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转生黑暗精灵后那些事 作者:中二隐修会 文案:   为了得到真理,可以付出哪些代价?   金钱?自由?健康?荣耀?   你说灵魂?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很久以前就已经舍弃了嘛。   女主聪明强大,为了探寻奥法真理,把自己搞成能无限转生的器灵。总之就是一个腹黑鬼畜女被忠犬治愈的故事- -+   1V1,剧情向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女强 西幻 主角:维兰瑟(Valanthe)·暗刃(Darkblade) ┃ 配角: ┃ 其它:法师,剑士,卓尔,黑暗精灵 ================== 第一章   在地表世界数千尺之下的幽暗地域,生存与狩猎是永恒的主题,这里绝大部分地方从未照射过阳光,无数畸形、邪恶的生物居住在此处,它们很久以前进化出了具备暗视能力的感官,以及在黑暗中悄无声息行动的技巧。   一队骑手正静默地驾驭着坐骑,在交错曲折的洞穴中穿行,他们拥有尖尖的长耳、暗色的皮肤和银白色的头发。和地表精灵那群热爱艺术、亲近自然的远亲相比,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们更加擅长于阴谋和暗杀,他们身上的皮甲严丝合缝,关节处弯折流畅,不会发出一点磕碰的声音;而座下的地底蜥蜴套着鞍具,四只带有黏着吸盘的脚掌无声地滑行在石壁间,仿佛蜘蛛一样轻盈。   无光的黑暗中,任何正常生物都无法察觉他们的经过,然而幽暗地域没有弱者,他们面对的敌人也同样棘手。   率领这队骑士的是位黑暗精灵女性,她身披法袍,不时焦躁地用脚跟踢着蜥蜴腹部,足蹬垂挂尖角带来刺痛,催促她身下的坐骑加快速度。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黑暗精灵不需要光的指引,在热感视觉的模式下,即使再细微的差异都会在视网膜生成生动的影像,所以只要回头一瞥,她就能看见蜥蜴脚掌在冰冷石头上留下的亮橘色温热足迹。   如果不能在温度散失前甩开距离,要不了多久那个怪物就会追上来。   身边萦绕的淡淡血腥味仿佛在提醒她前几天那场遭遇,现在她的护卫几乎人人带伤,伤口附近的肌肉组织自愈发热,散发出高于正常体温的暗红色光谱,让她时刻焦虑不安,而造成这一切的黑手甚至连面都没露。   一定是被人出卖了!   她按照家族安排的任务,从安杜斯城外的秘密走私集市运送一批物资,怎么会那么巧被夺心魔伏击?   夺心魔和黑暗精灵一样,是幽暗地域屈指可数的顶阶社会性智慧生物,这种类人生物拥有类似章鱼的脑袋,传说中,它最喜欢用心灵力量入侵敌人的思维,让敌人陷入无助的颤栗,然后用触须钻破头盖骨,吸食里面的脑浆。   夺心魔视一切自己以外的种族为口粮和奴隶,这点倒和黑暗精灵不谋而合,他们同样没有和其他种族分享权力的习惯,除了战争,双方势力范围一般不会产生交叠。黑暗精灵误入夺心魔城市固然免不了成为一顿美餐,这不意味着夺心魔可在敌对区域来去自如,因为混乱邪恶的黑暗精灵女神厌恶夺心魔的守序立场,如果夺心魔在祂庇佑的地方遭遇祂的仆人,蛛后会赐下恩典帮助自己的祭司将其杀死。   所以这位夺心魔的灵能大师为什么恰好出现在这里,而这个队伍又正好没有可以帮助解除负面状态的蛛后祭司,不免让人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异变发生时,几乎毫无征兆的,她和所有护卫都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一击,一些心智薄弱的人顿时失去意识,当他们拔出剑,锋刃所向的竟是自己的同族!   于是她当机立断,放弃了部分心智陷入混乱的队员,命令小队迅速撤退,企图远远甩开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然而这一切最终都被证明是徒劳的,未知的恐惧似乎就跟在脚跟后面亦步亦趋,寂静的山洞常常发出邪恶的低语,疲惫的队员不时看到可怖的幻影,无疑让小队士气更加低落。   【有人快撑不住了,是否休息下?】   一名战士驱使蜥蜴上前,与她并行,一边用手势比划着无声的寂语询问。   软弱无能的男性,她在心中蔑视道。   黑暗精灵是女尊男卑的种族,如果不是情况紧急,这名男性也不敢逾越到与贵族女性并行,但如今并不是追究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指向岔道口一个幽深的洞穴。   男性战士有些迟疑。   【可是……那里没有空气流动,看起来像是死路……】   显而易见的质疑让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的法杖,那名男性也意识到自己的违逆,畏惧地缩了缩。   但她最终还是压抑了怒火,用有限的耐心以寂语解释:【就是这里,普通的道路或许会给敌人绕路偷袭我们背后的机会,在这里只用守住路口。】   战士低头领命,降下速度一一通知后面的队员。   她满意地看着卑下的男性一丝不苟的布防,并告诉他们自己将准备一个高位的法术,不希望有人打扰她,就头也不回地向洞穴深处走去。   她遗憾地想,这次任务注定要失败了,毕竟在下属全灭的状态,她无法将物资全部运送回城,现在只能把男性作为弃子,给自己争得逃命的机会……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也不希望自己岌岌可危的评价再度面临下调的风险,但以黑暗精灵的道德观念,她心中几乎没有一丝决策失败的自责。唯一的后悔大概是在抛弃队员时候没给他们慈悲一刀,以至于让自己这位贵族女性法师身处险境。   如今夺心魔或许已经操控了他们的大脑,所以她这方的步调才会次次都被掌控……她想着,懊悔于自己的仁慈,但也于事无补,如今也只能做最后的打算了。   她布下一个无声的屏障,才小心取出一枚黑色的宝石,用意念与之共鸣,呼唤寄宿其中的存在。   这块宝石是她真正的家族“默夜”传下来的东西,也是祖祖辈辈讳莫如深,视为禁忌的存在,据说里面囚禁了一名下层位面的强大灵魂,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每当家族遇到困境,都会征求它的意见,但绝不敢事事依赖于它,否则必定会遭到诅咒和背叛。   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旋涡状的暗色雾气弥漫出来,扭曲成一个怪诞的不定形阴影,在空气中微微波动。   “贵安,公主殿下。”模糊的空洞声音响起,阴影从中间的位置弯了下,仿佛对她致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谦逊有礼的未知灵魂在表达一种嘲弄。   “你的愚蠢建议让我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你必须想办法解决它。”   “真是毫无根据的指责……”阴影摇摇头,“我从您残酷恶毒的姐妹中拯救了您,她们被彻底抹杀,而您则成了暗刃家族的小公主,您现在却无端责怪我?”   “都是你教唆我的!”她尖叫道。   她的家族就像一切黑暗精灵家族那样,永远处于纷争和阴谋中,而在蜘蛛女神罗丝统治下的教权社会,地位最高的必然是侍奉罗丝的女性祭司。作为法师的她不甘心在家族中被边缘化,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细细的耳语,引诱她偷走宝石。   然后,她发现了其中的灵魂,并听从于它的指引,在亲生母亲姐妹与暗刃家族的争斗中反戈一击,以背叛的方式抛弃本来的姓氏“默夜”。   为了奖励她决定性的助力,暗刃的主母在众人前紧握她的双手,宣称这是自己外出游历的小女儿“维兰瑟·暗刃”,无人敢置喙这显而易见的谎言,这也让她由此踏入第一家族,成为暗刃最年轻的公主。   但随后她却发现,暗刃内部的争斗并不比默夜来的少,毫无根基却引人瞩目的她,在新家族暗流涌动的恶意中举步维艰,她忘记了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却把一切都归咎于宝石的怂恿。   就在这时,洞外的惊叫不合时宜地传来,呼痛声、垂死的喘息声,经过石壁的放大和回响,格外让人心惊。   跟踪他们的怪物终于追来!没有时间了!   “你休想背叛我!不要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选择那个夺心魔当主人,在那之前,我会把这块石头传送到最遥远、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你就准备和你那满肚子谎言过一辈子吧!”   她一把抓起石头,恶狠狠地威胁。   或许是被她鱼死网破的态度震慑,那阴影也不得不表示更加恭谨的态度。   “或许您对我有什么误解,公主殿下,我只是一个建议者,超出我能力范畴的事情,我无法改变。”   “闭嘴!你肯定有什么办法,别耍花招!不要忘了你现在被封印在宝石里,帮助主人渡过困境是你唯一要做的,这是契约,也是我的祖先把你从肮脏的下界召唤来的唯一目的!”   “好吧,我很荣幸为您效劳。”在女主人的命令下,阴影妥协了,“虽然我现在被囚禁着,但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我会把我的力量借给您。”   “我要怎么做?”她问。   “请伸出手,公主殿下。”   她听从阴影的指示,将手平伸,而阴影也在同时凝出一根触角,飞快地在她手心点了一下。   顿时,一股庞大的信息在她脑中爆炸,未知的法术、传说中的禁忌学识……哪怕一丁点都是会被法师视若珍宝。   这就是力量?   黑暗精灵的公主还没从震慑中回神,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联系阴影与宝石的唯一一点束缚悄然崩裂。   她来不及思考这代表的意义,只本能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将至。   “没有你的事了,回去。”她警惕地厉声叫到。   “那可未必。”阴影回答的同时伸出了虚无的肢体,将她笼罩在内。   “你想做什么?!别忘了我是你的主人!”   “是这样没错,但公主殿下一定没学到有关于下界的规则——等价交换。你接受了我的礼物,于是规则被打破了,我也不必再受你控制。”阴影陈述着,空洞的声音难掩愉悦的波动:“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一个完美的时间和地点,罗丝仆人的耳目无法触及到这里,正是我重返主世界的时候……”   说到后来,黑暗精灵公主意识愈加迷茫,她只能无助地感觉到自己被挤出这个身体,而另一个强大的未知存在将取代她。   果然……禁忌是不可触碰的……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藏着宝石的重重封印纹样从脑中一闪而过,破解它们的喜悦现在看来无比的讽刺。   然后,她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摇摇欲坠的身躯慢慢软倒,但这个变化只持续了十几秒,当扶着额头的少女再次站直了身体,眼中闪过的则是才智与从容的光辉。至于她手中的黑宝石早已褪色透明,一个缩小的女性黑暗精灵的幻影出现在里面,正张开嘴巴仿佛在呼号。   “5个金奥雷。”她准确估价,这种灵魂棱柱是下层位面的货币,通常囚禁的灵魂越强大也就具备更高的价值。   洞外又恢复了寂静,似乎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她知道绝非如此。   “我是维兰瑟·暗刃,安杜斯城第一家族的公主,前默夜家族成员,能熟练使用五环魔法……”这位全新的“维兰瑟”轻快地向外走着,一边仿佛催眠似的喃喃自语。   它早已忘记自己原本叫什么,家乡是在何处,记忆里唯一剩下的只有浩如烟海的学识。关于它本身的事,不知是在无数次的转生中遗失了,还是追求真理之道所付出的必然代价。但它坚信,如果当初它做出了这种决定,想必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自我”这种不值一提的东西并非无法出卖之物,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价格,所以换张皮、换个名字对它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没有一丝心理负担。   当新的维兰瑟走到刚刚战斗发生的地方,毫无悬念的是己方全灭的结果,死去的黑暗精灵战士们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温热的血液在灰黑色的热感视觉中投下大片的橘红光谱,但隐匿的敌人仍然不见踪影。   这具身体……只能用五环以下魔法。   “为我而战吧,诸位,死亡并不是抗命的理由。”她双手摊开,一股灰色腐败的波动向周围扩散,已经毫无生命的战士尸体缓慢而蹒跚地拾起了武器。   四环法术【操纵死尸】。 第二章   维兰瑟被法术造就的丧尸拱卫着,这种智力低下的忠仆在现在情况下反而比活人可靠。心灵异能影响的仅限于活物,不死生物以及机关造物没有心智,则不会被夺心魔操纵。   可惜丧失心智同时也限制了死尸本身的实力,原本黑暗精灵的战士擅长致命而迅速的攻击,但无论生前有多高的武技,变成尸体后,也和稍微强壮一点的普通士兵并没有两样。   丧尸恍惚摇摆的身体如同一只亵渎的舞蹈,她站在死者群中双手交叠抚胸,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穴微微欠身:“贵安,尊敬的心灵术士。”   这是一个古老的施法者礼仪,与此同时,黑暗精灵种族能力妖火发出黯淡妖异的紫光,将洞穴照亮。   顿时,一根钟乳石后的隐蔽位置力场发生扭曲,一层薄薄的灵能膜消融在空气中,将隐蔽其中的刺客呈现出来。   维兰瑟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对手,它一身黑色的丝质法袍,身形中等,蓝紫色的皮肤反射着冰冷光泽,似乎体表有着海洋生物的粘液;脑袋类似章鱼形状,在常人胡须的位置则是卷曲的触手,一直下垂腹部,上面还沾着红白色的脑组织,而且是来自黑暗精灵的大脑。   “看样子您已经用餐完毕了,不知道我的部下是否能让您满意?”   夺心魔并没开口,但它心灵感应的脑波却直接映射在了维兰瑟的意识。   【远远不够。】   在夺心魔的社会文化中,用声带摩擦空气发出声音,是下等种族所用的粗鄙交流方式,他们只配被当做奴隶,或者打开颅骨作为一顿小食。即使幽暗地域实力最强之一的黑暗精灵,如果落到它们手中,也难逃被榨取大脑的命运。   夺心魔沾着脑汁的触须令人不安地蠢动着,再次以冰冷的心灵感应评价。   【你具有形状相当优秀的颅骨,更可贵的是,你没有在你们愚昧的社会中成为一名向蛛后献媚的神术乞讨者,我对此相当满意。】   法师的能力来自探索以太的奥秘,术士为血脉天生,而祭司、牧师等神术施法者则是神明根据信仰程度和神明喜好直接授予,夺心魔称罗丝的祭司为“乞讨者”,固然表达了它的厌恶,但维兰瑟却从中捕捉到一丝忌惮。   的确,黑暗精灵女祭司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像沉溺于唱诗和抄写经文的孱弱人类牧师,她们侍奉的女神残忍而恶毒,只能用杀戮与阴谋取悦,她们身穿甲胄,在战场上颂扬着蛛后荣光,挥舞献祭匕首和蛇鞭降下神罚,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无疑是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在夺心魔看来,这个队伍唯一有点战力的维兰瑟也不过是一名普通法师,比起虔诚狂热又难以对付的祭司,还是法师聪慧的脑子更符合自己的胃口。   “感谢您的褒奖,心灵术士。”   可惜这名猎物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危险,这意味着或许她智力上存在一定缺陷?夺心魔有些败兴地想。但微小的瑕疵也无法掩盖她形状漂亮的小巧头颅,从那里传来蕴含着奥法气息……多么完美的一道餐点!   那么进餐前来一点小小的烹饪吧?   【过人的胆量有时候并非来自实力,而是愚钝。但为了奖励你勇气,我在用餐时会将我们的味觉感官相连接,让你在临死前也能品尝到自己脑浆的美妙滋味。】   意识到自己行将死去此事比死亡本身要可怕得多,夺心魔故意告知这一点,然后打算再对她进行非人的虐待和折磨,最后将自己的感官与猎物共享,这样恐惧、痛苦,以及夺心魔强加的进食愉悦就会爆发式地在脑内疯狂制造多巴胺,缤纷炫丽的情绪交相辉映,犹如鸡尾酒一般可口,而夺心魔就是调制这种残酷餐点的大师。   “我很遗憾。”维兰瑟叹息,随着她的话语,七八名已经被负能量腐化的黑暗精灵战士尸体挥舞着生前的武器,以丧尸特有的笨拙步伐向夺心魔靠近。他们每人额头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空洞,透过它,任谁也能看到被掠夺后空荡荡的颅腔。   夺心魔对使用后的“餐盘”并没兴趣,它用触须伸进自己的袍子,纠缠着一枚拳头大的水晶取出,心灵力量的奇异波动笼罩了它,水晶立刻碎裂为千万片剃刀般锋利的晶片,并在前方刮起一阵璀璨致命的飓风。   丧尸的智能并不足以理解躲避的意义,当水晶风暴停歇,已经没有能完整站立的尸体,他们手足被割裂,即使相对完整的身躯仍然固执地向目标爬行,但类似蠕虫的动作过于缓慢,以至于夺心魔从容从他们中跨越,向维兰瑟步步走去。   【你无路可逃,法师。】   “你的看法我无法赞同。”   身后就是石壁,唯一通路是夺心魔所在的方向,但维兰瑟以一个类似歌剧演员退场时的鞠躬,瞬间消失在了本来站立的方向。   不是消失!   夺心魔目视她脚底位置骤然出现的小洞,边缘还有风化侵蚀的痕迹。   五环法术【化石为沙】,可以把天然石头转变为等量的沙子。幽暗地域有着无数的洞穴,仿佛由岩石形成的蜂巢,黑暗精灵占据了与地表空气、水源流通最佳的上层区域,其下未探索的小道数不胜数。这个法术溶解了石块,这样她自然从站立的地方和沙子一起掉了下去,逃往更深处的洞穴。   逃掉了?不,这只是徒劳的挣扎。   夺心魔没有多做思考,就跟着从中追了过去。   幽暗地域绝大部分地貌都是天然形成的溶洞,十分复杂,各种小径、洞穴纠缠交织,比老树的根须还要盘根错节,只要遁入其中,几乎无法寻觅。当夺心魔穿过沙化的岩石,发现自己依然面临数条岔路,并且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小路还在不远的地方再次开枝散叶,更有好几处不知真假、由魔法故意布置的误导痕迹,让搜索难度更加雪上加霜。   夺心魔静立不动,章鱼脑袋上无眼睑的双目闪耀着珍珠色的辉光。   在下等种族眼中,泥土砂石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但在精通探知的心灵术士洞察者看来,世界上万事万物都在传达不为人知的讯息,其中,智慧生物片刻前经过,留下的精神印记便如同暗夜中的火炬一样醒目。   夺心魔视野变得朦胧,仿佛隔着淡淡的雾气,透过它,夺心魔追溯着时间的河流逆向而行,将几分钟前的映像尽收眼底。   这是心灵术士洞察者分支特有的灵能【时间印记】。   心灵力量将正确的线索回馈,夺心魔获得了影像:黑暗精灵的女性像一只洞穴蝙蝠似的,从那条路轻盈掠过。   猎手并未掩盖自己的行踪,它凭借【时间印记】的指引,回避了所有错误的选择,向仓皇逃窜的猎物追索。在一次一次的追赶中,夺心魔视野中的影像不断变得清晰,也就意味着双方的距离在变得更近!   快了!现在它已能在幻影中看清那名法师脸上焦虑的神情,这种情绪能将恐惧和绝望放大,把它即将享用的餐点烹制得更加可口……   这时,夺心魔却猛地停下脚步,它触须也在同时激射出数道能量束,苍白的星光一闪而逝,几段被截断的蛇躯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只垂死扭动了片刻,就变成一些弩矢的碎片,不动了。   啪、啪、啪,维兰瑟一边鼓掌,从藏身的钟乳石笋后走出来,脸上难掩钦佩和好奇,她由衷赞叹:“心灵力量另辟蹊径,让人叹为观止。开始我误认为您操纵了我的部下,利用他们开展追踪,现在看来,似乎是您本身就能洞彻虚假的迷雾?甚至连蛇矢术也无法奏效,我是否可以妄下推断:您具有比寻常生物更广泛的视域?”   蛇矢术是一个二环的小法术,把无机质的箭矢变作灵活转折的蛇,因为本身没有生命,通常情况下灵能者无法用心灵感知。虽然夺心魔身上袍子的魔法灵光表示这是一件有相当防御能力的装备,维兰瑟并未觉得普通箭矢能对他产生威胁,用蛇矢术只是为了试探对手的实力罢了。   蛇矢撞上灵能护盾,或是被魔化装备挡下,维兰瑟都不意外,或许夺心魔的高傲让它不希望被这等小伎俩击中,对方竟然击落了蛇矢,给了她莫大的惊喜。   “超感知觉?全知之眼?”她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兴奋。   【全域视觉。】夺心魔纠正。   “啊,全域视觉……用心灵力量充当触角,使自己拥有360度无死角的视线范围,这个名字确实恰如其分。”维兰瑟感叹着。   夺心魔有些不耐烦了,这名精灵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散发的异常脑波它从未在第二个下等种族身上见过,这让它有种脱离掌控的焦躁。   【比起这个,我认为你的大脑应该接受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东西……譬如恐惧。】   回答它的,却是一个璀璨的电爆法球。   夺心魔一怔,它没料掉这名异常的黑暗精灵动手起来毫无征兆,并且施法速度更是快的惊人,她几乎手一抬,电球的雷光就咆哮着爆发出来。   但无论法师还是术士,旁人永远无法得知一位施法者隐藏了多少保命手段,即使夺心魔措手不及,身上预先施加的四环灵能【能量适应】也先它一步,将庞大的雷球融合包裹,并迅速把汹涌的奥法能量转化为无害的闪光。   对面的法师传来一声痛苦的呼喊,黑暗精灵的双眼能在低光环境中无碍视物,但过于强烈的光也能将她眼睛灼伤,造成短暂失明。   【在我的猎物中,你的意志与实力都算得上前列,但也不过如此了。】   “感谢您的赞赏。”维兰瑟捂着眼睛咯咯笑着:“可惜我见过的心灵术士不多,无从对阁下做出中肯的判断……既然单一的属性无效,那试试这个吧。”   富有韵律感的咒文从她口中凝聚,宛如歌谣从琴弦倾流而过,一片缤纷的彩虹雾气在二人之间形成,雾中漂浮着微小的七色光点,看似美丽,但十分危险。   夺心魔正要前行,【能量适应】的防护层刚触及雾气的边缘,却突然迸发一连串的小爆炸,并且极大地降低了防护层灌注的灵能。   它不得不正面审视这片迷雾的力量,发现其中的每个光点都是不同的奥法能量粒子,冰、火、闪电、风暴、强酸……过于复杂的能量构成远远超出了【能量适应】的处理能力,所以才将本该持续很久的防护抵消许多。   “这个法术名为【棱镜迷雾】,我认为同样是恰如其分的命名!”维兰瑟仍旧未从失明状态恢复,但双目的刺痛似乎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她一边咯咯笑着,扶着石壁慢慢行走在曲折的洞穴中。   【你选择了最惨无人道的死法,精灵!】心灵异能的波动传来夺心魔愤怒的咆哮。   “我在期待一场有趣的追逐游戏,尊敬的心灵术士阁下。”在身影彻底消失前,她如是说。 第三章   此后,夺心魔在迷宫般的幽暗地域,和那个狡猾的黑暗精灵小法师玩起了捉迷藏。一开始,夺心魔曾认为这是一场狩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可恶的法师是前所未有的狡猾对手,纵然在追逐过程中他们进行了好几次交手,无一不是夺心魔站上风,对方远遁的结果,但她每次逃离都从容不迫,一击即走,逼得夺心魔展露越来越多的手段。   现在,夺心魔不得不在自己身上附加了诸多的灵能光环,以避免黑暗精灵法师层出不穷的打击。   【遥感术】让它能感知更远的地点,【全域视觉】则是拥有无死角的观察空间,【回避侦测】使旁人无法用法术定位它的存在,【侦测遥视】能够感知窥视它的敌人,【能量适应】可防御绝大部分元素法术,【吸能场】将不致命的法术吸收为灵能……   它已经放弃了之前傲慢的想法,将维兰瑟真正视为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些灵能法术的加持,让夺心魔侦查感知能力空前提高,法师惯用的元素法术也极难奏效,咒法和惑控则更是玩不过此道专家的夺心魔,一切突破口都被它完美地防御了。   果然,这次照面维兰瑟只是远远看到夺心魔身上缤纷的能量波动,立即扭头就走,不给它交手的机会,似乎打算把法术生效的时间拖过去。   只可惜她这次错了。   夺心魔兴奋地察觉到,从对面传来四环法术【任意门】的能量气息,让它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体内每一根神经都立刻绷紧了。   愚蠢的法师,不管哪一个,都喜欢用任意门不断变换位置,在移动中向对手释放各种法术。   只可惜心灵术士的洞察者分支最擅长破解此道。   它具有的【追踪传送】灵能,能够锁定传送法术的目的地,并将自己一并传送,于是当猎物换位到自己以为安全的地方,却不知道早有吸脑触手等待着送上一个死亡的热情拥抱。   它满怀恶意地想着,立即发动了【追踪传送】。   就像之前上百次做过的事一样,夺心魔早已习惯空间投送的片刻恍惚感,即使不加以思考,也能准确锁定身边迅速凝成的人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触手向那小巧精致的头颅伸去。   光滑的银发,柔软的头皮,还有轻薄脆硬的头骨……以及里面甘甜多汁的脑浆……   就在它即将得手的时候,突然一股不明的战栗从脊椎传入脑海!这力量像是一阵电流,向所到之处的肌体传播着震颤,带来巨大的痛苦,甚至连夺心魔不常发声的喉部器官也挤压出古怪的嘶鸣。   “此名为【痛苦徽记】,虽然没有什么伤害能力,只不过给人带来痛苦,但普通施法者在它的作用下也无法集中精神释放法术。”维兰瑟对骤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夺心魔毫不意外,一脸淡然地撕扯下黏着在自己脸上的触手,因为剧痛抽搐的吸盘无力发出“啵啵”的水声,离开她光洁的暗紫罗兰色皮肤。   夺心魔不甘地垂下章鱼脑袋上的大眼,只见她法袍的裙摆微微摇曳,露出掩盖之下黯淡的法阵痕迹。   痛苦徽记,如果如她所说,那么她本人也是在法阵效果以内!   “您很好奇?关于我没受到影响这种事……”维兰瑟有趣地微微偏头,读出了它的想法,“不,当然不会。便如同骨头断了再愈合,接口处就会更加地粗壮。肌肉纤维在撕裂后,也会更加地结实有力……多亏了诸神赠与的礼物,痛苦这种无谓的情绪已不会对我造成干扰。”   夺心魔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双目是不聚焦的,仿佛什么也没在看,传达的思维脑波更是漫无目的,让它仿佛正面对原初的混沌。   我不可能失败!我……还有机会!   它颤抖的触手探入怀中,卷起最里层暗袋的卷轴,并用最快的速度撕碎了它。   一阵奥法形成的柔和辉光覆盖了它,在珍贵的【复原术】治疗下,所有状态都回复到正常,夺心魔似乎又找回了之前的从容冷静,甚至为自己再加上了之前一直忍住没用的最高灵能【高等预知术】。   这个心灵异能可以有限预知片刻后将发生的事,即使只有1、2秒,但这意味着提前得知对方施放的法术,就如同猜拳作弊,对所有施法者来说,都将是无懈可击的防御!   然而与此同时,夺心魔洞彻未来的双眼却第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惊惧!因为【高等预知术】为它展现了一个绝望不可逆转的未来。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掌从黑袍中伸出,结束了这一切。   维兰瑟口中突出一个个玄奥晦涩的词汇,把已注入夺心魔体内的法术能量扯离它的身体,并将其转换成伤害性的爆裂能量。   【魔裂驱离】,一种驱散对方身上法术并转化为伤害的五环法术,于是所有增益性的法术纷纷变成了最难以防备的利刃,对片刻前的宿主进行了酷烈的刑罚。   夺心魔此时已经化为一个闪耀的人形火炬,张开的章鱼口器发出的不是呼喊,而是银色的火苗,饱经摧残的肢体扭曲着,仿佛在跳一支滑稽舞。   赢了。   一场辉煌的胜利,仅仅用五环法术,就战胜了六环以上水平的夺心魔,但维兰瑟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心灵异能果然是有趣的东西,真想知道成为一位夺心魔是怎样的体验啊……可惜我的魂壶解裂成了碎片,只能使用这具身体了。”   刚才【痛苦徽记】造成的效力仿佛在撕扯着身体,手指神经末梢也因此微微颤抖,但这和记忆中的痛苦比起来并不能算什么。   灵魂消融,被世界遗忘,有个声音在庄严宣告:此墙为汝罪孽之证,其罪当孤独永世!   永生的途径有无数种,相比信仰诸神,成为神界的祈并者,意识被位面同化;或者拥抱死亡,以巫妖的身份抛弃肉体,精神失去制约在无节制的发散中疯狂……以前还是主位面生物的它或许认为,用魔魂壶保存灵魂不断转生,是追求以太奥秘最好的方法。   它脑中有着无比浩瀚的知识,充斥了无数禁忌的学说,却仍然想不起自己究竟从何而来,更早的时候经历过什么,人类、精灵、巨魔、半身人……它并不关心。唯有晦暗死寂的城市,用以砌作墙砖的灵魂,还有在无尽绝望中消散的记忆……宛如飞鸟急速掠过的影子,在翻动的意识之海中留下一鳞半爪的痕迹。   它仅剩的回忆,只刚好够了解它已失去的部分,但唯有一点清晰无比:这个世界不过是神明用来豢养信徒的农场,它用谎言构架,以伪善粉饰。   ……   幽暗地域是一个荒芜的世界。因为不会有雨水,所以淡水是最为宝贵的资源。无论地精、地底侏儒、鼠人……所有居民都必须依赖、抢夺任何从地表渗入的少量水源,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所有种族中,黑暗精灵无疑是最有实力的一支,在巨大的洞窟中,他们占据了水与食物资源丰富之地,并在此建起了梦幻般的城市。   安杜斯就是典型的黑暗精灵城市,它坐落在一个大的让人惊奇的穹窿中,传说这里是一个小位面崩溃时与主世界融合形成的,面积足有数百平方公里,广阔、空旷得令人畏惧,仿佛一个微缩的世界,甚至拥有自己的溪流、湖泊、山丘和高地,因此生机勃勃,孕育了大量的植物、动物以及智慧居民。   这里是黑暗精灵统治者与众多奴隶的城市,建筑不仅精美绝伦,而且结构合理,具有精灵的独特审美。巨大的钟乳和石笋被雕刻成高耸削瘦的尖塔,有些类似地表世界哥特建筑的风格,使得城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石造艺术组成的森林。而相互搭起横向的走廊和飞扶壁装饰繁复,点缀着辉光岩、夜光水晶和发磷光的苔藓、真菌等,它们将雕刻最精彩部分以柔和的光芒点亮,仿佛黑夜中繁星的辉光,表现出无比的壮丽。从各处掠夺来奴隶工匠的精湛技艺表现了神秘、阴郁的强烈情感,对伟大的黑暗精灵庇护者——蜘蛛神后致以最崇高的礼赞。   在这里,就在各种美轮美奂的雕塑注视下,无数各种族奴隶被拷着手脚,在皮鞭抽打下鱼贯进城,换来差不多等量的瘦骨嶙峋尸体,被运往城外不远的真菌种植农场制作成肥料。   