是表露心意最好的时机了！
　　师父给她画了这么多画，还全都藏在书房里，要说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瑶兮绝对不相信！哪怕他不是对她情根深种，肯定也是有些喜欢的感觉的，至少一定不讨厌！但师父的性格又藏得这般深，瑶兮实在猜不透，又不敢完全确定，只是横冲直撞地上。
　　她也不管师父什么反应，继续鼓起勇气连珠炮一般大声地道：“你放在书房里的那些自己画的画，我全都看到了！”
　　“你画的肯定是我！”
　　“我不管，你画的那么多、那么细致，一定最少是对我有好感吧！”
　　“我从以前，就喜——”
　　瑶兮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紧紧抱住腰的人反扣住手，然后他一瞬间就在她手臂间转了身，高大的身体直径压了下来。
　　他低哑地问：“当真？”
　　瑶兮当即便红了脸。
　　她像是此刻才发觉师父的身形居然这般高，一俯身下来就将她拢在气息之中。
　　瑶兮羞涩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被师父直接拉着手捞了起来！
　　瑶兮被护在胸前，只觉得眼前一暗、视线天旋地转，差不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转神已被径直抱回了房间里，直接被逼在床角！
　　师父男子的身体从上方瞬间栖了上来，俯身低头，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瑶兮的脑海中当即一片空白，差点喘不过气。
　　师父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扣在怀中，一手捧住她的脸，忘情地吻她！瑶兮能够感觉到师父情绪的激动。
　　他使劲地亲吻她的嘴唇，亲吻她的耳尖、鼻尖、侧脸，埋首去吻她的脖颈。
　　这样密集的吻便是瑶兮喜欢师父也觉得招架不住，害羞地抖了耳朵，她怕师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一边被吻着，一边还吃力地道：“师父，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呜……”
　　瑶兮被堵住了唇，这回是绵长的深吻。
　　她被勾住了舌尖，连瑾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
　　等好不容易松开，瑶兮面颊红得似的滴血，小口微开，气喘吁吁。
　　瑶兮看着捉着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床角、一双黑眸深深望着她的师父，终是有点不大确定，问道：“师父，那你呢？那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连瑾一愣，问：“你还不明白？”
　　瑶兮面上更红了，羞恼地推他，道：“你又没有明确说过，我怎么敢确定，我要听你说嘛。”
　　连瑾想到瑶兮断断续续还在说的那几句“喜欢他”，心中剧烈触动。他拉起瑶兮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
　　他缓缓道：“我亦心悦于你。”
　　瑶兮的手被拉到师父的胸前，掌心贴着他的前襟，她感受到他胸口震动得极为厉害，心跳一下下强烈而密集地拍击着胸腔，简直像里面藏着一面小雷鼓。
　　瑶兮呆了。
　　她从不知道师父在吻她的时候心跳居然是这样的，强烈得逼人。而且她其实只摸到过这一次，或许以前在别的时候，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在她跟师父撒娇的时候……
　　瑶兮一抬眸对上师父灼灼的黑眸，霎时耳根都红透了。
　　瑶兮慌忙地想要别过视线。
　　可是连瑾不会给她躲开的机会，他重新用大手捧住她的面颊，逼她面向自己，身体下压，紧紧地凑上去。
　　“呜……”
　　……明佑之前想问仙君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练了两三回温习到一半才发现还有地方不懂，于是又握着心剑捧着课记折回来，谁知淮瑾仙君书房的门大开着，但书房里已经没有人了。
　　明佑无法，只好又跑到仙君和瑶兮师姐的院子里来寻仙君，结果他跑到前面来一敲门才发觉，仙君和师姐的房门大白天居然是紧锁着的。
　　明佑困惑地歪了下头，但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询问道：“仙君，你在里面吗？关于刚刚的剑式，我还没有弄懂……”
　　“呜……”
　　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和明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房间内的两人正紧紧地拥在一起，衣衫不整。瑶兮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
　　听到外面的声音，两人方才分开，瑶兮看到师父幽深的眼眸依然撑在上方望着她，当即害臊地移开了目光。
　　瑶兮推了推他，说道：“现在太早了！明佑和璎璎还有好多事呢！月红娘子说不定也会想来找我。明佑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你快去看看情况！”
　　“嗯。”
　　连瑾闻言，便还是得体地微微撑起了身体。
　　他的墨眸一转，看向慌忙地去扯被子遮身体的瑶兮，恋恋不舍地俯下身，在她耳侧轻轻吻了一下，道：“晚上，等我回来。”
　　“好。”
　　瑶兮捂着胸前的小被子点点头。
　　他们互通心意的时间太匆忙了，先前情绪太兴奋也没来得及好好说话，什么事都还没说清楚。
　　瑶兮现在头脑的确振奋得不行，但关于眼下到底什么情况，却还是晕晕的。
　　她看着连瑾从容地起身，穿上外衫，将衣襟腰带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和平时一般霁月清风地开门出去了。
　　瑶兮留在床上，傻乎乎地坐了好一会儿。
　　等起初的呆愣过去，她马上变成了狐狸！裹紧棉被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然后兴高采烈地疯狂在屋子里上蹿下跳！！
　　师父喜欢她！师父喜欢她！师父喜欢她！！
　　瑶兮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师父说他心悦于她！师父主动亲她了！师父好强势！他们还很亲密地这样那样！！
　　天啊，现在该干点什么好！现在该干点什么好该干点什么好！
　　瑶兮激动得根本冷静不下来，她疯狂地从床上滚到地上！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连带着甩尾巴！书册笔架被她碰翻了一大堆，棉被窗帘也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但瑶兮还是有无限准备发泄的精力，小白风似的在屋里跑来跑去！
　　另一边，连瑾的心里其实也涌着上下翻滚的海潮，这种情形下根本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一出房间手中的剑就握得死紧，因为心绪汹涌翻滚，他的步子不自觉迈得比平时大很多，以至于明佑要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他。
　　因为连瑾心潮澎湃，明佑明显发觉淮瑾仙君今日的剑快了很多，哪怕他刻意想压制，还是不断有泄露的情绪通过心剑表现出来。
　　“仙君？”
　　明佑跟着连瑾演练了几遍，连瑾虽然都给了准确的指点，但明佑还是隐约察觉淮瑾仙君的心思似乎不在他身上。
　　连瑾看天色渐渐暗了，对明佑道：“那今日便到这里。”
　　“是。”
　　明佑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多谢仙君。”
　　连瑾跟明佑道别后，便大步离开了明佑的小院。
　　他又急急地去处理了一些其他事，和平时一般整理好书房、护理过心剑，再沐浴更衣后，这才回去他和瑶兮的住所。
　　因为赶得及，连瑾处理好所有事的时间，居然整整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
　　但他回到屋室时，居然发觉是屋里是暗的，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连瑾微蹙了眉头，正要抬手亮灯，却忽然被藏在门后的小妻子跑出来软软地抱住！
　　“夫君……”
　　瑶兮趁他不备窜出来一下子抱住他，腼腆地蹭蹭。
　　与此同时，瑶兮早已准备好的心诀一掐，屋外挂的灯笼和屋内的花烛台一并亮了起来！
　　连瑾这才发觉屋外的灯笼被瑶兮换成了隆重喜气的花灯，屋内亦暧昧地亮了几盏，床边还点了红烛。
　　他第一低头，便看见瑶兮换了一身端重典雅的朱红色吉服，头上戴着他们那夜戴的珠花步摇，满面羞春地抬头期盼地望着他，眼中光亮如灌满了夜星。
　　作者有话要说：　　明佑：好奇怪，仙君和师姐大白天为什么关门呢。【困惑歪头】


第七十二章
　　整个房间都已经被瑶兮重新布置过了。
　　她将家具都打扫一新, 放上了吉祥的装饰, 窗帘床帘换了轻纱红帐, 床上铺了喜被锦被。
　　隐隐透着暗红火光的花灯摇曳, 烛台上立着新婚的红烛, 烛泪在橙红火焰下沿着烛身往下爬, 屋室被喜光照得通亮, 携着新婚夫妇朦胧而旖旎的氛围。
　　瑶兮自己则全然换了他们新婚那夜的打扮, 她自己上了红妆, 吉服盛大的外纱衣摆衬得她面如桃花, 瑶兮眉间描了明艳的朱色, 她拽着连瑾的衣袖这般望着他, 不知自己容貌神态何等动人。
　　瑶兮今夜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小衣, 下午便一直在镜前照来照去，外面着了喜服红纱, 从里到外都做了最充足的准备，模样相当明丽。
　　瑶兮趁着午后连瑾不在、她有兴奋过度的功夫布置了这些，璎璎亦早早被她捉回来哄去隔壁睡觉了, 现在夜色静谧悠长, 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连瑾看着她的样子失神，许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瑶兮甜蜜地道：“我想和你补洞房花烛夜嘛！”
　　瑶兮欣喜地将他往屋子里拽，兴高采烈地道：“你的婚服我也给你翻出来了！快过来试试！”
　　瑶兮显然兴致很高，拉着他的手不放，将师父带到她寻出来的衣服前。
　　连瑾拿她没有办法, 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换上衣服，瑶兮就在旁边看着他脱下外衫换上喜服。等他换好婚礼仪服，瑶兮立即惊喜地围着他转来转去！
　　瑶兮今夜是真的开心极了！她喜欢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今天感觉跟做梦似的不真实。
　　师父换上吉服着实英俊极了，眉眼俊朗得如画一般。
　　瑶兮看得出神了一瞬，然后微微绯了侧脸，说：“夫君，你长得真好看！”
　　连瑾听到瑶兮这样夸他反而怔了一下，若要说好看，瑶兮真是不知道她在他眼中是何等光景。
　　眼前的少女肤白似月，眸明如星，唇若春樱一点朱，她这般笑眼弯弯的望着自己，连瑾的心便像一弯小舟行在被风吹乱了心波的星光湖面上，随着她摇曳不停。
　　他将手覆上瑶兮的脸，轻轻道：“若要谈风华，这世间有何人何景及得上你？”
　　瑶兮被他说得一下子害羞了，但看师父认真的表情，她又判断不出他说的是恭维、情话还是真心话。
　　瑶兮不接他的腔，转而高高兴兴地拉起师父的手，将他拉到院中。
　　“还有这个！”
　　瑶兮高高兴兴地拿出两个小酒盏。
　　“我们喝合卺酒赏花吧！之前我没喝到呢！”
　　瑶兮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大婚那天晚上没做成的事全都补上做一遍，那个时候她还怀着璎璎，自是没有办法喝酒的。
　　连瑾看着瑶兮无奈，但还是任由她拉着自己到了花园里。
　　瑶兮在庭院里也提前布置好了桌案坐席，桌上摆了仙酒佳酿和少许桃李点心。瑶兮这几年在仙宅各个庭院里都种了许多花草，春夏秋冬四季都有花开，此时在花灯景下，倒的确很是风雅。
　　瑶兮拉着他在花树里坐下，主动给他斟了杯酒，拽着他的袖子要与他交臂。
　　连瑾将瑶兮的身子半搂在怀中，探出手臂与她的玉臂相勾，两人面颊挨得相近，举杯共饮。
　　他们今日是第一次情意相通，比起正式成亲那回，气氛缠绵，倒的确更像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瑶兮合卺酒下肚，面上也有了微微的醉意。
　　她和连瑾又赏花共饮了片刻，便揪着他的衣襟，依偎到他怀里撒娇，哼哼唧唧地蹭他亲她，喊道：“夫君，夫君……”
　　连瑾俯下身，堵住她不听话的小嘴巴，从鼻梁一点点吻到嘴唇。
　　两人在花前月下拥吻，温香软玉在怀，他的手抚着她的后颈。
　　他们吻着吻着就回到婚房。
　　瑶兮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被师父抱回了屋子。
　　连瑾撑在她上方，轻啄她的粉唇，便探手去拆她的衣带，将她的衣衫像探惜春色一般一件件剥了下来。
　　他看着瑶兮的乌发并着朱红色的霞裙披散在喜床上。
　　她面容羞红。
　　连瑾低下头去，捉着她的手，嘴唇沿着她的身体亲吻，将她娇嫩的皮肤染上与裙衫相近的霞色。
　　这一夜床帐内尽是春光，春宵共赴直至夜深。
　　瑶兮与师父已经有过许多次亲热密切的关系，但这无疑是最为缱绻缠绵的一次，让她身体和心全都酥了。
　　缠绵半宿，等暂时结束以后，瑶兮亲昵地埋在他胸口撒娇，感兴趣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连瑾侧着身垂着眼睫望她，手捧着她的后脑，指尖轻轻把玩她的发丝，深邃的眸中幽深一片，任由瑶兮好奇地在他胸前动来动去。
　　他摸了摸她的耳垂。
　　瑶兮看着师父还是有点新奇的感觉，她忍不住甜蜜地问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呀？”
　　瑶兮忽然就和师父两情相悦了，她直到这个时候都还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她使劲回忆两人之前的相处的情形，也一直没想出端倪来，师父明明一直都对她很冷淡来着。不过大概是知道她怀孕、搬到山海仙境来以后，师父的确是一天天对她比以前更好了。
　　想到这里，瑶兮不禁略有一点得意洋洋地道：“你是不是成亲以后在山海仙境总算发现我其实很可爱，而且越看越可爱，所以终于忍不住动心了？”
　　连瑾看着瑶兮骄傲的表情，不由一愣。
　　他问：“你觉得我是到山海仙境以后才心悦你的？”
　　瑶兮眨了眨眼：“不是嘛？”
　　连瑾眼眸幽深地望着她，沉沉道：“不是。”
　　他说：“远比那早。”
　　“诶？”
　　瑶兮还没有反应过来师父这话的意思，连瑾已经捉着她的手放到胸口，反问她道：“你呢？你是何时开始对我有情？”
　　“我可早了！”
　　瑶兮欢快而自信地道。
　　“我在到仙界以后没几年就喜欢上你了！已经有很长时间啦！”
　　“……嗯。”
　　连瑾听到这个答案却有些失望，他轻轻地垂了眸。
　　连瑾低落地轻声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什么？”
　　瑶兮对师父说了没听得太清楚，想凑过去仔细听听。
　　但连瑾没有重新说一遍的意思，一双静眸已经望向了她。
　　他的确觉得失落，但现在的感觉实在太好，他是无论如何是舍不得松开她的，也丝毫没有这个打算。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瑶兮喜欢上他了就好，他无论何时都可以和她开始，既然如此，就以现在作为他们的起点重新再来。
　　连瑾握紧了她的手，说道：“罢了，那我们便从今日起重新来过吧。”
　　“嗯？”
　　瑶兮没有反应过来师父都在说什么，可一看他又被师父认真的目光望得一凌，莫名有点窘迫。
　　连瑾拉了她的指尖到唇边浅吻，问她道：“你喜欢了我这么长时间，却没怎么感受到回应，一定觉得很难过吧？”
　　瑶兮面上一红，暗恋本来就是有酸有甜，有的时候的确会觉得又酸涩又难受，担心师父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但现在想想其实也都还好，过了这么多时光，她差不多都习惯了。
　　但既然师父问起，瑶兮自然是要借机卖乖地使劲蹭他道：“当然了！夫君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我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差别，有时候好难受的。”
　　“嗯。”
　　连瑾温柔地轻轻吻她额头，说：“日后再不会让你觉得如此。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就和我说。”
　　瑶兮顿时被亲得懵了。
　　师父的语气实在太柔情了，就像春风搅动春水似的，瑶兮简直都要不习惯起来。
　　她正琢磨着接下来要接个什么话，连瑾已经轻咬了一下她的耳侧，继而含住耳垂，倾身覆上来。
　　瑶兮耳朵一抖，忙抱住了师父的背，准备从这里继续践行这漫长的暖夜。
　　……
　　第二天醒来，两人对对方都有些陌生的拘谨和亲近，这种感觉是崭新的，但是并不坏。
　　他们装作和平时一般地先把明佑和璎璎这两个小孩子按部就班地叫起来，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和以往无异，等收拾好让他们自己去书塾。
　　璎璎浑然不知道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早上起来还在打哈欠，半睡半醒地塞到明佑怀里，让她被哥哥抱到书塾去了。
　　等两个孩子送走了以后，偌大的仙宅中又只剩下瑶兮和连瑾两个人。
　　瑶兮立即拉着师父去书房。
　　两人坐在书房中，瑶兮面对师父还是有一点点敬畏和害羞，但昨天已经亲热够了，今天应该开始整理正经事了。
　　瑶兮在师父面前坐得笔直，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师父，既然我们现在两情相悦，那就是真夫妻了！我觉得一些关于你的事，我有必要知道一下！”
　　连瑾的墨眸静静地看着她，道：“你问。”
　　瑶兮开始在心里仔细盘算她想问的问题。
　　关于师父来历的事，师父之前不愿意讲，说慢慢告诉她，那还是先不问了，留着她自己猜好了。不过关于别的，应该还是可以从旁侧击一下。
　　于是瑶兮问道：“首先，我想知道师父你的原形是什么？你之前在我和璎璎面前变过一次狐狸，那是你的原形吗？”
　　瑶兮在意这件事情很久了，决定一开始就要问个清楚。
　　连瑾微顿，回答道：“不算是。我不算有特定的原形，但若是有想要化形的，大致都可以化的，和原形无异。”


第七十三章
　　不算有原形, 但大致化形都可以化？这是个什么状态？还有这样的原形吗？
　　瑶兮不解地向一边歪了耳朵。
　　她索性大胆地给师父出难题道：“那师父！你上次答应给璎璎的龙, 你真的能变吗？”
　　龙是上古级别的神兽了, 虽然说九尾狐也有上古图腾级别的神兽，但毕竟体积不是特别大，而且数量还算多的, 有强有弱的。
　　龙就不同了，数量极为稀少, 不说明佑这般出生的四海龙王，就算还未成龙的蛟, 至少也是兴云聚雨的一方水主, 要化形成龙，真的需要许多仙力才行。
　　连瑾看了一眼瑶兮，倒也没有推脱，只是闭上了眼, 将仙气调动了起来。
　　紧接着，瑶兮便看到师父脑袋上白光一现, 很快生出了龙角！
　　他们两人正坐在书房中, 真要完全变成龙形不大方便, 故连瑾只是大致变了一下, 但饶是如此, 也让瑶兮当即惊呼了一声！
　　连瑾头上生出来的, 并非是明佑那般正在生长、才刚“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小龙角，而是两道威风凛凛的成年龙的龙角！两道坚硬的龙角由一根主干分成无数根复杂的叉，顶端是尖的, 整根龙角泛着熠熠的金光！
　　瑶兮惊叫道：“好厉害！师父你真的可以变呀！”
　　她又期待地问道：“那狐狸呢？你能再变一次狐狸吗？”
　　连瑾正在同瑶兮解释自己的情况，自是顺了她的意思，马上又重新聚起仙气，化成那夜瑶兮已经见过的大九尾狐。
　　连瑾即便是变化成九尾狐，外形也是极大一只，目光冷傲，宛若清傲的高山雪莲。
　　瑶兮显然对此期盼已久，一见师父化成狐狸，她就紧跟着变成原形，连蹦带跳地跑过去，使劲爬到他尾巴里蹭蹭打滚！
　　不过从瑶兮的视角抬头一看，不由便看呆了。
　　师父连变成狐狸都这么好看，清雅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这才是真正傲立于云间的仙狐呀。
　　瑶兮亲热地对他叫道：“嗷呜嗷呜！”
　　连瑾没有出声答她，只是低下头碰了一下瑶兮的额头，贴了贴她的肚子，让小狐狸痒得嗷嗷直叫扑腾爪子，这才用尾巴将瑶兮勾入怀中，将两人一同变回人形。
　　天帝一脉掌管仙界天庭，自是要洞悉世间万物，理解不同生灵所见所想，故可化万形。连瑾作为天庭的太子，自然天生便继承了这般能力，他本身不算有原形，但是其他生灵如何看待天地人间、其他生灵是如何感受，他都大致心中有数。
　　连瑾拥着瑶兮道：“你若是喜欢我这般，我日后可以时常变化给你看、陪着你玩。”
　　瑶兮立即道：“喜欢喜欢！”
　　瑶兮光是刚刚玩了一小会儿，整只狐狸就兴奋得不行，这会儿尾巴和耳朵都是翘着的。
　　连瑾略颔了下首，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噢……”
　　瑶兮马上想起来她是正在问师父身份的事，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
　　她的确还有许多想了解师父的地方，想了想，立即说道：“生辰八字！还有生辰八字！我想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连瑾依旧看着她，停顿片刻之后，报出了一个日子时辰。
　　瑶兮一拿到具体的日期，也没有多想，当即习惯性地运用她这些年来学到的知识掐算了起来。
　　瑶兮手上没有工具，只能进行简单地掐算，她掐了一会儿，便吃惊地道：“师父，你这个命格好厉害啊！”
　　连瑾缄默不语。
　　瑶兮还在那里使劲算来算去，她越算越是惊讶，一边算一边道：“像你这样的命数了不得啊！命格极是贵重，即便在神仙里都是极其罕见的！要是换作凡人的话，恐怕都是帝王之相了！难怪你当初在凡间也是当君王的呀！咦，不过再深算不下去了，大概是我修为不够……”
　　这时，连瑾道：“兮儿。”
　　“什么？”
　　瑶兮抬起头。
　　连瑾道：“我是天帝之子，天庭太子。”
　　“咦？”
　　连瑾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瑶兮像是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手还维持着掐算的姿势，坐在师父怀中懵然地看着他。
　　气氛一时凝滞。
　　瑶兮眨了眨眼睛。
　　瑶兮道：“师父你刚才说了什么？”
　　连瑾重复：“我是天帝之子，天庭太子。”
　　瑶兮：“……”
　　连瑾：“……”
　　瑶兮呆滞了一会儿，终于认真地开口道：“师父，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又不像璎璎那么小，没有那么好骗的。像这样的谎话，你不会以为我会信吧？”
　　连瑾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表情同平时一般如霜如雪，并不像是随口说说的样子。
　　他说出这句话是一个重大的决定，直到在正式说出口之前，连瑾亦一直在犹豫，只是他昨天晚上抱着瑶兮，已经反复思考下了决心，到现在这一步，没有再退却的必要。
　　瑶兮看着师父沉静的眼神，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有点紧张了。
　　瑶兮耳朵上的白毛根根竖起，她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连瑾说：“你接受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思考。”
　　瑶兮惊讶地道：“你以前不是不愿意讲，说慢慢告诉我的吗？！怎么现在愿意同我说了？”
　　连瑾说道：“原来，我以为你对我并无……”
　　连瑾的目光长久停驻在瑶兮身上。
　　直到昨日，他都以为瑶兮对他并无好感，他们两人虽是夫妻，但情感关系止步于师徒，“淮瑾仙君”这个身份是他在仙界的世俗身份，并不涉及九重天，而他本身受天命约束。既然如此，他便无法同瑶兮开口。
　　连瑾本身亦不知该同她开口，师徒虽然已算是亲近的关系，但毕竟还有疏离，只怕吓她一跳、让她对自己更加敬畏退怕。
　　但现在不同了，两人是真真切切的夫妻关系。
　　“……我以为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连瑾说道。
　　“我离家是为游历仙界，离开天庭前主动立了誓，在仙境中不提在九重天的身份。但现在你我既为真正的夫妻，夫妻之间不该有隐瞒，我自该将事情都对你说清楚。我本来是想在离开遥剑仙居回天庭前，再将实情告诉你，好让你选，是放你回世间自在玩耍，还是同我一起去天庭，继续延续现在这般貌合神离的修炼生活，我会在九重天上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继续无碍地实际只当我的弟子。但现在情形，你日后势必要跟我回九重天了，我还是早些告知你……让你提前有心理准备。”
　　瑶兮听得一愣一愣的，但等师父说完，她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也因为师父说他们从此就是真正的夫妻，隐约之间感到雀跃，又有点害羞。
　　瑶兮张开双臂抱住师父的腰，甜滋滋地道：“那我知道啦！”
　　这下倒是换作连瑾意外了一瞬，说：“……你接受得挺快。”
　　瑶兮说：“师父就是师父呀，又不会因为你告诉我这些就换一个人。”
　　她其实对师父的过往只是好奇，想要了解他更多一些，对他本来是什么身份并不太介意。瑶兮以前也有师父的身份说不定会有很与众不同的预感，刚刚的确是给吓了一跳，但真的知道以后，好奇心得到满足，反而就不在意这些了。
　　她的反应正好最让连瑾动容，听到瑶兮这样说，他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
　　这正是连瑾心中最希望她有的反应，既不是畏惧躲避，也不是恐慌后悔。
　　连瑾唤道：“兮儿。”
　　瑶兮抬起眼眸看他。
　　连瑾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瑶兮的面颊霎时红了。
　　连瑾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瑶兮摇摇头，说：“暂、暂时没有了。”
　　师父将这些事都告诉她了，瑶兮还需要消化很长时间，短时间内是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要问的了。
　　“好。”
　　连瑾点头。
　　不过真的谈论完这个话题，瑶兮还是有点恍惚。
　　瑶兮大致明白师父刚刚特意和她说这些话的意思。
　　和有辈分的师徒不一样，夫妻之间是要遇事互相商量讨论的平等关系，但她现在懂的事情还太少了。师父无论是修为、见识、心性和能力都更胜于她，以她现在的修为能力去九重天，可能没办法和师父互相商量重要的事、没办法帮上师父的忙，还是只能当一个被师父温柔地被庇护在羽翼下的小弟子。
　　天庭太子的妻子和寻常夫妇的差距恐怕还是比较大的，师父愿意从头开始一点点地教她，可她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想到这里，瑶兮的脑袋更晕了。
　　她虽然知道了师父的身份，可对他这个人还几乎一无所知。师父到底是怎么来到遥剑仙居的呀？他在来遥剑仙居前，在天庭中过得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这个世界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还有，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构成一个人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身上更为本质的品质和想法。
　　瑶兮想到她昨夜师父问她，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时，她的回答好像让师父有些失望，但师父表现得很不明显，瑶兮亦不是特别确定，但终究还是觉得在意的。
　　瑶兮又往书房周围望去。
　　书房此时已经被连瑾完全恢复成了瑶兮平时见到的样子，桌案上是雅致的笔墨纸砚，桌侧放着少许书，瑶兮还看到了一两本遥剑仙居送来的簿子，看样子已经批注过了，师父即使人在山海仙境，也仍然一直在协助处理遥剑仙居的事务。
　　总之，没有她昨日看到的那些画像。
　　瑶兮疑惑地问道：“昨天挂在书房里的那些画呢？”
　　连瑾似乎有所迟疑。
　　瑶兮扯他的袖子道：“我想看看嘛！你画的是我，总不能不给我看吧？”
　　连瑾没办法，白袖一展，让那些画全都显露了出来。
　　书房里顿时又挂满了瑶兮的画像，从上到下，多到了壮观的地步。
　　瑶兮兴致勃勃地冲过去盯着这些画猛看。
　　但她看了还没有一会儿，连瑾便觉得坐不住了。
　　他略显局促地上前，抬手遮住瑶兮的眼睛，低声说：“……别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我其实是天庭太子。
　　瑶兮(第一反应-异常冷静）：不，你不是。


第七十四章
　　连瑾的语气低沉, 声音透着一丝慌乱。
　　“这怎么行！我都还没看清楚呢！”
　　瑶兮使劲挣扎, 硬是拉下了师父覆在她眼睑上的手。
　　瑶兮回过头去看师父的表情。
　　连瑾面上有一缕难掩的羞涩，他张皇地别过脸去，恰让瑶兮捕捉到他比平时红许多的耳尖。
　　瑶兮很少看到师父脸红, 此时看到简直难掩惊奇。
　　她惊讶地道：“师父，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连瑾嘴硬道：“……没有。”
　　瑶兮：“……骗人！”
　　师父表情是冷冷淡淡的，但瑶兮分明看出他的窘迫了！瑶兮新奇地盯着师父看，又被师父抬手要遮她的眼睛。
　　瑶兮机敏地躲开，目光下意识地又移到挂在墙上的画上。
　　上回师父回来得太巧，瑶兮都没来得及好好端详这些画像，直到此时才有机会细致地看清楚。
　　只见这些画都画得极为精细, 精益求精, 笔墨勾勒出来的女子眉清目美, 神态灵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满清逸的仙气，栩栩如真。
　　像这样的画，不可能是在不投入感情的情况下画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作画人倾注了极多的热情，还有画中笔墨所隐藏不住的绵长含蓄的相思情。
　　瑶兮从不知道自己在师父眼中居然是这样的。
　　她看得呆了, 不禁夸赞道：“师父，你画得真好看。”
　　连瑾看着她站在画前，瑶兮眼睫浓密修长如蝉翼，神态迷蒙出神，美人如景, 画中神韵不及她万分之一，可她口中却说出这样夸赞画的话来，连瑾道：“画像远不及你。”
　　瑶兮的手微微从画上抚过。
　　她能感觉到师父凝聚在画中的情愫，这些画有许多生活的场景，都是他们在这里生活四年间的记录。
　　瑶兮突发奇想，问道：“这些画，能不能送我一幅呀？”
　　他们是夫妻，现在本来就很难分彼此了。连瑾自然地回答：“这些画就放在书房中，你喜欢过来拿就是了。”
　　“当真？！”
　　“嗯。”
　　瑶兮很是惊喜，将画作从左到右看了好几圈，决定过几天要将它们好好整理一下，然后找个好地方恰当地放起来。昨日他们是因为这一书房的画互诉衷肠的，如此说来，这些画也算是定情信物了，一定要好好保存才行。
　　这么一想，瑶兮整只狐狸都喜滋滋的。
　　连瑾见瑶兮一直看他给她画的话，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一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来，说：“莫要再看了，画得又不好。过来。”
　　说着，他将瑶兮压到胸口，低头去含她的唇！
　　两人才刚刚彼此确认心意，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瑶兮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撩拨，马上抱住师父的肩膀，微微抬起小巧的下巴，去与他亲吻。
　　清风拂过花窗，屋外满园鲜花的花意被撩动，带来一室暗香。
　　连瑾的手握着她的腰，瑶兮亦攀着他的肩膀，两人相拥而吻，彼此皆有些沉浸于此。
　　就在这时，仙宅门口传来一些响动。
　　他们两个正拥着难舍难分，甜蜜得连空气中都泛着蜜意，但此时听到仙宅外头传来的声响，瑶兮不得不仓促地将师父一把推开！
　　他们互相视线一对，两人都有些难耐和羞涩。
　　瑶兮扶着连瑾的肩膀道：“好像是璎璎和明佑回来了！我们得过去看看他们！”
　　“嗯。”
　　连瑾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在书房里待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几乎已经是一整个上午，明佑和璎璎差不多该散学回家了。
　　可是已经燃起的情意却没有那么容易轻易消退下去。
　　连瑾俯身在瑶兮面颊上落下一吻，说：“先出去看看。”
　　“好。”
　　瑶兮害羞地接口道。她摇了摇身后的尾巴，面对师父，心里总归有几分窘迫。
　　两人一道离开书房走到仙宅大门处。
　　明佑果然正好和璎璎一起回来了，璎璎被明佑抱在怀中，她一看到爹娘，立刻眼前一亮，兴奋地朝爹娘挥爪子，要爹爹娘亲抱：“娘！爹！我和哥哥从书塾回来啦！”
　　瑶兮见状，忙松开师父的袖子，将璎璎从明佑怀里抱过来。
　　瑶兮抱到自己的小狐狸就很高兴，欢快地低头蹭她，璎璎见到娘亲亦开心极了，抬起脑袋和娘亲互相蹭蹭脸。
　　明佑将璎璎交给师姐，他搂着小狐狸的动作很小心，生怕伤到了她。等将璎璎交到瑶兮师姐怀里，看着璎璎和师姐互相蹭完，明佑亦跟着颔首称呼道：“爹，娘。”
　　说罢，明佑便略微红了脸。
　　他至今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称呼，虽说只是当着璎璎和外人的面叫叫，但明佑好像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瑶兮抱着璎璎，友善地问明佑道：“你们两个今日过得如何？在书塾中还好吗？”
　　明佑想了想，沉着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尚可。先生讲了些凡人常用的典故，虽然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过再温习一遍也不是坏事。总体而言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
　　明佑今年才不过十岁光景，说起话来无论神情语气都已经很像大人，偏偏他现在还生着一张顶多算少年的脸，这么谈起话来看着反而有点别扭得可爱。
　　瑶兮听到他的话，再一次惊讶于明佑这个年纪就有的沉稳和学识，称赞道：“这样吗？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你真厉害啊！”
　　明佑面红了。
　　这个时候，璎璎却激动地在瑶兮怀中拼命挥尾巴，兴高采烈地抢着道：“爹爹，娘亲！先生说今年年关又快要到了，书塾三日后要开始考试啦！”
　　“是吗？”
　　瑶兮惊诧地道。
　　时间过得很快，这段日子天气转冷得极快，飒爽的秋风亦渐渐刺骨了起来，的确是快要入冬下雪了。
　　璎璎兴奋地在娘怀里点点脑袋，继续爪舞尾蹈地道：“对啊！而且大家都说今年是哥哥回来的第一年，所有人都很期待哥哥的风采呢！”
　　但听到璎璎的话，明佑的脸更红了，他谦虚地解释道：“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先生特意鼓励了几句罢了。”
　　“可是还是很厉害呀！”
　　璎璎热情地说。
　　璎璎明显一点都没怕考试，她大约是因为第一回 上书塾，年纪又小，不仅没担心，还将这当作是什么好玩的事了，一边说一边期待地看着明佑。
　　当初明佑刚回来仙居的时候，璎璎还对他有点好奇和生疏，过去看他都不大敢上前，但到了如今，家里有了明佑，最开心的明显就是璎璎了！她每天都有好长时间要围着明佑打转，跟明佑习字读书、看明佑练剑，明佑亦乐意抱着她上下学。
　　两个相处融洽地活泼对话了好几句。
　　这时，连瑾主动插话道：“你们回来也有一会儿了，莫要一直在这儿站着，先回去放东西吧。”
　　“嗷！”
　　璎璎开心地应道。
　　明佑亦礼貌地应下：“是。”
　　瑶兮亦欣喜地说道：“我抱璎璎回去！顺便给她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下再一起来吃东西。”
　　连瑾一顿，说：“你们慢慢来，莫要太急。”
　　忽然，瑶兮鬓边的一缕发大约是他们在书房亲热时有点弄散了，从耳边落了下来。
　　连瑾伸出手，轻触瑶兮的面颊，贴着她的脸侧替她将发丝拨了回去。
　　瑶兮起初在连瑾伸手时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偏了下头，等意识到是拨头发，瑶兮不由甜蜜地道：“谢谢。”
　　明佑在旁边看到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的互动，不由一愣。
　　他隐约感觉到仙君和师姐之间的气氛好像和原来有点不同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不由歪了下头。
　　就在这时，淮瑾仙君转头望了过来。
　　明佑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他们看得太久了，窘迫地一低头，忙说：“那我回去练剑了！”
　　说完匆匆而逃。
　　“呜？”
　　璎璎在瑶兮怀里倒是没感觉到什么，疑惑地歪了下小脑袋。
　　……
　　一转眼就到了三日后。
　　因为听说过璎璎和明佑今日要考试了，瑶兮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两个孩子蒸了米糕吃。
　　璎璎口味和瑶兮很像，非常喜欢甜甜的点心，看到米糕开心得不行，激动地蹦来蹦去的，等娘亲一放到她面前，她就欢喜地吃了起来。
　　瑶兮亦递给明佑一块。
　　明佑看到递到他面前、被包在荷叶里的米糕顿了一下，但嗅到米糕香甜的味道，还是没忍住接了过来，微热了脸道：“……谢谢。”
　　“不客气。”
　　瑶兮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
　　“今日要加油呀。”
　　明佑其实很无所谓顺利不顺利的，即使在山海仙境获得了很好的成绩也不会让他有什么成就感。
　　但璎璎很配合应了娘，还跳了一下道：“嗷！”
　　等吃了糕点，璎璎和明佑就一道往书塾的方向去了。
　　瑶兮走到门边送他们，神色颇为紧张。
　　连瑾瞥了她一眼，拍拍瑶兮的肩膀道：“不用这么担心。”
　　瑶兮说：“可是璎璎还是第一回 考试呀！万一她考不好伤心了怎么办？”
　　瑶兮自己小时候住在妖窟，心比较大，周围的狐狸也不在意这个。但她现在在仙界，已经知事了，璎璎生活的环境也和她不同。
　　“不会的。”
　　连瑾笃定地说道。
　　但他看了眼瑶兮担忧的神色，还是补充道：“璎璎年纪还小，比其他弟子年幼很多，即使不好，将来也可以继续努力。”
　　师父的话让瑶兮安心了许多。
　　但她毕竟放心不下璎璎，瑶兮索性跟师父练完剑后，就变成小白狐狸趴在门槛上等两个孩子回来，足足等了一个上午。
　　不久璎璎和明佑考完试回来，璎璎一看到趴在门槛上的娘亲，就欢快地“呜嘤”一声从明佑怀里跳了下来，直奔娘亲！
　　瑶兮一把叼住了她，将她叼回门槛内，喜悦地在璎璎身上舔了好几口，母女俩玩了一会儿，瑶兮方才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你在考场上害怕吗？”
　　“不怕嗷！”璎璎欢悦地竖着耳朵说，“不过成绩还要再等两天才会出来嗷，先生们还要看卷子。”
　　瑶兮又看向明佑。
　　明佑稍顿，平静地回答道：“我也没问题。”
　　瑶兮这才放心。
　　于是接下来两日，瑶兮都安静地在家里等璎璎考试的结果。
　　等到成绩公布的这一日，仙山附近从上午就热闹了起来。
　　住在这附近的仙人们有不少家里都有孩子，比如说月红夫人的三只小兔子就都在书塾中念书，因此小孩子们的年关成绩也是年前大家都关心谈论的一件不小的事了。
　　这天，瑶兮照例按时在门口等璎璎和明佑回来，但还没看到两个孩子的声音，她却先听到有喧闹的声音从山上一路传了上来。
　　瑶兮诧异地望了过去，没过一会儿果然有人上来，可是上来的居然不是明佑和璎璎兄妹！
　　或者说不止是他们两人，明佑和璎璎彰然在列，但是除了他们之外，书塾的先生们居然也全都一起来了！
　　明佑抱着璎璎，站在这么一群老先生中，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老先生就不一样了，已经和瑶兮、连瑾见过许多面的老熊猫先生走在最前面，他一看到瑶兮在门口就激动地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瑶兮仙子！瑶兮仙子！”
　　老熊猫先生满面红光地道。
　　“你的两个孩子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啊！”
　　瑶兮一惊，看到老熊猫先生激动得语无伦次，第一反应是道：“明佑又表现得很好吗？”
　　“不止明佑！小善璎也很好啊！”
　　老熊猫先生高兴地说，他从随身的手袋里摸出好几个卷轴，一来就往瑶兮手里塞，说道：“仙子你看看这个！快看看！”
　　瑶兮困惑，但还是立刻打开了老熊猫先生递给她的卷轴。
　　最先递上来的两卷颜色不一样的是两个孩子的成绩记录，剩下的好像是考试的试卷。
　　瑶兮先打开了一个卷轴，正好是璎璎的成绩。
　　她垂眸一看，立即被和当初看到明佑成绩相似的光景冲得头脑一阵眩晕！
　　甲等，甲等，甲等甲等……
　　璎璎每一项都是甲等，一排成绩列在一起漂亮非凡！
　　瑶兮顿时就觉得眼前的光景有点不真实。
　　璎璎倒是在书塾内已经被夸过一轮了，此时不禁有点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这个时候，淮瑾仙君正好也感觉到动静，从后山缓步走了过来。
　　老熊猫先生一看到他来，立刻就更惊喜了，忙招呼道：“仙君！来得正好！你也快来看看这个！瑶兮仙子已经看了呢！”
　　连瑾走到瑶兮身边，神情淡淡。
　　他在瑶兮身边站定，波澜不惊地将卷轴从瑶兮手上接过，缓缓扫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冷漠地看成绩单）
　　师父：（表面波澜不惊）
　　师父：（实际上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淡淡得意）
　　===
　　作者决定启动拯救头发强制码字计划！希望能够成功啊！【打滚】


第七十五章
　　瑶兮已经看过璎璎的成绩了, 内心当然相当吃惊，此时她见师父也在看, 不由紧张地观察着师父的表情。
　　师父的表情依然清清冷冷的，看不出太大的反应,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片刻后, 连瑾将成绩看完，这才吐字道：“不错。”
　　“呜嘤呜嘤！”
　　璎璎觉得自己被爹夸了, 高兴得活蹦乱跳的，差点没在原地翻两个滚。
　　老熊猫先生则在旁边热情地提醒道：“别光顾着看成绩, 试卷也快看看！我们特意将试卷一起拿过来了！”
　　瑶兮这才想起手上的确还有好多份试卷呢, 连忙当场翻开来看。
　　老熊猫先生感慨地说：“按照寻常规矩, 试卷其实一般是不会拿来给家长看的, 但这回情况太特殊了，破例拿来给大家都看看！我每一份都带来了, 你们务必要好好翻翻！”
　　这时，也有其他人陆续看了过来。
　　书塾的先生们集体从书塾出来上山声势浩大，早就引起了中途许多人的注意, 周围还有一些好奇一块儿追过来的小孩儿和附近的邻居。
　　瑶兮打开了先生让她看的试卷, 只见试卷上璎璎的字迹可爱工整, 题目答得亦很清晰, 答案即使在瑶兮看来也觉得十分让人惊喜！璎璎整份试卷上没有出现一个错误, 哪怕有笔误也很快改掉了。不要说她现在还只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小毛球，哪怕正常年纪入学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份漂亮的答卷！
　　瑶兮能够感受到先生批阅到这份试卷时的喜悦之情，先生显然是很激动的, 并且也毫不吝啬地给了璎璎满分的成绩。
　　瑶兮又将剩下几份卷子都翻了，璎璎几乎都维持着一样的水平，可见并非偶然。明佑的卷子更难，但他条理也比年幼的璎璎要更清晰些，兄妹两人的卷子摆在一起，两份解答漂亮得浑然天成，如云如月。
　　“甲等常见，但像这般完美的答卷，却是极少有的！更何况明佑和璎璎兄妹二人还都是满分！这回的卷子，考虑到明佑和善璎，尤其是明佑，基础可能和其他人不同，我们还特意出难了一些！虽然没有到其他弟子都做不出来的地步，但是这里面，可是还有我们特意从九重天上问来的题呢！”
　　老熊猫先生振奋地道。
　　“可是他们兄妹两个全都做出来了！而且答得极好。特别是璎璎！写得完全看不出是这么小的孩子的手笔！我去请教从九重天回来的友人了，他说这两份卷子，答得比九重天上的弟子们还要好呢！”
　　老熊猫先生率先开始，其他先生亦憋不住了，纷纷热烈地讲解起这两个孩子在自己这门课上答得多么好、答案有多么让人耳目一新来。
　　最后老熊猫先生看向璎璎，笑眯眯地和善说道：“璎璎现在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懂这么多了！了不得，日后当真是了不得啊！”
　　老熊猫先生当着爹娘，还有这么多人的面鼎力夸赞她，让璎璎表现出了些许羞涩之色，她微微垂了小耳朵，有点腼腆地道谢道：“呜呜！”
　　“呵呵。”
　　老熊猫先生和蔼地笑了笑，弯腰摸了摸璎璎的小脑袋。
　　话说到这里，老熊猫先生的来意也差不多说完了，他颇为骄傲地道：“明佑和璎璎将来必然都是人中龙凤啊！兄妹两人都这么出色，都是多亏了爹娘教导有方！我们今日就是特地过来和你们二人说这个的，他们两人都考了满分，我们商量之后一致决定要亲自过来让你们做爹娘的知晓，否则怕只当是寻常成绩了！现在既然已经说完了，你们卷子也都看过了，那老朽也就先告辞啦！”
　　瑶兮回过神来，忙说：“先生们留步！难得过来一趟，不如进来坐坐、吃点东西吧！”
　　老熊猫先生笑着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不是过来蹭饭的，再说书塾里也还有事情要处理呢！这就先回去啦！”
　　话到此时，老熊猫先生还在啧啧称赞道：“只可惜你们看不到仙术演练的场面啦！他们两人也做得很好啊！”
　　老熊猫先生很宽慰的样子，其他的老先生们亦笑呵呵的，亦一一跟瑶兮和仙君一家道别之后，便拄着拐杖一道浩浩荡荡地下山去了。
　　瑶兮只将记录成绩的卷轴留下，剩下的试卷都还给先生们，目送他们逐渐消失在山阶尽头。
　　瑶兮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好久才偏头看师父，见连瑾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禁吃惊地问道：“你早就知道会如此？”
　　连瑾倒是平静，淡淡地回答：“不确定，只是八九成。”
　　璎璎仰着脑袋好奇地望着爹娘谈话。
　　瑶兮则吓了一跳。
　　师父沉稳的语气显然是对这件事情十拿九稳，连说八九成都像是谦虚了。
　　瑶兮这时对眼下的情况其实还是摸不着头脑。
　　瑶兮心绪未平，想了想，将璎璎先放到明佑怀里，对明佑说道：“明佑，你能先带着璎璎到你院子里去玩一会儿吗？我有话想和夫君说。”
　　明佑对瑶兮和仙君的反应有所疑惑，但他身为晚辈也不便多问，恭敬地简单行了一礼，说：“那我带璎璎回去练字了。”
　　“呜嘤！”
　　璎璎还想和娘撒撒娇，有点舍不得地在明佑怀里叫唤了一声。
　　明佑摸摸她的头，将她小心地抱稳在怀里。
　　等明佑将璎璎抱回院子里以后，瑶兮则拉着连瑾回到了屋子里。
　　她学着师父的样子将门窗关紧、窗帘都谨慎地拉好，这才郑重地询问道：“天帝天后的血脉，很厉害吗？”
　　连瑾似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瑶兮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天生仙力会比寻常神仙好些，但仙术修为和知识，还是要靠后天自行修炼。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璎璎平时也很用功，这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话虽如此，璎璎能够考得很好，连瑾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淡淡的骄傲。
　　瑶兮又问道：“那对璎璎，是不是会有很大影响呀？”
　　连瑾回答：“目前看来，是会有影响的。”
　　但他停顿片刻，又回答道：“不过我们现在生活在山海仙境，璎璎亦还是同寻常孩子一般长大，你不用太过于介意此事。”
　　瑶兮那天听到师父身份的时候的确大吃一惊，但听过也就听过了，没什么确切的实感，反而更在意师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高兴的事，直到现在才有点回过味来。
　　她对师父的过去和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知之甚少，瑶兮连九重天都只上过一次。仔细一想，天帝天后之子怎么可能寻常？
　　只是师父将话说得含糊，瑶兮还是没有搞得太明白。
　　于是等用过午膳后，瑶兮照例要带着璎璎在花园里晒太阳。
　　她将璎璎叼到软垫上，用稀奇的眼神左看右看自己生出来的这个软乎乎的小毛球。
　　话说……这么一说，将来她和璎璎是不是也要跟着师父去住天宫？云间雾里那个吗？遥剑仙居的师兄师姐们大部分也都不知道师父的身份吧？那日后回到仙居里，要怎么办？
　　瑶兮有些后知后觉。
　　“呜嘤？”
　　璎璎站在小软垫上，疑惑仰头看着今日一直盯着她看的娘亲。
　　她还以为娘亲是在同她玩，不停地欢快伸出小爪子蹦跳。
　　瑶兮晕乎乎地看着她，感慨地说道：“璎璎，你这回考得真好嗷！字写得也漂亮。还有上回测仙力也是，比娘小时候要厉害多啦。”
　　璎璎被娘亲夸了，开心地不停摇尾巴，跑来亲热地蹭蹭娘亲，说道：“我最喜欢娘亲啦！等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娘亲！”
　　说着，她又不好意思垂下耳朵道：“我平时写字都是娘亲、爹爹和哥哥一点点教我练的，还有考试之前，哥哥也将他以前的课记借给我看了，教了我好多呢。”
　　璎璎总体而言是很能干的，包括当初能将罗盘炸掉的仙力在内，都不是瑶兮能够给她，应该都是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
　　话说，璎璎是不是其他地方也会像师父啊？会有多像呢？
　　瑶兮忽然想起了师父之前跟她解释的他可有变化各种形态的事。既然师父会变，璎璎会不会也能变嗷？
　　瑶兮突发奇想，立刻将璎璎往自己面前叼了叼，略一思考，瑶兮怕璎璎觉得太难，挑了个简单的道：“璎璎，你能不能变个狗子给娘看看？”
　　“呜？”
　　璎璎歪了下头，竖起半边耳朵，明显没明白娘亲的意思。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就地一滚，给娘表演了一个翻肚皮打滚。
　　然后璎璎学道：“汪！”
　　“好可爱！”
　　瑶兮顿时被可爱得心花怒放，用力舔了女儿好几口。
　　“呜呜。”
　　璎璎开心地被娘亲舔着，不断摇身后九条小尾巴，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母女两个很快就地追闹着玩了起来，两个毛球滚成一团，瑶兮不久就把原本要做什么给忘了。
　　“……？”
　　明佑恰在这个时候路过，他不放心璎璎出来看看，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幕，顿时极为不解瑶兮师姐和璎璎两人这算是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连瑾亦执着剑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看到瑶兮和璎璎母女二人在草地上玩闹。


第七十六章
　　“爹！”
　　璎璎看到父亲十分激动, 热情地扑了过去，在爹面前蹦来蹦去，想要爹爹抱。
　　连瑾将剑竖在身后，看不到女儿向他奔过来, 一顿, 便将璎璎抱了起来。
　　连瑾眼眸一抬，便看到了正在花园里还维持着跟璎璎一起玩的姿势翘着尾巴的瑶兮。
　　两个人才刚刚正式开始恋爱, 瑶兮见到师父居然有种和过去不一样的感觉。
　　瑶兮迎上师父的目光, 不由面上一热, 微微移开了目光。
　　“嗷！”
　　她掩饰尴尬地朝师父嚎了一声，然后故作姿态地将尾巴收了起来, 端庄地在身前团好，坐得正正的。
　　连瑾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 嘴唇几不见弧度地弯了一下，似是淡笑。
　　璎璎则丝毫没有注意到爹娘之间和以前的不同，毕竟瑶兮和连瑾在她面前一直是冷父暖母的恩爱夫妻。她欢快地将连瑾往这个方向带, 道：“爹也一起来玩嘛！我和娘正在一起打滚嗷！”
　　璎璎很快将连瑾引到了瑶兮这边来，还用力将娘往爹怀里推了推，让他们两个靠在一起。
　　瑶兮平时跟师父撒娇卖乖熟练得很，但当着女儿的面, 她居然腼腆地犹豫了一瞬。
　　但就是这么个犹豫的瞬间，师父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揉揉毛。
　　“嗷呜！”
　　瑶兮被揉得很舒服，眯起眼睛蹭了蹭他。
　　就在这个时候, 璎璎忽然转身往主屋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道：“你们稍微等一下嗷，我马上就回来！”
　　璎璎小小一个白毛球飞身进了主屋，不久又从里面欢快地跳了出来！嘴里还叼着那个她一向最心爱的小花球。
　　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叼着一个比她身子小不了多少的小球，摇摇摆摆地跑了出来，一路冲到瑶兮和连瑾面前，然后将小花球推到爹娘面前，欢快地叫了一声：“嗷！”
　　连瑾看到璎璎叼着这个出来，明显顿了刹那。
　　瑶兮正被连瑾抱在怀里，对他的动作感觉入微，察觉到师父的不对劲，瑶兮便去看他的表情。
　　只见连瑾微微垂眸，似在走神，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瑶兮从他的神情中觉察出一丝黯然。
　　瑶兮一愣。
　　璎璎还在那里开心地道：“爹爹娘亲，一起玩呀！”
　　“嗯。”
　　连瑾应了一声，他将小花球拿起来，捏在手指间把玩了片刻，这才还给璎璎，自己亦化身为白狐，和她们母女二人玩了起来。
　　瑶兮看到师父毫无芥蒂变成了白狐狸，不由意外，没想到师父那天说她喜欢的话他可以经常变化的话居然兑现了。
　　璎璎亦很少看到严肃少言的爹爹变成狐狸一起玩，惊喜极了，小尾巴甩得如风一般！
　　一家三口玩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璎璎精力用完，迷迷糊糊地趴在草地上睡着了，连瑾和瑶兮便也停了下来，一起变回人身。
　　连瑾将璎璎抱回房间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睡觉。
　　瑶兮拉上了窗帘，屋内一下暗了许多。
　　夫妻两个静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瑶兮一直也很在意那个小花球，想到师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个黯淡的神色，瑶兮还是难以释怀。
　　她几步追上了师父，犹豫地问道：“师父，你还有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呀？”
　　连瑾停下脚步回头看瑶兮，温柔地捧她的脸，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师父自从两人互表心意之后，就时常露出对她格外温柔的神色来，这种腻歪的温柔有时候会让瑶兮有一点疑惑。
　　瑶兮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呀？”
　　听到这个问题，瑶兮望着连瑾，连瑾亦看着她，似是微微一怔。
　　然后，连瑾心情复杂地直接捏了捏瑶兮的脸。
　　“呜噫呜噫！”
　　瑶兮的话一下子就说不清楚了，她气鼓鼓地扑腾连瑾，也去捏师父脸，以致两人重新玩闹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月红仙子和她的丈夫从门口路过，瑶兮赶紧松开师父，跑去看客人。
　　“瑶兮！”
　　月红仙子看到瑶兮出来很高兴，忙朝她挥了挥手。
　　她眉眼舒开暖笑道：“我和夫君是特意过来看你的！今日书塾的成绩不是出了？听说明佑和璎璎都表现得相当不错，书塾的先生们都倾巢出动到山上来拜访你们了！我们一从孩子那里听说这个，便想来恭喜你们了！”
　　明佑和璎璎两人今年惊人的考试成绩没多久就传开了，不止月红夫人这样住得近的仙人迅速知晓，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两个人就又要在山海仙境名声大噪。
　　月红夫人眼中有羡慕钦佩的情绪。
　　自己的孩子被夸奖了总归是件开心事，瑶兮不禁有些喜悦地抬起了下巴，道谢道：“谢谢。”
　　这个时候，瑶兮注意到月红夫人手中还拿着东西，不禁侧了侧脑袋，问道：“这是什么呀？”
　　“啊，这个？”
　　月红夫人一顿，友好地将她拿在手中的东西提高一些给瑶兮看。
　　她笑说：“这是我和夫君一块儿做的风筝，我们今日本来也是要出门，正准备拜访过你之后，和孩子们一起去玩儿呢。”
　　瑶兮讶然道：“已经快要到冬天啦，你们还要去放风筝吗？”
　　月红夫人面颊微红道：“秋末冬初嘛，虽然现在放风筝的人少些，但还是可以放的。就是怕风，若是风实在上不去，就用仙术吹吧！”
　　瑶兮脸上流露羡慕的表情。
　　“真好看……”
　　她打量了一下月红仙子的风筝，口中喃喃地夸奖道。
　　连瑾站在瑶兮身后，静默地看着瑶兮的表情，微微一顿。
　　月红夫人和她的夫君只和瑶兮聊了一小会儿，便拿着风筝走了。
　　瑶兮回头看向师父。
　　师父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他说道：“我明日外出一下。”
　　“好。”
　　瑶兮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嗯？”了一声，有点疑惑师父是要出去干嘛。
　　然而连瑾未答，只是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
　　直到第二日，瑶兮都还有些迷惑于师父对小花球的反应，但又想不出头绪。
　　师父今日出去了，书塾又放假，瑶兮便留在家里和明佑、璎璎一起玩，只是她一边照顾着璎璎，一边又仍是心不在焉。
　　明佑也和瑶兮待在一块儿，他独自在屋子里安静地温书写字，几乎不需要瑶兮费心。
　　“娘，我想戴这个小花！”
　　璎璎一会儿在院子里跑跑，一会儿又到瑶兮身边遛两圈，精神很好。
　　这会儿，她从院子里叼来一朵临近凋谢的小粉花，兴奋地叼回来，放在瑶兮膝头上。
　　瑶兮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这朵就是其中之一，一看就是掉下来了被璎璎捡回来，花瓣上已经有点蔫了。
　　瑶兮被女儿唤回神智，看了看女儿叼回来的花，哭笑不得地应道：“好。”
　　说着，瑶兮将小花拿在手中用仙术一转，鲜花立刻就恢复了鲜艳饱满的模样，瑶兮把璎璎抱到膝盖上，将她变成人身让她坐着，然后将小花往她头上一别，顺便拿出梳子给她梳梳细软的头发、梳梳毛茸茸的小尾巴。
　　璎璎欢喜地揪着娘的袖子，忍不住看看镜子，然后高兴地抖了抖小耳朵。
　　等梳完尾巴，璎璎跑到明佑身边去，迟疑着要不要拽他的袖子，垂了耳朵。
　　明佑注意到璎璎的反应，主动搁了笔回头问道：“怎么了？”
　　璎璎一见他看向自己，立马竖起耳朵期待地问道：“哥哥，好看吗？”
　　明佑看了看她，点头道：“好看。”
　　璎璎欢快地变回狐狸跳了跳，然后又窜出门找更多掉落的小花去了。
　　等璎璎跑出屋子，明佑也没有立刻开始重新书写，而是看向了坐在他身后发呆的瑶兮。
　　明佑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斟酌地问道：“师姐，你和仙君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变了？”
　　明佑从他们领了成绩回来那天便觉察到不同，瑶兮和淮瑾仙君之间明显暧昧了许多，尽管明佑年幼，还不懂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张力是怎么回事，但他生性敏感，还是能觉出些微不同来。
　　“啊。”
　　瑶兮顿时赧然。
　　她自不会和明佑这样的小孩子说情情爱爱的话，她只是想了想，含糊地说道：“明佑你知道师父的身份的吧？师父前些日子，也告诉我了。”
　　明佑果然立刻露出惊诧的神色来，微微睁大了眼道：“仙君告诉你了吗？！”
　　但他紧接着狐疑地轻声说道：“可是仙君明明跟天道立过誓，在九重天以外的仙境不会将这件事随便说的，现在知道的人都是原本就和九重天有往来……”
　　瑶兮心虚地坐正了，她之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一茬，隐约有点害羞和难为情。
　　不过明佑那边就是另外一种想法了，原来仙君是将这件事告诉师姐了，难怪他们两人之间感觉变了很多！没问题，很合理！
　　明佑恍然大悟。
　　瑶兮停顿片刻，想来想去终是在意师父当时的反应，她想从明佑入手问问道：“明佑，你对仙君以前的事有了解吗？他以前在九重天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呀？”
　　明佑崇拜仙君，说起这个果然很振奋。
　　他挺直了背脊，崇敬地说道：“仙君很厉害的！他出生的时候有八十一只凤凰领着上万彩鸟——”
　　明佑将他当初从爹娘那里听来的关于淮瑾仙君的事都手舞足蹈地重复了一遍。
　　瑶兮这些都是第一次听说，也觉得新奇，但越听越觉得这些和她关心的事没什么关系，师父出生都是千年以前了，她那个时候还要九百多年才生呢。
　　瑶兮云里雾里地问明佑道：“这些，你亲眼见过吗？”
　　明佑回答：“没见过。”
　　但明佑紧接着不服气地补充道：“但这些仙籍簿上都记着呢！全都是真的，不可能作假。”
　　瑶兮对这些事情不大感兴趣，她与明佑只交谈了这几句就不大交谈了。
　　不久之后，仙宅那里有人进门了。
　　瑶兮眼睛一亮，立即就往外跑！
　　等跑到大门口，瑶兮果然看见是师父回来了。
　　“师父！”
　　瑶兮惊喜地冲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
　　连瑾立刻接住了她。
　　瑶兮一整日没见到师父，甚是思念，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然后一抬头便看到连瑾亦清冷而温柔地看着她。
　　瑶兮微微发窘。
　　但连瑾心情却颇好的样子，他等瑶兮拱完，便稍稍与她分开几分。
　　连瑾温和地说道：“兮儿，你过来，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瑶兮迷惑，不过还是跟了上去，一直跟着连瑾回到了他们的主院里。
　　此时天色已经稍稍有点暗了。
　　只见连瑾宽袖凭空一展，仙气拂过。
　　瑶兮只是眨眼睛功夫，立刻就见到五十多只样式不同极其精美的风筝满满地排在了院子里！
　　连瑾颇为期待地道：“兮儿，这些都是我想赠你的。”
　　瑶兮当即看傻了。
　　连瑾说：“你昨日不是看月红仙子的风筝觉得羡慕？我便去寻了这些来，你看里面可有喜欢的。”


第七十七章
　　师父的语气轻柔，望着她目光柔情似水, 简直像是将她当作掌中珍宝、要将她融化在柔情里一般。
　　瑶兮被师父的温柔吓了一跳。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师父居然会特意为她带这么多风筝回来, 整整五十多只！简直有点过分了。
　　瑶兮呆呆地问道：“这些, 该不会都是你亲自做的吧？”
　　连瑾“嗯”了一声。
　　他从后面抱住瑶兮，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说道：“你不是说觉得他们自己做的风筝好看？我担心你不喜欢，便去看了集市上所有风筝的款式，全都自己做了一样, 和月红仙子夫妇一样的也有, 就在那儿。”
　　连瑾示意了一下。
　　果然有一只和月红夫人他们一样的蝴蝶风筝。
　　瑶兮已经完全感动到了受宠若惊的地步，她全然没有料到师父会为她费心到这个地步，看着月色下的风筝，竟一时哑然。
　　“谢、谢谢。”
　　瑶兮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她看着师父就这样将风筝的成品摊在地上，看上去像是想让她当作收藏品收藏似的，又忍不住道：“师父, 我那时喜欢的其实不是风筝，而是羡慕月红夫人他们快入冬还一起做风筝、一起放风筝的闲情雅趣，还有他们亲密的夫妻关系。”
　　月红夫人一看就和她丈夫关系很好。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不合时宜地陪你犯傻,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让你肆无忌惮地开口询问。
　　瑶兮并不是单纯地喜欢风筝，她是想和师父一起放风筝来着。
　　连瑾扶着她的腰, 应了一声, 说道：“我知道。”
　　他说：“你先挑一个最喜欢的，我们一起放。”
　　瑶兮惊讶：“现在？”
　　连瑾：“嗯。”
　　现在天都快黑了。
　　瑶兮没想到师父这个时间还愿意陪她放风筝玩，可谓震惊。
　　瑶兮抱着试试的心态指了很近的一个纸鸢, 道：“那……这个燕子的！”
　　“好。”
　　连瑾答应了她。
　　紧接着，连瑾将其他的风筝都挥袖收了起来，只留这一个拿到手中。他将风筝交给瑶兮，让瑶兮将风筝线捏在手里，然后从背后抱着她。
　　晚上的风比白天大了一些，两个人在院子里瞎跑了一会儿，风筝就飞上天了。
　　夜风将风筝线拉得很紧，线圈一松手就咕噜噜转得飞快，瑶兮也觉得这种大晚上放风筝的行为有点太傻，但她却完全控制不住笑，眼睛笑弯成月牙儿，脸颊被冷风吹了还红扑扑的。
　　“师父，这边这边！”
　　“呀。”
　　“飞得好高了！啊！师父你快帮忙抓一下——”
　　瑶兮兴奋地不断笑不断跳，眸子亮晶晶的。
　　两个人一直放到天太黑，实在看不清风筝在哪里了，才将风筝收回来。
　　连瑾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在瑶兮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瑶兮靠在师父的肩膀上，她觉得今晚太快乐了，快乐得都有点不真实。
　　这时，连瑾问她道：“你觉得高兴吗？”
　　“高兴！好高兴！”
　　瑶兮马上回答道。
　　“嗯。”
　　他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认真地低语道：“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尽量告诉我便是，我都会为你做到。”
　　瑶兮听到这句话心尖一颤，她回过头去看，却看见师父的墨眸温柔如水，他见她转头，还俯下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瑶兮的心一下子化了，身后的尾巴摇了起来。
　　只是她虽是开心地抱着师父，但心里终究有点疑惑。她觉得师父对她好像太好了，有时候他望着她的眼神，深情得都让瑶兮觉得错愕。
　　于是几日后，瑶兮将灵柚姐姐又叫了过来。
　　灵柚其实挺喜欢听可爱的妹妹倒苦水的，而且他们妖狐就是爱听这种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事，上天了也改不了，她看着当年一嘴叼大的毛蓬蓬小白球现在也会跟她诉苦和师父之间种种感情上的问题了，心里既是新奇又是欣慰。
　　灵柚自然地将酒盏一推递给她，浅笑着问道：“所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灵柚仙子自是早就从瑶兮寄给她的信里得知他们两个两情相悦了，当时灵柚也惊讶了一下，但事到如今，她已经完全接受了最新的情况。
　　灵柚的指尖不时在杯口沿着细边轻轻打转，嘴角轻笑，望着瑶兮的目光很是亲和。
　　瑶兮拿到了酒杯也不急着喝，反而拉住灵柚的袖子，求助道：“姐姐，你听我说！师父他最近好奇怪嘛，晚上我说想放风筝他愿意陪我放不说，前天我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桂花糕，他居然真的去给我找了！现在都快入冬了，寻常仙境哪里还有桂花，他竟然专程跑了好几个仙境寻了好几个种植灵桂的仙人，硬是帮我找来了花，然后跟月红娘子问了做桂花糕的方法，亲手帮我做了！他亲手给我做了唉？！而且最近，每天夜里入睡之前，他总是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让我慌兮兮的，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让他一起闭眼睛，他还让我先睡……”
　　瑶兮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然后惊慌地问道：“姐姐，你说师父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唔……”
　　灵柚沉吟。
　　瑶兮问：“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呀？”
　　灵柚回答道：“我觉得跟你在一起以后，仙君一会儿画画一会儿做桂花糕，好像学了很多技能的样子。”
　　“我不是说这个！”
　　瑶兮看到灵柚姐姐调戏她的神色，难为情地道。
　　灵柚其实听她说的这些内容，都快笑出声了，憋了好久才憋住。
　　灵柚游刃有余地道：“仙君也是第一回 动情，所以特别激动吧。他为你做这些，难道你不高兴吗？”
　　瑶兮面红道：“高兴是高兴……”
　　但她停顿片刻，又不禁忧虑局促地说：“可是师父对我太好了，我好像暂时还不能为师父做到这个份上，我也没做过什么值得他对我这么好的事情呀，像是桂花糕和风筝什么的，我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没有真的非吃非玩的。这让我很有愧疚感，这样太不公平了，我怕我日后没办法还他这份情谊……”
　　灵柚看着瑶兮趴在桌子上暗自担心的模样，知道她现在真正已经是一只仙界的乖狐狸了。
　　灵柚摸了摸下巴道：“仙君并未跟你索要回报了，便说明他本身也是乐意的吧。”
　　瑶兮说：“可是不能因为师父自己不在意，我便坦然地坐享其成，真的什么都等着他照顾呀。”
　　这样的模式，或许瑶兮还是妖窟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妖狐时会觉得很满意，欢欢喜喜地躺平等着人家顺她的毛，可如今她已经被教了是非，自是没法接受得心安理得。
　　瑶兮托着腮苦思。
　　灵柚提议道：“实在不行，你先在他帮你的时候亲亲他，经常夸奖他一下，等到发现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给他惊喜的时候，再补回去。这样你们二人就能更好互相理解了。”
　　瑶兮一顿，然后恍然大悟地亮了眼睛：“我懂了！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也拼命对师父很好，没事儿就使劲帮他！围着他转，他想要什么就帮他搞到手，每天深情款款地盯着他，一天到晚抱在他身上、蹭他，洗澡一起洗，吃饭也要挂在他身上吃，他怎么对待我，我就怎么变本加厉地腻歪回去，然后他就会明白我这种不好意思的羞涩感受，就不再这么夸张了，对吧！”
　　灵柚：“噗。”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目前还活力四射能跑能跳的瑶兮，拍拍她的肩膀道：“保重身体。”
　　“嗯嗯！”
　　瑶兮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还很开心。
　　灵柚倒是稀奇地看了瑶兮两眼，半托着腮，只觉得刚刚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分外缠绵明明最正常不过，但瑶兮偏偏这么介意师父对她很好的态度问题着实奇怪，尤其兮儿自己看起来也不是不黏师父啊，自从他们相恋以后，兮儿写信每天都是师父师父的。
　　难道淮瑾仙君的态度真有这么怪吗？
　　灵柚刮了一下瑶兮的鼻子，不解地问道：“你到底在介怀什么？仙君待你若至宝，难道不好吗？”
　　“唔……我也不知道。”
　　瑶兮说到这里，面上流露出迷惑的神色。
　　她担忧地说：“师父待我真的极好，只是有点过分了，让我超出了预期……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师父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感一下子倾注出来了一样……”
　　说到这里，瑶兮抖了抖耳朵。
　　其实她自己也是憋了好久呢，只是没有师父这么夸张。
　　她对灵柚仙子说道：“虽说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但总归是知道原因更好些。”
　　“哦！原来如此。”
　　灵柚仙子眯了眯眼，她有点明白了。
　　灵柚的年纪比淮瑾仙君还要大一千多岁，还有两千年在狐妖妖窟的岁月，阅历是很丰富的，且性子敏锐。
　　她其实和瑶兮相谈这么多次，早些便已觉察到端倪，只是淮瑾仙君这般清傲的性子，让灵柚也一直不是太敢确定。但现在淮瑾仙君和瑶兮互相坦白了情愫，便说明她之前的直觉是对的，灵柚就隐约有了头绪。
　　只是这种事由旁人点破就不美了，倒不如教瑶兮自己发觉。
　　灵柚缓缓而笑道：“你还记得我以前问你许多你小时候，还有你和仙君在凡间的事吗？你第一次见仙君就觉得眼熟，何不往那个方向想想。”
　　瑶兮不解地歪了耳朵道：“往凡间的时候？还是往更久以前？”
　　灵柚说：“都行。”
　　她笑眯眯地说：“毕竟淮瑾仙君是一百多年前历的仙劫，和你年纪正好相仿，他在凡间的时候才比你大两岁，差不多是同岁的。”
　　灵柚的指节微微在桌面上叩了叩。
　　“说来，我是不是听说过淮瑾仙君本来是下去历亡国劫的，结果天官给他下了多少难题都没有用，还让仙君差点把要亡的皇朝给救回来了，后来还是你偶然闯入才把事情引回的正轨的？”
　　瑶兮懵住。
　　灵柚感叹道：“淮瑾仙君这种仙君的仙劫，哪里是那么好改的，你只怕早已介入他的命劫中，对他影响极大才会如此吧。”
　　说完，灵柚仙子潇洒地拍了拍瑶兮的脑袋，云淡风轻地道：“你好好回忆吧，我今晚就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灵柚：妹妹这个脑回路，真担心她的身体啊。


第七十八章
　　灵柚仙子说完，就当真挥一挥衣袖轻飘飘地走了, 留下瑶兮一个人在原地苦思冥想, 直到灵柚姐姐瞧不见了，还在远处待着。
　　师父在凡间差不多和她同岁？
　　她可能早已介入他命劫之中, 而且对师父有很大影响？
　　瑶兮费解地歪了脑袋。
　　灵柚姐姐的想法太大胆了, 瑶兮不由呆怔了许久，不敢全然相信这种猜测。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瑶兮使劲回忆了好一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很模糊的一点片段，根本就够不成记忆，完全想不起来。
　　她懊恼地变回狐球, 原地在地上飞快地滚了好几圈！直到把自己滚得灰扑扑的才停下来。
　　瑶兮不知所措地用小爪子使劲扒拉着地面，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又重新恢复成人身, 望着天上的月色出神, 就在这个时候, 她忽然感到背后一暗, 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连瑾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道：“在看什么？”
　　“师、师父！”
　　瑶兮一惊, 回过头，便看到连瑾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如望着珍宝一般珍惜地款款望着她。
　　瑶兮脸颊微热。
　　她没想到师父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尤其瑶兮刚刚正在专心想师父的事，明知师父不可能读透她的内心，瑶兮仍旧禁不住有一刹那的心虚。
　　瑶兮问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连瑾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瑶兮已经很久没见到师父对她笑了, 这个瞬间突然看到师父在月光下的笑意，她只觉得眼前一晕，胸中有一树春花在霎时开遍，心脏毫无征兆地抽跳了一下！
　　师父说：“我有东西想让你看看，兮儿，你可否现在跟我来一下？”
　　瑶兮被师父突如其来的笑容晃晕了，无知无觉地便点了头，呆呆地任他牵了手往山上走去。
　　瑶兮和师父住的仙宅坐落于山间，门前便有一条上山的路径。
　　连瑾将她带到了山顶。
　　瑶兮和师父在山海仙境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并非没有上过山，但是晚上特意过来的确很稀奇。
　　山上山风习习，设有平日里供住民休憩、观日出赏月用的凉亭。这里是这附近一带最高的山峰，从山上往下看，透过层层树影，能望见山间城镇里灯笼星火点点，漂亮的红色汇成光星，十分绚烂。
　　瑶兮在山顶上转悠了一小会儿，回头问道：“师父，你想让我看什么呀？”
　　连瑾就站在她身侧。
　　下一刻，只见师父仙袖一挥，面前立刻出现了无数盏天灯，洁白安静地立在地上，甚至连他们两人之间都摆上了好几盏。
　　他顺手点了一盏，蓬蓬的雪白灯罩里一亮起火苗，整盏天灯马上就摇摇摆摆地晃了一下，慢慢浮了起来，载着灯往天上飞去，像要与星光汇成一片。
　　瑶兮立即惊喜地呼了一声！
　　紧接着，连瑾一展袖，迅速周围便又飞起来十几盏灯，犹如冉冉升起的星辰一般灿烂。
　　连瑾缓声说道：“我想与你一起放灯。”
　　连瑾说：“天灯是凡人放上天来向神仙诉说心愿、许愿祈福的，我们本就为神仙，用不着这些，但我还是想与你不同看看这般景象。”
　　“我想放灯！”
　　瑶兮早就已经心动了，她朝师父展露了一个欣悦无比的笑容，然后马上兴致勃勃地弯腰开始挑选天灯。
　　连瑾静默而含蓄地看着瑶兮欢喜地在天灯里绕来绕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相当愉悦的样子，连发丝顺着肩膀垂落下来了也未注意到。
　　连瑾准备的天灯上写了不少诗文，灯火一旦亮起来，便极为文雅秀美。
　　瑶兮没多久就挑了一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连瑾从她身边近过去，帮着瑶兮一起将灯点亮了起来。
　　瑶兮就着师父的手，两人一道托着点燃的灯，缓缓抬起手臂，任由它乘着气飞上天去。
　　瑶兮喜悦地道：“师父你看！”
　　“嗯。”
　　连瑾凝视着她应道。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和连瑾刚刚走上来的同一条山道上，正有两个人沿着山阶走上来。
　　月红夫人走在前，但她看到山顶上的景象，忙一回身扯住丈夫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躲到旁边的树丛之中。
　　“怎么了？”
　　月红夫人的丈夫满脸茫然，但见妻子这么小心的样子，还是配合地压低了声音。
　　“嘘！”
　　月红夫人将食指竖在唇前，小心地警告了他一下，这才笑着说道：“瑶兮仙子和连瑾仙君两人在这里。”
　　月红夫人和她的丈夫本来是在家中看到山顶上有天灯不断飞上天，便感兴趣上来看看，本以为许是附近哪家邻居过来做什么仪式或者只是有闲情逸致，到没想到上来以后看到的，居然是瑶兮仙子和连瑾仙君夫妻两人在约会。
　　既然是夫妻两人私下谈情，那他们两个便不便加入打扰了。
　　不过月红夫人依然很惊奇地浅笑道：“以前还道连瑾仙君淡薄冷漠，没想到他们夫妻两个私底下竟是这般的！月夜放灯，着实有深情雅趣。”
　　月红夫人的丈夫显然也对撞见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相处的情形有所惊异，毕竟这种场景和连瑾仙君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反差很大。
　　月红仙子小声道：“你看仙君看瑶兮的表情。”
　　她的丈夫顺势望过去，只见连瑾仙君的眼神一直聚留在瑶兮身上，看着她一会儿挑灯一会儿放灯，一会儿吵着要自己往天灯上画画写字，仙君几乎一刻都目光未离，在今夜清澈的月色之下，他的目光似乎能化成水，缠绵至极，连昔日的冷色都因此化解了七八分。
　　月红仙子的丈夫都不由在心中啧啧称奇。
　　但他紧随着回过神，回头对月红仙子道：“我们悄悄走吧！我们离得这么近，以连瑾仙君和瑶兮仙子的修为，许是已经察觉了，静悄悄地离开，让他们知道我们无意打扰就好。”
　　“嗯。”
　　月红仙子浅笑着点头，便与丈夫又沿着山间石径悠闲地回去了。
　　瑶兮现在一门心思在师父和天灯身上，其实是真没察觉月红仙子夫妇短暂地过来停留了片刻然后便回去了。
　　她此时兴致高昂地一会儿放灯，一会儿学着师父的样子一展袖点亮好几盏让它们同时飞起！瑶兮在天灯间来往奔跑，裙衫扬起，清逸得如云似雾，清袖拂过的地方，天灯一样乘风而起！
　　瑶兮甚至在仙灯间扬袖跳了一段舞，随着她展袖飞裙，天灯以她为中心由内到外一圈一圈依次亮起！错落地悠然飞起！瑶兮站在优美的天灯中，被清悠灯火所围绕笼罩，她在其中自在地起舞，裙衫广袖飞扬，分外清丽娇明。
　　等瑶兮舞毕将仙灯一口气放掉大半，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回师父身边，高兴地道：“师父！”
　　“嗯。”
　　连瑾回应了她，慢慢将她抱进怀中。
　　师父是真的准备了很多天灯，即使瑶兮觉得他们已经放了几百盏，地面上仍旧稀稀落落地还摆着许多仙灯，师父一并带来的笔墨纸砚也都摊开在地上，山顶上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油脂香，但在漫天灯光星火交映之下，这般散落的雅逸反而别有情调意趣。
　　瑶兮和师父一齐并肩坐在凉亭的台阶上，瑶兮舒服地伸直了腿，欢喜地望着天空。
　　无数天灯飞向夜空，融入到满天星辰之中，既像是地面上新生的夜星升入天空，又像是天上的星希坠落与人间相遇，即使是在美景如云的仙界，也很难想象比这更为梦幻的景象。
　　这个时候，连瑾半搂着瑶兮的腰，微微侧头问她道：“兮儿。”
　　“嗯？”
　　连瑾问：“这些天灯，你喜欢吗？”
　　此时瑶兮眼中倒映着万千灯火，她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景色所摄。
　　瑶兮自是说道：“喜欢！”
　　连瑾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
　　他放缓了声音道：“只要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过来放。”
　　瑶兮听到师父这样说，耳尖一下轻颤了颤，她害羞地道：“那也不用啦，只要偶尔放一次我就很开心了！而且天天这般晚上回家就太晚了，有许多事来不及做，还会影响睡觉的。”
　　瑶兮是真的觉得很幸福了，整个人宛如睡在梦里一般。
　　她想到之前和灵柚姐姐商量好的要缠师父缠到他受不了为止的打算，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羞涩地没有办法继续按照打算做下去。
　　她的内心其实不希望师父对她有任何不好的感觉，哪怕只是故意而为的一点点也不行。
　　于是瑶兮垂下耳朵，腼腆地扯住师父的衣襟让他低下身来，然后瑶兮迅速地抬起脸，闭起眼睛吻在他的嘴唇上！
　　连瑾一惊，马上反客为主，俯身压下，将瑶兮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中，捧住她的脸，用力地摄夺她的吻！
　　两个人在漫天灯火下忘情地相拥接吻。
　　……瑶兮这一夜是怎么回到仙宅的，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一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她又久违地感觉到了那种一整夜两人情感互融、情难自抑，激烈缠绵之后的迟钝僵硬之感。
　　她和师父相恋成亲这么久，尽管经常也亲热纠缠很久，但因为默契和契合，他们很久不至于闹成这样了。
　　但昨夜实在，情意难禁。
　　瑶兮只是身体一动，察觉到异样，面颊就忍不住烫了。
　　他们在锦被底下肢体相拥，师父好像已经醒来了，连瑾感觉到她一有动静，喉咙被闷了一声。
　　他躬身在被子底托着她的身子有力地将她抱高了几分，用清冷的嗓音体贴地道：“你身体还好吗？要不要我帮忙？”
　　“笨蛋！”
　　瑶兮整个人立刻烧得厉害，不高兴地拿拳头敲他肩膀，恼羞成怒地道：“才不要，讨厌！”
　　连瑾没在意瑶兮对他这么软绵绵说的讨厌，反而低下头去束紧她活蹦乱跳的动弹，顺势亲吻她的鼻梁。
　　瑶兮本来就大半个裹在被子里，只在被子外露出一点点，马上就被连瑾亲得整只狐狸埋进了锦被里，尖尖的耳朵一颤一颤的。
　　连瑾亲吻了好久才放过她，让羞红了的瑶兮攀着他的胸口从里面慢慢钻出来。
　　瑶兮忐忑地探着脑袋往窗外看，发觉外面天色才刚蒙蒙亮，璎璎这会儿应该还乖乖睡在隔壁未醒，方才松了口气。
　　她拍连瑾的胸膛道：“快动一动！我想起床啦！”
　　连瑾扣着她却有点舍不得松手，抱着她转了个方向垂首吻她。
　　……结果两个人又在床帐内腻歪了好一会儿，才折腾地起了床。
　　瑶兮按部就班地和平时一样料理好日常事务，让放假了的璎璎活泼地去找明佑玩，然后自己独自坐在了她个人的书房中。
　　瑶兮其实到现在都还有点脚软。
　　她面颊上的温度一直没有消下来，回想起昨夜，依然觉得魂晕梦绕。
　　她对师父的情况终归是有些在意的，想到灵柚姐姐给她指的方向，瑶兮想了想，摊开笔墨，开始给大师姐写信。
　　作者有话要说：　　被留在家里的璎璎：“璎璎其实也想放灯玩风筝。”（缩着小爪子委屈垂耳朵）