突然间,负责盘查的黑暗精灵小队长抖了抖耳尖,红铜色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   不一会,一辆由地底蜥蜴拉着的四轮车穿过隧道,带来安杜斯城门前,伴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扑鼻而来。   守城的黑暗精灵战士们纷纷拔出武器,严阵以待。   蜥蜴上的骑士都是死了几天的黑暗精灵尸体,破烂的衣甲露出铆钉粗略镶嵌的残缺肢体,显得丑陋而狰狞。而蜥蜴也是目光呆滞,似乎是为了对抗它们恐惧不死生物的天性,被人为加以操纵。   正当守门卫士考虑要不要先发动攻击的时候,小车停下了。   它安静有序地来到奴隶队后面,似乎是准备排队?   即使如此,惊慌失措的奴隶仍然造成不小的混乱,争相企图冲进城门,逼得黑暗精灵战士不得不砍死几个,才暂时安静下来。   “什么人?停下不许动!否则你们将被安杜斯城视为敌人!”队长一面向角落的法师递眼色,暗示对方启动求援的信号,一边厉声喊道。   车窗的帷幕被女性的手指掀开,一张美丽精致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我是第一家族的三女儿,维兰瑟·暗刃,在我有限的耐心用完前,让前面的奴隶快点。”   队长耐人寻味地将眼神在四轮车的标识和车辙上徘徊。车辙浅,表示这辆物资车必定没有很多东西。   或许应该稍微打探一下,事后禀报家族的女性当权者们?   “这几天临近建城节,议会下令让我们严格盘查,请您下车,我们看一眼里面。”他不紧不慢地说,甚至重申了一遍:“这是规定,是的,遵守规定!我认为这很好。” 第四章   规定?维兰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眼这位男性。   黑暗精灵天性混乱而邪恶,如果有规定的话,必然只是留给被统治者的。   只见她脸上绽开一个幽暗的微笑:“第四家族?”   从很久以前,黑暗精灵就放弃了以一个国王统治全体的古旧方式,改为由每个城市数个强大的家族的族长组成的议会团来领导人民。这位队长胸前的旋涡蛛网图章,几乎安杜斯所有居民都认识,属于第四家族——裂念。   但维兰瑟现在已经属于第一家族,并且是地位更高的女性,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血缘上的家族已经毁灭,但无人敢质疑第一家族主母的决定。   她阴暗笑容像是黑色旋涡:“看来你家族的姐妹并没有教会你该如何尊崇女性。或许你更应该在神后祭坛上被挖出心脏,而不是在这里抛出许多愚蠢的问题使我困扰……”   眼前的女性目光中有着纯粹的恶意,却和绝大多数女性蔑视男性的目光不同,更像是憎恶生者的幽灵。小队长也不知道自己的恐惧究竟曾何而来,但他在这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粘滑潮湿,像是陈腐的海洋。   他没有细想,立刻闪身退开,谦卑地低下头:“请原谅我的冒犯……公主。”并赶紧打手势让身后的队员放行。   “逃得可真快。”维兰瑟放下窗帘,自言自语说道,“看来只能请您到我家族宅邸中用餐了。”   宽敞的车厢内,还有另一位乘客,它有着淡蓝紫色软体动物般的的皮肤,以及酷似章鱼的脑袋,只是周身缠满咒法符文,颌下的触须被许多粗大的铁钉“装订”成了一束,正往下流淌着蓝色的腥臭血液,散发着腐朽深海的气息。   占据维兰瑟身体的思维体是一位不朽的灵魂,它渴求一切知识和禁忌,幽暗地域正是它以前从未探索过的新奇地方,所以它并没有杀死夺心魔,而且还将它带了回来。   “是超人的直觉吗?又或者……他曾接触过您的族人?我很好奇,能活着辨识这个气味的男性,又怎么会在城门值守?”   另一方面,惊魂稍定的小队长粗重地喘着气,旁边一位队员小声说:“这就是暗刃家传说中那位‘游历回来的小公主’?”   “什么公主!这个冒牌……”队长一咬舌头,把那几个字咽了下去,恨恨啐了一口:“她很快就完蛋了!不仅在学院表现平平,这次任务还丢失了物资,第一家族不会原谅她的!走着瞧吧,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在建城节看见一位珍稀的女贵族祭品了……是的……贵族祭品,我认为这很好。”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恢复了平静,只是腔调呆板得有些奇怪。   建城节是黑暗精灵的传统节日,虽然日期上与地表精灵的“胜利日”接近,但二者声称的历史由来却完全不同。   胜利日是为了纪念将邪恶的黑暗精灵彻底打败,驱除到暗无天日幽暗地域的历史事件。   但建城节则声称,远古精灵背弃了全能的蛛后,改信伪神柯瑞隆,从那以后,天空出现了巨大的火球,刺目的光灼伤了精灵的眼睛,将地表炙烤为炎热的焦狱,而仁慈的蛛后没有遗弃仍然信仰祂的子民,祂指引仅存那些遵行罗丝荣光的信徒展开不朽旅程,逃离地表的灾祸,来到永恒黑暗宁静的乐土。每年的这个时候,所有黑暗精灵城市都将举行盛大的仪式,并将最珍贵的祭品献给伟大的蛛后。   维兰瑟那代表高贵血统的纯正赤红色眼睛隐藏在帷幕后,目睹地城两旁的宏伟街道在车窗展开。   为了迎接最重要的节日,安杜斯城早就征发了大量的地精奴隶,这群身高不到半人的小东西在一位食人魔或者兽人的监督下,战战兢兢爬上了高高的脚手架,小心翼翼用抹布和细毛刷清除各种石雕上的灰尘。而它们唯一的安全措施却只是脖子上的铁链与项圈,但这种东西更可能在下坠过程中直接拉断它们的颈骨。   而代表蛛后本人的雕像或者徽记只能由黑暗精灵的男性清扫,他们要比地精更加谨慎地作业,因为假如他们胆敢把自己肮脏下贱的手指与雕像接触,那么在附近虎视眈眈的女性将十分乐于替蛛后惩罚这亵渎的行为。   随着车驾的深入,安杜斯城的中央贵族区域逐渐显露了它的真容,这片高地蔓生着无数巨大的石笋,许多权势家族的住宅依靠石笋被精心雕琢出来,在数不尽的精金栅栏、石像鬼守卫以及生人靠近就会发出警报的尖叫蕈拱卫下,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城市。   远处传来车轱辘倾轧在石板上“吱呀呀”的声音,这是一辆运尸车,也是维持城市运转不可或缺的一环,上面像是柴火一样垒着无数干瘦躯体。有已死的和即将死去的,但这对卓尔城市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幽暗地域缺少阳光,即使有少数畸形的植物能依靠辐射顽强生长,然而可食用的寥寥无几,并且成长速度远远逊色于代代驯养且被精心照料地表作物。好在长久以来,大部分都植物进化出了肉食系统,一些合适的养料能帮助它们更快成熟。   这辆沉重的推车正是替城堡外的蘑菇园运送肥料的,这种高大宛如乔木的肉食性菌类成熟时能洒出荞麦大小的孢子,磨粉后烤成黑面包,是这座城市平民精灵的主食。   食人魔监工远远看见维兰瑟的车,连忙指挥一群地精把车推到路旁,给它们的女主人让路。   两辆车交错而过,一点蓝紫色的微光吸引了维兰瑟的注意。   那是一些微小的亮点,以极细的光丝连接,如果说是魔法文字又太过规整,反而有种几何学极简的美感。   六分仪座,是六分仪座的星图!   蓝紫色光点是黑暗精灵天赋能力妖火,比起这个,准确画出地表世界星图的黑暗精灵更让维兰瑟感到好奇。   红宝石的双目在尸堆中流连,然后锁定了一位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男性精灵。   星图在他脸部上方变化旋转,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身上单薄的破衣被血液浸湿,紧贴在体表,显得更加瘦削。一对紫罗兰色的双眸无悲无喜,不同于一般黑暗精灵燃烧的勃勃野心,反而带着地表精灵似的澄净迷惘,妖火在他瞳孔中映照出无机质的光,仿佛两颗没有生命的玻璃球。   法术的构成无非手势、语言、材料,熟练的法师能用更多的精神力减少这些条件,然而这绝非普通黑暗精灵士兵能掌握的。   维兰瑟可以确定,至始至终他都没动过哪怕一根手指,咏唱出一个音符。   “停下。”在她开口的同时,运尸车前方道路的石板竖了起来,拖着它的洛斯兽对突然地地形变化不知所措,前蹄不断抬起放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走下车,在奴隶们惶恐的目光中来到那堆“肥料”前,亲手将满身血污的男精灵抱起来,即使那些秽物蹭在她昂贵的丝质法袍上,也毫不介意。   虽然尸体仆人也能做同样的事,但可惜他们已经死去太久了,如果腐败的尸液沾染上伤口,目测这个精灵或许能赶上明天的运尸车……   那名男性无意识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像是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沉沉睡去。   他很高,但是体重惊人的轻,入手接触到的部分散发着高烧的温热。   “殿下!”食人魔监工惊叫一声,在接触到她目光的刹那又搓着手低下头,“那是……那是长公主伊莫瑞殿下指名的肥料……”   伊莫瑞?暗刃家族地位仅次于主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女,也是蛛后的宠儿,据说她最早在蜘蛛教院的学生时代,祈祷就常常得到蛛后侍女的回应,毕业的时候甚至得到了蛛后赐下六首蛇鞭的殊荣!   这个平民男性为什么能让伊莫瑞如此憎恨?维兰瑟拨开他脸上散乱的白发,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出来。   遍体的鞭伤并未呈现在这张脸上,面容介于青年与少年,长相俊美绝伦,五官竟然和暗刃家族现任侍父、法师长索恩如此相似!   侍父是掌控家族的女性统治者配偶的称谓,然而这个位置并不固定,因为做黑暗精灵女性的配偶是一件高风险的差事,残暴的女主人经常在一度春宵后,就把前一晚的枕边人凌虐的不成人形。本是城中出名的美男子,最终成为菌类种植场肥料的也大有人在。   而暗刃侍父数十年都不曾变化,也是令人啧啧称奇,据说他在服侍主母的期间甚至与一位平民女富商过从甚密,最终被主母发现,女富商从此下落不明,但对索恩却宠爱如故,有传言,素来喜怒无常的主母甚至默许他带回自己在外生下的野种。   难道传说中的那个孩子就是他?这样算起来,伊莫瑞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维兰瑟轻轻一笑:“现在他属于我了。” 第五章   “可是……”食人魔监工还打算说什么,但他大张的嘴里凝结了一根一尺长的冰凌,刚好抵住喉咙,只差一步就会从后颈破体而出,他适时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或许被她知道你会死,但是如果阻碍我,你肯定得死,而且是立刻。”   食人魔不由得冷颤……这种恐惧感,即使在它若干年前跪在主母脚下时候也不过如此,以前的她绝没有让它感觉到面对天敌的畏惧。   维兰瑟也就毫无阻挡地带着那名男性……额,他目前的定位是贵重的研究材料,回到自己的方尖塔,迎接她的是一位装扮得体的英俊男性,他对维兰瑟怀中的陌生男人视而不见,自然而然迎上来,将手搭在她纤腰上。   “比勒格。” 维兰瑟稍微一回忆,叫出了自己现任配偶的名字。   他深深一点头,端着她的手贴耳低声说着:“我曾见过女神钟楼高的祭火,但此时的您更让我目眩。”   维兰瑟的目光挑逗地在他身上若即若离,拨弄着怀中男性的长发。   感觉到了她欲擒故纵的冷淡,比勒格懊恼地叹息,流露一丝精心修饰恰到好处的嫉妒:“女神在上,她为何赋予您如此美貌,却又给了您一副冷漠的心肠。”   维兰瑟不置与否地一笑,取悦高阶女性是黑暗精灵男性获取地位的主要方式之一,通常女性也十分享受某些容貌出众个体的追捧,然而她对这种游戏毫无兴趣。   “比勒格,你是我从姐姐手上赢来的战利品。”维兰瑟回忆着,学着身体主人告知她这件事时略带得意的笑容。   多年前,比勒格依靠自己的漂亮脸蛋和机智的谈吐,以一介平民之身混迹于上流社交圈,成为许多女贵族的入幕之宾。本来他应该趁着名流对他追捧正盛的时候,把自己卖出一个合适的价格,从情夫身份上位,当上某权势女性名正言顺的固定配偶。   而且当时谁也看得出,或许暗刃长公主伊莫瑞有这个意思。   可惜一次女性间的争风吃醋,让他不巧成为她们之间的赌注,而赌约又该死地恰好让维兰瑟捡了便宜,毕竟魔法学科涵盖如此之广,比起一些偏门的应用,祭司的神术固然威力强大,但适用性难以企及。   “正如只有女性才会拥有蛛后的垂青,而奥术天分则更多地出现在男性身上,我聪明的姐姐忘了我是一个少见的女性法师,这是她失败的唯一理由。否则当时的我是赢不了你的诸多竞争者的……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心理就没有任何不满?因为我,你失去了成为长公主伴侣的机会。”维兰瑟淡淡地说。   比勒格吃了一惊,他嘴巴几次开合,最终还是认真说:“开始时或许有,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跟着长公主殿下固然风光无限,但是这么多年来,长公主殿下的伴侣换了无数人,她丢弃的东西结局只有毁灭!我如果没被您赢走,早就在某个角落默默无闻地死去了!”   “你能明白这一点很好。你很聪明,而且依照我族传统,抢夺自他人之物总是更能让人心醉,你又是如此体贴,所以许多年来一直是我的配偶。” 维兰瑟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男性精灵:“他已经被人丢弃了一次,不过是我捡来的玩物,唯一的价值是与索恩相似的脸……法师长那可是母亲的东西,我是绝对不能碰的,这个仿冒品倒是有一些价值,也仅此而已,或许很快就玩腻了,你的位置依旧稳固。”   比勒格略微思索,通常黑暗精灵女性裙下臣无数,名义上的配偶想换就换。把男性逐出家族,让他带着耻辱的印记回到贫民阶层是仁慈的做法,更多时候以男方的非正常死亡为终点。但以维兰瑟的地位,如果让一个被人扔掉的弃奴做公开配偶,还是与法师长索恩相似的脸,那她无疑将名声扫地。想通了这一点,比勒格热切的眼睛转而打量她的身体:“看样子您这次出去并不顺利,或许应该让我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您高贵的躯体上是否有没被发现的小伤口……”   维兰瑟食指轻点在他嘴唇上,浪荡地轻笑着:“晚上有的是机会让你表现,现在我需要处理我这次最大的收获。”   “是他?”比勒格嫌恶地看着她怀中的精灵。   “不,真正的客人在马车里小憩。比勒格,你需要布置一间足够坚固的密室待客。”   “是。”应答依旧利落,想来也会和以前一样,一丝不苟地完成维兰瑟的要求。这些年,他不光是维兰瑟的配偶,更是充当了她副官的角色,做事能力也算是不错。   而处置那位捡来男性的地点在维兰瑟卧室内一个用暗门连接的房间,事实上很多女性贵族都有这样的密室,毕竟尔虞我诈的生活为她们积累了过多的压力,寻常的交欢已经不能抚慰被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有时候就需要用到更特别的方式。   拷问台、痛苦之梨、九尾猫……种种骇人听闻的刑具分门别类摆放好,许多形状狰狞仿佛恶魔性(和谐)器官的物品因为长期使用甚至被浸润上黯淡的光泽。   维兰瑟把那名男性用拷问台的手铐脚镣面朝下固定好,就径直从魔法口袋里面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开始调配起药剂来。   希泽尔在浑浑噩噩中醒来,落入另一个女贵族手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身下冰冷的石板,手脚上的禁锢都在提醒他,噩梦并没有结束。   