第七十九章
　　瑶兮往纸上写信道：
　　“大师姐, 不知你在仙居, 一切可是安好？我与师父相处一切顺利，只是今日给师姐写信, 是有一件事还想求问于师姐。”
　　“师姐可还记得，上次你我见面之时，我问过你关于师父当年在凡间历劫之事？”
　　“最近我又忍不住在意此事，总是心神不宁, 故而想问问师姐，当时去询问淮风仙君之后, 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瑶兮与大师姐依然时常有通信的，自然将她与师父之间比较重大的进展都告诉了师姐, 两人之间的关系亦日渐亲密。
　　瑶兮将她的困惑之处在信中都大致写了一下，然后敛墨收笔，将书信仔细地封好，随手一扬, 让它由风送了出去。
　　大师姐此时似乎不忙，效率非常高, 瑶兮将信寄出去以后不久, 马上大师姐的回信就顺着风飞了回来！
　　瑶兮将信拿到手上一捏, 立刻就感觉到这封信厚得惊人, 她忙将书信小心地拆开。
　　信封里面有两种不一样的信纸, 瑶兮先打开了放在上面比较小的一张，大师姐端秀的字迹立刻印入眼帘——
　　“瑶兮师妹，我在遥剑仙居一切安好。关于你问的这件事, 我也正想找机会告知于你。”
　　“当初回到遥剑仙居以后，我已经询问过师父关于淮瑾仙君在凡间历劫的经历，但师父并非日日在凡间观望，也不甚清楚。于是我思来想去，又代你去问了问当年负责淮瑾仙君在尘世间历劫的命官，中间不免费了些周折，不得不求助了几分家里的帮助，这才大致弄清楚，所以拖到了最近。”
　　“据说淮瑾仙君经历之劫与原本命官写的命书相差较大，又因仙君身份特殊，命官们使劲浑身解数无法左右，后来只能改作记录之用。命官们那段日子做的记录我近日已经誊写完毕，附在信后了，兮儿你自己看看便是。”
　　瑶兮这才明白为何信封这么厚，而且特意用了两种样式的信纸，顿时心中大为感动。
　　她当时求助师姐求助得并不是特别正式，其实大师姐只要大致问过淮风仙君，发觉淮风仙君也不知道以后不管就不行了，但没想到大师姐一下子没有问出来，竟还专程替她上九重天问了当初司理师父劫数的命官！
　　瑶兮现在知道师父的“身份特殊”是特殊在哪里了，尽管师父这样的大神仙当初下凡历劫不算是秘密，尤其是当帝王这样的大劫，但这般详细的内容，要问出来想必不容易。大师姐本身也是出身于九重天有名望的大族，师姐还特意为了她向家里人开了口，这回只怕真欠了师姐一个不小的人情。
　　瑶兮立刻对师姐心怀感激，她连忙翻开后面的信纸开始看。
　　后面的信比最先一张要厚实多了，瑶兮一张一张翻看起来，越是看越是心惊。
　　她现在喜欢师父，看到师父受到委屈就会伤心，可是下凡历劫却是不可能不受委屈的，特别师父历的还是特别厉害的帝王劫。
　　然而饶是如此，瑶兮还是觉得这一场仙劫有些过了。
　　她看着自己以前不知道的师父在凡间的过往，险些落下泪来。
　　瑶兮在凡间的时候，是被师父护在金宫里的小狐狸，每天吃吃玩玩无忧无虑，除了最后焚宫之时，几乎没有面对过什么烦恼。
　　她那时隐约知道师父的母亲是先帝红颜薄命的早亡元后，师父自幼时便被封为太子，便理所当然地觉得以为师父是太子即位，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这并非实情。
　　师父是仙身历凡，在凡间并没有血亲父母，所谓父母皆为天道安排。
　　于是命官为他书写命劫，自幼丧名义上的生母，又让他在七岁时被发现并非帝王血脉，先帝自然怒气滔天，将连瑾视作奇耻大辱，但他本身又好颜面，不愿让他人知道自己受此羞辱，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却将所有怒火都宣泄在了在凡间年幼无辜的连瑾和无法反抗的仆从妃嫔身上。
　　连瑾的太子之位当然很快被废除了。他当初被择为太子本就是因母亲身份尊贵，本身就并非受宠的皇子，从此地位生活更是一落千丈，由于帝王有意吩咐刁难，甚至到了人在皇宫，名义上还有皇子头衔，却在冬日里食不果腹、居无炭火、衣不御寒的地步。
　　皇帝是有意要他死的。
　　第二年去猎场围猎，帝王甚至特意将他带了去，然后将年仅八岁的连瑾独自扔在了猛兽成群、即将入夜的猎场密林之中，他身上除了衣服，再无任何防身之物。
　　先帝希望他在深夜被猛兽撕碎，其后再对外宣布废太子是不自量力，想要独自猎虎重新博得圣心，这才拒绝天黑回营，反被野兽撕咬而死的。
　　为了泄愤，先帝甚至在黄昏时分专程让人往林中放了三只饿了三日的猛虎。
　　再后面的记录，大师姐特意标注了连命官至今都没有弄清楚，但师父显然没有死，在一个月以后，他冷着脸从森林里稳稳地走了出来，自己主动回到了皇宫里，但眼底孩童的稚气却彻底散去，眼神变得既冷漠，又绝厉。
　　可想而知当时先帝的脸色有多难看，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看着连瑾的目光近乎恐惧。
　　命官说，也是从那以后，淮瑾仙君的命劫再也不受控制了，哪怕他们用尽方法，也没能将仙君的仙劫掰回正轨。
　　瑶兮飞快地翻完了书信剩下的页数。
　　后面的事情，瑶兮知道的就比较多了，无非是师父一路披荆斩棘，重新踏上了帝王之位，随后因为才能太过出众，险些将该亡的王朝救回来，让命官们烦恼得吐血云云。大约是考虑到瑶兮看到自己有关的情节会尴尬，大师姐特意引去了她见到师父以后的部分没写。
　　但饶是如此，也已经足够了，瑶兮想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些。
　　瑶兮坐在书房里恍了一会儿神，乍一看师父的这些经历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可瑶兮还是因此不觉伤神。
　　正当她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想要将书信收起的时候，瑶兮将这么多信纸在桌上捣了捣，却忽然发觉最后一张信纸的页角分出了两张！大概是她刚刚看得太急，没注意到这两张纸并在一起了。
　　瑶兮忙将这张信纸搣开，这才发现这张并非是字，而是简单的凡境地图。
　　凡间有数千小世界，每个小世界的环境地理都不大一样，大师姐怕瑶兮光看字不好理解，还特意将师父当年下凡历劫所主的那个皇朝的简图画了下来，还给瑶兮标注了几个重要的地点。
　　大师姐的绘画功力比起她的剑术可是差多了，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恭维，瑶兮眯着眼睛使劲辨别皇宫的位置，还找到了师父当年给她建的金宫。不过瑶兮本来只是打算随便看看的，谁知看着看着，她却忽然愣了一下。
　　这个猎场的位置，还有猎场里河流的流向和形状，她怎么都觉得眼熟？
　　瑶兮也很敬佩自己竟然能从这么一张画得不算好的简图中看出条理来，但是她的直觉却骗不了人，瑶兮甚至隐约觉得这个猎场附近应该还有一座帝王出行用的漂亮行宫，她还能大致描绘出行宫的样子，这个细节，无论是地图中还是书信中都没有提及。
　　但要确认的话，恐怕得亲自到凡间去看看，瑶兮现在要和师父习剑，还要和璎璎一起玩，暂时是没有这样的余裕的。
　　瑶兮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将信函收了起来，走出了屋子。
　　璎璎正在院子里和明佑在一起玩，他们兄妹两个关系日渐亲密，两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难为明佑这么认真老成的性格愿意配合璎璎，每天都花时间和她一块儿玩。
　　璎璎眼角的余光看到瑶兮从书房里出来，一见到娘亲立即好开心，她本来是往明佑的方向冲过去的，一转头看到瑶兮，立刻就调转方向冲了过来！
　　瑶兮看到璎璎亦胸口一松，她赶忙变成了小白狐。
　　“呜嘤！”
　　璎璎一下子撞进瑶兮怀里，她一个小白毛球欢快地蹭着瑶兮跳来跳去。
　　瑶兮欢喜地眯着眼睛舔她，任由璎璎绕着自己转来转去。
　　璎璎幸福地低下头，将小爪子扒在瑶兮身上，往地上一滚躺了下来，埋在娘亲怀里。
　　瑶兮搂着璎璎打滚，将她圈在尾巴里，梳理璎璎身上的小白毛。
　　母女两个一起玩了一会儿，就在这个时候，连瑾持着剑从后山归来，他看上去是过来看她们母女二人的，因而马上就大步走了过来。
　　然而瑶兮才刚刚看完师父在凡间的经历，此时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立刻心头一紧！


第八十章
　　瑶兮蓦然看到师父走过来, 心虚地心口一跳，无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连瑾正是和瑶兮亲热的时候, 又刚刚经历了昨夜那么甜蜜的一晚, 此刻对她满心的柔情蜜意, 是特意想过来抱抱她的，当然也一并过来看看璎璎和明佑。
　　连瑾见瑶兮看到他移开了视线, 不由一愣, 但还是依旧迈步径直走了过来, 将瑶兮和璎璎抱入怀中。
　　璎璎是被瑶兮裹在尾巴里的，她见到连瑾过来，马上惊喜地唤道：“爹爹！”
　　“璎璎今日在干什么？”
　　连瑾缓声自然地问道。
　　璎璎欢快地回答道：“在和娘还有哥哥一起玩！”
　　连瑾在和璎璎说话的时候，瑶兮忽然感到师父不动声色地在她软软的肚子上揉了几下, 还顺手给她顺了顺毛。
　　“呜！”
　　瑶兮的脸一下子就赤了。
　　师父明显是在故意调戏她！
　　但瑶兮不好声张，只好憋红了脸去看师父的表情，却见师父面容冷冷淡淡的, 甚至没有看她, 简直让瑶兮以为有人摸了她的肚皮是假的一般。
　　这个时候，师父单手将璎璎从瑶兮尾巴里捧了出来, 将她放回到地上, 然后摸了摸璎璎的脑袋，说道：“璎璎自己能去和哥哥玩吗？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嗷！”
　　璎璎听话地跳了一下, 乖乖地朝明佑哥哥跑过去了。
　　于是师父抱着瑶兮顺势进了瑶兮的书房，关上门，熟练地将她变回人身往腿上一抱, 就搂紧了怀里。
　　“怎么了？”连瑾抱着瑶兮亲了亲她的脖颈，耐心地哄道，“在外面看到我还移开视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瑶兮因为被他趁璎璎不注意揉了肚皮，这会儿脸颊上的余热还未消退。她推了他两下道：“才没有！”
　　“真没有？”
　　连瑾不大相信地问道。
　　他愈发将试图娇嗔挣扎的瑶兮搂紧在怀间，说：“那过来让我亲亲。”
　　瑶兮始终怪不好意思的，热着脸又晃腿又推胳膊，可是终究争不过师父，还是被他抱在怀里亲到了好几下，瑶兮不得不垂下了耳朵，闭紧了眼睛。
　　嘴唇相触的感觉令人着迷。
　　师父的嘴唇比身体的其他地方都要柔软，动作亦很轻柔。
　　连瑾捉住了瑶兮的手，十指相扣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喜欢瑶兮身上清甜的香味，尤其是像亲吻这般靠得很近的时候，简直甜美得让人着迷。
　　两人贴在一块儿亲吻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分开，连瑾稍稍侧首，任由黑发滑落，墨染的深色眼眸凝视着她，问：“今日生我气了？”
　　“没有。”
　　瑶兮别扭地一扭开脸，但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重新转回去看师父的表情。
　　她当然不是生师父的气了，只是想到大师姐寄来的信里的内容，她觉得心虚，且再看师父，感觉有点不一样罢了。
　　师父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回到仙界，都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些不开心的旧事。
　　而且他最近对她真的太好了。
　　瑶兮端详着师父的神情，可是现在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端倪来，反而被师父更紧地扣进怀里，两个人重新亲热起来。
　　……
　　于是从这一日以后，瑶兮开始暗暗观察师父，不自觉地随时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她一方面想弄清楚师父是怎么想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师父的确眼熟，想到灵柚仙子对她的引导，还有大师姐寄来的信中那封给人熟悉感的地图，两者都让瑶兮感到在意。
　　不过师父现在练剑、批阅遥剑仙居送来的信务、照看璎璎，还有时不时过来与她亲昵、凝视她时仿佛灌满眼眸的柔情，都是她这些年来见惯的景象，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最近正值年关，璎璎和明佑休了书塾，周围的邻居们正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瑶兮和师父也正打算稍作准备。
　　璎璎正是爱热闹爱玩的年纪，对什么都新奇，她现在年纪太小，对她来说去年过年已经是记忆模糊不清的很久远的事了，因此得知要准备新年后，璎璎激动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瑶兮和连瑾见状，便索性将她一起带出来了。
　　璎璎跟着出来，明佑自也一并跟出来了。
　　一家四口一块儿上了集市。
　　瑶兮抱着欢乐地到处探头探脑的璎璎，等走到集市上，她就将璎璎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自由地蹦跳。
　　璎璎一落地，马上就像离弦的毛球一般欢乐地飞奔了出去！
　　瑶兮一边盯着璎璎的动向，一边转头看向安静地走在他们身侧几步的明佑，关心地道：“明佑，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呀？其实你若是不乐意的话，不必勉强自己和我们一起出来的。”
　　明佑的神态严肃，一直笔直地看着前方，听到瑶兮的话才转过头来。他神情认真，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没关系，这等场景在龙宫难以见到，我也觉得挺有趣的。”
　　瑶兮观察明佑的神情，见他确实没有勉强的样子，这才松了心。不过，明佑明显也在关注着跑出去的璎璎。
　　璎璎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跑得好远了。她跑动的样子跌跌撞撞的，但意外地很稳，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安耐不住激动蹦来蹦去，回头喊道：“娘亲！爹爹！你们快看！”
　　“来了。夫君！”
　　瑶兮笑道。
　　她赶紧拉着师父走上前去追璎璎。
　　璎璎马上就将集市窜了个遍，瑶兮他们熟悉的邻居有不少都在集市上开店，看到璎璎这么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在各个摊位或者店铺门口开心地跳来跳去，都不由露出了笑容，搁下手中的事情走出来看璎璎，最后璎璎甚至引来了同样在集市上准备过年物品的月红仙子一家。
　　月红娘子远远地看到瑶兮和连瑾并肩走过来，抿唇一笑，下意识地便想挥手同她打招呼——
　　瑶兮显然也看到了她，马上就高兴地要跑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脚下踉跄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月红仙子脸色刚刚一变，就看到连瑾仙君紧着脸敏捷地伸手一搂！甚至瑶兮只是身子一歪，都还未真的跌倒，仙君已经将她整个人拦腰勾回怀中！
　　即使瑶兮已经站稳了，他也没有立刻松手，而是亲密地将她半护在胸前，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
　　瑶兮其实没觉得自己会真的跌倒，师父这么紧张地过来扶她接她，反而将瑶兮吓了一跳。
　　瑶兮不由笑笑道：“夫君你不用这么紧张呀，刚才我应该不会跌倒的。”
　　连瑾蹙眉，简明扼要地道：“我会担心。”
　　说罢，他主动做出了维护的姿态。
　　瑶兮感到怪难为情的，但还是对师父莞尔一笑，这才走向月红仙子。
　　刚刚那一幕，包括月红仙子在内，周围其他过来聊天的邻居们都瞧见了，还有瑶兮和仙君之间的对话，他们也都听到了。他们能见到连瑾仙君的次数远不如见到瑶兮仙子多，但每一次见面，都会为对方的气势和修为所慑，而这一回，连瑾仙君的眼神更是让他们感到意外。
　　瑶兮和连瑾走到了邻居们之间，璎璎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店位之前，那店里的人正在不停地做糖糕，不时有甜甜的香味飘散出来。璎璎竖着耳朵，将小爪子搭在门槛上，小尾巴一动一动，许久不曾离开，看上去很想吃的样子。
　　瑶兮不自觉地便想走上去给女儿买，但她一摸腰间，这才发觉她自己今日似乎没有带仙钱，忙推了推身边的连瑾，道：“夫君，你过去帮璎璎结一下账，她好像想尝尝的样子。”
　　连瑾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并未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抱起了璎璎，带着她进了店。倒是店内的仙人不曾想会有这般冷面的仙君进来，吓得手忙脚乱的。
　　瑶兮本来正关注着璎璎吃到了点心没有，谁知连瑾刚刚抬步一走，身边的邻居们就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
　　瑶兮回过头，便见这些已经十分相熟的邻居们都用调侃而欣慰的目光看着她。
　　狸猫仙阿布见她望过来，率先感慨地说道：“瑶兮仙子，你和你夫君，近日感情好像越来越好了啊！”
　　“诶？”
　　瑶兮没想到他们是要说这个，惊异了一瞬。
　　大铁挠了挠头，亦说道：“我看也是，仙君刚才给人的感觉，明显和过去不一样了。”
　　“你们刚才看到仙君的表情没有？他看着瑶兮仙子的表情，简直连冰川都要融化了。”
　　“还有一直紧张地想扶的动作……”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迹象，最后月红仙子也笑着道：“刚刚仙君的样子给人的感觉都有些烟火气了。你们到底是夫妻呀，想不到仙君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有人情味的一面。”
　　瑶兮被他们三言两语说的，微微露出些害羞的窘态来。
　　但她这个时候脑海中也有些懵神。
　　她和师父的确是比以前亲密了，但她自己还不曾注意到过这个，原来在其他人眼中，师父有这样的变化吗？
　　瑶兮不由觉得诧异，望着正在店内抱着不停摇尾巴的小璎璎的师父，她面上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但心里却是极为甜蜜的。
　　月红夫人是见过瑶兮和连瑾两个人在山上放天灯的，她不禁笑道：“连瑾仙君这个人表面上闷闷的，但实际上，却相当珍惜你呀。”
　　瑶兮心中一甜。
　　等师父抱着搂着糖糕吃得很高兴的璎璎回来时，邻居们已经各做各的事而散开了，他见周围人都不见了，又见瑶兮的脸比他走之前红，不禁问道：“怎么了吗？”
　　瑶兮手搭在也去看了其他店铺、才刚回来的明佑的肩膀上，羞涩地摇了摇头。
　　他们一家四口马上在市集上置办好了新年需要的东西，由师父放在锦袋中，返程往山上走。
　　现在已经入冬了，山道周围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等他们走到一半，路上却又下起了小雪。
　　连瑾眉头一皱，挥手取出一把纸伞，将瑶兮、明佑和璎璎都护入伞下。
　　四人走到仙宅门口，连瑾将伞交给明佑，让他抱着璎璎先跑回屋子里去。这个时候，瑶兮忽然拽住了师父的袖子，唤道：“师父！”
　　“嗯？”
　　连瑾一回头，正迎上踮起脚一下子凑上来的瑶兮。
　　瑶兮被邻居们说他们终于有夫妻的感觉了，其实心里相当雀跃，此时根本按捺不住心情，觉得非得亲师父一下不可。
　　她飞快地在师父嘴角上吻了一下。
　　连瑾一愣，道：“兮儿……”
　　他立刻便要弯下腰去回吻她，就在这时——
　　“咳！”
　　一声咳嗽时打断了两人的亲热。
　　瑶兮茫然地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当即便热了脸。
　　只见淮风仙君着一身潇洒的轻衣站在门口，一手握成拳搁在口鼻前，看上去撞见他们两人很是尴尬的样子。
　　淮风仙君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
　　瑶兮也很震惊地看着淮风仙君。
　　瑶兮只跟大师姐汇报过她和师父的情况，而师父的性格可能不太会说这种私事，淮风仙君多半是始终不知情的，故而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明显是受到了咬到舌头那种程度的惊吓。
　　连瑾转头看到师兄竟然意想不到地站在门口，亦有些窘迫。但他旋即恢复过来，问道：“师兄，你为何会在此处？”
　　“过来看你，顺便给你送信的。”
　　淮风仙君诡异地看了他们两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显然效果不佳。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淮瑾仙君。
　　瑶兮一看那个信熟悉的封装和上面的纹饰，便知晓这封信来自九重天，应当是师父的爹娘寄来的。
　　果不其然，等将书信交给连瑾，淮风仙君便郑重地开口道：“这是天帝和天后让我给你带的信，应该还是催你回家的。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淮风仙君真实的内心：卧槽！！！


第八十一章
　　“好。”
　　连瑾收下了信。
　　但与此同时, 淮风仙君将信交到连瑾手上以后，视线显然无法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 反而愈发露骨了起来。
　　他一会儿看看瑶兮，一会儿看看连瑾，眼睛瞪得老大, 脸色很是惊悚。
　　瑶兮对上淮风仙君这样的视线, 不由地低下了头，挪一挪步子藏到师父身后。
　　她刚刚和师父亲热, 还踮着脚尖期待师父重新过来亲她呢, 瑶兮根本没有想到淮风仙君会站在此处，此时自然大为吃惊。
　　淮风仙君亦没有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亦是大吃一惊, 他道：“你们两个这是……？”
　　瑶兮躲在后面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连瑾抬头看满脸惊诧的淮风仙君，一顿, 问：“师兄以为如何？”
　　淮风仙君张大了嘴，目光游移不定：“这……”
　　连瑾颔首道：“正如师兄所想。”
　　饶是淮风仙君见多识广，自以为熟悉师弟、早已洞悉他的所思所想, 之前还知道了连瑾对瑶兮有暗恋情绪的前情, 听到师弟这般肯定他想法的语气，还是惊得合不拢嘴。
　　连瑾倒是颇为镇定，他等淮风仙君适应了一会儿，便问道：“师兄这回前来，怎么没有事先打招呼？不知这回师兄过来，是打算住几日？”
　　淮风仙君回过神, 说道：“住就不必了，我只是过来给你送个信，顺便在你这里要盏茶喝，与你叙叙旧，可以耽误个把时辰，算是半路过吧。”
　　连瑾于是侧身道：“那师兄先进来吧。”
　　“如此甚好。”
　　淮风仙君笑着应道。
　　等回到屋内，趁着淮风仙君自己在院子里稍作休息的功夫，连瑾便先回了书房，将淮风仙君从九重天上给他带来的信拆开来看。
　　瑶兮一起跟着师父回了书房，见师父拆信，便好奇地从他身侧探出脑袋一起看。
　　连瑾见瑶兮感兴趣的样子，便将书信让出来一半，好让瑶兮一起看上面的内容。
　　自从搬到山海仙境后，瑶兮撞见过好多次师父收九重天上来的信了，但亲眼看上面写的内容还是第一次，不免觉得惊奇。
　　只见信上的字苍劲有力，文字间又有一种克制的冷静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瑶兮似乎觉得书信上的字迹和师父平时写得有些像。
　　书信上的内容果然如淮风仙君所说，是催师父回家的，天帝和天后想让师父回去承袭帝位，还询问了师父在凡间的状况，但不晓得是因天帝天后身份的原因，还是他们个性的原因，信中明明透着对师父出门在外的关心之意，可措辞间还是带着点淡淡的委婉和疏离，给人以些微的距离感。
　　不过饶是如此，联想到师父的性子，瑶兮还是看得出师父与天帝天后一家人的关系应当不错。
　　瑶兮看着这封信，不由问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呀？”
　　“不用。”
　　连瑾笃定地回答道。
　　“将来可能要走，但目前还没关系。”
　　瑶兮说：“可是信上的内容，好像有些着急强硬……”
　　连瑾回答道：“无妨。你不必被他们的仙位所惑，只是寻常书信罢了，并不紧急。”
　　瑶兮敬畏地看了眼师父。
　　到底是天帝和天后的独子，即使接到九重天上来的信，师父的神情也好淡定，要是换作她来收，只怕吓都要吓死了。
　　不过，师父随即又稍稍停顿，补充道：“不过，或许的确应该有所准备了。”
　　瑶兮点点头。
　　她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们肯定是不可能一直待在山海仙境的，如果要回九重天，他们肯定得先回遥剑仙居和其他人打声招呼，这才能够跟师父重返天庭。而且这么久未归，回到遥剑仙居后，起码也要小住些时日。
　　即使现在不必立刻离开山海仙境，至少也该正式考虑起回剑修仙境的日期，这样将来离开之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连瑾说完，见瑶兮满脸认真的表情，对她温柔地浅浅一笑，摸了摸瑶兮的脑袋，说：“没关系，现在可以从容一些，时间还很充裕，慢慢来便是。”
　　话完，他又道：“下午你自己练剑吧，我去与师兄叙旧切磋。”
　　“好。”
　　瑶兮忙不迭答应。
　　于是连瑾对她略一颔首，便离开书房。
　　淮风仙君对他的仙宅倒是轻车熟路，一点都不认生，连瑾走出来的时候，淮风仙君已经自己寻了茶，因为外面还下着小雪，淮风仙君便将桌案搬到外廊，在屋檐下喝茶。
　　只是淮风仙君一见连瑾过来，直到此时，他看着连瑾的眼神，眸中还透着不可置信的惊异。
　　他问连瑾道：“你和兮儿当真在一起了？！”
　　“是。”
　　连瑾应道。
　　他想了想，尤嫌不够，继续补充道：“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淮风仙君听淮瑾仙君说这八个字，差点没把手下的茶杯摔下来。
　　他看着自家师弟冷淡的脸，许久才吐字道：“……不可思议。”
　　连瑾听到师兄给了这么一个评价，明知是在情理之中，他还是莫名有些不快，神色也更冷了。
　　连瑾也不欲多解释，拔了剑道：“我们切磋吧。”
　　淮风仙君特意过来停留，当然也有与师弟久违切磋的意思，见他这么主动，自是不会退让，心情大好道：“正有此意！”
　　须臾间，淮风仙君将扇子一收，亦放出了他的心剑。
　　两人迎着飘悠的小雪，在空旷的院中交斗起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极为流利，疾剑破雪，一时间，洁白的雪花在两人间急速地飘散旋转，因为他们两人疾剑带起来的风而不断飞散！
　　这里的空间到底不够两人施展，师兄弟各自都有所收敛，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淮风仙君便败下阵来。
　　“就到这里吧！”
　　两人大致分出胜负后，淮风仙君便主动停止道。
　　淮风仙君近年来的确已渐渐不敌师弟，但饶是如此，他今日仍是露出了惊奇的神色道：“师弟，你的剑术又精进了！”
　　淮瑾仙君对自己的状况当然大致有数，此时听到师兄夸赞也没露出傲慢之色，只是淡淡地持剑伫立，算是谦虚地默认。
　　淮风仙君惊叹道：“想不到你离开仙居也有这般进步之速，想来你即便隐居，也从未疏忽练剑吧。”
　　“是。”
　　连瑾对此倒不否认。
　　师兄弟两人又在桌案边坐下。
　　但一落座，淮风仙君便道：“上回见你回去之后，华儿大约也是好奇吧，来问我当初你和兮儿在凡间的事了。”
　　连瑾一顿。
　　淮风仙君摸了摸下巴，说：“然而这事我也好奇得很，回答不了她，倒是今日见你和兮儿亲密，吓了我一跳。师弟，你和兮儿是怎么在一起的？既然现在你们情投意合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
　　连瑾：“……”
　　淮风仙君素来知道这个师弟是个闷葫芦，见他只光顾着喝茶不说话，有意启发他道：“其实当初你执意将兮儿从凡间带回仙界，非要收她为徒，我便觉察到你对她有执念，但你什么话都不肯说。你们在凡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命书为什么会失了效，还有你这么个稳重的人，怎么会忽然抱一只偶然路过路边的小白狐回宫，还从此以后都不撒手了？”
　　连瑾见淮风仙君提及这么久远的事，拿着白瓷茶杯的手一紧。
　　他缓缓地道：“那不是我们初次见面。”
　　“不是初次见面？”
　　淮风仙君一愣。
　　淮瑾仙君却因他引出的这个话题，一下恍惚了神，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的记忆来。
　　但首先出现在画面中的，并不是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御车上俯视众生的场面，而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幽暗森林。
　　“……嗷呜？”
　　小白狐可爱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回忆中。
　　她从树丛中跑出来，风吹开了头顶的密叶，阳光撒了一地。
　　那一年，他在凡间，八岁。
　　帝王劫历的是凡间帝王疾苦，过的是与他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甚至个性、思维都会有所变化，正所谓要以己身亲历人心，才可以知道凡间之人所思所想，要以偏执的性格犯凡人会犯的错误，等回到仙界时，才可以尽最可能避免。帝王劫，是证明他已有继承天帝之位的能力，亦是弥补他原本的缺陷。
　　连瑾原本的个性冷漠淡薄，天道认为他自小事事太过顺利，无论是知识、修为、他人的尊敬还是喜欢的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偏生性格又清冷，缺乏一些求而不得、执着追求之心，于是天官们便为他写了一份特别偏执的命书，里面是几乎所求之物无所得、最后终于自作自受玩火自焚的帝王之命，让他亲身体会这种炙热而强烈的感情，虽回到仙界后不必如此过火，但有所了解便会有所近益。
　　故而在凡间的时候，连瑾没有一点点属于仙界的记忆，他的心智、记忆还有思维都与凡间孩童一般无二，与仙界之间的联系，唯有命官们给他谱写的命数。
　　他幼年依赖母亲，期盼着早日长大后当一个明君，孝顺母亲，然而三岁时，疼爱他的母亲骤然病逝。
　　他知道自己是唯一的嫡子才被封为太子，父亲对他并不宠爱，因此励精图治、努力读书习武，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然而先帝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更为喜欢宠妃生的小儿子。
　　他唯有愈发刻苦努力，比所有皇子都要出色，想将来不让仙逝的母亲丢脸，然而却在七岁时被偶然发现与先帝滴血不能相融，被暴怒的先帝废弃了太子之位。
　　这一年他过得分外艰难。
　　先帝视他为眼中钉目中刺，恨之露骨却又不愿将实情公之于众，于是第二年秋猎之事，他故意让人将他绑了丢在密林深处，并让人往林里放了三只饿虎。
　　连瑾听到了他们放虎的话，心中一片凄凉，甚至萌生了绝望。他那时还是孩童，不明白兄弟姐妹那么多人，为何唯有自己要遭受父亲如此对待。
　　他自己磨开绳子，寻到了一把被人丢弃的钝旧匕首，他听到了林间有窸窣声，便警惕地摆出了姿态。
　　猎场的深林里猛兽成群，还有故意被放进来的三只饿虎，饶是连瑾平日里努力练武，以八岁孩童的身板用一把匕首也是几乎不可能打得过三只凶虎的。
　　连瑾以为自己很可能要死了。
　　然而树丛摇晃，从树丛里面钻出来的，却是一只白绒绒的小白狐。
　　这只小狐狸比成人手掌大不了多少，像一小团从冬季提前跑出来的初雪。
　　她抖了抖掉到身上的叶子，在看到他后新奇地跑了过来，然后开口说了话：“嗷呜，你是什么呀？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连瑾听到师兄给了这样一个评价，莫名有些不快，神色也更冷了。】
　　师父真实的内心：我和兮儿天造地设情投意合天生一对明媒正娶，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哪里不可思议了？！（冷冰冰）


第八十二章
　　连瑾以前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狐狸, 更何况她还这么小、雪白雪白的软蓬蓬一团，当即被吓了一跳。
　　连瑾本来不该有仙界当太子时的意识, 受到命书的影响，他在凡间的性格行为也会和他真正的性格有差别，但在这一刻，他原本在仙界的认知忽然被一只会说话、期待地望着他的小白狐唤醒了些微，让连瑾的头脑吃痛地顿了一下。
　　他接受了小白狐是可能会说话的。
　　于是连瑾嘴唇轻颤, 握着匕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白狐欢快地在他面前跳了一下, 回答道：“我叫瑶兮！瑶池的瑶, 美目盼兮的兮。”
　　命运在这一刹那开始变化。
　　瑶兮本来不该在他的命数中，按照仙官写的命书, 他应该在森林中被猛兽撕扯, 身受重伤，九死一生后彻底冷心冷情, 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之人。可是他没有等来猛兽, 先一步出现的, 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连瑾谨慎地将手背在身后, 藏起了自己手腕上被人捆绑过的痕迹。
　　瑶兮则乐颠颠地围着他转悠, 又问道：“你是凡人吗？”
　　小狐狸对什么事都很感兴趣，绕着他问东问西的，到了天色已然暗下来的时候，她才满意地要往草丛里钻道：“我今晚要回去啦！再不回去的话，又要被姐姐发现我上课时间没好好在睡觉，而是跑出来玩了, 会被她揪尾巴毛的嗷。不过，我明天还会过来看你的！你要记得到这里来嗷！”
　　连瑾闻言，眼神一黯，道：“明日，我就未必还活着了。”
　　瑶兮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态：“为什么呀？”
　　他说：“我赤手空拳，未必敌得过森林中这么多凶兽，且外面还有人大约刚刚放了三只饿虎……”
　　“嗷。”
　　瑶兮恍然大悟，她想了想，重新从草丛里钻出来，团成一团开始撸自己的尾巴。
　　过了一会儿，她便尾巴里撸出几簇白毛，推给连瑾道：“给！”
　　瑶兮这番举动大大出乎连瑾的意料，他怔道：“这是什么？”
　　瑶兮开心地道：“我最近正在换毛嗷！你拿着老虎就不会吃你了。”
　　连瑾看着眼前这只巴掌大的小白狐，出神道：“……是吗？”
　　瑶兮骄傲地挺胸道：“当然了，我可是妖狐嗷！”
　　连瑾看着瑶兮，其实心里很难说相信或者不相信，但他还是道：“……谢谢。”
　　当天晚上，饥饿的老虎果然来了。
　　老虎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油光发亮的皮毛，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绿光的凶眸。
　　连瑾警惕地躲在树上，右手握紧了匕首，左手死死地攥着瑶兮给他的尾巴毛。
　　饿虎果然不敢上前，在树下森森徘徊了两个时辰，终于离去。
　　连瑾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腿早已麻得无法动弹，手中的狐狸毛也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他有点晃神，抬手看着瑶兮递给他的妖狐毛，不禁想起了白天那只小狐狸。
　　从那以后，瑶兮果然每天都会过来看他。
　　她好像也很高兴见到他，她每天都在下午来，黄昏时分离开，见到他就欢快地跳来跳去，要蹭他、要他抱着睡午觉，后面见他没什么东西吃，还经常叼着点心食物过来，有时也叼来玩具想一起玩。
　　瑶兮绕着他打转的样子，是连瑾自从母亲死后许久不曾见过的单纯和温柔，她就像密闭的黑暗里打开了一角，阳光渗透进来，照亮了阴暗许久的心房。
　　故而，连瑾也对她存了与对旁人不同的亲近温柔，逐渐对她全然卸下防备，敞开心扉。
　　瑶兮每日只有下午才来，连瑾便趁着她不在的时间都咬着牙苦心磨砺自己。自幼痛苦的回忆让他知道不能寄希望于他人，唯有自己本身拥有真正的强大才能脱离困境。
　　他找到了那三只猛虎的位置，松开狐狸毛，主动与它们搏斗。
　　果不其然，一旦他放开妖毛，凶虎立刻就扑上来攻击他！
　　连瑾从小就知道自己天赋惊人，无论文韬武略，他进步的速度都比其他人快上许多，无人能及，连先生们都惊得目瞪口呆。他本身亦自小习过武，此时单枪匹马与猛虎为敌，赌命相搏，更是进步神速。
　　结果半个月后，他已经能独立杀死老虎。
　　那天他带着一身血徒步走回行宫，来秋猎的皇族官员早几日就以为他身死，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于是留在行宫内的宫人见到他这般模样、满脸阴霾都吓得惊叫出声，慌乱失措。
　　没人能想到一个八岁的孩童居然能做到这样的事。
　　行宫的宫人远离是非，对他如今的处境知之甚少，仍当他是皇子殿下，惊呼地帮他打理。
　　于是这一日，连瑾沐浴更衣整装一新后，方才回到林间，去他和瑶兮约好的地方。
　　瑶兮已经窝在原地等他了，见他久久不来，垂着耳朵奇怪地往四处看来看去，一见到他，才欢快地朝他挥尾巴！
　　连瑾将她抱到行宫，告诉她日后到这里来找他。
　　瑶兮惊喜道：“这里好漂亮嗷！”
　　连瑾也晓得瑶兮是会说话的妖狐，不能让人瞧见她说话的样子，因此特意驱散了宫人，只留他们两人在花园中。他已决定对其他人不再抱期许，冷心无情，但不知怎么的，听到小狐狸的夸赞，仍让他欣悦不已，甚至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想招待她一次，便单独走出去取食，但等他亲自端着摆有茶点的食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小白狐，而是一个趴在荷花池边，对着池水照镜子的小女孩。
　　连瑾手上的食案“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那是他一次知道，狐妖原来可以变成人。
　　但瑶兮依然如故，看到他眉眼弯弯地挥尾巴挥手。
　　连瑾如今已经知事，他性情早熟，即便还未必真懂男女情谊，却已晓得男女有别，要善对女子。
　　从那以后，哪怕瑶兮不曾再变作人身，只作一只小白狐跳来跳去，连瑾还是忍不住对她小心翼翼了许多。
　　连瑾本想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又过了几日，瑶兮便不来了。
　　他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又等，甚至去了森林里找，然而任凭他心急如焚，始终没有小白狐的身影。
　　他一直来回等到深夜，在夜半时分，终于忍不住用袖子擦了通红的眼角。
　　他面无表情地又在约定之处等了好几日，直到第五日，他才看到瑶兮摇摇晃晃地叼着小球重新跑出来。
　　连瑾胸中一松，说不出心头是怎样的情绪。
　　但瑶兮却道：“我以后都不来啦！”
　　连瑾一顿，问道：“为什么？”
　　瑶兮沮丧地垂着耳朵说：“太久没去听课被先生抓了嗷，马上就要考试了，再不去先生那里坐着，尾巴毛会被姐姐拔秃的嗷。而且大家都说姐姐马上就要飞升了，等姐姐飞升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啦，我趁这两天还是听话一点，让姐姐高兴一下吧。”
　　连瑾抿着唇不说话，他从小失去的东西太多，知道这一日一定会来，却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这个时候，瑶兮想了想，满脸舍不得，但却还是将之前叼来的小花球往他手边推了推，说：“要不这个送给你吧。”
　　然后她又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往连瑾身边顶了顶，说：“这些给你吃，不要饿死啦。”
　　连瑾看到这些东西一愣，但他没注意那些食物，而是拾起了小花球，问：“为什么？”
　　连瑾这段时间相处，已经非常熟悉瑶兮，他知道瑶兮有很多小玩具，其中最喜欢的就是这颗小花球，她经常将这颗花球一起叼来，而且抱着就不撒手。因此瑶兮说要将这个送给他，连瑾着实非常吃惊，尤其是瑶兮此刻自己脸上还明显留着不舍的表情。
　　瑶兮说：“告别礼物呀，要隆重一点，你好像都没什么东西玩，这个留给你玩。”
　　连瑾道：“但这个小花球你很喜欢吧？若是给我，你自己该怎么办？”
　　瑶兮好像也的确很焦虑的样子，她拖着尾巴在花园里不断徘徊了好几圈。
　　“有了！”瑶兮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精神起来，“我们狐妖以后要出来勾引人的嗷！要不我以后跑出来嫁给你吧！这样你到时候再还给我！”
　　连瑾呆住。
　　他不知道瑶兮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但在那一刹那，他的心切切实实地亮了，感到了久违的惊喜。
　　他说道：“好。”
　　他道：“我等你。”
　　但他想想又觉得这样的承诺不够表达感情。
　　他说：“我会准备好一切等你。”
　　准备好他人无法置喙的地位，准备好无所争议的权力，准备好让你能够安心生活在我身边的环境。
　　全部准备好以后，等你回到我身边，娶你为妻，与你共度余生。
　　仙官给连瑾写的性格并非是他真正的性格，因为天道的想法，仙官给他写的命书格外偏执，让他会对想要之物格外执着。
　　瑶兮唤起了他仙性的本能，让他从魂灵深处记住了她。
　　但从那一天起，他所执着的所有东西都成了瑶兮。
　　命数好像回到了正规，但又切实地偏离了。
　　关于后面的记忆，连瑾始终觉得十分玄妙。他本应在凡间度过一段完全是凡人的人生，可是魂灵的一部分却苏醒了，他还是只有八岁的记忆和心智，可本身却脱离了命数的掌控，并且因此完全改变了命书。不像是在渡劫，而像是变回了八岁的自己。
　　他回到皇宫，冷静地夺回了帝位，开始励精图治，像真正的仙君一般治理国家。
　　从他地位稳固以后，每年秋天都去猎场等她，可是一年接一年，她始终没有来，唯有一年年秋叶散落，枫叶红遍。
　　本来连瑾还应该有许多求而不得的劫数要历的，可是他满心只记得瑶兮，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无论命官们怎么在天上焦头烂额都无法将他掰回正轨。
　　连瑾夺得帝位时还是少年，如今他一年年地高了，面容成熟英俊起来，性格亦愈发冷淡少言，大臣们数度进言立后，但又因他冰冷的沉默不敢过火。
　　直到那一年。
　　他又是一年一无所获，失落地从猎场归来，在归路上，却忽然看到路边有一只漂亮的小白狐在期盼地望着他。
　　连瑾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他睁大了眼。
　　即使她长大了，即使她藏起了九尾，但连瑾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那就是瑶兮。
　　于是他立刻叫停了御车，走下车驾，当着一起来秋猎的文武百官的面，将她抱回了车驾里。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的灵柚：（和善的微笑）
　

第八十三章
　　漫长的回忆结束, 连瑾重新睁开了眼睛。
　　回忆极为漫长，但回到真实之中，才不过有一瞬。
　　淮风仙君还拿着杯子不解地看着他：“不是第一回 见面？那你们以前，还发生过什么吗？”
　　淮风仙君思索之后, 说：“可是不对啊, 你一直生活在皇宫，有什么机会见过呢？”
　　连瑾不由停顿道：“比那更早。”
　　从年少时起, 自怀念起而深。
　　连瑾微微垂下眸。
　　他还记得他将瑶兮抱回御车之内后。
　　他期待了好久，在心底里暗自欣喜, 抱着瑶兮的手都因失而复得而激动得微微发颤。
　　他以为瑶兮是专门来相见的, 迫不及待地想与她重逢、娶她为妻, 但将瑶兮抱回来以后他才发觉，瑶兮早已不记得他了, 并非特意回来。
　　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唯有他还记得。
　　连瑾闭上了眼。
　　时隔多年，他又重新感受到了那时那种心痛和难受。
　　连瑾再度睁开眼，看向淮风仙君时，眸中已是一片平静。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他问淮风仙君道：“师兄今日不愿住宿，可是还有什么要事？这个时辰, 可会有耽搁？”
　　淮风仙君说是路过, 多半有任务在身，能出动淮风仙君的任务估计颇为重要。
　　淮风仙君这才回过思路，看了眼天色, 道：“还早，倒不会耽搁。师弟可想要再切磋一番？”
　　于是他们师兄弟两人起了身，又切磋一轮剑法之后，两人默契地共同探讨一会儿心诀，到天色逐渐晚了，淮风仙君才清逸地收了剑，果然告辞离去。
　　连瑾送师兄离去，看他消失在夜色中，却还是静静地站立着，良久不曾挪动步子。
　　连瑾站在空无一人的夜庭中持着剑，闭目凝神。
　　他觉得自己今日失神的次数特别多，许是因为淮风仙君又提起了以前的旧事。
　　瑶兮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且她性格本就没心没肺。连瑾那时是个年幼的废太子，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瑶兮就是黑暗中愿意让人用全力去追逐的光明，可是对瑶兮来说，他只怕只是匆匆旅程中一抹可有可无的过景，转瞬便可忘了。
　　若要说对此全无失落，当然不可能。
　　连瑾心情沉重地走到后山泉池沐浴更衣，此时天色比平时都要晚了，然而等他换上干净的衣衫回到主屋中的时候，刚脱下外衫翻身上床，他就感到睡在被子里的瑶兮甜滋滋地滚进他怀里来，九条尾巴全都缠到了他身上！
　　瑶兮抱着他甜蜜地撒娇唤道：“夫君！”
　　温香软玉猝不及防地抱了满怀，连瑾愣了一下，他低头一望，便瞧见心情很好的小妻子只着中衣，眉眼如画，喜滋滋地依偎着他，一见他回来就趴到他身上，舒服地往他怀中蹭蹭。
　　连瑾的心顿时就软了，心中原本的伤感被驱散大半，两情相悦的喜意从心底涌现出来。
　　他忽然觉得这样就很不错，他心爱瑶兮，瑶兮亦说心悦于他，他对现状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或许不应该再要求更多了。
　　过去的回忆，本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若是强行追问给她压力，反而不美。
　　连瑾喉咙微微一动，将瑶兮勾入怀中，摸她的长发问：“怎么还没睡？”
　　瑶兮欣悦地道：“等你回来呀！”
　　她又问道：“师伯已经回去了吗？”
　　“嗯，已经顺利离开了。”
　　连瑾听她将淮风仙君喊作“师伯”，还微微顿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低下去顶她的额头，柔声说：“你该早些歇息。”
　　瑶兮喜欢师父用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喜欢师父怜惜地拥抱着她，也喜欢师父身上让人安心的温度，她自在地用尾巴紧紧缠着他往他身上蹭来蹭去，甜声道：“我想要等你嘛！”
　　说着，她又去顶师父的下巴，连瑾招架不住，喉头滚动，扳起她的脸拥进怀里，一低头含住她的唇……
　　……
　　次日阳光明丽，这样灿烂温暖的暖阳，在冬日里实属少有。
　　瑶兮这两天心情极佳，没什么事都哼着歌。这日她见阳光不错，便托着垫子铺在院子里，午后舒服地将璎璎一起叼过来，搂着璎璎睡觉。
　　院子的地面上还铺着昨夜西风后留下的积雪，洁白而纯净，在光照下像珍珠一闪一闪。软垫阻隔了雪地的冰冷，阳光又暖和，瑶兮没多久就睡得迷迷糊糊的，璎璎有时躲在她尾巴里一起睡，有时醒了又跑出去在雪地上玩，小脚印一串一串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璎璎突然伤心焦急地跑回了她身边。
　　瑶兮这时已经睡醒了。
　　“呜呜！”
　　璎璎可怜巴巴地扒拉着她的尾巴，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她道：“娘亲，我的小花球找不到了，昨天晚上还搂在怀里的……”
　　说着，璎璎垂下了耳朵，本来就是很小的一只狐狸，这下缩成一团看起来更小一只了，而且说到后面已经隐约带上了哭腔。
　　瑶兮赶紧舔舔她的耳朵安慰她，说：“不要慌嗷，娘亲一起帮你找。你今天去过什么地方呀？小花球叼着走了吗？”
　　“我去找过哥哥，还在院子里玩过，去书房找过爹爹，还有……”
　　璎璎努力回想着她今日去过的地方，年幼的小狐狸本来就爱跑爱跳的，她去过的地方还不少。但关于小花球是在哪里开始不见的，璎璎憋着尾巴始终想不起来，只能缩着小爪子。
　　瑶兮知道璎璎平日里最喜欢那个小球了，要是丢了肯定伤心坏了，忙安抚她道：“别担心，在家里肯定能找到的。你去问问明佑他看到过没有，娘帮你找别的地方嗷！”
　　“嗷！”
　　瑶兮安慰的话让璎璎放松了几分，她乖巧地应了一声，便拖着尾巴慌慌张张地去找明佑哥哥了。
　　瑶兮看着璎璎摇摇摆摆地跑走以后，她自己也马上行动起来，到处找小花球。
　　她先将离垫子最近的庭院都翻了一圈，又去找了卧室，发现到处都没有后，瑶兮亦不禁迟疑了一瞬。
　　她想起璎璎说过还去找过爹爹，而且连瑾若是在的话，还可以顺便问问他看有没有见到，瑶兮便举步往师父的走去。
　　连瑾的书房，瑶兮现在已经可以随意进出了，画像的事都已经暴露，师父也不会再对她设限，瑶兮敲了敲门便轻松踏入了屋内。
　　连瑾不在书房内，屋内没有人。
　　瑶兮只得大致在书房里找了一趟，遗憾的是翻遍之后仍没有发现小花球的踪迹。
　　她正抬步离开要走，但就在离开屋子时，瑶兮本来四处乱看着，忽然猛地一滞，视线被某样东西吸引住，不自觉地凝了脚步！
　　那是放在木架上的一个精巧的锦盒，师父放在架子上已经好多年了，与许多年代久远的卷轴、瓷器、装饰品并列放在中间，显得很是郑重。
　　这一看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因为摆在上面的岁月已经非常悠长，瑶兮早已见怪不怪，从没有注意过，亦不曾在意里面是什么，只当是师父众多要紧之物中不起眼的某一件，过眼即忘。
　　但今日，这个从来没有打开过的锦盒竟然开了，像是所有者刚刚打开查看过，但离开前却没有关好。
　　瑶兮走上前去想将它合紧，可是里面露出的一点形状颜色却令人在意，她一顿，索性将锦盒全部打开，接着下一刻便愣在原处。
　　锦盒里不是别的，而是一颗原原本本的、与瑶兮正在寻找之物一模一样的小花球。


第八十四章
　　瑶兮惊住了。
　　眼前这个小花球颜色鲜艳漂亮, 四周缀着彩色的流苏, 与璎璎在找那颗小花球很像, 但又明显能够看出不是同一颗。
　　锦盒中的这枚花球已经很旧了, 即使瞧得出主人一定很用心地保养, 甚至连偶尔的观看和触碰都小心翼翼, 但依然逃不过岁月的迁移，流苏和花面都已有黯淡陈旧的迹象，有了一种收藏品似的年代感, 不复簇新。而且此处是仙境，她所站的地方是师父的书房，周围都是仙器神品, 唯有这颗不知为何在此处的小花球, 是整个书房唯一的凡物。
　　瑶兮恍惚了一瞬，忽然脑海中有场景一晃, 她慌忙稳住身体，同时感受到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嘶”地扶住了太阳穴。
　　瑶兮觉得这颗小花球太眼熟了。
　　不同于当初看到璎璎抱着崭新小花球的眼熟，面前这颗旧球的微微滚扁了的形状、某种颜色略微短了半截的流苏、花面上不可避免的某处磨损……每一个细微的细节都让她觉得如此熟悉, 每一个地方都让她感到铺天卷地的怀念, 所有的痕迹都在向她印证, 这颗花球一定曾经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的确曾经有过一颗无比喜欢的小花球, 灵柚姐姐说好像是不知道哪一天就忽然不见了，但瑶兮却记得她不是弄丢了，而是在养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叼出去了……
　　在养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
　　瑶兮的头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像是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的样子不是很年长，大概才八九岁，但是比寻常同龄男孩要高，身材清瘦，皮肤很白，五官非常俊秀，周身笼罩着一种瑶兮当时从来没有见过的气质……
　　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个早已旧了的小花球。
　　“我以后都不来啦！”
　　“要不这个送给你吧。”
　　“告别礼物呀，要隆重一点……”
　　“这样你到时候再还给我！”
　　不知发生在何时的记忆片段式地在脑海中闪现，看着这颗花球，瑶兮终于朦胧间恍然地想了起来，碎片般零散的回忆逐渐串成片段，她当初并没有将这颗小花球在外面弄丢，而是主动送给了一个少年。
　　她那个时候贪玩，不喜欢整天待在妖窟里面上课，于是偷偷跑出来玩闹。
　　瑶兮那个时候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凡人，但她在凡间的森林里遇到了一个野生的少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凡人，还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长得很好看的凡人幼崽。
　　于是瑶兮决定偷偷把他养在森林里，给他喂东西吃，保护他，让他陪自己玩，在他身上打滚睡午觉，将他蹭满自己的味道，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瑶兮记得自己很开心地养了很长时间，后来那个少年还自己找了个漂亮的窝住。
　　所以分别的时候，她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将自己心爱的小花球送给了对方。
　　可是这样的话，这颗小花球为什么会在……
　　瑶兮微怔，不由握紧了手上这个小花球，然后她几乎没有细想，连忙转身跑出了书房！
　　连瑾正在后山练剑，即使剑风掠过的余波也震得林中的树叶大声地沙沙作响。
　　连瑾眼角的余光瞥到瑶兮跑过来意外了一瞬，干脆地拂袖收剑，回身望她。
　　瑶兮一路跑着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的，胸口不断起伏，喉咙亦疼了起来。她喘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调不成声地唤道：“师、师父……”
　　连瑾耐心问道：“怎么了？”
　　下一刻，只见瑶兮将拿在手上的那颗旧的小花球举了起来，不敢确定地询问：“师父，这颗花球，怎么会放在你这里？”
　　连瑾明显没有想到瑶兮会将这样东西递给他看，右手执剑安静地沉默了半晌，但是迎上瑶兮认真而专注的杏眸，他不觉打起精神。
　　连瑾定了定神，良久，方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瑶兮说：“你的书房里。你的那个锦盒忘记关好了，我想帮你合上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东西和璎璎的球很像，璎璎的球又正好不见了，我就打开来看了一下……”
　　“嗯。”
　　连瑾轻应了一声。
　　他今日在书房里的时候，的确是将盒子打开过了。大约是昨日淮风仙君的话勾起了他关于过去的回忆，他今日单独在书房时，便想起了这颗花球，并且拿出来把玩了比平时还要长许多的时间，等放回锦盒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正是因为这个，锦盒才没有盖好。
　　他淡淡地道：“即使如此，也莫要将它拿出来。”
　　说着，他伸手要去取瑶兮手上那颗小花球。
　　但是瑶兮不自觉地往怀里一收，躲开了他的手，不知不觉地说：“这颗球以前是我的，是我赠给其他人的……”
　　一边说着，瑶兮不禁呆呆地望着师父的脸，试图将他的面容与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样子进行对比，师父这张面容她已经看了一百多年了，而且不管看多久都觉得英俊，可是记得少年的时候她毕竟太小，回忆依旧是模糊不清，除了依稀记得好看的轮廓外，却没办法将少年那张脸清晰地回忆起来。
　　包括别的记忆也是，其实都浑沌得很。
　　师父下凡历劫时被丢去过的猎场，猎场附近的行宫，还有这枚小花球……
　　线索逐渐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在迷蒙之中，瑶兮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觉得脑袋有点发昏，她尝试着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当时在森林里的……”
　　连瑾回答道：“是。”
　　如此干脆利落的答案，让瑶兮反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两人面面相觑，空气安静得古怪。
　　不久，瑶兮微微红了脸。
　　她现在觉得有点混乱。
　　她从未想过原来师父那么久以前就见过自己。
　　她对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师父将小花球收藏得如此妥帖，可见他肯定一直都记得……
　　她当初守在连瑾秋猎回宫的必经之路上等他，假装成路边偶然路过的无辜白狐狸；她在金宫里跳来跳去，蹭他扯他玩，表现得很亲人的样子；她一直装作是普通小白狐的样子，觉得师父在瞪她，每天都在犹豫什么时候变成人身才不会吓到他……
　　瑶兮一时很难将所有事情都理出头绪，但光是乱想至此，她的脸已经烧得十分厉害。
　　这个时候，却见师父仿佛没事一般，神色淡然地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拿过小花球道：“这是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你不该不同我说一声就拿出来。”
　　瑶兮整个人还是懵着的，她发觉小花球脱手，不自觉地又伸手将它抢了回来，说：“可是这个原本是我的呀！”
　　连瑾面无表情地道：“你已经赠我，便是我的东西。”
　　“可是……”
　　瑶兮短暂卡壳，没有接上这个话。
　　连瑾看着她着急茫然的表情，轻轻地道：“看来并未全部忆起……”
　　“什么？”
　　师父的声音太轻，可以说只是嘴唇轻颤，瑶兮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
　　师父回复说。
　　然而下一刻，瑶兮被连人带球一口气抱了起来！
　　连瑾径直将她抱到了屋里，合上门，一下子有力地压到床上！
　　门窗一合，窗外的光线被阻隔了大半，屋内暗幽幽的。
　　瑶兮呆滞地从下往上看着师父，双手中还握着她的小花球。
　　连瑾撑在她上方，一双墨眼深邃幽暗。他扳起她的下巴，缓缓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嫁给我的事了？”


第八十五章
　　师父的眼眸灼灼, 神情认真, 视线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瑶兮听到这句话就全懵了, 她完全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事, 茫然地眨起了眼。
　　连瑾没有全然松开她的意思，只继续说道：“那个时候, 我们分别之前，你将这个花球赠给我，说过要出来嫁给我的。”
　　瑶兮迷茫无措道：“我说过吗？”
　　连瑾应答：“说过。”
　　他从那以后就一直在等，准备着各种各样的事打算与她重逢, 期许着美好的未来。
　　连瑾一直期盼着瑶兮嫁给他, 后来瑶兮真的回来却将他忘了以后, 连瑾也一直默默守护着她, 践行自己原来未曾说出口的诺言, 等待瑶兮何时在他面前再度变成人身。
　　但期待落空的感觉很不好受。那之后他的求而不得重新开始发生作用，历劫再度开始，因为他的执念都放在了瑶兮身上，原本瑶兮不在的时候，他还怀抱着希望, 只是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瑶兮再次出现却忘了他, 连瑾在凡间受命书支配的那一部分性格才再次占据主导，于是将命书的内容完成，亡国的命运重新踏上正轨。
　　连瑾怀疑瑶兮会忘得这么干净，也有天道要他历劫的缘故。
　　回到仙界的时候, 连瑾自身亦很无措。
　　他的仙劫中本来没有这么一段，但他的认知在中途被瑶兮破开，即使那番无助的经历并非他真正的人生，可他却在那番经历中真实地爱上了瑶兮。
　　他本身亦并非偏执的人，帝王劫结束以后，按理来说此后无需再求而不得，但偏偏他又在这场劫数中意识到了执着，根本无法再轻易放手。
　　现在瑶兮枕在他两臂之间的床榻之上，蹙着秀美的眉弯使劲回忆他们两人间的过往，他们两个人已经两情相悦，这种感觉让连瑾既心动满足，亦有些忐忑。
　　这个时候，瑶兮努力地顺着师父的启示回应，好似对自己说过的话终于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她面上一红，别扭地道：“那是小孩子说的话，作不得真的。”
　　她发觉师父的脸色不是太好，担心地问：“师父，你不会一直记着吧？”
　　连瑾绷着脸冷冷淡淡地道：“记得。”
　　瑶兮更难过了，简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手指揪着小花球的穗子，内疚道：“那……那对不起呀。”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太多。
　　瑶兮那时才五六岁，年纪小不说，还是妖窟的小狐狸。对她来说，凡人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而且容颜易老，狐妖更是从来没有忠贞或者婚姻一说，瑶兮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生可能会只有一个丈夫，更没想过婚姻有什么约束，这种承诺自然是随口就说的。
　　她扯了扯师父的袖子道：“我以后不会再随口乱说了。”
　　连瑾并非是不清楚瑶兮以前的状况，也晓得单为她小时候说的话就生气有点过火，但他想到瑶兮过去根本没有将这个承诺放在心上，还是觉得吃味得很，压着情绪酸溜溜地道：“像那这样的话，你小时候跟多少人说过？”
　　小时候都是好久以前了。
　　瑶兮茫然地一顿，然后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
　　连瑾：“……”
　　连瑾的脸色一下子青得十分厉害，浑身散发着寒气，身体下压，硬生生将本来已经极为逼近瑶兮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几分。
　　“对、对不起嘛。”
　　瑶兮被逼过来的师父吓着了，怂得赶紧用手推他的肩膀。
　　连瑾冷飕飕地道：“我只答应过你，不曾再跟别人有过婚约了。”
　　连瑾原本将瑶兮抱过来压着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她不记得自己的失望，想让瑶兮使劲回想一下，但现在他却真的不高兴了，甚至有点生气了起来，寒气放出来以后收都收不回去。
　　瑶兮赶紧勾住师父的脖子，抱住他亲了亲，说：“可是我也只喜欢上你呀，没有再喜欢过别人了，一百多年了只喜欢你。而且小花球也只送给你过呀。”
　　说到这里，瑶兮自己也恍惚起来。
　　她小时候并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性格，又这么喜欢这个小花球，当时怎么就舍得送给师父了呢？
　　她隐约记得她当时养师父养得兴冲冲的，不知不觉对他的喜爱就超过对小花球了，这么说来，或许师父对她来说也是特别的。
　　瑶兮的这个答案无疑让连瑾稍微开心了一点，但他总体而言还是不高兴。连瑾捧起瑶兮的后脑，手指穿过她耳边的发间，将她抱起来吻住唇，吻了好几次，浅啄轻允，吻了一次又一次。
　　“呜……”
　　瑶兮摸着他的肩膀。
　　连瑾吻了她许多次，允吸她口中的馨香，直到两人的温度近乎相容，才半松地放开她一点点。
　　他问道：“若是当初你抽到的签是别人，是不是也会去引诱对方？”
　　即使连瑾尽量克制着语气，但还是泄了一丝话里的后怕和难受。
　　他是极为聪明的人，又熟悉瑶兮的性格，当初在凡间的时候，并非看不出瑶兮笨拙地在他面前晃悠的举动是想要做什么，只是他想要的是她的心和两情相悦的婚姻，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形式，但要是换作其他人，未必会这样想。
　　他始终安静地在等她，等她真正喜欢上自己，以至于到仙界以后，有时瑶兮谨慎地再次引诱他，他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瑶兮听到师父的话也是一愣，她思索了一下，老实地回答道：“我以前没有认真喜欢过人，应该会吧。”
　　但瑶兮随即又道：“但是当初，我抽到的签是勾引凡间帝王，这是最难的了，即便我抽中了别的签，也还是会让我看看世间不同帝王的模样，让我认人，到时候，我还是一样会选你的。我那个时候是主动选了你的嘛，因为你的模样很眼熟……”
　　瑶兮不是按套路出牌的那种小狐狸，妖窟从来没有规定不能自己主动选难度更高的签，要是她抽了别的，肯定会在凡间帝王的时候又一见钟情，然后高高兴兴地主动跳起来选师父。
　　她说：“虽然那个时候还谈不上非常喜欢，不过我对你的确是有好感的呀。”
　　瑶兮的话让连瑾微微睁大了眼。
　　这个答案让他觉得意外，可心里却觉得像忽然淌过了温暖了甜流。
　　连瑾唤道：“兮儿……”
　　师父依然紧紧地扣着她，因为师父的表情变化总是不大，眼眸又冷冰冰的，瑶兮误以为他还在生气，碰他道：“所以你别生气啦。”
　　她那时就开始有些在意师父，于是选择了勾引他，然后她知道他每年都会去秋猎的猎场，于是算好了时机，期待地等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连瑾低头再次紧紧地吻在她的唇上。
　　两人紧密相拥，不分彼此，直到许久以后才微微松开。
　　瑶兮抬头看了师父一眼，但没看出他消气没有。她心里也有点慌，而又在这时想起璎璎，忙推师父的肩膀说：“师父！璎璎可能还在外面找她那颗小花球呢！我得出去看她啦！”
　　瑶兮推了一下连瑾的身体，但第一下并没有推动，连瑾依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不久又弯下身来绵长一吻，这才慢慢地退开，温柔道：“走吧，去给璎璎找球。”
　　“嗯。”
　　瑶兮一恍，忙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一块儿走出去，璎璎正被明佑抱着在另一边的庭院里找来找去呢。
　　连瑾加入以后，四个人一起找，小花球马上就找到了，是不小心滚在院子某处，被好几个花盆挡住了。璎璎拿到失而复得的小花球以后，马上开心地抱进怀里，整只小狐狸挂上去喜悦地蹭蹭。
　　如此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便过了两三日。
　　这一天，瑶兮带着璎璎在家里玩，璎璎抱着小花球开心地在书房里滚来滚去。
　　瑶兮则看着架子上的东西。
　　和师父坦白说开，发现师父原来这么早就喜欢上她以后，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许多事都一下子豁然开朗。
　　师父给她画了那么多画，他当初冒着八十一道天雷硬将自己带回仙界，他将她安置在遥剑仙居、对她照顾有佳，他明明没有将她作为弟子记到自己名下，却还是执意不肯再收明佑为徒……
　　师父还送过她狐狸娃娃。
　　瑶兮从架子上拿下她当初捡到的那个狐狸娃娃，她想到她当时捡到这个娃娃以后师父连问了她两次喜欢吗，再想想这个娃娃过于精巧的样子和师父的性格，她便觉得应该是师父送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这样想了以后，便发现这个娃娃轮廓间越看越像自己，尾巴和耳朵的形状都和她很像，搞不好是师父特意按照她的样子做的。
　　瑶兮一阵晃神。
　　原来师父也曾给过她许多暗示，他们很早以前就两情相悦，只是就像师父也没有察觉到她努力表现的爱意一般，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瑶兮握着娃娃有些出神。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师父沉声问：“在看什么？”


第八十六章
　　瑶兮的腰毫无征兆地被人用双臂束住, 意外地惊呼了一声。
　　师父踏进书房时特意隐匿了气息，瑶兮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直到他靠得很近, 这才吓了一大跳！
　　瑶兮手里还拿着漂亮的狐狸娃娃, 她发觉师父这个当事人已经过来, 而她刚才还在怔怔地看, 面颊当即同将晚的霞云一般染上绯色，她飞快地将娃娃放回书架上, 局促道：“没什么！只是在看娃娃！”
　　连瑾目光转到娃娃上, 将她的腰束得更紧。
　　瑶兮如今和师父的关系比之前又更好了, 光是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都能感觉得到他们彼此之间荡漾的暧昧和甜蜜。
　　璎璎本来搂着小花球玩，注意到爹娘两个人贴在一起说话, 好奇地“呜？”了一声, 迈着小脚跑到他们身边歪着脑袋看。
　　瑶兮虽然觉得这个娃娃是师父送的, 但的确没有确切的证据，此时便问道：“夫君, 说起来, 这个狐狸娃娃, 当初是不是你故意丢在仙居后山赠给我的呀？”
　　连瑾听到她忽然问起那么久远以前的旧事，想起自己当时笨拙的心思，也不禁有些窘迫。
　　他“唔”了一声，算是默认，然后询问道：“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瑶兮立刻明确地回答道, 她忆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向师父好好表达过收到礼物的高兴和谢意。
　　瑶兮杏眸明亮地说道：“这个娃娃是我所有的娃娃里面最喜欢的了！所以当时怎么也想一起带到山海仙境来！它看起来非常可爱！”
　　连瑾飞快地在她靠近耳畔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说：“你是最可爱的。”
　　“啊。”
　　瑶兮捂住被吻了的地方怔了一下，然后耳根迅速地烫了起来，她皮肤雪白，红一点就显得分外明显。
　　她呆呆地回望师父，心里却是大为吃惊。
　　师父刚刚，竟然对她说情话了！
　　他竟然也会对她说这样甜腻的情话了！
　　瑶兮都惊呆了，完全没有料到师父居然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
　　倒是连瑾依然柔情地注视着她，黑眸中含着不加掩饰的情谊。
　　瑶兮以前确信应该是自己更喜欢师父，可是两个人说开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父说不定比她想象的更加喜欢她。
　　连瑾浅浅地吻向瑶兮的眉梢。
　　璎璎在旁边看着爹爹和娘亲，她看到爹抱着娘亲，娘握着爹的手，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但璎璎感觉得到他们现在心情很好，虽然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欢快地在旁边摇着尾巴跳来跳去的。
　　到了午时，瑶兮又同连瑾两人在厨间做饭。
　　他们其实不是很重吃食，这般认真地在一起烧饭的情况很少有，但现在却莫名觉得兴奋。
　　连瑾负责烧，瑶兮在旁边切菜择菜，蒸笼里蒸着甜米糕，已经有丝丝的甜香味冒了出来。
　　遥剑仙居里是雇了人准备膳食的，他们两个人刚刚到山海仙境来的时候，一个都不会生火做饭。现在几年过去，连瑾从当初跟月红娘子学了照顾孕妇以后，如今下厨竟已很熟练，甚至姿态称得上清雅。连瑾淡淡地弄好火上的菜食，又回头来帮瑶兮，却见瑶兮明明认真地拿刀切着菜，脸上却还沾着先前揉面时的面粉粉末，她拖着九条狐狸的白尾巴还顶着两只狐狸的白耳朵，样子却跟小花猫似的。
　　连瑾走上前去，用手指在她脸上一抹。
　　瑶兮忽然被摸了一下脸，惊得睁大了眼睛，看向师父。
　　连瑾望着她的眸子微微含笑，狭长的黑眸带着含蓄的笑意，眉眼都比平日里暖了几分。
　　他将手指上沾的白痕给瑶兮看，刮了她鼻子一下，温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面粉都沾脸上了。”
　　“我自己又看不到的。”
　　瑶兮倒不在意这点面粉，却被师父的浅笑晃得眼前一阵迷糊，窘迫地粉着脸道。
　　连瑾道：“嗯。”
　　瑶兮正切着黄瓜呢，看着师父的模样羞窘，随手拿了块放在手边、她早晨蒸好放凉的小花糕，直接一回头塞师父嘴里。
　　小花糕才不过比铜钱稍大，正好可以整个儿塞到嘴里，连瑾齿间一动，张嘴便咬入口中吃了。
　　瑶兮塞的时候塞得很快，但这会儿看到师父开始嚼，她就开始担心了。
　　这种小花糕是因为璎璎和瑶兮自己都喜欢甜食，瑶兮刚和月红夫人一起讨论出来、打算到时候给璎璎吃的，现在才刚刚在第一回 试做阶段。瑶兮自己尝过觉得味道还可以，但还没给其他人吃过，现在喂了师父一块，她不得不开始在意师父的反应。
　　等师父喉咙一滚，看上去像是咽下去了，瑶兮赶忙紧张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连瑾捉起她的手指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回答：“不错，足够甜了。”
　　瑶兮得到了不错的评价很高兴，但被师父捉着亲了一下手指，她又忍不住害羞起来，一下子抽回自己的小手，还顺便挠了下他！
　　他们两个明明两情相悦已经有一阵子了，成亲更是几年以前，可是现在却比以前感觉更像是新婚，两人之间甚至浓情蜜意。
　　于是又过一段日子后，瑶兮和师父带着璎璎在院子里放风筝。
　　现在不知不觉已是春日，璎璎顺利又长大了一岁，不过看起来没有特别大的变化，还是又小又毛茸茸。
　　他们最大最平坦的院子极为宽敞，足以让一家三口都在里面奔跑放风筝。
　　明佑更想在屋中看书不来。瑶兮拿出来的是师父上回给她做的风筝，师父做的风筝实在太多了，根本放都放不完。不过璎璎一看到娘亲拿风筝就激动极了，高兴地“嗷嗷”直叫，蹦得差点飞起来！
　　瑶兮跑着将风筝放上了天，璎璎欢快地在后面追着她！
　　璎璎着急地摇着尾巴蹦来蹦去道：“娘亲，我也想玩！我也想玩！”
　　瑶兮是怕她太小一只风筝放不上去，等将风筝放上去以后，便将璎璎变成人身，弯下身来亲了她额头一口，然后将线绳交到她手上，道：“轮到你了，拿稳呀。”
　　“嗯！”
　　璎璎开心地不行，满地跑来跑去，身后的九条小尾巴还是摇得飞快，瑶兮在她后面上帮着她操纵风筝。
　　连瑾一直在旁边站着，看瑶兮和璎璎风筝可能飞不上去的时候就帮着纵风，这会儿见母女两个已经一起玩起来了，便也走上前去加入她们，不着痕迹地护住她们母女二人。
　　等璎璎能够自己玩风筝，自己欢乐地跑远了以后，连瑾亦和瑶兮取出了一个新的风筝，两个人重新放上了天，连瑾照旧护在瑶兮后面，和她一起握着风筝线。
　　连瑾趁着璎璎在远处不注意，手指在瑶兮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身体贴着她的腰，弓背低头，嘴唇轻轻碰上瑶兮襟领处露出的一小截雪白的脖颈。
　　瑶兮被他的嘴唇捧得轻轻颤了一下，害羞地拿手肘顶他道：“别动啦。”
　　连瑾微微“嗯”了一声，但行动上却不然，反而将她搂得愈紧，头在她颈弯中动了动，发丝勾得人痒，风筝不知不觉也飞歪了。
　　他们一家三口便在院子里放了一下午的风筝。
　　璎璎毕竟年纪尚小，她在玩的时候精力十分充沛，但玩好了以后就累了，一把她抱到床上，璎璎马上就自己团成一团睡着了。
　　瑶兮和连瑾分别沐浴之后，也回到屋子里。瑶兮先在屋里，连瑾回到屋中，脱了外衫，便立刻将她拥进怀里！
　　瑶兮身上沐浴过的馨香让他觉得甜美。
　　两人拥在一起亲热，瑶兮沐浴过后身上还留着温泉中的暖意，她被师父吻得有些情动，但等师父将手伸到她腰间腰带处时，瑶兮还是慌张地推了推师父，道：“璎璎还在这里呢！她今日已经睡啦！”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睡在旁边小小一团的璎璎，璎璎睡得很沉，小爪子探出一点点在尾巴外面，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连瑾看到璎璎亦是一顿，颇有些不是滋味地道：“说来，我们是不是干脆将璎璎直接在隔壁睡比较好？或者她已经有点大了，以前给她准备的房间也能让她搬进去了。”
　　瑶兮一愣，道：“这么急干嘛。”
　　连瑾幽幽地看着她，说：“不大方便。”
　　他们以前是假夫妻，即使在开始有夫妻生活以后也有所克制，但现在他们比以前明显要亲密得多，和璎璎睡在一起，晚上偷偷把她抱过去，快天亮再悄悄抱她回来，还怕璎璎中途醒了，实在有点麻烦。
　　瑶兮以前也是想等璎璎大一点就让她自己睡的，她那个时候还计划等璎璎搬走以后自己就耍赖继续睡在师父这里呢，可是事到如今，说要将璎璎移走，瑶兮却舍不得了。璎璎这么软绵绵又可爱，团在尾巴里舒服得不得了，瑶兮已经非常习惯尾巴里总是团着一只小狐狸了，现在要让她移出去，她忽然觉得非常不舍。
　　瑶兮将璎璎搂在怀里，将她抱得紧紧的，然后撒娇道：“这个以后再说吧！璎璎还这么小，我还能再团她好久呢！实在不行，晚上抱她去隔壁待一会儿就好了嘛，也没有特别困难。”
　　连瑾轻叹了口气，但对瑶兮也没有办法，只好伸手将她们母女两人都拥入怀中，一家三口相拥而眠。
　　话虽如此，他们夫妻二人实际上还是都极为疼爱璎璎。
　　山海仙境的日子平静而祥和，时间一天天过去，连瑾和瑶兮虽然时常要夫妻两个自己去玩，让璎璎和明佑待在一起，不过事后本着补偿心理，他们还是全都要带着璎璎重新玩一趟。
　　放过风筝以后，瑶兮和连瑾又带着她去玩别的。
　　他们带着璎璎重新在山顶大放了一次天灯，到了夏夜又带着她去看萤火虫。有时会一家人去山上看红枫，有时又一起逛集市，晚上在家里放烟火。
　　璎璎正是爱玩的时候，欢喜地撒开了小爪子到处乱跑。
　　明佑依旧跟着淮瑾仙君一道学剑，这些看他是否感兴趣，时而去时而不去，不过有时璎璎撒娇扯他袖子，明佑便不得不一道跟着来了。
　　一转眼又是一整年，璎璎已经五岁了。
　　瑶兮还是同大师姐和灵柚姐姐她们时常书信来往，灵柚姐姐隔三差五便会过来看看瑶兮，当然也一并看看璎璎。
　　大师姐时常会与她说些遥剑仙居的近况，仙界平和，遥剑仙居也一直稳稳当当，并无大事发生。但这一日，瑶兮却收到一封有点奇怪的信。
　　信的前面部分都还是日常问候，大师姐平日里固然稳重，但还是语调从容，然而这回写到最后一页，瑶兮却忽然从她的行文中读出了一丝忧虑。
　　只见大师姐在信中写到：
　　“……小师妹，我知道有些事或许不该打扰你，但我也不知该与谁商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二师弟近日来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知道你和淮瑾仙君近日与师父提过将来要回九重天的事，只是不知你们打算何时返回遥剑仙居？我近日事务繁忙不能出来看你，若是方便的话，不知你可否回来剑修仙境一趟？等你回来后若是不方便来仙居，我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见面与你详说。”