梦境……对,梦境。   自他24岁以后,这个漫无边际的噩梦就一直存在。   理论上黑暗精灵有500年寿命,80岁则是他们的成人礼,在希泽尔生命中,24是一个分界点,前面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他身为宝石商人的母亲时常有机会行走于地表,因而与绝大多数的黑暗精灵母亲不一样,会带给他许多光怪陆离的神奇故事,以及其他孩童从未见过积木玩偶。   而他也不会明白,同龄人早早就把匕首当玩具,用各种手段终结某些鲜活生命的残酷游戏,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后者才是贯穿黑暗精灵一生的主题。   “妈妈,你看,这是你说的天琴座吗?”黑暗精灵语言中,“母亲”仅仅是血缘意义上的名词,希泽尔更喜欢用地表人类通用语的“妈妈”称呼那位养育他的女性。   24岁那年,还是孩童的他第一次试着改变妖火的颜色和形状,让它变成画册上星辰的图案。   “蛛后在上……这太令人惊讶了!你果然是他的孩子!”   母亲高兴地抱起他,并告诉他,真正的星星之间,是没有那些细丝一样的连接线的。地表的星空,比安杜斯贵族区域林立的高塔上的魔法光焰更加浩瀚,让人一眼就要陷入其中……   “这个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下次给你父亲一个惊喜吧!”   然而这个时机来的如此突兀,以至于当他兴冲冲跑到难得一见的父亲面前时,正好赶上他怀中的妈妈垂死的痉挛。   一条毒蛇咬中了她的脖子,它正奋力地扭摆着细长的身体,仿佛要把最后一滴毒液都注射进她体内。   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只能发出悲凉的嘶声,仿佛这条蛇扼住的是他的脖子。   而那位血缘上是他父亲的俊美男性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刚从他指尖消失的星辰光点,问道:“你做的?”   “呲”,回忆被现实的撕裂生打断,他残破的衣服被扯开,然后一个冰冷的口枷塞堵住了嘴,随后一些凉凉的膏剂倾倒涂抹在他背上,但刚一接触皮肤,它就迅速转化成火炭般的刺痛。   “疼吗?这种药剂愈合的速度很快,当然带来的疼痛也是加倍的。”   一个清冷的女性声音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了,意识里只有火焰烧灼的痛苦。被禁锢的手什么也也无法做,只能用指甲在锈蚀的拷问台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嗯?”维兰瑟发现了有点不对,黑暗精灵对于身体的掌控力优于人类,极少发生剧痛下咬伤自己的情形,她给他塞上口枷,只是嫌即将发生的惨叫太吵,但这名精灵除了进出肺部的粗重喘息外,不曾发出任何声音,连喉咙里的呜咽都没有。   她抓着他头发迫使其抬起脸,透过口枷上的孔洞查看喉咙,又摸了下喉结处的构造。   “声带明明完好,希望别是个哑巴……”   这句话与记忆中那个男性重合了,他亲手杀死了母亲,却留下了他,并把他带到这里。   “天分再好,无法诵咒也毫无意义。”   那位也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掉了。 第六章   “咚咚。”在礼貌的敲门声后,传来比勒格的声音:“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门外的比勒格其实对房间内发生的事很感兴趣,然而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没有等多久,很快维兰瑟打开了房门,虽然她身体正好挡住了房间内的景象,但可以看得出衣饰丝毫不乱。   “很好,那就跟我去招待那位贵客吧。”维兰瑟对他说。   接下发生的事情大大超乎比勒格意料,维兰瑟甚至拆掉了好几处房门,让那辆车能直接拖到密室门口,而车里被秘银符文禁锢的异形类人生物更是让他惊疑不定。   “这是?”   “夺心魔。”维兰瑟用一种今天吃什么菜的平淡口吻回答。   蛛后在上!比勒格本就走的是上层路线,比起战斗技巧,他更擅长管理家族事务、举办茶会晚宴等,并乐意把时间花费在学习如何取悦女性上,至于夺心魔这样连精锐战士都很难目击后存活的异怪,对他而言几乎是传说中的魔兽了。   一时间,比勒格想起了那些自儿时就尘封于脑海深处的阴森故事,几乎要夺门而逃。   “我做的符文枷锁可以封印他的心灵力量,现在这位夺心魔阁下并没有多大威胁。”   维兰瑟的话适时打消了比勒格的念头,让他又陷入一种尴尬的懊悔。   确实,那沉重的精钢手铐脚镣带着,再封印了夺心魔引以为傲的心灵法术,那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畏惧一个法系职业。更何况维兰瑟站的位置离夺心魔那么近,几乎和冷餐会上能碰杯亲切交谈的距离无二,如果连她都不畏惧……让女性喜爱的技巧可不包括展示自己的胆怯。   于是他也整理了心态,从容来到维兰瑟身边,审视这个章鱼脑袋的怪物。   “真是难以置信,您竟然捉住了一只这样难缠的怪物。”   “蛛后保佑,确实是相当稀有的战利品。”维兰瑟自矜地笑了笑,“据说建城节伊莫瑞办砸了好事,让一个地表的妖精逃掉了,家族因此损失了一个有分量的祭物。这时候我把夺心魔献给母亲,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真想看看因此伊莫瑞嫉妒扭曲的丑陋面孔!”   “毫无疑问,您的名声将传遍整个城市!即使最受宠爱的女祭司都难掩您的光彩!” 比勒格也热切地附和道。   长公主伊莫瑞本就看不惯这个抱上暗刃大腿的丧家犬,和维兰瑟矛盾由来已久,而且伊莫瑞身份更高,好几次寻着维兰瑟的错误,甚至当众抽了她蛇鞭,让维兰瑟十分怨恨。   维兰瑟轻轻抚摸着宠臣的脸颊,从他明亮富有感染力的双眸,到不断说出动人话语的嘴唇,缓缓说道:“比勒格,你现在的地位和声望都来自于我,我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背叛我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是,理性并非时刻能战胜本能……想在更优秀的女性体内留下种子,延续自己的血脉,是所有男性无法拒绝的天性,我想这大概就是你出卖我的原因吧。”   比勒格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确实他曾向那位殿下提供过维兰瑟的部分动向,那也是暗刃长公主的授意。他明白自己价值在于刺探女主人的消息,如果维兰瑟死去,那他也失去了作用,就用一些自认为不那么致命的密报维持着关系,他不认为这样有任何错误,因为卓尔的谚语中有一条——“任何信任都是愚蠢的”。   他唯一的失误就是让主人发现了他的不忠,他想弥补什么,用他引以为傲的口才来挽回这一切,但一切都太晚了。   冰凉的触手迅速覆盖上了他的面孔,从耳朵、鼻子、嘴、甚至眼眶,它们不顾一切地钻进去,榨取颅腔中的脑汁。夺心魔被限制了灵能,但它本身肉体的强度对付一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绝无失手可能。这位蜚声上流圈的美男子临终时没有生前丝毫的优雅美丽,他一只眼珠已经被挤压出了眼眶,面部表情扭曲诡异,四肢时不时抽搐着,但这已经是脊髓神经最后的反射了。   “如果你真的是伊莫瑞想要的东西,怎么还能活到现在?”比勒格当然不会知道,在维兰瑟心中他早已是个死人,这位不朽的亡魂冷眼旁观,已经清楚他在维兰瑟身边扮演什么角色,却故意没有透露,但如果它一旦掌握了这具身体,首先要除掉的就是这位两面三刀的面首。   “招待不周,希望您在敝处用餐愉快。”   黑暗精灵和夺心魔互为敌对,但这并不影响双方故意透露些风声,借对方之手处理掉竞争者以及政敌的“历史传统”。这位夺心魔目前是她阶下囚,如果不是经过与她心灵交流得到许可,也不敢在她面前把这位宠臣捕食。   “比勒格大人~比勒……”走廊里传来尖细的喊声,一只绿皮大耳朵的小东西蹦蹦跳跳跑进来,看到房间内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地精是种懦弱、欺软怕硬的生物,在黑暗地域到地表,都时常被更强大生物奴役,而且它们有一种愚笨的狡黠,稍不注意就会把交代它们的事办的南辕北辙。   “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吧。”   “主母……主母说要召见您……”地精揉捏着帽子,怯怯地回答。   “知道了,一会把这里打扫一下。”   地精发出一声尖细的哀嚎,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即将步入地上那具尸体的后尘。   “你无须畏惧,这位阁下对你空空如也的脑袋不感兴趣,我也没有用劣质餐点虐俘的奇怪嗜好。”她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房间暗门里有一位新加入的士兵,苏醒后为他准备食物和水。”   ……   暗刃家族作为第一执政家族,理所应当占据了最广的庭院,而主母就居住在中央的高塔上,建筑紧靠着蜘蛛女士的祭坛,这样主母可以很方便地随时到礼拜堂祷告。   维兰瑟从车驾上缓步走下,而当她快要接触地面时,却仿佛踩上了无形的阶梯,然后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飞落到高塔的拱门前。   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位骄傲的贵族女性,黑暗精灵十分乐意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和奴隶平民相区分。   “主母召见我。”她说。   但是回答她的却不是面前的侍女。   “这不是我们的法师小姐吗?看来我太久没有履行我作为长女的权利,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话的女性有着冷酷的笑容和高大的身材,银色长发编成无数发辫,梳拢成一个适合战斗的发型,她眯着眼睛看着维兰瑟的样子,像极了她腰间长鞭末梢六只嘶嘶作响的蛇头。   蛇鞭是蛛后赐予祂祭司的礼物,鞭柄是刻着符文的金属,但鞭身则是活化的毒蛇,蛇的数量取决于蛛后的宠爱程度。在暗刃家族,拥有如此荣宠的,唯有地位仅次于主母的家族长女——伊莫瑞·暗刃。   真正的长公主嘲弄地将手指搭在鞭柄上,毒蛇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憎恶,兴奋地昂首吐信,等待惩罚到来时将毒液和痛苦注入猎物的身体。黑暗精灵的社会祭司高于一切,即使贵族法师面对她们也只能低头,事实上维兰瑟本人就无数次因为一些小错误,在这柄蛇鞭上吃足了苦头。   “贵安,我亲爱的姐姐。”   回答她的是毒蛇狂舞的鞭影,但维兰瑟紧紧握住了即将落下的其中一根,即使虎口被震裂,血液顺着手腕流下,她的表情也丝毫不动。   “你又辜负了家族对你的期望,连运送物资的小事都办不好,你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来回报我们对你的信任,搞砸了事的你又做了什么?赦免我要处死的男性?”伊莫瑞嗜血的表情伴随着另外五只蛇头丝丝吐信。   “我曾听说,祭司中有一种仪式叫蜘蛛之爱。”维兰瑟缓缓开口,令伊莫瑞勃然变色。   “这是一种双重献祭,表面的祭品是这个男性本身,而隐性的献祭则是主祭女祭司刀割一般的心碎。据说经历过这个仪式的祭司将不再被凡俗的爱情冲昏头脑,从而把自己虔诚的灵魂更全身心投入到侍奉蛛后……这样说来,确实是一份上等的祭品,”维兰瑟舔了舔手腕上的血,“母亲大人的确相当有可能做出这个不利您的决定,特别是在您让那个该死的妖精跑掉后。看来您和我看法相同,不然也不用急着想要杀死他。”   对方的脸瞬间变得如同刀刃一样寒冷恶毒,仿佛要穿过维兰瑟的法袍和肌肤,将她整个人的温度都剥夺。 第七章   伊莫瑞今年将第一次主持家族的建城节祭祀仪式,为此,她甚至花费不菲的代价从人类奴隶商人那购买了一名地表精灵,虽然血统不太纯正,但根据代代相传的知识,能讨女神欢心的祭品通常有几个特点:地表精灵、实力强大或地位高贵的个体、祭品的来源为欺骗或背叛、祭品自愿奉献……   其中,地表精灵是她最为憎恶的种族,也是她最为喜好的牺牲者种族。   然而这却是伊莫瑞第一次领教到地表人类肮脏的把戏,在人类世界,旅行商人往往兼职了强盗和骗子,被他当做货物的混血半精灵是被精灵社会放逐的弃儿,从孩童时期就靠扒窃为生。很快这两人一拍即合,找到了更有前途的赚钱方法——假装奴隶买卖,一旦钱到手,半精灵就会用隐藏的传送道具溜走。   “我有说错吗?没有那只妖精,您还有什么弥补的方法?在众目睽睽下与一名卑贱的男性(和谐)交(和谐)媾,然后在欢愉的顶点挖出他心脏,表示将生命中的挚爱献给蛛后?”维兰瑟叹息着:“我亲爱的姐姐,你是我们这一代最有前途的祭司,以往举行的蜘蛛之爱,祭品身份最低也是小贵族家庭次子。而现在你要向所有人表明,你爱上了一位卑贱的平民?你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这确实太残酷了……伟大的蛛后虽然对近亲之间的性不甚在意,但女神却憎恶因此产生的劣等后代,被爱这种愚蠢的情绪冲昏头脑,即使仪式圆满完成,姐姐的声誉将无可避免地受到影响。然而家族荣光高于一切,即使代价是姐姐的未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所以我让他——那个差点被姐姐送到菌菇种植场的可怜男性活下来,或许您有机会挽回您犯下的过错呢?”   “不,还有一个选择,能让我们同时结束·我·们·的错误。”伊莫瑞在我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这个该死的婊(和谐)子……名为愤怒的毒蛇撕咬着伊莫瑞的心脏,明明只是个默夜家的死剩种,她以为能趁这个机会爬到自己头上吗?希泽尔那废物就算没死,他的伤也已经不适合成为祭品,用垂死之人祭司女神,就如同以残羹剩饭招待贵客一样失礼。   处决希泽尔只是杜绝了蜘蛛之爱的最后可能,真正目的是帮助主母做出选择……比如说献祭掉同样犯下过错的维兰瑟!她丢失了补给,还损失了家族一队精锐士兵,将她作为祭品,既是对她无能的处罚,更可以避免家族最受宠女祭司声誉扫地,主母知道怎么选择,才能让家族保有最强的力量。   所以她才会联络安杜斯城的地下掮客,将维兰瑟率领的小队消息送出去,幽暗地域有足够多的危险可以让小队遇到麻烦,她并不关心究竟是灰矮人、寇涛鱼人还石巨人袭击了他们,反正掮客会找到合适的人选,法师总有办法逃命不是么?任务失败的维兰瑟正好是位合适的祭品人选。   另一方面,维兰瑟也在思考,看样子伊莫瑞并不知道自己遭遇了夺心魔,只当自己孤身逃了回来,还打算把自己当做祭品。按照维兰瑟本人真正的实力,没有意外必定会成为夺心魔的点心,这并不符合伊莫瑞的利益。   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有另外的人插手……能够请动夺心魔中比较高阶的洞察者,这只黑手恐怕也不简单。   “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我也没有什么错误值得让我弥补的,现在,我要去谒见主母了。”   “正好,我也有重要的事需要请示母亲。”   伊莫瑞是一位典型的黑暗精灵女祭司,聪颖,傲慢,嗜血,对权力有近乎病态的渴望,但她在进入主母居室时候呼吸明显变轻了,这是黑暗精灵族群中表示慑服的小动作,这在贵族家庭中也相当少见,在更多的时候,实力最强的女儿是主母隐形的竞争者,就像是蜂巢中即将羽化的新蜂后。