第八十七章
　　瑶兮看到大师姐的信, 有几分吃惊。
　　在瑶兮的印象里，最为年长又修为深厚的大师姐是整个遥剑仙居最为出色的弟子, 她性格刚正又可靠, 深受他们这些师弟师妹尊敬, 是他们这一辈的弟子中最值得信赖的人。像这样的大师姐竟然说有事不知该和谁商量，着实是在瑶兮的意料之外。
　　瑶兮将信收了起来, 便跑去书房找师父。
　　他们离开已经太久，在接到淮风仙君亲自送过来的那封九重天送来的信件以后，她和师父其实的确是一直在考虑要重返遥剑仙居的事了, 只是他们这里也算有诸多事情牵绊，始终没有真正执行。
　　瑶兮想着大师姐是说要与她商量, 还说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应当是不希望这件事有太多人知道，她便没有将信直接给师父看, 而是道：“师父, 大师姐从遥剑仙居送信给我了！她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也不知会不会关系仙居。大师姐问我们最近有没有返回仙居的计划，说是希望我至少能回剑修仙境一趟, 好像很要紧的样子。我们本来也在考虑将来回九重天的事了，在此之前不可能不回仙居, 师父，要不我们干脆趁此机会回去？”
　　连瑾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瑶兮一笑：“大师姐说想先与我商量嘛，她可能有什么顾虑，我倒是先和她聊聊, 现在还不能告诉师父。”
　　连瑾见瑶兮如此说，他相信师兄的那位大弟子和瑶兮，便没有再追问，只是一顿。
　　瑶兮说得不错，他们的确一直在考虑返回遥剑仙居的事，现在在山海仙境住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日后还要考虑回九重天，若是遥剑仙居那里真出现了什么异样，现在或许正好是他们应该返回的时候。
　　再说，璎璎现在年纪也有点大了，是时候该让她知些事。而离开这么久，瑶兮看起来也有些思念遥剑仙居里的师兄师姐们了。
　　于是师父一颔首，应道：“好。那我给师兄书信，让他准备仙车来接我们，我们收拾一下仙居里必要的东西，择日回剑修仙境。”
　　“嗯！”瑶兮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师父。”
　　这件事就此定下，两人迅速地分头准备起来。
　　首先要将返回剑修仙境的事告诉明佑和璎璎。
　　明佑如今已有快十三岁了，外貌上已经完全是个正经的少年，他已经生了喉结，开春以后个子也长高了不少。他性格本就早熟，又对一切事情就是知情的，之前早有预感，故得知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要回剑修仙境以后，只是表示明白，并没有太过吃惊。
　　倒是璎璎十分懵懂，她虽然听说过剑修仙境这个词，可是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山海仙境，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璎璎迷茫地道：“剑修仙境在哪里呀？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吗？”
　　明佑摸她的脑袋解答道：“剑修仙境里的遥剑仙居，是你父亲和母亲的师门，即使放眼整个仙界之中，也是仙界剑修乃至所有神仙里最为强大优秀的名门，声望极高。我们本来便是从那里过来的，在山海仙境只是住了你出生后这几年而已。”
　　瑶兮亦将璎璎抱回怀里，温柔地摸她的头发，安抚她道：“你不要担心，仙居里的人都很好的，会和山海仙境里的人们一样好。爹娘和明佑也会依然陪伴在你身边的。你还记得一两年前家里来过一个淮风仙君叔叔吗？那便是遥剑仙居里的人，淮风仙君还有许多和善的弟子，大弟子是齐华仙子，你小时候也见过的，但可能已经忘掉了。你喜欢的那个玉穗子便是大师姐赠你的。”
　　璎璎迷惑地看看娘亲，又看看哥哥，听家人这样说，璎璎觉得安心了许多，只是她隐约觉得哥哥的措辞好像有哪里奇怪，可具体怎么个奇怪，又不是太说得上来。
　　家里人都接受了即将离开山海仙境这个家以后，下一件事便是同这些年来与他们交好、相处融洽的附近仙人和邻居们道别。
　　“你们真的马上就要走了吗？”
　　得知瑶兮他们不久就要搬回到他们原来住的地方以后，邻居们都十分惊讶，月红娘子更是流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她道：“这太突然了，你们都才搬过来没几年呀！你们难不成这两天就要搬走了吗？”
　　哪怕早就知道他们这里的一方小水土困不住连瑾和瑶兮这样的仙君和仙子，可是真的被告知他们打算搬走，月红仙子他们还是感到了意外，除此之外，也有深深的留恋之情。
　　瑶兮回答道：“也没有这么快，我和夫君下个月初一走，在这之前，还要收拾许多行李。”
　　师父已经主动写信给了淮风仙君，淮风仙君自然高兴，他们讨论之后，商定下个月初一由淮风仙君派遣遥剑仙居的弟子和仙车来接他们回仙居。瑶兮他们来的时候没带多少行李，回去可就不一样了，不止有他们夫妻二人的行装，还有明佑和璎璎的，而且因为以后不一定还会有机会回来，该带的东西要全部都带走。
　　“啊。”
　　听到这个明确的日期，不止是月红夫人，所有的邻居都面露怅然之色。
　　看着大家伤感的反应，瑶兮笑道：“大家不用这般难过呀，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我们将来有事还可以通信，你们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到我们的新居处来看我们呀。”
　　这时，瑶兮稍微停顿，从袖中摸出几封提前准备好的书信，分给众人道：“这些年来其实我们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和大家说，这封信是用来同大家道歉的，我和夫君、璎璎的新住址也写在里面。信上施有仙术，等我们离开山海仙境以后就可以打开，还请大家稍等片刻。”
　　月红夫人他们稀奇地拿了书信，大家都没想到瑶兮还会特意留这样一封书信给他们，尽管现在还不能打开，但众人都十分新鲜。
　　瑶兮接下来一段日子跑前跑后，很快就将书信分发给了所有与他们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包括明佑和璎璎的书塾，瑶兮亦专程跑了一趟。
　　明佑和璎璎当然都要从书塾离开了，书塾的小孩子们听说他们兄妹要走，全都难过极了，甚至在他们离开书塾那一天，全都专程出来一路送他们，直到山口才恋恋不舍地分别。老熊猫先生更是伤心地老泪纵横，扯着瑶兮的袖子伤感了许久，自己亦老泪满襟，他离开的时候特意送了明佑和璎璎一人一支笔，希望他们莫要忘了先生。
　　璎璎早就伤心得眼眶都红了，明佑早预料会有这一天，但这一日终究来时还是百味交杂。他郑重地向老熊猫先生道了谢，并且朝他鞠躬行了礼。
　　老熊猫先生摸了摸他的头，方才拄着拐杖缓缓离去。
　　连瑾和瑶兮紧锣密鼓地收拾着他们在山海仙境的东西。
　　一转眼就到了启程的前夜。
　　时值盛春，瑶兮种在仙宅花园里的春花开了一树。
　　这么多种在院子里的花没法全部带走了，瑶兮将不能自己生长的植物有的移到了后山，有的移到了山林里，庭院里还留下许多不需照料的花树和花草，看上去依然极为茂盛美好。
　　瑶兮和师父坐在廊下，看着他们住了许多年的庭院。
　　粉色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而下，美得近乎虚幻。
　　连瑾握着瑶兮的手，问：“有些舍不得吗？”
　　瑶兮坦诚地点了点脑袋，回答：“这是自然的。”
　　她说：“在山海仙境的这几年，感觉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啦。”
　　瑶兮小时候在妖窟的时候也无忧无虑，在遥剑仙居的时候每天和师兄师姐打打闹闹也很开心，甚至于她其实在凡间勾引师父的时候都有吃有睡，其实不算特别有烦恼，但这些日子都及不上现在和师父、璎璎还有明佑一起在山海仙境隐居来得幸福快乐，她和师父两情相悦以后，看着师父还有璎璎，每天都觉得心被撑得满满的。
　　连瑾沉了沉声，轻轻地接口道：“我也是。”
　　若不是瑶兮，他只怕至今也不知情为何物。
　　他微微扣紧了瑶兮的手，说：“等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再时常回来住一段日子。”
　　瑶兮听闻师父这样说也笑了，她欢快地道：“不过日后若是再回来住的话，就称不上隐居了吧。”
　　连瑾搂住她的肩膀，应道：“嗯。”
　　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花，瑶兮才微微仰起脖子在师父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我们也早点睡吧！明佑和璎璎都已经睡啦，我们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好。”
　　……
　　第二天一早，淮风仙君派来的仙车和弟子果然按时来了。
　　还未到辰时，只见山海仙境的天空上方便有整整齐齐的仙辇由仙门弟子领着排列而来，因为连瑾和瑶兮有四个人的行李要搬，淮风仙君派来的仙车足有十余辆，每一辆都是严顶幽窗，配着流苏锦帐，车身上绘着简单的彩纹，哪怕装饰和整体色彩颇为低调，依然掩饰不了车辆做工细节上的精致，一看就知道来历不凡，尤其是十几辆仙车一齐飞来，一整排停在仙宅门前，更显得极为壮观。
　　月红娘子和其他邻居们知晓瑶兮和连瑾一家今日要走，掐着时辰专门过来送他们，谁知刚走到昔日的仙宅门前就见到这般景象，未料到竟然见到这等场面，一个个都惊住了！
　　只见瑶兮他们门前齐齐停了十几辆华美不凡的仙车，将这一段平坦的山间平道排得密密满满的！而仙车上更是下来足有十几二十人的仙门弟子，他们穿着统一的靛蓝色仙服，个个挺胸直背、器宇轩昂，看上去修为也不低，架势一看就是出自名门大派！
　　饶是早知连瑾是个仙君，来历恐怕不会小，可是这附近的小仙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景，还是个个都拘谨起来。
　　就在这时，瑶兮和师父走了出来。
　　瑶兮和师父知他们今日要来，起得更早，早早地便准备登车了，只是她一走出仙宅，看到眼前这个架势，也有些傻眼。
　　为首的外门弟子一看到瑶兮和淮瑾仙君却很激动，立即两眼发光，精神地行礼道：“见过仙君！见过小师姐！”
　　瑶兮同他打了个招呼，受到惊吓地道：“之前写信的时候，师父不是说稍微低调点就可以了吗？这仙车，是不是来得太多太好了呀？”
　　那外门弟子道：“师姐你太久不回仙居莫不是忘了，这种就是我们车队里最小的仙车了呀！而且不是说搬家吗？以前仙门里有仙君搬动居所的时候，从来没有少于过这个数量啊！这回还是从山海仙境往回搬，可不能再少了。”
　　瑶兮在剑修仙境的时候很少出远门的，即使出去也用不到车，的确不大了解遥剑仙居的车队，被外门弟子这么说了一番，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以前似乎确实没有在仙居看到过更低调的仙车，一时竟有种重新回到日常生活的久违感。
　　连瑾比瑶兮淡然许多，看到这场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平静地道：“走吧。”
　　“嗯。”
　　瑶兮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璎璎睡眼惺忪地跟着明佑从仙宅里出来，她还没睡醒，走得迷迷糊糊的，要到跨门槛的时候，一下还没跳过去，蹬了好几下才跳过来。
　　一众弟子们看到璎璎出来，登时眼前一亮！
　　大家都知道瑶兮跑出仙居的时候有孕，此时看到这么一只小白狐狸跑出来，立即都猜到是瑶兮师姐的小孩！顿时惊奇又欣喜。
　　璎璎昨天在爹娘的帮助下把自己的小玩具全都打包好了，这会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心里有点慌，一出门看到这么多人，自是吓到了。她赶紧跑向连瑾和瑶兮，惊慌地跳跳道：“爹，娘！”
　　璎璎这两个字一出，一众弟子们脸色都有所变化，个个睁大了眼，但又拿不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偷偷往瑶兮和淮瑾仙君那里瞄，空气一时间充满了八卦的味道。
　　瑶兮忙将璎璎抱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自己暴露了会很羞窘，但真到这个时候，她居然也没有特别紧张，只是稍有些羞涩。
　　她安排好弟子们帮他们搬东西以后，便走过去与邻居们道别。
　　包括月红仙子在内，邻居们早就被瑶兮他们简洁的对话，还有面前这么多仙车和弟子的阵仗吓到了，等瑶兮走到面前了才反应过来。
　　月红仙子怔怔地道：“你们原本的师门，原来这么厉害呀。”
　　瑶兮不好意思地道：“我与夫君只是过来隐居的，算是想过一段相对简单的生活吧，对璎璎来说在这里成长也比较好。以前没同大家说过真是对不起，这段日子多谢大家的帮忙了。”
　　他们自也能想象仙君家庭烦忧甚多，若是表明明确的来历身份，可能大家看他们的眼光就变了，纷纷表示能够理解。
　　月红娘子好奇友好地又问道：“不知你们师承何处呀？日后说是想见你，也好过去拜访。”
　　瑶兮说：“我都写在之前给你们的信里，待我们离开，你们便打开来看吧。我和夫君，今日便就此告辞啦。”
　　“再见啦！”
　　“日后再回来住呀。”
　　“时常写信！”
　　于是众人与瑶兮依依惜别，等行李都搬上仙车后，瑶兮和师父抱着璎璎登上了其中一辆仙车，明佑登了后面一辆。弟子们驾驭着仙车腾空上天，瑶兮打开车窗，直到互相完全看不见前，还与山海仙境的邻居们不断互相挥手。
　　月红仙子望着云间，等到那壮观的一整行仙车都不见了，周围安静下来，昔日充满生活气息的仙宅也显得空了、恢复过去无人居住的样子，月红仙子才缓缓放下手，心中颇有些怅然若失。
　　她和瑶兮关系甚好，又喜欢璎璎，日后又没有人一起热闹地讨论如何捏糕点了，其实是蛮失落的。
　　月红仙子轻叹了口气，她马上想起瑶兮还给他们留了信，立刻从袖中取了出来，用手轻轻一触，便发觉信封已经可以撕开了。
　　“上面写了什么？”
　　其他人并未全部都将书信带在身上，见月红仙子拿信，都围了上来。
　　月红仙子忙将信拆开，信中除了信纸以外，还有一张不知做什么用的仙符，她疑惑地拿在手里翻翻，这才摊开信纸开始看信。
　　信纸上出现的是瑶兮娟秀的小字，内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
　　月红仙子本以为只是告别后一些地址之类平常的内容，谁知一目十行地看下来，越看越不由睁大了眼，等读到后面，她不由大惊失色地脱口而出道——
　　“淮瑾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　　弟子（耿直）：师姐你当初就是坐这种最低调的车跑的，你忘了吗？


第八十八章
　　只见瑶兮的信中如此写到——
　　“月红娘子, 很抱歉由于我和夫君离开原本住处的原因特殊，很多事情都并未与你们坦白。”
　　“其实我与夫君皆为剑修，来自于剑修仙境，师承自遥剑仙居。我夫君仙号并非连瑾, 而是与他师兄淮风仙君取同一字辈，仙号为淮瑾仙君。”
　　“我与夫君在原处本为师徒, 但因种种原因, 我怀有璎璎, 这才两人一起到山海仙境来隐居, 并且结成了夫妻。明佑则另有来历, 并非我们二人之子。”
　　“我们不能一开始就表露身份，实在情非得已，无法将实际情况言之于口, 但请相信这些年来, 我与夫君待诸位的邻里之情并非作假, 我们夫妻二人是真心与大家为友, 这才在离开前将真实情况告知，还望诸位能够谅解。这些年来，亦十分感谢诸位的帮助和照顾。”
　　“为表歉意, 我与夫君专门备下了薄礼。信中所附为一枚护符，是我夫君亲自用仙气制成，戴在身上，便可避免大灾凶祸，庇佑佩戴之人起码百年平安无病, 还望诸位能够收下。”
　　月红仙子将信读完，已经无法表达心中的震惊！
　　这些年来与他们住在一起的，竟真是传闻中的淮瑾仙君和弟子？！传闻中离开仙居的淮瑾仙君，竟然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还当着瑶兮和连瑾的面讨论过淮瑾仙君的八卦呢！似乎还不止一次，还问过她怎么看！没想到他们竟然就是本人！难怪瑶兮每回都表现得很尴尬的样子……
　　月红仙子目瞪口呆，其他仙人们听完亦呆若木鸡，赶忙也将自己的信拆开来看，只见信中的内容大致相同，而且除了信封以外，也都配了护身符。
　　众人面面相觑，难掩大惊！
　　过了好长时间，在场的人们才回过神来。月红仙子最先回过神，不禁开始翻手上的仙符。
　　这个护符竟是出自淮瑾仙君的手笔，这可是相当难得的！
　　仙君亲自制作的仙符，可不是像他们这样的小仙轻易能拿到的。不要说淮瑾仙君这般整个仙界都赫赫有名的大仙君，便是刚刚跨过仙君之品的一般仙君，亲自制作的仙符都是有价无市之物，而如今他们拿到这个出自淮瑾仙君，都算得上是仙器珍品了！
　　手上的仙符仙气充溢，的确一看就是好东西，而且瑶兮考虑得很周全，连大家的孩子们也给了小信封，估计里面只有符没有信，这些仙符只要叠一叠放进小袋子里，就能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
　　瑶兮说这个可以免去大灾凶祸，仙君之力，那可是连他们这些小仙根本不可能遇到的大灾都能避掉了！
　　月红娘子他们本也没有生气，反而是惊讶更多，如今又收到这样一份情谊极重的礼物，简直只剩下感激。
　　他们连忙朝淮瑾仙君和瑶兮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算是表达感激之情。
　　……
　　与此同时，瑶兮和连瑾的仙车已经离开了山海仙境，行在浩渺无垠的云间。
　　瑶兮和连瑾坐在车内，外门弟子们大多守在车外随云护车。只是弟子们一边护着车，一边忍不住互相眉目传色，还时不时往车厢的方向看去。
　　“瑶兮师姐和淮瑾仙君，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瑶兮师姐怎么毫无征兆地就怀孕了？而且仙君也就那样追了过去！两人竟然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走在车队末尾的弟子见瑶兮和连瑾在车内听不见他们外面说的话，终于憋不住地开口道。
　　外门弟子们嘴上都没说，但小师姐当年离开遥剑仙居、淮瑾仙君一路追过去的事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仙居内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好奇得紧。
　　一人小声说道：“那只小狐狸真可爱呀！小师姐小时候，大概就是这般样子吧？”
　　“是啊！真的好可爱，毛乎乎的！而且看上去还没睡醒，走路摇摇摆摆的呢。”
　　“不过，我刚刚好像听到那只小狐狸，管淮瑾仙君叫‘爹’呀？”
　　“我也听见了！我还听见瑶兮师姐管仙君叫‘夫君’，难不成……”
　　众人眉来眼去，但又不敢肯定，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摇摇头，将信将疑地道：“不不，也不一定，你们想想仙君那个性子，不苟言笑，谁都没见他笑过几次，怎么会呢？或许是仙君和小师姐为了在别处居住方便，这才假装成夫妻一起生活吧？”
　　刚刚璎璎那声“爹娘”，还有瑶兮在其他邻居面前说的那声“夫君”，大家来来往往搬东西的时候都听到了，可谓一石惊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满腹好奇，但目前可能性太多，谁都猜测不出怎么回事，大家都不敢说得太笃定，只好不经意地将目光来回落在瑶兮和连瑾所乘的仙车附近。
　　这个时候，瑶兮和连瑾正抱着璎璎坐在仙车之内。
　　要说对瑶兮来说回遥剑仙居全然不紧张，自是不可能的，她都能想象到师兄们看到她和师父已经结为夫妻、而且十分亲密时震惊的样子了。
　　不过紧张归紧张，瑶兮竟然没有觉得特别害怕。她知道有师父在她身边呢，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她自己的心智也成长了不少。
　　然而璎璎却对这段旅程有诸多迷茫的样子，她被瑶兮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趴在车窗口看着她所熟悉的山海仙境越来越远，周围都陌生的流云和仙风。
　　璎璎迷惑地问道：“娘亲，我们搬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跟着我们呀？还有，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坐在一辆车里，要单独坐在后面的车里呀？”
　　瑶兮一顿。
　　她其实是特意将明佑安排到后面的，这样比较方便和璎璎说话。
　　“璎璎。”
　　瑶兮思索片刻，理好了思绪。她将璎璎放到膝盖上，半扶着她，郑重地说道。
　　“其实娘也有需要跟你道歉的事，有话想要告诉你。”
　　“呜嘤？”
　　璎璎被娘亲眼中的认真吓到，歪了歪脑袋。
　　瑶兮说道：“你和明佑其实不是亲生兄妹，明佑并非是你兄长。我和夫君是因为怀了你，出了一些特殊情况，这才隐姓埋名到山海仙境隐居的，明佑并非是我们两人的孩子，只是过来与我们一同居住，我当时为了方便，才说明佑也是我和夫君的孩子。”
　　遥剑仙居的人们都知道她和师父的真实身份，瑶兮和师父当初隐姓埋名本来也只是权宜之计，回到仙居以后，当然就不需要再说谎了。
　　只是璎璎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璎璎年纪还太小，瑶兮自不能和她细说她和师父以前是师徒、在凡间还有一段前缘之类成人的事，这些等以后再慢慢让她知晓便是，但明佑的事势必要说清楚才行，即便不说，等到了仙居里，也一定是瞒不住的。
　　璎璎果然听得懵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问道：“所以哥哥，其实不是哥哥吗？”
　　瑶兮应道：“对，不是。”
　　璎璎又问：“那，那哥哥知道这个吗？”
　　瑶兮回答：“明佑比你大得多了，他当然一开始就是知情的。”
　　璎璎歪头道：“可是这样的话，哥哥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住在一起呢？”
　　“你不是经常看到明佑和我们一起练剑吗？”瑶兮说，“他其实是来随你爹爹学剑的。你不是之前还撞见过明佑变成龙身？那回其实是爹娘骗了你，没有什么妖龙，也没有邪龙咒，那就是明佑的原形，他本身就是一条小龙。”
　　瑶兮担心地跟璎璎道了歉，可是璎璎这会儿根本反应不过来，整只小毛球都迷茫极了。
　　她一直以为明佑就是她的兄长，只是哥哥外出求学，有过几年没见而已。璎璎手腕上还挂着在她出生前哥哥就送给她的手链呢，哥哥一直温柔地抱她上下学，认真地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陪她玩、在她伤心的时候哄她，对她这么好的哥哥，怎么可能不是哥哥呢？
　　璎璎问道：“可是这样的话，爹娘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去山海仙境呀？”
　　璎璎问到瑶兮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上了，她只好抬起手摸了摸璎璎的脑袋，说：“说来话长，这些等你以后长大一些，娘慢慢再告诉你。”
　　璎璎其实还想在问，但这个时候，仙车已经驶入了剑修仙境。只见在穿过一道肉眼难辨的关卡屏障之后，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流云天空都变了样子。璎璎此时还懵懵懂懂的，她往窗外一看，只见从上往下看，无数山脉和楼台建筑遍布其中！还有不少仙车和仙人乘着云来往其间，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甚是繁荣热闹。
　　这是璎璎第一次看到剑修仙境，不由看得呆了。
　　她在山海仙境的时候，从没看到过这么多人身上全都配着剑，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耳朵尾巴，都是利落的人形。
　　瑶兮和连瑾在山海仙境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注意，居住的是相对偏僻的山林小镇，而来到剑修仙境，却是直接来到了最为繁盛的中心地带！
　　剑修仙境本就是数一数二的大仙境，眼前华美的街景和无数称得上宏伟的建筑，都与璎璎过去所见大为不同，让她不由得乱了心神。
　　守在仙车外的女弟子见璎璎将小爪子搭在窗户上，无措地往外看，好心地对她一笑道：“剑修仙境已经到了，以我们的速度，只消再一刻钟就能回到遥剑仙居了！”
　　“呜！”
　　璎璎应了她一声。
　　果不其然，甚至未到一刻钟，十几辆一整行的仙车已经停在了宽阔的街道之前。
　　此处是遥剑仙居的正大门。
　　甚至不需要其他人解释，璎璎在天上就已经将注意力放在遥剑仙居之上了。
　　遥剑仙居作为剑修仙境中最具声望的剑居，不仅位于剑修仙境的繁华地带，而且面积大得出奇，囊括了一大片的好几座山头不说，围墙圈起的范围里包括了无数座小楼，主要建筑放眼整个仙界都足够亮眼，璎璎之所以会看到这里，就是因为遥剑仙居所在之地是璎璎一路看过来最为气派的！
　　璎璎之前光顾着仔细看，她甚至没想到他们的仙车真的停在了这气派的剑居之前。
　　女弟子打开了车门，道：“已经到了，仙君，小师姐，请下车吧。”
　　车内的人们便打算起身，璎璎也赶紧跳回了娘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好，等着被抱下车去。
　　但才刚刚下仙车，璎璎便下意识地去看后面仙车上的明佑，却正好见到一群衣着得体精致的少年少女从仙居对面的大仙宅中跑了出来，纷纷着急地冲向明佑！
　　明佑这个时候亦正好从车辇上落步下来。
　　他们好像是早早就在那里等了，见到明佑缓步从仙车上下来，他们立刻便激动地迎了上去！
　　“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龙宫的随侍们高兴地行礼唤道，他们分头行动，有条理地开始搬动太子殿下的行李，并积极地要将明佑迎回仙宅内。
　　璎璎听到他们用“殿下”、“太子”这般称呼来称呼明佑哥哥愣了一下，不自觉地问道：“明佑哥哥是什么人呀？他们都认识明佑哥哥吗？”
　　仙车的隔音很好，瑶兮和连瑾跟璎璎说话的时候又特意用仙术隐去了声音，仙车外的人并没有听到里面的话，因此都不大清楚瑶兮这一家是怎么样的情况。那女弟子见璎璎这样询问，便下意识友善地接口回答道：“你不知道吗？明佑是南海龙宫的龙太子呀！”


第八十九章
　　女弟子说得无比自然，但是璎璎却是怔住了。
　　她知道哥哥以前和她说过, 他之前一直没有回家, 是因为在南海龙宫随南海龙王修炼。现在璎璎已经知道明佑那天暴露出的龙身不是因为什么邪龙咒了, 明佑就是真真正正的青龙，可是她还是没有往南海龙太子的那个方向想过。
　　南海龙太子呀！
　　璎璎光是听就觉得这个称呼非常厉害。
　　恰在此时, 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璎璎的目光，本来正在与那些一下子围上来的龙宫随侍交谈的明佑, 动作忽然一滞，然后身体微转, 朝瑶兮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正好与璎璎四目相接。
　　璎璎在瑶兮怀里颤了下毛, 突然紧张起来。
　　明佑稍有思索, 然后便朝淮瑾仙君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明佑事先知道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今日应该会将他的事告知璎璎, 但还不知道他们说了没有，这个时候也稍微有点拘谨，只得模棱两可地先礼貌行礼道：“仙君, 师姐, 那明佑便在此告辞回去了, 等仙君安顿下来，我再上面拜访仙君、随仙君习剑。”
　　连瑾：“嗯。”
　　瑶兮亦理解地道：“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我们安定下来会跟你说的。”
　　“谢谢仙君、师姐。”
　　明佑端正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他又将目光落在璎璎身上，犹豫片刻后, 还是没有立刻像平时那般摸她的脑袋，只是稍稍致意。
　　明佑领着龙宫的随侍们回到他自己的仙宅去了。
　　瑶兮回头对连瑾道：“师父，我们也进去吧？”
　　连瑾对她略一颔首，便是同意了。
　　璎璎看着明佑离去的方向，疑惑地问：“哥哥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瑶兮回答她道：“明佑住在对面他自己买下的仙宅里，离得很近，平时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瑶兮抱着璎璎往仙居里面走。
　　淮瑾仙君和瑶兮今日会回来的消息，早就在弟子之间传开了。当初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大家都极为震动，如今得住淮瑾仙君和小师姐要回来，整个仙居的人都闻讯赶来，早早便在大门后等候，准备迎接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师徒二人回来。
　　淮风仙君亲自出来接师弟了，大师姐、三师兄等一众内门弟子都一并跟他出来迎接。
　　三师兄一转眼也好多年没见到淮瑾仙君和小师妹了，骤然听说他们要回来，还有种恍然隔世的不可置信。他问身边的四师兄道：“师弟，你说仙君和瑶兮师妹这些年都生活在哪里啊？仙君不会责怪小师妹吧？”
　　四师兄目光正紧紧盯着大门口，见三师兄关键时刻说话，忙打断他道：“嘘！仙君他们进来了！”
　　两人一同望了过去。
　　恰在此时，淮瑾仙君果然迈步踏进仙居内！
　　淮瑾仙君和几年前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他身上的衣衫理得齐齐整整、没有一丝褶皱，一柄清剑持在手中，他容颜俊美无双，冷眸淡然如雪，一身气质清雅如云似冰，整个人宛如云中月、雪中风。他光是跨进仙居内，仙居内立刻就安静了几分，春风也加了几分清傲的凉意。
　　三师兄和四师兄光是触到淮瑾仙君那寒意料峭的冰眸，便不自觉地噤了声，有些发怵。
　　其他弟子显然如此。即便是遥剑仙居内，若要说完全不怕淮瑾仙君，只怕也找不出几人。
　　不过他们的视线往后一看，马上就看到瑶兮紧随着淮瑾仙君走进来了。
　　瑶兮抱着璎璎一走进仙居内，立刻就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璎璎长得非常可爱，是还没长大的小白狐狸，看上去就又蓬又软毛茸茸的。她的小爪子搭在娘亲的胸前，发现这么多人都在看这边，她有点慌张地往娘亲怀里埋了埋，九条小尾巴拖在外面。
　　璎璎和瑶兮长得很像，又是瑶兮当初怀着的孩子，一下子就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淮风仙君站在所有弟子最前，一看到他们回来，便温和地笑了。
　　他高兴地迎了上去：“师弟！兮儿！你们可算回来了！”
　　瑶兮好久没有回到仙居了，看到眼前熟悉的风景，还有熟悉的师兄师姐们，她有一种久违地回到家的感觉。
　　大师姐、三师兄、四师兄还有小师弟全都在，瑶兮隔着一段距离对上大师姐的视线，大师姐默契地对她淡淡一笑，并点了下头。
　　周围聚集了遥剑仙居的所有弟子，瑶兮本来还觉得忐忑，但真的回到仙居，却马上从大家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对自己的欢迎。
　　瑶兮的心温暖了起来。
　　三师兄主动挠了挠头上前道：“小师妹，你以前都没怎么离开过仙居，这几年在仙界其他地方生活，没事吧？”
　　瑶兮刚摇了摇头，淮风仙君便出声制止道：“现在先不要多问了，师弟和兮儿才刚刚从别处回来，旅途劳顿，他们亦许久没有回仙居了，应当还需要适应一段日子，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还有专程过去接人的弟子们也是，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其实大家都很在意小师妹和仙君这些年来的情况，但淮风仙君说得对，连师父都这么说了，众人都纷纷同意，只是还都看着瑶兮和连瑾，以及瑶兮怀里的小狐狸。
　　连瑾神情淡漠，瞧不出端倪。
　　淮风仙君问：“师弟，你行李不少，可需要我帮你一道挪回屋里去？”
　　连瑾淡声道：“不必。”
　　“那你先和兮儿回去？你们虽人不在仙居，但你们二人的东西我们都不好乱动，屋院里除了定期的除尘，都没有动过。”
　　“好。”
　　连瑾话完，便转身打算往他和兮儿过去住的两人院落方向去。
　　瑶兮刚才没什么可说话的地方，听师父和淮风仙君对话，不知不觉发起了呆，等回过神已经慢了一拍，见师父要走，脱口而出急道：“夫君！稍微等我——”
　　瑶兮余音未完，面颊“唰拉”就红了个彻底。
　　在山海仙境六年，她已经习惯只要周围有人就管连瑾叫“夫君”了，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尤其两个人说开以后，她只和师父两个人在一起或者撒娇的时候也开始这么叫，越叫越顺口，竟然一不小心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嘴滑了！
　　她刚才情急之下说话的声音不小，“夫君”这两个字一出口，瑶兮明显发现周围奇异地静了下来。
　　连瑾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师父的脸色和平时一般冷冰冰的，眸色亦似冬日下雪的寒夜。
　　“师父，对不……”
　　瑶兮踌躇地挪了下小步，颇感慌乱，她还没和师父讨论好该怎么将他们的事跟大家说呢，她又嘴快了，会不会打乱了师父的计划？
　　就在瑶兮胡思乱想的时候，连瑾稍顿一刻，也未在意四周人的看法，将未握剑的左手伸过来，握住了瑶兮空置的右手。
　　瑶兮单手抱着璎璎。
　　连瑾牵着瑶兮的手，带着瑶兮和小狐狸一块儿往院子方向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整个遥剑仙居都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在眼里，等瑶兮和连瑾一走，弟子们立刻都倒吸一口冷气！地上散了一地惊掉的下巴！
　　另一边，瑶兮跟着师父回到他们昔日的院落内，脸上的余温还未消。
　　看到这旧日的景色，瑶兮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若不是手里还抱着小小的璎璎，她真会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正如淮风仙君所说，她和师父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变，甚至连她放在院子里睡觉的小垫子都还在。瑶兮那个时候还没有养成种花种草的习惯，因为院子里摆满花盆会妨碍练剑，她和师父的主庭院里空荡荡的。
　　只是当瞥到主屋旁边自己的小屋子内一片狼藉的时候，瑶兮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她当时是背着师父从仙居里逃跑的，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回来，屋子里重要的东西都拿空了，剩下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连燃烧到一半被熄灭的烛台都还原原本本地留着，师兄师姐这保存得也太好了。
　　瑶兮的心里十分煎熬，她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把门关上。
　　然而出乎瑶兮意料的是，连瑾也看到她房间的方向后，只是朝那个位置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瑶兮一愣。
　　这个时候，连瑾打开了他主屋的门，对瑶兮道：“进来吧。”
　　瑶兮以为师父有话对她说，疑惑地抱着璎璎进去。
　　谁知连瑾清袖一挥，将屋里的东西里外都收掉了一半，说：“等车过来以后，这些地方用来放你的东西吧。要是有位置不够，再跟我说。”
　　瑶兮微怔：“我住在这里？”
　　连瑾回头看她，道：“我们是夫妻，你不住这里，还想住哪儿？”
　　瑶兮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脸变热了。
　　因为回到了仙居，她竟然不知不觉回到了以前和师父相处的模式，若不是师父主动说，她真的要将自己的行李都搬到隔壁，像以前那样和师父比邻居住了。
　　瑶兮抬眸打量师父的神情，可是连瑾没有让她看太久，一察觉到瑶兮在端详自己，便转开了脸。
　　于是瑶兮只来得及捕捉师父脸侧一抹不显眼的红晕。
　　……
　　可想而知师父变动院落的布局之后，外门弟子过来送行李的时候，惊得吓掉了眼珠子。
　　瑶兮和师父回到仙居的事，无疑马上就成为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瑶兮在院子里休息了三日，因为闲着也是闲着，为了尽快适应仙居的生活，瑶兮便久违地挑了个淮风仙君给内门弟子们上大课的日子，出来跟师兄师姐们一起练剑。
　　其实师父和淮风仙君都没有催促她尽快恢复日常生活，只是瑶兮这几年在山海仙境虽然练剑也很用功，但都是和师父在练，她许久没有恰当的对手，有点拿不准自己如今的水平，这才想快点回到师兄师姐当中，看看自己如今修为到底如何。
　　三师兄今日是最先来的，他看到瑶兮过来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小师妹，你已经打算过来一起修炼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瑶兮原来的房间收拾收拾变成了璎璎的房间】
　　璎璎：呜嘤呜嘤呜嘤呜嘤呜嘤呜嘤！！（一进房间看到自己继承了娘亲以前捡来的大把垃圾激动坏了，高兴地跳来跳去）


第九十章
　　瑶兮好久没有回到道室这里来了, 如今重新归来仍感到熟悉亲切。
　　一切都如从前一样。
　　瑶兮笑答：“嗯！我想早点回来修炼, 也想早点见到师兄师姐！”
　　就在这个时候, 大师姐亦执着剑走进来。
　　瑶兮看到她便眼光一亮！眉开眼笑地向她打招呼。
　　大师姐是唯一一个在瑶兮离开遥剑仙居后还和她保持定期联系的人, 她们师姐妹两人非常亲近, 共享秘密以后，关系甚至更甚从前。
　　齐华仙子看到瑶兮亦感到由衷欣喜，她浅浅地弯了嘴角, 但又在瑶兮想要走近她、和她讨论信的内容时微微摇了摇头, 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瑶兮看到大师姐的肢体动作就明白了，及时收了脚，便只在原处等着淮风仙君过来授课。
　　瑶兮毕竟是回仙居后初回过来听课。
　　不久之后，剩下的四师兄和小师弟也陆续到场, 他们看到瑶兮竟然在此处, 都甚是惊异。
　　“小师妹, 你怎么来了！不需要多休息几日吗？”
　　“师姐, 好久不见。”
　　“小师妹, 你这段时间都跑到哪里去了？”
　　四师兄和小师弟左一句右一句的, 三师兄刚刚被大师姐打断，想问的都没有问出来, 此时见两个师弟问得欢，也厚着脸皮凑上来, 问：“师妹，你真的和淮瑾仙君成亲了？”
　　大家前几日都在仙居正门前亲眼瞧见了淮瑾仙君和瑶兮手拉手的模样，还瞧见了瑶兮怀中的小狐狸。淮瑾仙君过去那么冰冰冷的一个人, 谁都没有见过他像那日那般样子，那天大家亲眼所见，感觉都可谓惊悚。
　　瑶兮能够觉察到师兄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的好奇，其实不止是师兄们，不少路过的外门弟子都时常惊奇地看着她。
　　瑶兮被问得手忙脚乱，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个垂首低眸、略带腼腆的“嗯”。
　　道室内静了片刻。
　　四师兄连忙不可思议地追问道：“你们是怎么会在一起的？淮瑾仙君性情冷漠，你们之前还是师徒……”
　　其他人弄不清楚状况，但瑶兮也不清楚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自己和师父之间的事，只好拿出糊弄璎璎的态度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哪怕得了瑶兮的口头承认，但这桩事实在太超出想象了，光是这样说，根本不敢肯定到底是什么情况。然而他们还想再问，淮风仙君却已踏入了道室之中，瑶兮赶忙起身，别的弟子们亦不敢耽搁，匆匆站了起来迎接师父。
　　淮风仙君素有君子之风，淡笑着说道：“今日是比试修炼之日，我想你们应当全都早有准备。正巧瑶兮也从外面回来，让我看看你们这段日子都精进了多少！”
　　今日的主要修炼场所还是在宽阔的剑场，淮风仙君将他们领到剑场上之后，目光在五个弟子身上环视一圈，说道：“既然瑶兮是最近才从外面回来，许久不见，就先从你开始吧！”
　　“是！”
　　瑶兮上前一步。
　　只是到指派瑶兮对手的时候，淮风仙君有些犯了难。
　　瑶兮上一回和齐华切磋的时候，是赢过了压到两成修为的齐华，可淮风仙君的确很久没教过瑶兮。
　　他之前去山海仙境的时候，虽然见过瑶兮，但没有看到瑶兮练剑，只知道淮瑾仙君应当是一直在教兮儿的，拿不准她现在实际水平几何。
　　淮风仙君想来想去，看向四弟子，说：“由你和瑶兮比试吧。”
　　四师兄的确是入门时间和瑶兮最相近的弟子，过去除了小师弟以外，四师兄就是最弱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比瑶兮强上许多。
　　四师兄见师父点了自己，虽感意外，但并不推辞，等对师父行过一礼之后，便对瑶兮笑着道：“小师妹，得罪了！”
　　瑶兮亦对师兄鞠躬行了一礼。
　　她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心剑。
　　瑶兮好久没有像样的切磋对手了，四师兄能入淮风仙君门下，当然是天资过人，她以前还不能参加同门切磋比试的时候，在旁边旁观过许多次四师兄用剑。她还在辛苦修炼想要修成仙身之时，四师兄就已经能够指点外门弟子了！
　　瑶兮不敢轻敌，静静地观察着四师兄的动作。
　　四师兄不欲耽搁，干脆地进攻过来！
　　两人迅速缠战在一起！
　　瑶兮知道四师兄擅长什么样的剑式，四师兄以前比她要强得多，因此瑶兮早早地就做好了一番苦战、最后还会输掉的准备，只想尽量多坚持一会儿，不要丢师父的脸。然而两个人才刚对了几招，瑶兮便意外地发现四师兄的剑招竟然不难接下。
　　她起先还以为是四师兄放水，但多试了几招才发现不是，而且她不仅能够看破四师兄剑式中的破绽，出剑的速度还比四师兄更快！
　　如此一来就简单了。瑶兮敏捷地避开了四师兄的几次进攻，灵巧地绕到他身后，趁着四师兄迟疑露出弱点的功夫，旋身、飞转、出剑！
　　心剑只要心中没有杀意，就不会真的伤到对手，瑶兮的雪剑在刺到四师兄后背的时候停了下来，虽有刺中，但并未让人受伤。
　　四师兄还维持着呆滞的动作，像是不敢相信这样就已经结束了。
　　剑场上静默了一刻，转瞬间才爆发出惊呼声！
　　瑶兮右手握着心剑，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赢了！四师兄没有压修为，没有放水，她就这样堂堂正正地赢了比她入门要早的四师兄！而且感觉竟然还挺轻松的！
　　瑶兮此刻像是踩在轻飘飘的棉花上，她在山海仙境跟着师父修炼，每日都自己增加了额外的修炼时间，有时还让师父陪她，瑶兮能够感到自己这几年应该是有所进步的，但她没想到竟然进步了这么多！赢完连瑶兮自己都惊呆了。
　　淮风仙君亦定定地站了刹那，他也没有想到瑶兮居然打得赢四弟子，原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势均力敌、瑶兮能够坚持个个把时辰，如今的情况着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淮风仙君流露出了惊艳的眼神，不过于情于理，瑶兮进步如此之大都是件好事，也说明淮瑾仙君这几年的确将兮儿教得不错。
　　淮风仙君大为惊喜，他马上大力夸奖道：“做得漂亮！瑶兮最后那几剑，每一剑都异常精准！反应得真是太好了！无论是判断能力还是剑式的使用能力都无可挑剔，你离开的这几年，回来真是大大不同了！”
　　相反，淮风仙君夸完瑶兮，看向四弟子的时候，便温和了许多，他说：“你也莫要气馁，你已经做得不错了，这些年来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跟你说过几次的那几个漏洞还是要多加磨练，否则就会像今日这般被师妹赶上了。”
　　四弟子听得羞愧万分，连忙向师父行礼道歉。
　　瑶兮此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她环顾周围，只见淮风仙君赞许地看着他，师兄师弟们都面露惊异，大师姐更是很为她高兴，神情喜悦。
　　大家都修剑多年，当然不会看不出瑶兮要有这么大的提升，这些年来在外面定然没有荒废修行，而且还比以前更为努力，可饶是如此，还是让人觉得炫目不已。
　　数人之中，被击败的四师兄当然受到的冲击最大，他听完师父的教诲仍是惭愧，但看向瑶兮的眼神却不乏敬佩，只认真地说：“这回当真是我懈怠，想不到你这几年竟然进步至此，我也不能再懒散下去……小师妹，下回我可不会再输了！”
　　瑶兮被夸得多了，都有点飘飘然。这个世界上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比付出的努力有了收获更让人得意，瑶兮觉得自己眼前是一片绚烂明亮的光，她欢喜地想要马上跑去跟师父说，可又知道自己不能跑开，要是她能跟在山海仙境一样拖着身后的九条尾巴的话，这会儿白尾巴大概都摇得快要飞起来了！
　　瑶兮努力克制着心里的骄傲，谦虚地道：“没有这么好的，只是凑巧而已，四师兄本身就很厉害，且蒙师父、师伯还有师姐师兄们的指点，我也会更为努力修炼的。”
　　瑶兮嘴巴很甜，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就连四师兄心里都没有什么芥蒂。
　　瑶兮又开朗地与大家聊了几句，这时目光一览，不觉撞上了站在淮风仙君身边的大师姐。
　　大师姐对她一笑。
　　瑶兮顿时备受鼓舞，尾巴摇得更欢了。
　　……
　　瑶兮之后，剩下的几位师兄师姐和小师弟，由淮风仙君考量分配之后，也各自进行了几次不等的比试，同门几人直到酉时才各自散去。
　　瑶兮过去跟几位师兄师姐关系都不错，三师兄亦是如此。他性子大胆颇直，虽然有时候有点好骗，但也经常和瑶兮一起耍宝。
　　此时他见大家离开剑场后，小师妹还留在原地张望未走，便奇怪地上前道：“瑶兮师妹，你不走吗？要不跟我们一块儿去膳堂吃饭吧。”
　　瑶兮忙摆摆手道：“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三师兄困惑地看了她两眼，但也不坚持，马上便带着两个师弟离开了。
　　等他们三人走后，瑶兮便同样谨慎地离开了。她左看右看，往自己熟悉的院落方向去，等走到一半，果然看到大师姐亭亭立在路边等她。
　　她手中仙剑未松，背脊挺得比其他弟子都直，身上有一种比别人都要刚正的气场，但是望着瑶兮的眉眼却很温和。
　　瑶兮一见到大师姐，便弯着眉毛笑了，唤道：“师姐！”
　　“师妹。”
　　大师姐亦对她一笑。
　　瑶兮回到仙居已经有好几天了，但师姐妹两人还没有机会正经说过话。
　　大师姐见她过来，真心夸她道：“师妹，你刚刚与四师弟切磋，表现得实在太好了。我看到了你最后那几剑，四师弟其实本来是擅长这般剑法的，但你身法着实敏捷。若是换作我，只怕没有办法用这样的方式，我只能……”
　　大师姐一说剑的事情便不觉多说了几句，瑶兮见她神情认真，手指微微抵在下巴上，似是投入地低头沉思。
　　瑶兮被师姐夸得不好意思，但也知道师姐思索的是有利于练剑的事，歪着头乖乖地在旁边听着。
　　大师姐说到一半，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神，还耽误师妹在这里陪自己，好在其实没过多久。她尴尬地忙道：“抱歉，兮儿，你累了吧？来吧，先到我屋里来。”
　　瑶兮马上跟着大师姐进了屋子。
　　大师姐是淮风仙君的首席大弟子，说是整个仙居最重要的弟子也不为过，她的房间比一般弟子大很多，更不用与人共享。
　　但瑶兮不是第一次来了，非常熟练，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好，然后询问道：“大师姐，你在信里说有二师兄的事要与我商量，具体是出了什么事啦？”
　　作者有话要说：　　四师兄：大意了！前几年光顾着看小白狐忘记修炼，现在被小白狐揍了！


第九十一章
　　大师姐是整个仙居最为稳妥可靠的人, 瑶兮一直以来都最敬重大师姐, 两人在经过了瑶兮怀孕、跑到山海仙境这一系列事之后, 师姐妹关系愈好。
　　大师姐年长稳重、认真负责, 无论是修为剑术，还是协助淮风仙君管理师门、照顾师弟师妹, 事事周全, 无可挑剔。瑶兮向来在同辈师兄弟姐妹中对大师姐尊敬最多，不止是她, 遥剑仙居师门上下，所有弟子都对齐华仙子满怀敬意, 连淮风仙君本人都对自己的大弟子极是满意器重。
　　像这样的齐华师姐, 特意书信到山海仙境跟她说有觉得不对劲的情况, 并且问她能不能回来一趟, 一定是极重要的事了。
　　瑶兮专注地望着齐华师姐。
　　齐华仙子在瑶兮对面坐下，先歉意地道：“抱歉，小师妹, 我知道你和仙君在山海仙境生活, 肯定也有许多你们的难处，可是我却因为可能是捕风捉影的私事将你和淮瑾仙君叫回来，让你们为难了。”
　　“没关系。”瑶兮笑着摇摇头道, “我和师父本来就打算回来了，只是一直拿不准时机，不如说是师姐这一封信，才让我们下定了决心。”
　　瑶兮稍微停顿, 便问道：“不过二师兄，到底是出什么事啦？”
　　听瑶兮这样说，齐华微微安心了些，只是说到二师弟的事，她眼神微晃，眉头担忧地蹙起，像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跟瑶兮开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正如我在信中所说，从前段时间开始，我觉得二师弟他有些奇怪……”
　　瑶兮追问道：“怎么奇怪？”
　　齐华仙子说道：“要说奇怪也不尽然，或许是我多心了。只是你知道，二师弟他从以前就长年闭门不出，除了我和时常去看他的师父以外，和仙居内的其他人都不大交流，应当是不会惹事的……”
　　瑶兮大惊：“难不成是二师兄开始从屋子里出来了，而且还做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齐华仙子赶忙安抚了一下瑶兮，但旋即又是一顿，声音弱了几分，“至少据我所知没有……”
　　大师姐微微凝神，这才从头开始说道：“其实大概从一年前起，忘初他就开始不让我进屋了。我们本来关系还算和睦，尽管他以前对待客人的感觉就漫不经心的，但至少会让我进去坐坐，而如今连门也不开了，他屋中的丹药气味却愈发浓重，几乎每日都在炼丹，可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大师姐稍一停顿，这才继续往下说：“大约是一个月前，九重天上的一位仙君来访我们仙居，那位仙君是师父的好友，特意过来看望师父的。他除了过来与师父喝茶手谈之外，还专门带来了三只小灵兔，就是那种仙界仙人专门豢养出来样子好看、灵气充裕，但本身不会开灵智的小兔。他本身是将兔子拿来给师父做礼物的，但几位师弟看到都舍不得吃，便圈在后院养了起来，还说等小师妹回来了要抱给小师妹玩，可是谁知才不过两天以后……”
　　齐华仙子艰难地说：“这三只小兔，全死了。”
　　“全死了？！”
　　瑶兮听到这个结果，立刻大吃一惊！
　　齐华仙子颔首道：“是。”
　　瑶兮睁大了眼睛。
　　仙界灵气充裕，又是专门豢养的灵兔，哪怕一年两年不喂吃的不喂水都是不会死的，只要有仙气灵气可供呼吸便可，怎么可能全都死了？！
　　瑶兮错愕的表情完全都在齐华的预料之中，她静静地等了片刻，才依旧困难地说：“这三只兔子的死因……是由于煞气。”
　　齐华仙子说得很慢，可是表情却很严肃，她的眉头从瑶兮踏进屋子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松开，可见谈论这个话题对她说也很困难。
　　她说：“你知道，三师弟他是天火神眼，平时这种眼睛在仙界用不上，但那一天，他只看了一眼，就笃定兔子身上有很重的魔气！这个结论一出来，整个仙居的弟子们一刹那就炸锅了！遥剑仙居放眼整个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仙居，师父和淮风仙君都是放在九重天都赫赫有名的仙君，师门顺着师徒谱往上数更是了得，如何能让妖魔混得进来！几位师弟率着外门弟子一路追缉，一直追到八千里外的密林，竟然的确让他们抓到了一个从凡间逃上来的大魔！”
　　齐华仙子继续说：“这大魔是天兵天将也正在找的，说是在凡间伤害凡人妖灵八千有余，嗜血成性，逃窜已有数百年。他本来用煞气吞噬了灵兔灵气后还想袭人，哪儿晓得本想挑个年纪小的练练手，若是让他碰上外门弟子可能就中招了，可他却正巧撞上小师弟，小师弟晚上看不完师父布置的功课心情正不好，大魔便被小师弟一击打掉许多修为，狼狈而逃。”
　　“这个时候三师弟他们又发现了死去的灵兔，为了维护师门声誉不要命地狂追，那大魔被三师弟活生生堵在密林里，他本以为挣扎还有可能逃出生天，可是三师弟比小师弟还要强多了，冲进去一举就将他捉住！师弟师妹们为此欢呼了半个时辰，连后面赶来没帮上忙的天将都夸赞三师弟有勇有谋。”
　　瑶兮问：“可是这样的话，大魔不是抓到了吗？这个结果很好啊。”
　　“的确是如此。”
　　大师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天晚上，仙居闹成一团，我担心二师弟的安全，便去他的住处看他。没想到……我听到二师弟大晚上的，居然在与人说话。”
　　大师姐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
　　淮风仙君外出去送友人不在仙居之中，由她代掌仙门。小师弟受袭的事和灵兔死亡的事几乎同时发生，她匆匆安排好各个师弟分别行动，让小师弟去找医仙医治，然后又想起二师弟，连忙赶去看他。
　　只见他的房门依旧禁闭，丹药味刺鼻浓郁，屋内亮着烛火，火光一暗一明，二师弟的影子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明明屋内只有一个倒影，他却像是与他人在交谈，声音低沉阴冷，比平时要来得强硬，感觉十分瘆人。
　　在察觉到她到来的一瞬间，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
　　大师姐睁开眼，道：“对话的内容我只听到一点点，甚至不太能确定是二师弟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的。但二师弟素来独住，他的院落离其他人的都很远，那晚师父不在仙居，师弟们又全都出去追魔了，他身边不该有其他人的。我冲过去追问他的时候，二师弟又成了一个人在屋子内，没有任何异状，我甚至怀疑都是我的错觉……”
　　瑶兮听得怔愣，但她马上就理解了大师姐的情绪。
　　三只灵兔当夜死于大魔，小师弟受伤，竟然碰巧同一天晚上，疑似撞见二师兄与人说话。
　　二师兄这个人给人感觉的确和其他师兄师姐很不一样，要是没有找到那个大魔，让瑶兮在整个仙居里考虑是谁杀了灵兔的话，她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二师兄身上去，毕竟二师兄不仅是魔君出身，还有要把小狐狸拿来炼丹的前科。
　　不过，二师兄当初又的确认真帮她出主意逃跑了，虽说她后来还是给师父捉了，可若是不出变故，这个方法完全能够满足她的需要。
　　瑶兮紧蹙眉头，一时想不通二师兄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齐华仙子道：“我当时也没有听得太清楚，因此不算清楚事实。兮儿你入门时间并不长，又是师妹，这件事我本来不该对你说，但是仙居之中，除了我、师父和淮瑾仙君，就只有师妹你知道二师弟的情况。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要与人商量。我信二师弟不会做错事，但我担心他陷入了什么麻烦，可我问他，他又含糊其辞，不愿意同我说。”
　　瑶兮问：“师姐，这个你告诉师伯了吗？”
　　齐华说：“说了，师父同我一般想法，他说他会多加关注。”
　　也就是说淮风仙君和大师姐都相信二师兄与大魔的事情无关了。
　　可瑶兮和那位二师兄接触不多，却没有那么信任他，听齐华师姐说完，都觉得心里慌慌的。
　　不过瑶兮这时又想到，她回到仙居以后，还没有见到过二师兄。二师兄不出来练剑，也没兴趣出来迎接她和师父，自是不会露面，可她当初到底接受了二师兄的帮忙，现在平安归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访一下对方。
　　瑶兮其实还是有点怕的，但她问道：“师姐，我可以去看看二师兄吗？我回来以后，都还没去向他道过谢。”
　　“当然。”
　　齐华仙子颔首，说着，便起身给瑶兮引路，陪她一起去。
　　瑶兮很快就被师姐带到了二师兄的院子里。
　　院子里杂草丛生，甚至比六年前荒芜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咳——”
　　瑶兮刚一踏进院落，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炉气息和丹药气味，刺激得她一下子皱起了脸，猛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屋子里有响动，略显懒惰轻佻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谁？”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窸窣声，不久那个声音便又颇为愉悦地接口道——
　　“喔，是你回来了呀，小狐狸。”
　　瑶兮好不容易才从剧烈的咳嗽中恢复过来，久违地听到二师兄的声音，她还是感到非常紧张。
　　只听二师兄悠哉地道：“最近我听外面声音颇吵，便想着应该多半是出什么事了吧，于是便想到了当初听我的话跑掉的你。”
　　“的确是我和师父回来了。”
　　瑶兮说道。
　　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道：“二师兄，我今日是过来跟你道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月前的夜晚】
　　小师弟：作业写不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掏剑】
　　大魔：呕——【被殴打的声音】
　　大魔：我做错了什么，虽然我在凡间的确吃了很多人，不过那三只兔子不是本来就拿来吃的吗。【委屈】
　　===


第九十二章
　　听到瑶兮说要道谢, 二师兄在屋内“哦？”了一声。
　　他闷笑两声, 悠悠地问道：“我可不记得我做了什么让你回来还要特意跟我道谢的事。怎么, 你的小狐狸顺利生下来了吗？还是说你和你那位清傲如云中月的师父淮瑾仙君, 有了什么眉目？”
　　瑶兮回到遥剑仙居已经有三日了，她和师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但二师兄听上去像是果真闭门不出、无所察觉的样子。
　　瑶兮回答说：“小狐狸已经生下来啦！是个小女狐, 我们给她起了名叫善璎，小名是璎璎。还有……”
　　她稍微停顿, 脸红地说：“我和师父也已经成亲啦！”
　　这句话一出，饶是二师兄这般性子的人, 竟也明显顿了一下！
　　瑶兮甚至听到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倒了声音。
　　对方难掩诧异地道：“淮瑾仙君？我所知的那位淮瑾仙君, 居然与你成亲了吗？”
　　“嗯。”
　　提起自己与师父之间的事, 瑶兮还是微微有些窘迫。
　　她说：“我和师父是两情相悦的, 在山海仙境就生活得很好，只是最近才回来。”
　　瑶兮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屋子侧面。
　　二师兄这回没有让她们进去, 但他的房间有窗子, 窗户微微开了一条拳头大的缝，可以从这里看到屋子里的景象。
　　瑶兮看到二师兄正在房中，他颓废地单手撑着头躺在地上, 右手持着一支烟管，正在慢慢地吐着烟。
　　房间里一团糟乱，到处都丢着瓷瓶纸包，正中央巨大的三足丹炉里炉火融融, 不断有夹杂着药味的烟气从顶端喷吐而出。
　　六年过去，二师兄看上去比过去更消瘦了，他露出袖子的那一节手臂苍白，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像盖着一团空气，空荡荡地垂在地上。
　　屋中的狼藉，似乎比以前更甚。
　　看着这般场景，瑶兮好像也能理解大师姐提起二师兄的时候，眼中为什么有消散不去的担心神色。
　　就在这时，大师姐忍不住出声对着屋内道：“忘初，你近日可还好吗？”
　　大师姐平日里管教师弟师妹势必要不偏不倚，她不是那么温情的性格，做起这种关怀的事情来总有些古怪，因此声音也是直的。
　　二师兄原本还在为瑶兮说和淮瑾仙君成亲了的事惊异，此时听到大师姐叫他，就回了神。
　　他意外地轻笑了一声，吸了口烟，怀念道：“师姐，你好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
　　“……你毕竟大了，不再是小孩。”大师姐认真地说，“况且师门中有了别的师弟师妹，当着他们的面……我不好总是偏袒于你。”
　　她说：“你现在整日待在屋里，不修炼打坐，也不吃东西，从早到晚都是炼丹，即便你生来便不是肉体凡胎，如今又成就了仙身，可若是一直如此，气息会散，神魂也会有损的。”
　　二师兄在大师姐说起他的名字时还怪异地沉默着，可听到这里，他却不觉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这样的人，若是能够饿死，岂不是更好？”
　　大师姐道：“绝非如此。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和师父，我们都会竭力帮你。”
　　二师兄一下子烦躁起来，冷笑道：“我想入魔，你们也帮吗？”
　　大师姐一噎。
　　二师兄喜怒无常至极，他道：“其他人也就罢了，唯有你说要帮我最烦！在你眼中，我与其他人永远都是师弟，永远需要照顾，是职责所在，不可推卸，也必须要竭尽所能！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的与别人不同，你对我而言也和师父不同，我在乎的是——”
　　瑶兮在窗户半开的缝隙里看到二师兄激动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烟管也被他丢到一边。
　　但他说到一半像是又意识到不对，急急地改了口，咬牙道：“你们滚吧！不要打扰我！”
　　齐华见他情绪激动起来，知道今日恐怕说不下去了，失落地半垂眼睫，对着禁闭的门扉道：“师弟，那我今日就带兮儿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她招呼瑶兮过来，匆匆带着她离开。
　　瑶兮赶忙跑回师姐身边，二师兄好像没有发现她在窗口看，不过如此当然正好。
　　直到走出老远，瑶兮还听到屋内有男子的声音在赌气地呢喃道：“唤我和其他人都是师弟，换作是她，就可以唤兮儿了吗？”
　　瑶兮的听觉灵敏，但因为大师姐走得太快，她也没能听得十分清楚。
　　师姐妹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远离二师兄院落的地方。
　　瑶兮直到完全看不见二师兄的院屋了，才和大师姐一起回到屋内，说：“二师兄今日，好像心情不太好呀。”
　　齐华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瑶兮想起刚才二师兄的反应，分析说：“师姐你之前说得抓大魔那天晚上，在二师兄院落外面遇到的事情的确是很奇怪，不过我和二师兄不是很熟，光看他刚才的样子，我觉得和和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差不多，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差别，顶多就是炼丹更严重了。既然大魔已经抓到了，淮风仙君也知情，虽然我们还是注意还是最好，但或许不用极其紧张吧。”
　　齐华仙子见瑶兮这般安慰她，微微松了口气，也感激道：“谢谢。”
　　可是瑶兮想想二师兄的态度也感到迷惑，她不禁问道：“师姐，二师兄他，从以前就是一直这般在房间里吗？”
　　忘初二师兄从瑶兮跟着师父进入遥剑仙居起，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院落，也就是说足不出户至少有一百多年了。
　　但瑶兮说道：“我记得上次听你说起时，师兄其实也是师伯从外面带回来的，应该也是随师伯还有师姐一起习过剑的吧？为什么现在会闭门不出，一直在屋中炼丹？”
　　大师姐听瑶兮提起这个一怔，脑海中不由被勾起了过去的回忆。
　　她应道：“嗯……二师弟他，起初也是在外面随我们修剑的。”
　　瑶兮追问：“那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大师姐沉了沉声道：“其实……硬要说的话，和三师弟有些关系。”
　　“诶？”
　　齐华看到了瑶兮的诧异。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些许当年的记忆。
　　忘初刚刚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的确很阴冷，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和师父的努力之下，他渐渐地变好了，会说话、会用剑，并且慢慢会对人笑了，有时候齐华与他说话，他还会不好意思地脸红。
　　有一天，她教完忘初写字，正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忘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很认真地问她道：“师姐，你希望我成仙吗？”
　　齐华回答他道：“当然。我和师父都希望你能够成仙向善。”
　　忘初很疑惑地问：“世间之物，真的能够完全改变自身的本性吗？”
　　忘初当年才来到仙界不满五年，他的模样有十一二岁，但实际上还是小孩，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果真很费解的样子。
　　但是齐华回答他道：“可能。世间之事，无所谓不可能，即便不能，只要是对的，我也愿意和师父一起拼尽全力尝试。”
　　忘初听完她的答案，像是考虑好一会儿。
　　然后他对她笑道：“我不明白。不过如果是师姐希望的话，我就试试看吧。”
　　以魔成仙是极其痛苦的事。
　　说来奇怪，这世间时常会有仙堕魔，却鲜少听说有魔成仙。
　　哪怕是寻常小魔成仙都可称为是绝无仅有的事，更何况是天生的魔君。
　　首先要散尽一身魔气，苦身磨砺，修筑心剑，渡劫成仙。
　　寻常修士成仙只需要渡一次天劫，应八十一道雷劫。而魔君天生背负世间百年罪恶，要散十次罪孽，重铸两次身，还百年孽，渡诛魔劫。
　　这些事，二师弟答应之后，全都做了。
　　忘初想法奇诡，仙界的心诀善道到他嘴里总是问出奇怪的问题，但他还是硬生生全都背了。
　　重新铸身要剔肉还骨，他每次回来，脸色都异常可怖，但见到她还是笑，张开双臂朝她道：“师姐你看我新的身体怎么样？你要不要抱抱看？”
　　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师父收下了三师弟。
　　为了忘初，师父已有三百年未收弟子，他在二师弟身上耗费了全部的心血，再培养齐华已是倾尽全力，无心再照顾其他弟子。但三师弟是师父故友之子，早在千年之前、遇到二师弟以前，就已经说好要结一个师徒缘。
　　三师弟本身天资也是万里挑一，天生一双天火神眼，父亲是天将，母亲是战仙，他生来便对兵器十分敏感，且有神力，可谓少年英气，意气风发。
　　那个时候忘初已经铸了两次身，连三师弟都看不出他曾经为魔，师父自是不打算将忘初的来历告诉任何人，准备让他完全从头开始。
　　二师弟和三师弟起初也并无交集，三师弟才刚开始修心剑，二师弟则在准备最后的诛魔劫。
　　整整八百道大天雷。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日。
　　二师弟渡的雷劫太特殊，师父不准其他人去看。那天二师弟渡完整整八百道大天雷，狼狈不堪，神魂受损，心剑近乎折断，但他终于以魔为仙，铸成了仙身，兴冲冲地回来，却正好撞见三师弟骄傲地对外门弟子说道：“这世间万物，以魔为最恶！尤其是魔君，由凡间百年罪孽汇集而成，世间至邪，罪无可赦！待我将来出师当了天兵，定要斩尽天下魔，护世间万年平！”
　　齐华那日是急赶去接二师弟回来的，忘初这些年来已经被教会了辨别是非善恶，也有正常的喜怒感情，她听到三师弟这句话就觉得不好，一望过去，便发觉二师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从那以后，二师弟就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没多久就开始炼丹，剑也不练了。
　　大师姐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给瑶兮复述了一下，轻叹一声，但纠结片刻，又道：“虽是因三师弟一言之失，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三师弟，他那个时候还小，也不知情，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太多。”
　　“原来是这样。”
　　瑶兮听完也敢惊诧，她从不知还有这段往事。
　　三师兄性子大大咧咧的，大约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
　　大师姐微微凝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二师弟以前的样子。
　　忘初是魔君出身，被淮风仙君从凡间带回来。
　　他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齐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阴森的孩子。
　　他头发和眼睛都黑得像是所有光都被吸走了一般，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皮肤却白得像纸。
　　他不说话也不笑，不同于淮瑾仙君那种淡雅清高、有如高山白雪一般的气质，他的那种淡漠是冷森森的，宛如没有半分生气。
　　这个时候，瑶兮也在思索大师姐今日与她说的话。
　　说实话，瑶兮看到二师兄的样子，而且听到他说“入魔”之类让人精神紧张的话，对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觉得在意。
　　瑶兮好奇地问道：“师姐，你说你之前在大魔出现那夜听到二师兄与人对话，是听到了一点的吧？他们说了什么呀？”
　　“是些没头没脑的话，那天晚上风太大，仙居里出了事又吵，我甚至辨别不出是不是二师弟的声音。”
　　大师姐一愣，回过神来解释道。
　　但她紧接着有所迟疑，显然也对自己听到的内容感到困惑的样子。
　　她见瑶兮好像想知道的样子，定了定神，闭上眼睛，模仿她当时听见的语气厉声道——
　　“‘辛苦修炼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修为连该有的一半都没有！’”
　　“‘难不成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难不成这就是你的抱负？！’”
　　“‘被困在方寸之地，受人桎梏，连想要的女人都搞不到手！’”
　　说话人的语气很疯狂严厉，完全不是正常的语调，齐华当时分辨不出来源，可是当她冲过去时，屋里只有忘初一个人的影子。
　　瑶兮听到这样的对话一愣，的确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晃了晃有点混乱的脑袋，对大师姐道：“那我情况大致都知道啦。要不等我回去以后，也跟师父说一说这件事吧。师父或许会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师姐你不要太担心。”
　　大师姐听瑶兮这般说，终于稍微安心下来。她好不容易弯起嘴角，对瑶兮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好的，有劳你了。”
　　师姐妹两人又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眼看着天色已近黄昏，瑶兮方告辞离去。
　　黄昏时分的仙居熙熙攘攘的，直到靠近她和师父的院落，才渐渐安静下来。
　　练了整整一下午的剑，瑶兮不由有些疲惫了。她回到自己和师父的院落里，第一时间便是想去找璎璎，可是院子里无论是师父还是小狐狸都没有看见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瑶兮顿了顿，便走过去打开自己屋子的门。
　　回到仙居以后，瑶兮搬进了师父的主屋里，和师父一起居住。于是她原来的房间腾给了璎璎用，就像在山海仙境时那般，用来放璎璎的衣服玩具和其他物品，屋子里也有璎璎自己的床，不过她晚上还是可以跑来隔壁和爹娘一起睡。
　　璎璎现在平时白天就在自己房间玩。
　　但瑶兮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偏暗，只有夕阳招进来的斜晖。璎璎的娃娃和小玩具整齐地摆在架子上，地上也散落了一些，因为瑶兮当初将自己留在山海仙境捡来的娃娃之类的东西也都分给璎璎一起玩了，屋内布娃娃非常多。
　　“璎璎？”
　　瑶兮到处寻找起来。
　　璎璎才到仙居里没几日，还没带她出去过，璎璎自己是不会跑出去玩的，瑶兮本来以为她窝在哪里睡觉，可是找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不禁着急了起来，转身要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架子上的布娃娃堆里有一只小白狐狸动了一下。
　　璎璎其实正躲在架子上，藏在布娃娃里假装小玩具想让娘亲找自己，但她发现娘亲好像真的着急了，赶紧跑出来。
　　璎璎拖着尾巴跑到边沿上，欢快地在架子上跳了一下，唤道：“呜嘤！”
　　瑶兮赶紧回过头，就看到璎璎在架子上蹦来蹦去，朝她摇尾巴。
　　瑶兮赶忙走过去将毛茸茸的女儿从架子上抱下来，放在脸边上蹭蹭。
　　璎璎开心地竖着耳朵蹭娘亲的脸。
　　瑶兮又问道：“你爹爹呢？怎么没看到他人，这个时间还在外面练剑吗？”
　　下一刻，瑶兮忽然感到背后有一片阴影从门外罩了下来。
　　连瑾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沉声道：“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师兄：其他人也就罢了，唯有你说要帮我最烦！在你眼中，我与其他人永远都是师弟！
　　在旁边吃瓜的瑶兮（捧着瓜回头）：那你想当师妹嘛？（歪脑袋）


第九十三章
　　师父的气息从身后袭了上来, 他比瑶兮高得多，瑶兮瞬间就被罩住了。
　　连瑾从背后紧揽她的腰, 胸口贴上来，他略微低头, 便将下巴抵在她脑袋上，瑶兮马上嗅到他身上衣服熏香过后淡雅的香味。
　　这种香味让人感到很是安心舒服。
　　瑶兮怀里抱着璎璎，身后是抱着她的连瑾, 瑶兮不觉眯起眼睛踮起脚, 脑袋在师父下巴上使劲蹭了两下。
　　“唔……”
　　连瑾闷闷地应了一声，愈发低下身来, 偏过头，温柔地在瑶兮的唇边轻啄。
　　“娘, 你到哪里去了呀？”
　　璎璎初到仙居, 有许多地方都还不明白, 她歪着小脑瓜看着爹娘很甜蜜的样子，但又被爹伸过手来捂住眼睛。
　　璎璎不喜欢被遮着眼睛，拼命用小爪子扒拉，好不容易把爹爹的手拨掉了, 却正好瞧见爹爹已经慢慢松开了娘, 他手还搂在瑶兮腰上, 可是却颇有几分留恋不舍地抬起了头，神情与平时一般清冷，璎璎看到的他刚过来抱住娘时柔情得宛如冰雪融化一般的动作神情仿佛错觉一般，但眼底还留了一缕未来得及收起的迷恋。
　　瑶兮其实被师父吻得有点慌乱, 但看到璎璎又忙回过神来，对她解释道：“娘今日去练剑啦，所以回来得稍微晚了些。”
　　璎璎迷茫地歪了下耳朵。
　　她在山海仙境住惯了，在她的认知里，娘亲练剑都是在家里的，而且基本上都和爹爹一起。
　　璎璎现在还没有离开过剑居中属于淮瑾仙君居住的院落，在她看来，现在的家是这一块范围，而不是整个遥剑仙居。
　　瑶兮将璎璎抱在怀里，大致跟她解释了一下区别，这才抱着璎璎一家人离开屋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瑶兮和璎璎一块儿去沐了浴，回到屋里，璎璎不久就软蓬蓬地团成一团趴在床上睡着了。
　　瑶兮将璎璎哄睡着以后，等又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个人，这才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唤道：“师父。”
　　连瑾本来也在旁边帮着哄璎璎，没有作声，这个时候见瑶兮动了，黑眸便静静地转了过来。
　　然后他身体一倾，顿时将瑶兮堵在床角，淡淡地询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到哪里去了？”
　　他的语气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但师父一下子逼得这么近，清俊的脸几乎近在眼前，这让瑶兮忽然觉得紧张。
　　瑶兮说：“我练完剑以后还去见大师姐了，然后还和师姐一起去二师兄院落里了一趟……”
　　她看着师父的表情，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难不成……等了我很久？”
　　连瑾有一瞬间的停顿。
　　然后他淡漠的眼眸移向了别处。
　　连瑾回答：“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没有，是璎璎等你。”
　　瑶兮现在有点看得出师父的反应了，这个一看就不像是真话，师父八成是等她了。
　　瑶兮怔了片刻，但心里居然觉得喜悦。
　　瑶兮趁着师父回避她的目光，飞快地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两下！
　　连瑾回过头来一惊，然后直接俯下了身子！将她压在怀底。
　　两人亲热了好一会儿。
　　良久，瑶兮才费着劲将师父推开，然后对他道：“师父，我今日去见大师姐，是因为大师姐说有关于二师兄的事想跟我商量。师兄他近来好似有些古怪，之前我们不在的时候，遥剑仙居里闯入过魔，那天晚上大师姐在师兄的院子里听到他与人说话……”
　　因为大师姐说这件事可以告诉师父，瑶兮便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
　　等瑶兮全部说完以后，连瑾微蹙了眉头，好像有所迟疑。
　　瑶兮问道：“师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师姐说她告诉过师伯啦，不过师伯好像暂且在观望。”
　　连瑾回答：“有几种可能性。”
　　瑶兮问：“师父，你应该也清楚二师兄以前是幼年魔君的事吧？”
　　连瑾说：“知道。”
　　他稍有思索，然后便道：“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日后我会多加关注，也会去跟师兄商量。”
　　“嗯！”
　　瑶兮蹭了蹭师父的额头。
　　两人依偎在一起，这个时候，瑶兮看到了在旁边安稳熟睡的璎璎。
　　璎璎乖巧的一小团，身体一起一伏的，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瑶兮眼前一亮，说道：“对了，师父，还有。璎璎到仙居来也有好几天啦，她差不多应该适应环境了，不如明日让璎璎出去认认路吧？也该让其他人见见她。”
　　连瑾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点头应道：“好。”
　　……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日。
　　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回到仙居一转眼已经是第五日了。
　　这两天仙居内分外平静，因为淮瑾仙君本身深居简出，原来就很少露面，瑶兮仙子这两天也没有经常出来，于是没怎么见到面。他们两个人那天抱回来的那只小狐狸，更是从返回仙居以后，就一次都没露过面，想仔细看一眼都不行，大家固然好奇他们的状况，但考虑到他们初初回来，也没有冒然去打扰。
　　话虽如此，大家本身虽都没看到，但私下里难免在意。
　　这一日，遥剑仙居的老医仙背着药箱正在路上走着，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什么东西小心地拽了一下。
　　老医仙顺势低下头，立刻就看到地上窝了一只毛乎乎的小白狐。
　　这只小白狐还不及巴掌大，浑身蓬松的小白毛，身后拖着九条小尾巴，脑袋上一对白白的小耳朵。
　　小白狐一见他回头，忙在身上掏掏，掏出一份仙居的手绘地图来。她将地图在地面上摊开，认真地问道：“那个，小师兄，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去呀？”
　　璎璎是出来识路的，爹娘今日同意让她出来了，给了她一份地图，让她自己顺着地图将路摸清楚。璎璎兴致很高，开开心心地便叼着地图出来了。
　　因为她现在在仙居中毫无疑问是年纪最小的，瑶兮便让她和人说话的时候，遇到男的喊小师兄，遇到女的喊小师姐，璎璎也没想太多，欢欢喜喜地跑出来，然后一出门就遇到一个医仙。
　　她一边说，一边将地图推给老医仙看，然后乖巧地将小爪子按在了剑场的位置。
　　医仙一下子就被可爱哭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三千多岁了、造型满鬓白发，居然还能被这么小的孩子叫小师兄。
　　他和蔼地蹲下身，问道：“你要去哪儿？来，我看看。”
　　有一只小白狐公然叼着地图乖乖地窝在路中间，这场景马上引起了路过的其他弟子的注意，大家不知不觉齐聚过来，很快周围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满脸严肃过来研究地图的奇怪弟子。
　　“这里离剑场还有点远啊，不如先去看看膳堂吧？从这条路过去近一些。”
　　“不不不，还是先去看花庭吧，这边更近！而且现在季节正好，花都开出来了，很漂亮的！”
　　“我看走过去都有点吃力啊，仙居我们很熟的，要不我抱你走一圈，给你介绍一下吧？”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沉稳的脚步声临近。
　　大家都是修炼几百年的仙人，除了璎璎年纪太小还不太注意得到，这种脚步声其他人一下子就听清楚了。
　　众人抬起头，然后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淮瑾仙君面无表情地站在数百尺之外的位置，冰冷地往这个方向看。
　　众弟子们立刻停止骚动安分起来。
　　十几个弟子安静地站到一边，老老实实指了去剑场的路，看着璎璎欢快地叼起地图蹦蹦跳跳地走了。
　　等他们再看淮瑾仙君的方向，却见他冷脸持剑，也缓缓跟了上去。
　　等淮瑾仙君走远，那些外门弟子中才有人小声道：“淮瑾仙君怎么一个人偷偷跟在后面？！”
　　另一人回答：“我听说是小师姐这两天一直和大师姐扎在一个窝里，仙君没什么事情做，所以一个人出来带孩子。”


第九十四章
　　“所以小师姐和淮瑾仙君成亲的事，已经确认是真的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没有人敢问淮瑾仙君啊！再看看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 瑶兮师姐当初到底为何会怀孕？”
　　“谁知道呢？不过以目前的情形来推断, 我看孩子比较像是大师姐的！”
　　“……”
　　瑶兮回遥剑仙居那天不慎失言的那一句“夫君”，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把大家都炸疯了, 偏偏后续浪被打起来以后又听不到水声, 就像一壶烧热的开水被活生生堵住了壶口, 大家都憋得很难受, 难免让人着急。
　　不过璎璎现在开始遛弯了，瑶兮也开始跟随淮风仙君练剑了，说明她们在师门中的生活已经渐渐步上正轨, 可以出门了。
　　这两件事一经传开, 师门上下立刻躁动起来。
　　“四师兄！”
　　几日后，一个清闲舒适的午后。
　　小师弟紧张地跟在四师兄后面,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三五个好奇心旺盛的外门弟子。
　　小师弟压低声音不安地道：“师兄, 我们这样真的不要紧吧？”
　　四师兄大方地道：“不要紧！这条路我趁淮瑾仙君不在的时候已经打探过好几次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说, 我们走的都是公开的道路, 又没有偷偷从淮瑾仙君那里的路上走, 就算被发现了说是路过便是，仙君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四师兄说得笃定。
　　自从淮瑾仙君当年把所有通往他那面的后山封掉以后, 他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师兄师姐就再也没有办法去后山看小师妹了。好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暗地里投喂小师妹多年，早就记录下了小师妹所有喜爱出没的地点！
　　小师妹是闲不住、爱叼着垫子到处睡觉的小狐狸，出来玩的地方何止一处两处，有些地方还在淮瑾仙君的势力无法一手遮天的公开之地, 饶是他有一处堵一处，脸黑成煤炭，也绝对没办法完全杜绝他们投喂小师妹！
　　今日四师兄带头带他们来的地方，就是这么一处淮瑾仙君无法独断专行的法外之地。
　　仙居剑场内院的公共庭院，离淮瑾仙君的院落不远。
　　小师弟听四师兄这么说，实际上心里还是极为不放心的，但又挑不出什么错来，沉凝半天，还是纠结地跟了上去。
　　他们到的时候，瑶兮正叼着璎璎轻快地从庭院后面走出来。
　　小白毛球叼着小小白毛球，光是这个画面就让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差点窒息了，还是四师兄最先反应过来，赶忙揪着反应慢的弟子的衣领往旁边一闪！带着他们屏息凝神，躲了起来。
　　瑶兮是带着璎璎出来晒太阳睡午觉的。
　　在离目的地还有几步的时候，瑶兮就将璎璎放了下来，让她跟着自己走。璎璎四只小爪子一落到地面上，马上开心起来，活蹦乱跳地在娘亲周围乱跑！
　　瑶兮熟练地一弯腰，在四周扒拉了几下，很快找到了她事先藏好的垫子。
　　但这个时候，瑶兮忽然警觉地一抬头！
　　她在山海仙境跟师父认真修炼了几年，修为比以前强多了，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好糊弄，瑶兮才刚将垫子拖出来，就觉得这附近好像有不对劲！她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和璎璎，警惕地四周转头。
　　躲在墙后的众人连忙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四师兄慌张之下甚至急急地捂住了小师弟的嘴！
　　小师弟：“……”
　　四师兄前两天在剑场才刚被小师妹击败过，自然不敢轻视她，他们一开始就离得不是特别近，再说四师兄修炼的年份到底是比瑶兮长的，即便输了一次，也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小看的对手。在他的极力掩护下，瑶兮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就继续开开心心地转回去拖垫子了。
　　“嗷呜！”
　　只见瑶兮先爬到垫子上趴好，然后侧躺过来，给璎璎留出位置，叫了一声，示意她快点一起上来。
　　璎璎还有一点小，垫子对她来说稍微有了一点高了。她围着娘亲开心地跳了两下，然后躬身一撅屁股，欢乐地跳了上去！
　　“呜嘤！”
　　璎璎爬到娘亲怀里，亲热地竖着小耳朵蹭她。
　　瑶兮舔着软绵绵的女儿，母女俩亲昵地团在一起。
　　躲在墙后的一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连自己维持着不变的姿势站了多久都忘了，简直要与园墙融为一体。
　　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庭院另外一边的入口，淮瑾仙君忽然背持着剑走了出来！
　　包括四师兄和小师弟在内，这群弟子看到淮瑾仙君居然走出来，顿时都慌了神！他们僵在原地，一时不知改进还是该退，该继续当空气还是假装他们是刚巧路过。
　　然而淮瑾仙君似乎没有在意他们，神情与平时一般淡然，他走在路上，步伐犹如流云行月。
　　他径直走到瑶兮身边，对她道：“兮儿，你今日该过来练剑了。”
　　瑶兮本来搂着璎璎正在挠她痒痒玩，璎璎被她逗得边滚边咯咯笑，拿小爪子扒娘亲。
　　见师父走过来，瑶兮这才慌张地回过神，看了眼天色，诧异道：“今日这么早呀。”
　　连瑾道：“嗯。”
　　璎璎其实还想和娘玩，她在瑶兮怀里看了看爹，然后看了看娘，恋恋不舍地扒拉了一下娘亲肚子上的毛。
　　瑶兮舔了她一口，安慰道：“娘亲晚上再陪你玩嗷，你先乖乖回去自己玩一会儿球球好不好？”
　　璎璎实际上是很舍不得的，虽然听话地“嘤”了一声，但还是垂下了小耳朵。
　　瑶兮安抚地舔舔她。
　　连瑾弯下腰，打算将垫子拿起来，将她们两个一起端走。
　　瑶兮赶忙慌乱地变回人形。
　　“我自己走就行啦！”
　　瑶兮不好意思地道，她将璎璎也一起抱了起来。
　　当初是她主动要求每天要多随师父修炼一个时辰的，这个习惯他们回到剑修仙境当然也一并延续了下来，现在还要被她耽误了时间的师父主动过来叫她，瑶兮心里挺难为情的。
　　连瑾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领着瑶兮一并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去了。
　　园墙后面鸦雀无声，直到瑶兮和淮瑾仙君都走得没影了，才重新恢复声息。
　　淮瑾仙君和瑶兮的关系现在是整个仙居所有状况外的弟子们最在意的事情，毕竟万一一个不好，小师姐以后就不是小师姐了，淮瑾仙君的夫人，活生生辈分就涨了一辈。
　　小师弟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声道：“……瑶兮师姐他们走远了。”
　　四师兄道：“嗯。”
　　过了片刻，他又问道：“你看仙君刚刚和瑶兮……看得出什么端倪吗？”
　　大家都迟疑地摇头。
　　刚刚瑶兮和淮瑾仙君就那么几句对话，听也听不出什么，要说多亲密好像也不见得，淮瑾仙君看起来同过去没什么两样。
　　其实事到如今，大家都还没弄清楚璎璎到底是谁的孩子，即使瑶兮那天不小心口误叫出“夫君”了，可要说是淮瑾仙君，还是总觉得不太可能。
　　外门弟子中一个女弟子等了一会儿，率先提议道：“我们，要不跟上去看看？”
　　大家互相看了看，似乎没有人率先赞同，可也没有人反对。小弟子张了张嘴，但最终那点若有若无的好奇战胜理智，没有说出话来。
　　资历最高、最为年长的四师兄终于一咬牙道：“去看看吧！我们稍微看几眼就回去，不碍什么事的。”
　　于是他们一众人总算达成了共识，一道往淮瑾仙君和瑶兮所住的院子走去。
　　淮瑾仙君的院落颇大，他虽然将后山封了，但这么大的空间，总还留着几个显眼的通道。四师兄一群人小心地跟过去，最后在淮瑾仙君住处最大的一处空旷庭院前停下，他们想看清楚他们两人私下里相处是怎么样的，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好在一个适中的距离停下，纷纷屏住呼吸，往里面张望。
　　淮瑾仙君正带着瑶兮在练剑。
　　其实以淮瑾仙君这等不近人的性子，值得好奇的事情很多。
　　当初他刚破例将瑶兮从凡间接过来、收为弟子的时候，也让仙居上下都震惊了一把，当时他们也找机会偷摸着过来看了，但谁知淮瑾仙君千辛万苦将瑟瑟发抖的小师妹从凡间捞回来，从头开始教她练剑居然全程都不说几个字，脸冷得比平时还让人发慌，小师妹刚到仙界就要一个人面对他，起初吓得都快团成球了，养了好久才活泼回来、又会晒太阳又会玩球了。但他们看仙君这么教剑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后来渐渐便不来了。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四师兄也有点担心会再重温一次当时那个寒风呼啸的场面，看得心惊胆战的。
　　只见淮瑾仙君的庭院之中，起初小师妹便是寻常地跟着仙君练剑。他们现在的气氛和当时不一样多了，淮瑾仙君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瑶兮明显不怕他，一步一步地跟着师父做，她如今用剑已经很熟练，甚至不用多看几遍就能跟得上，遇到不懂的还会主动跑上前问问师父。
　　正当四师兄觉得他们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时候，忽然有一阵清风吹过。
　　现在正值春日，仙境内的柳絮也都飘了起来，这一下柳絮因风而起，瑶兮一个没注意，不慎就给眯了眼睛。
　　她本也练得有点累了，这下便停下了手里的剑招，垂下雪剑，用左手揉了揉眼睛，轻声唤道：“师父。”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淮瑾仙君竟因她这一声唤竟就落地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他走到瑶兮身边，伸手握住她揉眼睛的手，微微弯腰看她的情况，轻声问道：“怎么了？”
　　瑶兮说：“有东西吹进眼睛了……”
　　淮瑾仙君略微蹙眉。
　　但下一刻，他自然地将瑶兮半拥进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算是捧住她的脸，然后稍微低头，温柔地帮她吹了吹。
　　四师兄和小弟子那一众人待在墙后看得都快吓死了，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滚到地上。
　　淮瑾仙君和瑶兮靠得极近，而且是互相依偎这种亲密的动作，淮瑾仙君那一低头，差不多就快要亲到小师妹的鼻梁了！
　　这个人是淮瑾仙君？！这真的是淮瑾仙君？！
　　话虽如此，他们一群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受惊巨大却还是不敢出声，依然紧张地猛盯着看。
　　淮瑾仙君吹完瑶兮的眼睛，问：“好了吗？”
　　瑶兮回答：“好像没东西了，不过还是有点难受。”
　　连瑾：“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瑶兮被师父这么温柔地搂住，其实现在可想跟他撒娇了。
　　她没注意到大老远地还蹲了一群无关人员，忍不住扯了扯师父的袖子，亲近地道：“你亲亲我嘛！我是有点累，但还没有到要休息的地步，你稍微亲亲我，我就会好了！”
　　他们成亲这么久，两情相悦，璎璎都能开心地到处跳来跳去了，其实瑶兮觉得自己私底下这么撒娇再正常不过，她还可以直接凑上去蹭蹭师父，喊喊“夫君”什么的。
　　然而远远蹲在园墙后面的那群无关人员听到瑶兮这句甜蜜的话，老脸顿时都红光了，一下子觉得从头发到脚趾都不自在了起来，并且愈发惊恐地看向淮瑾仙君。
　　瑶兮是真的没察觉到不对，她觉得夫君应该马上就会哄她了，主动期待地张开了双臂，等着和连瑾亲亲抱抱。
　　连瑾微滞。
　　四师兄等人心跳都快停了，惊惧地等淮瑾仙君的反应。
　　他们一直以为可能真的运气好，没有被淮瑾仙君发现。
　　然而下一刻，只见他们一直以为没发现的淮瑾仙君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冷飕飕地往他们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看够没有，看清楚我们两情相悦天造地设了吗。（冷漠）


第九十五章
　　四师兄一众顿时就感到后背一寒！
　　仙君的视线又冷又厉, 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北风, 他本身气势又强, 一对视就让人弱了三分。
　　他们此前都认为淮瑾仙君定是没有察觉，这时才知道自己终究是抱着侥幸小看了仙君, 这里哪儿有什么运气可言！
　　不过, 还真没想到小师妹和淮瑾仙君私底下相处竟然是这样的！看他们亲昵如斯，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眼看居然还要接吻！一眼便知一定不是一日两日了！
　　淮瑾仙君的视线足够威慑逼人。
　　四师兄他们立即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寒气迎面而来, 哪里还敢再耽搁冒犯仙君，四师兄带头, 众人匆匆行了一礼，便赶紧拿袖子捂着眼睛仓促转头灰溜溜地打算离去。
　　但在他们转头的一瞬间，眼角余光分明看到他们才刚一要走, 淮瑾仙君就亦回头看向了瑶兮，眉目间顿时柔和了许多, 一切变化都做得不动声色，这个反差的画面让他们简直心底暗惊一刹。
　　这个时候，瑶兮未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见师父迟迟没有过来抱她, 迷茫地对师父歪了下脑袋，问：“怎么啦？”
　　“没什么。”
　　连瑾回答。
　　“唔！”
　　下一瞬，瑶兮就被对方俯身抱住，然后被夺住了唇。
　　师父比她要高大许多，他一低身抱她, 瑶兮就像被他整个儿包裹在怀中，几乎被师父宽大的衣袍盖住。
　　他略微侧过头，吻住她的唇。
　　师父极为投入温柔地吻她，瑶兮觉察到师父不着痕迹地抬起了一边的袖子，手捧在她的脸上，好像要将她挡在里面一般。
　　瑶兮不知道师父在遮挡什么，但她感受到师父淡雅的气息，这种气息是她很喜欢的，瑶兮马上便沉浸其中，舒服地闭上了眼，抱着师父的肩膀与他亲近。
　　……与此同时，走在一群人最后的小师弟，走到中途，按捺不住寂寞还是回过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然后他微微地呆了。
　　只见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站在春意盎然的庭院中，两人温馨地彼此相拥。淮瑾仙君这般高傲冷情的人，也将瑶兮师姐毫无保留地罩在他的袖袍之下，他遮蔽了他们能够看到小师姐的视线，可从小师弟的角度，依然能够看到瑶兮师姐微微踮起了脚，两人的乌发近乎融成一瀑，淮瑾仙君侧头时墨黑的眼眸一闪而过，他露出这一点眼神中，能看得出目中满是深情。
　　仙君矜傲，小师姐清灵，两个人如此拥抱立在春园中，美得如画一般。
　　小师弟不觉诧异。
　　他想起了他当年偷偷给小师姐画的那幅画。
　　那幅画他画得极美，画好后一直带在身上，后来被淮瑾仙君发现没收了。
　　仙君当年，只要是小师姐出来练剑的日子，他从剑场路过的次数便会特别多。
　　仙君平日里几乎不管杂事，但遇到小师姐的事，却总是反应迅速，甚至应她的要求带她去九重天赴宴。
　　仙君千年来就只有小师姐这么一个弟子，却始终未将小师姐记到自己名下，也拒绝再收其他徒弟……
　　大家都说仙君清冷无情，但他分明在小师姐的事情上一再破例，绝非无所在意。
　　小师弟越想越是心惊，原来他当年就察觉到的淮瑾仙君对瑶兮师姐举止中淡淡的情愫，并非全然是他的错觉。
　　他当年给瑶兮师姐画的那幅画，已经把握了八分神韵七分情态，自认为已经画得极美，可是，竟不及师姐如今。
　　瑶兮师姐望着仙君的眼光，笑中略带羞赧，面颊含绯，犹如霞云染光，灿若桃李。
　　她变得更美了。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瑶兮师姐和淮瑾仙君两人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如画中带景，十分和谐登对。
　　小师弟虽说还是小师弟，但五六年过去，他其实早非当年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看到眼前此景，不知为何心里微有些酸涩怅然之感，好在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等他想明白，便已悄然散去了。
　　小师弟连忙回头看向已经离他好几步远的其他弟子，匆匆追去。
　　另一边，瑶兮还不知道师父护着自己，是不想她被人看见。
　　连瑾其实并不介意他和瑶兮被弟子们跟着，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没有恶意就行，只是他却本能地不想让他们瞧见瑶兮和自己亲热时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抱回房间里每日自己看着。
　　瑶兮和师父亲吻了一番，心情很是不错，她踮着脚又在师父嘴角左右各亲了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扯师父袖子道：“我的眼睛没事啦！我们继续练剑吧！”
　　“好。”
　　连瑾应道。
　　……
　　这一日，两人照例在庭院中多练了一个时辰剑。
　　瑶兮神清气爽，等练完剑，沐浴更衣除去尘埃之后，便回去和璎璎玩。
　　璎璎在等瑶兮的时候，都一直一个人乖巧地在玩小花球，见娘亲回来欢喜极了，一下子就丢下小花球跑过来蹭瑶兮！
　　瑶兮见到她亦是欣喜，马上变回小白狐和她玩在一起。
　　只是母女两个滚在一块儿玩耍，等到璎璎有点玩累了，靠在瑶兮怀里休息的时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觉出言问道：“娘亲，明佑哥哥怎么都不来了呀？”
　　瑶兮一愣。
　　她说：“明佑会过来的嗷，璎璎乖，不要着急。”
　　璎璎担心地道：“当初在仙居外面的时候，明佑哥哥不是说等我们安定下来就会过来拜访的吗？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住下来好几日啦，他还是一直都没有来……哥哥他会不会以后都不来啦？”
　　璎璎说着，失落地垂下了九条小尾巴。
　　瑶兮却是微微停顿了下。
　　其实他们现在回到遥剑仙居，才不到十日呢。从山海仙境搬家回来绝对是个大工程，璎璎可能觉得玩具搬回窝、自己住进来也休息过就算没事了，但其实她和师父一直都有许多事情在忙活，明佑年纪尚小，搬家对他来说更为劳累，想来需要多休息几日，所以瑶兮和师父将要做的事大致处理好以后，是有意多留了一段时间，好让明佑再修整两天。
　　不过没想到，他们没有让明佑尽快过来，竟然让璎璎有点担心了。
　　瑶兮连忙安慰璎璎道：“别担心，明佑过两天就会过来玩了，我们是想让明佑多休息几日，这才没有立刻放信给他的，等跟他说好日子，他就会过来了。而且明佑就住在对面，一刻钟路的功夫，你若是想要见他，我们过去也很轻松。”
　　“嗷！”
　　听娘亲这么说，璎璎总算放心了，她依偎地往娘怀里窝了窝，舒适地闭上眼睛。
　　瑶兮将璎璎搂在尾巴里，看着璎璎逐渐安稳地睡了，但想到明佑，她也略略有所思量。
　　……
　　璎璎跟瑶兮说过后没过几日，瑶兮和师父大致商量了一下，便定下日子，给住在对门的明佑捎了信。
　　明佑是能够明白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推迟两天的好意的，因此短暂休息之余，他也一直在等淮瑾仙君这边的通知，消息刚刚过去，明佑立刻便如约到仙居中来了。
　　瑶兮也有半个月没见到明佑了，见他又恢复了当初南海龙太子的派头，不免惊异道：“这身装扮真是衬你！”
　　明佑面露赧色，微微显出慌乱来，腼腆道：“师姐过奖了，只是随便穿了留在仙居里的衣服，这段日子我爹娘一直有送新装到仙宅来……”
　　瑶兮见他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多说为难，只是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
　　明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几日不见，瑶兮隐约觉得他又长得高了一点，但毕竟还是少年，脸上的稚气尤在。
　　只见他着了龙宫送来的青色锦袍，腰间坠着玉坠，手中持着心剑，发冠用玉饰束起长发。他本就生得端正，衣装则衬得他身姿挺拔好看，小小年纪也有了点玉树临风的感觉。
　　龙宫的衣饰自然大气贵重，明佑在山海仙境的时候尚且掩不住一身的矜然贵气，如今这般打扮，更是显露出了他与身俱来的金玉之感。
　　瑶兮刚刚打量完明佑，还未等再与他说些什么交谈，师父便过来了。
　　“师父！”
　　瑶兮欣喜地迎过去！
　　两人便这般收了闲谈，走过去随淮瑾仙君练剑。
　　由师父领着，瑶兮和明佑俱是认真，不知不觉一个上午便过去大半，到了休息的时间。
　　明佑对淮瑾仙君行礼道谢后，便暂时收心剑，但紧随着一顿，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地往周围看来看去。
　　瑶兮本来要去与师父说话，但注意到明佑的出神，便改了凑过来，问：“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
　　明佑慌得顿时站定，他的脸马上就烧红了几分。
　　瑶兮歪了歪脑袋，但也没有深究，便往师父那里去了。
　　明佑见瑶兮师姐离开，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也隐约有几分失望。然而就在他垂下睫毛之时，视线边沿上却有一个小白团一闪而过，明佑一惊！连忙举目望过去！
　　他其实正在不自觉地找璎璎，在想那天他们分别以后，璎璎会不会觉得沮丧或者不开心。
　　只见璎璎正躲在院落旁边一个房间的门槛后面偷偷看他，她浑身雪白雪白的，大小躲在门槛后面也刚刚好。
　　明佑看到璎璎有一瞬间的停顿。
　　但这一时刻，璎璎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好像也有些慌乱，一见他看到自己，迅速竖起耳朵惊慌地“嘤”了一声，然后拖着尾巴跑回房间去了。
　　明佑微愣。
　　他见璎璎像初见时那样有点胆怯地躲他，而且两人没有说上话，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然而练剑还要继续，待一刻钟时间一过，连瑾唤他们起身，明佑便匆忙收拾好心情，忙往仙君所在的方向去了。
　　……上午的修炼转瞬即过。
　　“仙君，那明佑就告辞了。”
　　等练剑结束后，明佑依然没有再见到璎璎，而且也不知道璎璎跑到哪里去了，其实有点失落，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地行礼道别，想着等下次见她应该还会有机会与她交谈。
　　连瑾对他颔首。
　　明佑在遥剑仙居里还有别的课可以听，待和淮瑾仙君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瑶兮目送明佑离开后，想了想，上前拉了拉师父的袖子，说：“夫君！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
　　连瑾回头看她。
　　瑶兮想这件事也想了好一阵了，此时就直接提议道：“师父，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回了仙居，要不你考虑一下，正式将明佑收为弟子吧？”


第九十六章
　　让师父将明佑正式收为门下弟子, 其实是早就应该考虑的事了。
　　尽管明佑和师父一直没有师徒之名, 但事实上在山海仙境这么多年，明佑事实上已经是像真正的弟子一般在培养。淮瑾仙君前前后后教了他将近三年，还领着明佑练出了心剑，寻常仙君挂名指点, 几乎都不会教到这个地步。
　　瑶兮觉得明佑实际上已经像是弟子一般, 让师父将他收下也是顺理成章。他们先前在山海仙境不方便提这个, 但现在回到遥剑仙居，正好可以拜师记簿子。
　　然而瑶兮觉得十拿九稳的事, 淮瑾仙君听完却没有立刻作声, 而是有所迟疑。
　　他问：“你觉得我应该收下明佑？”
　　瑶兮笑着回答道：“我还挺喜欢明佑的呀, 而且他和璎璎也玩得很好, 若是能正式将明佑叫作小师兄或者小哥哥，璎璎一定会很高兴的！再说明佑性子沉稳温和，资质极佳，难得修炼勤勉努力，于情于理，都是作为弟子的绝佳人选。”
　　连瑾见瑶兮赞同，索性直言道：“兮儿，我担心你的立场。若无意外，众人都以为你本该是我的首席弟子。”
　　对上师父凝视着她的漆黑的墨眸，瑶兮的脸慢慢地红了。
　　灵柚师姐以前曾在她面前提醒过数次要注意首席弟子的事、让淮瑾仙君记下她的名字，是在她和师父成亲以后才不再提了。瑶兮因为自己不在乎是不是首席弟子，一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师父竟然早已替她考虑得清清楚楚。
　　他明明是因为心悦于她才一直没有将她记到自己名下，他明明希望她是喜欢他而不是只作师徒，却还是怕再收徒会令她为难，于是始终没有再收弟子，也多次劝固执的明佑另寻仙师。
　　瑶兮惊讶于师父原来这么早就替她考虑，与此同时，又感到感动和欣喜。
　　她险些温了眼眶，但赶忙还是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本来就不是很在意这个呀，再说师父你和我已经成亲了，我们本也无意隐瞒，大家想必马上就会知道我们刚回来当日并非是我叫错或者误会的，师父你名下已无像样收过的弟子，我再被收作正式弟子反而奇怪，何况我修为本来也不是很够用，要练成像大师姐那样，可能要比她多花好几百年呢！”
　　连瑾道：“我迟早会回九重天，收不收弟子本无所谓，收下反而麻烦。名下有没有弟子，本就无关紧要。”
　　瑶兮迷糊地说：“可是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这无论是从他人的眼光来看，还是对我自己来说，都比弟子要好呀。”
　　连瑾停顿片刻，抬手轻轻摸了摸瑶兮的脑袋。
　　他道：“你自己许是不在意的，但你应该有的东西，我势必要给你。我没有将你记到名下，甚至当初将你带到仙界，本意也不是真要将你收作弟子，只是想将你名正言顺留在我身边……但事到如今，事实已经是如此，不管缘由如何、有无记名，你的确是我第一个亲自用心教授之人，是我实际上的首席大弟子。”
　　他稍微思索。
　　其实那日明佑千里迢迢跑到山海仙境来寻他，瑶兮劝他将明佑留下、教明佑剑术，连瑾就隐隐觉得将来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他并非事先全无思考。
　　淮瑾仙君停顿过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瑶兮说：“其实明佑的情况与我相似，他本身身为南海龙太子，将来多半会回去继承龙宫，首席弟子于他而言并无意义。他自己也同我说过，他只是想随我习剑，并不想当首席弟子。既然如此，我可以将他记到名下，但在中间留白，并且注明他只是寻常的二弟子，并非首席。我不将你记在名下，但还是位置还是留下。”
　　这种事情不要说在剑修仙境，即使放眼整个仙界，也是没有先例的，师父完全是为了全她的立场，在整个仙界破例了。
　　瑶兮的鼻子酸酸的，她连忙点头道：“好的……我没有意见！若是明佑和淮风仙君都没有意见的话，便这样决定吧。”
　　淮瑾仙君颔首。
　　他平日里话讲得不多，今日说得如此详细，算是十分难得了。
　　等两人说完这件事，瑶兮忍不住揪住他衣带附近的衣服，缓缓地将自己靠到他怀里，小声道：“师父……”
　　“什么？”
　　“谢谢你。还有，夫君，我最喜欢你啦！”
　　说着，瑶兮抱住他的腰，害羞地凑了过去，在师父的胸前蹭蹭。
　　连瑾看着靠在他怀里、主动过来抱他的瑶兮，愣了一下。
　　瑶兮的脸侧绯红，她的乌发蓬蓬如云，皮肤白皙，人皎明如月。
　　明明两人已经足够亲密，可是直到如今，瑶兮主动过来抱他、对他说爱意，他仍会不可自抑地感到心动。
　　连瑾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垂首低背，双臂微展，将胸前的小狐狸环入身体中。
　　他将首抵在瑶兮颈侧，嘴唇浅浅地咬了她的耳垂一下，饱含深情地轻轻低语道：“小宝贝。”
　　“唔……”
　　瑶兮被抱在师父怀中，被他这样啄耳垂，马上人就慌了，羞涩地将半握的拳头撑在他的肩上，微微偏过头。
　　可是这样的动作只会让连瑾愈发得寸进尺，吻很快从耳垂蔓延到了颈项锁骨，他托着她将她抱了起来，带入房间。
　　门窗紧闭，珠帘深深。
　　到了屋内，两人都有些急切。
　　瑶兮紧握着师父的手，心中觉得这双手宽大又可靠，简直温暖无比。
　　……
　　没多久后，师父便在明佑过来练剑时，主动提出要按照说好的方法收他为徒。
　　明佑心念此事已久，他本就不在乎首席弟子的头衔，甚至在来拜访淮瑾仙君之时，根本不知道瑶兮师姐没有记名。他本来觉得能跟淮瑾仙君学剑已经达到目的，此时听到仙君主动说要正式收徒，可谓是意外之喜，受宠若惊！
　　明佑当然高兴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连瑾便将他的想法一并告知了淮风仙君。
　　淮风仙君得知他居然打算收明佑了，亦是极为欣喜，道：“如此甚好！你总算是下定决心了！”
　　连瑾说：“兮儿一再劝我，我被她说动。”
　　淮风仙君笑道：“兮儿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孩子，想不到她竟能说动你！也亏得你们互相竟然能憋这么久，如今可算成亲了。”
　　淮风仙君说：“你说得这种方法，以前没有人这样做过，但也不是不行。路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规矩本是人定，像是你们现在这般情况特殊，便如你所说的做吧！我去给南海龙宫写信，等到时候择个良辰吉日，将明佑叫过来，正式将他记入你门下。不过明佑现在住在对面，你看还要不要给他安排弟子住处？”
　　连瑾略一沉思。
　　他想了想璎璎平时很爱和明佑玩耍的样子，以前在山海仙境的时候，他和瑶兮练剑没空陪璎璎的时候，便是明佑一直陪着她读书写字。
　　不过他现在和瑶兮璎璎算是一家三口居住，明佑的住处在仙居中也的确有点难安排。
　　连瑾思索完毕后，说道：“先不必吧。他身边不少龙宫派来的随侍，对面住得也近，从对面过来要不了多少时间，但给他做一块与正式弟子一般的玉牌，放他自由出入包括我的内院在内的仙居中的各个场所便是。”
　　“好。”
　　淮风仙君笑着应下。
　　于是他们很快择定了日子，经过一系列准备之后，便正式在遥剑仙居的大堂内设了仪式，由淮瑾仙君将明佑收入弟子。
　　明佑等这一日已经许久，现在终于到来，分外激动。
　　这天两人皆着正服，明佑换了遥剑仙居统一的弟子装，淮瑾仙君端正坐在前，瑶兮也乖巧地在一旁观礼，她还带来璎璎，让璎璎坐在她腿上。
　　明佑对正坐的淮瑾仙君行了三叩的大礼。
　　拜师礼只用半刻钟便完成了，淮瑾仙君解下他事先准备好的一件剑佩赠给明佑，明佑郑重地收下，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淮风仙君笑着道：“如此便可以了。”
　　瑶兮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当年也简单地对师父行过拜师之礼，但没有这么正式，至今也没将名字记到师徒簿上，因此感到新鲜。
　　不过她眼角的余光看了记师徒名录的簿子，她看到剑居的年长前辈记明佑名字的时候，的确在她的位置留了空位，还特意注明了“已有首席弟子”，尽管没有正式记过名字，但瑶兮居然也觉得有种雀跃式的开心，若是留在自己院中可以放出原形，她一定要欢快地晃晃耳朵。
　　璎璎亦是头一次看明佑拜师，她还不太明白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但隐约觉得郑重，看得目不转睛。
　　淮瑾仙君对明佑略一颔首，道：“日后你便可随时随意出入仙居各处了，其实不算有大的变化，我还是在以前的地方授剑，你按时过来便是。”
　　“好。”
　　明佑兴奋地点头。
　　淮瑾仙君又说道：“你一会儿便到我院中来一趟，我还有些事要叮嘱于你。”
　　“是。”
　　新入门弟子都是要听教诲的，明佑当然应下，心情愈发雀跃。
　　他在外门弟子的带领下，大致识了人，主要是淮风仙君名下的内门弟子们，还有仙居中其他重要的仙君和弟子。
　　等将人大致都见过面后，他便再次去见淮瑾仙君。
　　明佑对淮瑾仙君的院落已经称得上熟悉，但他才刚到仙君院中，在仙君面前坐下，便看到一只小小的小狐狸躲在屋子的帷帐后面偷偷瞧他。
　　“嘤！”
　　璎璎还是白白小小的一只，尾巴毛茸茸的，眼神看上去关心又忐忑。她一对上他的视线，慌张地又跑了。
　　但过了一小会儿，她又会悄悄地折回来，躲在某处瞧他，有时候换位置，有时候不换。
　　明佑一愣。
　　他其实也下意识地在找璎璎，本来便打算见她，刚才在正殿行拜师礼，他看到瑶兮师姐抱着璎璎一道来了，心里还窃喜了一瞬。
　　明佑不得不逼自己集中精神，才将自己放在璎璎身上的心思收回来，专心听淮瑾仙君口吻淡然地讲事。
　　明佑听叮嘱的整个过程中，璎璎就一直在周围跑来跑去，小心翼翼地躲在不显眼的地方看他，然后等明佑发觉她在偷看，又慌乱地跑开。
　　大约半个时辰后，淮瑾仙君将需要交代的事交代完，挥手放明佑回去。
　　明佑认真地对淮瑾仙君行礼，然后走出道室外。
　　璎璎早在眼看淮瑾仙君快要把事情讲完的时候就跑掉了，现在找不见她，但明佑直觉璎璎应该还在附近。
　　于是他往璎璎住的屋子走，边走边找，等快到屋前的时候，果然瞧见璎璎躲在院中的花草后面，小心地往他的方向看。
　　一见明佑瞧过来，璎璎慌张地又要逃掉——
　　“等等！”
　　明佑急忙出声道。
　　一边阻止，明佑一边大步上前，走到璎璎面前，将她抱起来道：“璎璎，我有话想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他和瑶兮练剑没空陪璎璎的时候，便是明佑一直陪着她读书写字。
　　↓
　　他和瑶兮（练剑看灯放风筝说情话亲热甜甜蜜蜜这样那样）没空陪璎璎的时候……


第九十七章
　　璎璎看到明佑走到面前, 措手不及地感到慌乱。
　　璎璎自以为躲避藏匿的技术完美无缺，哥哥肯定没有察觉，乍一被他当场捉到, 自是吓了一跳。她紧张地垂下白白的小耳朵, 忐忑地轻轻唤道：“明佑哥哥……”
　　明佑听到她这么一声叫自己, 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璎璎才这么一点点大, 又白又软毛乎乎的一小只, 明佑简直想象不出有谁能对她硬得下心肠，他自己尤是如此, 抱着她的动作比平日任何时候都小心温柔。
　　明佑将她抱在怀里, 不解地问：“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在躲我？”
　　“呜嘤……”
　　璎璎怯生生地扫扫尾巴。
　　明佑微微皱眉, 看着璎璎躲他的样子内心难过, 不安地问：“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哥哥，所以你就讨厌我，不再愿意像以前那样和我一起玩了？”
　　璎璎急忙道：“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明佑其实十分担心璎璎介意他们不是亲兄妹，就不愿意像在山海仙境时那样亲近他、不愿意和他再像过去那样相处。
　　他见璎璎拼命想解释, 但摆着爪子尾巴拼命组织语言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提议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吧, 可以慢慢说。”
　　璎璎马上点点头, 想了想，说道：“那到我房间去吧，就在那里嗷！”
　　璎璎在明佑怀里动了动，指向自己房间。
　　明佑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望，就点了头。
　　两人很快到了璎璎的房间中。
　　璎璎的房间是原来瑶兮未离开师门前的屋子, 但考虑到璎璎的年纪做了改变。屋子南北通透，亮堂明净，明佑大致一望，便瞧见屋中摆放了不少璎璎的玩具，屋中间还有一张小桌案，上面摊着笔墨纸笔，看上去淮瑾仙君和瑶兮仙子有时候也会在这里教璎璎写字。
　　明佑抱着璎璎在坐席上坐好，将她放到自己面前。
　　明佑问道：“之前几次见面，你为什么明明都过来了，却一直不肯过来跟我打招呼？你不愿意再和我说话了吗？”
　　璎璎摇摇头，然后挪了挪小爪子，失落地道：“可是你已经不是我哥哥啦，没有道理跟以前一样一直照顾我、陪我玩的，我不能再跟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过去找你了。”
　　明佑立刻笃定地道：“没有这样的事！就算不是兄妹，我们之前一起相处的经历却做不得假，我的确是将你当作小妹妹在照顾的。更何况我将来我还要跟师父学剑，经常要出入这里，至少算是师兄妹，即使是年纪相仿的邻家男女一道长大，尚且可以互称兄妹，像我们这般当然更是如此，你完全可以将我当作兄长，和以前一样来找我玩的。”
　　“真的？！”
　　璎璎的眸子马上就亮了起来，激动地竖起耳朵！
　　她继而有点害羞地问：“那、那我以后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喊你哥哥吗？”
　　明佑点头道：“当然。”
　　“那，我还可以和以前一样跟你撒娇、让你陪我一起玩球、待在你旁边看你练剑读书吗？”
　　“当然可以。”
　　明佑应道。
　　“嗷！”
　　璎璎顿时兴奋极了，开心地蹦来蹦去。
　　明佑说：“我以后时常会过来，而且我现在的住处就在仙居对面，你可以随时过去找我。下次我可以抱你回去，带你在宅子里转转，让你认认路。”
　　璎璎知道明佑住在对面，她其实每一次明佑过来的时候都跑来看了，此时不禁雀跃地脱口而出道：“我知道！我还看到哥哥你穿新衣服啦！你穿那样的衣服真好看，哥哥的样子好英俊嗷！”
　　璎璎说得极为欢快，并没有想太多，但明佑听到璎璎这样夸他，一下子便脸红了。
　　明佑原本就是人中龙凤，相貌亦很周正，从小到大无论是在龙宫还是在别处，都常有人夸赞他的相貌，明佑自己并不关注这个，因此不大在意，但不知道怎么的，璎璎这般与他亲近的小女孩这样毫无保留地夸他，明佑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还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他回应道：“谢谢。”
　　但这时，璎璎又好奇地歪了歪脑袋，看着明佑的模样，有点懵懂地问道：“哥哥，你真的是南海龙太子吗？”
　　明佑回答说：“是的。”
　　他难为情地道：“我正在长角，在山海仙境那时龙角正开始生长，我痒得难受，才在瀑布那里现出了原形，凑巧被你撞见了。”
　　璎璎还记得那件事，她当时便觉得哥哥看起来很难受。
　　璎璎担忧地问道：“那我能摸摸你的角吗？”
　　“可以。”
　　明佑一顿，答应下来。
　　于是璎璎就变成了人形。
　　明佑看她慢吞吞地走过来，伸手一抱，让她站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放出自己的龙角，低下头给她摸。
　　明佑说：“你要是还有什么想做的，可以随时可以说。”
　　他感觉璎璎在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角了，又忍不住叮嘱道：“小心点，龙角有很尖的地方，不要被扎到手了。”
　　明佑的龙角长了两年，已经比一开始长很多了，大约有手掌长，形状有点像是鹿角，但是长成以后会比鹿角更威风，即使是只是半长的现在，明佑的角也有着强烈的仙神气息，在太阳之下犹如发着金光。
　　璎璎不禁道：“咦！”
　　明佑顿时紧张：“扎到手了？”
　　他要捉璎璎柔嫩的小手下来检查，却听璎璎惊喜地道：“哥哥，你的角长得好漂亮呀！”
　　明佑没想到璎璎要说的居然是这个，意外过之后，再度脸红道：“这没什么，我爹娘的角要更漂亮。”
　　璎璎关心地问：“你现在长角还会觉得难受吗？”
　　明佑回答：“还会偶尔有一点痒，但比最初好多了。”
　　一边说着，明佑一边将龙角收了回来，然后捉下璎璎的手，怕她把手摸坏了。
　　他问：“你还想做什么吗？我今天在仙居要做的事都干完了，剩下的时间都可以陪你玩。”
　　璎璎马上惊喜地回答道：“我想要哥哥教我写字！”
　　“好。”
　　明佑点点头答应，让璎璎站在他身前，捉住她的手，在房间里认真地教她一笔一划的写字。
　　花窗之外，春花满枝，青梅相伴竹马。
　　明佑教着璎璎教剑的时候，瑶兮和连瑾正偷偷守在屋外看他们兄妹两人，两人都满脸严肃。见璎璎顺利和明佑和好了，瑶兮总算松了口气。
　　她笑道：“璎璎和明佑重新好起来，真是太好啦！日后璎璎若是也想学剑的话，就让明佑带她吧，以后也可以让璎璎常常去找明佑玩。”
　　连瑾的神情素来冷淡，但看到璎璎和明佑恢复和睦，他的神态也有所缓和，颔首道：“嗯。”
　　瑶兮和连瑾正守在屋外看明佑和璎璎兄妹的时候，遥剑仙居的十几个以三师兄为首的、淮风仙君门下的弟子也正守在院落门外，远远地偷看院内，每个人都满脸严肃。
　　其中一个外门弟子问道：“看清楚了吗？”
　　三师兄肃道：“不行！太远了，实在看不清楚，淮瑾仙君和小师妹是什么表情都瞧不见，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
　　那弟子说：“可是不行啊，不能再近了！上回四师兄离得那么远都被仙君发现，我们最近也只能待在这里了。”
　　三师兄说：“我再仔细看看！”
　　上回四师弟和几个外门弟子从淮瑾仙君这里回去以后，立刻将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看到的可怕一幕添油加醋地在仙居里到处说了一遍！
　　现在仙居里大家全都听说过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妹在这个院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听说毕竟是听说，很多人对淮瑾仙君和瑶兮来真的这件事根本不敢相信！偏偏四师弟那群人说得煞有其事，将大家弄得好奇得要死，于是百闻不如一见，包括三师兄在内的一群胆子大的弟子立刻集合起来，冒着被淮瑾仙君当场抓到打死的风险过来眼见为实！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守到现在也没瞧见什么劲爆的内容，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妹看起来关系是挺不错的，但这种不错也看不出和师徒关系有什么区别，传说中的亲亲抱抱撒娇哄人一个都没有。
　　就在这时，齐华大师姐正好从院前路过，一来就看到一群师弟师妹扎堆聚在淮瑾仙君的仙院门口，场面怪异跟做贼似的。
　　大师姐立刻严厉地出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大师姐！”
　　“齐华师姐！”
　　一众人全都在警惕淮瑾仙君，骤然听到后面传来大师姐的声音，顿时全都吓得魂不附体，乱七八糟地乱转过身来，像鹌鹑一样乖巧地站好。
　　大师姐素日里有管教师弟师妹之责，在众人眼中极有威望，几乎算是半个淮风仙君。
　　大师姐腰板笔直，刚正地道：“现在才是申时，仙居内事务众多，你们不在专心练剑精益求精，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群弟子里的确有翘了大课跑出来的，立刻被大师姐说得面红耳热，纷纷道歉，然后四散而去，往自己的地方练剑去了。
　　大师姐劝走其他弟子，微微凝神，正要走开，但离开之前，却也转头往仙君和瑶兮院内看了一眼，见瑶兮师妹和淮瑾仙君还有新弟子好似相处得颇好，齐华方才放心，浅浅地弯了下唇，方才离去。
　　仙居今日仍是平静。
　　不过其实对瑶兮和淮瑾仙君如何相恋感到惊讶的，也不止是各个外门弟子和师弟们，哪怕是瑶兮时常通信的大师姐和灵柚仙子，她们两人也没有时时在旁边看着瑶兮和师父相处，收到瑶兮汇报她和师父两情相悦的信时，难免大为惊异。
　　又过几日，瑶兮和师父、璎璎完全安顿下来以后，瑶兮便找了日子与大师姐、灵柚姐姐一起闲谈。
　　灵柚是特意从山海仙境过来看瑶兮现在生活得怎么样的，她们三人齐聚，自然问起了瑶兮和淮瑾仙君怎么在一起的详情。
　　瑶兮羞涩地将事情全都说了，大师姐和灵柚两人听完，俱是唏嘘。
　　大师姐听完，惊讶地道：“如此说来，你和仙君在凡间也是有一段姻缘，情意缘定，倒真是天造地设了。”
　　灵柚倒早将瑶兮和淮瑾仙君之间那点事猜得八九不离十，如今只是验证，唯有瑶兮当年在妖窟外偷偷养得那个什么东西居然就是下凡的幼年淮瑾仙君这一段连她都没有想到，不免还是诧异了片刻。
　　灵柚懒洋洋地歪着身子靠在石桌上，手中持着一小盏酒杯，笑眯眯地问道：“这下可算高兴了吧？以前仙君其实待你也挺好的，亏你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出来。”
　　此时是夜，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夜风微凉，正是惬意。
　　瑶兮一听这话就委屈起来，道：“不能怪我呀，师父以前对我真的冷冰冰的嘛，偶尔好也只是一小会儿，若即若离的，那样怎么看得出来。其实他现在有时候看起来也还是好冷淡的，让我有点怕他，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夫妻了。”
　　灵柚问：“怎么个冷淡法？”
　　瑶兮说：“就像这样！”
　　瑶兮先学自己演示道：“师父你去干什么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整整衣服，学着师父摆了个将剑立在背后的造型，然后板起小脸，目光淡然地望向远方，目空一切道：“练剑。”
　　瑶兮每天和师父待在一起，模仿得惟妙惟肖，灵柚仙子一口酒顿时喷了出来，大师姐亦忍俊不禁。
　　瑶兮见师姐和姐姐很开心的样子，马上来了劲，尤嫌不够。
　　于是她换了个姿势，改为一手持剑侧站，依然眼眸冷漠，面无表情道：“嗯。”
　　随后她又转头望向大师姐和灵柚仙子，清冷地淡淡出声道：“兮儿。”
　　大师姐和灵柚仙子本来看得十分有趣，禁不住笑出了声，但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忽然都脸色一变，不再说话了。
　　瑶兮正演得欢快，突然发觉大师姐和灵柚姐姐都不说话了，她双手还学着师父持剑竖在身后呢，不由迷惑地道：“你们怎么啦？”
　　“咳咳。”
　　灵柚清了清嗓子，动动胳膊起身，随意地轻笑着道：“兮儿，今日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山海仙境去了，你注意休息。”
　　“嗯？”
　　瑶兮歪头。
　　大师姐则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好心地指了指她身后，小声提醒道：“小师妹……”
　　瑶兮不解，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确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道气息，她回过头，正看到淮瑾仙君持着剑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一双墨眸如平时一般看不出喜怒。
　　瑶兮顿时头皮发麻，小声道：“师、师父！”
　　连瑾大步朝她走来。
　　灵柚仙子笑道：“既然你夫君来接你，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兮儿，我先回去了呀。”
　　大师姐好心上前，担心地张嘴想要帮瑶兮解释一下，但还不等开口，就被灵柚仙子拉住，一并强行带走了。
　　大师姐一步三回头，灵柚仙子忙挡住她的视线，同时脚下越走越快。
　　瑶兮呆呆地看着步步逼近的师父，等他逼到眼前，她才手忙脚乱地道：“师、师父，我可以解释的！呜——”
　　下一刻，淮瑾仙君笔直地走到她面前，不等瑶兮发言自救，一把扣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一下子扛到肩上！然后大步往他们两人的院子走去——
　　……
　　恰在这个时候，九重天境。
　　天帝和天后并坐在白玉石雕成的天椅上，两人皆着盛装华服，天后仙带浮空，金红衣摆长曳于地，他们二人皆气势非凡，光是坐于室中，便有威严隆重之感。
　　此时，他们刚好收到了连瑾寄回来的上一封信。
　　天后打开信封，简单翻阅，便笑道：“吾儿已回剑居，一切皆好。”
　　说完，她将书信递给天帝，让他也一起阅看。
　　连瑾在信中提到他已经带着瑶兮和璎璎回到遥剑仙居，先在遥剑仙居生活一阵子，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便会考虑择日返回九重天。
　　天帝道：“璎璎今年，已有五岁了吧。”
　　“是。”
　　天后亦感慨地笑道。
　　“他自己择了妻，也顺利有了孩子。他娶的便是当年在凡间那只小狐狸，瑾儿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可算是如愿了。他从不主动对我们说这些，可我看得出来。”
　　天帝道：“瑾儿少言，但是个专情之人。”
　　天后点了点头。
　　但她继而想了想，轻叹一声道：“说来，瑾儿和那个可爱的小白狐成亲这么久，孩子也有五岁大了，我却还从未见过她们。既然瑾儿现在已经带她们返回遥剑仙居，想来已不怕打扰，等过两天，我外出一趟，去看看她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姐看到了师弟们偷看仙君和瑶兮偷看璎璎和明佑的画面。_(:D」∠)_


第九十八章
　　天帝闻言, 担心地往天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去时注意一些，可不要吓到她们了。”
　　天后浅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天后自是晓得他们二人身份贵重，连瑾长大离开九重天以后不是什么事都往家里说了, 他尽管跟他们交代了自己成婚，可也不知道与他成婚的那只小狐狸对他的事情知道了多少，天后也怕自己冒然出动让小狐狸和小孙女都受到惊吓。
　　她将目光移到连瑾写来的信上。
　　连瑾这个孩子从小就和其他人不同, 他天资惊人，却甚少将心思展露在外，有时连父母都难以将他的想法捉摸透, 但此时，依旧是熟悉的字迹，依旧是措辞严谨、语言简洁的家信, 一到提及他娶回家的小狐狸和年幼的女儿，字里行间却分明透出了丝丝缕缕难以遮掩的爱怜和珍惜。
　　这种细腻柔和的变化在天后看来无疑是好的, 不禁让人动容。
　　她嘴角微扬，浅浅一笑。
　　……
　　另一边，瑶兮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师父扛回了院落。
　　等回到房间里, 她的脸完全烧透了。
　　这个时辰还不是很晚, 正是剑居弟子们膳后练剑、聊天小憩的闲暇时间, 仙居内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弟子，几乎没什么人留在屋内。师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将她从仙居的花庭一直扛到了他们自己的小院，一路上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有多少人瞧见, 瑶兮甚至在中途好几次听到了其他弟子的惊呼声。
　　她和师父本来就没有藏着掖着，迟早也是要公开的，但是瑶兮原本想的是慢慢来、润物细无声地让大家渐渐习惯他们的关系，未曾想竟然会以这样张扬的方式就在仙居里走了一遭，几乎横跨了大半个仙居！
　　瑶兮揪着师父的衣服，面颊热得不行。
　　淮瑾仙君将她直接放在床上，然后顺着惯性直接俯身撑下来，将双臂撑在她耳畔两侧，从上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容看。
　　瑶兮简直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看，师父的视线像寒冰一样逼人，他的乌发和身体的阴影一道如瀑布般落下来，衣衫的双襟因为俯身下倾而垂落，露出一片玉石一般的皮肤。
　　瑶兮知道师父的身体结实有力，她几乎避无可避。
　　瑶兮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这会儿倍感心虚，她怯生生地推了推师父的肩膀，试图讨饶地小声道：“师、师父，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
　　连瑾没有说话，仍然默默地盯着她。
　　瑶兮更慌了，她回避着师父的视线，揪他衣服。
　　连瑾将她抱了起来，“啪啪”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
　　瑶兮：“嘤！”
　　其实师父一点力都没用，但瑶兮非常害羞，不禁蜷缩了起来。
　　瑶兮哪里想到自己难得玩一下就会被师父看到，欲哭无泪，快被师父吓死了。
　　她委屈地道：“我知道错啦，无论如何，你也是我师父，我不该拿模仿你开玩笑的，以后不会再犯了……”
　　连瑾硬邦邦地看着她，锐利的眸子愈发下压得厉害，道：“果真？”
　　“嗯嗯！”
　　瑶兮使劲点头。
　　但她转念又想到师父固然不能拿来开玩笑，算是以下犯上，可师父归师父，师父同时也是她夫君呀，既然是夫君，偶尔拿来调戏一下应该也是不要紧的。
　　瑶兮赶紧振作起来，轻轻扯连瑾的袖子唤道：“夫君……”
　　连瑾凝视着她，微微一动。
　　瑶兮于是愈发努力撒娇道：“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连瑾：“……”
　　瑶兮撒起娇来十分厉害，她揪连瑾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挂在他身上，轻轻抬起头去亲他的脖子和下巴，亲完末了还要再蹭他，小心翼翼地扯扯他衣服，一副伤心得不行的样子。
　　连瑾被她的样子弄得一噎，也当真心软了。
　　他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哪里舍得瑶兮受委屈，只半绷着脸道：“胡闹！”
　　瑶兮小媳妇儿似的蹭蹭他，说：“你不要生气嘛。”
　　“没生气。”
　　连瑾沉声对她道：“过来。”
　　瑶兮离师父已经很近了，不知道自己还能过到哪里，于是她双手抱住师父的腰，使劲把自己塞到他怀里。
　　连瑾将她扣住，以牙还牙，声音贴在她的耳畔，唤道：“娘子。”
　　师父的声音带着点他的嗓音特有的清冷的味道，但偏生里面又夹杂了丝柔意。
　　师父平时唤“兮儿”比较多，很少这样叫她，瑶兮听到一懵，紧接着耳尖泛红，身体整个儿了就软了下来，人微微蜷起。
　　下一刻，她感到师父直起身子，解开他自己的衣服，栖身压上来。
　　瑶兮顿时紧张起来！
　　师父的身体比她高大许多，而且由于长年练剑，身材非常匀称有力，看起来非常漂亮。他拆开了她的腰带，手从衣服的下摆探了进来。
　　他往瑶兮的耳朵里出气，低低道：“乖。”
　　瑶兮害羞地闭起眼睛埋在他胸前，连瑾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折在自己身下……
　　他们成为夫妻已经很长时间了，平时也很甜蜜，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瑶兮莫名其妙有一种她今天是被师父欺负了的感觉。
　　她整个过程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好似也不坏，等折腾到月升过半，她已经极为困倦，迷迷糊糊地缩进被子里，搂着师父暖乎乎地酣睡过去。
　　连瑾抱着她凝视了半晌，这才也合上眼睑。
　　第二天一早，瑶兮还未醒，连瑾就起来了。
　　他将瑶兮仔仔细细地裹在棉被里，自己走到镜前，端详自己的神情。
　　相貌还是平时的相貌，但连瑾想到昨天瑶兮模仿他的样子，就有些不安。
　　他自己往日自是不觉得的，但看到瑶兮演的时候，就觉得古怪起来。
　　他平时表情真的有那么闲人勿进吗？
　　瑶兮还特意模仿给两个关系好的同伴看，她是……觉得这样不好，不喜欢吗？
　　连瑾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没有得出结论，心里略感担心。
　　然后他过了整整一刻钟，才回到床上，重新把瑶兮抱回来。
　　瑶兮一察觉到师父回来了，就自动滚到他怀里去，在他身前蹭蹭，迷蒙地唤道：“夫君……”
　　她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说道：“你不要不高兴嗷，我喜欢了你好久，一直最喜欢你啦。”
　　连瑾怔了一瞬，但紧接着胸口有一股温暖又甜蜜的东西缠绵地缓缓流过，让他不自觉地弯唇浅笑了一下，眸中天生的霜色尽数化开。
　　他低下头，捉住瑶兮的小手，俯身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
　　对遥剑仙居来说，这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这天上午，阳光如平常一般穿透干净的空气，仙居的弟子都起得极早，刚过辰时，仙居各处便已人来人往，熙攘的人声祥和而平静。
　　就在此时，仙居西面一处人迹罕至的冷清院落中，略显陈旧的屋门发出“咯吱——”一声，久违地从内部打了开来。
　　屋门刚一打开，满屋子落魄的潮气便散了出去。
　　屋外的景象早已荒芜，杂草遍地，灰尘积厚，落叶也无人清理，与仙居内的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之人见到外面的情景，亦有种岁月荏苒的恍惚之感，他似是怔愣了一瞬，这才抬脚跨出门槛。
　　屋内走出一个皮肤苍白、身材消瘦的人影。
　　因为这一处院落偏僻，大家都知道二师兄性格孤僻不喜被打扰、每日只愿意炼丹，渐渐便无人再往这边走，变得僻静起来，甚至于年轻的弟子中已无人再见过他的模样。
　　那人循着已然快要褪色的久远记忆往外走，愈是往外，愈是听得见喧嚷的人声。
　　他走到剑居的道路上，没走多久，便碰上了别的弟子。
　　最先碰到他的两个弟子见到他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弟子看着他陌生的脸吃惊极了，当即握剑警惕，出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遥剑仙居之中！怎么进来的！”
　　另外一个弟子稍微年长一些，在仙居里已经超过三百年了，看到对方却是活生生吓了一跳，他先紧张地拦住同伴，然后仔细辨认眼前人的样子，好不容易才从模糊的记忆中寻出一丝熟悉感来，他震惊地大声道：“你难不成……是二师兄？！”
　　二师兄面容惨白地对他勾唇一笑。
　　那弟子即使是记得二师兄的，此时也几乎认不出来了。
　　眼前之人肤色白得近乎透明，而且比过去最虚弱的时候还是瘦了许多，他身上穿着过于夸大的衣袍，看上去就像是一把被裹在巨大油布里的纤细伞柄，当年的从容与轻逸早已不见，即使嘴边还是挂着一缕玩味的笑，因为瘦得太多，感觉还是和过去不同。
　　那弟子险些不敢认。
　　他惊讶地道：“师兄，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二师兄用手遮了遮阳，自言自语似的道：“太阳……怎么这么刺眼了。”
　　他看向面前的两个弟子，指指眼前的路道：“师父的住处，是往这里吗？还是说，还是已经换了别的地方？”
　　那弟子忙道：“可以往这里走。但师父的院落早一百年前小搬了一次，离剑场更近了，二师兄过去应该就能认出来。”
　　“噢。”
　　二师兄轻笑了一声，说。
　　“多谢。”
　　“不、不客气。”
　　两个弟子惊异地目送着二师兄摇摇晃晃地走远，简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良久，那年纪小的弟子才大惊：“二师兄！这个人就是那个从不出门的二师兄？！”
　　年纪大的弟子也是吃惊非常，他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大声地道：“是他。快！快叫大师姐来，得快去告诉大师姐！”


第九十九章
　　这日瑶兮倦倦地从被子里醒来的时候, 连瑾已经起来了, 正站立在床前, 背对着瑶兮着衣。
　　瑶兮看到师父的样子, 便不由愣了, 出声道：“师父, 你这是……？”
　　连瑾往常大多数时候都起得比瑶兮早，有时还会先出去练练剑再回来陪她, 但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
　　连瑾正系着腰带，他腰背笔直, 肩膀平阔, 衣衫素来一丝不苟, 整个人干净挺拔得似一柄剑，听到瑶兮出声音, 他便回过头, 望她道：“醒了？”
　　“啊、嗯。”
　　瑶兮点点头，但还是出神地望着师父。
　　师父生得俊美，乌发披肩, 眉眼即便是神祇都不能形容，周身皆是傲然出尘的气质，但他平日里大多着浅色简洁的衣衫，佩饰坠玉, 因此常让人觉得如雪如风，然而今日，师父竟难得换了一身款式更接近于明佑平日穿着的常服锦袍, 腰系玄色束带，发冠竖起，少了几分淡然，但多了许多出身大家大族的矜然贵气。
　　连瑾见瑶兮很错愕的样子，看向她，出声问道：“不好看？”
　　“不、不是。”
　　瑶兮受的惊吓太大，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她迟钝地道：“师父你还有这样的衣服啊……”
　　“嗯。”
　　连瑾平静地说道。
　　“你不是怪我有时候对你太过冷淡？我便换个样子待你。”
　　瑶兮与师父对视，然后看着他今日的样子，不经窘迫起来。
　　瑶兮觉得冷淡不冷淡的并不是衣服的问题，师父的性格还是和平时一样，可是这身打扮的气势一下子比原来还要强了很多，让瑶兮忽然想起了她平日根本想不起来的师父其实是天庭太子，搞得她很紧张。
　　当然，师父这样还是很英俊，英俊得都有点不敢看他。瑶兮甚至回忆起了在凡间的时候，师父着天子朝服，众臣子恭敬地围聚在他周围，他冷着脸坐在上座时，便是这种感觉。
　　瑶兮看得忘神，裹在身上的被子不觉滑落下来。
　　“啊！”
　　瑶兮惊了一瞬，耳尖刹那间滚烫，赶紧抓住被子搂了回来。她昨天晚上到刚刚都没醒过，身上自是衣衫不整，连小衣都没穿整齐，饶是她动作再快，裸露的肩膀和大片雪白的皮肤还是瞬间一晃而过，若是床帐幽深的夜晚也就罢了，现在是早晨，瑶兮还是很容易慌羞的。
　　她抬眸去瞥师父的表情，见师父虽然看着她，但眼神静默，好像没什么反应，总算松了口气。
　　她欢快地道：“师父你衣服换快点！我也要起床啦！虽然我今天上午没事不用修炼，但我想去和大师姐一起练剑呀！”
　　“嗯。”
　　连瑾点了下头，然后走上前去，巨大的阴影将她罩住。
　　他目光微闪，一顿，抬手在瑶兮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
　　近一个时辰以后，淮瑾仙君去与淮风仙君碰面。
　　淮风仙君看到连瑾今日隆重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吃惊地脱口而出道：“师弟你吃错药了？！你打算公开你天庭太子的身份，将大家吓死然后返回九重天去了吗？”
　　淮瑾仙君反应倒是平静，他在淮风仙君身侧坐下，淡淡道：“偶尔穿一次罢了，也让兮儿见见我别的样子。以前那般，她总当我是师父。”
　　“是吗。”
　　淮风仙君迟疑地道。
　　但说到这里，他又不禁看了看连瑾周围，问：“那兮儿人去哪儿了？她今日没跟你在一块儿吗？”
　　淮瑾仙君微滞，回答：“她昨晚睡得太晚，现在还在睡觉。”
　　“哦。”
　　淮风仙君不疑有他，显然还没听说淮瑾仙君昨夜当众将瑶兮扛回去的事，点了点头，便将遥剑仙居的事务摊在淮瑾仙君面前，好两人一道商量整理。
　　师兄弟二人才刚讨论了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
　　淮风仙君诧异地抬起头，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连瑾当然也觉察到了不对，一道蹙眉望去。
　　此时正是辰时，二师兄出门引起的喧嚣正以非常快的速度传遍了仙居的角角落落，而淮风仙君话话还没说完，那个话题的中心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屋外，并且敲敲门。
　　“师父。”
　　伴随着沉钝的开门声，二师兄从屋外走了进来，出现在淮风仙君住处。
　　淮风仙君骤然看到这个二弟子，居然也是愣了。
　　他比以前憔悴了许多，身形瘦弱，脸色也相当病态，甚至淮风当初在森林里捡到他的时候还要糟糕。
　　淮风仙君这些年来其实也不曾忘记过他，只是他吃的闭门羹比齐华还要厉害，只要有他在，二弟子便从未开过门，如今突然见到，淮风仙君惊愕至极，竟不觉失神地出声唤道：“……忘初！”
　　眼前的忘初和曾经记忆里一度精神的弟子，模样已经几乎不是一个人了。
　　连瑾听到动静，亦望过去，他手中握着茶盏的指节一顿，因为对方常年待在屋内、现在却突然出来的行为太过古怪，他望着忘初的神情有些冷凝的审视。
　　淮风仙君亦诧异地道：“忘初，你怎么出来了？你莫不是想通了？”
　　二师兄看起来固然憔悴，可是脸上的神态还是很轻松的样子，见师父问起，他玩世不恭地弯起嘴角一笑，道：“师父，我恐怕有话要对你说……从今日起，我想回剑场练剑。”
　　……
　　二师兄在淮风仙君的居所内和仙君密谈了近两个时辰。
　　等二师兄重新出来的时候，淮瑾仙君的神态还看不出来，可是淮风仙君的神情却十分凝重。
　　他唤来弟子，道：“你们去趟内务殿，从今日起，把忘初的名字重新记在要一道听课的内门弟子名册上。”
　　“是！”
　　那弟子虽然错愕，但还是应下了师父的吩咐，马上去将二师兄的名字记回去了。
　　于是不多时，二师兄回归仙居的消息立刻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仙居！
　　瑶兮上午这出乎意料的一觉睡醒，好不容易从棉被底下拱出来的时候，遥剑仙居居然就变天了。
　　“出什么事啦？”
　　瑶兮握着心剑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慌慌张张地回答：“二师兄出屋了！而且他决定要重新和所有内门弟子一起修炼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便是瑶兮也有一瞬间的惊异，她回过神，赶紧匆匆忙忙地往剑场赶去！
　　瑶兮到的时候，剑场已经密密麻麻地聚满了人，除了她之外，其他师兄师姐还有小师弟都已经到了。
　　二师兄果然也在剑场上，因为他在场，剑场周围明显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大家都是慕名来看二师兄的。
　　二师兄好几年没有离开过住处，有不少新入剑居的弟子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过他，就跟瑶兮当初一样，仅仅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如今当然新鲜得很。甚至于内门弟子中其实见过他的人都很少，四师兄和小师弟都与他没有任何接触，这个时候也不敢冒然上前搭话，只在远处观望。
　　因此二师兄其实一个人站在剑场一侧，正独自擦拭着他的心剑，眼角的余光瞥到瑶兮过来，便眯眼笑道：“你也来了，小狐狸。”
　　他说话的语调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让瑶兮感觉也有所不同。
　　“二师兄。”
　　瑶兮打了招呼，但她的目光却落在忘初手中的心剑上。
　　二师兄手上的心剑，居然是黑色的。
　　瑶兮不觉睁大了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二师兄的心剑，而她以前在仙界从未见过有人的心剑竟然会是黑色的，联想到二师兄是魔君出身，瑶兮感觉不觉不好。
　　不过二师兄看起来真的很虚弱，哪怕拿着一柄黑色的仙剑，瑶兮也没从他身上感到丝毫威胁之感。
　　瑶兮并未与这个她本来就抱着警惕的二师兄说许多话，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她便抬眸望向大师姐。
　　大师姐就站在附近，她也在看这边，也不知道与二师兄说过话，但她的神色好似凝重，见瑶兮望向这边，大师姐便对她略颔了下首。
　　淮风仙君没过多久就来了，他同平常一般对弟子们进行了指点，今日内门弟子们应当要分开两组修炼，淮风仙君看了看眼前的六个弟子，思索片刻，就改了平时的分法，道：“齐华，你与忘初到一组，由你领他一下！”
　　话完，他又扫了扫其他人，想起瑶兮这段时候好像和齐华关系不错，便说：“瑶兮，你也跟着齐华吧。”
　　“是。”
　　瑶兮乖乖地走到大师姐和二师兄身边，打算同他们一起修炼。
　　大师姐从师父那里领命后，正在与二师兄说话。
　　“二师弟，你怎么会突然愿意离开院落，到外面来了？”
　　大师姐好似困惑地问道，看着忘初的面容，似有不解。
　　二师兄望着好久未见的、大师姐在阳光底下的脸，对她浅浅地弯唇一笑，道：“想出来便出来了而已，怎么，你见到我出来不高兴吗？”
　　“我自然是高兴的。”
　　齐华回答道，但表情却好似还有疑惑。
　　“只是我觉得不该像这样毫无征兆。”
　　她说：“二师弟，你若是果真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大师姐的目光耿直而纯粹，有认真之色，但二师兄听她这样说，好似觉得十分扫兴，神情顿时恹恹。
　　他道：“说这些做什么？师父既然让你带我，不是让你考量我现在水平几何的吗？少说废话，开始吧！”
　　“……”
　　大师姐欲言又止，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咽了下去，转而提起剑，试探似的开始与二师兄较量。
　　瑶兮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二师兄当初好歹是与大师姐一同入门的，她对二师兄的剑术如何也十分好奇。
　　光影交错，大师姐迅速与二师兄对招起来，可是还没有几招，大师姐就主动停了下来，然后大惊失色道：“——忘初，你的修为怎么掉了这么多！”
　　二师兄当年乃是百年恶念而形成的魔君，一旦长成，是足以乱世的。他即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天生修为却要比寻常仙人强得多，天资也可算得上惊人，齐华当年带他，觉得他在大道心诀上的理解奇奇怪怪，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剑招却是学一招会一招，速度快得让淮风仙君和齐华考虑到他不一定真能成仙，都有些不敢往下教了。
　　忘初尽管多年不曾离开屋子，但他当年也是熬过了两次铸身、八百道诛魔雷，底子是很好的，齐华万万没想到这么些年间，忘初的修为居然会掉成这样！不要说当年的底子，他现在只怕连和外门弟子较量都够呛了。
　　忘初懒洋洋地轻笑一声，道：“我入屋已经整整三百一十七年了。师姐，你沉心练剑许是忘了，你道三百年的光阴是很短暂的吗？我这十万多个日日夜夜连心剑都不曾取出，该忘的早就忘光了，唯有炼丹的杂学长进了不少。”
　　说完，他又自嘲道：“不过像我这般，修为差一点不是正好。手无缚鸡之力，才更让人安心吧。”
　　大师姐听他这么说，当即皱眉，严厉地道：“二师弟，你怎么可做此想！人生如浮萍，生在何处、身世如何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许是飘荡无依，但随波逐流终不是办法，唯有内心坚定、努力奋进，方能长出根茎、认出风向，如此才能掌握自己的航向。修剑乃如修心，当初师父教你修剑，便是希望你有朝一日长出枝叶，能够抉择自己的人生，是善是恶，由你自己的心来决定，而不是顺命而为，就此沉沦。”
　　大师姐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用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道：“若是你真能抉择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为恶念所困，哪怕日后你真的堕魔，只要是你自己所选的路，我与师父，也是无悔的。”


第一百章
　　大师姐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她话音落下, 二师兄有好长时间没有吭声。
　　良久, 他才似笑非笑地抽笑了一声，道：“或许吧。所以我这不是来练剑了吗。”
　　他横起他手间的黑剑, 用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师姐继续吧！可不要因为我身体虚弱就手软了……不过想来, 以你的性情, 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放水吧。”
　　大师姐一顿, 看二师弟轻描淡写的神态，也不知道她刚才那番肺腑之言让他听进去了没有。
　　而且二师弟最后这一句话……怎么将她说得好似无情人一般。
　　大师姐一顿, 略感疑惑地皱眉，但此刻也来不及细想，她马上重新举起心剑，践行师父希望她做好的事，考量指点二师弟。
　　瑶兮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人，对他们的交谈十分在意。
　　大师姐和二师兄很快重新开始练剑。
　　二师兄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 唯有在大师姐和平时一般利落干净地进攻时, 他眉间才皱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 瑶兮看到他袖口一荡，就在二师兄出剑的时候，瑶兮捕捉到他苍白的手腕上一个古怪的痕迹一晃而过！
　　瑶兮一惊, 连忙看过去。
　　可是二师兄动作太快, 那个痕迹很快被摇晃宽大的衣袖遮挡看不见了。
　　瑶兮没有看得太清楚, 但她凭着一瞬间扫到的形状回忆，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个仙术留在那里的印, 是用来封印什么东西的，而且效果非常强力，非寻常仙神能解开。
　　也不晓得是不是瑶兮的错觉，哪怕二师兄始终表现得非常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他的气色是真的很差，人瘦得几乎挂不住衣服不说，脸上也看不到血色。
　　瑶兮侧过脑袋，还想再仔细看看那个印，可是二师兄的动作越来越快，袖口伴着剑风一晃一晃的，实在看不见了。
　　修炼的进程很快过了大半，瑶兮和大师姐、二师兄分在一组，大师姐今日不免多花了点心思在二师兄身上，但瑶兮也没有闲着，除了观摩他们对练学习之外，亦得了大师姐的指导。
　　二师兄今天简直是整个仙居的焦点，剑场围聚了许多无课的弟子，路过的人也比平时多了许多，全部都是来看他的。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
　　快到傍晚之时，淮风仙君看了眼天色，双手背在身上，大声宣布道。
　　淮风仙君宣布完毕后，他们难得齐聚的内门弟子们全都停了下来，各自去收拾东西。
　　瑶兮擦了擦额上的汗，大步走向自己搁在旁边的杂物，就在这个时候，三师兄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边。
　　三师兄感兴趣地问她道：“小师妹，你刚刚和二师兄一道练剑了？”
　　瑶兮回头看三师兄，一见他问起二师兄就愣了一下。
　　她想起了大师姐当初对她说的，二师兄之所以会将自己锁在屋内数百年不出，与三师兄在二师兄历劫回来当日一句无心之言有关。
　　瑶兮还来不及回答，二师兄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过头来，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瑶兮当即后背一紧。
　　三师兄却是当真不解，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二师兄看过去时，还不禁略带困惑地侧了下头。
　　大师姐看到两个师弟对上了目光，生怕出什么事，忘初性子向来有点古怪，她当年教忘初学道时就记得他其实骨子里有暴戾的念头，而三师弟性格急躁、嫉恶如仇，以忘初现在的修为，是绝无可能打得过三师弟的。大师姐既怕忘初受伤，又怕他做出什么事激怒三师弟将事情弄得更僵，她一见他们对视，忙上前拉住忘初的胳膊，道：“二师弟，你——”
　　谁料大师姐话还没说完，忘初看也没仔细看三师弟，就率先轻易地移开了视线，说：“那我便先走了。我今晚还要去师父那里呢。”
　　大师姐诧异地一滞，没想到忘初居然会说这个。
　　她转移了重点，意外地问道：“你去师父那里做什么？”
　　二师兄轻笑道：“大师姐关心这个做什么？”
　　大师姐道：“你才刚离开屋子，且今日连带练剑在内，已经见了师父两回……”
　　“我们师徒二人百年未曾相见，想要把酒言欢、叙叙旧，难道不行吗？”
　　二师兄丢给她一个十分理所当然的回答，脸上笑容未消，只是他笑得太轻松，反而让人觉得笑不达眼底。
　　忘初道：“大师姐放心，我自是在考虑大师姐让我多加修炼的建议，上午便与师父说好，师父每晚会抽出空来，额外教导我两个时辰，从今日起，只怕每日都要练剑到子夜了。”
　　大师姐做梦都没料到忘初居然是要去练剑，呆愣在原地，不自觉地松开他的胳膊。
　　二师兄对她浅笑道：“大师姐若是感兴趣，不妨同来。”
　　他略微一顿，眼神与平时有所不同，像是有所闪烁，亦温和了一瞬，说：“……等我改日，会再来拜访大师姐。”
　　说完，二师兄慢悠悠地行了一礼，便循着淮风仙君的方向离去了，倒将大师姐还留在原地。
　　唯有三师兄对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他挠了挠头，问道：“他们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二师兄看我一眼罢了，大师姐这么紧张做什么。”
　　瑶兮其实也挺紧张的，但三师兄好似没有发现，而且三师兄好像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一无所知，更不晓得他自己和二师兄之间的恩怨。
　　瑶兮问道：“师兄，你对二师兄是什么印象呀？你对他已经没有记忆了吗？”
　　三师兄沉吟着答道：“唔……其实我入门后和二师兄接触也不多，那个时候我才刚入师门没多久呢，年纪也没多大。我只记得那会儿二师兄已经跟着大师姐修炼好多年了，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错，二师兄总跟着大师姐跑。”
　　三师兄想得绞尽脑汁，好似也只能想起这么点。
　　他说：“二师兄据说是凡间来的，但修为和天资看着远远胜过九成以上的仙人，性格和我平时见的仙人差很多。没听说他有家人父母，神秘得很，外门弟子也只说师兄是师父从外面领回来的，回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仙居。他那个时候可黏大师姐了，除了师父，几乎只和大师姐说话。”
　　“我本来也是想与二师兄多聊聊天的，毕竟比起身为首席弟子的大师姐，我本以为我们都是师弟，又都是男子，会比较好聊。但后来没多久，二师兄有一回出任务，外出待了半个月，等回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简直不成人形，然后他就将自己缩在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过，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三师兄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满脸无辜，显然没将二师兄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想。
　　他挠了挠头发，道：“小师妹，你说二师兄这几百年在屋里瘦成这样，是不是当年出任务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瑶兮望着三师兄皱着脸，欲言又止，也不晓得该不该将二师兄的真相告诉他，毕竟大师姐和二师兄都没说过，她也不好擅作主张。
　　不过，除了她、大师姐、师父和淮风仙君寥寥几人之外，还真是没有人知道二师兄原来是魔君出身啊。
　　瑶兮憋了好久，才慌张道：“不、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师兄，我先回去找师父璎璎吃饭啦！你自己玩儿啊！”
　　说着，瑶兮抱起剑，一溜烟儿地跑了，让三师兄颇摸不着头脑。
　　……
　　“哥哥！”
　　另一边，小半个时辰前，明佑正带着璎璎在外面玩，璎璎先跑到前面，但因为怕明佑找不到她又停下来，璎璎视线搜寻他的所在，等看到便眼前一亮，然后在人群中朝明佑跳来跳去地挥尾巴。
　　明佑看着璎璎跑了有点着急，尽管是在仙境中，而且剑修仙境里有不少人都是飞行于空，路上人并不算特别多，但他看着璎璎这么小一个，总担心她一不小心就给人踩到了。
　　明佑忙挡开人群追上前去，将璎璎从地上跑起来，道：“还是我抱着你走吧，不要不小心跑丢了。”
　　“嗷！”
　　璎璎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自己在明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明佑拜淮瑾仙君为师以后，璎璎现在又与他兄妹相称，两人也时常可以玩了。璎璎现在爹娘都在忙没法陪她的时候，她就可以去明佑的仙宅找他，有时也会像今日这样两人一起外出在剑修仙境逛一会儿，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日往西行，但天光依然明亮，仙境大街上熙熙攘攘。
　　遥剑仙居位于剑修仙境繁华的地段，周围好几处集市和商街，随便一处都比山海仙境当年的偏山小镇要热闹得多，以剑修为中心，无数仙人栖身于此，仙境繁荣而强盛。
　　因为天色将晚，明佑其实打算带着璎璎回仙居去了。
　　可他才刚抱着她走了几步，忽然有一人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并出声道：“你……”
　　明佑不自觉地回头，却发现拍他的是个美妇人，待他看清对方的长相，反应顿时如遭雷劈！
　　“天——”
　　关于对方的称呼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明佑在看到她一身寻常打扮时反应过来，即使止住了口，但脸色也因为强行忍住话语而憋红了。
　　他下意识地将璎璎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两分，因为明佑不清楚淮瑾仙君到底是怎么和家里说关于瑶兮师姐和璎璎的情况的，不觉紧张，条件反射地摆出了维护的姿态。
　　璎璎：“呜？”
　　她被明佑搂在胸口，因为不明白有什么不对劲，歪了歪脑袋，这才看向拦住他们的女子。
　　对方见到明佑怀里还抱了只小狐狸也诧异了一瞬，但旋即快速地回过神来，弯唇一笑，微微弯腰问：“小姑娘，你知道遥剑仙居该往哪里走吗？”
　　出现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妇人。
　　璎璎只以为是寻常问路，她看着对方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她明明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女子，却觉得她好似在哪里见过面一般，很是眼熟。
　　璎璎因此对她存了一分亲切感，她热情地道：“知道嗷！我们也正要回去呢，你和我们一起走就好啦！”
　　“好。”
　　那女子对璎璎浅浅一笑，便跟着他们一起。
　　明佑望着女子欲言又止，但见她自己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便将口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天后穿着寻常女仙的装束，敛了仙气，平和地走在明佑和璎璎身边，这个时候，她耳边传来天帝的声音，这声音仿若从缥缈的远方而来——
　　“你出门在外，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
　　天后嘴唇微动，微笑着回答。
　　他们两人的交谈，其他人自然是听不见、看不见的。
　　她轻轻移目看向璎璎，笑道：“我提前碰见璎璎了，她生得可爱，眉宇间很像瑾儿。”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嘤？（歪头）
　　瑶兮：嗷？真的吗？（盯着狐形的女儿看来看去，自己都看不出哪里像师父了）
　　==
　　【练剑现场】
　　二师兄：师姐继续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大师姐：……
　　大师姐：…………
　　大师姐：………………（想把师弟扔掉，还是师妹比较可爱）
　　===
　　一百章啦！！！
　　撒花花！！╰(*°▽°*)╯
　　跟大家说一下接下来的写作安排嗷，这篇文正文大概还有25-35章的样子吧，具体还剩多少我还估不出来，然后番外如果多的话会有个十章，写这么多番外主要原因是我想把下个月的小花花写完，所以具体多少番外看我正文到底写多少【。
　　目前我想好要写的番外，大概就是璎璎和明佑，还有大家说想看的瑶兮和师父在凡间日常吧，剩下还有啥我再考虑考虑，也会翻翻之前大家的意见的。
　　大白狼新文不出意外的话，目前是打算7月13日开，基本上不会隔很久的。
　　我今天本来打算想很多文名给大家选一下，但是emmm……我今天绞尽脑汁，包括原来的也就想出来这几个——
　　《不要舔我，嘤嘤嘤》《夫君是只大白狼》《被巨大雪狼舔秃了怎么破》
　　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好呀？


第一百零一章
　　天帝听到天后提及孙女柔和的语气, 气势亦缓和下来。
　　他温声道：“你凡事注意分寸, 不要将人吓坏了。”
　　天后笑道：“你放心吧，我是扮作寻常仙子过来拜访的, 我敛了仙气，便无人可以窥破真身。”
　　天后的语气笃定，她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 倒不如说到了这个修为，若是自谦反而显得虚伪。
　　天后和天帝简单地说了几句, 便同一般仙人一样走在明佑和璎璎身侧，望向街道。
　　天宫中有观世镜，即便不出楼阁也可看尽世间事, 万千仙境、万千小世界轻易便可尽收眼底，因此天后对眼前的繁荣倒无新奇陌生之感，只是她的确很少来这个儿子生活了千百年的仙境之地, 此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而明佑却因天后这般简简单单地站在他身边而焦虑，额角有汗微微落了下来。
　　“哥哥, 你怎么啦？”
　　璎璎觉察到明佑抱着她有点不对劲。
　　“你的手臂好僵嗷, 是不是我太重啦？”
　　璎璎担心地看着明佑哥哥, 乖巧地在他怀里蹬了蹬小脚, 想要减轻哥哥的负担自己走。
　　“我没事！”
　　明佑忙说, 并且将璎璎抱得更紧。
　　就在此时，他们走到了遥剑仙居门前，因为天后看上去像是没打招呼的突然到访，明佑主动道：“我去请示师伯, 稍后还请……前辈在客室稍等片刻。”
　　明佑对天后的称呼在口边转了好几个弯，“仙子”、“娘娘”、“天后”无论哪一个在口边都感觉不对，明佑最后蹙着眉挑了“前辈”这个既不表明对方的身份又不失恭敬的，这才行了一礼。
　　天后倒是赞赏于明佑的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对他友好一笑，说：“好。”
　　按理来说，外客进入仙居都是要出示仙牌的，天后从容不迫地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外面的弟子看，那弟子翻翻倒没什么问题，但他抬头看到女宾的样子，却是一愣。
　　木牌在仙牌中材质很是一般，持这种仙牌的通常都是很普通的仙人，但眼前的女仙容貌绝尘、仪态气度不凡，哪怕别的地方挑不出错来，却仍让人觉得绝非池中物，不像一般过来探亲的访客，倒像是贵客，又由南海龙太子明佑带过来，猜不出是什么来路。
　　那外门弟子没听见她与明佑的对话，询问道：“不知仙子来遥剑仙居是来做什么？”
　　天后回答：“我是来见人的。我想见一下淮风仙君，还有……嗯，淮瑾仙君。”
　　那外门弟子听她一来就要见这两个人，顿时诧异。
　　明佑马上抢着道：“一会儿我会去请示师伯，你们先领这位前辈去客室小歇片刻。”
　　明佑现在也属内门弟子，遥剑仙居的外门弟子见他都要唤一声“小师兄”了，再加上他本身出身显赫，众人见他如此慎重，都不敢怠慢，纷纷说“好”。
　　天后便在大家惊讶探究的目光中踏进了遥剑仙居。
　　她自是注意到了其他人的情绪和视线，她虽是要低调而来，但其实晓得做到不要吓到其他人即可，现在这般分寸刚好，他人不会想到她是天后，可也会将她当作是不一样的客人，可能会以为她是隐瞒身份来的哪位仙人，既不至于引起轰动，行事也方便。
　　天后不久就走入客室，优雅地坐了下来。
　　明佑送天后进客室，他本来想将璎璎一起抱走，但想来想去，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担心地看了眼天后，又看向璎璎，这才将她放在客室的小软垫上，微微垂首，轻声叮嘱她道：“璎璎，你在这里陪前辈聊一会儿天，我去见师伯和师父，去去就来。”
　　“嗷！”
　　璎璎听话地点点头。
　　明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明佑离开后，璎璎便看向这位让她觉得有点眼熟的漂亮仙人。
　　眼前的女仙五官清丽，美得不染烟火气，璎璎以她五岁的小小经验，觉得眼前的女子应该比她见过的所有仙人都要大。当仙子她看向某处时，便容易让人想到高岭清莲，疏离而骄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璎璎隐约觉得这个气质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又有点想不起来。
　　璎璎脑海中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等明佑一走，她便好奇地上前道：“前辈小师姐，你要来寻连瑾仙君呀？”
　　“嗯？”
　　天后看向她，听到璎璎这个奇怪的称呼愣了一下，但也没有马上询问，而是温和地颔首道：“是。”
　　璎璎马上自豪地跳跳道：“那是我爹爹嗷！”
　　天后抿唇一笑，说：“我知道。”
　　璎璎对眼前的天后娘娘是很稀奇的，仙居里的客人时常有来找淮风仙君伯伯的，可是来找爹的人却很少，不管是以前在山海仙境的时候，还是现在在剑修仙境，璎璎都很少碰到。
　　这时，天后注意到她的视线，但并没有多做动作，而是笑着问她道：“你为何叫我‘前辈小师姐’？”
　　璎璎不疑有他，乖乖地回答：“因为哥哥喊你前辈呀！我年纪在仙居里算小的嗷，爹爹又是仙君，所以见到仙居里的其他人，除了伯伯，都要喊小师兄和小师姐嗷。”
　　听到她这样说，天后倒是怔了一下，问：“这样称呼，是谁教你的呀？”
　　“是娘亲嗷！”
　　璎璎开心地摇着尾巴回答。
　　天后不觉有点惊讶。
　　其实璎璎作为师门仙君的女儿，从其他人的角度看来，地位可能比内门弟子还要高上一些，让外门弟子喊她小师姐也是可以的，不过瑾儿和瑶兮似乎没这样做。
　　当然，璎璎年纪尚小，也没有正式确定将来会不会去别处拜师，目前并不算有非常明确的师门，让她在遥剑仙居中喊其他人小师兄小师姐绝不算错，而且这样喊，显得礼貌又谦虚，很容易让人对她心生好感。璎璎年纪这般小，即使仙居中的仙人不全是她的师兄师姐，即使不小心喊错了仙人，对方也只会觉得她懵懂可爱，不会感到无礼，更不会生气。
　　天后觉得瑶兮这样教璎璎的时候大约不会想得这么细，不过以小见大，从细微的地方也能大致看出人的性格。
　　天后笑了笑，低头问璎璎道：“你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娘长得非常漂亮！很温柔！她每天都会陪我玩嗷！”
　　璎璎一说起这个话题激动极了，开心得手舞足蹈，恨不得将瑶兮的优点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把其他人全都埋在里面，让大家一起夸娘亲。
　　“娘亲最好啦！她经常和爹爹一起练剑，娘练剑也很好看，有许多小师兄和小师姐都说我娘练剑练得可好啦……”
　　璎璎说得兴高采烈，一副没有三天三夜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
　　瑶兮回到仙居以后进步很大，甚至还击败了四师兄，的确让大家都很惊讶，璎璎在仙居里跑来跑去的时候都听见了，因为是自己娘，她当然觉得很开心骄傲，这会儿便一并说了出来。
　　天后见璎璎这么高兴地不停说瑶兮优点有点意外，但也因此不知不觉对瑶兮印象愈发深刻，她本来就不讨厌瑶兮，而此时那年那只她印象里的小狐狸的形象却随着璎璎的补充渐渐丰满起来，让人愈发感兴趣和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客室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淮风仙君和连瑾听到明佑说的话后，都匆匆赶来。
　　天后于是对璎璎浅浅一笑，整理衣摆缓缓起身。
　　……
　　于是瑶兮这日从剑场回来的时候，一进院子，就见到她和师父居住的院落里，除了师父之外，还出现了一个素未蒙面的美妇人。
　　那是一个少有的美人，但明显非常年长，她举手投足典雅端庄，明明衣着随意，装束看不出不同来，可她光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和一般人不同的气质。
　　瑶兮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竟顿时愣在原地，有点不敢进去了。
　　在如今的遥剑仙居里，师父和淮风仙君这两师兄弟中，淮风仙君才是大弟子，师父性子有淡漠，因此遥剑仙居中有贵客来大多都会直接去找淮风仙君，师父这里少有外客。
　　然而，饶是瑶兮迟疑，师父也已经察觉了她，并朝她望过来，道：“兮儿。”
　　那美妇人原来正在与师父交谈，此时亦转过头来，对她谦和一笑。
　　“你便是瑶兮仙子吧？我已经听淮瑾仙君说过好多次你的名字了。”
　　对天后来说，这可真是久闻未见，她虽然也从观世镜中看过瑶兮的样子，但面对面相见，毕竟还是第一次。
　　天后是头一回见儿媳，见她眼眸清澈、神态坦白自然，心里就多了几分喜爱。
　　瑶兮生得极美，哪怕在仙界也是极其出挑难寻对手的长相，而且由于多年来跟着连瑾习剑，她身上也沾染了和连瑾一般的剑气，腰板挺得和师父一样笔直。仙居里的人百年来每日都看着瑶兮，变化太小察觉不出，但天后这么一看，却顿时发觉她的气息已经变得和自己儿子十分相似。
　　天后笑道：“果然是个好孩子。”
　　瑶兮脸红了。
　　瑶兮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年纪，可被这位仙子这样慈爱地看着夸奖，她便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瑶兮疑惑地看了眼师父，然后迷茫地问道：“不知您是……？”
　　天后回答道：“我是从别处来的，算是在九重天上与淮瑾仙君有些渊源吧，今日凑巧从剑修仙境路过，就顺便过来拜访。”
　　“原来是这样。”
　　瑶兮迷迷糊糊地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璎璎见她们聊起这个，也迫不及待地上前，拖着小尾巴跳来跳去，然后骄傲地一挺胸道：“客人是我领回来的嗷！”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娘，我把你婆婆领回来啦！
　　===
　　我相信大家一定都已经发现了本章的重点。
　　没错！就是观世镜！！！
　　等回到九重天以后，兮兮和璎璎就有电视可以看了！！！【不