罗丝女神混乱善变的天性乐于看到二者争夺,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主母最终都死在自己亲生骨肉手上。   但碧绮丝·暗刃的强大让所有女儿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野心藏起来。   穿过深沉迷幻的琥珀气息熏香,在重重叠叠的帷幔后,一位正在祈祷的精灵少女占据了维兰瑟的视野。   她面前供奉一尊下半身是蜘蛛,腰部以上是女性精灵的墨玉雕像,维兰瑟知道那是蛛后行走在人间的形象化身,但是更加惹眼的反而是祈祷少女的肤色!她背对着两人,雪白的及踝长发因为跪姿铺散在地上,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头发两旁露出的双肩不是黑暗精灵特有的紫灰、黑檀等色,反而如象牙洁白。   她就是碧绮丝·暗刃,在幽暗地域有着无数的称号,蛛后宠儿、神赐之子、黑曜石玉座的女王以及——幽灵蜘蛛!   每十万个黑暗精灵婴儿中,有时会诞生这样纯白色的孩子,传说是蛛后降下的礼物,但这位残酷的女神从不在子民内斗中给予任何一方无偿的帮助,这些孩子的白肤又不利于在地下世界生存,所以夭折率远高于族群中其他个体。   然而如果一旦有那么一个例外,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好运,更重要的是她还在最高难度的生存游戏中活了下来,顺利成长,那么她自儿时就源源不断的磨难就成为了蛛后最宝贵的恩赐,让她成为比所有黑暗精灵都更加聪明、残忍以及强大的顶层掠食者。   她就是蛛后之刃,美丽而强大,善于用毒蛇般灵巧的双刀收割敌人的生命,传说80年前与她争夺主母之位的6个姊妹都被一刀割喉,因此她也被视为这座城市当之无愧的刺客大师。而纯白的雪肤和不畏日光的天赋,让她能自由行走于地表,向那群软弱虚伪的妖精倾泻女神的怒火。   没有人知道蛛后究竟有多么宠爱暗刃主母,即使是祭司,在与女神沟通的时候,通常也只能得到神后的侍女蜡融妖代为转述祂的旨意,但碧绮丝却是例外。   伊莫瑞不能打搅正在向女神祷告的主母,她安静地垂首侍立在一旁。   一刻钟后,熏香燃尽,碧绮丝深深埋下头,恭送冥冥中那个伟大的意志的离去。   家族中的见习女祭司轻盈地把祭祀礼器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两位更年轻一些的女孩上前为碧绮丝结辫。无论地上和地底,头发长度都标示了精灵身份的高贵程度,而黑暗精灵女贵族则喜欢把它们编成发辫,高高束在脑后,因为她们并非只知诵咒的法术使用者,更是强大的战士,这样可以避免过长的头发影响近身战斗。   “伊莫瑞,我的女儿。”冷漠是黑暗精灵的美德,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现在的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黑暗精灵80岁成年,至此他们的长相就被恒定在了青年期,只有寿命将尽才会迅速衰老。碧绮丝的脸庞犹如十七八岁的少女,甚至比看起来二十多岁的伊莫瑞显得更加年幼,然而她娇艳的脸上那对赤红的双眸像是炉中的炭火一样静静燃烧,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碧绮丝多半会毫不犹豫惩罚胆敢在建城节祭祀中渎职的蠢货,即使她的女儿也不例外。   “我本不该打扰主母,但是这件事和建城节有关,我不得不尽快向您告知。”伊莫瑞恶毒的眸子闪烁着光芒,“我的妹妹似乎又办砸了,不仅丢了节日宴会需要的地表香料、葡萄酒和魔药,还让家族的14名精锐战士阵亡,她需要为自己的无能赎罪。”   “维兰瑟,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碧绮丝将目光转向她。   或许幽灵蜘蛛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特地召见她。   维兰瑟垂下眼,淡然回答:“正如姐姐所说,不过我已经弥补了我的过错,或许还超出了一点点?”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装施法材料的小皮口袋,露出里面一小块肉,那是新鲜割下的某种生物触须末梢,淡蓝色的血液还未凝固。   夺心魔……还是活着的?伊莫瑞的瞳孔瞬间一缩。   “吸盘的大小和色泽来看,应该是相当高阶的个体。”碧绮丝审视着。   “能使用六环心灵异能的洞察者。”维兰瑟微笑着补充。   “然而你似乎只是五环法师,维兰瑟。”   “是的,母亲大人。虽然我只是法师,但是我对女神的崇敬不输于任何祭司,或许这正是女神对我肯定的证明,尊贵的蛛后依然宠爱我们暗刃家族,才会降下福祉,护佑我战胜强敌。”维兰瑟紧握双手,抵在额头上,脸上浮现出近似狂信徒的恍惚。 第八章   “每个法师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做的很好。”碧绮丝没有深究,“这样我们有了新的祭品,其他准备工作也不能懈怠。伊莫瑞,你妹妹刚摆脱危险,已经很累了,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什么?让我和仆人一样准备物资?!伊莫瑞紧紧握着双手。   “维兰瑟,你的成长有目共睹,不过法师自身太过脆弱,你需要自己的直属卫队。这次如果你拥有十名士兵,或许伤亡就不会这样。”   “主母!”伊莫瑞惊呼,“我们本族的士兵都有重要的任务,抽不出人手。”   蠢货……维兰瑟暗叹,自从暗刃的二女儿沃娜去蜘蛛教院学习后,伊莫瑞大概已经顺风顺水太久了。   “你有36名直属卫队,筹措物资不需要太多人。”碧绮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或许是80年前,碧绮丝七姐妹争夺主母之位的战斗太惨烈,折损了暗刃许多本族精灵,而重新培养忠诚的本族部队还需要时间,现在暗刃家族在碧绮丝的带领下虽然实力依旧雄厚,却很多都是石蛮盲族、食人魔等奴隶组成的兵团或雇佣军。所以暗刃家族上下对本族战士都是很珍惜的,更何况除了主母掌握着400名黑暗精灵,家族剩下的女性权力者都只有少量或者根本没有本族直属卫队,碧绮丝一下剥夺了伊莫瑞10名黑暗精灵战士,足够她肉痛很久了。   “是……”伊莫瑞从牙缝里挤出回答,输给一直被她肆意揉捏的败犬看来让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她不甘的红瞳直直盯着地面,蕴含的怒火似乎要将地板烧穿。   “但是建城节前,你的俘虏应当向家族移交,由祭司向女神献礼是代代相传的惯例。”碧绮丝的话让伊莫瑞终于听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消息。   维兰瑟沉默了片刻:“希望姐姐这次不要再搞砸了。”看样子对伊莫瑞因此摆脱困境十分遗憾。   ……   维兰瑟慢慢从高塔走出来,思索着刚才的事。   想不到她借机会敲打了伊莫瑞,还向伊莫瑞和自己之间种下了难以磨灭的仇恨,碧绮丝果然有那个打算。   在伊莫瑞看来,维兰瑟当面让她难堪,还夺走了她10名宝贵的本族士兵,按她眦睚必报的残酷性格,恐怕维兰瑟轻易死去都无法让她解恨。   以维兰瑟的立场,自己抓获的宝贵祭品最终还是要交给伊莫瑞主祭,就算正式仪式当天伊莫瑞只用走个过场,但一想起自己憎恨的对象因此逃脱蜘蛛之爱的当众羞辱,如果按照以前那个蠢货的心思,想必同样心有不甘。   这样各打一板的做法,最大的受益人只能是主母了,赏赐维兰瑟的本就来自伊莫瑞,家族也能避免一位前途无量的祭司失宠。   之前暗刃家族6位高阶女祭司的死亡,碧绮丝成为主母,她没有精力掌握一切,权力真空会由别的人占据。但现在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权力者想要壮大自己的力量,只能互相蚕食。   除了碧绮丝外,家族中举足轻重的权力者还有两名,为了避免双方达成共识,或某人突然被干掉,剩下一人独大的情况,在碧绮丝之下至少需要三驾马车。   维兰瑟曲起一根手指,第一架是伊莫瑞,十二年前蜘蛛教院毕业最优秀的学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被赐予六首蛇鞭,目前最后一例就是她,也是暗刃家族最受蛛后宠爱的女祭司(碧绮丝是少见的刺客主母,除了她以外其余家族主母都是祭司)。   第二根手指,暗刃主母侍父、首席法师、安杜斯术士学院导师索恩。   所以碧绮丝才会等不及把我推出来吗?怎么好让她的期望落空呢?   我需要更高的地位,这样才能更多接触这里的秘密。   正想着,走廊对面出现了一位穿法师袍的高挑男性,精致的刺绣和繁星般的晶石形成了抖动的光晕,让他像是自深渊诞生的神明,兜帽下则是一张和希泽尔相似的脸,只不过没有希泽尔的软弱迷茫,是另一种容光焕发并带有侵略性的美貌,更符合黑暗精灵社会的审美观。   第二架马车这么快就出现了。维兰瑟自觉退到一边,索恩无论是首席法师还是主母侍父的身份都足够让她主动退让。至于伊莫瑞,如果不是想让碧绮丝看到她足以和伊莫瑞抗衡的力量,她都不会主动挑起对方的怒火,更何况伊莫瑞是真的想要置她死地,撕不撕破脸已经无关紧要了。   但是,对方却不打算轻轻放她过去。   首席法师在她身边忽然停下了,走廊并不宽敞,足够他在瞬间钳着她手臂,把她按在旁边的墙上。   “今天这么冷淡,”索恩拧着她下巴,强迫维兰瑟仰起脸对视着他,“我点完石柱回来,恰好看到伊莫瑞从这个方向离开,那张脸真是相当难看,让我有点在意。是你的原因吗?告诉我,究竟做了什么?”   维兰瑟心中早就将身体之前的主人诅咒了一万遍!它为那个白痴出谋划策这么久,她竟然从未告诉自己,她和这个家伙有一腿!   在能以刺客之身统治第一家族、实力与智慧同样高明的幽灵蜘蛛身边呆了数十年的入幕之宾,这是能碰的目标吗?!   悲哀地发现自己占据了一个傻瓜的身体,维兰瑟没有时间自怨自艾,要怎么蒙混过去,避免引起怀疑才是当务之急。   捏着她手腕和下巴的力道很大,应该到了普通人会觉得疼痛的程度,虽然她对痛苦的耐性很高,但是至少应该做出表示吧?更何况黑暗精灵社会中,男性处于下位,应该是驯服的角色,他们必须被动且顺从地回应女性的要求,主动侵略和索取是禁止的。   这么说来……那个傲慢的蠢材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吗?   维兰瑟脸上微微浮现出压抑的痛楚,身体和声音技巧性地加入一些颤抖,就像一位高贵的黑暗精灵女性突然受到男性的冒犯,自尊让她感到羞辱,然而却由于对方的实力不得不隐藏起真实的情感:“放开!对待女性你应该有更多尊重……”   索恩的双眼微微眯起,那是嗜虐的目光:“懂得欲拒还迎了?不得不说我十分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该死……这个方式不对!他竟然是个叛逆者和虐待狂。   当然不是所有的男性都屈服于女性,有些人只能将不满的心暗藏起来,幽暗地域甚至有一座由男性法师统治的黑暗精灵城市,那里女性精灵反而屈居下位,这些对现状不满的人都被安杜斯的女祭司称作叛逆者。   “那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更加温顺的替代品,和你有一样的脸。”维兰瑟冷淡地说,“我现在对您失去兴趣了,首席法师阁下。”   “真是无情,不过那个失败作仅仅继承了我的脸而已,恐怕无法让公主满意。”索恩吻了她的手背,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虽然不再紧紧贴着她,但索恩仍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离去的打算,看样子需要她做出一些解释。   黑暗精灵,尤其是贵族之间几乎不存在亲情,维兰瑟当然不会认为首席法师会因自己亲生女儿吃了苦头向她兴师问罪,相反他百分百为竞争者的失败拍手称快。   “我遇到夺心魔洞察者,随从战死,不过对方被我活着带了回来。由于她放跑了原本的祭品,主母惩罚她,把她的十个直属护卫给了我。”维兰瑟言简意赅概括了经过。   “夺心魔?”索恩盯着她,同是法师,他清楚维兰瑟不具备这个能力。心灵异能发动速度快,即便是法师精神强韧,难以被夺心魔操纵,但在瞬发的心灵震爆下,许多没学会以超魔技法省略诵咒程序的中低端法师甚至无法凝聚法术,就被夺心魔近身吃掉了脑子。   “我带了心灵防护符。”维兰瑟随口编了一个谎言。   “为什么突然准备这个?”心灵防护符是个比较冷门的道具,可以承受一定次数的心灵异能攻击,不过制作比较麻烦,就算做好了不使用,封印在其中的抵抗力量也会逐渐衰减,安杜斯城这种夺心魔出没极少的地方,很少有人会特意购买。   “最近和裂念的人产生了些小小的误解,这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可能采取的手段。”裂念是城市中排行第四的家族,该家族的术士以擅长心灵异能闻名,这在黑暗精灵中是极为罕见的天赋。   “于是建城节的祭品就变成一位少见的洞察者夺心魔?比原本的计划更加好的个体。”索恩点点头,“主母对你的褒奖也不算过分。”   “夺心魔?比地表妖精更好?”   “当然,不过是混血杂种。即便纯血,也很难与主母当初献上的个体相提并论,长公主想用这种程度的东西取悦女神,太过异想天开了。”   它从原本的维兰瑟那听说过,碧绮丝还未成为暗刃主母的时候,曾经在建城节奉献过一位地表妖精部族的王子,然而详细细节并不清楚。   “那次女神应该相当满意吧?”   “祂赐予主母在安杜斯前所未有的极上恩宠,别忘了暗刃是唯一一个不由祭司担任领导者的家族。”他看到了维兰瑟熠熠的瞳孔,“有兴趣知道吗?不过要复制主母当年的成功太过困难,或许献上夺心魔主脑……不,就算是主脑也会逊色一筹。”   夺心魔社会有着类似蜂巢的解构,主脑则是充当女王蜂的存在。   “是吗?我无法赞同您的观点,无论怎么看,由无数脑魔像、夺心魔长老以及众多奴隶拱卫的主脑才是更加珍贵的素材。”维兰瑟流露出一位野心勃勃的女法师应有的骄傲。   “单论身份和实力的确如此,然而献祭的方式也是重要的一环。那位王子还满足了几项重要的条件。”索恩手指轻点着她的嘴唇,“为谎言所愚弄,因信任被背叛,以及……自愿奉献!” 第九章   “主母的辉煌是无法超越的,我建议你不要轻易尝试,”他舔了舔触摸过她指尖,“另外,那个失败作只让我证实了平民的子宫甚至无法生产一个合格的工具,希望你也能尽快认识到这一点,我随时恭候公主回心转意。”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献祭是一个家族最隐秘的活动,毕竟所有黑暗精灵都不希望别人通过这方面消息推断出自己家族获得了女神什么程度的恩宠。   虽然首席法师语焉不详,但维兰瑟推断大约是碧绮丝利用自己的白化天赋,伪装成普通精灵让一位精灵王子倾心于她,再诓骗他一同进入幽暗地域,暗中传讯让两人都被抓获,然后再玩上一个选择游戏,深爱她的精灵王子自愿成为祭品,换心上人活下去。这样就同时满足了阴谋、背叛和自愿奉献,确实算得上精彩绝伦,并且无法复制超越。   索恩的背影在黑暗中渐渐隐没,走廊旁的镂空石窗外,一根巨大的石柱从根部开始,代表热度的红色渐渐向上生长。在这个没有季节昼夜的地方,城市地位最高的法师会用魔法火焰将其点燃,整根石柱从下往上完全变红,再从下往上逐渐冷却,一个循环恰好是一天时间,这是黑暗精灵记录时光流逝的唯一方法,从石柱底部变红,代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   暗刃家族作为第一执政家族,理所应当占据了最广的庭院,这意味着丰厚的作物产出。