第一百零二章
　　璎璎很显然是觉得自己做了帮助访客的好事, 欢快地想要被夸奖。
　　瑶兮连忙摸了摸她的脑袋, 璎璎舒服地抬起下巴，她本来被放在庭院里的石桌子上，被娘揉得很开心，索性往桌子上一摊, 打着滚露出了小肚皮。
　　天后看着她们母女俩亲昵的互动，目光温和，过了一会儿，便淡笑道：“我这回只是过来看看, 小住一日，明日便会离开, 待不了多少时间, 你们不必在意。”
　　对方是师父的客人，瑶兮本来以为她这句“过来看看”应该指的是来看看师父, 可是不知怎么的, 对方的视线一直和蔼地落在自己身上, 瑶兮避无可避, 有点忐忑。
　　在她看来, 这位举止典雅的女客有些神秘。
　　于是不等师父说话，瑶兮已经不自觉出声抢着道：“要不明日我在仙居里带你随便看看吧！”
　　“当真？”
　　那女客似是惊喜地眉开眼笑, 眉眼舒展开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有劳仙子。”
　　“不客气。”
　　见对方这么高兴的样子，瑶兮便微微松了口气。
　　连瑾在旁边无言，但等送走天后以后, 他背后半护住瑶兮，摸了摸她的头道：“她若是问你一些什么事，不要慌张，照答便是，反正瞒也瞒不住。”
　　九重天上来的仙子，还和师父有些渊源，那肯定修为非常高深了，瑶兮认真地点点头。
　　连瑾看着瑶兮，想想还是道：“她说的话，你不用太往心里去，也不用想太多，和平时一样就可以了。”
　　“我明白啦！”
　　瑶兮有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特意叮嘱她这个，但还是仔细地应了下来。
　　……
　　天后娘娘在遥剑仙居的客房里简单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瑶兮循着时间差不多便过去了。
　　昨日那位女客已经梳妆好了，正笑眯眯地在等她。
　　瑶兮问她道：“你想先去哪里看看呀？”
　　天后回答道：“都可以。”
　　但她想了想，又笑着说：“就先去你平时最喜欢的地方吧。”
　　“好！”
　　瑶兮很开心地精神起来，天后仿佛已经看到她欢快地竖起了耳朵。
　　她说：“那有好多地方呢！我带你过去的时候，顺路也给你介绍一下吧！”
　　天后见瑶兮这么欢喜活泼，心情亦不觉被她带的有点上扬，说：“那当然最好不过。”
　　天后跟着瑶兮走，一路听着她开朗伶俐地一个个说着东剑场、西剑场、大藏书殿、望道山峰等等等等，瑶兮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显然她也是很喜欢仙居的，说起各处头头是道，能把典故都说清楚，有时候还会说起以前的趣事，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已经忍不住先笑起来。
　　天后看着瑶兮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手舞足蹈，还说得很高兴的样子，心情愉悦。
　　天后就着瑶兮的解说一边往四周看看，也对儿子儿媳和璎璎一家三口如今的生活环境有所在意。
　　就在这个时候，她们正从淮风仙君的院落附近经过，只见前段日子刚从自己荒芜的院落里出来的二师兄持着他那柄黑剑，走进了淮风仙君的庭院。
　　他走得很急，目色黝黑沉静，他好像没有看见瑶兮和天后，脸上难得的没有玩世不恭，只是安静地往淮风仙君院中走了进去。
　　二师兄侧过脸走过去的样子，正被天后娘娘看个正着。
　　天后微滞一瞬，顿时出声中断瑶兮的讲解，微微拧眉，问道：“兮儿，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男子，是谁？”
　　“诶？”
　　瑶兮也看见了二师兄，只是来不及打招呼，但听天后娘娘问起，还是诧异一瞬。
　　她老实地回答道：“那位是我师伯淮风仙君的二弟子，名叫忘初，我们平时喊他二师兄的。”
　　二师兄走得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内了，但天后似是多看了他离去的方向一会儿，眉头愈发蹙紧，神色凝重。
　　“仙子？”
　　瑶兮催促道。
　　过了良久，天后才移开视线，看向前方，说：“没事，继续走吧。”
　　瑶兮原本还在担心要是这位仙子再往下问怎么办，毕竟师父虽然让她什么事都如实回答，可是二师兄的事在遥剑仙居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瑶兮知道的内容还算多的，随便往外说好像不太好。
　　谁料这位仙子只是古怪地看了几眼，剩下的事便问也没问。瑶兮微感轻松，继续给天后到处介绍，没多久就将这个小插曲忘光了。
　　瑶兮想带天后来的地方，是遥剑仙居南面的花庭。
　　这里是整个仙居共享的大花园，也种植仙草灵木，一到季节，百花齐开，草木飘香。
　　天后看到眼前之景不禁出神，问：“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对呀！”
　　瑶兮雀跃地道。
　　“这里睡午觉很舒服的！能够闻到花草果子的香味，而且很漂亮，只要找个地方团一团，随便哪里都可以睡得很舒服啦！”
　　瑶兮在仙居里喜欢到处睡午觉，她不一定每天都会跑到这里来睡，毕竟花庭离得有点远。不过瑶兮的确非常喜欢这里，她只要叼着垫子钻到草丛里，又可以晒太阳，又不会打扰到过来观花、照料花草的师兄师姐，有时候还有蝴蝶玩，相当舒服。
　　瑶兮兴奋地便要给天后介绍这里的花草，她道：“这里各季的花草都种啦，什么时候来都有许多花开，而且草地也很软！”
　　说着，她就要变成小白狐当场跳进去打个滚，好给天后演示一下草地真的很软，不过就在这时，瑶兮看到她很喜欢的一株春樱已经差不多全都凋落了，枝桠上光秃秃的，只余下一点才冒出尖角的新叶。
　　“啊。”
　　瑶兮叹了一声，略感遗憾地道：“这树花已经落光啦，本来我想带仙子过来看的。现在的季节也只能看到晚春的花，有好多品种都看不到啦。”
　　瑶兮的话说得很是惋惜。
　　她看向天后娘娘，却见天后也恍然地望着周围的花木之景，神情竟是有些怀念。她听到瑶兮说的话，忽然便道：“这有何难？”
　　“咦？”
　　瑶兮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天后盈袖扬风，仙法一挥，整个花庭的仙花、花树顿时全部花苞满枝头，无论是春夏秋冬哪一季的花全都灼灼绽放，面前本已过了花季的春樱也重新恢复了盎然生机，伴着绿芽，嫩粉色的小花挂满树杈！
　　瑶兮惊呆了，立刻惊呼出声！
　　四季之花齐开，这等景象，即使是在仙界也绝对难以看到！神仙让凡间的草木开花的确容易，但这里是在仙境，生长在仙境中的都是灵花仙草，更何况这一整个花庭的花这么多，还全都开得这么好！
　　要知道花庭中除了常见的花草以外，还包括许多珍贵的灵花，三四年一开花，乃至百年一开花的植物比比皆是，这位仙子竟然……就这样让它们全都开花了？！
　　要做到这样的事，得有何等修为造化啊？！
　　瑶兮呆滞地看着对方。
　　只听这仙子望着花庭浅笑，眼神似是留恋，她解释道：“这不算什么。我当年回九重天之前，拜了花神为师，曾经也算是花草仙子。”
　　她看着花海的目光，仿佛很是喜爱，又过了一会儿，她猜瑶兮大约看够了，这才又一扬袖，将满园花海收了起来，刚刚开出花苞的花树顿时便全都温顺地收起了花蕾，安静地完全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天后道：“不过灵花仙草还是莫违花期得好，催开终究失了几分赏花的灵气意趣，要看还是等到真正的花开之时吧。”
　　大约是知道了瑶兮喜欢花草，天后看她的眼神比之过去，更加亲近。
　　瑶兮则沉浸在刚刚匆匆一现的千树百花齐齐开放的奇景中。
　　直到回到院中，瑶兮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和这位九重天来的仙子回到院中的时候，师父亦正好从后山练剑归来。
　　连瑾一回到家，就看到自家的小妻子正用十分惊艳的目光看着自家的娘，看上去都恨不得变成小狐狸绕着她转来转去了。
　　连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顿了下。
　　不过这时，天后娘娘已经朝他望来，含蓄地抿唇一笑，说：“我与兮儿聊得很不错。”
　　瑶兮见到师父回来亦很高兴，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拼命朝他挥手。
　　连瑾蓦一瞧见瑶兮开心地对他挥手，面上表现不大明显，但实际上微微弯了嘴角，心里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他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将瑶兮罩入他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天后在旁边笑道：“你们夫妻二人真是十分般配登对。”
　　连瑾原本正悄悄地将瑶兮往自己怀里护，骤然听到自己母亲说这样的话，若是换作旁人说也就罢了，因为是自己娘说，他竟难得地窘迫了一瞬，然后道：“我们成婚已久，自然应该如此。”
　　天后难得看到自己从小沉静寡言的儿子这般神态，竟也觉得有趣，她颔首道：“看到你们这般，我就放心了。”
　　瑶兮被夸了倒是很开心，她正悄咪咪在袖子底下勾师父的手，若不是还有外客在，她就要蹭到师父喉咙底下去了。
　　不过，她对眼前的女客亦很好奇，能让花庭中千花齐放的仙子，她从来没有见过。
　　她崇敬又新奇的视线，自然被天后觉察，一切都尽收眼底。
　　天后和蔼地笑问道：“你对我感兴趣？”
　　瑶兮没想到这么轻松被看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天后微歪脑袋。
　　这时天后沉吟片刻，便将手探入袖中，从中取出一块精巧的白玉玉佩来，递给瑶兮，笑道：“这个赠你，便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吧。你不必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瑶兮万万没料到客人会给她礼物，等反应过来，已怔怔地将玉佩接过。
　　瑶兮顿时脸色爆红，想要将玉佩还回去，但天后马上做了制止的手势，说：“淮瑾仙君也会认为你应该收下的。”
　　瑶兮望向师父，却见师父虽然脸色略有无奈，但还是对她点了下头，竟真是赞同她收下。
　　瑶兮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懵懵地不好意思道：“谢谢。”
　　“不客气。”
　　天后对她一笑，继而道：“如此，我今日便先告辞了。”
　　连瑾收敛起先前的窘迫，挽留道：“难得过来，不再多住几日吗？”
　　“不了。”
　　天后摇头微笑。
　　“我在九重天非常繁忙，近日人间不大太平，星官说有魔星现世的预兆，我得尽快回去做准备了。”
　　连瑾听母亲如此说，便不再坚持。
　　话说到这里，天后亦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说到这个，我刚才见到你们仙居内淮风仙君的二弟子，那个人应该有问题，既然你留在仙居这里，势必要多关注一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其实比起花草我更喜欢吃果子嗷。【看着开花的果树期待地想】


第一百零三章
　　瑶兮本来拿着玉佩把玩, 听到天后娘娘忽然严肃地提起二师兄，立即便抬起头。
　　然而师父似乎对天后娘娘说的话并不意外，他只淡淡颔首道：“放心, 我明白, 我会注意的。”
　　天后颔首道：“那就好。”
　　天后和师父的几句交谈非常简单，马上便果断地告辞离开了。
　　瑶兮听到这位能让庭花齐放的仙子居然觉得二师兄有问题，她不觉愣了一下，隐隐有不安的预感。
　　二师兄数百年来，无论淮风仙君和大师姐如何相劝都没从仙居里出来过, 可是这两日，他竟然无缘无故就自己从屋子里出来了, 大师姐也同瑶兮说过, 觉得二师兄很不对劲。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瑶兮的错觉, 二师兄以前对练剑很不上心, 甚至成仙又受到刺激后只在屋中炼丹，连心剑都没有取出来过，据大师姐说，他过去还习剑的时候, 虽然天资聪颖学得很快, 但其实和其他以剑为道的剑修不一样，二师兄多少有点漫不经心之感……可是自从他出关以后，二师兄练剑竟然努力了起来，不止主动去了剑场，还单独随淮风仙君习剑, 他昨日直到午夜才从淮风仙君那里习剑完，今日瑶兮带女客仙子去花庭的时候还很早，大半弟子都还在休息呢，二师兄竟又带着剑去寻淮风仙君了！
　　瑶兮想起二师兄那眼神颓靡、行色匆匆的神色，心下一沉。
　　这个时候，她又摸到手上的玉佩。
　　瑶兮将玉佩拿起来。
　　那神秘的女客仙子要将玉佩赠给她的时候，瑶兮因为太难为情了没仔细看，只道是白玉，此时此刻拿来一看才发觉，这块玉佩质地竟然异常的通透，在阳光底下的光泽宛如流云滑过，一看就知是极品。
　　瑶兮与师父待在一百多年，师父屋中经常有名贵珍稀之物，连带着她也渐渐培养出了鉴别优劣的眼光，骤一看到这般美玉，瑶兮手腕一抖，险些将这块珍贵的宝玉摔在地上！
　　瑶兮惊呆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子，才会将这样贵重的玉佩说送人就送人，而且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无亲无故都没说过几句话？！
　　瑶兮心里乱成一团。
　　连瑾在这时送走天后娘娘归来，一回头就看见瑶兮捧着玉呆呆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走过去将她拥住，轻声问：“兮儿，怎么了？”
　　瑶兮慌乱地道：“师父，那位仙子与你是有什么渊源呀？！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这样的玉佩送我了？！”
　　连瑾淡扫了一眼，说：“她赠给你你便收下吧，她是喜欢你才送给你的。像这样的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她想要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你不必太在意，当作一样纪念或者礼物便是。将来要是上九重天，你拿给守天门的天兵天将看，他们会行你方便的。”
　　连瑾这么一说，瑶兮反而更惶恐了。
　　连瑾看着瑶兮双手捧着玉忐忑不安的模样，不觉有点好笑，这小狐狸兼小妻子自从成亲以后，在他面前明明嚣张得很，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要看他的书房，要看他写信，有时候他衣襟内袋里面稍微放了点东西，瑶兮都要好奇地扒拉他胸口掏出来看看，还吵着要他脱衣服，怎么现在碰到他娘就乖起来了，只是收了块玉佩就紧张成这样。
　　这块玉显然是天后特意挑来送给瑶兮的，好玉肯定是难得一见的好玉，但天后都没暴露身份，瑶兮大约想不到这到底是何意义，倒也不必如此慌乱。
　　连瑾忍不住将她往胸口一捞，抬手掐她脸，冷声道：“平时你对我，怎么没见你如此乖巧。”
　　不捏还好，连瑾一捏才发觉瑶兮抱在怀里这里捏捏那里捏捏的手感真是太好了，于是愈发将她抱紧在怀里，捏捏脸，捏捏小手，还将她的耳朵放出来捏捏耳朵。
　　“夫妻和其他人肯定不一样呀。”
　　瑶兮听到这个话题心中一虚，有点别扭地回答。
　　她对师父素来与旁人不同，她喜欢师父，自然想要师父多哄哄她，所以拼了命地找机会撒娇，有时候看着任性了一点，也是为了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要师父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因为心虚，瑶兮起先还姑且忍着被师父捏捏，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恼羞成怒跳了起来，开始反击回去！
　　晚春景中，夫妻两人闹作一团，难得地玩了起来。
　　……
　　又过几日。
　　瑶兮和师父打闹过后，脑袋重新冷静下来，便又想起了女宾仙子离开前说二师兄的那句“那个人应该有问题”。
　　这句话让瑶兮十分在意，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有意无意地将关注放在二师兄身上。
　　二师兄这几日都表现得很是正常，尽管脸上时常还是挂着些轻率的笑，但仙居内所有的课他都准时来了，而且早晚无事时都还随淮风仙君习剑，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提升修为上。
　　他本来以前就有底子在，又有天生魔君的悟性，一旦真心认真起来，修为可谓日进千里，连瑶兮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觉得二师兄当年若不放弃习剑，如今只怕已相当不得了。
　　这日，瑶兮来找大师姐的时候，正撞见大师姐教二师兄剑术。
　　大师姐也不知是从淮风仙君那里领了指示还是如何，反正现在两人都在剑场上，大师姐正在指导二师兄。
　　大约是一段修炼告一段落，瑶兮听到大师姐对二师兄道——
　　“你的情绪好像不太好，你太急躁了，心不宁，便无法准确地驱使心剑。忘初，你怎么了？莫不是你有什么事挂记，为什么这么着急提升修为？”
　　二师兄说：“不愧是齐华师姐，果然观察得细致。不过我想尽快将落下三百年的修为补回来，这难道不行吗？”
　　大师姐道：“你有此心，当然最好，但修剑最重要的是修心，唯有心态平稳，一步步往上修炼方能功底扎实，而你这样着急冒进容易多走弯路，做无用功。”
　　二师兄反应果然有点不同寻常的急躁，听大师姐这样说便变了语气，烦闷地道：“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在修心这种事情上耽搁时间的时候了！我必须快点将修为提升到看得过眼的程度，刻不容缓！”
　　大师姐见二师兄听不进她的话，神情有淡淡的伤感，但她马上又提起精神，语重心长地道：“忘初，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们费心修剑、提升修为，是为了让自己能有能多的选择，修为越强，能保护的人越多，遇到意外的时候，也会有更强的能力应对，最大程度地遵循本心，而不是被迫随波逐流。我希望你修剑，是希望你能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主导自己的人生，而在你和师弟师妹们能凭自己的能力做到这一点之前，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们。”
　　二师兄闻言焦躁地“嗤”了一声，急切地道：“或许日后我会按照你的想法修炼，但现在显然不是这种时候了。齐华，我现在这般，也是在保护你！”
　　瑶兮对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显然大师姐和二师兄不欢而散。
　　大师姐轻轻叹了口气，但二师兄似乎未曾注意，他们两人急匆匆地练剑收了尾，二师兄便拿着黑剑，大步离开了剑场。
　　瑶兮看得迷茫，但她因为在意女客仙子先前的话，在看到二师兄离开的时候，瑶兮竟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二师兄行色焦虑，他修为这三百年来退步许多，瑶兮又努力修炼，到现在以两人的修为，二师兄已经发现不了瑶兮。
　　瑶兮默默地跟他回了院落，二师兄急步跨入屋中，“砰！”地关上了门。
　　屋内好像传出一些瓷瓶被碰倒的叮叮乒乒的声音。
　　二师兄的房间里有多乱，瑶兮是见识过的，看来他现在的情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瑶兮小心翼翼地躲藏着，等过了一会儿，二师兄又急急忙忙地出来了，他晚上还要随淮风仙君习剑，多半是回来取东西的，等二师兄离开的时候，瑶兮看到他咯吱窝底下夹了几本像是课记的书。
　　与此同时，二师兄像是在屋中打翻了书架，瑶兮离得老远看到他屋中的书和宣纸摊了满地，与那一地散落凌乱的丹药瓶和丹药包丢在一起，简直是一室狼藉，二师兄好似也没工夫收拾，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的时候，脚边没有注意，脚步伴着步风一动，一张屋内的纸就随着他的步伐飞了起来，堪堪落在门槛外！
　　二师兄全然没有注意这么一张飞出屋子的宣纸，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瑶兮却是在看到的瞬间心头一动！等二师兄走远以后，她终究是按捺不住心间的好奇，迅速地跑过去，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紧接着，瑶兮就被吓了一跳！
　　大师姐说过，二师兄当年习字，是她握着二师兄的手一笔一划教的，后来二师兄还拿着她以前的功课当书法字帖临摹，以至于两人的字迹直到如今都有点像。
　　瑶兮手上拿到的这张纸，上面的字迹她在仙居里从未见过，但笔锋笔韵之间隐隐地与大师姐相似，不难猜出是二师兄的字迹。
　　只见上面写着——
　　齐华齐华齐华齐华齐华……
　　齐华齐华齐华齐华……
　　齐华齐华齐华……
　　密密麻麻的大师姐的名字竟然铺满了整张纸面！全都是出自二师兄之手！
　　瑶兮光是看这满满一面的名字就懵了，而且看这字面上书写的熟练程度，这似乎很可能不是唯一一张的纸！
　　瑶兮迟疑地在二师兄门前徘徊了两圈，最终，她将手放到二师兄门上，轻轻一推——
　　咯吱——
　　二师兄没有锁门，轻易地就开了。
　　虽然二师兄已经好几天没空炼丹，可是尚未消散的药味还是一下子扑面而来。
　　如此浓重的药味伴着一地乱七八糟的物品，让人觉得很不适应，瑶兮也不敢多打扰，做贼心虚地只就近飞快地捡了门附近散落的几张纸，就迅速读了起来——
　　齐华齐华齐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齐华齐华齐华……
　　大量师姐的名字里，伴杂着大量的情诗。
　　有些情诗是从诗经楚辞之类的文书里摘抄的，有些情诗竟然看上去是自己写的。
　　瑶兮看着自己手上的这几张纸，脑袋一下子就痛了起来！
　　情诗！！
　　二师兄打翻书架以后，掉在地上的有他自己笔迹的纸上，竟然写的全是情诗！！
　　以瑶兮对二师兄的印象，像二师兄这样的人平时肯定是不看炼丹药册以外的书，即便要看，看得肯定也不是诗经楚辞之类的东西，可能看个妖虎食人或者《搜神记》里的什么蛇斗、龙斗、狗与彘交之类的。躺在地上一边看一边嗑个瓜子，同时脸上阴森森地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就比较符合他的形象了。
　　可是现在看看这是什么！竟然全都是情诗！！
　　最可怕的是，这些情诗里，竟然有那么多张纸写满了大师姐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二师兄竟然是个文艺青年！！！【看魔鬼的惊恐眼神
　　==
　　总觉得二师兄如果这个时候出现在后面就是恐怖故事了……
　　==
　　话说我真是个勤勤恳恳的好作者，我今天三点钟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竟然是“我是不是昨天码字的时候睡着了！”“我昨天更新了没有？！”“读者是不是因为我熬夜通宵了？！”
　　职业病日益严重……


第一百零四章
　　二师兄居然喜欢大师姐！！！
　　不, 不可能的，二师兄这种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考量，绝对不能因为他房间地面上出现了这么多写满大师姐名字的纸张和情诗就轻易得出结论，最明显的答案绝对是最不可能的！一定要往最深处想，往最奇怪的角度想，不能被表面迷惑，透过现象看本质……
　　二师兄肯定是想吃大师姐！！！
　　瑶兮立刻汗毛倒竖, 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啊啊啊，这个吃狐狸的变态！！
　　他果然不安好心！
　　大师姐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大师姐！！！
　　瑶兮惊恐地看着手上纸页, 其中有不少写着情诗的纸竟然是信笺，看上去竟像是想要寄出去但是踌躇后终究未寄的样子。
　　可是二师兄怎么还会将这种信寄给大师姐？难道是……威胁她？！二师兄真的想法这么古怪吗？
　　瑶兮脑子里乱成一团，就在她即将下结论的时候，又下意识地犹豫了。人面对最后关头二选一的抉择时总会迟疑, 生怕自己选错，瑶兮一方面觉得二师兄的脑回路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来判断, 另一方面又怕想得太多、最显而易见的反而就是对的，于是在两个答案中摇摆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道男子的气息逼了过来，从瑶兮背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从她手中取走了这大把纸张。
　　二师兄阴恻恻地道：“看清楚了吗？我书法如何？”
　　瑶兮本来就很心虚, 骤然听到二师兄的声音, 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二师兄去而复返，本来是因为发觉还是忘了拿东西，特意回来取的,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齐华很宠爱的那个小白狐师妹在门口偷翻他的东西翻得表情很惊悚。
　　他瞥到从瑶兮手上拿过的那堆信笺和宣纸，这种东西他这些年来写了很多，上面的字迹早已干透，纸面都泛色了，早就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写的。
　　瑶兮此时看着二师兄亦是惊恐，两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也还没决出胜负来，于是脱口而出道：“二师兄你是不是想吃大师姐？！”
　　“吃？”
　　二师兄愣了瞬，随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咧嘴一笑道：“好像也不算错，不过我倒还没想到这么远。你小小年纪，说话这么直接的吗？”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猜错了，又改口道：“那你难不成是喜欢大师姐？！”
　　二师兄：“当然了，我从很多年以前就喜欢她了，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小的可能都没生吧。我平时表现得这么明显，除了大师姐自己是个呆子，你们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吧！”
　　瑶兮：“根本没有啊！哪里非常明显了！你平时根本不出门，又是个奇怪的人，大家见都没见过你谁看得出来啊！”
　　二师兄：“原来你这么笨的？”
　　瑶兮：“……”
　　二师兄笑道：“我与大师姐青梅竹马长大，她从小便与我相伴，耗费在我身上的时间比你们都要多得多，我喜欢上她最正常不过，哪里好奇怪了？”
　　二师兄一边将从瑶兮那里没收的情书往衣襟里收，一边道：“你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等着我请你进去坐坐吗？”
　　瑶兮早在之前就被二师兄的话惊呆了，这会儿回过神来，赶忙道：“不用了，我先走了二师兄！”
　　说着瑶兮快步要走！
　　“慢着！”
　　然而瑶兮还没走几步，又被二师兄抓着肩膀留下。
　　二师兄阴森森地看着她，笑眯眯地威胁道：“小狐狸，今天看到的东西，你应该不会告诉大师姐的吧？”
　　瑶兮点点头。
　　二师兄笑道：“那就好，要是你说了的话，我就把你抓起来炼丹吃。”
　　说着，二师兄松开了瑶兮的肩膀，瑶兮马上撒腿就跑！
　　她变成小狐狸跑得飞快，并且跑几步就回头确认二师兄没有追上来，二师兄始终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她跑远。等二师兄完全看不见了以后，瑶兮立刻冲进了大师姐的院落，一边冲一边叫：“大师姐大师姐大师姐！”
　　瑶兮冲到大师姐面前，便是一阵手忙脚乱地挥舞爪子。
　　大师姐正凝重地练着剑，剑风和平时一般沉稳，见到瑶兮这样跑过来，怔了一下，便赶忙将她抱了起来，问：“怎么了？”
　　瑶兮立刻大声地道：“二师兄可能喜欢你！”
　　瑶兮是十分分得清亲疏远近的，大师姐对她很好，多次帮她，很显然比没见过几次面、阴晴不定、还威胁要拿她炼丹的二师兄亲多了。而且以前也就算了，二师兄现在修为没有她高了，要抓她炼丹实在很勉强，瑶兮其实一点都不怕被他逮到。
　　说着，她赶忙在身上掏掏，掏出几张纸来递给大师姐看。
　　二师兄虽然收走了大半她手里的纸张，但是瑶兮还是偷偷留下了几张，并没有全被拿走，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给大师姐。
　　大师姐听到她说的话便是微滞，还不等想明白瑶兮什么意思，下一刻，接过瑶兮递过来的纸一看，当即被呆住了。
　　大师姐当然是认识二师兄的字的，而且，她也认得出那满纸满纸的她的名字，还有那些诉情用的诗句。
　　瑶兮一边将证据给大师姐看，一边解释道：“是二师兄刚刚自己承认的嗷！他说他好久以前就喜欢你啦，看神情不像是撒谎。这些都是我从他屋子那里发现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看上去都是从很久前就开始写的了……”
　　大师姐明显还没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道：“二师弟……喜欢我？”
　　“是的嗷。”
　　瑶兮点脑袋。
　　大师姐当即便显得有些慌乱，像是完全被意想不到的事打乱了计划。
　　瑶兮顿了顿，问：“师姐，你喜欢二师兄吗？”
　　大师姐回答：“我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大师姐的样子看上去当真是有些措手不及，好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大师姐此时的确是慌张。
　　她从十几岁进入仙居，最重视的事便是练剑，她虽然照顾忘初，但这更多的也是由于起初奉了师父之命，再加上一点身为大师姐的责任感。男女之情对她来说离得很远，平时也不会特意去关注，对她来说离这种事最近的一次，就是小师妹说她喜欢淮瑾仙君，然后她帮着小师妹从仙居偷偷逃走。
　　不止是她自己并不在意，其他人也从不会将她往这个方面想。仙居里其实有很多男弟子，但他们对她所持的感情都是对师姐的敬重，大师姐自己也习惯被其他人当作是“强大的同门”、“长辈”，而不是“女人”。
　　这是第一次，她发现有人竟然可能是用这种眼光看待她，也是第一次，听到有男子说喜欢她。
　　大师姐顿时茫然起来，她问：“师妹，你确定吗？”
　　瑶兮说：“是二师兄自己亲口说的呀！他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喜欢你再正常不过，而且他表现得十分明显，还让我不要告诉你，说了就抓我炼丹。大师姐，你有没有记起什么迹象过呀？”
　　瑶兮问得认真，大师姐起先想摇头，但就在这一刹那，她脑袋一刺，倒是当真想起了什么似的。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类似的情况发生还挺多的。
　　那是在忘初还没有将自己关到院子里以前，他们才约十五六岁的时候，忘初刚刚不再沉默寡言，而是有一点会笑了，有一天她领着他从剑场回去，忘初忽然走上前两步与她平齐。
　　齐华问道：“你做什么？”
　　二师弟笑道：“师姐，我想牵你的手。”
　　齐华当时奇怪，因为忘初刚刚来到仙居的时候，她的确是经常牵着这个仿佛没有感情、只有牵手引领才会动一动的师弟走动的，但是随着他逐渐长大、情绪逐渐变好，已经会自己跟人了，齐华自然不必再拉着他。
　　齐华想了想，回道：“你是走不动了吗？要不我背你吧？”
　　忘初笑嘻嘻地上前，勾住她的手指，说：“不用，只要牵着手就好了。日后只要和你一起出入，我都想要牵着手。”
　　后来还有一次，忘初问她道：“师姐，你大概是怎么想我？”
　　齐华认真地看着他，回答：“你是我师弟。”
　　忘初站起来，在她面前展示自己，说：“我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了，而且我照镜子觉得自己十分英俊，上回到凡间去，现身一会儿便有女子给我掷花了。你看我，就没有什么变化吗？”
　　齐华那时每天都会看见忘初，很难看出他每天都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思索过后，便回答他道：“你近日剑术进步很大。”
　　忘初似乎顿了一下，但紧接着用一种很难辨别情绪的目光看着她，回答道：“我明白师姐的意思。可我看师姐，变化可就大了，而且与剑无关。”
　　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在过去发生得非常频繁。
　　大师姐愈想愈是头疼，她以前都没有将这些插曲放在心上，因为忘初本来就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孩子，即使是教他心诀道法，他也经常说出些奇奇怪怪的看法，齐华便想这些也一并当作他的特别之处，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
　　如今听到瑶兮这样说，她才忽然有拨云见月的恍然之感。
　　大师姐停滞了片刻，这才起身道：“我去问问他。”
　　可是大师姐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想了想，还是开始准备练剑。
　　瑶兮一惊，问道：“怎么啦？”
　　大师姐回答：“二师弟现在正在跟师父习剑，他难得有精神专心修剑，虽然我觉得方法有误，但还是不应打扰他。我自己先练一会儿，等晚上再去看看吧。”
　　瑶兮惊讶于师姐的思路，歪了歪小耳朵。
　　……
　　一转眼就到了夜晚。
　　大师姐起身去了二师兄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二师兄难得地正坐在院中，露天席地在地上铺了席子，他自己正坐在枯败的树下，面前简单地摆了一壶酒、两个杯盏。
　　他见大师姐过来，便将宽袖在面前一扫，示意邀请她过来，笑道：“师姐，我正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二师兄：师姐你可真难撩。
　　二师兄：这个女人，即使我都亲到嘴上了，她估计也在想我为什么舔她、对修剑有用吗。
　　二师兄：我觉得比起修剑，我直接变成剑会比较容易得到师姐的爱。：）


第一百零五章
　　大师姐看到他这个阵仗愣了一下, 因为瑶兮说过忘初威胁过她不要泄露, 齐华还以为二师弟应该猜不到她要过来。
　　当然她也没打算给小师妹惹麻烦, 只打算从旁侧击, 不将小师妹说出来的。
　　现在见忘初竟似早早严阵以待, 反而惊讶。
　　忘初懒洋洋地往杯里斟了酒，微笑着说：“这么惊讶做什么？我看那只小狐狸走的时候跑得急, 还紧张地一步三回头, 便猜到她多半是去告诉你了。”
　　大师姐的步伐因此沉了一瞬。
　　她最是熟悉这个二师弟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偏生他又聪明，仿佛一切都在他那双笑不达眼底的眼中一般，有时候就连齐华这样与他一同长大、在他成长过程中留下刻痕的人, 都拿不准忘初的脾气和想法。
　　二师弟说是他看出来的, 但大师姐一见他这周全的架势, 却觉得未必如此。以二师弟的城府, 说不定早就猜到, 甚至是他故意激瑶兮来告诉她，再引她来这里的。
　　大师姐心下一凝，但现在这种情况也说不准。
　　她迈步走到二师弟面前坐下, 微微斟酌语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师妹说, 你喜欢我？”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二师兄没有很直接地回答, 而是随手翻了翻他本来一并放在面前、但却被风吹得翻飞的信笺，然后轻描淡写地道：“我一直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你，喜欢上你，很让人意外吗？”
　　大师姐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窘态。
　　她尴尬地皱了皱眉头，多年来首席大师姐势必要稳重的架子和形象，让她即使觉得不自在，也不会轻易流露出不够刚强的一面。
　　她神情古怪地道：“我与情诗文辞中那种优雅柔情的感觉不大一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二师弟笑道：“不需要你有。但你让我有那种感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二师弟执杯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柔得像是春风拂过桃花意，他轻轻地问：“你呢？喜欢我吗？”
　　大师姐神情复杂，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最终诚实地摇了摇头，回答：“我不讨厌你，但也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忘初脸色一黯。
　　尽管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真的听到她这样的答案，心口一刹那的钝痛仍比想象中来得强烈。
　　忘初嘴角的笑意一僵，但他还是镇定地问道：“你是只是对我无法萌生出男女之情，还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念头？”
　　大师姐回答：“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念头。”
　　下一瞬，忘初的身体忽然倾前！他的动作碰翻了瓷壶，酒香满了一席，他抓住齐华的手，摁在自己有心跳声的胸口，后背前倾，肩膀骤然逼进，头微侧，吻上齐华的唇！
　　齐华只觉得一阵风夹杂着酒香袭来，二师弟一下子就近在咫尺！他比小时候高多了，毕竟是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她还高，忘初的唇瓣冰凉，像是秋季被凉风带来的落叶。
　　齐华感到被他硬摁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手心底下，心脏阵阵如雷。
　　忘初吻了她一下，这才后退。他舔了舔嘴唇，问道：“这样，有感觉吗？”
　　齐华怔了下，这才回答：“没有。”
　　她从发觉忘初与过去有所变化的意外从回过神，老实说，齐华不明白这样男女之间嘴唇相触的举动有什么意义，就是单纯地皮肤接触罢了，就如练剑时偶尔的手指相碰、后背相贴一般，因此她既没有羞怯，也没有丝毫懊恼，只是疑惑地看着对方。
　　忘初对大师姐的木然感到又好笑又无力，这对他来说明明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莫名其妙就觉得悲伤。
　　忘初一挥袖，将倒在草席上的酒壶酒盏收起，酒早已淌了一地，将随手丢在上面的信笺都浸湿了，晕开了字迹。
　　他摆摆手，故作洒脱地道：“那就算了！师姐，你回去好了。这也没什么，我也是看那只小狐狸凑巧路过便突发奇想，想告诉你一声。怕以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罢了。”
　　大师姐看着忘初月下苍白的面容，再留在此处也觉得尴尬。
　　她仓促地起身道：“二师弟，那……我回去了。”
　　“快走吧快走吧。”
　　二师弟说。
　　大师姐起身，简单地对他道了别，便匆匆离去。
　　忘初目送着她渐渐走远，等齐华走远，他却忽然拧起了眉，吃痛地“唔”了一声，大滴的汗水顺着额头留下。
　　忘初使劲捂着他右手手腕上那个灼灼发烫的仙印，吃力地弓起身子，也来不及收拾庭院，咬牙往里屋走去……
　　……
　　大师姐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院落里的时候，发现瑶兮还趴在桌上等她，见她回来了，忙对她摇摇尾巴，然后变回人身，好好坐到石凳上。
　　大师姐对今天发生的事情非常茫然，她多年练剑，心无旁骛，自认对师弟师妹们尽心尽责，只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对二师弟对她说的感情十分陌生。
　　她在瑶兮面前坐下，沉默片刻，然后问瑶兮道：“小师妹，男女之情那般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瑶兮惊讶于大师姐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瑶兮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便是师父，她想起自己最初喜欢师父那会儿的情感，想了想，回答道：“就是很喜欢他，很幸福，光是看着他就会觉得开心，但是有时候又会难过。”
　　瑶兮在师姐还总是留着尾巴耳朵，说到难过这里，她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白耳朵。
　　大师姐微怔，困惑道：“为何难过？”
　　瑶兮回答：“因为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担心他不喜欢自己，感觉这世界上再不会有这么完美的人，但要让给别人又不甘心，可是行动偏偏又比平时要犹豫。”
　　瑶兮忆起以前和师父生活在遥剑仙居里，每日看着他、跟随他练剑的光阴。
　　师父对她来说简直像是触及不到的水月。
　　如果当初不是真心喜欢上师父，如果是将师父换作旁人，她一定不会在主动出击上那么优柔寡断。她在妖窟好歹学了那么久妖狐之术，自己照照镜子又觉得自己长得可爱好看，勾个人而已，何须磨蹭这么久。
　　但正是因为是师父，才那么害怕失败，才担心惹他厌烦生气，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也怕自己会受伤。
　　因为喜欢他，哪怕平时将自己像刺猬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会忍不住偷偷将最柔软的一面留给对方，一旦受伤的话，会很疼，然后只能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舔伤口，可能一舔就会舔很久。
　　于是畏首畏尾，不敢前进。
　　瑶兮怅然地说：“谈感情会将最柔软的地方留给对方，所以会变得很容易受伤……”
　　但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自己便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固然是很喜欢师父，可现在师父和她已经两情相悦，而且师父也说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她，那是不是说明……
　　师父是不是也很容易被她伤到？在他们还没有说清楚的无数个日夜，师父也曾因为她有过酸涩甜苦，也曾因为她无心的举动暗自舔伤？
　　瑶兮想到这里就不大坐得住了，想要马上回到自己家里看看师父。
　　正好大师姐听了她的说法，似乎仍旧是似懂非懂，只好无奈地道：“我会仔细想想你说的话，再考虑怎么办……小师妹，今天天色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师姐你要好好休息呀！”
　　瑶兮闻言立刻起身，等与大师姐道别后，她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院里。
　　师父和璎璎已经回来了，屋里的灯都微微地亮着。
　　这天晚上，沐浴更衣之后，瑶兮和师父一起将璎璎哄睡了。
　　看着小小狐狸乖巧地自己抱着尾巴，信赖舒服地依偎在娘亲怀里，瑶兮将她往自己尾巴里一圈，喜欢地蹭蹭她，这才将她叼到旁边裹在小被子里放好，然后自己滚到师父怀里，化成人身。
　　瑶兮担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师父的样子，然后焦急地扒拉他的胸口，将他的里衣全都扒拉开了，露出里面冷玉似的皮肤。
　　连瑾低头看着瑶兮在他胸口扒来扒去，不解地问：“怎么了？”
　　瑶兮将手放在他胸前心间，问道：“师父，你以前喜欢我的时候，是不是有时候也很难过呀？”
　　连瑾意外地沉了一下，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瑶兮将她在大师姐想起来的理论说了，然后道：“我以前又不知道你也喜欢我，如果是互相单恋的话，你也很容易受伤呀，我是不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你伤心啦？”
　　瑶兮想到师父的性格，她过去好歹有灵柚姐姐交心，可师父势必是谁都不愿意说的，所有想法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憋着，即使内心已经千疮百孔，脸上也是那般拒人千里的清傲模样。
　　连瑾听到瑶兮的说法沉默下来，他暗自爱慕瑶兮的时候，的确会有这种感觉，主要是怕他们永远不会有相知相爱的那一天，瑶兮永远也不会对他动心，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相互的，连瑾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
　　他想了想，回答道：“的确偶尔有过烦恼的时候，不过到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他捧瑶兮的脸，浅笑道：“兮儿，我心悦你。”
　　瑶兮被师父看得脸红，她又扒了扒他的胸口，说：“不行！我要补偿你！你也要补偿我！不能就这样没关系了！”
　　连瑾是沉静的性子，可是饶是如此也被她弄得有点想笑，眉眼柔和起来。他将她半扣在身前，压低了声音，清冷地道：“你确定要补？我与你之间可不是寻常的伤，若要补，可是生生世世的事情。”
　　瑶兮被他压得有点紧张，但还是没有怂，自信地抬起下巴道：“不就是生生世世的事情嘛？我会补给你的，不过你也要补偿许多甜甜蜜蜜的事情给我。”
　　“好。”
　　连瑾遂满意，低过头去，垂首含住她的唇。
　　瑶兮“呜呜”唤了几声，但终究抵不过偿还之心，双手抱住连瑾的肩膀，亲热地与他蹭在一起。
　　……
　　另一边，瑶兮离开后，大师姐坐在原地未动，静望远星许久，好像情爱之事远比百年修剑更难以理解。
　　她良久才重新回过神，站起来迟迟回到屋中。
　　与此同时，二师兄亦痛苦地留在屋内，他身体弓蜷，冷汗浸透了衣衫，因牙关紧咬而青筋凸起。
　　他死死按着右手的仙印，将所有仙气修为都集中于此，可是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跑的身体难以支撑这样的举动，连出声都怕多耗一丝气力。
　　夜色静沉。
　　这晚瑶兮脑袋依偎着师父，怀里搂着女儿，睡得很香。
　　可是快到黎明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声让大地震颤的轰鸣声在仙居内毫无征兆地猛然响起，将她硬生生一下子震开了眼睛！
　　轰！！！


第一百零六章
　　瑶兮骤然从梦中惊醒, 被刚刚的巨响吓了一大跳！
　　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摸怀里的璎璎。
　　“嘤……”
　　璎璎也给吓醒了, 她还是一个小毛球, 中途惊醒了特别难受，使劲“呜呜”地害怕往娘怀里拱。
　　“没事没事，璎璎别怕。”
　　瑶兮赶紧安抚地撸撸她，好不容易将璎璎哄得重新睡了过去，她赶忙看向连瑾道：“师父，出什么事啦？”
　　连瑾早在轰鸣声响起的那一刹那, 他便警惕地猛睁开了眼, 这会儿皱着眉将瑶兮母女护在怀中。
　　遥剑仙居就像是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瑶兮能听到刚刚还平静的仙居忽然间喧嚷了起来,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无数师兄师妹都在一瞬间被那道惊雷般的声响惊醒, 然后恐慌地跑出屋子到处交流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瑶兮和连瑾屋内突然响起急促而响亮的铃铛声, 伴着铃声，他们搁在床头的仙居玉牌也一并飞了起来！悬在空中熠熠发光！看上去极为紧急的样子。
　　“急召令！”
　　瑶兮看到这等情形一惊！
　　她刚来仙居的时候被师兄师姐教过仙居玉牌的用法，但像是发光发得这么厉害的急召令一百多年来都没有超过三次！这是最亮的级别了，意思是立刻以最快速度赴召、不得耽搁，而现在天都还未亮, 刚刚又发生了巨响！
　　瑶兮担忧地看向身边人道：“师父……”
　　连瑾安抚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但眉头却皱得愈紧, 出声道：“先过去看看。”
　　……
　　“二弟子出事了。”
　　瑶兮赶到急召令宣布的地点时，仙居此地已经聚集了一大片弟子，大家显然都是急急赶过来的, 有些人甚至连鞋都未来得及穿整齐，全都紧张地站立在淮风仙君面前。
　　淮风仙君面容严肃，开门见山地说道，他话一出口，就引起一大片议论纷纷。
　　瑶兮听到他的话亦是一惊，她分明昨天还在二师兄的院子里见过他！
　　他那个时候看起来状态挺不错呀，不止随大师姐练了剑，抓到她看他的情信以后，还威胁说说出去就要抓她炼丹，怎么会说出事就出事了？！
　　瑶兮惊慌地去看大师姐，却见大师姐果然白了脸色，她明显也是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一点疾跑的汗水，此时听到淮风仙君的说法，不由紧紧抿住唇，无措地望住他。
　　淮风仙君自然猜到大家会吃惊，他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解释道：“二弟子忘初，他其实三百年前就生了心魔，自很久以前起，便一直受心魔所困。他原先因为心魔较弱没有察觉，但后来随着他自身逐渐虚弱，心魔逐渐强大，忘初渐渐压制不住。他本来想自己解决此事，可是心魔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预料，故在不久之前才出来寻求我的帮助。我在他的右手腕结下了制魔印，帮他压制心魔，这段时间以来，忘初始终在与心魔做斗争。”
　　瑶兮听到淮风仙君的话大吃一惊！
　　瑶兮自己没有生过心魔，可是在仙界住了一百多年，生了心魔的仙人她是见过的。那些仙人无一不是痛苦万分，轻则嚎叫自残，重则自毁修为，而且消灭心魔的过程极为艰难可怕，他们消灭心魔之后，虽然心境都有提升，可样子无一不是宛如脱了一层皮。
　　心魔大多产生于自身的迷茫、恐惧、痛苦亦或者嫉妒等等负面情绪，人要战胜的敌人中，唯有战胜自己是最困难的，心魔无异于是另外一种自己，而且是自己本身最畏惧、最想回避的一面。
　　按照淮风仙君的说法，二师兄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生心魔了，可是这几个月来瑶兮见他，二师兄无时不是满脸轻松，丝毫不觉得难受的样子，他也没有跟别人提过这件事，根本看不出生了心魔！
　　话说回来，瑶兮想起当初大师姐撞见过二师兄深夜和某个声音对话的事，心魔都能够和原主人对话了，那得是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瑶兮看向大师姐，只见不远处的大师姐亦是满脸惊讶，大约是因为没有想到二师兄生了心魔，瑶兮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狼狈。
　　大师姐急急上前，询问道：“师父！那忘初现在如何了？”
　　“我给他设下的制魔印，同时可以保证他自身不被心魔侵蚀，他现在人暂时没事，但是魂灵遭到了剧烈的撕扯，现在完全虚脱，已经交由医官照顾。而且……他的心魔跑了。”
　　淮风仙君耐心解释，但是面上极其严肃。
　　“你们刚才听到的，就是心魔冲破仙居乃至仙境屏障跑掉的声音。”
　　“二师兄人这么弱，他的心魔居然这么强！”
　　旁边的三师兄震惊地道。
　　然后，他不解地挠了挠头道：“可是二师兄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出心魔来？”
　　淮风仙君显然也正在考虑要怎么说这件事，听三师兄问起，顿了顿，公开道：“忘初本是魔君现世，但他本身没有伤过人，故我在他幼年的时候将他带回，起名忘初，意为忘记初源，重新开始。”
　　淮风仙君这句话一出，所有弟子自是一片哗然！
　　三师兄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时，淮风仙君又放轻了声音，缓缓地道：“忘初虽是魔君，但从未伤害生灵，身上未沾罪孽。他历劫成仙那时，受的是诛魔劫，我为了掩人耳目不准你们去看，但他回来那日，凑巧听到了一些与他身份有关的话，是因一句‘魔君，由凡间百年罪孽汇集而成，世间至邪，罪无可赦’……便生了心魔。”
　　淮风仙君这些年来，显然已经将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弄清楚了。
　　三师兄本来还不解淮风仙君是什么意思，但神仙的记忆力都很好，他呆了一会儿便想起了什么，旋即怔住，然后不知不觉钝钝地放下了挠头的手。
　　他从未想过二师兄生的心魔居然会与自己有关，甚至于，二师兄待在院落内三百余年不出，也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三师兄神情懵然。
　　大师姐此时的焦虑更是无人能比，她自责于自己明明察觉到不对，却没有发现忘初的真实情况，同时更是迷茫为何这么严重的事，忘初一句都没有跟她说过。
　　大师姐困惑外加焦急，立即上前一步！主动请缨道：“师父！二师弟生出心魔，有我管照师弟师妹不善之错，捉毁二师弟心魔的事，请交给我来——”
　　“你不要急。”
　　大师姐话还未说完，淮风仙君已经对她摆出了制止的手势，道：“忘初的心魔跑掉非同小可，那是真正的魔君心魔！他又是因一句‘世间至邪，罪无可赦’自我怀疑生的魔念，那心魔可谓恶中极恶，世间罕见！更何况魔君心魔一旦入凡，对凡间之魔而言等同于魔君，甚至更好！如今群魔只怕都在向着魔君而动，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或者几人之力能够解决的事。”
　　淮风仙君面向所有弟子，大声宣布道：“所有弟子听令！魔君现世，凡间势必会有大量邪魔闻风而动，我已通知天兵天将，仙门内所有修为两百年以上的外门弟子由部分内门弟子率领立刻启程下凡协助天兵天将斩邪除魔！修为两百年以下的外门弟子驻守仙境！我与仙居内其他仙君会与天兵天将下凡搜寻魔君！”
　　淮风仙君宣布得很是紧急，显然事态十分严重。他立刻公布了一批下凡帮助天兵天将除魔的弟子名单，但大约还没拟定完全，这并不是全部。
　　大师姐和三师兄当然就马上带着一批两百岁以上的外门弟子被派出去了。
　　瑶兮还不在名单内，她在等新名单的时候转来转去，因为反正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想来想去，鬼使神差地跑去看二师兄。
　　二师兄的院落里一股药味，跟平时不同，不是他自己炼制的丹药的味道，而是仙居里常用的草药和仙药，仙居内的医仙们好像刚刚离去不久。
　　瑶兮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便见二师兄难得的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躺在榻上，看上去只剩半口气。
　　“齐——”
　　一听有人进来，二师兄便下意识地想坐起身来，但见到进来的是瑶兮，他马上便躺回去摆出一副要死不活、了无趣味的样子，道：“什么啊，原来是你啊，小狐狸。”
　　瑶兮本来以为二师兄这会儿是满脸病容，谁料他固然是满脸病容，刚刚看坐起来都极为艰难，可是性格还是蛮讨人厌的。
　　瑶兮说：“大师姐已经带着弟子到凡间去了。”
　　二师兄沉凝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下，道：“这种事本来是应该由我自己干的，我还以为能压得住呢。断了修炼才不过几年，我竟然连自己的心魔都压不住了。”
　　瑶兮为大师姐说话道：“大师姐的确是为了你才去凡间的，还有我师父、我师伯，以及仙居内的一大半弟子，马上都要下凡间去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啊，不要辜负大师姐和师伯一片用心。”
　　二师兄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知道。”
　　瑶兮见二师兄果然不会死的样子，有点放心，本来打算走了，但这时二师兄眯了眯眼，又问她道：“说来，小狐狸，你当初是妖狐出身的吧？还是被强行带上仙界的。你也要一起去凡间吗？”
　　瑶兮回答：“我还在等消息。”
　　二师兄问：“若是让你去的话，你会去吗？”
　　瑶兮想了想，肯定地点了下头。
　　这下倒是换作二师兄诧异。
　　他微愣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妖类最讨厌这种跟自己没关系的麻烦事了。我之前总威胁要拿你炼丹，你竟还愿意帮我？”


第一百零七章
　　瑶兮的确觉得二师兄性情古怪, 这个人很是可疑, 还是个总扬言要捉小狐狸炼丹的变态。
　　她不大喜欢这个人，不过瑶兮思考之后, 还是道：“当然。”
　　她说：“我确实不喜欢你，而且和你不熟，可是这现在已经不是单纯帮你的事, 凡间可能要有大麻烦了。再说, 会生出心魔来又不算是你的错, 我听大师姐说了, 你能成仙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了。你已经很努力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谁都不能预料，你好歹也是仙居中的人，就算不是魔君的问题，我估计也会帮你吧。”
　　一回事归一回事, 瑶兮分得很清楚。
　　但是二师兄的表情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不知他脑袋里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没有说话。
　　瑶兮以为他没有什么话要说了，悄悄往后移了两步, 想要离开，说：“没事的话, 那我走啦，现在仙居里很忙的。”
　　就在这个时候，二师兄却表情忽变, 像是释然一般狂笑出声！
　　他一边笑一边拍腿，瑶兮看得都担心他身体如此虚弱，这么笑会不会有问题。
　　瑶兮也说不出他这么笑是痛苦还是高兴，但是她也不好问，只继续往外面挪动，没多久就快挪出门槛了。
　　“慢着！”
　　突然间，二师兄又重新叫住了她。
　　他的神情有点变了，变得比较认真。
　　二师兄道：“心魔这种佞邪的魔物，修炼起来是不顾伦理章法的，远比踏实修炼快速得多。我这几年自暴自弃，发现得晚，他便以我的修为为食，更糟的是我毕竟是魔君出身，天生就知道些旁门左道、可以让修为短时间内极快拔升的法子，虽说从小被师父带回来用仙界的心诀硬改了想法，我没有用过，可是我的心魔却不会顾及这些，短短时间就长成这样，一年修为更胜你们这些小弟子修炼几十年。以前它无法离开我，我尚且能够控制，如今它下了凡间，恐怕愈发如鱼得水……”
　　他顿了顿，惨淡一笑，说：“现在都不知道那心魔已经成长到何等地步。小狐狸，你们这次出门可要小心些，千万不要死了。我现在自己动不了，不能同去，等你们回来以后，我可是还要向你们赔罪的。”
　　二师兄说得这些话，其实淮风仙君也认真跟他们叮嘱了差不多的。
　　瑶兮沉默片刻，回答他道：“我知道啦！”
　　仙居内现在极其繁忙，瑶兮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法再和二师兄闲聊，于是匆匆告别。
　　……
　　“那去凡间的弟子，余下的便这样安排吧。唯一的问题是……瑶兮。”
　　时间紧迫，短短一炷香未到的功夫，淮风仙君和淮瑾仙君便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弟子的安排，只是说到瑶兮的时候，淮风仙君的笔尖在她的名字上一停，犹豫地看向淮瑾仙君。
　　淮风仙君道：“她现在一百多年修为，是内门弟子，要说去凡间的话，年纪稍微小了些，不过我看她修出仙身以后修为不错，是足以破格一起去的。她毕竟是你的弟子，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连瑾的目光落在瑶兮的名字上，久久不言。
　　瑶兮恰是此时从二师兄那里回来的，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找师父，关心地躲在窗外朝里面看，连瑾能从屋内看到她灵活的剪影。
　　连瑾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瑶兮一见他就很高兴，蹦跳地跑过来道：“师父！”
　　“兮儿。”连瑾问道，“这回遥剑仙居的弟子下凡，你想一起去吗？”
　　瑶兮说：“想去！”
　　但她转而又问道：“我能去吗？”
　　连瑾说：“本来是不行的，但你之前击败过师兄的四弟子，他的四弟子肯定是会下凡的，因此你也能够去。”
　　遥剑仙居以前也经常有会需要弟子下凡的天命或者任务，不过瑶兮没有修成仙身，自然没有办法和师兄师姐们一块儿出去，而后来修成仙身之后没多久，瑶兮就发觉怀孕，和师父一起跑到山海仙境去了，以至于至今都没有正经有过下凡的任务。
　　瑶兮说：“那我想去！现在情况很不好吧？只要多一个人就有可能快一点！”
　　听到瑶兮的答案，连瑾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他伸手静静地捧住了瑶兮的脸。
　　“唔？”
　　瑶兮被师父捧住脸，歪了下脑袋。
　　她望着师父漆黑的眸子，觉得他眼中有许多复杂的神色。
　　良久，连瑾仿佛才看够她的面容，然后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纸递给她，说：“这道符中有我的一道仙气，你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就将这道符撕开，我马上就会知道，然后立刻就去找你。”
　　“好。”
　　瑶兮没想到师父还为她准备过这样的东西，连忙郑重地接过。
　　师父今日话说得很少，不过瑶兮知道，这是师父同意她去了的意思。她雀跃道：“谢谢师父！”
　　连瑾其实内心很担心的，下凡除魔会有危险，他的内心更想将瑶兮安放在自己安全的羽翼之下，让她和璎璎都永远不要面临任何危险。可是他也清楚瑶兮努力随他学了这么多年剑，硬生生背下那么多枯燥无味的心法，她也是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真正使用的。
　　淮风仙君实际上亦是和瑶兮一样的意思，瑶兮留在仙居内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正是危急的时候，多一个可靠的战力说不定就能让事情结束得更快些，瑶兮如今已经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他应该放手让她像她想象中那样勇敢地飞出去。
　　于是连瑾沉思过后，便对她道：“目前我们还没有掌握那个魔君心魔逃跑的方向，故等下凡以后，我和师兄，还有六位仙居的仙君和天将会分成八路，往各处寻找魔君的踪迹。到时候……你自己务必要小心。”
　　瑶兮听得出师父话中的关切，她立即点点头道：“嗯！我知道啦。”
　　到了分别的时候，瑶兮忽然分外不舍。
　　她前所未有地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顺利解决，这样他们就能立刻重见了。
　　她道：“师父，你也要小心呀。”
　　“好。”
　　连瑾马上就回到了屋子里，他应该是跟淮风仙君说了她到时候也要一起下凡的事，瑶兮不久就看到淮风仙君抬头对窗外的自己一笑，并且投来赞许的目光。
　　事态的确十分严峻，淮风仙君和师父用最快速度拟定好了策略，回到众人面前跟大家宣布了最后的结果，瑶兮和四师兄都要各自带领一支由外门弟子组成的小队，瑶兮不由忐忑又骄傲地挺起了胸。
　　身体极糟的二师兄、小师弟还有刚入门没多久的明佑都留在剑修仙境中，于是瑶兮将璎璎交给明佑代为照顾，明佑习惯和璎璎相处，而且他那里有很多龙宫之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等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瑶兮立刻便领着她那一批外门弟子下了凡。
　　他们的职责不是搜寻魔君心魔，而是清理那些因为魔君现世而变得嚣张起来的零散邪魔。
　　魔君是凡间罪孽累积百年自然形成，不仅本身邪恶至极，同时天生有能力号令群魔，并且让那些堕落的魔修为全都大幅提升，可以说一旦有了魔君，那些本来畏惧天兵天将和散仙的小魔都会一下子感觉到力量暴增，然后在魔君的诏令下聚集起来，有组织地肆虐人间，危害极大。魔君心魔虽不是魔君，但这些能力却是一样的，甚至更为恶劣贪婪。
　　瑶兮是第一次下凡，若说全然不紧张当然不可能。她每一个步骤都跟在师兄师姐身边学过，每一个步骤都见其他人用过，可是每一个步骤都没有亲自进行过。
　　瑶兮将外门弟子们领到了他们负责的区域，运用仙术检查，很快就发现了邪魔的踪迹，其中有几个大魔。
　　她的手不觉紧了紧，但望着面前信任尊敬地望着她的外门弟子们，瑶兮清了清嗓子，学着大师姐的样子，不露怯地下令道：“所有人听令！所有弟子以一排五人为一组，各自散开清理小魔，剩下的大魔交给我来解决！”
　　瑶兮还额外叫了一组人跟她一起从旁协助，但她是内门弟子，同时又是领队，那几个大魔势必是要由她解决的！
　　瑶兮握紧她雪一般的心剑，直直地朝发现的那几个大魔的方向冲去！
　　瑶兮马上就找到了大魔，整整有三个人。
　　瑶兮不是认不出魔的特征，可是真的看到还是吓了一跳。
　　她原来以为魔估计是跟二师兄那般，人模人样只是看着比较阴险诡异，可现在一看，瑶兮才发现二师兄和这些魔比起来，那可真是叫一个仙气逼人！
　　堕魔之人全都是罪大恶极，如果将妖类比作偷偷骗骗没什么良心，那魔基本上全都是杀人狂，恶念不止是在心里想想那种，而是全部付诸了实践，方才会成魔。可是成了魔根据修为不同还会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是二师兄那种魔君，不仅强大，而且长相其实十分妖异俊美，相对比较强的大魔也能维持本身的人形，至于那些小魔，堕魔之后内心的扭曲沦丧让他们连样貌都畸形了。
　　瑶兮知道这些小魔成魔之前有一些也是人，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根本看不出人形，她甚至分不出它们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偏偏就是这些恐怖的东西，居然还能动能说话！
　　就算是那些有个人身的大魔，眼神也森冷得令人胆寒。
　　瑶兮看得手掌战栗，她甚至不敢想这些魔堕魔之前到底干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难怪妖窟的妖类都不愿意与魔有什么接触。但瑶兮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于是她硬生生咬住牙关，持剑飞身过去，带头与大魔打了起来！
　　真的见到邪魔，真的和这些魔打了起来，瑶兮才发现她以前真的被师父保护得很好，师父是不想让她面对这些的。
　　大魔招招狠辣，更何况他们还有三人，瑶兮又没有经验，吃了好几个闷亏。
　　好在她马上适应起来，并且逐渐掌握了实战的诀窍，手中握剑，利落地斩了回去！
　　往瑶兮这个方向经过、过来寻找魔君踪迹的天兵天将从空中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瑶兮从被压着打到逐渐适应的瞬间。
　　其中一个天兵下意识地道：“那下面好像是遥剑仙居的弟子！为首的那个女弟子正和三个大魔打呢！”
　　大魔也是寻找魔君的重要线索，于是天将抬目看了过去，顿了一下，问：“那是谁？遥剑仙居的……莫不是齐华仙子？”
　　天兵天将都与齐华合作过，见过齐华，但看身形好像不像。
　　天将说：“好像是个没见过的女弟子，可她看上去身手修为很不错啊！应当是前途无量很受看重的弟子，可是我们以前怎么从不知道遥剑仙居还有这么一号弟子？”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找到破绽、腾跃而起！一个旋身用剑风将三个大魔全都击飞！
　　只见她腾空而起，衣裙和长发在空中旋散，这周围全是魔原本阴森，但她用仙气一震，仙风散开，顿时像是一朵明花从夜色正中骤然开放！
　　瑶兮习剑一百多年，用剑的动作极为漂亮，天兵天将此时看到她的脸，顿时都惊了一下！
　　好漂亮！可是真的没有见过！
　　遥剑仙居出过许多赫赫有名的剑修，有优秀的弟子都会到处引荐，可淮风仙君怎么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门下还有这么一个出色醒目的弟子？
　　瑶兮清理完三个大魔，见这里已经没事，忙要跑去别处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天将见她要走，赶紧出声拦住她道：“仙子留步！你是遥剑仙居的弟子？不知具体是哪一位？”
　　瑶兮被天将叫住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天上还有人，她看了看自己刚刚处理掉三个大魔的地方，前所未有地自豪，于是骄傲地回答道：“我是遥剑仙居，淮瑾仙君门下首席大弟子瑶兮！”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给师父长脸！【欢快蹦跶】
　　璎璎：呜嘤呜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跟着蹦跶】


第一百零八章
　　瑶兮以前没有仙身, 修为是整个仙居里面最弱的，虽然是内门弟子, 但以修炼为先，自然没有机会和其他师兄师姐一样被介绍给天将和其他仙居, 因此这些只是偶尔来仙居或者偶尔有来往的神仙们都没有见过她, 自然认不出来。
　　天将天兵们听到淮瑾仙君的名号都有错愕。
　　淮瑾仙君的仙号当然如雷贯耳，他的修为剑术和他性子清傲的名声一样响亮，原来是淮瑾仙君的弟子，难怪气质姿态都如此出众。
　　天将惊讶道：“没想到竟是淮瑾仙君的弟子！真是年轻出色。”
　　“将军过奖。”
　　过了这么长时间，跟师父修炼了一百多年, 瑶兮终于有底气名正言顺地说出自己是师父的首席大弟子来, 哪怕其实没有记名, 瑶兮心里也是很开心的。
　　她主动跟天将道：“这边从往南两千里到这里为止的魔邪我们都扫过了，没有魔君的踪迹, 将军们若是要寻魔君，不如继续往北走, 那里魔气也很重，可能会有大魔的踪迹。”
　　天将闻言顿了一下。
　　其实这些事他们自己花些时间也可以能清楚，但是瑶兮主动说出来, 的确节约了他们不少功夫。
　　天将一拱手道：“好，多谢仙子。”
　　“不客气。”
　　瑶兮与天将们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就此道别。
　　瑶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往别处清理散魔的弟子们全部归来，清点了人数, 便重新拿出了地图来看。
　　仙居给的地图上标注了不同仙居去往的方向还有内门弟子们分别负责的区域，瑶兮这会儿才发现大师姐负责的位置原来就在她旁边，师父去的方向离得也不远，大约还是考虑到她第一回 以仙的身份下凡，这样方便照顾她。
　　现在清理散魔的速度是越快越好的，瑶兮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她思索片刻，便做出判断道：“你们留下五人守住这块区域，若是有小魔闯进来就清理掉，剩下的人往别的方向进行协助。我到旁边去帮大师姐，看看她那里还有没有未斩除的大魔！”
　　大师姐负责的区域比她负责的地方大多了，忙不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经过刚刚一役，外门弟子们已经十分信任瑶兮的判断，收起在师门中伺机撸她时的宠爱之心，纷纷称是，然后快速散开。
　　瑶兮等外门弟子们各自行动以后，马上往大师姐所在的方向飞去！
　　现在正是魔君现世的危机关头，人间到处都很阴冷。明明季节已经快要入夏，可是天气阴沉得厉害，温度带着刻骨的凉意，有天无日，瑶兮看到路上有砍柴人在山路上不断搂淡薄的衣衫，若是他们刚才没有清理这附近的邪魔，这人恐怕已被魔物缠上吞噬了血肉气息，化作邪魔带着血腥气的修为。
　　可是瑶兮一进师姐负责的区域，立即就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她哆嗦了一下。
　　瑶兮被这刺骨的冷意吓了一跳，师姐下凡比她要早，修为更是要高，想必大魔小魔都已经清理不少，照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冷，可是现在不止不见天日，周围也冷得惊人，瑶兮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不仅没有魔，也没有一丁点活物，空气安静得诡异。
　　她一步一步地往里走，可是越往里走越暗，到后面几乎已经没有一点光亮。
　　“小师姐……！小师姐！”
　　走着走着，忽然，瑶兮听到闷闷的呼喊声。她着急地往四周望去，可是周围实在太暗，她半天没有找到方向。
　　“小师姐，这里！”
　　那个声音继续呼喊道。
　　瑶兮努力顺着方向寻找，可是等她找到位置的时候，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了一下。
　　原本应该是密林的地方，树木草丛居然全都凭空消失了！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湖，也不知是因为周围漆黑无光还是湖水本身如此，湖面黑得像是无边夜幕的天空，可是其中也没有星星明月，就是幽深的一片，深不见底。
　　从漆黑的湖面外，能够看到湖里倒映着一座气派的宫宇。宫宇有数座恢弘大殿，高台耸立，仿佛直指地底，宛如水中天宫。
　　遥剑仙居的外门弟子们全都被困在湖边，被巨大的金色屏障罩着，看上去出不来，声音也闷得厉害，光是将瑶兮叫过来就已经极为吃力。
　　瑶兮大惊失色，道：“你们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见瑶兮过来，也没管她问的是什么，马上就费力解释道：“小师姐，我们随着大师姐离开仙境，本来是因这个地方群魔聚集又有许多凡人灵兽居住，想要尽快将魔物斩除的，起初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就变成这样了！面前就出现了那个大湖，湖里还有一座宫殿！我们好像看到魔君了，他一来就扑向大师姐！大师姐与他缠斗，打斗间被拽到那个湖里去了！”
　　瑶兮一边听他们解释，一边马上上前试图解开困住他们的金罩子，可是以她的修为却解不开，急问：“这么说来，你们是被魔君困住的吗？”
　　“不。”
　　出乎瑶兮意料的是，那弟子却顿了一下，回答道：“我们是被大师姐困住的。”
　　“诶？”
　　那弟子道：“我们本来立刻就想过去救她，可是大师姐却将我们困在了这里！被这个罩子困住，我们也没办法给仙君传信了。小师姐，大师姐她被拖进湖里，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辛苦修炼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修为连该有的一半都没有！’”
　　“‘难不成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难不成这就是你的抱负？！’”
　　“‘被困在方寸之地，受人桎梏，连想要的女人都搞不到手！’”
　　电光石火之间，瑶兮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大师姐告诉过她的她那天晚上在二师兄院里听到的话。
　　二师兄喜欢的人是大师姐。
　　心魔本身是从二师兄身上分出来的，它很多地方都和二师兄一样，包括号令群魔的能力、性格还有想法等等……
　　结合外门弟子们说的这个大湖突然出现在这里，瑶兮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非常不好的预感，可就在这个时候，瑶兮隐约听到湖底仿佛有打斗声，其中还伴杂着大师姐的声音。
　　此时已来不及多想，瑶兮急道：“我过去看看——”
　　但她在冲进去之前脚步又定了一瞬，想了想，忙从袖中取出师父给她的那张符纸撕破，同时用能反应位置的信笺给最近的天兵天将传信，提起剑往里冲去，一口气跃入水下！
　　瑶兮用仙气护住自己，眼看着水波漫过头顶，可是到了水下，却发现别有洞天。
　　她站在了之前在湖外看到的那座宫殿中，瑶兮迅速而警惕地往里闯了几步，没走多久，就看到大师姐正独自一人对抗强大的对手。
　　瑶兮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大师姐持剑狂舞，而另外一个男子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站在中间，任凭大师姐拼命从四面八方与他周旋，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大师姐的衣衫已经红透，而那个男子身上没有一点伤口。
　　那个男子生了一张二师兄的脸，只是他看起来更为阴森，面色白得像纸，眼中泛着猩色，而身边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魔气，像一团可怖的黑雾。
　　那个男子悠哉地轻笑道：“你何必将那些小家伙都关在外面，放他们进来一起来，不是更有胜算吗？”
　　大师姐明显对抗男子极为吃力，但她的眼神却极为清澈。
　　她坚定地道：“我是大师姐，必须保护师弟师妹。他们修炼还浅，年龄还那么小，根本不是足以对抗魔君的修为，若是放他们进来，要不了两招，就会死的。”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考虑旁人？”
　　男子轻视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大师姐拖着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腾空而起，瞬间起剑，顿时仙力暴起！
　　瑶兮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大师姐最擅长的一式剑招，名叫流水飞花，难度相当之高，一个剑式总共要借仙气在空中旋转数百圈之多，只要有杀心，每一圈每一剑致命！整个仙居所有同辈的弟子里，只有大师姐会用，故而平时与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修炼，大师姐自然只用于演示，从来不在比试时使用，瑶兮还是第一次见她用这一招进行实战。
　　大师姐在危急之中，用得远比在仙界更漂亮！
　　那个魔君心魔的魔气在这一招下也难以支撑，他看上去明显烦躁了起来。
　　那心魔冷笑一声道：“你难不成是想独自支撑到其他仙君或者天将过来？”
　　他说：“你知道吗？我和那个信了神仙的话被教成懦夫的废物完全不同——我一点都不介意女人是不是死人。”
　　话音刚落，那心魔居然也拔出一把黑漆漆的心剑，直直朝大师姐砍过来！
　　大师姐剑式施展到一半，极难躲避，准备要避已经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匆匆往旁边一闪，然而下一刻，黑剑带出满是杀意的剑风直直砍下，血光四溅！
　　瑶兮从看到他们就疯狂地在往他们两人的方向冲，可是奈何距离实在太远，他们这几句话的功夫其实极快，下一瞬，瑶兮眼睁睁看着大师姐用剑的右臂被齐肩斩断！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大师姐！”
　　瑶兮的瞳孔猛地收缩，大叫出声！
　　大师姐跌落在地上，心剑落地发出铿锵一声，她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跪在地上，好像对刚刚发生的事也感到茫然。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空荡荡的手臂处，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袖子连带着手臂空了，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血洞。
　　她的眼神有一刹那显得十分绝望和悲伤。
　　大师姐是整个仙居同辈的弟子里修为最好的，她最专注于修剑，天资也极佳，淮风仙君在她年少时一眼便看重她，其他弟子休息玩闹的时候，大师姐永远在安静地练剑。
　　不过瑶兮还来不及捕捉那到底是什么感情，大师姐已经听到了瑶兮的声音，发现她过来了，急忙大吼道：“小师妹，别过来！！快出去！！！”
　　大师姐这句话说得迟了，瑶兮已经冲到心魔身后，横起雪剑劈了过去！
　　心魔分明早已察觉瑶兮飞来，反手一击，将她打了出去！
　　瑶兮立刻吐出一口血！
　　心魔没管瑶兮，继续回头盯着大师姐道：“这种情形，你竟然还有空管别人？”
　　大师姐明显已经不行了，但她看到瑶兮，又倔强地用左手拿起落在地上的剑，目色深沉地坚持而固执道：“我是大师姐，必须保护师弟师妹。”
　　说着，大师姐持剑向魔君冲过去！
　　瑶兮被大师姐震住。
　　不过她的内心也有一瞬间的摇晃。
　　大师姐这么拼命保护他们，多少有一些是因为身为首席大弟子的责任感，可若是她没了手臂，日后还能当首席大弟子吗？
　　瑶兮一想这个就极其很难过，可她现在没有难过的时间，大师姐已经舍身在与魔君打斗了，瑶兮忍着身上的剧痛，亦跟着站了起来，朝心魔冲去！
　　大师姐不知道仙君和天将什么时候会来，可是瑶兮是知道的。
　　她现在没法对大师姐说这么多话，也怕被魔君听见，可她在进来之前已经撕了师父给的纸符，还给天将传了信，师父应该会比天将来得快，以他的速度，到这里来大概需要花一炷香的功夫。
　　她进来的时候，大师姐已经独自撑了很久了，现在她们只要再坚持撑一会儿，师父就会来了。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师父就会来了……
　　瑶兮咬着牙，奋力坚持。
　　这个魔君明明长着二师兄的脸，却非常不好对付。
　　瑶兮发觉他与其说是漫无目的地对付她们，倒不如说是专门在折磨大师姐。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大师姐身上，只在想要激怒她的时候重击瑶兮，即使瑶兮使劲冲过去想要保护大师姐，也会被魔君强行赶跑，但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拖延时间。
　　瑶兮竭力想从他身上找到破绽。
　　二师兄说得没错，魔君哪怕只有几百年的修为，也强得异常恐怖。
　　瑶兮起先还能大致估算时间，到后来已完全有心无力，她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战局之上。
　　这一场远比同时对付三个大魔的难度要大。
　　大师姐的血洒了一地，她看上去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连心剑都拿不稳，瑶兮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
　　瑶兮极其担心大师姐的身体状况，她一定是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使劲将魔君引离瑶兮的大师姐忽然不要命地冲到瑶兮身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身体掩护住她。
　　然后瑶兮听到师姐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字：“跑！”
　　下一瞬，大师姐的仙力迎面扑来！这么强的仙气就像海潮一般涌上来，瑶兮准备不及，瞬间被师姐的仙气冲出百尺远！
　　然后，她就看见大师姐转身面向魔君，再一次持剑腾起，用左手使出了流水飞花！
　　这一定是大师姐最后的力气了。
　　瑶兮看到魔君冷笑着举起了剑。
　　这一招对他肯定是有用的，上一回大师姐对他用的时候，他就对大师姐起了杀心。
　　在这个电光石火的瞬间，瑶兮脑海里想了很多事。
　　她想到了师父和璎璎，璎璎还这么小，离开仙居的时候，璎璎虽然很不舍，但还是乖乖地留在明佑那里对她挥尾巴道别，她还在等她回家。她最喜欢躲在她尾巴里打滚了，还会开心地呜嘤呜嘤叫。还有师父，师父一定会很伤心的。
　　她要是现在不回去，大师姐必死无疑。
　　可是如果冲回去的话，她和大师姐可能都回不去仙居了。
　　然而一瞬间的时间比瑶兮想象中更短，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还不等瑶兮真正做出判断，她的身体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杀了回去！
　　瑶兮举起了剑！
　　她一直在观察魔君的破绽，现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师姐身上，瑶兮看到了那个破绽的地方。
　　瑶兮是九尾狐，天生敏捷，但她从未向此时冲得那么快过，然后来不及再斟酌，使出全力劈了下去！
　　“啊！”
　　锋利的剑一举挡开魔君劈向师姐的剑，并且劈开他的胸口，黑色的血喷出来。
　　瑶兮连忙抱住使完剑招已经倒在地上的大师姐躲向别处。
　　她看向魔君，只见他的胸口裂了一个大口子，漆黑的血伴着魔气不断涌出来，魔君看到自己受伤也呆滞了片刻，好像丝毫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在场最弱的人打伤，更无法理解瑶兮这种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竟然还折回来的行为。
　　瑶兮看到魔君受伤心情有一瞬间的上扬，可她还来不及高兴，就绝望地看到魔君胸口的伤势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
　　魔君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初，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几乎称得上狰狞。
　　“你们都是疯子吗？”
　　他这样说道，同时背后的黑气疯狂增长，一下子就多到了恐怖的地步。
　　他好像没有多说话的意思，伴随着黑气瞬间向她们扑过来，从瑶兮的视角来看，他简直像是刹那间闪现到了她们跟前！
　　大师姐看到瑶兮冲过来也会吃惊，可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只能从眼神中她其实是不赞同瑶兮这样做的，即便心中存了许多感动。
　　瑶兮在整个打斗的过程中也受了很多伤，也浑身都是血，已经没有反抗之力，她抱紧了大师姐，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
　　“啊！！”
　　瑶兮感到眼前白光一闪，预感而来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取之以待的却是魔君的惨叫。
　　瑶兮睁开眼，看到师父不知何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她们身边，他一手执剑，脸色寒如冰霜，整个人宛如千里冰封，凝满霜雪。