但即使如此,依靠地底辐射生长的食用苔藓生长效率远远不如阳光下的普通植物,所以除了贵族女性外,几乎所有的黑暗精灵家族都实行了配给制度。   “我记得有为你安排补给,所以你在这做什么?”维兰瑟回到自己的高塔,看见一名细长的男性精灵蹲在庭院角落,呆滞的目光正对着一个倒扣的石碗。   忘了他似乎不会说话……如果不是这张脸,谁能想到他竟然是索恩的儿子。   细小的风刃擦过,石碗裂成两半,它下面盖着一株涨势不错的菌类,翻倒的内壁则爬满了细小的水珠。   看来他是在用菌株的蒸腾作用收集散发出的水分,自己领悟的吗?……等等,蒸腾作用?她不记得在哪里看过形容得如此精准的词汇,它一定诞生于某种完善的知识体系,而且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体系!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看着希泽尔干裂的嘴唇,维兰瑟清楚地记得走之前确实为他安排了食物和水,看样子那个狡猾的小东西又按照幽暗地域的潜规则私自扣下了。   弱者是不配有食物的。   命令卫兵带来那只地精,这个以欺软怕硬闻名的种族此时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把匕首被扔到它和希泽尔之间。   “杀死对方,胜利者拥有失败者的一切。”维兰瑟说。   地精是弱小的代名词,在地表它们只能靠成群结队袭扰路过的生物,通常数量在一打以下都不会对成年男子产生威胁,就算这位精灵大病初愈,也不至于输给它。   但瘦削的男精灵仍然呆愣着,仿佛梦游未醒,而地精虽然不住颤抖,但却慢慢一点一点地向匕首移动。   终于,它一把抓住武器,用尽全身力气向希泽尔扑去!   就在精灵麻木的瞳孔中映出地精的狞笑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后者弹飞出去。   “这似乎对你来说不是现实,以为自己是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吗?”凉薄的笑容在她嘴角荡漾开来,“好吧,让我来探索你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   【探查思想】是六环法术,她现在无法使用,然而魔法的巧妙应用可以有很多方法取代它。   首先是【丧志凝视】,一个能被学徒轻松使用的零环幻术,作用是把自己的脸变成对方所爱之人的面孔。   效果发动时,希泽尔那张死人般的脸终于动容了,紫罗兰的双眼像是裂开一样睁大,伸手在虚空中抓着,仿佛想要留住什么。   这个幻术只是激发受术者的记忆,作用在他脑中,实际上维兰瑟的脸没有任何变化,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二环的预言法术【视觉连接】。   处于极度动摇情况下的希泽尔不可能抵抗她,维兰瑟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位陌生的黑暗精灵女性露出的满意微笑——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笑容。   索恩之前私自勾搭的情人是位宝石商人,幽暗地域产的矿石珠宝在地表能卖上不菲的价钱。带走矿石,再从地表购回葡萄酒、香料、魔药、织物等特产,是往返地表与地底的走私商常用的方式。这个男性会在濒死时描绘六分仪星座,看样子那位经常接触外界的母亲给他带来了十分幸福的回忆。   “想起来吧,爱丽丝,某些东西在你心中中成形、扭曲,用尽力气想飞出来,我只是将它唤醒。”她说着,思绪似乎已经飞向远方,“爱丽丝”是谁?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任何一本童话或者小说……可是为什么她仿佛从哪读到过呢?   略微的分神并不影响维兰瑟手上的动作。希泽尔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只是稍微构思,就推断出剧情的大致内容。这时,噩梦开始了……   她按着希泽尔的头,把精心构建的绝望幻影向其中灌输,并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地调整,让剧本每一次都更加接近真实。   “如果你内心足够坚韧到得以幸存,那么这只不过是场苦刑。正视你的弱点,那里潜藏着真正的力量,等你发现它是你最后能够相信的东西,就会彻底懂得它,战胜它……然后变得更加强大!”维兰瑟喃喃地说。   不过对方却听不到她的自言自语,希泽尔的脸已经变成一个扭曲着、播撒眼泪和唾液的机器,明明那么努力地自我催眠,让自己相信那不过是个噩梦,现在藏在心底的痛苦伤痕被以最粗暴的方式残酷掀开,幻象中的母亲无数次被索恩杀死,并且一遍一遍永无休止地循环。   到了最后,维兰瑟甚至已经不用制造幻影,他仍旧受困于自己的枷锁。   “差不多到临界点了,是就此崩溃精神死去,还是……”维兰瑟说到一半停下了。   “我好像唤醒的是一只不得了的野兽啊……”   那只地精……不,那只是一团不可名状的肉块,它早已支离破碎,仍然承受着沉闷地打击和撕咬,而男精灵脸上一直带着浸透了血的笑容,他低声念叨,吐字发音就像很久没有说话的人。   “妈妈……我终于保护你了!”   黑暗精灵的词汇中只有血缘意义上的“母亲”,他说的“妈妈”是地表人类语言。   “语言天赋看来也不差,算得上一块值得雕琢的宝石。”维兰瑟评价,她救下这名精灵自然是看中他的才能,每位黑暗精灵都有施展妖火用以照亮或者恐吓敌人的能力,但是能无声无手势瞬发,并且将妖火凝聚成星座,这无疑展现了极好的奥法天赋和细腻的法术控制能力。   它是个游历广泛的不朽灵魂,判断法师的强弱从来不单单以“能用出几环法术”为标准,法术的应用熟练度同样重要。事实上人类社会有许多贵族依靠财力和资源成为法师,这些象牙塔中的学院派并不懂得超魔实战技巧,如果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还没等冗长的连环闪电咒语念完,维兰瑟自信能用普通佩剑将其杀死。   但是这名男性,他有着掌握默发与瞬发超魔的潜质……   在她陷入思考的时候,那只死去的地精已经变成了碎肉,化身兽类的精灵仍然在狂喜中寻找下一个牺牲品。   “够了。”维兰瑟照脸来了记弱化版的冰冻射线,让陷入疯狂的精灵冷静下来。   “我是一个苛刻的主人,希泽尔。但我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她说,“你现在恢复了语言能力,要补的课程还有许多。”   希泽尔脸上的狂气早已褪去,又回到迷茫无助的表情。   “我相信你能做到,如果你需要来自‘妈妈’爱的鼓励,我可以去城郊的异教徒墓地寻找,说不定她的尸骨还能制造出一具不错的骷髅魔像,你会喜欢它的,我猜这应该是陪伴你入眠最好的玩具。”   她说的“妈妈”用的同样是地表人类语言,字正腔圆,熟悉的音调让希泽尔迅速清醒。   “不!”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表达自己的愿望,“我会遵从……遵从您的任何吩咐,公主。” 第十章   “施法的要素是语言、姿势和材料,语言和手势是可以通过训练省略的,去除语言要素的施法被称为法术默发,该法术难度提升一环;去除语言与姿势则是法术瞬发,难度提升两环。这两种通过提高难度的方式迅捷施法,即为法术使用者的超魔技巧,除法师外,术士、牧师、祭司、德鲁伊等施法职业也同样如此。”维兰瑟这几天在交际宴会之余,总会抽空指导希泽尔法术知识。   “你可以用瞬发的方式使用零环法术妖火,证明你至少具备学习二环法术的能力,随着对奥术理解的深入,这个数字还会继续提升。”   希泽尔尖尖的耳朵抖了抖,这是他认真聆听的小动作,也是最近养成的习惯。一开始他对这个给他带来了巨大精神创伤的女贵族十分抗拒,只是在胁迫下被动接受,但维兰瑟是一位相当高明的老师,他总是情不自禁被讲课的内容吸引了。事实证明这位严格的教导者在他能顺利完成学业的时候是十分好说话的,甚至会给他讲一些更加禁忌隐秘的话题。   比如他从小就感兴趣的地表世界,她能说出许许多多难以置信的知识,比如昼夜、四季、雨雪,又比如地表最多的一种叫人类的生物,那是幽暗地域石蛮盲族的远亲,不像后者眼睛已经退化到没有视觉,人类拥有只比精灵略差的视力,个体的性格差异是这个位面最复杂的……   感觉就像母亲一样……不,她一定到过比母亲更远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了出去,把贵族和平民相提并论是严重的冒犯,虽然公主不在意这些,私下不会追究他一些失礼的举动。但是有旁人在时,她还是会像所有的贵族一样,命人对他处以鞭刑。只是执法者的力道比他以往遭受过的任何一次都轻。   他曾在涂药时候告诉过维兰瑟,她却只是冷笑着说“不过是普通的察言观色,他们知道如何揣测我的意思,这方面你要向他们学着点。”   他有时候思索,或许公主并不是想认真处罚他,他被鞭笞的时候,她也不会像长公主那样,用略带兴奋的眼神仔细品味。那为什么公主要做她不想做的事呢?   “你最近耳朵似乎可以动了?”   提问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是……是的!”长时间不说话的后遗症是日常对话有时候会口吃,在咒语方面,纵然因为他的努力背诵能完成的非常流畅,然而平时却很少和人说话,以至于这个毛病一时间难以根治。   “耳廓的下方有三块动耳肌,在你出生时就处于休眠状态,它可以控制耳廓朝向,以更好地警戒危险。部分精灵无法自主控制,只有少部分能重新领悟到技巧,在地表类人生物中,这个比例更低,毕竟他们不像我们,必须时刻面临机遇和危险。”   希泽尔又抖了抖耳朵,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领悟的,或许是某次课程让他听得太入迷了……   “奥法同样如此,只有不断地熟练,感受它的存在,也许在某一天,阻挡你的铁壁忽然变成薄纱,你会像视力刚刚恢复般,体会到新的世界。”维兰瑟说,“这就是法师的进阶,或许个体感觉上存在差异,不过大致如此。”   “这几天我让你练习的移动施法成果怎样?”   “学……学过的法术……都、都可以了。”细长的身形微微弯起来,局促地盯着自己脚尖。   时常见到索恩那张略带邪异的俊美面容,再对着眼前这位和他顶着几乎一模一样脸、气质却迥然不同的男性精灵,纵然是维兰瑟也有些不适应。   “……施法者需要训练自己的专注能力,实战中没有这么多时间放你自由,敌人会根据法术波动寻找你,用飞刀、投索干扰你,斗争中的嘈杂呼喊、身旁掠过的流矢会让你分心,但是法师必须完成自己的法术,才能发挥作用。”   “来尝试新的练习方式吧。”维兰瑟今天穿了贴身的骑装,仆役为希泽尔准备的同样是轻便的皮质护具,旁边还放着两柄细长的钝木剑,看来是早有准备。   她向希泽尔抛了一柄剑:“我会一边向你发动攻击,一边施法,法术不会超过二环。你可以格挡、闪躲、逃避,或是用剑向我发起进攻,只要成功施展了一个法术就算你合格,通关奖励则是去商业区购物,据我所知,那里可以找到来自地表的违禁物品,甚至小说图册之类嗜好品也有。”   希泽尔下意识接住飞来的物品,一时没有接受“公主殿下=练习对象”的惊人现实,愣愣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尊贵女性。   维兰瑟正试着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熨烫笔挺的马甲小礼服和贴身长裤勾勒了柔美的曲线,她动作异常潇洒华丽,映衬着凛然的神态,比起大部分贵族女性的冶艳,更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片刻后,维兰瑟就发现自己的学生低着头,耳朵有些微红,并不敢和她对视。   “抬起头,拔剑。”   “公主……公主穿的、穿的……”   “嗯?”维兰瑟失笑,“我是没穿护具,但是凭你的实力……要击中我还差得远!”   她之前用过一个身体,身份是地表精灵的宫廷卫队,如果考据历史,人类剑术便源自精灵剑术,远古精灵可是能与巨龙开展旷日持久战争的战斗民族,纵然现在成了一群沉迷享乐、文恬武嬉的软蛋,祖传剑术里面也多了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但至少宫廷卫队还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剑术这种东西,还是要靠持之以恒的练习,让肌肉记忆,现在的身体是养尊处优的法师小姐,多半肢体会跟不上大脑的判断,动态视力也难以捕捉到细节。   但是……谁又说要仅仅以剑术分胜负了?   维兰瑟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剑而立,“再给你一点惩罚激励吧,如果失败,你就会得到十天更充足的自习,期间不会有任何人与你交流,也不会有看一页闲书的机会!”说完就攻了过来。   十天!公主也不会出现吗?!   封闭的内心被暴力破开,他难以想象再回到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维兰瑟一开始确实用非常残忍的方式伤害了他,会对她产生依赖在地表智慧生物看来一定是不可思议的事,但这里是幽暗地域,血亲相残才是常态。父亲索恩杀死母亲的场景被他亲眼目睹,然后发现他无法说话,就把他抛弃;伊莫瑞则仿佛透过他的脸看着别人,更有时候会把对索恩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食物和水长期被克扣,所有人都在伤害他,却再无一人给他带来过希望。所以希泽尔害怕再次孤独,更害怕离开那位把他从噩梦中强行拖出的公主殿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避开了维兰瑟的首轮攻击,木剑虽然没开刃,但是击中仍然会青肿,行动时拉扯到受伤的肌肉,更可能被钝痛干扰到施法。   要尽量少被攻击,尽快完成施法!   “气势不足。”“光闪避就想要过关吗?”“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维兰瑟一边攻击,一边还有空指导。   她的剑不算很快,但是干扰新手施法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敢对她以剑相向,只是把武器当盾牌,左支右绌十分辛苦。   “看来是我太过仁慈了,你竟然还有空思考怎样在不反击的情况下通过考试。”维兰瑟冷笑着。   她又刺出一剑,希泽尔又是险险躲开,就在后者脚步一滞的时候,一道灰色的光洞穿了他。   没有伤口,但身体变得好沉重,木剑更像是灌了铅一样。   “衰弱射线是……是一环法术!”希泽尔委屈地辩解。   “你说的没错,然后呢?”   “如果瞬发……它难度会提升两环……成为三、三环法术!”   “嗯哼~”   “公主殿下明明说过……只会用、用二环……”   “确实如此,不过我用的不是瞬发。”维兰瑟把背在身后的左手亮出来,“而是完成了姿势的默发哦~所以它是一个二环法术。”   太卑鄙了……希泽尔再一次认识到公主的阴险。   “拖延是没有用的,考试持续到你站不起来为止。或许你可以停止挣扎,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节省时间。”   “只有这个命令,我无法遵守!”   如果不攻击,是无法完成法术的!那只能稍微逼退一下公主了……   希泽尔迟疑的剑摇摆不定,他被带到暗刃时也接受过部分剑术训练,脸、喉咙、小腹……这些柔软脆弱的部位当然不能作为目标,如果有什么方便命中又不容易受伤的地方就好了。   对了,胸口有肋骨,而且肌肉也比一般部位厚,如果力道轻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他集中精神,正准备开展反击。   “终于知道认真了吗?”维兰瑟又是一剑。   随着她的动作,骑装包裹的饱满胸部微微颤抖,让希泽尔本就不多的决心瞬间崩盘。   这真的不是柔软脆弱的部位吗?他对教官的话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维兰瑟见他又有收手的迹象,索性当他是正常攻击,侧身避开。   希泽尔察觉到了这一点,耳尖再次变热,这次则是因为羞愧。自从母亲过世后,他第一次从内心感到,不想让某人失望。 第十一章   既然不能攻击公主的本体,那就把目标放在剑上吧!   “嗯?”维兰瑟突然发觉对方的力道变大了,动作一扫之前的束手束脚,变得流畅自如,硬木的剑身“砰砰”地承受着撞击,剧烈的震颤让她握剑的手都变得麻木。   “哐”最后一次重击,她失去知觉的手再难以控制剑柄,木剑被挑起来,飞到身旁十数米的地方。   维兰瑟淡然地任由木剑自由落体,她看来即使失去剑也无所谓,对她来说,持剑反而是一种制约,事实上她能双手施法,而且是左右手使用不同的法术并且同时进行,只是这样一来希泽尔就毫无胜算了。她仍旧按照自己心中定下的原则,右手只用剑不施法——反正她左手并没停歇,一个一环惑控系的【律令·痛苦】已经快要形成了。   此时的伊泽尔趁着维兰瑟剑被击落,也在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法术。   感觉到他身边的奥法波动,维兰瑟推断应该是【法师护甲】这个一环防护法术,同样是利用了法术默发的手法。   凭借丰富的经验,维兰瑟不用想都知道,如果双方都继续下去,必定是她的法术先完成释放,【律令·痛苦】几乎没有伤害,但却是制造疼痛的绝佳方法,一股忽如其来的剧痛会瓦解希泽尔的集中,让他凝聚到一半的法术就此崩溃。   进步已经很大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她看着对方认真的脸庞上细密的汗珠,停止了左手的动作。   就在她放下手后片刻,一个半圆形的能量光罩笼罩了希泽尔,他脸上没有合格后的欣喜,反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勉强及格。”她随即转身离开,“别发呆了,把练习护具换成常服准备去商业区,我不喜欢等待。”   但身后却没有传来任何喜悦的信息。   “不……我失败了。”他喃喃地说,“您在最后停下了吧?一定是的!我感觉到了法术波动……是惑控法术!比我的更加完善!我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发动【法师护甲】……”   维兰瑟脚步停滞了,她背对着希泽尔,所以对方看不到,虽然只是一瞬间,一向冷静得近乎无情的公主殿下脸上第一次流露惊讶的表情。   法术辨识……那是对战施法者的场合极为有用的稀缺能力!如果能在法术还没成型时候辨识出敌方即将施展的东西,并提前开始反制法术的准备,那无疑可以在对决中占尽先机!   明明没有教过他的!这名男性怎么会知道她在使用惑控法术?!   是的……他的确流着索恩的血!而且他领悟得也太快了,连索恩也不可能具备这种天分。   首席法师阁下,您犯了一个错误,平民的子宫是能够孕育出强者胚胎的,而且还是一颗比您更加无暇的原石。   尽管内心在大肆嘲笑某个自以为是的高阶法师,她口吻还是照常的平静:“你要让一位公主自己搬东西吗?我正好缺少一个仆人,所以姑且算你合格了。”   “是……”迟疑的回答。   “你在怀疑我的决定?还是不愿意和我同行。”   “不……是的!”慌乱地先摇头后点头,并且赶紧跑过来跟随她。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段。   “你觉得很难?仿佛用尽全力也无法达到要求?”维兰瑟首先发问了。   “对不起……”   “那是你硬要选择困难的方法。”她叹息,“我可没规定要用几环法术,换做你最熟悉的妖火,怎么会像刚才那样辛苦。妖火虽然是天赋技能,可也算作法术。”   希泽尔再一次呆住了。   “这、这样会不会太……太卑鄙了?公主殿下。”   “嗯?”   “对不起。”只有道歉的话说得最流畅。   毫无疑问,他是位天才。   在暗刃,有一种传闻,因为索恩在外蓄养情人被主母察觉,他在亲手终结了自己错误后,主母仁慈地允许他带着私生子重回自己身边。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如此。   索恩的暧昧态度、碧绮丝的放任忽视,在维兰瑟脑海中被纷乱的思绪串起来,让她有了另一种猜想。   “希泽尔,”她忽然叫住他,“你母亲生前有没有说过要带你去地表?”   他睁大了眼睛,随即低下头将悲伤藏在长长的睫毛后:“是的……她还教过……教过我一些地表通用语。”   维兰瑟沉默了,她的推测可能比传言更加接近真实。   希泽尔是索恩私生子的事实人尽皆知,索恩本人从不遮掩,大方承认,如果碧绮丝不允许自己的侍父和别的女性上床,没有理由会放过一个情敌的野种。而首席法师现在仍在勾搭别的女性,至少维兰瑟生前就与他不清不楚,以那个白痴的智力,想要瞒过碧绮丝绝无可能。   在黑暗精灵社会,儿女即为工具。   唯一的解释是,碧绮丝需要一个优秀的精子提供者,让自己产下的后代尽可能拥有施法者的天赋,这样才能培养更多的女祭司。   但是,从暗刃主母子宫中诞生的孩子不可能由父亲一方掌控,索恩如果需要资质良好的幼体,从小灌输,让他成长为自己需要的模样,那么只能从身份更低的女性身上得到。即使黑暗精灵是女尊男卑,但站在权力顶点的男性也是可以对普通平民女性生杀予夺的。   甚至这根本是碧绮丝默许,又或者双方曾有过协议,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那位宝石女商人的死根本不是碧绮丝的授意!她唯一的作用是为索恩生下能够继承他血脉、被他掌控的工具,然而她犯下的过错在于,不仅让首席法师重要的子嗣产生了“天真”这一瑕疵,还想要满足他去地表游历的愿望,这是一个生育机器逾越的行为,索恩绝对不能容忍。   “希泽尔,你是双巧手吧?”   “诶?”   “绝大部分个体生来就有一边是较强的,当然也会有例外,少部分左右同样熟练,比如……”一枚硬币出现在维兰瑟手背上,她灵巧的手指上下翻动,让硬币像只蝴蝶似的在指尖闪现,从右手滚到左手,然后回归右手,速度没有丝毫停滞,“我发现你没有固定执剑的手,在练习中哪只手得到剑就用它,并且双手的表现差不多。”   “做给我看。”维兰瑟把硬币抛给他。   希泽尔手忙脚乱地学着她把玩硬币的手法,开始似乎比较紧张,后来越来越流利,和地表混迹赌场的老手差不多。   “试着练习一下双持怎样?”虽然是询问的句式,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是,公主殿下。”他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下来。   “灵巧的左手是优势,因为绝大部分人都习惯用右手,也更加习惯防御来自对手右方的攻击。但这也代表你必须不厌其烦地反复练习,那时候你的两只手没什么差别,双手的使用将变成一种近乎本能的选择”顿了顿,维兰瑟微微一笑,“佩戴双剑或者双刀,那么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还是一个可以单手施法的奥术使用者。我希望你不要暴露自己会施法的秘密。”   当然,最关键是不能让索恩知道,否则和首席法师争夺他的子嗣,可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明白!我……我在外面……一定、不会施法!”   “我有禁止你使用法术?”维兰瑟冷笑,“练习这个不是让你在后院陪我玩无聊的教学游戏,如果有谁看到,杀了他不就好了。”   让奥法天赋者学习剑术,现在听起来似乎是个很疯狂的想法,但这种战斗方式最早可以追溯到人类统治地面的数万年之前,由远古精灵王统帅的御林军精锐——花冠近卫,这群剑术大师掌握了奥术的基本原理,并且同时进行大量的身体训练。他们的剑法精妙绝伦,通过失落的残页,人类仅学会了他们武技技巧的皮毛,就妄自尊大自诩为“剑圣”;殊不知,奥法能赋予剑法师金属武器以外的力量,譬如火、闪电或更加致命的其他。   在与巨龙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精通奥术和近战技巧的精灵剑法师发挥了强大的力量,终结了龙族的统治;然而内部的分裂让他们陷入另一个泥潭,一半的精灵战败受到诅咒,被驱赶到暗无天日的地底成为黑暗精灵,剑法师的传承也遗失在时间的长河。现在地表肥沃的土地多为人类占据,只在一些与世隔绝的森林还有极其少量继承者苟延残喘,维兰瑟曾经使用过的一具身体就是它的末代传人。不过那具身体天赋不佳,维兰瑟最终还是没能让传说中的花冠近卫重现世间。   或许,这个个体可以做到,维兰瑟想。 第十二章   安杜斯的商业区占据了靠近城市中央一个四通八达的洞穴,它仿佛处在一只盘踞在网上的蜘蛛,无数或天然或人工开凿的小径从各处角落通向它,地底世界特产的金属锭、宝石原石、菌类加工产品等源源不绝地在此汇聚,也有来自地表的商人在这里兜售许多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   “尊贵的客人,请看这边,这就是我们‘红龙的藏宝箱’的镇店之宝!一对完全由魔晶黑铁打造的单刃剑!从您的法袍,我斗胆猜测您是位拥有非凡智慧的法师大人,您是知道这种材料的珍贵的。自然生长的魔晶在漫长形成中混入了纯净的深渊黑铁,才能长成这种堪称奇迹的艺术品,凡火无法亵渎它的美丽,只能用金刚石砂慢慢磨制……”一位孩童般矮小的半身人店主卖力地介绍着。   “但魔晶黑铁通常用来打造甲片不是吗?它不会阻隔魔力的传导,是少数法师也能佩戴的金属护具……”维兰瑟摊手,“恕我直言,用在武器上可以说根本无法发挥它的作用。”   半身人谄媚的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他所在的商团有位任性妄为的供货商,如果不是他手艺实在精湛无比,恐怕早就已经不再联系了。那名矮人武器大师从来不考虑客户需求,总是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处置材料,比如还躺在仓库的一枚用炼狱赤金打造的圣徽,只有天知道再过100年能不能遇到一位种族为半魔人的圣武士买走它。比起来,“能长成这样完美细长菱柱的魔晶黑铁太少见,分解打造甲片实在可惜,还是做一对双剑吧”这样的理由还算可以原谅。   难得有位客人被它黑色渗银丝的漂亮卖相吸引,只可惜是位识货的。半身人哀叹:“非常抱歉,我没有意识到您具有如此睿智,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我们刚到的新产品,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材质使用了卡洛莫金……”   “不过魔晶黑铁的外观我实在很喜欢,这种弧度和轻盈感也很配我的甜心……”维兰瑟拨开侍立在她身后男性的斗篷兜帽,露出一张令人目眩的美丽面容,并轻轻爱抚他的脸颊,让后者顿时浑身僵硬了。   半身人看着希泽尔恍惚了一下,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能蓄养这么漂亮男宠的女性,必定非富即贵啊!顶层显赫家族买东西还在乎性价比吗?   “您的眼光真是独到,这件珍宝确实是为了您这样品味的贵客准备的,再也没有什么能彰显您不凡的身份了——”   “那么它的价格是否能让我满意呢?虽然它的确很漂亮,但我并不想为一件装饰品成为冤大头。”维兰瑟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溢美。   半身人抽了口气,艰难地下了决定,报出一个勉强能弥补原材料一半损失的价格,随着吐息,他的灵魂仿佛都被那个数字抽走了。   “成交,聪明的小东西。”维兰瑟轻轻笑了。看起来今天运气不错,不费力就找到了相当优秀的武器。   与普通金属阻隔奥术导力的特性相比,魔晶黑铁由于优良的奥术亲和力,时常被施法职业佩戴在要害部位当做防具,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材料做武器完全是暴殄天物,可谁知道她准备培养一位执剑的法师呢?   “它是你的了。”当半身人将双剑漆黑的皮鞘用蜡打得澄亮,再配上同材质的腰带,维兰瑟没有伸手去接,转而对希泽尔说。   “我……”   半身人市侩地戳了戳他自己仅够得着的腰:“你的女主人对你不错嘛~下次请务必再来光顾~”   希泽尔第一次收到礼物,只是机械地接过了,不知道怎么才好。   维兰瑟走出“红龙的藏宝箱”,外面熙熙攘攘的族群传来嘈杂的声音,她突然用只有希泽尔能听到的音量说:“按主流的评价标准,这双剑是无用的,白白采用了珍贵的素材,却只和锋利一点的钢铁差不多。但是它对于你,无论长度、重量、形状还是特性,都是非常合适的武器,握在手中试着挥动吧。”   希泽尔听从她的吩咐,将手搭在剑柄上,几乎没怎么用力,剑身就宛如流水一般从剑鞘中倾泻而出。它很长,但是合适的重心和优良的材质使它握在手中十分轻灵,仿佛他的第二具肢体。   “很好,看样子不用在剑柄上额外添加配重球调整重心。”维兰瑟满意地评价,“好好使用它吧。希望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我最趁手的剑。”   咚……咚……   外界的杂音仿佛潮水退去,现在砰砰不停的是什么声音呢?   心跳?对,是他的心跳!   黑暗精灵是个残酷冷漠的族群,只有强烈到偏激的情绪才能支撑他们在这个群体中活下去,譬如憎恶、仇恨、对权力的饥渴、以及肉体的欢愉……自孩提时期,恶劣的境遇就会激发每个体的自我保护和独立性,而这些能确保他渡过血腥的青少年时期,然后一步步把他们的天性扭曲。   但希泽尔却从未接受过这种“正统”教育,幼时他活在由地表童话和绘本构筑的世界,母亲希望他的天赋能挽回那位与她地位悬殊的情人,但在儿子失去语言能力后,索恩也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他活着的唯一价值是在伊莫瑞被首席法师激怒时被当做替身被鞭笞,用以平息长公主的怒火和内心一丝阴暗的欲念。   从未被人需要过,也从来没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在他最无措的时候,维兰瑟为他一生的目标指明了方向。   “是!我会成为公主的利剑!”   在希泽尔出生的第76年,他终于完全从自己构筑的梦境囚笼中走出,触摸到了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   ……   “施法材料通常在魔药或者炼金中购买,注意有蛇、木杖、烧杯、草药、眼类似元素的招牌,比如这里。”维兰瑟推开一扇有精细浮雕的铁门,上面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棱镜和衔尾蛇。   这个店铺一楼的橱窗中陈列着珠宝装饰品,维兰瑟跟随地板上的秘法印记,沿着旋转楼梯逐渐向上,通过隐藏的暗门,眼前豁然开朗。   比起下面的精细装陈,这里的货品摆放显得更加随意,有一种繁忙中的有序感,店员也不再是奴隶种族,而是真正的黑暗精灵,他们在维兰瑟身旁安静地记录着,把她需要的东西写在一张纸笺上,她甚至不需要去触摸货品,结账的时候自然有人把材料准备好交给她的侍从。   【阅读魔法】需要的水晶簇,【侦测亡灵】需要的墓土,【暗示术】需要的风干蛇舌,【看破隐形】需要的白银粉末……   维兰瑟从一具具货架旁走过,魔法冷光凝聚的萤火虫从她指尖散逸,停留在她看过的某些材料上,其中部分她根本用不到,还有些她需要却不会购买,因为她认为透露自己的魔法材料清单是件愚蠢的事,所以每次只会在一家店买少量的东西。   