第一百零九章
　　饶是瑶兮早已习惯了师父的冷淡, 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恐怖的表情。
　　师父的眼中满是冷色，手中的剑凄凄发寒，他仿佛是一把从雪峰冰水中走出来的一把出鞘的冷剑, 浑身的寒意明显比平时更重，看上去锋利得厉害。
　　他只一剑就劈散了心魔，刚刚那一剑用得堪称简单华丽, 可是显然相当急躁, 地面上他硬生生劈开一道百丈长的剑痕, 波及冲出的剑气也在周围留下深刻的痕迹。
　　连瑾一将魔君心魔斩碎，马上就俯下身来, 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仙药, 倒出两颗来, 给瑶兮和齐华一人一颗服下, 用仙气给她们止血。
　　“师父……”
　　瑶兮服下药后, 终于感到身上重新有了一点点气力，虽然从头到脚还是全都好痛。
　　连瑾用力抿住了唇, 他的眼神冷锐至极, 小心地将瑶兮搂在怀里, 制止她道：“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
　　说着, 他脸色虽没有任何好转, 但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瑶兮总算安心下来, 窝到他胸口。
　　连瑾望向周围，这个交战之地的场面可谓触目惊心，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血, 瑶兮和齐华两个人都奄奄一息，齐华断了一臂，瑶兮身上的伤多到他看一眼就觉得心痛至极，光是看就能知道她们经历了多么艰难的一战。
　　大师姐也被连瑾安放在了比较舒服的地方，她伤势极重，身上的血只怕大半都流干了。她休息了一会儿，总算也有了一丝气息，目光看向瑶兮和淮瑾仙君，感激地吐气道：“多谢……师妹……还有，仙君……”
　　淮瑾仙君冷眸看了她一眼，停顿片刻，等将两人的伤大致处理好以后，连瑾将刚刚劈散的魔君心魔留下来的一团魔气取了过来，放到大师姐面前。
　　连瑾道：“这个是魔君的魔心，忘初在铸身修炼的过程中这个东西应该已经自然消散了，没想到他的心魔倒是生了一颗。”
　　他说：“你不是希望忘初完全释怀他的出身来路吗？你一个人对抗忘初的魔君心魔这么长时间，这颗魔心，就由你亲自来终结吧。”
　　大师姐气若游丝，身体还很疲倦，但她看到这团魔心怔了怔，旋即明白了仙君的好意，道：“多谢仙君……”
　　连瑾道：“不必，我该谢你。你做得非常好，还护住了兮儿。”
　　连瑾将魔心推到大师姐方便的地方，大师姐用左手执起剑，一剑刺穿魔心，斩灭了二师兄心魔的最后一丝气息，让它随之消散。
　　只是心魔消散以后，大师姐放下剑，不可避免地将视线落在自己空了的右手臂上，眼神中露出难解的伤色。
　　连瑾观察到了大师姐的神情。
　　他能猜到她的想法，顿了顿，安慰一般冷淡地提点道：“心剑从心，何必用手？”
　　大师姐起先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但过了一会儿，她黯淡的眸子像是领悟了什么一般渐渐亮了起来。
　　大师姐的悟性在一众弟子一向是很好的，连瑾见大师姐有所明白，便不再多言，继续替她们疗伤。
　　她们俩的伤势都不是那么容易能完全治好的，连瑾虽多年练剑，身上带着药，也熟练应急方式，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医仙，瑶兮和齐华两人伤势又太重，连瑾大约处理了一炷香的功夫，另外的天兵天将才带着其他一大批遥剑仙居的弟子们匆匆赶到。
　　湖外那些被大师姐困住的弟子，连瑾赶来救人的时候来不及放他们，这会儿也被天兵天将放出来了。他们活生生在外面被关了一个时辰，大师姐小师姐都被困在湖中生死未卜，所有人都急得要命，忙跟着天兵天将们冲进来。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闯入湖境中，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呆了。
　　大师姐缺了一条手臂，瑶兮遍体鳞伤，两人都倒在血泊中，周围的鲜血显示着这里经历过多么惨烈的一战。在淮瑾仙君到来之前，大师姐和小师姐都赌上了性命。
　　那天将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淮瑾仙君！”
　　连瑾还未将瑶兮和齐华两人的伤势处理好，看到天兵天将来了倒是顿了一下，说：“你们可有医仙？”
　　“有、有的！”
　　那天将立即回过神，赶忙回头让天兵去请他们人员里的医仙过来。
　　连瑾看向他们，又道：“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说到这个，天将欣赏地一笑，说：“我们不是收到仙君的消息才来的，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接到了仙君的首席大弟子提供的线索，正在往这里赶了！赶来的中途才接到仙君信的。”
　　连瑾的确是斩除了魔君心魔，又给瑶兮和齐华做了紧急止血之后，才迅速通知各方的仙君魔君已经解决，让他们尽快派医仙过来救受伤的弟子。因此他听到瑶兮原来之前就以防万一周全地叫了最近的天将，天将还称呼瑶兮为他的首席大弟子，连瑾不由愣了一下。
　　但这个时候医仙已经匆匆跑上来给两个仙子诊治，遥剑仙居的外门弟子们有不少都担心地围上去协助医仙给两个师姐疗伤，有不少人已经在照顾大师姐，于是连瑾也赶忙上前去，将瑶兮护在自己怀中。
　　医仙细细地帮瑶兮和齐华看了伤口。
　　过了一会儿，医仙便主动过来对连瑾道：“两位仙子受伤太重，在这里无法帮她们完全疗伤，必须尽快带她们回仙界，而且需要很多珍贵的仙草。今日真是多亏有淮瑾仙君在场，及时用仙气护住她们二人的真元，不然两位仙子只怕未必挨得住！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仙子们送回仙界吧！”
　　“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连瑾向医仙道谢。
　　“仙君，我来帮忙送师姐吧！”
　　“我也来帮忙！”
　　不等连瑾出声安排，外门弟子已经急匆匆地自己忙了起来，不久就找到了合适的仙器，将大师姐抬到上面，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送她。
　　连瑾自己则将瑶兮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手臂一动，极为珍护地将瑶兮抱了起来。其他想要上来帮忙的天兵和仙居弟子们见淮瑾仙君亲自行事，而且神情颇为固执，便不再上前，默默退了回去。
　　天将对淮瑾仙君，还有坚持了许久的齐华仙子和瑶兮敬重地行了一礼，方才愧疚道：“愿仙君和仙子归途顺利。魔君虽死，但凡间还有趁势出来作乱的大小邪魔，我等还必须出去清理剩下的邪魔，不能护送仙君与仙子，还请仙君见谅。”
　　连瑾颔首道：“无妨。”
　　这时，天将又将目光转向了被淮瑾仙君稳抱在怀中的瑶兮，忍不住当着淮瑾仙君的面露出赞赏的神色来，夸奖道：“说来，仙君的这位首席大弟子瑶兮仙子，真是年轻有为，我之前在别处见到她，便觉得她剑术学得极好，修为亦很不错，难得遇事冷静，没想到她还能在修为悬殊的魔君这里坚持这么久。”
　　“多谢夸奖。”
　　连瑾闻言略一颔首，只是顿了顿，他又郑重地对天将解释道：“兮儿虽随我学剑但未记名字，她的确是首席弟子，不过主要是我的夫人。”
　　淮瑾仙君话一出口，天将的表情便呆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淮瑾仙君竟然成了婚，而且没想到就是之前见过的瑶兮仙子。
　　可是淮瑾仙君的神色跟平时一般冷静从容，冰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其实不止是天将，就连遥剑仙居的弟子们脸上都有吃惊的神色。
　　他们虽然早就听到了瑶兮师姐刚回仙居那日不小心对淮瑾仙君唤出的“夫君”二字，这段时间以来仙君和师姐的关系也很是暧昧，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清清楚楚的从淮瑾仙君口中听到他说出“夫人”这两个字。
　　有一种奇异的既真实，又迷幻的感觉。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淮瑾仙君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他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紧紧地抱着瑶兮，便往湖境外走。
　　天将们在身后匆匆向他们行礼道别。
　　这么一会儿功夫，外门弟子们已经想办法从附近弄来了仙车，大师姐和瑶兮马上都被放到了仙车上。
　　连瑾始终护着瑶兮，大师姐也有两个细心的女弟子陪着。连瑾看着瑶兮苍白的面容，他的嘴唇抿得死紧，心痛如绞。
　　瑶兮其实还有一点点力气说话的，她很弱很弱地拽了拽师父的衣角，唤道：“师父，我好累。”
　　“再忍一忍。”
　　连瑾抱着她，目光中满是心碎，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
　　“再等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瑶兮信赖地依偎进他怀里，揪着师父的衣角不放手。
　　仙车是淮瑾仙君亲自用仙气推动的，在云中移动的速度极快，果然比远比平时更快到了仙居。
　　遥剑仙居留守的弟子和医仙早已提前收到了消息，早早守在仙居门口准备接他们，因此才一到仙居，外面已是守候了一大片弟子。
　　大师姐先在几个弟子的努力下被从马车中搬出来。
　　大师姐才一出现，就见二师兄发疯一般地从人群冲了出来，直直扑向她，撕心裂肺地大叫道：“齐华！！”
　

第一百一十章
　　仙居中的所有弟子看到大师姐, 全部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大师姐的右手连同手臂整段没了，衣衫上全是血色，面色惨白得仿佛已经没有生机。
　　大师姐数百年来都是大家的主心骨, 都是所有弟子向往的明光，大家脑海中都是她不分昼夜在仙居中练剑的样子，何曾见过她如此无力狼狈的模样？
　　一时间, 四下皆是静默。
　　二师兄失了心一般挥开阻拦他接近齐华的人, 笔直地一口气冲到大师姐身边, 一把握住大师姐的左手，近乎惊慌地大声喊道：“齐华,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会被伤成这样？！齐华, 齐华！”
　　二师兄瞠目欲裂, 咆哮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看上去简直像是马上就要癫狂一般, 表情惊恐得可怕。
　　他是真的快要疯了，他绝没有想到齐华外出才这么一段时间的功夫, 竟然就变成这个样子回来了。
　　大师姐此时极度虚弱, 不过她听到二师兄的声音, 还是睁开了眼睛, 向他望来。
　　她看到忘初的样子, 愣了愣神。
　　大家都知道大师姐会断去一臂肯定是因为那个魔君心魔, 然而碍于考虑到二师兄的感情，还有二师兄这个疯狂的样子，谁都没有吭声。
　　其他弟子想要制止二师兄的举动, 将大师姐立刻送到医仙那里去，可是大师姐却在这时支持着阻止了他们，转而转而反握住忘初的手，打开已经转成铅色的嘴唇，郑重而耐心地开口道：“师弟，你听我一言……”
　　二师兄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齐华有多虚弱，慌乱地道：“不要说话了，你不要再说话了！快好好休息！”
　　大师姐继续说：“我此番受伤虽然是因为心魔，这件事瞒不过你，但你务必不要因此自责。我身为仙门弟子，被师父教养长大，维护人间斩邪除魔本就是我的职责，为此受伤在所难免。只是我希望你日后能够好好修炼，不要再自暴自弃。我希望你明白，唯有日复一日、日积月累地努力，等到抉择关头，命运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再说话了——”
　　二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哭了出来，他的面容十分悲戚难受，几乎要痛苦地跪在地上，一边恳求，一边拼命帮着其他弟子将齐华往有医仙在的地方移动。
　　他哀求道：“只要你不要有事，我什么都听你的。”
　　二师兄其实自己才在经历灵魂撕扯、被心魔强行破体而出的重创后没有多久，身体根本没有恢复过来，连站起来都很吃力，可是此时，他仿佛是不要命了一般。
　　大师姐尽量弯起嘴角，欣慰地笑了一下，说：“我信你。”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大师姐迅速地被带回了她的自己住处，近十个医仙一同赶着鱼贯而入，房门被关上，窗帘被拉紧，里面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等所有医仙都进去后，忘初呆呆地在门外站了很久，模样魂不守舍。
　　过了许久，他好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渐渐抬起头，稍微动了一下。
　　他猛地冲回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冲到书架前一阵急躁地翻找，几乎将书架上所有书全都扫到了地上，这才找到一本。
　　忘初这些年来没什么事儿便在炼丹，倒也算搜罗了许多仙界旁门奇术的书籍。
　　他急促地将书就地摊在地上，狂翻了几页，细细之后，这才又冲回大师姐的院子里。
　　正巧有里面的医仙从屋中出来取药换水，从门前经过时，忘初一把抓住了他！
　　忘初咬紧牙关固执地说：“我有办法重铸她的手。”
　　“诶？”
　　年纪颇为年迈的医仙愣在原地。
　　但他也不多解释，继续道：“你们照顾好她，等我几日，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还不等那医仙反应，二师兄已经极快地反身冲了出去！没有多久便消失在医仙面前。
　　……
　　大师姐和二师兄这里闹成一团的时候，另一边，连瑾也不敢有任何耽搁，径直将瑶兮抱回了他们两人的屋内。
　　他的面色铁青，连其他上来帮忙都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霜寒之意，简直如同靠得太近马上就会被冻住一般。
　　瑶兮的伤不及独自与魔君对抗了半个多时辰的大师姐那么重，但她同样伤及性命，看上去狼狈极了。
　　遥剑仙居的弟子们接到消息后，立即就做了各种准备，他们几乎将整个剑修仙境所有的医仙都叫到了仙居里来，大部分去照顾大师姐之后，仍然有五个医仙专门围着瑶兮转。
　　他们忙前忙后，迅速帮瑶兮包扎好了所有可怖密集的皮外伤，用仙术帮她疏离气息、巩固元气。连瑾始终留在她身边不肯离去，握着她的手心，遇到能够搭上手的地方就帮医仙一同治疗瑶兮。
　　瑶兮奔波一路，浑身是伤，此时正如她所说，已经又困又痛，弱得瞧着可怜。
　　“瑶兮仙子伤及五脏六腑，不止要包扎外伤，内伤亦必须好好治疗。遥剑仙居天材地宝应有尽有，有仙子对症的好几种仙丹，只是仙子必须要好好卧床休养调息一段日子。”
　　等将瑶兮身上的外伤大致治疗完全以后，其中一名医仙仔细地对淮瑾仙君交代道。
　　他一边说，一边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丹递给仙君，说：“这是九重天上药仙娘娘亲自炼制的仙丹，最是合适治疗瑶兮仙子的伤势，吃下去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昏睡，但治愈内伤的同时，也能够促进外伤复原。但瑶兮仙子毕竟伤势太重，即便是吃下仙丹之后，也要好生修养很长时间，在此期间，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连瑾感激地应下，道谢之后，便将仙丹倒出来给瑶兮。
　　瑶兮乖乖地接过来吃药，但她大约是受伤太严重了，本身也已经筋疲力尽，手举得颤颤巍巍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吃到嘴里。
　　连瑾看不下去了，索性将仙丹拿了回来，自己含入口中，也未在这种心急如焚的时候在意旁人的眼光，直接扣住瑶兮的后脑，以口对口喂了下去！
　　淮瑾仙君自己十分淡定，可是他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将旁边原本毫无准备的医仙们瞬间全都吓了一跳！
　　医仙们本来是准备再检查一下瑶兮的状况，交代完该交代的地方就离开的，这下却全都傻住了。
　　医仙给的仙丹入口即化，连瑾十分小心地用仙气保住，将它原样送入瑶兮口中。瑶兮轻轻舔了一下，吃进了仙丹，微苦清淡的甜味迅速顺着喉咙化开，她揪着师父的袖子，依偎到他胸口。
　　连瑾轻轻松开了她，但还是将她守护在胸前。
　　他对医仙道：“好了，兮儿吃进去了。”
　　“啊、嗯。”
　　医仙们方才回过神来，错愕地回复。
　　“瑶兮仙子应该一会儿就会有困意，接下来先让她睡觉就好。我们就先告辞了。”
　　医仙们对连瑾行了一礼，匆匆退场离开。
　　等医仙们走了以后，屋内又只剩下连瑾和瑶兮两人。
　　连瑾微蹙着眉头，半抱着她，让瑶兮靠在他身上，擦拭她额间不停渗出的汗珠。
　　瑶兮现在还没有睡着，面色病态得毫无血色，呼吸很缓慢。这个时候，连瑾感到瑶兮轻轻地扯了扯他，轻声唤了他一声，道：“师父，之前是我自己将首席大弟子的事情告诉天将的。”
　　连瑾应道：“我知道了。”
　　瑶兮担心地问道：“师父，我有没有给你丢脸呀？”
　　连瑾心脏抽痛了起来。
　　他俯下身，温柔地在她耳边回答道：“没有。”
　　他说：“我骄傲极了。”
　　瑶兮的神态明显开心了起来，她欢喜地蹭了蹭师父的胸口，这才安稳地靠在他身前。
　　仙丹的药效逐渐起作用了。
　　连瑾感觉到瑶兮在他胸口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气息依然虚弱，可是人仿佛安稳了起来，不久就沉沉地睡着了。
　　连瑾低头看她，只见瑶兮的睫毛如蝉翼似的浓密修长，她的伤口和身上沾上的血迹都在女弟子和医仙们帮助之下清洗干净了，并且换上了简单舒适的里衣，此时她靠在他胸前，睡得十分安稳。
　　连瑾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轻柔地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平躺睡在床榻上。
　　他陪伴着瑶兮许久，直到察觉到屋外有人，才重新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屋外。
　　连瑾一走出屋子，就看见明佑抱着小小的璎璎站在门口，眼神有一点忐忑。
　　明佑唤道：“师父。”
　　璎璎之前无助地被明佑抱在怀里，她的小耳朵垂着，神态也相当低落，此刻一见到爹爹就忍不住了，慌张着急地拼命朝他扑腾，道：“呜嘤！”
　　连瑾在送消息回遥剑仙居时就专门嘱咐过，不要让明佑和璎璎两个年纪小立刻过来，尤其不能让璎璎看到娘亲受伤那么惨烈的样子，不过他们还是在处理好后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
　　明佑自己本身也还算是小孩子，哪怕他素来沉稳早慧，遇到这么大的事，显然还是有些慌了神。
　　他不安地对连瑾道：“师父，璎璎从刚才就一直很担心，所以我们想来问问师姐的状况，不知能不能看看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呜呜！”
　　璎璎垂着耳朵在明佑胸前担心地叫唤了一声，像是应证他说的话。
　　连瑾沉默下来。
　　瑶兮到底经过极其惨烈的一战, 哪怕已经洗过伤口、换了衣衫, 身上多少还有血气, 而且她浑身上过药、面白如纸, 连瑾怕璎璎看到这样的娘亲会更难过。
　　再说，瑶兮好不容易睡着了, 他觉得最好还是先不要过去打扰。
　　璎璎还在委屈地唤他：“爹爹。”
　　她可怜巴巴地低头说：“我好想娘亲嗷。”
　　连瑾回过神来，他顿了顿, 将璎璎从明佑那里接到怀中, 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凝视着她。
　　璎璎注视着爹爹的眼睛。
　　爹爹的目光一向不如娘来得温柔, 他的眸子像化不尽冰霜的寒夜, 安静，深邃，有一种带着凉意的专注的意味。
　　连瑾说道：“娘亲已经睡了，她现在很需要在没有其他人的环境下休息，璎璎听话, 你先跟着哥哥住在对面好不好？你娘她没事, 只是很累，我最近也必须时刻守在她身边，可能没办法分神照顾你。”
　　璎璎听到这样的话很失望，她担忧地把小爪子搭在爹爹身上，十分害怕地问：“娘亲真的没事吗？”
　　连瑾回答：“真的没事，只是要休息几日。”
　　他问：“所以你先住在明佑哥哥那里好不好？明佑那里的人也能照顾你。”
　　璎璎和爹爹对视了很久, 璎璎能从语气里听出来，爹爹对她比平时要耐心愧疚，过了良久，她终于难过地点了下头。
　　璎璎问：“爹爹，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娘呀？”
　　连瑾答：“稍微过几日，等你娘精神好一些，就带你进去看望娘亲。”
　　“嗷！”
　　璎璎听到爹这么说，耳朵总算有点竖了起来，但毕竟还没有真的见到娘，她看上去还是颇为紧张。
　　连瑾和璎璎交代完，又转向明佑道：“明佑，这几日就劳你看顾璎璎。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恐怕没有余力继续教你习剑，你便自己在外院和其他弟子一起听课吧，若是璎璎想要跟着你，你便带上她一起，我会提前告知其他先生和弟子，让仙居里的人帮你一道照看璎璎。”
　　明佑连忙俯首应道：“是。”
　　现在除了淮瑾仙君、瑶兮和大师姐以外，淮风仙君和其他内门弟子，以及一大半外门弟子，都还在凡间清理趁着魔君作乱被引出来的大小邪魔，留在仙居里的人很少，明佑满心都是大师姐和瑶兮师姐的伤势还有凡间的状况，的确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练剑。
　　不止是他，仙居中的其他人也是如此。留在仙居内的先生都是不善战、能教些杂学的，最近外院的课都明显少了很多。
　　明佑到底比璎璎大一些，是比较知事的，他隐约听到瑶兮师姐是和大师姐一起扛下了魔君才会受伤的事，再看医仙们来来往往神情凝重的情形，猜到瑶兮师姐恐怕受的伤很重，是要养很长一阵子的，即使在她苏醒以后，淮瑾仙君还得费心照顾她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璎璎，再经常带璎璎过来给师父和师姐看看，让师父和瑶兮师姐没有后顾之忧，还能见到璎璎。
　　于是明佑郑重地一行礼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将璎璎妹妹照顾好的。”
　　……
　　同一时间，忘初跟给大师姐治伤的年迈医仙说了他有办法铸手的话以后，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一般，踉踉跄跄地便往仙居外冲。
　　如今是非常时期，虽说多亏淮瑾仙君、大师姐和瑶兮师姐，那个魔君心魔跑出去没多久就给逮到了，可是凡间没有那么容易恢复，还是乱成一团，淮风仙君和大量师兄师姐拼搏在外，回仙居的两个师姐又受了重伤，因此现在遥剑仙居每个门都有很多弟子守着，生怕漏过第一手的紧急消息。
　　守门的弟子见到二师兄这般急躁地往外冲，赶忙试图拦住他，慌道：“二师兄！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乱跑的！你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
　　二师兄瞧着急切极了，一被其他人拦住，立刻用手臂挡开他们：“不要拦着我！我必须要去一个地方！”
　　那弟子紧张地道：“你不会是要下凡吧？！”
　　二师兄冷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他张开因为过瘦而显得空荡荡的袖管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的心魔都打不过，怎么下凡？”
　　弟子一时哑然。
　　他们生怕二师兄因为心魔的事情太过自责又会自闭，万一二师兄不小心又自闭个几百年再搞一个心魔出来，他们这两天都不敢当着他面提这个话题，没想到二师兄自己倒还愿意拿这个当自我嘲讽，心灵倒也不像他们想得那般脆弱，心里松了半分。
　　忘初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若是换作平时，他对其他人说话一定夹枪带棒，不是吵架那种，却也让人听着肯定不舒服，可是如今他晓得自己欠了全仙居的人情，心魔本该是他自己解决的事，最后却求了师父的帮助给他护住魂魄，齐华和师妹重伤，仙居弟子半数下山。
　　再说，他刚刚答应齐华了，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日后再不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忘初道：“我到别的地方去几日，是为了齐华，放心吧，我应该是死不了的。”
　　话完，也不跟师弟师妹们解释清楚，他便径直冲出了仙居，一下子腾云走了。
　　二师兄这一去，就是三日后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午夜，一回来，就将正在守夜等消息的师弟吓了个够呛。
　　二师兄说是死不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回来的时候，眼神红得出血，身上遍布被什么撕扯过的条纹状的伤口，他穿出去的衣服都不足以蔽体了，被扯得一道一道地挂在身上，偏偏这样了，手里好像还拖着什么很重的东西，拿东西装在麻袋里看不清楚，但好像是什么植物。
　　二师兄本来就弱，他出去的时候站都站不稳，现在这样回来，落魄得哪里还像个仙人。
　　但二师兄仿佛浑然不觉，他直截了当地问：“齐华呢？”
　　那弟子反应过来，回答道：“大、大师姐被医仙们照顾着呢，她的伤势暂时都稳住了，但还需要人照看，医仙们这几日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师姐。”
　　守门的小弟子原以为二师兄听完这话会直接奔去见齐华，谁知道他略一停顿，却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与二师兄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弟子这才注意到二师兄的鞋子也都划烂了，破烂的鞋面上还扎了很多尖锐的刺，又尖又长大刺深深扎入鞋里，看样子说不定脚底也有，像二师兄这样走路，必然是很疼的。
　　可是二师兄连拔刺都没有拔，直直地奔进了自己的住处。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就不断二师兄屋子里不断有古怪的声响，还有炼丹的烟气冒出，等到天渐渐亮了，才有人看见二师兄满脸憔悴地捧着什么用黑布抱着的东西从屋子里出来。
　　大约是因为要去见齐华，他终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勉强整理了仪表，抱着那个东西往齐华院中去了。
　　齐华的伤比瑶兮还重得多，屋内足有五六个医仙在为她守夜，那个年迈的医仙也在，他早就听忘初说他要想办法给齐华仙子铸手什么的，可是亲眼看到他真的搬了一个什么东西来还是吓了一跳。
　　忘初毫不含糊，直接将那个往齐华身边一放，黑布展开，露出一条雪白的植物根茎来。
　　忘初说道：“这是南歧神树的根茎。其实硬要铸手，用什么材料都可以凑合，但既然要给齐华铸，能用就要用最好的。”
　　几个医仙面面相觑。
　　然而下一刻，却见忘初将根茎放到齐华的断臂之处，小心地解开她断臂处的包扎，然后他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猛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医仙俱惊！一个伤患还没治好，眼看着又跑来一个伤患，这叫什么事儿！
　　他们急忙要上前阻止，谁知下一刻，却见那个经过炼化的根茎染上血后从断裂处慢慢长出根须来，一点点长进了齐华的断臂处，齐华本来正在沉睡，忽然有东西长进身体里自然很疼，她闷哼了一声，额上冒出了虚汗。
　　医仙们急急上去，就见忘初趁着齐华闷哼张嘴的机会，迅速把一把止痛草塞进了她嘴里。
　　齐华的反应马上就弱了很多，同时，只见那根与手臂差不多长的根茎竟也变化起来！慢慢成了人手臂的形状，分出关节和骨骼，另一端也变化出了手，逐渐分出了五指。
　　新长出的手和手臂就跟齐华原来的一样漂亮，只除了根茎化的右臂和齐华本来的肤色稍微有点不大一样，不过这点太阳晒晒就能解决的小事，和险些独臂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忘初本来从根茎开始变化起就满脸紧张，直到此刻发觉应该成功了，脸上才渐渐露出笑意。
　　就在手臂接上的同一刻，齐华忽然吃痛地睁开了眼睛。
　　她对眼下的情况颇感迷茫，颤着眼皮眨了眨眼，适应光线，这才发觉二师弟就守在他旁边，面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喜到极点的失魂落魄。
　　她虚弱而迷茫地问道：“忘初？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华这话才注意到身体的异样，她困难地转过头，看向自己感觉怪异的右方。
　　却见本来已经被砍掉右臂变得空荡荡的地方，竟然已经有了一条新的手臂，与她此刻每一处都遍布伤口的身体相比，这条手臂显得干净健康得不太真实。
　　她试着捏了捏手指，发现能够攥成拳头。
　　忘初的表情似笑非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貌似轻松而轻佻地道：“齐华，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样，你可有一部分是我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医仙：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跟齐华仙子耍帅是不要紧，不过仙友你刚刚割开的手腕，好像还在喷血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齐华此时没有功夫在意忘初挑衅一般逞强的语气，她震惊地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完好无损的手。
　　她分明记得自己的肩膀已经完全被砍掉了。
　　齐华恍惚地道：“这条手臂……是你给我接上的？”
　　“当然。”
　　忘初嘴硬讥讽地勾唇说：“我好歹在屋里闭关炼丹了几百年, 难不成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干吗？虽然没有修炼, 可我杂书是看了不少的。”
　　齐华听他这样说, 竟也吃力地扬唇淡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让忘初顿时振奋起来, 不觉坐正了起来。
　　他故意语气生硬地对大师姐笑道：“也亏得你带大的师弟居然是我。我当初不是跟师父铸过两次身？我想当时拿来铸身的方法或许可以拿来帮你，再加上我这两年正好在书上看到过灵植化体的方法, 两厢结合，便给你单独铸了一条手臂, 算是我独创的。你这般认真的性子, 若是再出什么事，换作是别人, 可救不了你。”
　　齐华惊讶。
　　她素来知道忘初聪慧, 本身是很有天赋的，但没想到他炼丹都能弄出这种方法来，某种意义上都可算得上异才。而且有了这种重塑身体的方法，不止是于她，对仙界的所有仙人来说无疑都是有大益处的好事。
　　忘初语气说得刻薄, 可实际上分明十分庆幸。齐华能够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手握得很紧。
　　齐华抬起自己的手, 在自己面前不断地收放五指，像是感受这条新的手臂。
　　齐华怔怔地问：“不过这个手臂……是用什么接的？”
　　忘初轻笑道：“这是南歧神树的树根。”
　　齐华手臂一顿，显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忘初继续轻笑说：“不同材料与身体结合的能力不一样，我自然想要找最好的。我为了你，专门去了一趟南歧。为了取这段树根，我跨过了一大片荆棘林, 挖了一个大坑，取的时候还被那棵神树用枝条抽了。齐华，你说你要怎么谢我？”
　　齐华重伤未愈，本来不该有情绪太大的起伏，可是听到忘初的说法，起初发愣，后来听到他被树抽了，齐华还是不禁“噗”地笑了一声。
　　她无奈地浅笑问：“你跟神树说明你取根是要做什么了吗？”
　　忘初道：“一棵树而已，我跟它说这个干什么。”
　　齐华忍不住好笑道：“南歧神树是有仙魂的，以前长得还快，如今老了，十年才生一片叶，百年才长一寸根，你也不说干什么，上去就取这么长一段根，它能不急得打你吗？”
　　齐华停顿片刻，一本正经地道：“归根结底，这件事也是因为我，等我伤愈之后，陪你一起再去一趟南歧，我们一起向神树赔罪道歉吧。”
　　齐华始终就是这般认真的性子，忘初看着她的样子半晌不语，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两人关于手臂的事情聊完了，这个时候，齐华脸上的笑意渐渐不自然地淡了下来。
　　她关切而忧虑地问道：“小师妹呢？她还好吗？”
　　忘初回答：“那个小狐狸没事，但她也在养伤，现在服了药睡了，淮瑾仙君这几日不分昼夜地在照顾。”
　　齐华微微松了口气地叹息道：“是吗，那就好。等我身体恢复，也必须要去和小师妹和仙君道谢才行。”
　　忘初隐约听出奇怪之处来，问：“怎么了？”
　　齐华回答：“在凡间的时候，是小师妹救了我。若是小师妹没有及时赶来，没有第一时间叫来淮瑾仙君，我一个人根本撑不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在我受伤的最危急关头，小师妹还两次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来救我，要是没有小师妹……总之，我承了小师妹的情，等康复之后，定要去向她道谢的。”
　　齐华的声音越说越弱，她身体还没有复原，本来也该是瑶兮那般在服了药以后陷入长时间的沉睡的，只是被手臂重新接上的异样中途唤醒了，现在手臂逐渐适应身体，她的药劲又涌上来，便慢慢失去意识。
　　齐华闭上了眼睛，等说完话，便重新睡了过去。
　　忘初连忙手忙脚乱地帮她重新盖好被子，让她休息，只是待齐华熟睡之后，他想到她刚才说的关于小师妹的话，眼神微微凝滞，似是失神。
　　……
　　与此同时，淮瑾仙君院中。
　　瑶兮重伤未愈，服下医仙给的仙丹后，一睡便是五日。
　　她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连瑾自她睡着以后，一连五个昼夜都不曾合眼，近乎寸步不离身地照顾瑶兮。
　　有时候仙居内的弟子过去给淮瑾仙君送饭送水，便会看到淮瑾仙君沉静地跪坐在瑶兮床边，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可是目光却始终专注地投在瑶兮身上，别的都不做，只是默默地坐着，凝视着她。
　　医仙的仙丹说是虽在治疗内外伤上有奇效，可是何时苏醒却没有定数，要看个人体质、受伤轻重，像小师姐这样重的伤，沉睡几日是一定要的，而且不知道何时才会醒。
　　弟子们私下里都说，淮瑾仙君短短几日好似清瘦了许多，而且他本身就是清冷疏离的气质，这段时间时刻守在瑶兮身边，背影比过去更为孤独落寞。
　　连瑾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说的，他亦不关心，只是每日都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瑶兮身上。
　　有时候兮儿会忽然蹙起眉头，额上瞬间出很多的汗，他便起身取来面帕，温柔地用热水替她擦去额头和后颈渗出的汗珠。
　　有时候她会浑身发冷，蜷缩在被子底下发抖，他便脱去外衫，躺在她身边将兮儿抱进怀中，用体温给她捂热冰冷的手脚，让她安稳地休息。
　　瑶兮尽管睡着了，可是每日还要擦拭身体、更换干净的衣衫，偶尔医仙还会送来一些辅助的药汤，要给瑶兮一点一点小心地喂下去，这些都由连瑾亲力亲为地来完成。
　　他每日帮瑶兮净身更衣时，看到她原本细嫩的皮肤上遍布与魔君搏斗时留下的惨烈伤痕，目光都会骤然凝滞，心脏犹如被撕扯一般疼痛。
　　如此日复一日。
　　连瑾面上平静，实际上他心境如何，唯有自己清楚。每一夜他望着瑶兮紧闭的眼皮，期盼她下一刻就和早晨苏醒一般睁开灵动的杏眸，可是每每都是失望，失望之后便是空虚，唯有心上就像多剜了一道伤。
　　于是等瑶兮身上的伤没有那么明显了，伤布也拆得差不多了以后，连瑾便让璎璎一块儿进来，让她看看娘亲。
　　“呜嘤！”
　　璎璎一见到瑶兮，马上就焦急地奔了上去，着急地在她床边蹦来蹦去。
　　连瑾将璎璎抱了上去，璎璎立即跑到娘亲身边，担心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臂，她的动作很小，又很轻柔，好像是怕碰到了娘身上她没瞧见的伤口。
　　发现娘亲没有反应以后，璎璎沮丧地把自己窝到娘亲的颈窝里，可怜巴巴地团起来缩成一小团，轻轻蹭蹭她的下巴，然后眼泪突然叭砸叭砸地掉了下来。
　　璎璎之前一直都没有哭的。虽然平时大家都有意不告诉她，可是瑶兮和大师姐回来那日遥剑仙居乱得太厉害，璎璎还是隐约感觉到娘亲的事情应该很严重，她紧张得要命，但先前都努力憋着不想给爹娘再添麻烦，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娘亲，终于忍不住了。
　　“嘤嘤，呜嘤。”
　　璎璎的眼泪砸在床单上，啪啪浸湿了一小片。
　　她努力地舔了舔娘的脸，然后从身上掏出她最喜欢的小花球，轻轻往娘身边推了推，好像想要送给娘亲玩，可是娘亲还是没什么反应，璎璎只好又失落地耷拉下耳朵，将自己团回到瑶兮的颈窝里。
　　连瑾摸了摸她的脑袋。
　　璎璎难过地问：“爹爹，娘亲什么时候才会醒呀？”
　　连瑾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很快。”
　　事实上连瑾自己都不清楚。
　　于是从那日之后，璎璎每日都来看娘亲，每天都叼着她最喜欢的玩具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瑶兮身旁，想要娘亲收到玩具以后能高兴起来、早点醒来。不知不觉，被璎璎放在瑶兮身边的玩具堆得有小山高了。
　　连瑾日渐沉默，但还是安慰璎璎，然后和平时一般帮瑶兮喂药、擦拭身体然后更衣，坐在她身边守着她度过漫漫长夜。
　　这一日，璎璎照例一早从明佑那里跑过来看娘亲，将叼来的小玩具放到娘亲身边，见她还未醒，就委屈地拖着尾巴趴到娘亲颈窝里。
　　连瑾摸了摸瑶兮的脸，替她擦了汗，然后盖上被子。
　　“呜——”
　　就在这个时候，瑶兮突然不舒服地动了动，皱起眉头，然后睁开了杏眸。
　　“……！”
　　连瑾等这一时刻等得太久，此刻真的发生，竟一瞬间失了声，只能静静地抬眸望着她。
　　瑶兮好像有点睡懵了，她太久没有睁开眼适应不了白天的光线，身体也僵硬得像是石头，她眼前浑沌一团，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连瑾的心骤然提起。
　　医仙好像没有说过仙丹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影响，偶尔也会有些仙药会发生特殊的情况。
　　不过瑶兮一瞬间就凭着模糊的影子认了出来，于是马上喜滋滋地自言自语道：“啊，是我夫君！”
　　说着，她便开开心心地一把抱住师父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师父怀里，喜欢地蹭蹭。
　　连瑾的心在刹那间经过大起大落，这一刻，心情顿时就像烟花一般顿时炸开！
　　他一把将瑶兮扣入怀中，紧紧地拥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嗷呜嘤！娘亲娘亲！嘤嘤！【也想被抱抱于是使劲跳来跳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瑶兮身上的馨香瞬间盈满了感官, 她柔软的身体紧紧依偎着自己, 两人的身体曲线紧密贴合相嵌, 密不可分。
　　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连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沉静下来, 悸乱的心脏终于安回了实处。
　　璎璎见娘亲醒来亦很激动，高兴地在旁边“呜嘤”“呜嘤”跳，她从能进到房间起就每天守在娘亲身旁了, 一直在等瑶兮睁开眼睛, 好不容易等到娘亲醒来，璎璎立即开心成了一个蹦来蹦去的小毛球。
　　她赶紧跑过去想要娘亲抱抱。璎璎蹬着小脚努力跳到娘亲腿上，然后拼命钻进爹娘拥抱在一起的身体之间，贴在娘亲身上挂着：“呜呜, 娘亲, 嘤！”
　　璎璎闭着眼睛贴在娘亲身上, 显然有种失而复得后的后怕，她使劲蹭蹭娘，后来发现有爹爹一起抱着实在不太方便，于是用力蹬了蹬小后脚, 将爹爹踹开，然后自己尾巴一团，一个人抱着娘亲。
　　“璎璎！”
　　瑶兮刚刚只抱了师父，是因为璎璎先前团在她颈窝里, 太小一只，她醒来的时候一下子没瞧见，此时注意到璎璎也在, 连忙将她抱起来，放在脸颊边蹭蹭。
　　瑶兮跟着一起变成了小白狐，一口将璎璎叼起来团尾巴里，使劲舔她的小脑袋毛。
　　璎璎开心地“嘤”了一声，凑在娘亲脖子底下，不停地摇小尾巴。
　　两只小白狐很快玩在了一起。
　　连瑾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直到她们稍微安静下来，他才伸出手，轻轻在瑶兮脑袋上摸了两下。
　　他问道：“兮儿，你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嗷。”
　　瑶兮好像这时才想起来她之前是受了重伤才会睡着的，呆了瞬间，然后活泼地回答道：“不会啦！我已经完全好……嘶！”
　　瑶兮话还没说完，马上就感受到腰间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也不知道是牵到了外伤还是触发了内伤，疼得瑶兮眼泪都出来了，委屈地蜷成一团。
　　连瑾看得心疼，忙将她抱到怀里，安抚地顺她的毛。
　　璎璎担心地在旁边乱跳。
　　瑶兮被师父抱起来了，也就顺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摊在他怀中。
　　瑶兮迷惑地问道：“我睡了很久吗？现在是什么日子啦？”
　　连瑾守瑶兮守得心都碎了，瑶兮未醒的时光里，他简直度日如年。
　　连瑾对她说：“你睡了足有近两月了。凡间趁着魔君现世作乱的散魔大多都已经被天兵天将和我们门中仙人弟子清理干净，我师兄和其他弟子都已陆续回来。上回那个天将还说等你苏醒，要亲自过来嘉奖于你，我师兄也对你的表现赞赏有加……总之，凡间还有魔君的事，都已经无碍了。”
　　瑶兮在魔君作乱时在凡间的表现，仙居的弟子们其实都已经知道了，甚至都已经传去了剑修仙境别的仙居乃至其他仙境。瑶兮今年才不过一百多年，在一众弟子中都算是年轻得很，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能硬在魔君的势力范围内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救下了大师姐性命，并且等来了仙君和天将，可谓表现极为出众，这段时间仙居内的弟子们都议论不已，十分佩服。
　　瑶兮闻言松了口气，但她旋即又紧张地问道：“大师姐呢？大师姐如何了？！”
　　连瑾说：“齐华她伤势比你重，但似乎吃那个仙丹的效果比你弱，她已经中途醒过三回，身体差不多恢复过来了。而且忘初用神树树根给她接上了手臂，以后不会留下后遗症，更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不用太过担心。”
　　瑶兮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师姐接上手臂的事对仙居里的其他人来说已经不算是新鲜的消息，可瑶兮还是第一回 听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追问。
　　可是连瑾望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想到她刚才扯到自己伤口疼得叫唤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他放缓了声音，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蹙眉道：“你刚刚怎么那么不小心。”
　　瑶兮的确是得意忘形将自己弄疼的，被师父一说，马上难为情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他两下。
　　连瑾顿了顿，对她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等下慢慢告诉你，你这么久没醒，现在是不是饿了？我去拿点吃的，还有医仙先前开好的药，拿来给你吃。”
　　“嗷。”
　　瑶兮羞涩地应下，然后等师父将她放下来，她就马上窜过去团住了璎璎。
　　……
　　不久之后，连瑾便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进展大致都跟她说明了一遍，总之就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再需要担心。
　　瑶兮尽管已经从沉睡中苏醒，可是正如医仙先前交代的，她显然还需要休息和照顾。
　　瑶兮不久就发现，她实际上也没有特别精神，乱动经常会扯到伤口还会觉得很疼，白天动不动就想睡觉，而且活动也不能太久。
　　璎璎每日都过来看娘，而且都叼从花庭那边捡来的小花来，乖乖地摆在瑶兮床头，然后亲热地过来蹭娘。
　　瑶兮当然很高兴每天都能见到璎璎，每回她来，瑶兮都使劲蹭回去。
　　师父始终守在瑶兮身边照顾她，将瑶兮照料得无微不至，几乎不让她吹到一丝风。
　　这日，连瑾坐在床头给瑶兮喂药，将药勺仔细地递到瑶兮唇边，轻声道：“来，吃药。”
　　师父的声音还是带着冰川冷泉般的清冽之意，自从受伤以后，瑶兮明显感觉到师父对她比以前还要温柔了许多，简直是将她当作小孩子照顾。
　　不过师父愿意照顾她，瑶兮当然是欢喜的，于是她马上就欣喜地接受了师父的照料，乖乖张开嘴，一边小口小口喝药，一边开开心心地摇她放在外面的尾巴。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连瑾望着她一点点地将药咽了下去，然后等她喝完一口，便又喂上了一口。
　　瑶兮自是能觉察到师父对她的无限体贴和紧张，她没多久就将药喝完了，等师父将药碗放到一旁，她便好奇地扯着师父的袖子问道：“师父，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很担心呀？”
　　连瑾一顿。
　　何止是担心的问题。
　　不止是瑶兮睡着的时候，从看到她受伤开始，他的心便每一刻都在悬崖的边缘上跳舞。
　　他想象不出若是瑶兮出事，他自己会变得如何，这种糟糕的体验，他此生都不想要再有第二回 。
　　他说：“是。”
　　连瑾道：“我很怕你会有事，我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说着，他又将瑶兮护入怀中，柔声问她道：“要不要睡一会儿？”
　　瑶兮事实上是很想午睡的，但她现在更想和师父多说些话的，于是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有人敲门，听声音是仙居内的外门弟子，好像有什么事要麻烦淮瑾仙君。
　　连瑾本来让瑶兮靠在他胸口想要哄她，但这时又不由一顿，对她说：“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出去片刻。”
　　“好。”
　　瑶兮忙点点头。
　　连瑾马上就出去了。
　　瑶兮等师父离开后，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她觉得身体有点僵硬，便决定起身来走走。如今医仙叮嘱过让她不要经常离开屋子，但瑶兮的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屋子走动活动活动身体是可以的。
　　瑶兮在房间里散步，可是没多久，她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屋内书架上的一个小盒子，盒子被她一碰就开了，瑶兮本来只是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谁知一看就给吓了一跳！
　　盒子里放的都是在凡间寻找仙人转世魂魄、魂魄丢散重新寻回聚起一类的书，盒子里面甚至连需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有几样甚至是瑶兮晓得连九重天的仙君都不一定寻得到的奇珍异宝，数量之多，让瑶兮一望就惊呆了。
　　这个屋子只有她和师父，这不是她的东西，毫无疑问都是师父的。
　　师父也不知是何时找来的这些，他竟是早早就在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了，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放弃的意思，偏执得甚至超出了瑶兮的想象。
　　瑶兮呆了呆，不过师父明显也不想让她觉察到他还有这么一面，故而一次都没说过，瑶兮连忙将盖子盖了回去，将盒子原原本本地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乖乖地藏回棉被里。
　　等师父和外门弟子交谈完回了屋，瑶兮便抱住他的腰跟他撒娇，连瑾将她连人带棉被裹进怀里，最后抵不住瑶兮的撒娇，还是上床躺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休息。
　　……
　　另一边，因为连瑾和瑶兮暂时还是没办法花太多精力照顾璎璎，璎璎除了过来看娘的时间以外，剩下的时间还是和明佑待在一起。
　　这一日，明佑抱着璎璎一起来了外院习课的地方。
　　仙居如今已经差不多恢复正轨了，只除了淮瑾仙君和淮风仙君还忙得焦头烂额，外院的先生都已经恢复授课，来习课的弟子们也重新多了起来。
　　经过魔君这一回事，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的夫妻关系应该没什么悬念了，毕竟那天在魔君的宫宇里，有许多弟子都亲眼看到了淮瑾仙君说瑶兮是他夫人，而且天将本来说瑶兮师姐是淮瑾仙君的首席大弟子，淮瑾仙君还特意纠正了过来。
　　那天看到的外门弟子回来转述在魔君湖中发生的事时，自然免不了要将这一段一起说了，因此所有弟子几乎都已经晓得了这件事。
　　这日明佑抱着璎璎进来的时候，他们恰好正议论到这个地方。
　　“瑶兮师姐受的伤真是太重了，听说还有好久才能痊愈呢。”
　　“淮瑾仙君抱她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是冰的。”
　　“这段日子，小师姐一直都是仙君亲自寸步不离地照顾，有些外门的弟子想帮忙让仙君休息一会儿，仙君也通通拒绝了。”
　　“这么说来，仙君应当是真的喜欢上瑶兮师姐了吧！”
　　“可是到底是何时成婚的？仙君是怎么喜欢上小师姐的呀？”
　　淮瑾仙君最近对瑶兮的感情已经表现得十分露骨了，在遥剑仙居的弟子们近千年来都没有见过淮瑾仙君的情绪像这段日子这般外露，就连最迟钝木讷的人都瞧得出来仙君对师姐用情至深。
　　可是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云缭雾绕，根本瞧不出端倪。
　　明佑正在这时抱着璎璎进来，弟子们便一同默契地不继续说了，友好地朝明佑打招呼。
　　明佑现在是内外门所有弟子里年纪最小的，眼见着他一个少年抱着一只小毛球进来，任谁都觉得可爱。
　　明佑对师兄师姐们行了礼，便将璎璎放到小桌案上摆着的软垫上，他见璎璎脸上好像沾了东西，忙抬起袖子替她擦擦。
　　大家都知道明佑在照顾璎璎，故而都对他特意行了方便。
　　这段时间，大家都见过明佑抱璎璎、明佑给璎璎喂饭、明佑陪璎璎玩球，他们在好几年前就认识明佑了，熟悉明佑认真老成的性格，明佑身边明明有许多帮得上忙的龙宫随侍，可他这么细致地待璎璎，可见是真的将璎璎当作宝贝妹妹来养的，不免让人啧啧称奇。
　　璎璎也很喜欢明佑，每天都亲昵地跟在他身后喊“哥哥”，明佑练剑她就旁边听话地窝着或者玩球。遥剑仙居的弟子们都知道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现在有不方便的地方，因此分外照顾他们兄妹二人。
　　璎璎因为娘亲受伤的事最近没精打采的，今日也垂着小耳朵，明佑本来替她擦好脸就要去准备听课了，却被璎璎轻轻扯了扯衣角。
　　璎璎垂着耳朵道：“哥哥，我也想学剑。”
　　明佑一愣，问：“你怎么想说这个？”
　　璎璎认真地说：“娘亲这回出去受了好重的伤，小师兄和小师姐们都说是爹爹剑术比较好救了娘，我将来也想保护娘亲，所以也想和爹娘哥哥一样学剑。”
　　璎璎想到娘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就觉得好伤心难过。现在娘亲虽然醒了，可是经常还是一打滚就疼，爹爹也瘦了好多，璎璎急得要命却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想了好久才有这个结论。
　　她乖巧地问明佑道：“哥哥，你的剑能给我看看吗？”
　　明佑倒不曾料到璎璎伤心的时候居然还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亦诧异了一下，转瞬便应道：“好。”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青剑取出来，递给璎璎看。
　　心剑是趁主人的手的，明佑还是少年，剑也比较轻小，璎璎好奇地看看，伸出爪子想接，但一碰才发觉狐狸的小爪子是握不住剑柄的。
　　于是她想了想，便化成了人形，伸手去接哥哥的剑。
　　仙居的弟子们都在关注着这对兄妹，是怕他们两个有个闪失好随时上去帮忙的。只是他们之前还没见过璎璎的人身，本来也没有太在意，可是此时璎璎骤然变成人身，他们一眼看过去，便禁不住纷纷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众弟子：淮瑾仙君暗恋小师姐多年，石锤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璎璎的长相既像是瑶兮, 又像是连瑾, 她看上去就像是他们夫妻两个人结合后的缩小版，五官有一点父亲的立体和华美, 但酷似娘亲的柔和轮廓又让她瞧着没有爹爹那么不好亲近。
　　不过无论如何，她一眼就能瞧得出是瑶兮和连瑾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
　　这个时候璎璎正满脸认真地伸手去接明佑哥哥手上的剑，明佑的剑哪怕已经算是小剑，对璎璎还是太大，她拿的模样很吃力。
　　仙居的弟子们看得都呆了，彼此皆是噤声。
　　他们之前对璎璎的来历不是没有过疑惑，不过这毕竟是小师姐的私事，他们私下里不好探究太多, 当然也有人说小师姐说不定当初怀的就是仙君的孩子，只是考虑到淮瑾仙君不近人情的性子，大家都不太敢往这个方向思考。
　　而现在, 根本不用思考了，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璎璎这个长相, 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她的睫毛长长的，皮肤又白又嫩, 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 而他们两个组合出来的小姑娘竟也相当得端正漂亮，像是画出来似的。
　　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姐之间，竟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早早地生了情愫。尤其是淮瑾仙君, 当真是一丝一毫都让人看不出来！
　　在场的弟子们俱是吃惊，目光长久地凝聚在璎璎身上。
　　璎璎浑然不觉，还在努力地玩剑，时不时抬头向明佑询问技巧。明佑虽觉得她这个年纪学剑还太小，但还是事无巨细地给她解释了些入门的内容。
　　……
　　转眼又过数日。
　　这一天，瑶兮午后吃过饭、喝过药以后，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梳理自己白白的尾巴毛，忽然瞥见花窗外有人影一闪，接着就瞧见有一颗头出现在窗户外，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小狐狸，你饭吃过了吗？”
　　说着他就捧起一个摆满精致菜点的食盘，放在花窗外给瑶兮看。
　　“嗷呜呜呜呜！！”
　　瑶兮吓得当场炸毛了，竖起九条尾巴生气地看向窗户外，这才看清楚吓她的人是二师兄。
　　瑶兮炸毛道：“二师兄你干嘛！你是怎么进来的嗷！”
　　她和师父住得地方又大又隐蔽，因为师父以前只有她一个弟子，明佑现在又住在对面，这个地方常年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比仙居其他地方安静得多。
　　二师兄笑眯眯地道：“仙君又没有将门封住，我为什么不能进来？我只不过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吃东西而已。”
　　瑶兮义正辞严地警惕拒绝：“不、不用嗷！我已经吃过啦。”
　　“噢？”二师兄将食盘放下，又拿起一个瓷瓶，“那你想要吃药吗？我刚刚炼出炉的仙丹，对身体很好的。”
　　瑶兮：“我才不要嗷！”
　　“是吗？真是遗憾。”
　　二师兄的脸色丝毫未变，对她阴森森地一笑，然后潇洒地退场了。
　　这一笑看得瑶兮后背发毛，尾巴都不理了，往棉被里一钻，躲在里面毛骨悚然好久。
　　然而又过一阵，师父恰巧去了淮风仙君那里，外门弟子过来给瑶兮送饭，二师兄又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瑶兮开心地跑去等饭的时候，恰巧他们听到的对话——
　　两个外门弟子见二师兄突然莫名其妙地跟上来也很受惊吓，诧异地问道：“二师兄，你一起过来干嘛？！”
　　二师兄依旧眯着眼笑道：“自是过来看小师妹的，以后小师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对他们咧嘴一笑说：“你们可不要在背后偷偷说小师妹坏话被我逮到了，小师妹如此聪慧可爱，势必要好好保护她才行，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动她一根狐狸毛的。”
　　外门弟子们：“？？？”
　　二师兄前后反差太大，众人都感到有点惊悚，尤其是门后等着吃饭的瑶兮，差点又给说炸毛了。这种话从二师兄嘴里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总让人感觉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于是在听了好几句以后，瑶兮终于忍不住了，等外门弟子一走，她便从门里探出头来，问：“你最近在干嘛？！”
　　二师兄悠哉地双手环胸，回答道：“自然是保护你。你救了齐华，某种意义上齐华也一直在拼命保护你、救你，齐华所珍惜的东西，我全都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现在既是齐华的救命恩人，又是齐华珍视之人，我自是要将你划到我的势力范围之内。”
　　简单地说，就是二师兄的世界里原本就淮风仙君和大师姐两个人，现在他大发慈悲把瑶兮一起划进去了，还在她家门口晃来晃去的。
　　瑶兮第一反应是大师姐伤愈的速度一定比她快，而且已经差不多好了，否则怎么会把二师兄闲得放出来。
　　瑶兮道：“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嗷，但是我不需要。只是这样的话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你到底想干嘛呀？！”
　　二师兄停顿片刻，终于说：“……我不想欠你人情。”
　　“呜？”
　　瑶兮歪了下脑袋。
　　忘初收敛起面上虚情假意的笑脸，稍微郑重了一些，道：“我从齐华那里听说了，在对抗我的心魔时，是你拼了命放弃好不容易有的逃生机会回去救她。这桩事情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没能亲手保护她，而齐华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想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亏欠你。”
　　听二师兄这么一说，瑶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说：“我救大师姐又不是为了你嗷，大师姐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会努力帮她的。再说……我有逃的机会，也是大师姐舍身救我的。”
　　忘初有片刻的哑然。
　　瑶兮或许觉得自然，但忘初本身身而为魔，即便已经有了仙身仙魂，他也依然很清楚人性中的弱点有多么强大，在那种情形下，放弃一线生机而选择回头，绝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即使是成了仙的人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能够抵御求生的诱惑回去救人。
　　那一刹那，即便瑶兮不回头也不会受到道义的谴责，甚至于从某方面来说，独自逃走才是更保险的理性选择。
　　正因如此，忘初才对现在的结果极其珍惜和庆幸，亦对瑶兮那一刻的判断分外感激。
　　这是相当珍贵的灵性，他真情实意地感谢瑶兮。
　　瑶兮则对他道：“你不用这么诡异地每天来转来转去呀，要是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会很不客气地直接告诉你的！”
　　忘初望了她好一会儿，良久才动了动喉咙，从口间里认真地吐出几个字道：“……谢谢你，小狐狸。”
　　说完，二师兄端正地向她行了一礼。
　　两人交谈到此为止，二师兄道谢之后，便转身走了。瑶兮犹豫了一下，跳到门口对他挥挥尾巴道别。
　　却说二师兄从瑶兮那里离开，便径直往大师姐的庭院那里走。
　　瑶兮之前猜得不错，大师姐大约是因修为较高，康复的速度的确比瑶兮要快很多，至少她现在已经不必同瑶兮一样整天闷在屋里，都可以出来练剑了，正因如此，二师兄这么紧张大师姐，却还是能够腾出空出来走走。
　　然而这会儿二师兄回到大师姐这里时，还未进院，他便瞧见大师姐的院落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着一个人影。
　　在看到那个轮廓时，忘初微微迟疑了一瞬。
　　但就在此时，对方已经觉察到他的到来，自己回过了头，然后尴尬地挠了挠头，唤道：“二师兄。”
　　三师弟提着剑站在大师姐的院落门前，面对立在自己面前清瘦的二师兄，他显得有点局促。
　　他说：“我是听说你现在常常在大师姐院中照顾大师姐，专程过来见你的。”
　　说到这里，三师兄身体一立，站得笔直，然后垂直弯腰的一个深鞠躬道——
　　“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话音刚落, 不等二师兄有所反应，三师弟已经自己嘴快地说了起来——
　　“对不起, 二师兄。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当初的一句话, 才让你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三百年，还因此生了心魔，将事情闹成现在这样。我都不知该怎么道歉才好，若是我能做什么弥补的话，你尽管说。我那时说的话真是太狭隘了，一点都不像师父和大师姐有的那般胸怀！我太过纠结于仙和魔表面上的差别, 没有考虑到本质上会有的情况，实在是太过无知偏激，尤其那时候二师兄才是刚刚成仙, 以魔身成仙是何其艰难，那么大的决心和毅力……”
　　三师弟一系列话说得很快，显然是过来之前，已经自己独自思考了好久，甚至打过好几遍草稿，一句试图撇清自己、说自己当时年少的话都没有，全是歉意和自责。
　　忘初当初被他那一句话刺得不轻, 这三百多年来无论睡着清醒，那句“世间至邪，罪无可赦！”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犹如午夜梦魇，甚至于逐渐成长出了心魔。可是如今再想, 他竟已全然不在意了，不止是因为心魔被斩除，也是他自身的心境有所变化。
　　忘初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道：“不必了。”
　　他弯唇笑道：“当初那件事，也不能说是你的错。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我想要成仙的理由本也不纯，其他人都有大道追寻，而我只是想把某个人永远困在身边罢了。真正成仙之后，我也不是因为你那一句话就被打击成那般，而是我本身就目的不纯、心思不正，我自己也怀疑自己这样的魔心、能不能真的成为仙人罢了。无人提及还好，你当时那一句话，便让我感觉心中的隐秘被人发觉，这才胆怯躲藏起来。”
　　忘初说：“归根结底，是我内心软弱，自我怀疑，才会生出心魔，才会有逃避现实的念头，不仅仅是你一句话的缘故。我自己也在反省，我已经答应了大师姐日后会重新好好修炼，你也不要再觉得抱歉了。”
　　“二师兄……”
　　三师弟对二师兄这一番话感到慨叹，在这一刻，二师兄似乎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三百年来都躲在自己房间中整日炼丹、足不出户的消瘦身影，笼罩在他身上的那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已经驱散。
　　这时，二师兄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一笑，便径自往里去了。
　　他说：“不要在意我，有空就来看看你大师姐养伤练剑吧。”
　　三师弟愣了一下，才回答：“是！”
　　他从二师兄随意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丝潇洒的味道，这让三师弟真的生了些许诧异。
　　与此同时，忘初亦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他舒畅地进了齐华的院落，但才刚走到院前，就见齐华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换了身简练的剑服，右手握剑，正在试剑。
　　忘初见状心头一紧，连忙迎上去，关切道：“齐华，你怎么又出来了？你不是还应该在屋里多休息吗？千万不要让自己太劳累了。”
　　齐华如今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只是毕竟瘦了一些，身形略显单薄。
　　她手中握着剑，对忘初友好一笑道：“在屋子里太无聊了，我精神还好的，我问过医仙了，他们都同意我可以出来活动活动身体。”
　　说着，齐华便试着用剑使了几个剑招，其中不乏炫丽的招式。自是忘初注意到齐华右手的用力很小，虽然拿着剑，可是好像没什么使劲。
　　忘初心跳一滞，他忙问道：“你的右手不好用吗？为什么不使力？难不成还是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齐华一愣，方才明白二师弟误会，解释道：“不，没有，右手很好用。”
　　她脑海中回忆起当时在妖窟中的光景，淮瑾仙君犹如奇迹一般出现在她和瑶兮两人面前，剑快得犹如风过无影，剑术与寻常仙人截然不同。
　　齐华仿若回忆一般说道：“在魔君宫宇的时候，淮瑾仙君用提示的语气，对我说过一句‘心剑从心，何必用手’，我从那之后就一直在考虑。”
　　她说：“我日夜练剑已有许多年，自认速度不慢，可是无论如何，看到师父和淮瑾仙君使的剑招，都始终觉得难以望其项背。他们两个使剑都极为娴熟，不管我怎么修炼，哪怕我将相同的剑式修炼到极致，都无法比及他们一分一毫。我原本以为是我使剑还不够熟练，因此愈发刻苦，可是淮瑾仙君当时却让我茅塞顿开。若是师父和淮瑾仙君纵剑是以心，而我是以手，手又如何能快得过心呢？既然心剑可以随心隐藏和出现，亦可以随心伤人或不伤人，那为什么不可以随心而动、随心而舞呢？所以我现在便想出来试试，看看能否以心纵剑，不再依赖于手。”
　　说着，齐华便试着又使用了一遍剑招。
　　她有意不再执着于手上的控制，而是专注于内心对剑的掌握，诚然她现在使得还不大熟练，可是一遍试完，大师姐明显露出了笑意，像是掌握了诀窍。
　　忘初在旁边看得亦是惊赞，在他看来，本来就已将剑使得相当优美的齐华，此时剑式中更是多了一分行云流水的自然从容，只要稍加熟练，一定会更上一层台阶。
　　停顿片刻，忘初主动取出自己的心剑，走到齐华身边，笑道：“大师姐，我和你一起练吧。”
　　“……！当真？！”
　　齐华惊异地回头看他，竟停下了手中使剑的动作。
　　忘初惬意地说：“我不是答应过你以后要好好修炼吗？你一个伤患都在练剑，我怎么能只在旁观？”
　　齐华像是出神了片刻，方才欣慰一笑，迁就地说：“你之前随师父学到哪里了？有什么不懂的告诉我吧，我来教你。”
　　“好。”
　　二师兄其实悟性非常不错，但他显然很享受这种被大师姐教导的感觉，笑眯眯地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然后就随大师姐一起练起来。
　　大师姐领着他，教导得十分认真。
　　两人的身影一起一随，和谐如人与影。
　　过了一会儿，忘初忽然嘴唇微动，唤道：“大师姐。”
　　“什么？”
　　“你将来，会有一日喜欢上我吗？”
　　“……”
　　忘初见齐华呆愣的表情，又轻笑着改口道：“罢了，当我没问，练剑吧。”
　　然而齐华却在片刻的诧异后回过了神。
　　她想了想，正经地回答道：“有可能会，有可能不会，我不确定，未来的事我说不准。”
　　“噗。”
　　忘初听到她这样回答差点笑喷，不可思议地一扬眉道：“你怎么这么老实，现在这种情况，你就算是骗骗我，也应该说会吧？！”
　　齐华一愣：“我应该说谎吗？”
　　忘初道：“当然了！不然要是我一个想不开，再长一个心魔出来怎么办？！”
　　齐华认真地回答：“那自然是再度下凡驱除。师弟，你放心，这一回我一定会更细心地待你，不会再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才发现你深受困扰，事情绝不会再和这次一样。”
　　忘初：“……”
　　忘初：“我只是举个人之常情的例子……”
　　忘初失笑，摇摇头道：“罢了，你若是改了，若是圆滑了，就不是你了。我们还是练剑吧。”
　　说着，忘初便又想举剑，并且引大师姐一起来，可是大师姐好像还在慎重地思考什么，反而迟疑了一下。
　　她道：“不过，经此一回我倒是发觉了一件事。师父如今已经收了很多弟子了，淮瑾仙君也收了小师妹和明佑，可是无论我怎么想着要一碗水端平，你对我而言好像总归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我也说不上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可心里好像终究有些不一样……”
　　大师姐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自己被忘初一把抓住了手！她抬起头，正对方越来越亮的眼睛，和毫不掩饰的欣喜。
　　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灿烂的笑脸，齐华忽然感到心脏漏了一拍。
　　忘初说：“这样就行了，这样就够了！你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大师姐对此刻的情况很是困惑，问：“你怎么好像看起来很高兴？”
　　忘初的眼神惊喜，可语调又有点高深莫测，他弯唇道：“因为我很聪明，已经看到了结果。大师姐，一百年之内，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说着，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大师姐跑到空旷的地方，前所未有地兴奋道：“来，你教我练剑吧！从今以后，我一定会每日都认真跟着你修炼的。”
　　齐华疑惑地被忘初拉到了最空的地方，她虽还有点不明白，可难得见到忘初这般积极，便也觉得高兴，细致地给他解释剑式，并且当着他的面演示。
　　忘初很快跟着她练了起来。
　　庭院之中，两道身影渐渐同步起来，时光模糊，两人竟是恍惚间一如回到了三百年之前……
　　……
　　夏去秋来，遥剑仙居的时光匆匆而过。
　　瑶兮这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天气日渐凉了下来，瑶兮伤依然没有痊愈，不过她已经可以出门了。
　　于是这段时间，遥剑仙居的弟子们开始经常看到淮瑾仙君抱着小师姐在仙居各处走来走去。
　　瑶兮软软白白毛茸茸的一团，抱起来正好趁手，她很自在地被师父抱在胸口，舒服又开心，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每天出门都不带脚，还很欢快地对师父指手画脚——
　　“师父我想被抱着散步嗷！”
　　“师父我想在庭院门口趴着晒太阳！”
　　“师父师父我想去花庭看新开的花嗷。”
　　“夫君，我想吃那个点心，你帮我拿一块嘛！”
　　瑶兮明明现在是能自己跑的，可是师父愿意抱她，她立刻配合得仿佛自己没有长小爪子，天天躺在师父怀里撒娇。
　　淮瑾仙君给人的感觉依然和以前一样不好亲近，可偏偏瑶兮想要的话他全都照做了。
　　这种画面在遥剑仙居的其他弟子看来异常恐怖，简直恨不得自插双目，然而怕疼又禁不住淮瑾仙君冷飕飕的眼神，只好在撞见他们的时候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瞧见。
　　淮瑾仙君其实不大介意别的人是怎么想的，他对瑶兮失而复得，瑶兮身体没好又在养伤，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藏在怀里搂着，生怕再掉了。
　　这日他抱着瑶兮出来散步晒太阳转了一圈，然后将她抱回屋子。
　　等回到屋子后，连瑾顿了顿，轻轻摸了摸瑶兮的肚子，问道：“兮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会疼吗？”
　　瑶兮很活泼地蹦蹦，说：“不会了嗷！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啦！”
　　说着，她便在连瑾松开她后，欢乐地往床上蹦，可是才蹦了两步，她忽然吃痛地“呜”了一声，身体一歪，疼痛地团成一团。
　　“兮儿！”
　　连瑾紧张地又去抱她。
　　瑶兮委屈地“呜呜”了两声，话都说不出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在床上躺着。
　　连瑾目光一沉。
　　经过几个月的修养，瑶兮的外伤其实都已经好全了，但是她在和魔君打斗的时候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肚子里始终有一处内伤没好，时不时扯到还会痛，将瑶兮疼得脸色煞白，请医仙过了看了好几次也没见好。
　　连瑾十分担心，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不安。
　　连瑾小心地将瑶兮哄好，让她躺在床上休息，方才自己走到一边，开始往九重天上写信。
　　信寄出去以后，没过多久，连瑾就收到了回信。
　　信是天后执笔回的——
　　“瑾儿，你说的关于瑶兮仙子伤势的情况我们已经知晓，既然你在遥剑仙居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若是愿意的话，不妨带兮儿回九重天。我可以亲自为她看伤。”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连瑾考虑带瑶兮和璎璎回九重天已经很久了, 他们当初从山海仙境启程回遥剑仙居，本身就是在为返回九重天做准备，只是不巧遇上魔君的事外加瑶兮受伤，这才耽搁了行程，到现在也没有定下回去的具体日子。
　　可是这毕竟是暂时的, 他们迟早必须要回九重天，瑶兮现在久病未愈, 天后主动说要给她看伤，现在回去或许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但这件事不是连瑾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他考虑过后, 便将信拿了起来, 走回床边递给瑶兮看。
　　瑶兮正可怜巴巴地在被子里团成一个白毛球，见师父递信给她，方才竖起一点耳朵抬头看过，等将信看完，便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连瑾问她：“你觉得怎么样？现在愿意回去吗？”
　　“我想想。”
　　瑶兮慎重地思索起来。
　　她和师父一直在计划着什么时候去九重天来着, 确实是因为种种超出预料的情况才拖延至今。现在已经没什么非要留在遥剑仙居中的事了, 她的肚子也确实有地方始终觉得有点疼，或许是到了应该去九重天的时候了。
　　于是瑶兮点头道：“我愿意的！不过我们还是和璎璎商量一下吧。”
　　璎璎的意愿的确是很重要的, 连瑾说：“好。”
　　两人不久就将璎璎抱了过来。
　　璎璎现在已经回来和爹娘一起住了，她一开心地跑过来，立刻就被瑶兮团进了尾巴里。璎璎听完爹娘的描述，果然又是懵懂，迷茫地歪着脑袋道：“九重天又是怎么回事呀？”
　　瑶兮回答：“就是你爹爹原本的家嗷。就像你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明佑以前和他父母住在南海龙宫一样，你爹爹以前就是从九重天出来的，回去的话，可以见到爹爹的爹爹娘亲。”
　　璎璎当然是从许多人那里隐约听说过九重天境的，不止是在遥剑仙居，以前在山海仙境的时候，书塾里的先生们也总会骄傲地说起九重天，还有邻居的大人们常常也会提起九重天什么什么的。
　　来到遥剑仙居后，璎璎跟着哥哥到处玩的时候，也偶然听到过几回遥剑仙居内的弟子说起爹爹的来路好像与九重天有关。在璎璎的印象中，九重天就是一个有许多修为高超的仙人聚集、大家似乎都很崇敬的地方。
　　仙界的孩子很多都对这样的地方心怀向往，璎璎在山海仙境时也听住在附近的小兔子哥哥说过将来想去九重天看看，不过璎璎年纪太小了，她其实是好奇更多过神往，而且娘亲还说可以见到爹爹的爹爹和娘亲。
　　璎璎蹦了一下，问：“那爹爹和娘亲，还有明佑哥哥，会跟我一起过去嘛？”
　　瑶兮点头道：“这是当然的嗷！爹爹和娘亲一定会和你一起回去的，明佑以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自会同行。”
　　“呜嘤！”
　　璎璎高兴起来，摇着尾巴蹭蹭娘亲的下巴，说：“那我愿意和爹娘一起去的嗷。”
　　璎璎实在又小又可爱，瑶兮真的好喜欢属于她的这个小小毛球，欢喜地舔了她好几口，然后翻过肚子，让璎璎和她滚在一起玩。
　　璎璎马上就欣喜地被娘亲搂在怀里，和娘亲一块儿打滚玩儿。
　　连瑾在旁边默默注视着她们母女二人，眼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春时暖意般柔和的笑容。他守护在她们两人身边，视线良久未移。
　　……
　　返回九重天的行程正式定下来以后，连瑾一边迅速写信回天宫告知天帝天后他的决定，一边分外郑重地去拜访了他的师兄淮风仙君。
　　淮风仙君听连瑾说了他们一家就要返回九重天仙宫的时候，手中持着茶盏呆住，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隔了好久，他才怅然地看着连瑾，感慨说：“原来如此，你们终于打算要回去了吗。”
　　尽管早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淮风仙君还是不禁有一种时光如流水的变化之感。
　　他望着面前的连瑾。
　　连瑾着一身淡雅的白衣坐在他对面，肩背挺得笔直，眉眼清逸，犹如仙剑一般挺拔清傲。
　　犹记千年之前，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如今他已经被其他人称作淮瑾仙君。
　　淮风仙君感慨地说道：“想不到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有千年之久了。你已经全然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连瑾和淮风仙君师兄弟二人感情素来不错，此时临近分别之时，他心中也多有感叹。
　　连瑾说道：“师兄亦是。这千年来，多谢师兄的照顾与帮助。”
　　淮风仙君笑问：“你此番回天宫，待下一回见面，是不是就该唤你太子殿下了？”
　　连瑾是天帝与天后之子，尽管出门在外这些年极少提这个出身，可是等他返回九重天以后，自然会恢复原本的身份位置，就连“淮瑾仙君”这个称呼，或许都会极少再用。
　　连瑾他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故而一顿。
　　如今想来，行走在九重天外的这一千多年极大地开阔了他的视野，在剑修仙境的这段时间，于他而言也是珍宝般独特的时光。
　　连瑾说：“师兄不必如此见外。我只是返回天宫罢了，并不是换了一个人。尽管我马上就要离开师门，可我们将来不久肯定就会再度见面，师兄大可以经常上九重天来看我，我们到时势必会好好招待师兄。若有空，我也会回仙居来看看。”
　　淮风仙君感动地笑了起来，道：“好，那我们说定了，等你返回九重天后，我们师兄弟二人也要时常重聚！待你到九重天后记得写信回来，我会择日过去看你的。”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两人彼此互道珍重，大致做了将来见面的约定，并且互相拍了拍肩膀，算是依依惜别。
　　……
　　连瑾见过淮风仙君以后，没过多久，淮瑾仙君即将带着瑶兮、璎璎还有明佑离开剑修仙境的消息，就在遥剑仙居内传了开来。
　　哪怕遥剑仙居内的弟子都知道淮瑾仙君来路不凡，或许哪一日就会走的，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仍旧在仙居内掀起了波澜。
　　淮瑾仙君在仙居内已经整整一千年了，如今这一辈的弟子大多都远远不到这个岁数，一些哪怕知道可能会发生的事若是始终维持着原样，就会变得习以为常，此时一旦发生改变，带来的震动甚至会比预计中更大。
　　弟子们四处都议论纷纷。
　　而瑶兮和师父、璎璎，则在按部就班地收拾着东西，等到庭院终于收拾一空，瑶兮亦去和大师姐、三个师兄，还有小师弟道别。
　　瑶兮来到遥剑仙居后，这是少有的所有人专门为了她全部俱全。
　　大师姐对着她留恋地抱了又抱，平日里乐观健谈的三师兄颤了颤嘴唇说不出话来，居然先湿润了眼角。
　　四师兄和小师弟亦是神色复杂。
　　二师兄倒还是同往常一般笑的，道：“九重天可是比遥剑仙居还要正经的地方，扔一块石头就能砸到几个仙君，以后住到这样的地方去，你可要保重了，小狐狸。”
　　大师姐与瑶兮最是亲近，她握着她的手许久也不知该叮嘱些什么，最后说：“兮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莫要荒废练剑。你在心魔那里救我的事，我还未来得及好好找机会向你道谢报答，只能留到以后了。等你顺利在九重天安定下来以后，我会找机会过去看你。”
　　瑶兮连忙用力点头道：“我会给你写信的！一定要来呀！”
　　三师兄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忙说：“我也会去看你！小师妹，保重啊！”
　　“小师妹，保重！”
　　几位师兄还有小师弟依次上前道别，瑶兮亦一一谢过了他们，只是不知不觉，她也有点想哭了。
　　瑶兮和师兄师姐们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她在遥剑仙居里住了一百多年，对她来说，她对仙界的大多数回忆都在这里，真到了离别的日子，难免不舍。
　　这天他们师兄弟姐妹，算上明佑总共七人，难得的全部聚在一起一块儿聊到深夜，直到午夜方才散场。
　　第二日午时，从九重天来接淮瑾仙君和瑶兮他们一家回去的仙车便准时地来了。
　　这一日，从九重天上来的大批天官一下子都进了遥剑仙居，从淮瑾仙君的院落到仙居大门前，一时竟全都是来来往往的天官！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修仙境在仙界中是数一数二的大仙境，可是与九重天境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九重天上的天官平时事务繁忙, 外出甚少, 而且给人的印象都有点公事公办的严肃之感，然而偏偏今日，天官居然一口气来了这么多！
　　而且这些来来往往帮连瑾打点行装的仙官, 样子似乎都毕恭毕敬, 对淮瑾仙君相当敬重的样子。
　　“淮瑾仙君这……究竟是什么来头？”
　　遥剑仙居过来的弟子原本是想来帮淮瑾仙君、瑶兮师姐收拾东西, 顺便最后送一送他们的, 没想到竟然见到这么多仙官，顿时都看傻了眼。
　　饶是早知道淮瑾仙君来自九重天, 而且淮瑾仙君和淮风仙君明明师兄弟，可这一千年来, 大家都只能恭敬地将淮瑾仙君换作“仙君”，而不能唤作“师叔”, 仙君的来头一定不小，但眼前隆重的景象, 还是让众人惊诧不小。
　　除了问出声的外门弟子，别的外门弟子，连带着三师兄、四师兄和小师弟这些不知道详情的内门弟子, 也都被这个阵仗吓到了。
　　三师兄张大了嘴道：“这、这天官的数量比上回还要多了！淮瑾仙君难不成在九重天上也很有分量吗？！”
　　另一个外门弟子接口道：“看这样子, 或许……是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言而喻, 大家心里甚至都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只是这些猜测都太过惊人，反而让人不敢笃定, 只能将信将疑。
　　在这种情形下，淮瑾仙君显得格外从容。他对其他人的目光都在意料之中，因此并未太过介意，只对淮风仙君敬重地一拱手道：“师兄，那我便带兮儿去了。”
　　淮风仙君感慨万千地颔首说：“去吧！愿你们一路顺风。”
　　这时，淮瑾仙君的院子已经清空了，连瑾带着瑶兮还有璎璎一家三口一起回家，明佑也单独备了一辆车一起走，他现在作为师父的正式弟子，定然是要跟他们一同回天宫的。
　　偌大的遥剑仙居一口气少了一位仙君和两名内门弟子，即便人还未走，却已经令人觉得空了起来。
　　大师姐是弟子中少数知道淮瑾仙君身份，知道瑶兮到底是要去哪里、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的，因此对她略有担心。
　　九重天上天之宫，这可是许多名望极高的神仙上去拜访都要慎重斟酌的，更何况小师妹还是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大师姐轻轻抱了瑶兮一下，关切地对她说：“你到九重天以后，千万不要太紧张害怕，如果有什么不懂又难以向仙君询问的问题，随时写信跟我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谢谢大师姐！”
　　瑶兮感动地道。
　　若要说即将前往九重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大师姐这番话却像给瑶兮吃了定心丸，让她一下子安心了许多。
　　师姐妹二人留恋地互相道别。
　　连瑾等她们两个将话说完，才将手递给瑶兮让她握着，说：“走吧。”
　　说着，连瑾便领着瑶兮和璎璎，在众人因仙官而诧异敬畏的视线下，依次登上了仙车。
　　唯有璎璎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一无所知，只是满心好奇，她被娘亲抱在怀中，见真的要走了，还乖巧地跟来送行的小师兄小师姐们使劲挥爪爪挥尾巴。
　　小师兄小师姐们被可爱哭了，连忙也朝他们挥手告别。
　　仙车马上就乘着风飞上了九霄，瑶兮起初还能和师伯、师兄师姐和师弟们道别，后来终于彻底瞧不见了。
　　她昨日忙着帮忙整理回天宫的东西，今日又起得早，还没有睡饱，等一瞧不见其他人了，瑶兮就从车窗口缩了回来，变成小白狐狸，然后无比自然地钻进师父怀里，翻过身子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自在地补觉起来。
　　连瑾赶忙将她小心地抱了起来，把瑶兮搂在怀里，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耳朵，挠挠她，然后给她顺毛，看着她的小白毛柔软地一起一伏。
　　瑶兮被挠得很舒服，“嗷嗷”撒娇两声，然后蹭了蹭师父的衣襟。
　　璎璎本来想钻到娘尾巴里去的，没想到娘自顾自地先被爹爹抱走了，璎璎在旁边急得“嘤嘤”打转。
　　瑶兮连忙一低头将她捡起来，一起叼进自己毛里揣着。于是两只小狐狸一块儿待在连瑾怀里，璎璎昨夜也收拾了好久玩具，此刻有爹娘一起抱着总算满意了，心满意足地挪挪位置，安稳地依偎着娘亲睡了起来。
　　仙车在天官们的引路下，没多久就到了天门外。
　　天门如今分成两重驻守，第一重查人，第二重守卫。守护天门的天将来回两边视察，这日他才刚查到第二重守卫，就见一个跟随了他许多年的天兵急急忙忙地从第一重天门那里赶来！
　　“将军，将军！不好啦！那个抱小狐狸的仙君又来啦！”
　　那小天兵喊得急，一边跑一边叫，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天将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天将一顿，问道：“你是说淮瑾仙君？”
　　天兵用力点头道：“就是他！”
　　他们这几个天兵在九重天天门外守了数百年，见女仙抱雪白小动物的多，但是见男仙抱小动物，尤其还是可爱的小白狐，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到几回，只有当初南海龙宫仙宴时遇到的那位赫赫有名的淮瑾仙君，因此众人都对他印象颇深。
　　天将正要张口说话表示惊讶，淮瑾仙君的仙车就已经驶到了面前。
　　这回淮瑾仙君上天的阵势可比上回大多了，不止装着各种行礼的大车驾就有十几辆，还有无数天官相伴，就连镇守天门看惯仙君来来往往的天门天将看到这个架势，都狠狠被震了一下！
　　天将立即上前检查，说道：“仙君，打扰了，请让我们查看一下仙牌。”
　　连瑾从袖中摸出“淮瑾仙君”的那块玉牌递过去。
　　天将收下查看，只是他在查看玉牌的时候，他与其他上回见过淮瑾仙君的天兵们都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朝淮瑾仙君怀中望过去。
　　瑶兮还蜷成一团在睡觉，璎璎被中途两次停车弄醒了，她也没怎么见过玉牌天将什么的，见爹爹被天将索要仙牌，新奇地探出小脑袋里。
　　天将天兵们看到此景，当即就惊了！
　　卧槽！淮瑾仙君抱的狐狸竟然变成两只了！！
　　看这个毛色和大小，难不成是小白狐生小狐狸了吗！！
　　天兵们强压着内心的震惊纷纷持着拔出长剑一本正经地站着，不敢露出端倪，天将更是硬板着脸将仙牌递了回去，说：“可以了。”
　　淮瑾仙君颔首，拿回仙牌，便往天宫方向去了。
　　只是淮瑾仙君一走，天将心里一个晃动，由于看见了淮瑾仙君的脸，忽然又想起他当年觉得淮瑾仙君眼熟的事。
　　他在一众守天门的天兵中年资最长，守天门已经足足有一千年余年了，几年前撞见淮瑾仙君的时候，他尚且还是天兵，但到今年，已经升职成了天将，统筹负责天门的两重守卫。
　　他是觉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见过淮瑾仙君的，而且越想越是确定，可偏又记不起来，让人十分难受。
　　与此同时，天兵们已经在七嘴八舌地讨论两只小狐狸的事了——
　　“淮瑾仙君这回居然抱了两只小白狐过来！而且两只都白蓬蓬的，看起来好可爱！”
　　“更小的那只看起来是小的那只生的吧！仙君他难不成十分喜欢狐狸吗？”
　　“可是仙君这个时候抱着狐狸来九重天做什么？最近又没有仙宴举行。而且他带着那么多东西，倒像是搬家似的。”
　　天兵们商量不出个结果，见天将沉着脸在一旁思考，一人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问道：“头儿，你怎么想的？”
　　天将说：“我实在还是觉得淮瑾仙君眼熟，我更早以前肯定见过他！”
　　那天兵听得云里雾里的，接口道：“头儿你认真的吗？可是我们在这里整天守天宫的门，什么仙君没见过，有印象也不奇怪啊。难不成你说的‘很久’是千年以前？那个时候淮瑾仙君说不定都只有十几岁大吧，怎么会足以被叫作仙君呢？”
　　然而就在天兵说到“说不定只有十几岁大”的时候，天将脑海中竟然灵光一闪，瞬间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就只有十几岁大，那面容清俊非凡，明明才是年少年华，可面容已带着淡淡的疏离矜骄，有一种无所不有、无所不能的顺利生活才会有的清然贵气，仿佛世间所有对他而言都唾手可得，因此无求而无聊。
　　那时他也是坐在一架低调却明显来自九重天的仙车中，周围伴着数名仙官。那少年的仙辇与尚且年轻的天将错肩而过时，天将看到了他的样子，正是与淮瑾仙君一模一样而稍显稚嫩的五官，正是与他一般无二的清傲神情。
　　“我记起来了！”
　　天将顿时睁大了眼，脱口而出道：“等等，仙君他竟然是——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心超大）瑶兮：zzzzzZZZZZZZ.....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将话音刚落, 其他天兵也都满脸不可置信、匪夷所思的表情。
　　天将本人更是震惊, 淮瑾仙君成名极早, 从好几百年前他们这些守天门的士兵们就听说过淮瑾仙君的名号了, 知道他是上古剑君门下弟子, 才几百岁剑术就已极其出挑, 没过几年更是成为了“万岁之下第一人”，出神入化的剑术现今仙人无人能及。
　　若不是亲眼见过太子, 而刚刚淮瑾仙君的五官轮廓和多年未归的太子近乎一致, 天将怎么也不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一旁的天兵更是不信地道：“头儿, 你确定吗？！太子？你当真见过太子？！”
　　天将起先还有所迟疑，但现在越想，太子的长相在脑海中越是清晰，让他完全笃定下来，不容置疑地道：“绝对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而且淮瑾仙君今年一千多岁, 正好和那位少年外出游历的太子年岁一致，在太子离开九重天之前, 上古仙君的确也一反常态地带着弟子来过九重天好几次……
　　真是越想便觉得线索越多, 天将甚至开始觉得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线索，为什么之前从未觉得不对过！
　　不过……
　　天将忽然恍惚了一下。
　　他还记得当年那一眼看到的那个少年的神情。
　　那个天庭太子, 年少时就像一个完美无缺的玉娃娃，精雕细琢, 皎然无缺，浑身上下透着与生俱来的淡漠气质，宛如不欲让人亲近的玉石。
　　可是刚刚的那位淮瑾仙君, 纵然相貌气质都和当年的太子一般无二，俨然就是对方长大的样子，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和过去多少发生了些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了两只小狐狸的关系，天将觉得他好像比过去平易近人了许多，身上有了点淡雅的人烟气息和与其他人一般生动的鲜活色，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不知这些年来，太子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天将看着淮瑾仙君往天宫方向去的仙车，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微有些惆怅。
　　……
　　这个时候，在淮瑾仙君的仙车中，璎璎正在感兴趣想要去扑爹爹手上的玉牌。
　　璎璎以前还没有见过仙牌，正是对什么东西都感到新鲜的年纪，看到什么都想玩一玩，因此从爹爹将玉牌拿出来递给天将，她就已经盯上了，一等连瑾将牌子收回来，璎璎伸出小爪子兴高采烈地想要将玉牌拿来看看。
　　“嗷呜！那是什么？爹爹，给我看看嗷！”
　　连瑾的玉牌吊着红绳、坠着穗子，璎璎从娘亲尾巴里站起身子，努力拨弄地想要拿玉牌。
　　连瑾见女儿想要，拿着玉牌逗了她两下，便将仙牌递到她手里。
　　璎璎一见仙牌靠近自己，便赶忙探出两只小爪子将玉牌接住，然后“嗷！”地一声高高兴兴地将牌子搂进怀里，新奇地瞧来瞧去。
　　璎璎跳来跳去想要牌子的时候动作有点大，不小心碰到了瑶兮，将一直窝在师父胸口呼呼睡觉的瑶兮蹬醒了。
　　“呜？”
　　瑶兮被璎璎动醒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耳朵也塌着没立起来。
　　她先习惯性地将璎璎搂到尾巴里用力舔了一口，这才迷迷糊糊地开始看四周是什么情况，然后瞧见未关的窗户外流云如水，远景隐约能瞧见无尽的天空比浩瀚的云海分成数重，而最高一重天上隐隐约约有一座汉白玉雕铸似的仙宫在浮云中若隐若现，雕栏玉砌，宏伟庄重。
　　“嗷呜！！”
　　瑶兮顿时整只狐狸清醒了过来，九条尾巴一口气全都竖起来了！
　　她惊得在师父怀里猛跳了一下！若不是师父抱得快，瑶兮只怕已经从他胸口一慌就滚出去了。
　　瑶兮一瞬间就意识到他们目前行到了哪里，大惊失色，道：“我们已经到九重天了？！”
　　连瑾说：“是。”
　　瑶兮顿时慌张了起来，欲哭无泪，迁怒地气得直挠他胸口道：“嗷！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叫我嗷！”
　　瑶兮记得今日是要见到师父的爹娘的，她从好几天以前就开始担心了，可是这两日都在忙着整理仙居里的东西、收拾行装，瑶兮今天早上来不及弄得太仔细了，她本来是打算先趴在师父怀里睡一会儿，等快到九重天再提前开始梳妆打扮的，可是没想到才一觉醒来，都快到天宫门口了！
　　连瑾看着瑶兮埋怨地拼命挠他，反正被小狐狸这样挠挠又不疼，他反倒不经意地弯了弯嘴角，温柔地说：“你昨日和今日都足够累了，我看你睡得这么安稳，怎么舍得叫你起来。”
　　“可是现在我来不及重新梳妆啦！早上头发都是随便梳的嗷！现在肯定都散光了！”
　　瑶兮使劲挠师父的衣襟，将他的衣服挠得皱巴巴的，最后才委屈又自暴自弃地“嘤”了一声，从师父怀里跳下来，匆忙变成人身，开始急急忙忙地梳理头发。
　　连瑾从旁边半抱住她，手轻轻将她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轻轻说道：“我觉得你现在这般样子就足够好了。”
　　“这怎么行！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呀！”
　　瑶兮说着说着更难过了，很努力地快速梳着头发、打理妆容，还不忘打师父两下，然后继续整理自己。其实她本来怕衣服皱了，也是想中途再换的，没想到现在肯定来不及了，更是惊慌。
　　璎璎在旁边无忧无虑地抱着玉牌玩，见娘亲这么忧烦，还担心娘亲是不是身体不好，跑过去安慰地蹭蹭她。
　　仙车没多久就到了仙宫外。
　　仙官们去安置行李，瑶兮随着师父先去见天帝和天后。
　　这一回她不是作为师父的弟子，而是作为师父的妻子回来的，她能感觉到送他们回来的天官们看她时略带探究的目光。
　　瑶兮忍不住揪了揪师父的袖子，问他道：“师父，你爹娘会不会喜欢我呀？”
　　连瑾握住她的手回答：“一定会的。我将事情都写信跟他们详细交代过，你不需要担心太过。”
　　瑶兮说：“可是……”
　　连瑾轻轻低下身，将嘴唇凑到她的耳朵边，在她耳垂上温柔地吻了一下，随即贴着她的耳朵边道：“莫要再叫我师父了，在这里，日后唤我夫君。”
　　“唔……”
　　瑶兮的耳畔顿时滚烫。
　　不过某种意义上有点安心了下来，只是心跳另一种层面上的变快，她点了点头，然后将璎璎抱下来放到师父怀里。
　　这时，有引路的天官过来道：“殿下，天帝和天后都已经在等您了。”
　　连瑾颔首，他抱稳璎璎，然后牵起瑶兮的手，说：“走吧。”
　　“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愿太子殿下安好。”
　　连瑾显然对天宫极为熟悉，即便没有天官在前面引路，他看上去也能走得很轻松。一路上，不时有遇到正在工作的天官过来行礼，敬重地将他称为“太子”，而连瑾则一一应下。
　　瑶兮原本只是在担心要见到师父的爹娘了，可是一踏进仙宫中，才发觉不同。
　　天宫从云中看已是恢弘华丽，整座宫城大得看不到边际，有无数层层叠叠的仿若白玉雕成的仙宫，而外面还有偌大的观云台。而踏入仙宫之内，瑶兮才发觉里面竟然更为华丽。
　　条条横横的走廊，数也不数清的仙殿楼阁，精致得栩栩如生的雕花扶栏，随处可见又恰到好处的装饰用的古董珍品。
　　哪怕在连瑾说过以后，瑶兮其实一直以来对师父的身份没有太强烈的实际感，她觉得师父就是师父，而直到此时瑶兮忽然才有了一种师父真的不止是她认识的那个犹如雪夜白月的仙君，天庭太子真的和其他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这座本身就带着高傲冷清气质的仙宫，庄严、隆重，给人强烈的距离感，瑶兮光是站在其中，就突然感到了自己作为一只小狐狸的渺小。
　　这时，天官将她们引到了一个仙殿前，便停了下来。
　　瑶兮知道自己是要见到师父的爹娘，也就是天帝和天后了，紧张地掌心发冷，愈发握紧了师父的手。
　　连瑾觉察到她的不安，安抚地紧了紧她的手。
　　两人一同进去。
　　穿过一层层的珠帘，隔着朦胧的帷幔纱帐，瑶兮逐渐看到一男一女的轮廓，两人都着繁丽的盛装，一身明晃晃的亮色，如此隆重的模样让瑶兮愈发拘谨。
　　天后坐得离他们两人比较近，瑶兮能看见她端庄正派的坐姿还有珠帘后若隐若现的精致下巴。
　　瑶兮不由开始想象天后的样子。师父长得这么好看，天帝和天后一定也是龙凤之貌，天后应该会和师父的五官有相似之处，气质凌冽、端重，很有气场……
　　瑶兮想得入神，不知不觉天官竟已将他们带到天帝天后面前，并且掀开了最后一层珠帘。
　　瑶兮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想象中各种天后严肃的相貌表情在脑海中不断交替，就在这个时候，知道他们的动静，天后自然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们二人。
　　“啊！”
　　下一刻，看到对方的相貌，瑶兮不由呼出了声！
　　那的确是一张绝不逊色她任何想象的绝美的脸，只是这张脸她分明已经见过了！
　　天后娘娘对她和蔼一笑，亲和地说：“又见面了，瑶兮仙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天后娘娘：还记得我给你开过满院子的花吗，儿媳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瑶兮呆呆地站在原地, 几乎被对方如此亲切一笑的美貌晃花了眼。
　　她刹那间就记起了数月前在遥剑仙居, 正是眼前这位女仙被璎璎不知从何处领了回来，说是来见淮瑾仙君, 那时还是她带着对方逛的遥剑仙居。
　　瑶兮乱神之间，话已不经意之间从舌尖结结巴巴地流了出去：“仙、仙子？”
　　眼前之人显然是天后，不够敬重的称呼一出口, 瑶兮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是天后娘娘却很温和, 她笑道：“你上回在遥剑仙居带我看的花庭, 我很喜欢，不知我赠你的玉，你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的！”
　　瑶兮一乱, 急忙找了起来。
　　原来当时那位端庄典雅的女仙就是师父的母亲，难怪她一直用那么慈爱的目光打量她和璎璎, 难怪初次见面就送她这么好的玉, 难怪师父说喜欢玉就收下来没有关系。
　　瑶兮的确是很爱惜那块玉的, 而且不知是出于狐狸的直觉还是什么，她一直隐隐觉得玉佩重要，因此总是随身带着, 这会儿便想拿出来给天后娘娘看看，证明她是真的很珍惜的，可是偏偏越急越是找不到，翻了好半天还是没有翻出玉佩来，将瑶兮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连瑾伸出手来，扣住瑶兮翻找的手腕, 半拥着她，从容将手探入她袖中，替瑶兮将玉佩取了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瑶兮看着师父取出来的玉一愣，当即滚烫了脸。
　　师父却平淡地替她解释道：“兮儿收到以后是真的很喜欢的，每日都要拿出来看，平时都随身带在身上。”
　　瑶兮见师父这么替她说话，呆了呆，然后忙用力点头。
　　天后娘娘始终笑盈盈地望着兮儿，哪怕是瑶兮拼命翻东西的时候，她面上也都是慈蔼怜爱的神情，笑眯眯地颔首道：“你喜欢就好，既然你喜欢，我就放心了。”
　　瑶兮简直受宠若惊。
　　就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天帝亦转过了头来，正望着他们这边。
　　瑶兮急忙行礼道：“见过天帝陛下、天后娘娘，我是瑶兮。”
　　说着，她又将璎璎抱起来，递到他们面前介绍道：“还有这是璎璎，她叫善璎，是我和……我和夫君的女儿。”
　　天帝和天后的注意力马上就移到了璎璎身上。
　　璎璎从踏入天宫后就处于一种迷惑不解的状态，不过她也一眼认出了天后娘娘，她歪着脑袋疑惑地唤道：“呜？你是之前的前辈小师姐嗷？”
　　“是。”
　　天后笑弯了眼睛，同时将璎璎从瑶兮怀里接了过来。
　　“不过你日后应该叫我祖母嗷。”
　　说着，她便将璎璎一并抱过去给天帝看。
　　天帝的视线亦始终落在璎璎身上，见妻子将璎璎抱过来，便摸了摸她的脑袋，眉眼化开，亦淡笑了一下，唤道：“璎璎。”
　　他说：“你该叫我祖父。”
　　“呜嘤！”
　　璎璎在两人面前蹦了一下，困惑道：“祖母嗷？祖父嗷？”
　　“真乖！”
　　璎璎好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天后和天帝显然已经很高兴了，欢喜地逗璎璎玩。
　　瑶兮本来因为璎璎以前没有见过祖父祖母，还很担心的，毕竟他们只告诉了璎璎今日要见的是爹爹的爹娘，具体都没有细说。不过此时见天帝和天后都很喜欢璎璎的样子，尤其天后还愿意陪璎璎嗷，瑶兮立马便放心了。
　　璎璎亦是瞧得出天帝和天后的眉眼轮廓都和爹爹有些像的，对他们颇有亲近感，尽管还没弄懂怎么回事，但她发现他们都喜欢自己，亦开心地嗷嗷直叫，朝他们摇尾巴。
　　瑶兮望着天帝与天后两人，只见天帝威严严肃，天后端方大气，两人坐在如此宏伟的宫殿中，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等天帝天后和瑶兮璎璎彼此都顺利见过了面，连瑾上前一步，拉着瑶兮对天后道：“娘，兮儿从上回与魔君一战后，身体一直有不适之处，好像是扯到了未好的内伤，养了许久也未见好，想劳你给她看看。”
　　瑶兮原本拘谨地站在旁边，听到师父提起她，突然浑身一绷。
　　若不是师父说，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她的确还是会扯到伤口疼得打滚，可是次数已经很少了，专门因为她让天后帮忙看看，瑶兮实际上怪不好意思了。
　　不过当初是天后自己写信对连瑾说的她可以给瑶兮看伤，自不会含糊，她笑着当即对瑶兮招手道：“好。兮儿，你来让我瞧瞧。”
　　瑶兮见天后看着她和煦的小脸，扭捏了一下，这才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天后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别紧张，一会儿会儿就好。我过去拜花草仙为师，也懂医理的。”
　　天后的修为自是比一般医仙要高深多了，而且她似乎对医术并不只是略通而已。
　　只瞧她摸完瑶兮的脑袋后，便替她把了脉，天后神情慎重，接着她又将瑶兮变回小白狐，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翻过来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嗷呜！”
　　瑶兮被翻过来摸肚子，又痒又难为情，但因为动手的是天后娘娘，她不敢动，只好害羞乖巧地举着四只爪爪，耳朵耷着。
　　她不久就感到天后温润而强盛的仙气游走全身，感觉相当温暖。
　　过了一会儿，天后说：“的确是有旧伤未愈，魔君手下得太狠了，将兮儿的内脏弄碎了不说，还留了一小丝魔气在里面，让有些细碎的内伤即便服了仙丹也不见好。毕竟是魔君心魔的魔气，留得也不多，难怪寻常医仙看不出来。”
　　说完，天后手一松，瑶兮赶紧翻身跑下来蹿回师父身边，变成人身扯着他袖子。
　　连瑾紧张地身体前倾，问道：“那要如何是好？”
　　天后回答：“不用太过担忧，我有办法驱除。等下我去给兮儿写一副药，明日就开始煎了吃，慢慢养着一定会好的。”
　　说完，天后顿了顿，又道：“不过魔气侵体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样吧，你们先住下，让兮儿和璎璎熟悉熟悉环境，等过几日，便让兮儿到我这里来，我那里有些仙花灵草，多嗅嗅它们的香味会对兮儿有好处。而且你们已经成婚，兮儿将来会承我的位子，有许多事情要教她，越早开始越好，我正好可以慢慢教起来。”
　　瑶兮本来乖乖地听着她的病情，听到天后突然提及天后之位的事，一下子抬起头，吃惊地望过去。
　　天后对她慈蔼微笑。
　　师父被天官们称作天庭太子，他将来继承天帝之位是理所当然的，那瑶兮作为他的妻子，将来自然要当天后，这件事瑶兮其实很清楚，可是她长期以来始终没什么脚踏实地的实感，故而天后这么一说，瑶兮才猛然意识过来。
　　可是像她这样修为浅，又几乎不怎么熟悉九重天、凡间出身的小妖狐，真的能当得好天后吗？
　　瑶兮从在山海仙境开始就在努力该懒散贪玩的毛病了，从那以后即使回到遥剑仙居，剑术也备受师兄师姐和其他长辈夸奖，只是瑶兮也知道练剑的本事和主持九重天肯定是不一样的，主持九重天不止本身要有压得住的修为，还需要更多的知识、见识，要像眼前的天后这般优雅庄丽、气势非凡才能服人。
　　这个时候，师父已经松了口气，领着她对天后行礼道：“多谢娘。”
　　瑶兮见状，忙抽回了神，跟着师父一起鞠躬道谢。
　　两人当然对天后娘娘的提议欣然答应。
　　……
　　当天晚上，瑶兮便和师父一起住进了天宫的仙殿中。
　　他们从遥剑仙居带回来的东西已经都被归类放好，瑶兮从玉池里沐浴归来，正好便瞧见同样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装束的连瑾。
　　天官大约是给连瑾备了天宫里的衣服，他给人的感觉变得和在遥剑仙居里不大一样，不是特别像个剑仙，倒更像是九重天上的贵公子。
　　此时连瑾将外衫脱了，玉冠束着乌发，正坐在案后翻书，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瑶兮稀奇地看看周围，问：“这里就是你以前住的宫殿呀？”
　　连瑾见瑶兮回来就放下了书，回答：“是。”
　　天庭的太子有完全独立的宫殿，瑶兮闲聊的时候听天官说了，连瑾自幼便在这个宫殿中长大，休息、读书、修炼都有专门的宫室，并且有数十位才能出众、擅长不同领域的先生守着教他，直到连瑾外出正式拜上古剑君为师。
　　现在他们夫妻两人一起回来，自然住回了连瑾以前的这个太子住处，只是各种布置都给瑶兮腾出了一半的空间，由一个人的屋室变成夫妻二人的屋子。
　　天宫的人不大清楚他们以前的生活方式，给璎璎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宫殿，有许多天官一起照顾她。不过因为瑶兮很舍不得，按照连瑾的想法，是今日先将就着住着，接下来再把旁边的宫室改建好，将璎璎接回来，让她时常还是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小宫殿留着放玩具和当作授课室。等璎璎长大一点，再正式分开住。
　　太子的宫殿正是大极了，和他们在遥剑仙居中住的屋子全然不同，瑶兮甚至觉得光是连瑾一个人的太子宫好像就有半个遥剑仙居大，屋内也极是宽敞，华美得超乎瑶兮的想象，她简直细看不过来。
　　瑶兮说：“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可是和其他地方好不一样啊，我来的时候就没记清楚路，若是没有天官带，可能都找不到位置了……”
　　连瑾坐到床上，伸手将瑶兮抱到怀里，说：“你别慌，慢慢就会熟悉起来的，这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等住一段时间，就分得清路了。”
　　“真的？”
　　瑶兮将信将疑。
　　连瑾答：“真的。”
　　说着，他见瑶兮好像有点不安的模样，便低头轻啄她的嘴唇。
　　瑶兮本就坐在师父腿上，如此便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接受这个吻。
　　连瑾只着淡薄的中衣，瑶兮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淡雅馨香，两个人贴得这么近，耳鬓厮磨，不久便有些来了感觉。
　　瑶兮轻轻依偎到他身上，微羞地拽他衣襟道：“夫君……”
　　连瑾捧着她的脸，顺着她的面颊轮廓一下一下地缓缓轻吻她，从唇瓣到鼻尖，然后顿了顿，低着声说：“乖，睡吧。”
　　瑶兮问：“夫君，那你呢？”
　　连瑾说：“我重新去沐浴更衣。”
　　由于之前魔君心魔那回事，瑶兮身上的伤一直都没好全，即使现在也还有一点内伤没痊愈，夫妻两人素了好几个月，璎璎回来和他们一起睡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原模原样在娘亲尾巴里，可把璎璎开心坏了，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趁睡着被爹娘搬去隔壁了，激动地蹦来蹦去。
　　连瑾担心伤着兮儿，可是瑶兮能从他的声音、情绪和体温感觉到他分明也动了情，她依偎在连瑾胸口，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瑶兮面颊浅红，说：“我、我应该没事啦。天后娘娘刚刚不是也说了，只是有一点魔气留着，所以才会还有点细碎的伤口，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
　　连瑾闻言动作停了一下，望着她问：“你觉得不会难受吗？”
　　瑶兮说：“稍微小心一点，应、应该可以吧？”
　　瑶兮能够觉察到连瑾的目光炽热，他扣着她的身体，但过了半晌，还是起身道：“我去泡水。”
　　瑶兮拽着师父的衣摆将他拉了回来，要是泡水有用的话，她也得去泡泡水，但她不好意思跟师父直说这个，想了半天，还是直接攀住师父的肩，一闭眼使劲吻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章
　　瑶兮吻得很直白, 只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根本没有想太多。
　　但她这一吻, 瞬间就像是一滴冰水猝不及防滚入了烧热的滚油之中！
　　蓄势待发的热烈霎时间爆裂了开来, 热情如火花一般四散喷涌！
　　连瑾肩膀一紧，呼吸缭乱起来, 等反应过来, 已将她反扣在榻上！
　　“夫、夫君……”
　　瑶兮自下而上凝视着连瑾，对方牢牢锁住她的眼眸墨深似海, 沉静如幽潭, 偏又压抑着灼烈的炽火。
　　瑶兮不知怎么的就害羞起来, 下意识地想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捂住整张脸。
　　可是师父离她这么近，困住她的身子, 扣住她十指, 她根本没有去扯被子的余地。
　　只听连瑾道：“真的可以？”
　　瑶兮艰难地抵着他的胸口娇赧道：“嗯、嗯……”
　　于是连瑾微顿，放轻了声音说：“我会很小心。”
　　“呜、嗯……”
　　她感到连瑾的手放在她的腰上, 衣带松开，轻纱剥落，对方呼吸渐渐靠近……
　　……
　　这一夜, 月儿皎皎, 瑶兮被困在天宫太子殿的玉床上, 久违地重温了亲密无间、刻骨相依。
　　连瑾果然很小心。
　　瑶兮并未感到不适, 只是久疏亲近，长久压抑的热情比平时更容易点燃，且一旦燃烧便愈发热烈, 如此一番，竟有种难以餍足之感。
　　清醒之时，两人仍四肢纠缠，瑶兮乌发瀑散，迎上师父的目光，羞臊至极，急急地要将他打远，可又被连瑾捉着手摁回床上，亲吻许久，待到分别之时，分别还意犹未尽地不舍。
　　这日，瑶兮要去见天后娘娘，连瑾便独自去接璎璎。
　　璎璎昨晚一个人住在仙殿里，看不到爹娘，整只小狐狸都很慌张，一晚上都睡得昏昏沉沉的，这会儿亦垂着小耳朵，好不容易见到连瑾，赶紧摇摇摆摆地飞奔过来！
　　“爹爹！”
　　璎璎一口气冲到连瑾面前，被连瑾抱起来，但她马上又不安地往周围看看，失望地问：“娘亲呢嗷？还有哥哥呢？”
　　连瑾回答：“你娘亲在你祖母那里，明佑大约还在修整。别担心，等下就带你去见他们。”
　　“呜嘤！”
　　听到爹爹这么说，璎璎总算放心下来，乖乖待在爹爹怀里，因为昨天没睡好，她一到安心的地方，小脑袋马上往下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地困了起来。
　　女儿还小，本来就是要多睡觉的。
　　连瑾哄孩子地拍了拍璎璎的背，抱着她在天宫里转了起来，简单地给她介绍天庭的各个地点。璎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睡觉，一边在爹爹带她到新的地方时努力揉着眼睛打起精神来听一会儿。
　　没多久，连瑾一顿，将璎璎带到凌霄殿内。
　　凌霄殿是天庭第一宝殿，为金阙云宫，是天帝天后面见天官的地方，在仙殿仙宫中地位至高，极是庄重堂皇。
　　这会儿天帝天后都不在大殿中，虽富丽却空荡。
　　连瑾抱着璎璎进了宝殿，璎璎发觉又到一个新地方后醒了过来，迷惑地望着周围。连瑾将她放到地上，璎璎就自己撒开小脚跑了起来，在宝殿里跑来跑去的。
　　若是寻常仙人进入这座仙界至为庄严的仙殿，定是会心生敬畏，大部分人动都不敢乱动。但璎璎毕竟还是小狐狸，她觉得宝殿漂亮，没看到殿名，亦不知道这座宫殿意义上有什么特别的，只欢快地蹦来跳去。
　　她很快便发现了位于最上首两个并排的天帝天后的御座，璎璎欢喜地跑过去，围着雕刻华美的座椅转来转去，用小爪子轻轻碰碰。
　　连瑾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其中一个座椅上。
　　小狐狸上了座椅，发觉这个椅子比她以前见过的都要大一些，很宽敞，似乎是实心玉石雕成，椅背和扶手都很厚实，相当沉，而且是嵌在地面上的，一动都不会动。
　　璎璎稀奇地上面蹦跶。
　　这时，连瑾看着她在御座上跳，问道：“璎璎喜不喜欢？”
　　璎璎歪头问：“什么嗷？”
　　连瑾说：“这个椅子。璎璎喜欢吗？”
　　璎璎其实只是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喜欢摸摸，并没有特别考虑喜好问题，听到爹爹这么问她，她才开始想了一下。
　　璎璎看了看这个椅子，只见椅子本身精雕细琢，材质仿佛颇为贵重，宝殿内的布置更是奢华。
　　璎璎开心地摇着尾巴回答：“喜欢嗷！椅子很好看！”
　　不过她又往上一趴，在御座上打了个滚，实际体验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不过这个椅子都是光溜溜的石头做的，上面什么都没有，好硬好凉嗷。夏天估计很舒服，可是别的时候拿来睡觉好像太凉啦！会冻到肚子的嗷。”
　　连瑾闻言微微沉声，然后摸了摸璎璎的脑袋，说：“那以后给你放个垫子。”
　　“嗷！”
　　璎璎听到爹爹说要给她放个垫子高兴极了，激动地跳来跳去。
　　连瑾将璎璎抱了起来，重新带着她到别处看看。
　　……
　　另一边，瑶兮亦已经见到了天后。
　　天庭的宫殿多如潮波，一重又是一重，仿佛永无尽头。
　　天帝和天后除了日常休息、面见天官的几个主要仙殿以外，还有各自用于不同事务的宫殿，两人可分可合，全看怎么合适。
　　瑶兮还不熟悉天庭的环境，认不得路，一踏进天官引她来的仙殿，瑶兮立即便嗅到一阵淡淡的花草香，有鲜活植物的芬芳，亦有已经被晾晒成干花干草的草药香料的香味。
　　瑶兮怀着好奇之心，一步一步踏入仙殿中，只见此处仿佛是一个花室，殿内殿外都错杂地摆着盆栽花草，门前有一株茶花正在盛开，殿内的柜子上则整齐地摆放着不少装有花草的瓷瓶纸包，天后以前是花草仙子，有这么一个仙殿，大约是她的个人兴趣。
　　天后已端坐在殿中，正在摆弄面前的一株花草，见瑶兮进来，便招手朝她笑道：“这里，兮儿，你过来吧。”
　　瑶兮加快步伐走过去，忐忑地在天后对面坐下。
　　她是过来随天后治疗剩下那点小小的内伤的，而且娘娘也说日后要教她一些关于天宫的东西。面对天后娘娘，瑶兮难免有点惴惴不安，她的手心直冒冷汗。
　　可是天后娘娘却很亲和，她将身边的一个托案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这是我之前给你开的药，已经让人帮你煎好了，你干脆直接在我这里喝了吧。”
　　瑶兮将药碗捧起来，温度正好入口，且能闻到一些花瓣的清香，非常好闻。
　　瑶兮小口小口地将药喝完了。
　　天后娘娘说她这里仙花灵草的香气会有利于帮助驱散瑶兮身上仅剩的那一丝魔气，既然是驱散魔气，那肯定不能只待一小会儿就走，所以天后娘娘才会说顺便教她些仙界的事。
　　瑶兮不懂原理，但她坐在这个仙殿中一小会儿的功夫，嗅着空气中的芳甜味，果然觉得神清气爽、舒服许多，仿佛有一种的郁气突然舒展开了。
　　只是瑶兮药已经喝完，一抬头和天后娘娘四目相对，便有些尴尬地主动问道：“那个……天后娘娘，你说要教我东西，那我今日应该先做些什么呀？”
　　“不急。”
　　天后摸摸她的脑袋。
　　“教你的事过两天再说，今日我想先和你聊聊别的。”
　　瑶兮迷惑不解，正要追问，就见天后华袖一挥，取出一面镜子，递给瑶兮，笑道：“你看这个。”
　　那是一面光亮的银镜，比寻常镜子稍大，镜面如澄澈的波光一般，能自行浮在空中。瑶兮奇怪地将脑袋凑过去一看，却当即怔了。
　　出现在镜中的并非是她的模样，而是一个正坐在书房中读书的小男孩。
　　他眉目俊秀，哪怕年纪尚小还未展开，可是已经瞧得出成人后英俊出众的模样。那男孩坐姿挺直端正，衣衫一丝不苟，从衣襟到衣摆已没有一丝褶皱，他稚眉蹙起，神色认真，运笔极快，速度亦是一目十行，看他书写这般流畅自然，行文老练，若不是他模样的确稚嫩，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还是个孩童。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中，可是丝毫没有分神，神情专注，气质疏离。
　　看男孩的五官轮廓，分明像是师父小时候的模样。
　　瑶兮捧过镜子，惊喜地睁亮了眼。
　　天后娘娘笑眯眯地用仙气变换镜子中的场景，道：“这是瑾儿年幼时的样子，有些是我和天帝记忆中的，有些是我从观世镜中找出来一并存留在这里的，做成了一面能看情景的镜子。我想着既然你和瑾儿已经成婚了，而且来了天宫，也该让你一起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连瑾哄孩子地拍了拍璎璎的背，抱着她在天宫里转了起来】
　　瑶兮：你不能等女儿睡醒再带她转嘛！快把我的小毛球放回去！(╯‵□′)╯︵┻━┻
　　==
　　【璎璎其实只是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喜欢摸摸】
　　璎璎：让我检查一下这个椅子有没有毒嗷！【打滚打滚打滚】


第一百二十一章
　　瑶兮惊叹地看着面前的镜子, 惊异于九重天上竟然有这样的仙器，不过更吸引她的, 还是镜中那个尚且幼小的身影。
　　这是她缺席的师父的人生，这是她一直好奇的师父过去的样子。
　　瑶兮欣喜地问道：“娘娘，我可以仔细看看嘛？”
　　天后笑言：“当然可以。”
　　瑶兮观察着天后娘娘摆弄了片刻, 马上就学会了使用镜子的方法，新奇地跟着变换起来。
　　镜子中年幼的师父一会儿修炼, 一会儿看书, 有时候还会静静地站在观云台上，眺望远方的万重云海。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练剑，但身上已经有一些如今一般凌厉的气质，不是今日的霁月雾雪, 而像是一轮小小的清月，一枚初初迎风的小雪花。
　　瑶兮不免呼出声道：“好可爱！”
　　天后不乏自得地笑说：“很可爱吧？瑾儿很小就会修习修炼了, 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的。”
　　“嗯！”
　　瑶兮兴奋地应道。
　　只是她的目光仍旧留恋地放在镜子中年幼的师父身上。
　　他和瑶兮记忆中在凡间的那个少年孩童有点像, 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瑶兮在凡间见到历劫的师父时, 他已经在凡间经了不少伤神刻心的磨难，褪了年少的稚嫩意气, 可眼前的金钰男孩，他身上还有一种从未受过挫折、天资出人无所不能、世间一切应有尽有的从容，满脸写着矜骄，有一种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胸有成竹，也因此显得对世间事物有所有尽在掌握的淡淡厌倦和无聊。
　　这种神情出现在孩童脸上，便让他看起来愈发感情淡薄。
　　师父过去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瑶兮看着他穿着与寻常神仙不同的云锦华衣, 坐在金碧辉煌的宝殿，用还未张开的手握着笔一板一眼地书写。不过瑶兮自己用镜子翻着翻着，便渐渐觉得不对起来。
　　镜中的师父逐渐长大了，从几岁到十几岁都有，可是他做的事情好像都差不多，不是在这个仙宫，就是在那个仙宫，不是在抄写心诀，就是在修炼仙术，他做的最有趣的事情似乎就是在观云台上看云，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然后望向远方，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瑶兮眨了眨眼。
　　师父就是在这个时候抱着璎璎进来的，他轻敲了下门，便踏进屋子，道：“你们在看什么？”
　　瑶兮一惊！险些手一抖将镜子顺到背后藏起来。
　　可惜她的速度哪里快得过师父，连瑾转瞬间就走到面前了，转头一看到镜子中的内容，他好似定了一下，面上隐隐显出些窘迫。
　　瑶兮生怕自己看错，惊奇地盯着师父。
　　连瑾一挥袖将镜子收了，略带窘意地说：“娘，你怎么给兮儿看这些。”
　　天后心情很好地说：“为什么不给兮儿看？你小时候的样子自然要给她知道嘛，兮儿刚刚还夸你可爱呢。”
　　连瑾的耳尖似乎隐约红了几分，他注意到瑶兮还睁大了杏眸望着他，不由稍赧，抬手去捂瑶兮的眼睛。
　　“唔！”
　　瑶兮眼前顿时黑了，她挣扎着去拨师父的手。
　　璎璎被单手抱在连瑾怀里，她其实看到那面镜子亦很好奇，可是没怎么看到就被爹爹收起来，只好嗷嘤撒娇地要娘亲抱。
　　瑶兮使劲拨了好久才把师父的手彻底拽下来，她顺便抱走了璎璎，再看师父，师父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
　　连瑾道：“我过来看看兮儿，她也还没怎么好好逛过天宫，今日才是第一次过来疗伤，我想着是不是快好了。”
　　“你倒是急。”
　　天后娘娘开玩笑地取笑他。
　　不过连瑾倒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询问地望着天后娘娘。
　　天后道：“让她多待一会儿多嗅嗅花香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会看着可爱就自己抱走不还给你……算了，今日这样就差不多了，兮儿药也喝了，你就带她去逛仙宫吧。”
　　“多谢娘。”
　　连瑾果然没有推拒，对天后娘娘简单行了一礼，便领着瑶兮往外走。
　　瑶兮直到被师父领走都还有点懵，她其实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在天后那里待了那么久，还想再和天后娘娘聊一会儿天的。
　　瑶兮搂着进到她怀里以后又开始睡觉的璎璎，脚步轻飘飘地跟着师父在天宫里走了一会儿，等参观完仙宫，瑶兮将璎璎放到床上让她自己休息，然后忍不住说道：“师父你小时候过得好无聊呀。”
　　连瑾看向她。
　　瑶兮认真地说：“要是我早点遇见你就好啦！那样就可以带你玩了！”
　　连瑾见她眼睫忽闪忽闪的真诚模样，不由抿唇淡笑。
　　他实际上并未在意自己过去的生活辛苦无聊，甚至都记不清了，况且他那时也的确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过连瑾喜欢瑶兮想要介入他生活的想法。
　　他问：“你想带我玩什么？”
　　瑶兮道：“我可以带你玩球呀！还有这里这么多云，我们可以在云上打滚、跳来跳去！还可以把云卷成各种形状再吹出去！你小时候怎么什么都不玩的呀？天庭里肯定也有厨房吧！我们可以偷偷跑进去拿东西吃呀！或者还能往汤里放糖放盐什么的……”
　　瑶兮说得兴致勃勃，这些她现在大部分肯定都不会玩了，但反正是说小时候嘛，说完在天宫里玩的设想，她还能说一堆她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瑶兮觉得连瑾童年时什么都不玩实在太无趣了，她现在还经常陪璎璎玩小花球呢。
　　连瑾听着瑶兮絮絮叨叨地说着，越听瑶兮说她的各种两个人的设想，心里便越觉得甜蜜，倒真有些希望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从那么久以前便在一起。
　　他从背后将瑶兮抱住，捉着她的双手搂在她肚子上，温柔地说道：“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这般就很好，能相遇就不算迟。我们在凡间的经历，就当作是我们的童年相见，你今后能够陪伴在我身边，我便很满足了。”
　　说着，他低头吻住了瑶兮的唇。
　　瑶兮在听到师父这么说的时候，心中甜滋滋的，此时更是感到胸口有一股温暖的热流淌过，在师父吻上她的一瞬间，无尽的爱意都化作烟火星光刹那间在天空中炸开，胸腔像被填满了蜜糖般细细密密的甜意。
　　她微微踮起脚，让两人唇瓣相贴，投入地彼此厮磨，交换气息。
　　她喜欢师父身上清冽的仙气，起初靠近觉得微凉，可是慢慢就会有暖意，两人依偎在一起，契合宛如天合。
　　璎璎在床上舒服地睡着，她慢腾腾地打了个滚，翻出肚皮，四只小爪子朝天，睡得呼呜呜的。
　　……
　　不过数日后，等瑶兮和璎璎逐渐习惯了天宫，天后娘娘之前说的教导，也要正式开始了。
　　这日瑶兮到天后屋里嗅花草香，一进屋子，就看到天后娘娘正朝她招手。
　　瑶兮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坐在娘娘对面，她一路上见天宫到处都是空荡荡，无论是天台扶栏、天顶、玉墙好似都是珍贵的石头做的，尤其是贵重通透的白玉，场所宽阔但难免冰冰冷冷，好似没什么生气，除了庭院花园，唯有天后娘娘种了些花草，瑶兮便不禁问道：“娘娘，天庭怎么这么空荡荡的呀？
　　天后娘娘迟疑片刻，但她知道瑶兮说的是什么，便友好地解释道：“天宫诞自仙界立、天道成，乃是天道所造。作为天庭之主，天庭的仙宫，亦势必要有相应的宏伟庄严，方能震慑世间，故而恢弘至此。天庭从我幼时起便是这般样子了，据长辈说，万千年来，从未变过。”
　　瑶兮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
　　她是觉得天庭很漂亮，可是这么空旷华美的众多宝殿，偏又没什么生息，其实对瑶兮这般爱玩爱闹在山林中长大的小狐狸来说稍微有点压抑。
　　不过此时，天后娘娘已经转了话题，只听她笑着对她道：“兮儿，我之前不是说让你过来，除了疗伤以外，我也顺便开始教你一些东西？这段日子我要领你看的书，我已经大致整理好了，你先瞧瞧吧。”
　　说着，天后将一卷锦轴递给瑶兮，顺便一挥手将厚厚的垂帘打开，露出后面的书阁。
　　瑶兮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只是她才将天后娘娘给她的书单锦轴打开一半，再顺势一抬头看向书阁里准备的书，立即就给吓了一跳，吃惊地脱口而出道：“这么多？！”
　　话完，只见锦轴滑落一口气展开，长达数丈的书目单铺在地上，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粗粗一扫感觉上面列出来的书目没有千本也有七八百，顿时将瑶兮惊住了。
　　天后露出来的书阁更是惊人，直逼屋顶的书架密密依靠地一口气列了好几排！而且从比较新的书册到古旧的竹简全都有，一堆一堆地列着，光是看着就让瑶兮头疼了起来。
　　瑶兮震惊地望着书目和书阁，道：“这、这些都是我要学的东西嘛？这不会太多吗？”
　　天后见瑶兮这么惊讶的样子也愣了一下，她知道瑶兮肯定是吓到了，但也只能为难地道：“是。而且这还是考虑到你不会上古仙文，只能读一些较为浅显的记录文献，暂且挑出来给你打基础的，还只是最初阶段要学的东西，理想的话，五年之内要看完吧。接下来，还会请天官教导你仙文、仙术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瑶兮现在和天后熟了，平时状态都比较自在，此时她放出来的耳朵一下子就塌下来了，惊惧地道：“五、五年之内？都要看？娘娘，你当年也这么看过吗？”
　　“是。而且不止是我，天帝和瑾儿以前都是这么修过来的，瑾儿当初大约花了一年半。”
　　天后看着她尾巴毛都吓得竖起来的可怜巴巴的样子，怜悯地摸了摸她的耳朵和脑袋。
　　“死心吧，我们这一行就是这般的，你只有学了。”
　　瑶兮恐惧地说：“可、可是我还要练剑呀……”
　　天后道：“不耽误的，修为也很重要，练剑你还是和以前一般跟着瑾儿练。放心吧，听起来好像很可怕，可是等你习惯以后就会发觉其实还好了。”
　　瑶兮望着长的仿若没有尽头的书单，对这个说法有所怀疑。
　　于是天后又安慰地揉揉她的头，然后换了件事说道：“对了，其实除了你的事以外，还有璎璎。”
　　她说：“璎璎也有六岁了，这个年纪作为天庭一脉，也差不多该让先生来教她了。我听说她在山海仙境和其他小仙一起听过一些课，再加上璎璎的情况没有那么紧张，可以慢一些，不过仙术还是应该大致学起来，还有变化其他身形，也应该教她了。”
　　瑶兮原本还在头晕目眩，但听到璎璎的事却愣了一下，问道：“璎璎也可以和师父一样，变成其他样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后：等你习惯以后就会发觉其实还好了。
　　瑶兮：嗷！【哭得超大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瑶兮是知道师父身为天庭之主后裔，为了洞悉世间生灵之念, 天生能够变化万形的, 她还见过师父当着她的面自由变化成他想要变的模样。
　　瑶兮当初也考虑过璎璎是不是也能像师父那样变化, 不过她试着让璎璎变的时候, 璎璎没什么反应，她从出生就是一只小狐狸，所有行为举动都和普通的小狐狸一般无二，瑶兮便觉得璎璎应该是由于她的关系, 只是一只单纯的、货真价实的小白狐。
　　天后微笑着颔首道：“应该是可以的。天帝的血脉都要体味灵物之感，天生能够化身万形, 花草鸟兽，无一不可。”
　　瑶兮忧茫地说：“可是璎璎一直都是小狐狸，从来没有变过呀。”
　　天后道：“这或许是因为你本身是一只小白狐, 璎璎下意识地随了母亲，便也将自己当作是一只小白狐狸。或者是你一直希望她是一只小白狐, 璎璎在娘胎中便隐约察觉你的心意，就变成了你希望的模样。天庭之主的后代一定是可以自由化形的，从来没有例外，璎璎现在只是没有学过, 只要有人教她, 想来很快就会学会的。”
　　瑶兮听得晃神。
　　说起来，从她知道怀上了璎璎以后，她就的确一直将璎璎想成一只可爱的小白狐。这么说来，是璎璎在出生前就觉察到她想要一个小狐球的女儿, 所以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让她开心，特意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变成一只小白狐毛球诞生在了世界上？
　　瑶兮是真的很高兴自己生了一只这么可爱的小狐球，想到璎璎那么乖巧可人的样子，她不觉惊讶又感动。
　　这么久以前的事，璎璎肯定不记得了，璎璎现在毫无疑问已经是真正的小白狐了，想改都改不过来。
　　天后说道：“活在世间，其实从不在于生来是什么样子，而是想要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即使她的原形已经是小狐狸了，她还是拥有变化成别的生灵的能力的，只要教导她就好。”
　　说到这里，天后又弯眉一笑，抬手刮了一下瑶兮的鼻尖，取笑她道：“还有，你唤瑾儿怎么还是‘师父师父’的？你们都成婚很长时间了吧。这称呼在私底下叫叫就算了，现在在九重天，若是让旁人听见，岂不是惹人非议。”
　　“……我喊习惯了嘛。”
　　瑶兮被天后这么一说，面颊立刻就热了。
　　她迷惑地问：“可是若是不唤师父，我要叫他什么呢？一直当真其他人的面叫他夫君……也有点不好意思呀。”
　　说着，瑶兮不觉害羞地挪了挪身体，说起这个话题，她有点扭捏。
　　天后笑道：“你唤得亲近些嘛。其实叫着叫着就习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唤夫君，也可以直接叫他连瑾呀，或者带名字的其他称呼什么的。”
　　其实瑶兮有在山海仙境的经历，是熟练于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喊夫君的，只是和天后娘娘亲近以后，不知不觉就滑了嘴。
　　不过天后娘娘的建议也的确应该考虑一下，毕竟她和师父早就成婚了，日后作为夫妻露面的情况会越来越多的。
　　于是瑶兮红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看着手上长长的书单卷轴，不觉沉思。
　　……
　　果然不久之后，天帝和天后就给璎璎找来了许多仙人天官。
　　这些都是专程来教导她的先生，绝大多数都是五六千岁以上了，有一些当年亲自教过连瑾，甚至还有几人在万岁以上，几乎所有人放眼仙界都赫赫有名。
　　瑶兮陪同璎璎、师父过来看，她即使在遥剑仙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隆重的阵容，此时一见，当即便傻了眼。
　　天后娘娘不乏自得地道：“他们都是当今世代最出色的仙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即便放眼三千境、纵观八千年，都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先生。”
　　即便以这些神仙们的水平，他们早已不需要多余的夸赞，但听到天后这般不遗余力的夸奖，多少都觉得心情不错，颇得意地捋着胡子。
　　其中一人友善地看向璎璎，笑问道：“所以这一位，想必就是小公主了吧？”
　　璎璎从来没遇过这么多先生围着自己的情况，这和她在山海仙境学到的认知不一样，她缩着小爪子，迷茫地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
　　瑶兮毫不怀疑天后娘娘这番话的真实性，璎璎面对的这个场面，连她看着都有点发怵，不觉忧愁地看向师父。
　　连瑾倒是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感到意外，他神色淡然，给了瑶兮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将璎璎往前推了推，说：“是。她名为善璎，是我和瑶兮的女儿，日后有劳先生们多教导。”
　　说完，他便将几位仙人的仙号都介绍给了璎璎。
　　璎璎其实十分茫然，不过她隐约能觉察得出在场的先生都很厉害，璎璎将所有人都记了下来，努力地礼貌道：“我叫善璎，请先生们多多指教。”
　　璎璎说得很乖巧，因为年纪太小，声音也软乎乎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懂礼貌的学生，在场的仙人们见璎璎这么小小一团，但教养很好又听话的模样，皆是眼前一亮，笑呵呵地应下了。
　　璎璎见先生们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逐渐放松下来，有点欢快地去看爹爹。只见爹爹眼眸幽深，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呜嘤！”
　　璎璎欣喜地蹭蹭爹。
　　这个时候，只听其中一位先生道：“善璎仙子毕竟是天帝长孙女、天庭公主，我想看看她资质如何，不知可否？”
　　瑶兮听到这里，不觉心头一紧。
　　她知道璎璎回到天庭，又要跟随仙君们修炼，要看天资基础是不可避免的，可她着实担心得紧。
　　这里毕竟是九重天，仙君如云，名神无数，璎璎又是天帝和天后的孙女，据说师父当年的资质相当惊世骇俗，这些先生教过连瑾，肯定对璎璎也寄予厚望，可是瑶兮和连瑾在山海仙境的时候几乎没教过璎璎什么，瑶兮很怕这些先生一试就觉得璎璎不够好。
　　然而不等瑶兮想出什么办法，连瑾坦然地对他们颔首道：“可以，你们考吧。”
　　璎璎倒是没觉得和以前考试有什么不同，乖乖地走上前去。
　　那仙人也懒得用什么罗盘，直接用手中的浮尘一挥，在众人面前列了一个和罗盘差不多大的凭空仙阵，示意璎璎将小爪子放上去道：“你先试试吧。”
　　璎璎想着这是个仙术总不会炸了，听话地将爪子摁在了仙阵上。
　　仙阵马上迸发出光亮！
　　仙阵不同于罗盘，瑶兮虽被仙阵的光亮眯了眼睛，可也有点分不清楚多亮才算是好，不过等她一抬头，便看到那些赫赫有名的神仙们竟是个个精神抖擞，望着璎璎的眼神可谓两眼发光！
　　瑶兮心里“咯噔”一声。
　　却听又有一个仙人热情地插话道：“小公主，我教你一段仙术的心诀，你可听好了！我只念一遍的，你能领悟会多少就看你了！”
　　话音刚落，那仙人就语速很快地念了起来。
　　瑶兮亦在一旁听着，才听开头，她就记起来这个心诀师父也教过她。她当年上天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完全是从头开始的，师父一点点地从最基础教她，学到这个心诀的时候，已经是修炼一段时间之后，算是入门内容里相当难的，而且极长，但是不管记下多少都能演示得出来，只是效果不同，一眼就能看得出水平。
　　瑶兮的确是背过，可是他们还没有教过璎璎。
　　璎璎一听是要考她，而且只说一遍的，立刻就专注地听了起来，她紧张得尾巴都竖得高高的，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那仙人念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心诀完整地说下来。
　　璎璎听到说完了，知道轮到自己演示，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有记错的地方没有，便尽力拍了拍尾巴，将仙术展示出来了。
　　瑶兮一眼就看出璎璎仙术做的完全是对的，但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听其中一个老先生喜不自禁地道：“好极了！天帝天后，还有太子、太子夫人，善璎公主这个资质，真是不得了啊！简直如当年的太子殿下一般！”
　　瑶兮隐约也意识到璎璎应当表现得不错，不过看到他们这么激动的样子，还是有点意外。
　　只见在场的所有仙人都面露喜色，有不少可谓是满面红光！站在后面的几位仙人已经克制不住地讨论起应该怎么教璎璎来，好似所有人都摩拳擦掌。
　　“呜？”
　　璎璎歪了歪脑袋，不过她也知道大家是在夸她，还说她像爹爹，璎璎马上欢乐地原地蹦了好几下，还摇起了尾巴。
　　瑶兮看向连瑾，只见师父虽不明显，但脸上分明带着淡淡的自傲，看起来颇像是早就知道的模样。
　　那些神仙明显是真的极为高兴，他们中资历最高的人无比振奋地道：“天庭又出一个如此天资的孩子，真是仙界之幸！以前已经有了太子殿下，现在又有了小公主，想必此后数千年魔邪都难以成事，世间万年太平已可望矣！”
　　连这么厉害的话都说出来了，不要说小小的一团璎璎，便是瑶兮都懵了一下。
　　神仙们兴奋万分，看上去似乎都恨不得额手称庆，宝殿中满溢着欢腾的氛围。
　　这时，连瑾谦虚地主动说道：“先生过奖了。璎璎尚且年幼，还担不起这样的夸奖，我亦资历尚浅，还有许多东西要学，需听先生们教诲。”
　　“太子殿下果然稳重。”
　　那位年长的仙君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惊喜过头，一时有点得意忘形。
　　毕竟像太子殿下这样的资质是不常有的，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谁能想到一来能来两个！
　　不过话也的确不能说得太早，毕竟仙界天庭的力量强是好事，可是凡间的邪魔也未必不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魔君什么的，凡是有万一，决不能放松警惕。
　　这般一想，那仙君再看连瑾，便不免觉得他虽年轻却沉着，不由愈发赞许。
　　他笑着颔首地道：“太子说得不错，不过善璎公主能有如此资质，我等也的确甚为高兴！”
　　这时，只听他笑容满面地一摆拂尘，说道：“那事不宜迟！我听说善璎仙子还不会变化原形是不是？那我们现在就从变化原形开始吧！”
　　瑶兮在一旁听着这些有威望的仙人们不停地夸璎璎，她与有荣焉，不知不觉也有点开心。只是瑶兮和璎璎都以为今日到此为止就完事，璎璎正活泼地摇着尾巴往娘亲怀里跑呢！忽然听到那仙君说了这样一句话，瑶兮的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
　　她诧异地道：“现在？！现在马上就要开始吗？”
　　“自然。”
　　那仙君见瑶兮满脸惊讶的样子，反而有点莫名其妙。
　　“善璎身为太子长女，当然要尽快教导。太子殿下当年三岁大便随我们听道修炼了，善璎公主虽说今年也才六岁，可是已经比殿下当年整整晚了三年。不止是太子殿下，现在随太子住在天宫修炼的南海小龙太子，当年不是也是七岁便已独自外出拜师了吗？”
　　瑶兮的话一时噎在口中。
　　仙君这么说的确没错，仔细一想明佑当年一个人离开南海龙宫到剑修仙境确实才比璎璎现在大一岁多年而已，然而就算是那个年纪，明佑也已经熟读大量书经心诀，还相当成熟老练了。
　　放在当时瑶兮只是惊讶于明佑的早慧老成，可是放到璎璎身上，瑶兮便极为心疼了，在她看来，璎璎还只是个那么小小的小狐狸呀！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嘤嘤嘤。【趴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瑶兮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呀？璎璎学得稍微慢一点也没事呀。”
　　仙君看出瑶兮眼中的心疼, 为难地道：“仙子想必清楚有得必有失, 善璎仙子作为天庭公主, 日后不管是在九重天, 还是重回其他仙境, 无论走到哪里，势必都会分外受人尊敬。不止是善璎仙子, 包括如今的天帝天后、太子殿下, 甚至还有瑶兮仙子您，都会受到其他神仙和世间凡人的敬重崇敬，而这份敬重，是源于你们要管理天庭、为天庭之主。既为天庭之主, 自要承天庭之责。”
　　仙君说：“太子夫人, 正所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责盖世间, 无数仙境，无数凡境，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必然需要远超常人的见识能力，修炼辛苦是必然的。善璎仙子的事, 恐怕不能再拖了。”
　　“噢。”
　　瑶兮略微出神地应道, 但她看看蜷着尾巴的璎璎, 又实在心疼，还想试着再讲一两句话。
　　然而这时，却听那仙君有点怜悯地道：“事实上, 太子夫人可能还不清楚，其实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诶？”
　　“我们这回过来，除了教导善璎仙子之外，有一些修炼的内容，也是为太子夫人准备的，到时候，恐怕也要教授太子夫人。不过太子夫人与善璎公主毕竟进度不同，应该不会放在一起授课。另外太子夫人目前似乎身上还有旧伤，天后娘娘已经同我们说过了，等太子夫人身上的魔气消干净了，再一并教授夫人。”
　　老仙君这一串话都将瑶兮说晕了，她意外地说：“可是，我不是是随天后娘娘一起修炼的吗？”
　　仙君说：“天后娘娘那里是手把手教仙子一些天庭事务，这些我等不能干涉。不过，因为太子夫人并非仙界长大，以前也很少来九重天，应该有很多别的事情也不清楚，听说夫人也没有学过上古仙文，我们教导夫人，便是给太子夫人补上这些课的。”
　　这样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天后娘娘事务如此繁忙，总不可能一天到晚将所有内容一样一样地教她，像上古仙文这种别的天官也能教、甚至教得更好的事，天后娘娘肯定是没时间手把手带她的。
　　仔细一想，天后娘娘当时也跟她说过会请天官来教她仙文术法的事，只是天官主要说是来教璎璎的，瑶兮没想到是同一批，一时没联想到自己身上。
　　这下瑶兮也没办法帮璎璎了，毕竟她自己功课都还没有学好，得听先生的安排。
　　瑶兮只得弯下身揉揉璎璎，用哄她的口气歉意地道：“对不起，璎璎，那你只能去上课啦，娘过段时间马上就来陪你嗷。”
　　“嗷！”
　　璎璎迷蒙地点了点小脑袋，她其实是很听先生话的乖狐狸，并不是不想去修炼，只是感觉到今天的情况和一直以来不一样，所以分外迷惑罢了。
　　璎璎乖巧地跟娘亲说：“娘，那我去听课啦！”
　　瑶兮依依不舍地说：“嗯，你要早点回来嗷，娘一会儿就过去看你。”
　　璎璎使劲蹭娘亲的手。
　　一旁的仙官也是颇好的脾气，他谦和地对瑶兮说：“太子夫人不必担心，善璎公主我们一定会好好教的，且此处就是天宫，你们二人同在咫尺之内，小公主不会出什么事的。”
　　说完，他又和蔼地望璎璎说：“小公主，走吧，天帝和天后已经专门为你在仙殿中辟了道室了。”
　　璎璎还没适应过来这么多先生只围着教自己一个，她虽然小步迈着脚走了，可是一步三回头，时不时就看看爹娘，还有祖父祖母。
　　璎璎不久就被先生们带着离开了，瑶兮发觉璎璎雪白的小身影已经在视线中瞧不见了，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连瑾始终陪在瑶兮身边，看着璎璎被天官们带去修炼了，他心中亦有不舍。
　　他半将瑶兮拥入怀中，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道：“别担心，璎璎晚上就回来了。”
　　“嗯。”
　　瑶兮在他胸前小幅度地点点头。
　　……
　　然而璎璎回来的时候，已是将近亥时了。
　　璎璎在瑶兮和连瑾所居的太子仙宫的偏殿已经修好，她能够和爹娘一起住了。
　　往常璎璎都是很开心的，可是这天她回来的时候，好似心情不太好。她一回到仙殿里，小耳朵就蔫耷耷地垂着，然后没精打采地蹦上床，“呜嘤”一声使劲往娘亲尾巴里钻，然后不等瑶兮问，她就自己说道：“娘亲，变形我学会了嗷。”
　　瑶兮和连瑾都在等她回来，见到璎璎这般模样，瑶兮正是忧心，但突然听她这么说，不由道：“真的？”
　　“嗯！”
　　说着，璎璎微微抖了抖毛，眼睛一眯，变成一只垂着耳朵的小兔子。
　　紧接着，璎璎又抖了抖毛，变了回来，“嘤”地一声把自己埋进瑶兮尾巴里。
　　瑶兮看得惊讶，说来奇怪，璎璎刚刚虽说是变了样子，但从她的神态动作里，瑶兮居然还是一下子分辨出了她是璎璎。
　　不过璎璎只是变化了一小会儿，证明自己学会了，就重新恢复成小狐狸的样子，好像撒娇地在瑶兮的尾巴里舒展开身体。
　　瑶兮立刻夸奖她道：“璎璎好厉害嗷！才用一天时间就学会了！”
　　但她接着又不由关心地问道：“可是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呀？回来得也晚。”
　　璎璎听到娘亲夸奖她，还是不觉欣喜地竖了一下耳朵，不过她马上就累得竖不起来了。璎璎不无沮丧地说：“娘亲，先生教的东西好难呀，我要想好久才能懂。而且等学完，就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她扑腾了一下小爪子，抱住娘亲的一条尾巴，被娘亲的气息包裹，璎璎终于觉得安全了许多。
　　她是真的有点疲倦了，眼神不知不觉朦胧起来，璎璎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意识不很清醒地说：“娘，我困了嗷，想早点睡觉……”
　　瑶兮连忙将她搂住，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
　　连瑾始终在旁边守着她们二人。
　　瑶兮可能目前还不大清楚那些仙君在天庭内教的内容是什么，可连瑾还是清楚的。
　　九重天上授课的内容，定是比当初在山海仙境难多了，更何况还是仙君们在教导天庭公主。璎璎多半是因为学起来不如当初在山海仙境简单受到了打击，可事实上她学得已经非常快了，不止一天之内就那么自然地能够变化原形，而且听上去仙君们还有功夫教了她别的什么，换作九重天任何一个同样年纪的仙界孩童，都不太可能做的比璎璎更好。
　　不过九重天上的生活对璎璎和瑶兮来说，应当确实不如过去那么轻松愉快，连瑾看见璎璎这般疲倦的模样，面上不慎明显，可不觉微微抿唇，心中亦是心疼。
　　瑶兮在那里哄璎璎睡觉。
　　璎璎最喜欢娘亲，窝好以后，她本来还在像说梦话一般迷迷糊糊地和娘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还挥舞一下小爪子，但后来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璎璎话还没说完，已经缩起耳朵尾巴，无知无觉地团成一个小毛团，软乎乎地睡着了。
　　瑶兮舔了舔她的耳朵，自己也缓缓窝下身子，往师父怀里找了个喜欢的位置蹭蹭，亦打算睡下。
　　连瑾默默地将她护到身前，想了想，索性也一起变化成狐狸的形态，将妻女圈入毛中。
　　“嗷呜！”
　　瑶兮素来是喜欢师父变成狐狸的，见他一起来团着睡了，立即自在地依靠过去，揣着璎璎埋到他身上，然后安稳地睡了过去。
　　连瑾化的仙狐比她们两个要大得多，而且他素来比较浅眠。瑶兮睡熟以后，未注意到师父沉静的眼眸依然在幽幽的夜色中凝视了她们许久，这才渐渐卧下身，一起睡下。
　　……璎璎开始随先生们修炼以后，瑶兮起先还能经常过去看看，可是她的伤本就是大致痊愈后身体里残留的一小缕魔气，在天后娘娘这样的强大神仙和天庭医仙的照料下，根本要不了多久就痊愈了，于是很快，除了随天后娘娘修炼、随师父练剑以外，瑶兮的行程里又加上了随天官习课。
　　瑶兮实际上在遥剑仙居的时候，除了跟师父、跟淮风仙君练剑以外，她还时常有些外院的课要上的，模式和现在在天庭差不多，只是她在遥剑仙居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排得这么紧凑密集的课业，瑶兮刚一拿到天官帮她写好的每月安排，脑壳顿时就疼了起来。
　　瑶兮坐在天后娘娘对面，苦着脸望着无数书架列成好几排、每一个架子都有屋顶高的书阁，说：“这些书，我真的都要看完呀？”
　　天后娘娘颔首道：“是的。我都预先给你整理出来了，全学完大概就要看这么多吧，不过之前说的五年要学完的，只有前面这四个架子。”
　　说是四个书架，但考虑到这些书架非常高，瑶兮还有大量别的事情要做，这个书的数量仍相当惊人了。
　　瑶兮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学了。
　　连瑾回到仙宫后，生活倒是同过去在遥剑仙居中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以前就一直在处理遥剑仙居中的仙务，还时常与九重天有书信交流，回到天宫中，只是将这些换作了作为太子协助父母执管一部分天庭事务罢了，再加上明佑已经正式拜了他为师，他还会定时教明佑练剑，这些他都已经做得十分熟练，花不了他多少时间。
　　这日，他教完明佑从仙殿书房边路过，正巧看见瑶兮坐在书房内，焦头烂额地翻着书，她身边堆着厚厚的不同时代的竹简书册，另一边堆着她自己写的功课和摘抄，一堆一堆的东西这般摆着，瑶兮整个人差不多都要给埋进书里了。
　　兮儿这一段时间来差不多都是这般，从早到晚都在修炼、看书，瑶兮上仙界的这一百多年其实都挺认真的，但她还从未被强迫逼到这个地步过，因为她和璎璎都在忙碌修炼，瑶兮甚至有几天只有晚上睡觉前能勉强见到一下璎璎。
　　连瑾想了想，走进书房内。
　　瑶兮的课记做得很认真，他从背后就看到了，只是瑶兮光是这几日就写了好几百页纸，常常到晚上的时候，手腕都疼得动不了了。
　　“兮儿。”
　　连瑾出声唤道。
　　瑶兮极为专注，直到师父走到身后出了声音，她才察觉到。
　　“夫君！”
　　瑶兮一见到连瑾进来，本来绷紧的精神一下子就松懈了，她下一刻迅速地就变回了小白狐，“嗷”地连跑带蹦地蹿到师父怀里，黏在他胸口，使劲要求被抱着。
　　连瑾一瞬间就被小白狐狸扒住了衣襟，赶紧抱住她，摸摸她的耳朵尾巴。
　　他即刻就发觉瑶兮轻了，简直像抱了一团小棉花。
　　瑶兮抱住师父，就像抱住了渴望向往的梦境，她不觉在师父亦搂住她以后软了下来，委屈巴巴地蜷在他胸前。
　　她声音都比平时无力了许多，瑶兮有点垂头丧气地道：“师父，我稍微有点后悔了。当初若是没有鬼迷心窍非要缠着你就好了，那你就不用把我带到仙界来了，我还是凡间无忧无虑的小妖狐。”
　　连瑾闻言微顿，愈发将瑶兮搂紧，安抚地摸着她的耳朵问道：“那你有没有后悔喜欢我？”
　　瑶兮说：“这个我控制不住呀。我就是喜欢你嘛，就算你让我后悔不要喜欢你，我也做不到呀，就算重来一次，我肯定还是会喜欢你的。”
　　瑶兮说这话时稍微有点委屈得可怜。
　　连瑾沉默半晌。
　　他坐下来，还是将瑶兮半搂在怀中，对她道：“乖，化成人身。”
　　瑶兮是觉得被整个抱着比较舒服的，奇怪道：“干嘛？”
　　连瑾温柔地对她道：“不是写得手疼？手给我，我给你揉揉。”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连瑾说着, 就真的捏住了她的小爪子。
　　瑶兮被师父柔情得醉人的声音弄得“呜”了一声, 半推半就地真的变回了人身，然后感受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连瑾从身后拥住她, 将她扣在怀中，后颈微低, 手掌握住她柔软的右手，果真轻轻帮她揉捏起来。
　　瑶兮顿时就被他身上的仙气包围, 师父的气息很好闻，有一种清冽的感觉，如泉流一般干净。
　　两人靠得很近, 他结实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贴在她的后背上, 因为低头, 嘴唇就微微抵在她的耳畔，下巴仿佛随时能压在她肩膀上，乌发亦垂了下来。
　　师父果然在认真帮她活动手腕和手指关节, 他仔细地捏着她的手, 时不时捏捏掌心、放松关节, 他处理得小心而细致, 瑶兮写了一天字的手果然渐渐舒服起来，僵硬之感散了许多。
　　连瑾问道：“好点没有？”
　　瑶兮慢慢信任地依靠在他胸口休息，不好意思地点点脑袋道：“好多啦。”
　　连瑾说：“习天宫之事辛苦，你有不适应之事就同我说。”
　　瑶兮脸红道：“好。”
　　瑶兮感到裸露在外的脖颈有被连瑾垂下的发丝碰到的感觉，被触得有点发痒，不觉动了动。
　　连瑾闷哼了一声, 愈发将她扣紧，道：“别动。”
　　他的唇瓣从她耳边擦过，像是若有若无地吻了一下，瑶兮的心跳不免有所加快，不自在地小声“嗯”了一声。
　　连瑾看到瑶兮忽然通红的耳尖。
　　她的皮肤白皙，雪白的耳朵从乌黑的头发里冒出来，一红就分外明显，连耳朵都和主人本身一样像一个害羞的小动物。
　　连瑾看着觉得可爱，不觉低下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一口。
　　瑶兮猝不及防，慌张地惊呼了一声。
　　但连瑾并未就此放过她，他捉着她手的手掌很快就变成了十指相扣，另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束在自己的身体范围之内，同时极为轻柔地沿着她的耳朵轮廓，一寸一寸地吻下来。
　　“呜……”
　　这种平时自己不太会碰的地方被亲吻时分外敏感，更何况瑶兮还是只小狐狸，她马上就害臊得满面灼红，痒得想跑，可是师父的力道让她根本跑不出这方寸之间，一挣二挣反而让两人贴得更紧了。
　　连瑾的吻很快就从耳畔延伸到了嘴唇。
　　瑶兮挣扎地哼哼了几声，很快就从善如流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一室温暖，两人亲昵地倒在地上。
　　……
　　第二日，瑶兮再去寻天官们听课的时候，还未调整好心情，刚一进道室，倒是先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只见连瑾平静地坐在道室一边，他在她平日里听课的地方旁边不远的地方另设了一张桌案，简单地铺了笔墨，两人之间只用一道珠帘分隔开来。
　　瑶兮看到师父不免惊讶，诧异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连瑾回答：“过来陪你。”
　　瑶兮问：“你自己平时的事情不用做了吗？”
　　连瑾指了指自己带到桌上的东西，道：“我可以在这里做。”
　　他拿过来的正是他平日里在处理的天宫事务。
　　瑶兮却仍是惊异，她晕乎乎地问：“可是……可是这样，我听先生们讲道的时候，难道不会打扰你吗？”
　　“无妨。”
　　连瑾说。
　　“他们讲的东西对我也有用，我重温一下也有好处。”
　　瑶兮知道是因为昨天那番对话的缘故，师父特意过来陪她了，一下子就觉得脚下软绵绵的。
　　于是从这一天起，连瑾便开始在瑶兮听课的时候陪着她。
　　瑶兮坐在道场里听先生们讲道、讲书本的时候，连瑾便安静地坐在他的珠帘后做自己的事，他性格专注，并没有受到影响。
　　连瑾心里很清楚，瑶兮并不喜欢这些对她来说颇为枯燥无味又相当艰涩的内容，她没有野心，对权力和地位这些不感兴趣，更想当山野之间蹦蹦跳跳没有烦恼的小白狐，现在瑶兮完全是为了他才这么努力的。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在旁边独自看着她辛苦。
　　于是又一件让瑶兮吃惊的事发生了。
　　师父陪着她上完课一起回到了书房，瑶兮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谁知等她将纸笔铺开，打算写功课、抄写温书的时候，她却看到师父淡淡地在旁边一道布置好了文房四宝。
　　他问：“你今日要写什么？我和你一起吧。”
　　瑶兮震惊地道：“你要和我一起抄写、做课记吗？”
　　连瑾道：“嗯。”
　　瑶兮和璎璎目前在学的东西，都是不能不学的，正如仙官们先前所说，要当好仙界的管理人，这些知识和仙术，知道得只能多，不能更少。他、天帝、天后，还有作为祖先的历代至今的天庭帝后们，全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连瑾生来沉静聪颖，当初在天宫时很适应这样的生活，并不觉得无趣罢了。
　　可是他不能要求瑶兮和他一样，他现在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在她每日写一大堆功课的时候，陪她写一样多的字，与她听一样多的课，不要让她觉得是独自一个人在辛苦。
　　瑶兮面对师父的陪伴，却有些手足无措。
　　她当然知道师父回天宫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他只是没有她和璎璎这么忙，实际上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她写的那些功课对师父来说绝对是沉重的负担。
　　瑶兮慌张道：“师父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写的呀……”
　　可是连瑾没有给她再选择的余地，只翻了翻她正在看的内容，便执了笔道：“写吧。”
　　瑶兮看着师父清冷的模样，心中十分感动，可她怕耽误师父更多时间，连忙埋头飞快地写了起来。
　　瑶兮相当刻苦，有师父陪伴以后，愈发专心致志，只是饶是如此，她和璎璎的生活还是日渐乱了起来。
　　璎璎也很辛苦，但瑶兮每天可以陪着璎璎的时间明显变少了，随着功课愈渐变难，瑶兮开始头昏脑涨，甚至有时难分昼夜。
　　她有一次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是自己书未看完就不小心睡着了，瞬间就跳起来要去看书！一动才发觉才刚到寅时，外面天都未亮，瑶兮尾巴里还团着璎璎，她心心念念的功课两个时辰前就写完了，只是她睡前昏昏沉沉。
　　瑶兮忙慌忙地去看璎璎，却看见璎璎好像也睡得不是很舒服的样子，眉头轻轻地拧着，四只小脚动来动去的，仿佛在跑动，口中不断发出呜咽的“嘤嘤”声。瑶兮轻轻安慰地舔了她两口，璎璎才稍微安稳下来。
　　璎璎的学业明显比在山海仙境时吃力多了。
　　瑶兮有心陪伴，可也的确分身乏术。璎璎是很善解人意的孩子，发觉娘亲很为难以后，她几乎不怎么提自己累了的事，每天乖乖地去上课，然后乖乖地将功课写完跑回来睡觉，有时候还会体贴地舔舔娘。
　　于是又过了不久，有一日，瑶兮和连瑾过了亥时发现璎璎功课都没有做完回来，便急急过去找她，谁知却看到璎璎在她自己的小书房里团成一团睡着了。
　　璎璎平日里写功课都是会化成人身的，但此刻她变成了小狐狸，小小地裹着尾巴蜷在桌案前的软垫上，桌案上的毛笔掉在宣纸边上，未写完的功课上落了好大一个墨点，一看就是璎璎没写完困得不行了，便化成小白狐睡觉来不及收拾的。
　　瑶兮看璎璎这么可怜，心疼得抽了一下，忙上去将璎璎抱了起来，打算将璎璎抱回房间里。
　　璎璎被娘亲抱着走了几步，就有点醒了，她吃力地展开尾巴，迷离地睁开眼睛，软软地唤道：“娘？”
　　瑶兮摸摸她的脑袋，说：“乖，你继续睡吧，今晚好好休息。”
　　璎璎听到她这么说，马上挣扎地动了动，垂下耳朵，担忧地道：“可是我功课还没有写完，明天先生要检查的嗷。”
　　说着，她便试着站了站。
　　瑶兮看女儿明明困得极了，眼睛都不是特别睁得开，难过得不行，忙哄她继续睡觉，告诉她不要紧的，好不容易让璎璎打消念头听话地窝回去了，瑶兮回过头看向师父，便见师父看着璎璎未写完的功课静默片刻，然后坐了下来，开始沉默地替她写完剩下的内容。
　　瑶兮惊讶了一瞬，便忙分工合作，将璎璎抱回床上。
　　卧室里比书房里昏暗，是一种适合睡觉的柔和光线，瑶兮半遮上床帐，想让璎璎先睡，她再回去找师父。
　　谁知还没有完全被瑶兮放下，璎璎揉了揉眼睛，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她其实没有全然苏醒，算是半梦半醒之间，小小一只软乎乎的狐狸，看起来有点虚弱。她迷糊而低落看到瑶兮，顿了顿，耷拉着耳朵，像有点沮丧地小声问道：“娘，我们将来是不是都不能再回山海仙境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夫君陪我写作业？


第一百二十五章
　　璎璎的声音很绵软, 还带着点淡淡的奶气，很没有攻击性, 只是瑶兮听得出她话里有难掩的失落和难过。
　　璎璎是很聪明的小狐狸，她很擅长体察他人的情绪, 也学得很快, 她是知道爹娘非常忙碌，自己也应该好好学的，可是话里还是不知不觉泄露了一丝对山海仙境的眷恋。
　　连瑾恰在这个时候回到卧室内, 他怕吵到璎璎，是轻手轻脚地回来的, 却正好听到璎璎朦朦胧胧间说的这句话。
　　连瑾胸口一震，不觉抿起了唇, 适时地停住脚没有进去。
　　瑶兮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璎璎才好, 她听到璎璎用脆弱的语气这么说, 其实有种说不出的伤心, 只好轻轻地哄她，璎璎在娘亲轻暖哄声中总算渐渐放松下来, 安心地睡了下去，在娘亲胸口蜷成一个呼吸一起一伏的小毛球。
　　连瑾见璎璎睡着, 在这时才大步走进去。
　　瑶兮见他进来得这么快, 颇感惊讶地道：“夫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连瑾夜染的静眸看不出端倪，却避开不答，只劝慰地道：“乖, 兮儿，你今晚也先睡吧。”
　　说着，他抬起手，几乎未用力地缓慢抚了抚瑶兮的头发。
　　师父的眼眸比平时更为温和，瑶兮不疑有他，她和璎璎一般折腾了一日，本身便很累了，瑶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信任地依偎到师父胸前，不久就安稳地呼呼睡去。
　　待瑶兮熟睡后，连瑾迷恋地将手缓缓放到她的脸颊上，手指顺着瑶兮凝脂般细腻白皙的皮肤徐徐滑过，凝视她许久后，又轻轻摸了摸璎璎的脑袋。
　　璎璎的耳朵软软的，覆盖着细而柔软的白毛。
　　她还这么小，像是梦境中感觉到有人在摸她脑袋，轻软地“呜嘤”了一声，无意识地蹭蹭他的手。
　　连瑾注视她们母女二人良久，方才熄了灯，合上眼睑睡下。
　　第二日一早，瑶兮醒来的时候，马上就感到璎璎还在她怀中，可是身侧空荡荡的，已经没有旁人了。
　　瑶兮顺势摸了摸，却仍是摸了个空，她顿时一惊！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醒了？”
　　连瑾的声音说道。
　　瑶兮一睁开眼，便看到师父已经起床了，他已换好了衣衫站在床头，衣襟平整合贴，后背挺直，身后背着剑，浑身皆是浑天而成淡雅如莲的仙气，一眼望过来，有种遗世独立、不染俗尘的禁欲之感。
　　瑶兮懵了瞬，这才不甚清醒地问道：“师父？现在是几时了？”
　　一边说着，瑶兮一边往窗外看去，哪怕是透着层层薄纱帘帐，从窗隙间透出来的光亮还是将瑶兮吓了一跳！她险些惊叫出声，差点一跃而起就要下地穿鞋往外跑！
　　被揣在怀里的璎璎也随着娘亲的动作迷蒙地醒了，睡眼惺忪地舒展开耳朵。
　　瑶兮欲哭无泪道：“都这么晚了！师父，你怎么都不叫我！”
　　璎璎刚睡醒好像还有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等她迷糊地看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大亮时，立即吓得“嗷”跳了一下。
　　然而连瑾冷静地拦住了她们，说：“无妨，不急。你们可以再睡会儿。”
　　瑶兮说：“可是我们还要去上课的呀——”
　　连瑾道：“不必了。我已经去和先生谈过，今日，还有明日，你们都不用去上课了。”
　　“诶？”
　　这下的确是换作瑶兮愣在原地，她望着师父天生淡漠的眉眼，时隔多日之后，第一次再度看不清他的想法。
　　连瑾的眸色略闪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侧过身，露出背后笔直清雅的剑，道：“你们若是休息好了，便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好似是不欲打扰她们休息，给她们留出自在完全的休息时间。
　　瑶兮听得头脑一阵混乱，她和璎璎这两天不用去上课了？可以休息了？是师父替她们去说的？可是那些先生们那么严，师父到底是怎么让他们同意让她和璎璎休息两日的？
　　瑶兮有点分辨不出头绪，不过既然师父都说给她们争取到休息的机会了，瑶兮自不会客气。
　　怀里的璎璎先是没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亦相当开心的模样，拍着小爪子高兴地蹦了好几下。
　　瑶兮说：“那我继续睡啦！”
　　说罢，她自若地搂住璎璎往怀里一卷，滚回被子里，不久就抱着女儿重新睡了起来。
　　连瑾在一旁应下瑶兮，随后就独自在外室坐下，批阅起公文，耐心地等她们。
　　瑶兮和璎璎这一觉一口气睡到中午才醒来，她们好久没有像这样肆无忌惮地睡着过了，醒来顿时比之前清醒了许多，璎璎更是差不多变回了生龙活虎的小狐狸。
　　瑶兮睡醒时，头发都被她睡得翘翘的，见到连瑾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夫君……”
　　连瑾帮她理了理长发，淡声道：“来吧。”
　　瑶兮抱着璎璎疑惑地跟上去，不久就登上了连瑾早早替她们备好的仙车，往九重天外飞去。
　　这架仙车简单精巧，与九重天上的其他帝后仙车一类的比起来很是质朴低调，更无天官相伴。瑶兮搂着璎璎趴在车窗口，望着车外的流云，瑶兮起先还困惑师父也不解释是要将她们带到哪里去，但不久就看到了熟悉的风景道路，仙车稳稳地停在了山海仙境的避世仙宅外。
　　“山海仙境！”
　　“嘤呜！！”
　　瑶兮和璎璎一起亮了眸子，两人激动地耳朵都竖起来了。
　　瑶兮还以为师父神秘兮兮地要带她们来的是什么，万万没想到竟是回了山海仙境来，望着这熟悉的光景，她一时间竟是心潮澎湃、抑制不住地惊喜！
　　瑶兮雀跃地问：“师父！我们这两天就住在这里玩吗！我可以将灵柚姐姐叫来吗！”
　　连瑾颔首道：“可以。”
　　瑶兮差不多欢呼一声，吵着就要去写信。
　　璎璎更是激动，她被娘从车上抱下，几乎一落地就疯跑起来！在草地上调皮地打滚撒欢，跑了好几圈还不忘在不远的地方跳着冲娘亲爹爹摇尾巴。
　　瑶兮知道这是璎璎想和她一块儿玩的信号，迅速变回小白狐，连跑带跳地冲过去，一下子就把璎璎扑住了！两只小白狐抱在滚了好几个滚，璎璎被娘亲用厚厚的尾巴护住，滚了两圈不疼的，反而觉得很好玩，欢腾地咯咯笑，蹦来蹦去地还想和娘玩。
　　瑶兮马上带着璎璎在庭院里到处乱跑，自由玩耍着窜来窜去！
　　山海仙境的仙宅还是和过去一般模样，尽管他们将东西都挪走了，但是几乎没有动家具。庭院里草地茵茵，几棵矮花树飘着花瓣，后院的数个温泉依旧氤氲地冒着水汽，屋内安宁祥和如故。
　　就在一年多前，他们一家还居住在这里，如仙境中任何一个平常人家一般，虽是仙境，仍有淡淡的烟火气。
　　甜饭暖茶夜街市，纸鸢天灯萤火虫。
　　对璎璎来说，没有比这里更让她亲切的地方了。
　　弹指之间，仿若隔世。
　　连瑾静静地站在庭院中，打量着此处的一草一木。庭院中的花草几乎都是瑶兮亲力亲为栽种的，他们搬走以后还移到后山不少，而屋中的装饰家居，则是他与瑶兮一起布置，后来还参考了璎璎的意见。
　　与此同时，瑶兮自是万分兴奋，她和璎璎滚来滚去地玩了好一会儿，见璎璎满院子地乱跑，还要去原来的屋子找她过去留在这里的几个玩具，才放璎璎自己去疯。瑶兮回过头，却见连瑾还一动不动地站在注视着她，瑶兮歪了下脑袋，这才高高兴兴地蹦回来，并化回人身。
　　瑶兮扯扯连瑾的袖子道：“夫君，你为什么一直光看？你也一起过来玩呀！”
　　可是连瑾没有答她，只是用黝黑的眼睛凝视着她。
　　瑶兮怔了一瞬，因师父的目光而感到忐忑。
　　然而下一刻，连瑾兀自将她扯入怀中，眼眸低垂，一口吻住她的唇！
　　“嗯……”
　　连瑾这一下吻得突然，可是却极尽缠绵缱绻，仿佛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情绪，瑶兮很少承住这样深入动情的吻，不觉闷哼一声，被吻得手指勾皱师父的袖摆，身体蜷起，脚下则微微上踮。
　　这一吻过了好久才放开。
　　瑶兮迷茫地望着师父，却神深陷于师父看她的眼神。
　　连瑾顿了顿，终于开口认真地说：“兮儿，我可以放你离开。”
　　说到这里，他的手心不觉攥紧，指尖深深地嵌入肉里。
　　他从不知道主动失去是这样痛苦，可他心爱瑶兮，他爱她，他想要她开心。将兮儿拘在身边，让她渐渐磨去自己原本的心性绝非他的本愿。
　　若是瑶兮不适合天宫，在天宫里那般难过，连瑾宁愿她永远是山林间恣意自由没心没肺的小白狐。
　　一如他们初见。
　　只是他明明下定了决心，却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般容易装得云淡风轻。
　　指尖几乎已经要撕裂皮肉，但连瑾面上还是压抑着情绪淡然地道：“我希望你生活在自己想要的环境中。若是你和璎璎不喜欢九重天，你们可以生活在山海仙境，这座宅子自然是随你们居住，一切都如同过去一般。如果你们想换换地方，我在其他仙境也有合适居住的仙宅，只要告诉我，我便可以安排，甚至是凡间，你们都可以自由地去——”
　　瑶兮望着师父幽深的墨眸，没有想到师父今日会同她说这个，诧异地道：“那师父你呢？”
　　连瑾说：“我作为天庭太子，有职责在身，将来必定要留在天宫承天帝之位。”
　　瑶兮慌乱说：“可是天庭素来都是天帝天后主持，若是少了一个人，你原本要处理的事就硬生生多了一倍，会很吃力的吧？！”
　　连瑾道：“这你不必担心。我素来胜过他人，不会处理不来。”
　　瑶兮惊愕。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师父自己提及他天资过人的事，这种事情自己说来总归像傲慢自夸，可是师父口中说出，语气仍是寡淡平静得很。
　　师父的确是天资过人，可是他又不是天生长了四只手，需要做的事太多了，还是会累的呀。
　　然而连瑾却接着说道：“你和璎璎若是离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向我拿。你们可以留在山海仙境，若是想去别处也大可以去，待我卸任之后——”
　　连瑾有一句话不愿意说出口。
　　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天帝之位一坐就是成千上万年，久到沧海桑田、海枯石烂。而且瑶兮若是带着璎璎走，没有能够变化万形的亲生孩子，连瑾未必还找得到合适的人接班，若是一个不好，便是数万年地将帝位坐下去。
　　万千年的分别，这种岁月的承诺，便是仙人也觉得荒谬。这样一来，他和瑶兮实际上还算不算得上夫妻都说不清楚，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和瑶兮解除婚姻。
　　连瑾有一种万千穿心的痛苦，他缓缓出声道：“我希望你们能将去处告诉我，若是你逐渐不愿意说，待我卸任之后，只要你们没有明确说不愿意见我，我便去寻你们——”
　　天涯海角，去寻你们。
　　重新追求，漫长枯等，忍受过去那般求不得的痛苦，直至团聚。
　　连瑾怕瑶兮想留下却不好意思开口，有时候重大的决定用不必说话的形式表达更为轻松。
　　他将瑶兮的手握在掌心中，让两人掌心相向、彼此相握。
　　连瑾道：“若是你想留在山海仙境，可以松手。”
　　话是这么说，连瑾自己却紧张得后颈微微冒汗，他的手心冰凉，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要将瑶兮死抓在手中。
　　他感到瑶兮的手轻颤了一瞬，像是被他的提议弄得摇摆。
　　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站了片刻，时间实际上很短，但没一瞬都分外煎熬。下一刻，连瑾感到自己的手掌空了。
　　他的胸口亦紧随着空了一块，空洞得可怕，心脏上仿若刹那间扎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针，每一根针都刺得深深入底。
　　他试着想对瑶兮寻常地做一个颔首的动作，然而紧接着，瑶兮使劲扑到了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用力挂在他身上！
　　瑶兮任性地大声说明自己的诉求：“我要这个！这个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我要这个！这个，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嗷！我的我的我的！！【扒住死活不松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有补】
　　山海仙境是真的很有吸引力, 瑶兮其实一回来，看到这里熟悉的景物，就忍不住在想要怎么跟师父打滚撒娇在这里多住几天。
　　瑶兮很想留下来，只要能把师父一起偷走, 她肯定就打着滚强烈要求跑了。
　　可是这样不行, 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瑶兮这段时间其实也在好好考虑她和璎璎的事, 她自己暂且不论，璎璎这段日子晚上写功课写到睡着、大半夜可怜巴巴地趴在垫子的样子, 瑶兮看得十分心纠，昨天夜里尤其如此, 璎璎那么困还使劲睁开眼垂着耳朵担心功课的模样，让瑶兮相当心疼。
　　还有她自己, 她在遥剑仙居好歹也修炼了一百多年了，按照师父、淮风仙君还有大师姐平时的夸法, 她天赋应该并不差，修为也是见得了人的, 可是她最近每日都浑浑噩噩的，越学生活越糟，一定是有问题在里面的, 她得想办法解决。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 因为师父给了她离开或者留下的选择，反而将瑶兮吓到了，她怕万一没说清楚师父就误解了她的意思，直接将她和璎璎放在这里就自己回去了, 吓得使劲抱紧师父，贴在他身上，拖在身后的九条尾巴也全都缠到他身上去，闭着眼睛埋在师父胸口，拼命强调道：“你是我的啊！我的！我才不要丢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是我的！”
　　璎璎欢乐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蹿了一圈，开开心心地叼着她挑好的一个小布娃娃跑回庭院里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娘亲用力挂在爹爹身上，还在强硬地道：“我的！我的！我的！”
　　璎璎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娘亲表达这么强烈的模样，她赶紧将玩具随嘴放到地上，高兴地跑过去在娘亲旁边跳来跳去地助阵：“嗷呜！嗷呜！嗷呜！”
　　连瑾早在瑶兮扑回他怀里的那一刹，便觉得眼前的世界霎时明亮了起来。
　　他怔怔地抱住瑶兮的背，手指珍惜地轻抚她的长发，明明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却感受到了珍宝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内心震颤，连动作都分外小心起来。
　　他想将瑶兮紧紧地护在掌心里，可又怕分寸不对伤到她。
　　连瑾低头对女儿道：“璎璎，你自己在庭院里玩一会儿好不好？我有话要与你娘说。”
　　“嗷！”
　　璎璎点点脑袋，爽快地答应了，蹦蹦跳跳地跑回去捡了玩具自己玩。
　　连瑾看了看抱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的瑶兮，索性俯身将她一抱，直接打横就近把她抱进了书房内。
　　如今书房里留下的东西不多了，只剩下几样简单的家具，连瑾将她抱到席座上放下，逼视她的清眸。
　　瑶兮刚刚在外面大胆吵着师父是她的，现在两个人独处，她被师父这般看着，反而内向起来，害羞地移开眼眸。
　　连瑾单手捧着她的脸将她转回来，让她直视自己，问：“兮儿，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瑶兮点头，然后一挺胸膛很认真地道：“我不是非要每天玩乐不可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妖狐啦。”
　　她被师父教会了善恶，学会了是非。
　　她知道师父将她带回天宫，不是在欺负她，天宫里的先生们让她做的、希望她学的，都不是不对的事。
　　他们其实是为她好的，人生在世，要有提升进步，势必要不断地学习、学会更多的东西。不止是为野心，也是为自保和未来，即便她当真还是乡间的小妖狐，要是一直学艺不精，说不定哪天运气不好就被哪个有恶念的魔邪大妖捉去吃了。
　　灵柚姐姐当年在妖窟就明白这样的道理，有这样的上进心，所以两千多年潜心修炼、早早升仙。可是瑶兮，却是被师父带到仙界以后才一点一点教会的。
　　她现在选择留在山海仙境可以无忧无虑，是因为师父愿意在九重天上为她撑起一片天、当她的保护伞，让她不必有其他忧愁烦恼。或许师父愿意这样做，愿意这样将她和璎璎呵护在羽翼之下，可是如今的瑶兮已经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师父这样无私的守护，她想要陪在他身边。
　　师父原本就比她年长，比她知道的东西多，要是以这样的形式分别，等到千千万万年以后，他们会变成差别更大的两个人，师父兴许依然会深情不悔地喜欢她，可是瑶兮也许会迷茫，会发现师父变成了比过去更强大、更成熟、更难以捉摸的人。
　　她想要努力追上师父的脚步，不要在背后永远望着他的背影，不要望着他成为更遥远的人，不要让他永远在远方温柔地迁就着等她。
　　天宫的修炼授课的确是比一般情况要愈加艰辛，但这只是辛苦，不是坏事，瑶兮知道这些是能让她变得更出色的。
　　瑶兮回答道：“我之前也好好想过了，生在世间难免烦忧，农要耕种，生要苦读，即便我还是小妖狐，许是还要烦恼得和隔壁的妖窟打架呢。既然都要忙碌，不如在天宫里刻苦修炼几年呢。”
　　连瑾沉默片刻，说：“是相当不同寻常的刻苦。”
　　瑶兮颔首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想快点跑到你身边，看到和你一样的风景，然后我们一起当伞保护璎璎。
　　瑶兮凑过去重新抱住师父，靠在他身边低语道：“我想好好努力一下，希望能分担你的责任、能帮上你的忙，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瑶兮是靠在他胸口说的话，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连瑾听得心口微微震颤。
　　他慢慢将手掌覆上她的后背，将瑶兮紧紧扣在怀里。
　　连瑾说：“我不希望你过得太压抑。”
　　瑶兮道：“不会的！我会想办法调整的！不就是读几本书而已嘛，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瑶兮这么一想，整只狐狸突然积极了起来，不过她刚刚说完，赶紧又严肃地补充道：“不过我们都已经回来山海仙境了，这两天的假我还是要玩完整的！不会跟你提前回去的！”
　　连瑾闻言不觉轻笑，嘴角弯起一个极是柔情的弧度，应道：“好。”
　　“那我回去和璎璎玩啦！”
　　瑶兮马上变回狐狸蹦了起来，顺便在师父腰上亲昵地蹭了两下，道：“师父你要是没事也一起来玩呀！”
　　连瑾望着她应道：“好。”
　　瑶兮说完，就无比欢快地奔出了屋子，连瑾顺着被她打开的门望出去，便见瑶兮马上冲向了正在草地上玩娃娃的璎璎，母女两个马上就滚成一团，亲热得很。
　　瑶兮和璎璎在山海仙境里整整玩了两天。
　　她们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瑶兮抱着璎璎和师父一起重新去逛了山海仙境的集市、给璎璎买了小礼物，还再度去拜访了月红夫人一家以及其他玩得好的邻居，大家久别重逢见到她们都很高兴，璎璎亦久违地和过去的同学玩伴一块儿玩耍了许久。
　　直到第三日上午，他们才重新返回九重天。
　　在回去的路上，璎璎发觉偶尔还会有这种回山海仙境的假期可以玩，整只小毛球看起来明显欢快了很多，而且之前积累的疲劳也一扫而空，在车里蹦来跳去的，直到看云看腻了才舒舒服服地在瑶兮怀里躺下盘成一团睡觉。
　　按照连瑾的说法，这天她们回九重天后还可以再休息一下，明日再修炼也无妨，不过瑶兮将璎璎安置好以后，虽没去听课，还是马上开始了动作。
　　瑶兮感觉她现在虽然忙成这样，但应该是有增加休息时间的空间的。
　　她这两天在山海仙境休假的空荡一直在思考情况，首先是必须让璎璎轻松一点，于是回到仙居以后，她先将自己和师父商量后的打算跟先生们说了，先生们听完，都表现得有些意外。
　　瑶兮道，璎璎从小是在山海仙境长大的，还在剑修仙境生活过一年，对九重天以外的仙境远比一般九重天出生的仙人了解，可以节约一点外出游历的时间。
　　除此之外，她和连瑾都十分疼爱璎璎，非常舍不得璎璎太早离开父母，因此打算将璎璎多留在身边，不会让她像连瑾或者明佑那样小小年纪就离开外出求学。因为璎璎已经很熟悉其他仙界的生活，她没有再深入了解其他仙境生活的必要，等她稍微长大一点，可以直接让她跟明佑一起随连瑾修炼学剑，若是将来要再外出求学或者游历，完全能够等到一两百岁以后。
　　有这两个前提在先，璎璎没必要和连瑾一般在十几岁就将仙界的知识融会贯通，教学可以慢慢来。
　　天官们先前不晓得这样的事，他们不清楚璎璎之前在山海仙境长大，是自然地认为璎璎会和连瑾当年一般十五六岁就离开天庭外出拜师，因此时限是按照这个定的，再加上璎璎开始上课的年纪比连瑾要大好几岁，他们这才有些急了。
　　听瑶兮这般解释以后，天官们也晓得是太子夫妻心疼女儿了，但璎璎的情况确实和寻常不同，故他们便表示会回去讨论一下，考虑定一个新的给璎璎的授课安排出来。
　　璎璎这里可以喘口气了，其次，便是要调整瑶兮自己的生活状态。
　　瑶兮深呼吸一口，回到书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因为这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课业颇多，渐渐地书房里堆得越来越乱、杂物越来越多，偏偏这种东西没有办法让别人帮忙整理，她先前一直搁置，便害得看书的时候愈来愈乱。
　　于是瑶兮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将书房里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归好，拿起来马上就轻松了很多。
　　整理好东西，还要提前梳理整理好学习的内容。
　　她定了定心神，将天后给她列的书单，还有先生们给的要让她看的书目全都排了出来，然后一本一本按名字扫了过去。
　　其实瑶兮刚拿到书单的时候，她隐约瞥到有几本书她以前是看过的，只是天后的书单太长了，字又密，放眼一扫似乎有上千本，看到就令人头晕，因此瑶兮一直没有仔细瞧过。
　　但现在不同了，瑶兮准备将她看过的书都先划出来，看看她实际上需要从头看的到底有多少本，再具体安排，于是硬着头皮核对书名一本本扫了下去。
　　谁知不检查不要紧，这下一检查，瑶兮却不由渐渐惊讶了起来。
　　这些书单中，居然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很久以前师父就让她看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早就开始打算的）师父：……


第一百二十七章
　　瑶兮当年随师父在遥剑仙居学剑，在很长时间里师父都对她不冷不热, 师父性子又清冷, 瑶兮时常看不懂他的想法。
　　说来奇怪，瑶兮明明是随着师父学剑的, 可有时除了与修剑和寻常修炼有关的心诀道册以外, 连瑾有时还会让她看些别的类型的书。
　　瑶兮当时觉得古怪，因为她看不出这些书对练剑有什么帮助，可是当时他们毕竟是师徒之名，瑶兮偷偷心慕师父，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无论是什么修炼都很认真，所以还是乖乖地将师父让她看的书都看了，还做过笔记、写过感悟。
　　在遥剑仙居过了一百多年的岁月，瑶兮断断续续地竟也看掉了一大堆。
　　而瑶兮现在才发现, 师父让她看的那些额外的书, 竟都是天后或者天官给她罗列的书单上的！
　　瑶兮望着那些她以前看过，可是当时不以为意的不以为意的书，脑袋懵懵的。
　　师父原来, 从那么久以前就在为她考虑了。
　　师父的确对她说过他很早以前就喜欢她，可是由于师父的态度，瑶兮对此一直没什么实感, 然而此时，她却有点认识到了。
　　这些都是在天宫生活、作为天后需要看的书、需要学会的东西，师父竟然从那么早以前, 就已经想好要娶她为妻了吗？
　　瑶兮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竟不禁红了脸。
　　一百年多年的岁月何等悠长，瑶兮将她看过的书全部标注出来，书单上一下子就少了近七成。
　　这些书她有一部分印象很深，直接划掉不用再看；还有一部分虽然看过但只剩下大致的印象，重新通读温故即可，不必再精读；剩下的完全没看过的书，按照天后娘娘的要求，已经比瑶兮原来想得轻松多了，更何况内容可以与已经读过的书互相呼应，不会觉得多么困难。
　　等重新开始修炼后，想必马上就可以知道效果。
　　璎璎的课表和瑶兮自己的安排都告一段落，第三——
　　瑶兮瞧了眼窗外因为过于宽阔而稍显空荡的天宫。
　　她迅速跑去问天后娘娘道：“娘娘，我能在天庭里种花吗？”
　　天后诧了一瞬，重复道：“种花？”
　　瑶兮颔首。
　　天宫的装潢的确恢弘大气，可是这种庄严端方的建筑对瑶兮来说却太过冷淡压抑了，连花园都是布置严谨的名贵花草，她和璎璎没有自由玩耍的地方。
　　天庭四周都是望不尽尽头的云海，不像她们以前住的地方都有后山。
　　最近的课业的确很繁忙，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迷失自我，瑶兮决定要改善一下环境。
　　天后惊讶于瑶兮想要改变天宫的布局，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不可的，她便应诺道：“可以。那你想要种在哪里呢？”
　　瑶兮思索片刻，便道：“我看到在观云台和太子仙宫之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庭院，那里全部交给我布置可以吗？”
　　“当然。”
　　天后想了一下就忆起了那块地方。
　　那个庭院其实不是全空的，亦点缀了花草，只是相对来说比较简洁，既然瑶兮喜欢，自然让给她玩。
　　瑶兮果然眼眸刹那间就亮了，兴奋地道：“谢谢娘娘！”
　　……
　　瑶兮说干就干，当天就在庭院里捣腾起来，不断地移栽花草、搬动树苗。
　　大家都知道瑶兮在重新布置庭院，可是瑶兮将庭院都封起来了，连连瑾都不让进，一时判断不出里面的状况。
　　直到好几天以后，瑶兮才宣布庭院已经全部布置完毕，并且捂着璎璎的眼睛，将她抱了进去。
　　“娘亲？”
　　璎璎被捂住了眼眸，眼前一片漆黑，尽管周围都是娘亲的气息让她很安心，可是璎璎还是忍不住在黑暗中扑腾小爪爪。
　　她问：“我们在哪里啦？快到了没呀？”
　　瑶兮回答：“已经到啦！”
　　说着，瑶兮移开了手掌，站在庭院中让她看院中的景象。
　　璎璎抖抖毛睁开眼睛，紧接着呆滞刹那，便激动地“嗷！”惊叫一声，险些飞起来！
　　只见这个天宫中的庭院，和他们以前在山海仙境家里的院落一模一样！
　　一样的草木，一样的盆栽，甚至铺了一样的石砖，连通往别处的路径和阻隔的石墙都一模一样。
　　连瑾随着妻子一起进来，看到面前眼熟的景象，都不由微怔了一下。
　　瑶兮对璎璎道：“我尽量弄得和以前完全一样啦！我们以前没有种很珍惜的花草，相应的品种几乎都很快找到了，不过有几个花盆花纹和过去不同了……这里虽然不是山海仙境了，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开心的嗷。我和天后娘娘打过招呼了，这一块庭院以后也划归太子宫，想拦就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我们随时都能过来玩！”
　　瑶兮将璎璎放到地上。
　　璎璎顿时就如一道毛茸茸的白光一般跑了出去！
　　“呜嘤呜嘤！”
　　她在院子里简单跑了一圈，就欢喜地跑回娘亲身边。
　　瑶兮温柔地问她道：“你喜欢吗？”
　　“喜欢！”
　　璎璎的尾巴都要飞起来了，眼睛里也全是光亮。
　　她扯扯瑶兮和连瑾的衣服道：“我想和娘亲爹爹一起玩！”
　　瑶兮自是欣然同意。
　　她变回小白狐狸，追着璎璎在熟悉的院落里你追我赶，连瑾在一旁看着她们，但始终跟在她们身边，时不时帮瑶兮和璎璎移动会挡路的盆栽，庭院中不久就充满了小狐狸快活喜悦的“嗷呜嗷呜”的叫声。
　　两只小狐狸一起玩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黄昏和煦的暖光从西面渐渐斜过，将远方的云海染成绚烂的金红色。
　　瑶兮停下动作，变回人身将璎璎抱了起来，璎璎喜悦地将小爪子搭在娘亲的手臂上，她还未从刚刚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尾巴摇得飞快。
　　瑶兮对她说道：“璎璎，娘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嗷。”
　　璎璎开心地问：“什么呀？”
　　瑶兮回答：“我前段时间和先生们商量过你的新课表，现在讨论结果出来了。”
　　“……噢。”
　　璎璎之前不知道娘亲是去商量给她减少课程的，一听到是上课的事，她顿时难过地塌了耳朵，小尾巴也不摇了，满脸心事重重的可怜模样。
　　然而瑶兮却将她带回了太子宫的正殿，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已如小青松一般立在殿中，他转过头来，却是明佑。
　　瑶兮抱着璎璎走过去，拍了拍明佑的肩膀，介绍道：“我之前反馈给天官们的建议，他们全都采用了。以后你每日的课业减少一半，并且从明日开始，有一部分课明佑会陪你一起上。”
　　璎璎看到明佑的一瞬间，眼中的惧意都消散了，星星点点地化作喜悦。
　　瑶兮将璎璎放到地上，将她变回人身，但还留着璎璎的小耳朵小尾巴，让她和明佑打招呼。
　　明佑踌躇了一瞬，迟疑该怎么璎璎说第一句话。
　　然而这个时候，璎璎已经高高兴兴地朝他跑了过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他，亲昵道：“哥哥！”
　　明佑一滞，但旋即面上就有了腼腆的欣喜，他看着璎璎拖在身后摇来摇去的小尾巴，努力摆出了哥哥的架势，摸摸璎璎的脑袋。
　　瑶兮愉快地宣布了下一个好消息：“先生已经考过明佑功课了，到时候一些比较简单的内容，直接由明佑教你，先生把关考核，让你们可以多相处一些时间。”
　　“嗷呜！”
　　璎璎见到明佑是真的惊喜极了，听了娘的话，她愈发喜悦，马上变回了小毛球，等明佑将她抱到怀里，璎璎马上在他胸口打滚蹭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明佑忙稳稳地抱住璎璎, 动作相当小心, 生怕将她弄疼了。
　　这时, 连瑾道：“详细的情况, 天官们应当都同你说过了。明佑，你能够胜任吗？”
　　“能！”
　　其实这段时间璎璎那么辛苦，明佑看在眼中也感觉很心疼, 此时听到师父问起, 明佑回过神来，立即站得笔直，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他是想帮璎璎的, 发誓一般严肃地道：“明佑定不负师父嘱托！”
　　看到明佑这么郑重认真的模样，瑶兮和连瑾不由对视一眼，彼此都感到放心。
　　璎璎得知明佑哥哥会陪她以后十分兴奋, 蹦蹦跳跳地转来转去，不久就吵着要去收拾明天上课的东西了。
　　等璎璎欢快地跑了以后, 瑶兮和连瑾又单独将明佑留了下来。
　　瑶兮满意而感激地对明佑道谢道：“璎璎的事, 就有劳你啦，多谢你愿意多费心思照顾她。”
　　连瑾在瑶兮身边, 亦是略微点头，算是同意。
　　面对瑶兮和师父这么郑重地道谢，明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连忙说道：“师姐客气了。”
　　明佑实际上也是愿意跟璎璎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璎璎因为功课过重没法经常和他见面，明佑担心之余, 亦感到寂寞。
　　不过他赧于承认这个，只沉稳地道：“璎璎作为长公主要学的内容，与我作为南海龙太子要学的东西有一大半是重合的，给璎璎授课的天官名单我看过，都是放眼仙界最好的先生。离开遥剑仙居以后，我除了与师父练剑，便没有大课了，平时十分清闲，能与璎璎一起听课，于我而言也有益处。而且这些东西我离开南海前已经学了一些，能够教给璎璎妹妹。”
　　瑶兮希望明佑陪璎璎，让他一起听的课当然都是特意挑过的，都是明佑在南海还没来得及学的内容，这样一来，明佑在天庭修炼学习，搞不好比以前在遥剑仙居修炼还适合他。
　　在连瑾和瑶兮找到明佑以后，明佑已经将璎璎的情况都弄清楚了。这时他停顿片刻，又主动道：“师父，瑶兮师姐，璎璎的事情我昨日回去又想了一下，她若是将来还要外出游历或者求学的话，我可以和我爹娘商量，让她来南海龙宫居住，这样住多久都行，也方便联络。”
　　“可以吗？！”
　　明佑刚一开口提议，瑶兮就心中一喜。
　　南海也是一个很独特的仙境，是璎璎没有去过的，如果明佑愿意让璎璎住在南海龙宫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且不说龙宫的环境定然极好，将来璎璎出门在外也能有明佑陪着她，足以让瑶兮安心不少。
　　瑶兮当即便道：“璎璎日后若是能去南海仙境，当然最好不过啦！将来只要璎璎自己也想去玩，便麻烦你啦。”
　　“师姐不必谈麻烦，我以前承诺过带璎璎去看南海龙宫，这也算履行诺言。”
　　明佑沉着地回答，只是在瑶兮答应后，他稚气未消的脸上明显按捺不住地露出了几分期待的喜色。
　　他兴冲冲地低头掩饰神态，道：“师父，瑶兮师姐，那我回去准备明日上课的东西了。”
　　瑶兮忙道：“去吧。”
　　明佑压抑着情绪地对两人略一行礼，便亦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于是转眼就到了第二日，明佑和璎璎要一起上课了，瑶兮和连瑾一块儿过去看情况。
　　璎璎久违地跟哥哥一起修炼，着实兴奋极了，上天宫这么久以来，今天是第一次璎璎醒得比瑶兮连瑾还早，并且她一大早就活泼地在床上到处乱跑，一会儿顶顶爹，一会儿拉拉娘，将瑶兮和连瑾都叫了起来，催促他们带自己去上课。
　　璎璎这般精神积极的模样，令瑶兮连瑾都感到胸中大石落下，整个人轻松不少。
　　这会儿，璎璎被爹娘抱到地方的时候，明佑已经在了。
　　璎璎现在听课的地方是她专属的小书房，连着道室，有明亮的窗户和干净桌案，地上放有舒服的席座软垫，周围挂着分隔空间用的轻纱帷幔，装饰了花草和字画，空间开阔，整体环境温馨舒适。
　　璎璎看到明佑非常激动，一下子就朝他的方向砸了过去！“呜嘤”一声蹿进他怀里！
　　明佑忙抱住璎璎，起先因为璎璎突然扑过来措手不及了一瞬，但不久目光就柔和下来，抱着她陪她玩了起来。
　　明佑一直很喜欢璎璎，对她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样。
　　他见璎璎像以前在山海仙境一般背了个小包，里面应当是放了功课，便抱着她坐下，将璎璎放在腿上，对她道：“我帮你把之前的功课检查过再交给先生吧？先生昨日教了些什么？”
　　“嗷！”
　　璎璎欢乐地应了声，然后主动将自己这两日的功课掏出来递给哥哥看：“先生昨日教了这些……”
　　兄妹两个凑在一起，专注而谈，明佑时不时指点璎璎，璎璎乖巧地点头。
　　不久以后，授课的先生便来了，他检查了璎璎的功课，便开始指点明佑和璎璎二人。
　　明佑与璎璎并肩而坐，璎璎化作了人身，用小小的手握着毛笔吃力地书写，九条小白尾巴拖在身后，不时随着她思索的情绪动一动。
　　明佑自己一边记着课记，一边关注着璎璎，他侧目看到璎璎有一个字不会写，正在困惑地咬着笔杆，便放下自己的课记，挪到她身后握住璎璎的手道：“我来带你写。”
　　说着，他便低下头，一笔一划带着璎璎书写。
　　明佑在山海仙境就会带璎璎写字了，教起来十分熟练。
　　璎璎在明佑的带领下将字写得端端正正的，她欣喜地摇了摇尾巴，对明佑道：“谢谢哥哥！哥哥好厉害！”
　　说着，她眯起眼睛踮起脚，用头顶蹭了蹭明佑的下巴，然后像小狐狸舔人一般在明佑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便新奇地自己看向宣纸继续写字。
　　唯有明佑在被她亲到的一瞬间，明显懵了。
　　他先被璎璎夸了一通，又被她软软的耳朵和头发贴着下巴蹭了蹭，最后还被亲了，当场呆在原地。
　　明佑白皙的脸一瞬间红了起来，热度消都消不下去。
　　他怔愣地摸了下自己被璎璎亲到的地方，既是高兴又是害羞地抿了下唇。
　　明佑还是年纪小的少年，被这么小的女孩子亲一下倒是不至于想多，只是他到底早熟，稍感羞涩是在所难免。
　　更何况被自己护着长大的、乖巧可爱的小妹妹夸奖，是着实很难不开心的，他的脑袋一热，当即又重新握住璎璎的手，一本正经地问：“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谢谢哥哥！”
　　璎璎欢快地竖起耳朵。
　　她指着之前先生讲的内容道：“这个地方我稍微有点不明白……”
　　授课的先生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他们讨论。
　　瑶兮和连瑾站在窗外，看着璎璎和明佑相处这么融洽的样子、璎璎学习的积极性也高了，不觉相视一笑。
　　等璎璎下课回来以后，瑶兮便问她道：“璎璎今天上课开不开心呀？”
　　璎璎马上就翘起了尾巴，雀跃地回答道：“开心嗷！”
　　她在身上捞了捞，摸出一颗漂亮的海明珠给娘亲看：“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嗷！我也要去找点好看的东西送给哥哥！”
　　瑶兮看着璎璎眉眼亮晶晶的，不知不觉也跟她一起笑了。
　　这颗海明珠质地极佳，即便是瑶兮这般不算是十分精通珠宝的人也瞧得出价值连城。
　　不过既然是明佑送的，若是过去找他，恐怕明佑又要正着脸说一点小礼物不足挂齿了，说不定为了证明他所说无错，还会当场打开一盒海明珠给她们看。
　　瑶兮想了想，对璎璎说道：“这是到天宫以后哥哥第一次送你礼物，要不等一会儿，我们叫上你爹爹一起挑给明佑的回礼吧？这样明佑肯定会高兴的。”
　　“好嗷！”
　　璎璎当然乐意让爹娘多陪她一会儿、给她出主意，乐得蹦了好几下。
　　……于是在连瑾的帮助下，璎璎次日就带着合适的回礼蹦去送给明佑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璎璎跟明佑交换了点什么，瑶兮不经意地发现璎璎小房间里的珍珠宝石夜明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不过看明佑好像拿珠宝养妹妹、给妹妹玩，养得相当乐在其中的样子，瑶兮也就没有特别管，只是偶尔也让璎璎拿几件稀奇的小礼物去送给明佑。
　　璎璎这里的事告一段落，瑶兮便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学业。
　　瑶兮将包括书单在内的物件都整理收拾妥善以后，效率迅速立竿见影地提高了一大截！
　　这让瑶兮大为振奋，每天上课都很精神，不仅每日能够和过去一样按时睡觉，白天也有空陪璎璎了，甚至于连修炼的效果都比过去好了许多。
　　瑶兮这段时间以来在九重天的动作和变化，作为天庭的主人，天帝天后自然都收入眼底。
　　看到她凭自己的努力这么快就适应了天宫的生活，两人惊讶之余，都不由露出了惊艳赞许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兮：璎璎拿明佑的珠宝不要紧，就是不要玩着玩着一不小心吞了嗷。（母亲担忧的眼神）
　　璎璎：不会的嗷！璎璎知道不能吃的！（蹦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帝天后主坐天庭数千年, 当然知道在天庭修炼的艰难之处。
　　他们在神仙中也是龙凤之材，但他们的孩子连瑾要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天帝和天后当年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能够理解瑶兮的状况。
　　他们本来是想在恰当的时候给予指点的, 亦相信瑶兮肯定能够适应过来, 却没想到她自己就找到了方法, 而且习惯得这么好、这么快！
　　瑶兮的表现着实出乎了天帝和天后的意料, 除了满意之外，他们亦愈发增加了对瑶兮的关注, 不动声色地关心她的状态。
　　这一日, 瑶兮在随先生们修炼。
　　今日恰巧是功课的简单检阅，因此十几位老仙君都聚在一起, 检查瑶兮的功课。
　　瑶兮上午接受他们的考核, 下午还要去听天后娘娘讲如何管理天界事务, 而且瑶兮最近拾起了以前在山海仙境里摆弄花草的爱好，天后也愉快地同意将另外几个在观云台附近的花园大庭也交给她打理, 于是瑶兮近日种花种得不亦乐乎, 好几个花园都变了样子。
　　这时, 其中一位仙君考她道：“瑶兮仙子，请你演示一下流风引水的仙术。”
　　瑶兮好歹在遥剑仙居有一百多年的修炼，她的修为比不上师父和天帝天后，可是仙君们教她的仙术在她看来却不算难，至少技巧性的问题上不会出错。
　　只见瑶兮轻盈地在指尖掐起一个诀，立即便有风流优雅地从她身边吹了起来, 将她的清袖衣带吹得微微摆动，随着风的流动，有清澈的水珠逐渐凝结起来，汇成水流，随着风一起按照瑶兮的心意在空中回旋流转。
　　等水和风都在她身侧旋转了两三周，瑶兮便从容地将它们收了起来，一切恢复如常。
　　又一位仙君考道：“瑶兮仙子，请背一下《从天经》第十三章 的内容吧。”
　　然后又一位仙君考道：“瑶兮仙子，请解释一下这段心诀的意思。”
　　再又是一位仙君考道：“瑶兮仙子……”
　　天庭的学习内容毕竟比在遥剑仙居时多杂了许多，功课亦很紧，瑶兮不敢说面面俱到，但也尽量做到最好了。
　　她放平心态，从容不迫地将天官们问的内容一一答了上来，她自认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多少有不确定的地方，要思考一会儿才能做出最好的解答。
　　然而要瑶兮用心思考的时候，老仙君们却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交换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眼神，颇得意欣慰地笑了一下。
　　待瑶兮全部回答完以后，最年长的仙君友善地对她道：“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仙子可以回去了，接下来两日仙子可以短暂休息，我们讨论一下下一个阶段的安排，等下回授课时，会把仙子现在的不足之处告知仙子。”
　　他稍微停顿一刻，便毫不吝啬夸奖地赞许道：“你这一月来的进步不小啊！想必是有用功了！”
　　“的确如此！”
　　“打坐时投入的程度也明显比上个月强了。”
　　“最近仙子应该是读了不少书吧？我看功课里有融会贯通之感……”
　　一位仙君夸出了口，其他仙君们便纷纷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接一个夸起瑶兮来。
　　“多谢诸位先生。”
　　瑶兮被夸得都有些难为情起来，微微红了脸，谦虚地对先生们道谢。
　　她礼貌地对仙君们行了一礼，又被众人夸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
　　待瑶兮走远之后，仙君们纷纷露出笑意，彼此看看，相视而笑。
　　瑶兮这段日子状况颇佳，她的进步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见瑶兮进展喜人，天官们都为她高兴。
　　其中一位先生感慨道：“瑶兮仙子能有这般造化，我等闲人也就放心了。”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其他人的大力响应。
　　他拿着瑶兮刚刚考核记录下的情况一一扫过去，满意而放松地叹了一声。
　　说实话，当初刚刚知道要教导瑶兮仙子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忐忑的。
　　瑶兮仙子当初是妖窟出生的小白狐，后来又是被太子殿下强替她渡了雷劫、直接带上仙界来。虽说瑶兮仙子如今已经有了真正的仙身，可是他们毕竟谁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生怕这位仙子其实无心修炼，亦或是基础太差跟不上，会不大好教，却没想到她事实上竟是这般的。
　　瑶兮不仅谦虚好学，也不乏聪敏灵气，他们教了几日，倒真期盼喜欢起这位仙子来了。
　　“难怪太子殿下当年一下凡间，就会喜欢她。”
　　老仙君乐呵呵地捋着胡子，悠然自得地说。
　　“她亦真不愧是淮瑾仙君一手带起来的弟子。一块璞玉，便是现在这般磨出光彩来的样子最叫人为之动容。”
　　先前的先生闻言，赞同地颔首道：“是啊。”
　　不止是他，在座的仙人们想必不少都曾对瑶兮仙子心有顾虑，不过他此时扫了一圈，看仙人们的神色，便知道曾经的顾虑想必都已烟消云散了。
　　有人欣赏地道：“瑶兮仙子将来能成为什么模样，真叫人期待呀。”
　　瑶兮仙子能成长得这般好，对天庭而言绝对是一桩幸事。
　　先生们感慨过后，又就瑶兮之前的表现热烈讨论了一番，便在瑶兮的考核记录上朱笔一批，扬袖送了出去。
　　……
　　另一边，瑶兮下午还要随天后娘娘听课，故从天官们那里出来以后，跑去跟璎璎玩了一会儿，又与连瑾璎璎一家人一块儿简单地用了午膳，一转身便去了天后娘娘的仙殿。
　　未时两刻，天后已经坐在道室中等她，见瑶兮进来，点了点她对面的席座，和善地道：“坐吧。”
　　“是。”
　　瑶兮乖乖地在对面坐好。
　　瑶兮最近的修炼效果颇佳，连带着她心情也很不错，气色红润，坐在天后娘娘对面看着很精神。
　　天后娘娘看得欣悦，出言问她道：“听说其他先生们今日聚在一起考你了？”
　　瑶兮点头道：“是的。”
　　天后娘娘说：“那我教你也有一段时间了，今日也考考你如何？”
　　瑶兮没有拒绝的理由，看天后娘娘嘴角微弯很亲和的样子，她便安下心来，乖巧地应道：“好。”
　　“那我问你。”
　　天后娘娘笑道。
　　“仙中人常说世间有万千境，仙境无数，凡境无数，但仙境与凡境到底有何不同？如有人各境中人遇大事求助，仙境当如何？凡境当如何？”
　　瑶兮这段时间看书不少，再加上知道天帝天后希望她的书单里有一大半她已经看过以后，瑶兮考虑起问题来都有底气不少。
　　她思索片刻，便将天后娘娘问她的内容分成三个层次，随后一一作答。
　　这个问题其实很大又很泛，若真要详说可以讲很久，不过天后也不急，就悠哉地听着瑶兮讲，时不时点一点头。
　　即便撇开她对瑶兮个人的喜爱不谈，平心而论，她这个问题也答得不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能够听得出她用心读了不少书，而且瑶兮毕竟是凡间上来的小狐狸，对凡间比许多出生在天上的神仙都要熟悉，亮点不少，颇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天后娘娘一边听着，一边核对翻书似的打开了她面前的锦帛。
　　锦帛上写的，正是上午先生们考核完给瑶兮的评价，他们讨论完将记录一送，当即就到了天后娘娘手中，她和天帝中午已经看过了。
　　“瑶兮仙子踏实认真而有灵气，是相当优秀的可塑之才！”
　　“瑶兮仙子谦逊灵动，才思敏捷，有与寻常仙人不同之处，但又勤勉用功，得两者之所长！”
　　“瑶兮仙子随太子殿下习剑多年，修为仙气颇有太子殿下之风，未来可期！”
　　锦帛上除了瑶兮考核的结果以及她修炼有所欠缺的地方以外，还有一些天官们对她这些日子修炼的考量与看法，然而超乎天后娘娘预料的是，天官们给出的评价，竟是清一色的夸赞！而且看言辞间的溢美之词，他们对瑶兮可谓相当青睐，天后娘娘都能想象得到他们捋着胡子啧啧赞赏的兴奋模样。
　　哪怕天后娘娘自己对瑶兮印象也很不错，看到这个结果，也还是有些意外的。
　　要知道这些特意请来天宫的先生们，都是仙界各处赫赫有名的仙君神君，威望极高，绝不亚于一般仙帝神主之流，他们平日里对自己的亲传弟子都很严格，是不会轻易夸奖于人的，这回对瑶兮，却是出乎想象的口径一致。
　　天后虽然惊讶，但见瑶兮如此受到先生们肯定，自也心情大好。
　　于是待瑶兮作答完毕，天后就朝瑶兮招招手道：“兮儿，你坐过来一些。”
　　“嗯？”
　　瑶兮歪了歪头，但还是听话地将垫子挪得离天后娘娘近了一点，凑到她面前。
　　天后娘娘立即就伸手高兴地揉瑶兮脑袋，欣喜地道：“答得很好，好可爱好可爱。”
　　瑶兮突然就被揉了脑袋，有点迷茫地眯起了眼睛，不过她马上就听出天后娘娘是在夸她，心情就欢跃了起来。
　　瑶兮现在已经和天后娘娘很熟了，见娘娘喜欢揉她的头，她就自己把耳朵放了出来，一起给天后娘娘摸。
　　瑶兮被夸了固然惊喜，但她亦有点不确定，不安地询问道：“我答得真的这么好吗？我觉得还有些地方没弄懂呢。”
　　“真的很好，你才刚刚开始学，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吧。”
　　天后娘娘和蔼地道。
　　说着，她又将先生们的评价递给瑶兮看：“而且，我夸你不仅是因为你答得不错。你上午考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其他仙官们也对你多有赞赏，我和天帝中午看过以后都觉得惊喜，天帝也对你赞许有加呢。”
　　瑶兮有些错愕地将成绩接过来，待细细看过以后，她喜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白白的耳朵抖了好几下，最后她索性直接“嗷呜”一声变成小白狐，跳到天后娘娘腿上，无比欢喜地蹦跳蹭蹭。
　　天后见状浅笑，将瑶兮抱起来搓了半天。
　　她说：“我和天帝都看出你最近做了努力了，你初来天宫，能做到这个程度着实不易，做得很好。”
　　瑶兮被夸得都害羞了，她腼腆地道：“谢谢娘娘。”
　　天后笑说：“不必拘谨。对了，说起来，你表现如此出色，我与天帝想要嘉奖于你，兮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也算是难得的机会，你有什么愿望，但说无妨。”
　　说到这个，瑶兮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要说是愿望倒也不算，只是瑶兮最近的确有一个想法，她本来是想多考虑考虑再跟天帝天后提的，但现在既然天后问了起来，瑶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
　　她期待地提议地道：“既然如此，娘娘，我们能不能在天宫里面办一次赏花会？”


第一百三十章
　　“赏花会？”
　　天后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嗯！”
　　瑶兮的眼眸无意识地闪闪发光, 但又带着点将内心话说出来的羞涩。
　　她手舞足蹈地道：“我最近不是在观云台附近的庭院里种了很多花嘛？我之前来九重天的时候，参加过明佑在这里的仙宴, 当时就觉得很有趣。我后来去问过夫君啦！他说天庭里有时候也会举办类似的仙宴的，比如赏云赏雪一类, 我便在想我种的花是不是也可以拿来办一次宴？”
　　自从天后娘娘将观云台附近的几个比较宽阔的空庭院都交给瑶兮布置打理以后, 瑶兮的确一口气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而且天宫毕竟是天宫, 瑶兮在库存里发现了不少名贵的仙花灵木，她便取出来在庭院里种了一些。
　　这些花木全部由瑶兮亲自养栽，几个月下来，许多花草都已经长出来、能够开花了, 其中亦有不少鲜艳动人的珍稀名花，要说以那几个庭院为主举办一次赏花会, 是完全有条件的。
　　只是天后娘娘听了, 却对瑶兮的想法略感惊奇, 不由停顿了一下。
　　要知道这里是天庭，仙宴又是比较盛大隆重的活动，办起来需要花费许多心思，天后没有想到瑶兮竟这么快就有胆量和勇气来尝试仙宴的事, 尤其是瑶兮初来天宫那日，天后明明看出她被天宫的恢弘吓到了, 可现在就愿意来试试这个, 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光是这种胆气和想法，就已经相当难得了。
　　天后不禁侧耳倾听, 道：“你说说看你的想法吧。”
　　瑶兮眼神兴高采烈，但略带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觉得天庭一年到头都太冷清啦，璎璎之前功课重的时候在天宫住得有点压抑，虽然现在她功课轻松了许多，又有明佑陪着，但我还是想让她开心一下。我想举办一次仙宴的话，能够让天宫更有朝气一些，璎璎从小到大都还没有参加过仙宴呢，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话完，她又稍稍一顿，继续道：“而且我仔细想过啦，我与夫君将来要一起在天宫里长住，想必要认识不少与天庭来往较多的仙人。我现在到天宫的时间还不算太长，算起来也是刚刚适应生活，这个时间由我来办一次仙宴是最好的时候，我可以趁此机会将我自己和璎璎介绍给大家，既是体面亦是礼貌。除此之外，还有……”
　　瑶兮说出来的理由已经足以让天后侧目，天后先前温和地想着让兮儿一点一点来就好，却没料到她自己已经想得这般深入了。
　　此时听瑶兮话锋一转，天后娘娘不自觉地追问：“还有什么？”
　　瑶兮面红道：“还有考虑到天后娘娘。”
　　天后一怔。
　　瑶兮期待地说：“我们先前在遥剑仙居见面的时候，娘娘告诉过我你在回到天庭以前，拜了花神为师，也曾算是花草仙子；我将娘娘带去仙居花庭的时候，娘娘看起来神情怀念，还特意让花庭里的百花盛开给我看；即便是如今回到天宫里，也唯有娘娘的花园仙殿里花草最多，天庭事务如此繁忙，娘娘却还有摆弄花草、只作干花干草和草药的兴趣……”
　　瑶兮活泼地蹦蹦道：“我想娘娘应该也很喜欢花木草叶之类的吧？既然这样的话，举办赏花会，娘娘肯定也会很开心的！难道不好吗？”
　　天后的美眸微微睁开，望着毛茸茸地窝在她腿上、一看便知其实没有想太多的瑶兮，半晌未说出话来。
　　她喜爱花草的事不是秘密，只是她不知道瑶兮原来观察她观察得如此细致，呆讷之后，一时竟觉得感动。
　　不过说到这里，天后娘娘也忽然想起来了。
　　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瑶兮，除了因为她是瑾儿的心爱之人爱屋及乌、初次见面瑶兮热情招待和本身的性格也颇得她好感之外，还因为瑶兮说她最喜欢花庭，并且她的确一直有在院子里种植摆放盆栽花草的爱好，让天后隐约觉得她们两人意趣相投，应该是合得来的。
　　没有人会为他人在意自己的感受而不高兴。
　　这时，瑶兮见天后娘娘神色怪异，又久久不言，误以为是她不好意思拒绝自己，眼里的光顿时黯了。瑶兮塌下耳朵问道：“我是不是没有资格举办仙宴，让娘娘为难了呀？”
　　“不！当然不是！”
　　天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迟疑太久，连忙抽回神来，恢复了情绪，端庄地笑着说：“你当然可以办仙宴，而且我觉得你的点子很不错，等你挑好日子，就办吧。”
　　“真的？！”
　　瑶兮喜形于色。
　　天后娘娘颔首：“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仙人，过两日我给你理个名单出来，再由我和天帝亲自发请帖。除此之外，你若是在凡间有什么朋友或者想见的人，这回便一并邀请来做客吧。”
　　天后娘娘这话说得极为宽厚，无疑又是给了瑶兮一个巨大的惊喜，简直快要将她砸晕了。
　　瑶兮脱口而出道：“可以吗？！”
　　天后微笑着颔首：“可以。”
　　“谢谢娘娘嗷！”
　　瑶兮激动地在天后娘娘腿上连续弹蹦了好几下，还低下头使劲蹭蹭她。
　　直到好久以后，瑶兮才从天后娘娘屋里出来，跑去跟师父璎璎公布这个好消息。
　　“呜嘤？”
　　璎璎没有参加过仙宴，果然不太明白娘亲的话，但在瑶兮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会很好玩以后，璎璎马上便兴奋了起来，听话地跟在娘亲身边打转。
　　连瑾将她们两个小白团子都抱到怀里，问道：“兮儿，那你要请谁想好了吗？”
　　“想好啦！”
　　瑶兮活泼地说道。
　　“灵柚姐姐！大师姐！山海仙境照顾过我们的邻居们，还有……我想请遥剑仙居的所有人！”
　　遥剑仙居是剑修仙境的第一剑居，算上外门弟子足足有数千人，可谓是相当大的手笔了。
　　连瑾听完便愣了一瞬，不过璎璎配合地高兴了起来，欣喜地道：“兔子哥哥姐姐，还有剑修仙境的小师兄小师姐们也会来吗！”
　　瑶兮舔了她一口，说：“会来的嗷，璎璎想请以前的朋友们的话，可以自己写名单。”
　　“嗷！”
　　璎璎飞快地摇起了尾巴。
　　连瑾本来还想说人会不会太多，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宴席越是盛大，办起来会越是劳累。
　　但他此时看她们两个如此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无奈地柔和了目光，只得温柔地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嗯！”
　　瑶兮亲昵地蹭他。
　　一家人说做就做，马上就定下了良辰吉日，着手准备起来。
　　没多久，过来看璎璎的明佑也一块儿加入了他们。
　　……
　　“不知道淮瑾仙君和瑶兮师妹，现在在九重天过得如何了。”
　　数日后，遥剑仙居之内，三师兄和四师兄懒洋洋地倚在剑场附近的围栏上，远远望着大师姐和二师兄练剑，三师兄一边看着，一边随口感慨道。
　　自从小师妹跟着淮瑾仙君离开以后，遥剑仙居总觉得一下子空旷了许多，缺了点儿饱满的生气。实际上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可是回想起以前，却忍不住感到无聊。
　　四师兄也不无遗憾地说道：“不清楚啊，一转眼他们去九重天上也有好几个月了，可是自从他们离开以后，九重天上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再听说淮瑾仙君发生什么事了。”
　　三师兄叹了口气道：“到头来，还是不知道淮瑾仙君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说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大家都只叫他仙君而不唤师叔，师父和大师姐提起这个来也总是三缄其口，淮瑾仙君在九重天的地位定然是不低的，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风声……”
　　三师兄话音还未落，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遥剑仙居从大门开始忽然响起了一声声的惊呼！伴随着第一声的开始，随后便一直高低起伏，喧哗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
　　三师兄惊疑地望过去，谁料一抬头，就看到雪片般的仙信不断从天上飞了过来！一时间整片天空犹如群鸟过境，素色的信帖纷纷而下，只见不停有书信落入人手中，附近的外门弟子们都陆续有信落到手里。
　　忽然，有一封信从飞游过空的信群中穿出，稳稳地飞到三师兄面前。
　　三师兄犹豫接过，茫然地缓缓打开。
　　四师兄凑过头道：“这是什么？”
　　三师兄答：“好像是什么宴席的请帖，落款……小师妹？！”
　　师兄弟两人都是一个精神，四师兄赶紧催促道：“看看！快看看是从九重天哪里寄出来的！”
　　“我瞧瞧！”
　　三师兄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忙将请帖翻了过去，与四师弟一起将脑袋凑上前细看。
　　然而下一刻，两人都慢慢地睁大了眼。
　　三师兄惊悚地喊道：“天、天庭？！”
　　……
　　同一时间，十来封同样的雪片亦如这般飞入了山海仙境了，依次到达了仙境中几位与瑶兮一家交好的邻居手中。
　　月红仙子正带着三只小兔子在果园里摘刚成熟的果子，三只小兔子看到有信飞来，亢奋地要伸手去抢，月红仙子对他们一笑，这才用围裙擦了擦手，伸手去拿信打开——
　　铁匠铺子的黑熊仙大铁正打铁到一半，搁下锤子探身去拿——
　　布庄的狸猫仙阿布停下与旁人的交谈，疑惑地抬手取信——
　　书塾的先生们亦全都收到了请帖，笑呵呵地将帖子摘下来看——
　　不久之后。
　　“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海仙境的小仙们炸成一团, 遥剑仙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淮风仙君其实是第一个拿到信的，不久他就听到屋外起伏不断地惨叫声，不由翻了翻手上的请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扇子。
　　淮瑾仙君是天庭太子这桩事情, 实在是会暴露的，从他被他们的剑君师父收入门下、踏过遥剑仙居的大门时, 淮风仙君就没有指望过一直瞒住, 只要在他返回天庭前不要有消息泄露、影响到连瑾在各个仙境游历就好。
　　不过这一天真的到来, 外面排山倒海般的热闹还是让淮风仙君有种时光荏苒之感。
　　让弟子们炸锅的是淮瑾仙君的身份, 但将整个遥剑仙居都请去天庭参加赏花宴的想法, 更像是瑶兮的主意。
　　他将请帖放到桌上, 自言自语般地好笑道：“师弟，兮儿, 瞧你们把其他人吓的。等下收拾残局, 又不知道要多少时间。”
　　……
　　不管遥剑仙居的弟子们和山海仙境的邻居们受到信了经过了怎样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半个月之后，赏花会的日子终究还是如期到了。
　　这一日, 遥剑仙居数千人浩浩荡荡地从云上乘风而来, 等走到天门口时，比平日多了百倍的天兵一一查验来天庭赏花宴的客人们的仙牌, 在查到三师兄以及他领着的外门弟子这列时，由三师兄打头阵，把请帖和仙牌递上以后，他期期艾艾地上前问道：“那个, 将军，今日的仙宴当真是在天庭，举办仙宴的，当真是天庭太子和太子夫人吗？”
　　哪怕是在收到请帖以后，他们这些事先不知道情况的弟子们仍是难以相信淮瑾仙君真是天庭太子，简直大为受惊，这半个月来他们翻来覆去都在说这件事，连吃饭睡觉都难以释怀，现在终于到了天门外，他们递上帖子，都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确认一下。
　　天将果然不负众望地沉稳应道：“是啊，今日是连瑾太子与太子夫人的赏花宴，自太子殿下和太子夫人回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席正式的仙宴，会来不少重要的宾客。”
　　这下是货真价实了。
　　说起来，这竟然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式知道淮瑾仙君的真名。
　　三师兄他们浑浑噩噩地谢过了天将，紧随在师父身后，一路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等回过神来，众人已经站在了天宫内。
　　遥剑仙居有不少出身优异的弟子其实都生在九重天，只是他们毕竟还是尚未出师、修为尚浅的仙门弟子，并非独当一面的仙人，进过天宫的还是少数，此时踏入天宫中，不免都被天宫的庄严所慑。
　　他们穿过一条条的殿廊宫道，最后在观云台附近停下，惊异地欣赏着眼前这简直不该存在于世的美景。
　　观云台附近的庭院，其实与瑶兮到来之前变化已经很大了。
　　无数应季的仙花从容绽放，满是灵气的草木悠然吐息，花瓣飘落，神树垂枝，数不清的名花在赏尽仙云的观云台外尽态极妍，近处是千花齐放、花团锦簇，远方是万千浮云跌跌起起、层次分明，万里皓空一望无垠。
　　这些都是瑶兮和连瑾、璎璎、明佑一起布置的，后来天后娘娘也来帮了忙，甚至于天帝也在来接天后娘娘时随手协助了几下，可谓用心至极。
　　遥剑仙居的弟子们显然也被这般的花景震住，一下子便记起了今日是赏花宴，连淮瑾仙君身份这样的大事都不禁有一瞬间抛诸脑后。
　　良久，三师兄堪堪回过神来。
　　他看着这气派的天宫，仿佛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地道：“话说，淮瑾仙君既然是天庭太子，我们难不成以后……就是天帝的师侄了？”
　　……
　　另一边，瑶兮着一身盛装，以主人的身份，跟着天后娘娘在赏花会中一个一个认识天庭中最重要的神仙们。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她便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面孔，然后终于眼前一亮！
　　“灵柚姐姐！大师姐！”
　　瑶兮寻到了她想寻的人，提起裙摆飞快地朝她们跑过去。
　　灵柚和大师姐在几次见面后，相处便颇为合气，此时正站在一起说话。
　　二师兄本来双手环胸站在大师姐身边，见瑶兮跟两个人打了打招呼没有理他，不由扬眉道：“我呢？”
　　可惜没有人理他。
　　瑶兮抱了抱灵柚姐姐，又关心地看向大师姐的右手，担心地垂眉道：“大师姐，你的右手还好吗？”
　　“已经大好了。”
　　大师姐倒是颇为坦然地回答。
　　她将袖子撩起来给瑶兮看，只见用神树树根接上的手臂肤色已经完全与她本身一致，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活动起来相当灵活。
　　大师姐笑道：“这个多亏了忘初。我现在握剑已经完全无碍了，不过上回得到淮瑾仙君的指点后，我一直尝试着不要那么依赖手，而是用心来操控心剑，感觉颇有成效，出剑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试了试左手，连左手都比原来好用了许多……”
　　大师姐说起练剑的事，脸上神采奕奕。不过瑶兮却在注意到她称呼二师兄的方式时，微微留神了一下。
　　大师姐过去从不在人多的地方直接称呼某个师弟师妹的名字，都是直接以二师弟三师弟称唤，以示一视同仁，可是她刚刚称呼二师兄的时候却不自觉用了名字，好像比以前亲近多了。
　　想到这里，瑶兮不由向二师兄望去。
　　忘初大约是猜中了她的想法，略略慵懒，对她不乏得意地勾了下唇。
　　这时，灵柚趁瑶兮没注意，揉了揉她的头。
　　“呜！”
　　瑶兮忽然一下子被摸了头，惊慌地抬起了脑袋，看向灵柚姐姐。她下意识地摸了下头发，却发现一点都没乱。
　　灵柚看着眼前华服的瑶兮，只觉得她宛如一轮皎月降下世间，矜重得简直难以能跟一百多年前的她看着长起来的那个小毛球联系在一起。
　　灵柚微笑地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呀。”
　　灵柚问：“你女儿呢？”
　　瑶兮其实一直将注意力留了一点在璎璎身上，她如今修为比以前好多了，这样的事做起来非常轻松。见灵柚姐姐问起，瑶兮立即转身一指，说：“璎璎在那儿呢！”
　　只见不远处，璎璎被明佑牵着手，兴致高昂地在花园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时不时动作很轻地摸摸小花，还和别的小孩子们一起玩。
　　璎璎今日也是盛装，发间簪着小小的金钗步摇，樱粉裙摆曳于地，看上去像是一朵经过精巧装饰的小樱花。她在花间笑得天真纯粹，时不时被明佑护住，已然有了点小公主的模样。
　　坦白的说，瑶兮虽然时常看着有点孩子气，可是这个娘一直还是当得不错的。如今自不必说，还记得当初在山海仙境的时候，无论灵柚何时过来看她们，璎璎身上也总是干干净净的，整只小狐狸白乎乎软蓬蓬，看起来健康又活泼，而且瑶兮很紧张她，一直把璎璎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稍微跑远一点就捉回来塞尾巴里。
　　灵柚往璎璎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道：“噢，你给她找了个哥哥护着。”
　　瑶兮笑言道：“璎璎和明佑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了，关系很好。”
　　灵柚不置可否。
　　但她顿了顿，话锋又一变，笑问道：“一起去喝酒吗？我听说今日会提供天庭的御酒。兮儿，还有齐华仙子、忘初仙友。”
　　“好啊。”
　　大师姐听到灵柚也叫上她，回过神来，便笑着答应。
　　瑶兮热情地带路道：“今日有好几种酒呢！天帝和天后都帮了我，在那里……”
　　……
　　“师弟。”
　　连瑾站在观云台上，看着瑶兮先是跟着天后娘娘认人，后来又蹦蹦跳跳地跟齐华灵柚他们一起走了，就在这个时候，淮风仙君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让连瑾转过身去。
　　淮风仙君打量地看了看仙台之景，夸赞道：“今日的仙宴弄得真是不错啊。兮儿准备的？”
　　连瑾提起瑶兮神情就比平常温和，他道：“是。我和其他人也帮了点忙。”
　　淮风仙君看着连瑾的神色，顿了顿，忽而感叹地笑道：“师弟，你这些年，真是变了不少啊。”
　　连瑾似有停顿，但仍安静地看着他，并未否认。
　　淮风仙君心中满是感慨。
　　他还记得连瑾刚刚踏进遥剑仙居时的样子。
　　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气质若冷月白雪，他不说一语，却满身矜骄，如雪莲傲生于雪峰尖。
　　瑶兮一定没怎么想过连瑾遇见她以前的模样。
　　连瑾有暗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自矜，他又素来冷淡少言，不那么容易看出来，可淮风仙君却看得清细微之处。
　　一百多年前，他看到了自己天之骄子的师弟在那只懵懂的小白狐面前慢慢放下了身段，慢慢俯下了身子，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捧在手心里，整个人有如冰霜化为春水。
　　从那以后，师弟就变了，变成了瑶兮见到的师父。
　　淮风仙君以前也未往情爱的方面想，毕竟连瑾在他这里留下的不通人情的印象太过深刻，直到前几年才领悟过来，原来连瑾竟是那么早以前就动了心。
　　谁能想到当年那一次下凡，竟会影响至此，演变成如今这般景象？
　　当年如此清高寡言的师弟，过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有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天。
　　淮风仙君再度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错，你现在这般挺好的。你和兮儿总算是两情相悦了，璎璎也长得这般可爱。这些放在过去……真是有些不可想象。”
　　“……这些年来，多谢师兄。”
　　连瑾略有停顿，便垂首向淮风仙君道谢，他过了这么多年，对原来自己的感悟也有所不同。
　　淮风仙君笑道：“师兄弟何必言谢？来，过来和我说说，这段时间在九重天过得如何？”
　　……师兄弟两人久别重聚，自是相谈甚久。
　　他与淮风仙君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淮风仙君遇上别的仙友，便友好地分别离开。
　　连瑾一与淮风仙君道别，眼神就在宴席中寻找兮儿。他现在回想过去的事，亦觉得朦胧久远，颇感唏嘘，有些时光荏苒的恍然之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瑶兮。
　　瑶兮好久没见灵柚姐姐和大师姐了，后来还找到了月红娘子，一群人聚在一起一时高兴，仙酒醉人，天庭御酒更是其中珍品，瑶兮一不小心便喝多了一点，此时小脸红扑扑的。
　　连瑾忙大步走上前去，一下子将她护住，唤道：“兮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师姐、灵柚姐姐还有月红娘子都在附近，大师姐酒沾得少， 还很清醒；灵柚仙子则是酒量极佳， 影响不大；月红娘子来得晚， 还没来得及喝几口。
　　此时她们三个人围着喝得最醉的瑶兮，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们看到连瑾过来， 连忙散开了几分， 让连瑾过来照顾。
　　瑶兮其实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顶多就是不慎低估了天庭御酒的酒力， 稍微有了点醉意，绝对到不了失态的程度。只是瑶兮喝醉以后会比平时更爱撒娇， 这会儿她见到连瑾过来，马上就想挂到师父身上去蹭蹭他，只是碍于姐姐们都还在场， 她才勉强按捺自己心底的小情绪， 强作乖巧地坐在原处， 欣喜道：“夫君， 你来了呀！”
　　瑶兮的杏眼亮亮的，面侧绯红，嘴唇红润， 容颜娇艳欲滴。
　　“嗯。”
　　连瑾应了她一声，一边说，一边扶住了她的身体。
　　大师姐担忧地解释道：“兮儿好像稍微有点喝醉了， 虽然不严重， 但我们有点担心她……”
　　“我晓得。”
　　连瑾淡淡地回应道。
　　他说：“天庭的仙酒后劲不大， 我带她到人少通风的地方醒一醒就好，一会儿就没事了。”
　　大师姐忙说：“给仙君添麻烦了。”
　　连瑾当然不会觉得这是麻烦。
　　于是他弯下身，扶着瑶兮站了起来。
　　瑶兮迷迷糊糊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眼神雾蒙蒙地倚在连瑾身边，她走的速度到底比平时慢了几分，力道不知不觉靠到了连瑾身上。
　　连瑾带着她渐渐离开人群。
　　瑶兮扯着他的衣服，不断依赖地蹭蹭他，发出撒娇地哼哼唧唧的声音。
　　连瑾无奈地轻叹一声，见周围人已经不多，索性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让瑶兮将脑袋靠在他胸前，一直到两个人宫殿花园的凉亭里，方才放下。
　　仙酒虽亦醉，可醉意也容易消散，瑶兮被清凉的微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一点，但她还是觉得师父胸口冰冰凉凉比较舒服，懒散地蹭过去，不安分地扒拉他的衣服。
　　连瑾轻轻地捉住了她的手，看着瑶兮艳若灼桃的面颊，目光却是柔软。他搂着瑶兮，轻声问：“明明同你说过了天庭仙酒不比其他，怎么还把自己醉成这样？”
　　瑶兮辩解道：“因为很好喝嘛，灵柚姐姐她们都是难得来。而且我只是每种喝了一杯尝尝，没有喝很多，我也没想到的……”
　　瑶兮说得很无辜，她喝的时候确实觉得酒都甜甜的，没有感觉到是易醉的酒，等醉意上来，便已经来不及了。
　　她说着说着，又主动找解决方法，信誓旦旦地道：“下次不会啦！”
　　连瑾注视着瑶兮在他怀里嘀嘀咕咕，自然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连亲昵带抱怨，他一边有点无可奈何地好笑，一边又觉得心口被填得满满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和甜蜜。
　　他将嘴唇凑到瑶兮耳边，低低地道：“小笨蛋。”
　　“呜？”
　　瑶兮迟钝地慢了一下。
　　连瑾低下头去，按捺不住地吻住她小巧的嘴唇。
　　清风吹来，气息间漾着淡淡的酒香，两人渐渐依偎在一起。
　　四周花瓣飘舞，尤似粉雪飘洒而落。
　　……
　　天庭的赏花宴，整整持续半月，方才散去，主宾齐乐，瑶兮和连瑾亦算是向故人们交代了他们完整的去向，众人都约定好日后再聚。
　　半月之后，瑶兮带着璎璎在观云台上看云吹风。
　　瑶兮生活调整好以后，便致力于发觉天宫中独特的乐趣，观云台就是她的最新发现之一。
　　原先她只觉得这里过于空阔单调，但最近却察觉到在这里吹风真的很舒服，从朝霞到晚霞，一整日的云卷云舒都极有意境，美得不杂一丝烟火气，而且晒太阳的感觉也恰好合适。
　　于是这里立刻成了瑶兮最喜欢的晒太阳睡午觉地点之一，她在附近悄悄藏了个垫子，没事就把璎璎叼来一起玩。
　　今日便是如此。
　　此时瑶兮带着璎璎并肩站在观云台上，让迎面而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她们耳尖上细细的毛发，柔软雪白的白毛被吹得像流动的细雪，起伏着一点蓬松的波浪。
　　“嗷呜！”
　　不久，瑶兮感觉到清风吹到了她的耳朵，兴奋地一下子蹦了起来！欢快地跳来跳去！
　　“呜嘤！嘤嘤！”
　　璎璎也被吹得很高兴，看到娘亲蹦起来，她也欢欢喜喜地在旁边跟着蹦了起来，天台上不久就变成了两只小毛球此起彼伏地跳来跳去，气氛活泼不已。
　　连瑾始终安静地陪在她们身边，见瑶兮和璎璎玩得这么投入，便一道变成了大白狐，维持着守护的姿态卧在她们身边。
　　瑶兮立即地热情道：“夫君！你也一起来跳嘛！很舒服的嗷！”
　　连瑾化成的狐身庞大而优雅，一双清眸仍沉静如冰，他用这双清傲的冰眸深深地看了瑶兮一眼。
　　“嗷。”
　　瑶兮邀请未果，失望地道。
　　“不愿意就算了嗷。”
　　说完，她继续回头看着小毛球，和璎璎一块儿跳得此起彼伏。
　　两只毛球一起跳了好一会儿，直到璎璎有点累了，呜呜嘤嘤地迷糊着睡了过去，她们才停下来。
　　瑶兮将璎璎往身边搂了搂，一低头将她叼起来，然后自己跑到师父尾巴里，把自己塞进师父尾巴里团好，璎璎也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安心地蹭蹭他，眯起眼睛。
　　连瑾低头将她埋住。
　　瑶兮欢乐地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很满足，觉得很幸福嗷。”
　　连瑾凝视着她的目光含情脉脉、温柔如水，他回答道：“我亦是如此。”
　　瑶兮动了动，又有点害羞地问：“那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呀？”
　　连瑾答：“定能如此。”
　　他说：“生生世世，朝朝暮暮，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连瑾的语气非常认真，让瑶兮不禁觉得感动。她抬起头轻轻在连瑾下巴上舔了一下，用心地说：“我也会。”
　　两情相悦，彼此承诺，便是永不分离。
　　瑶兮慢慢将脑袋搁在连瑾身上，用自己的九条小尾巴勾住他蓬软的大尾巴。
　　连瑾将瑶兮小心翼翼地团在身边，护住她与小小的璎璎，犹如守护稀世珍宝。
　　时光静远……
　　……
　　数千年后。
　　天庭傲立于九重天，天宫玉砌雕栏，层云重重，气势庄严。
　　凌霄殿内陈设依旧，只是壁角放了数个足有人高的彩花大瓷瓶，瓶中名花锦簇，灼灼艳丽。
　　今日天帝外出，唯有天后一人高高坐于殿上，只见她姿容貌美惊人，气质清丽夺人，气势不凡。
　　此时有数名天官站在殿中，手中持着公文请书，他们恭敬地上前，依次汇报详情。
　　瑶兮坐在椅上，唇角噙笑，目光柔和却不失仪态，身上端庄的朝服更显高雅庄重，待听完天官们的话，她一一详细做了解答。
　　末了，她得体地一垂首，优雅问道：“诸位仙官可还有事吗？”
　　“无事了，多谢娘娘。”
　　为首的仙官忙一俯首，正声回答道。
　　于是瑶兮对他略一颔首，从容起身，缓缓朝殿后走去。
　　待瑶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凌霄宝殿之中，几名天官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是才上天庭来的新仙官，这回是第一次见凌霄殿，见到天后娘娘难免紧张。
　　年长的仙官笑着打趣道：“感觉如何？”
　　年轻仙官心有悻悻，敬畏地道：“天后娘娘果然同传闻中一般端庄美丽、仪度非凡，刚刚那一会儿，我都不敢抬起头来。”
　　年长仙官拍拍他的肩膀：“无妨，这是小事，习惯一阵子就好。天帝和天后其实私下里为人颇亲和大方，不必过于紧张。”
　　年轻的仙官们纷纷称是。
　　但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仙官神往地道：“不过，天后娘娘果真是清丽端方、优雅逼人，我在仙界这数百年来，从未见过如此端重高雅之人。”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纷纷露出想法相同的向往之色。
　　年长仙官笑着道：“天后娘娘，自是如此。日后你们有机会再来看看娘娘的赏花会吧，那都是天后娘娘亲自打理的花，每到盛开之时都是难得的盛景。”
　　说到这里，几人都面露兴趣，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另一边，瑶兮出了宝殿，走到仙殿后面，刚一离开天官们的视线，便收起了先前工作时的稳重，提起曳地的华美长裙，乐颠颠地跑了起来。
　　她算着师父回天宫的时间呢，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她一路跑到两人的仙殿口，正翘首以盼地要等，却看到连瑾已经站在殿内，明显是刚刚回来，一身风尘仆仆。
　　“夫君！”
　　瑶兮一下子朝他扑了过去，瞬间撞入怀中！
　　连瑾看到她，神情便暖融了一大半，脸上有了笑意，他将瑶兮一口气接住，顺势抱着她转了个圈，见瑶兮杏眸似有星光，忍不住捧起她的脸亲了她几下。
　　连瑾低着声对她道：“几日不见，甚是思念。”
　　瑶兮说：“我也好想你！”
　　连瑾这几日是去别的仙境办事的，寻常他们都会同进同出，但这回天庭有要事要处理，势必得留一个人在仙宫中，这才留了瑶兮。
　　窗外璎璎正拉着明佑一道观花，算来璎璎和明佑成亲也有好些年了，他们两个一块儿修炼长大，后来又一起游历了数个仙境，还在龙宫住过一阵子。明佑在天宫生活多年，和璎璎成婚以后，倒成了不太回龙宫的南海龙王。
　　璎璎平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只是她在爹娘面前像是长不大的小孩，现在还是很喜欢和娘亲撒娇，连瑾时常看见她和瑶兮在观云台上两只狐狸团来团去地玩儿。
　　这时，瑶兮道：“下回出门的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连瑾应道：“好。”
　　瑶兮对着师父使劲撒娇，最后还是不禁变回了小狐狸，用力蹭着他。
　　连瑾揉着揉着还是将她变回了人身，抱起来一并走进屋内。
　　万年光阴，本应悠长，然与君相守，只余日日盛世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