在路过一个装满试管的盒子时,六只光虫顺从她心意,停留在小小的玻璃管上,蓝色的荧光照亮了里面干瘪的一只只蜘蛛。   “这是……圣虫……死的?”希泽尔小声说。   蜘蛛是女神的使者,被祭司看到有谁胆敢残害圣虫,因此为蜘蛛抵命的事也时有发生。   “使用蛛行术时需要施术者吞下一只蜘蛛,但我们不能杀死女神的使者,这种狼蛛产自被诅咒的地表,切除毒腺烤干后味道算得上不错,至少比起它同类来的确如此。”维兰瑟淡淡地回答。   这时,一个语气平淡的陌生声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事实上,无论在任何一个由本族统治的城市,来自地表的蜘蛛干制品都是相当畅销的货物。”   “更要紧的是让你免于祭司的鞭刑,我认为这很好。”   门前又出现了两位客人,都是男性,长长的结辫表示了贵族身份,而左胸旋涡蜘蛛的纹章说明他们来自第四家族“裂念”。   他们两人就这么突兀地插入话题,然后自说自答了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维兰瑟,从未离开她的脸。   维兰瑟虽然和希泽尔都外罩了兜帽斗篷,但没有遮掩法袍上一些代表家族的刺绣,在精通纹章学的同为统治者家族成员看来,要推断她的身份不是难事。   “抱歉,我不打算在这里和第四家族的劣等男性有什么牵扯。”维兰瑟拒绝了他们想要交谈的意图,示意身后的侍者采购完毕。   两人识趣地离开了,过了一会,结账时,侍者递过一只魔法口袋,里面装着这次的收获,与它同时被交给维兰瑟的还有一张写了街区和号码的纸条,没有署名。黑暗精灵侍者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神色如常,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也将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维兰瑟没有说什么,她刚才原话是“不打算在这里和第四家族的劣等男性有什么牵扯。”对方领会了她的意思,而且恰当地发来邀请。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时间你自由安排,有需要买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这个钱袋,把暗刃的家纹别在斗篷上,可以避免绝大部分麻烦。”既然决定赴约,希泽尔在一旁会带来许多不便。   纸条上的地点属于一个比较混乱的平民街区,普通的黑暗精灵和外族中的自由民混杂居住,据说安杜斯好几个地下势力总部也在这里,无数私自搭建的房屋切割出狭窄阴暗的巷道,通过它们,街区时时刻刻都像海绵一样,吞吐着无数的人群。   在一间有露台的旅店二楼,维兰瑟见到了邀请自己密会的两位男性。   第一眼看上去,这两位裂念表情动作却相当有默契,极像同卵双胞胎。但如果熟知黑暗精灵习性,就知道这种可能很小,和其它精灵不一样,黑暗精灵的生育能力其实很强,一般都会怀上多胞胎,其中最强壮的那个会吸收所有的胎盘营养,让其他竞争对手被母体吸收,以至于到最后真正生出来的都是一个胎儿。   近距离打量下,这两位男性长相仅仅略有相似,或许是表亲?但行为合拍得有些让人不舒服。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维兰瑟开门见山。   “由聪明的女法师,而不是那些胡搅蛮缠的祭司发起的对话,我认为这很好。”左边那位说。   右边的男性则微微欠身:“我是尼姆·裂念,他叫阿莱克·裂念,最近有些传闻让我们十分在意,冒昧要约,希望能向您证实。”   “代价上,交换或您提出其他要求都没问题,我们会尽量满足。”阿莱克说。   维兰瑟蹙眉,用略迟疑的口吻说:“我不介意互利互惠以增进我们的了解和友谊,但你们想知道的消息,我未必清楚。”   “这件事与您有关,最近都在流传,您捉住了一只高阶的夺心魔。”   “这种不实的传言究竟出自哪里?”维兰瑟哂笑。   “我们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就看您愿不愿意成为朋友了。”那位自称尼姆的男性用一种低沉暗哑充满蛊惑的声音说。   渐渐地,维兰瑟感官感受到关于他们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有魅力,姿容变得更加出众,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悦耳而充满暗示,气味也满是男性具有诱惑力的荷尔蒙……   如果就此答应,想必今天会渡过相当糜烂的一夜。虽然他们的提议和维兰瑟利益一致,但维兰瑟不介意榨取更多的好处。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我可要冒着背叛家族的风险,不是简单的肉体代价可以补偿的。”维兰瑟双腿交叠,摆出了拒绝的姿态,“还有一点请你们注意,或许有的女性认为是情趣,但在我看来,通过魅惑术对我施加影响是不友好的行为。”   顿时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是我们冒昧了。”阿莱克道歉说,“既然您不认同我们展现诚意的方法,可否告知我们应该怎样获得您的友谊?”   又一份清单被摆在他们面前,内容则是毫无疑问的狮子大开口,全都是一些珍稀材料。   “我认为这不好,太过昂贵。”阿莱克语调带了一丝不满,当他看到清单后还列着未使用过的组装祭坛、仪式用品之类很难搞到的违禁物时,却转而说,“不过为了我们的友谊,我答应您的条件。”   “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呢?这只夺心魔现在可不在我手上。”   “那只夺心魔究竟来自哪里?它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在我们城市附近,这可是个非常少见的种——”尼姆热切的口吻似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后他干咳了一下,调整回普通的语气说:“它将被作为祭品献上吧?我是说您的俘虏,而我家族的祭品却只是一名人类的半吊子骑士,如果弄清楚夺心魔的居住点或是它远道而来的目的,或许我的家族有机会改善即将献给蛛后的礼物,对的,改善!我认为这很好。”   “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反正我辛苦得到的战利品最终还是便宜了伊莫瑞那个贱人。”维兰瑟看起来有些自暴自弃,“它被政敌赶出来,目前没有固定的居住点,出身城市距离我们非常遥远,伊莫瑞付了大价钱,从地下掮客那里联系到它,让它置我于死地,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最后的胜利者是您不是吗?我有一个冒昧地问题,您是否在此之前就洞悉了她的阴谋?”   维兰瑟神秘一笑:“一切都是某个伟大存在的旨意,比起统治我们那位,祂更加懂得我们需要什么。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引领你们谒见吾主,只需付出少少的一点儿代价……”   “我认为这不好!”二人果断地回绝,维兰瑟则一脸遗憾的表情。   伪装成魔鬼崇拜者果然可以让绝大部分生物退避三舍。   顿了顿,阿莱克说:“您刚才透露,夺心魔已经被您不知羞耻的姐姐夺走了……”   “也就是,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与您无关了。”尼姆紧接着补充。   “你们想说什么。”维兰瑟笑问。   “本是您的战利品,却被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祭司冒用,即将当做她的荣耀勋章,我认为这不好!如果有那么一个不明势力,将这只夺心魔劫走,那么每一个精灵都将知道,她是多么愚蠢和无能,连一个孱弱的俘虏都看不住!现在,我们和您拥有共同的利益,我认为这很好!”阿莱克继续说。   “你们在让我背叛我的家族?”维兰瑟十分动摇。   “这不是背叛,而是夺回您应有的东西!老实说,暗刃的执政者让我感到非常失望,您帮她们赢得了与默夜的战争,然而却得到了什么?一点残羹冷炙的施舍?!您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先让她们尝尝苦头,让她们知道您的重要性!明白您是暗刃不可或缺的力量!您只需要告诉我们,那只夺心魔究竟被关在哪,这一切不会有人知晓,而建城节您就能如愿以偿看到伊莫瑞出丑了。”   “你们说得很有道理,虽然我不想看到伊莫瑞耀武扬威,但消息却不能白白给你们,我要裂念的‘幻影双子星’。”维兰瑟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幻影双子星”是一对眼球大小的黑钻,裂念家族著名的收藏品,即使在幽暗地域也是相当少见的蕴含魔力、堪称奇迹的无暇宝石。   完美的晶石不仅仅是装饰品,在其中刻下魔法回路镶嵌,可以让装备附魔上一些奇异的力量,越大、瑕疵越少的晶石也能刻下更完整和复杂的回路。   “当我拿到想要的东西时,你们也能得到希望知道的消息。”她说。   “没问题。”阿莱克答应得非常爽快,“不过我们还需要一点赠品,比如暗刃主母的祈祷时间。”   每个执政家族都会定期向蛛后侍女或者祂本尊祈祷,以请求神祗的庇佑,这个隆重的过程除非家族生死攸关的大事,不然是不允许被打断的,否则必然触怒神后。如果抓住这个时间点,把骚乱控制在某个范围内,确实能够避免与暗刃最强的战斗力碧绮丝正面冲突。   不过即使如此,暗刃家族内其他守备力量也不容小窥,庭院中处处生长着被侵入者一碰就会尖叫的奇异蘑菇;建筑内蹲伏的凶兽雕像都是隐藏的石像鬼,它们坚固难以破坏,并且免疫作用于精神的魔法;海量的兽人、熊地精、食人魔的外族士兵都是各自种族中最凶残和精锐的存在……安杜斯任何一个家族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除非……   这时,尼姆突然指着窗外一条小巷:“那里有名男性在附近寻找很久了,身上有暗刃的纹章,是您的监视者吗?需不需要……”他做了个拧断脖子的手势。   维兰瑟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一个套着斗篷的细长男精灵背倚着墙壁,弯着腰瑟缩着,他周围则站着3名混杂着食人魔、人类、豺狼人血统的地痞流氓。   “不用,他是我宠物。”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这可不是商业区,许多居民一辈子也没见过贵族,当然更不可能系统学习过纹章学,在商业区通行无碍的暗刃纹样在这里可未必管用。   “放任宠物乱跑?我认为这不好,有几个麻烦的荡(和谐)妇正向这边过来,我们得走了。如果您想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最好也快点离开。”阿莱克说。   在他视线所向的地方,一大群黑暗精灵以一种非常招摇的方式移动着。 第十四章   “能这么吵闹的,也只有血魇的祭司了……”维兰瑟叹气。   血魇是安杜斯城中排名第二的家族,以人丁兴旺和庞大的女祭司数量闻名,当然,这点和她们家族的行事作风息息相关。除了从小灌输对神后的忠诚外,血魇家族的女性相当放浪形骸,时常成群结队四处猎艳,来自平民阶层的美丽男子即为她们的战利品。不想成为金丝雀埋没自己才华的男性最终会屈服于她们的魅力和残酷手段;更多的则是希望一步登天的狂蜂浪蝶,他们在血魇每次出行时聚在这群权势女性身旁,尽情展示自己的姿容和谈吐。   “这位小哥也是想要吸引那些大人物注意的吧?这么慌慌张张可不行!我这老兄的胳膊都被你撞骨折了,你难道不该负起责任来吗?”中间一名下巴突出、獠牙外露,看起来混了好几种低等种族血统的地痞说。   “这一下撞得老子好痛,”有着尖尖的豺狼人尖嘴和绒毛耳朵的另一地痞展示着几乎和希泽尔腰一般粗的手臂炫耀力量,“所以这位精灵的小哥,不想被我扭断你的小细爪子,就赶紧把值钱的交出来!”   希泽尔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地感觉到三双贪婪地眼睛都盯着他的双剑,于是紧紧地把它们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这小子太顽固了!我们没时间和他磨蹭!”满脸横肉的地痞看着远处逐渐向这移动的人群,做了个只有他同伙知道的手势,那意思是“杀了他赶紧走。”   “你的剑只是装饰?”一个清冷的女性声音响起,希泽尔睁大眼睛抬起头。   只见维兰瑟径直走到他面前,抽出一柄剑,一下、两下,瞬间两名地痞就捂着心口倒下,剩下的那名则跪趴在地上,同伙尚在抽搐的肢体吓得他涕泪纵横。   “就连这样的废物,你都无法面对吗?”维兰瑟停留在仅存的地痞面前,那只知道哭泣的可怜虫以为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连忙爬过去想要舔她的靴子,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被从头顶到下巴贯穿了脑袋。   刺出,收剑,喷出的血液溅落在维兰瑟衣服和脸颊上,她剑术并不算很好,但漠然的态度和蔑视一切的威压,让直面她的人难以产生抗拒之心,“因为你的原因,我被下等种族的血弄脏了,你要怎么赎罪?”   她把剑插入希泽尔怀中的剑鞘内,“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先离开这里。”   维兰瑟还是迟了一步,巷道出口已经有一名腰间悬挂着蛇首鞭的女性站在那里,她长长的头发在后脑盘成高耸的发髻,两鬓则留出两缕自然垂落,正是血魇祭司的标准装束。   “原来是暗刃家的女儿,还真是稀客呢~”那名女祭司笑嘻嘻地问,“第一次看见法师用剑战斗,这是你的个人兴趣,还是怕魔法波动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是不想招惹你这样的麻烦……维兰瑟在心中说。   血魇是安杜斯拥有祭司最多的家族,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家族都会格外受到女神的宠爱,成为第一家族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安杜斯的第一家族却由一位刺客统治,这无疑让所有血魇的女儿都脸上无光。   蛛后喜爱野心勃勃的子民,谨遵女神教导的血魇无时无刻都在想要取代暗刃,这是毫无疑问的。   就算不具备血统,维兰瑟身为暗刃的成员,在别的地方偶遇血魇祭司,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横生事端。   “艾伦妮塔,你在那边做什么?”位于人群中心的女祭司看见了这里的异状,率领她庞大的队伍缓缓飘来。   是她,苏乌,血魇主母第五个女儿。维兰瑟认出了站在飘游碟上的女性。   传言苏乌·血魇在蜘蛛教院学习的时候成绩也十分出众,如果不是她当时怀有身孕,在武技测试中表现不佳,恐怕也会和伊莫瑞一样,成为拥有六首蛇鞭的女祭司。   被她叫做艾伦妮塔的女祭司倒是十分面生,维兰瑟推测是她女儿。   “母亲,这边啦~”艾伦妮塔咯咯娇笑着,在以冷漠为美德的黑暗精灵中,如此爱笑的贵族女性十分罕见。   但一向恪守戒律,几乎是女祭司最标准典范的苏乌却对自己女儿轻浮的表现不以为杵。   “安静些,艾伦妮塔。”她说。   普通的口气,就像地表对顽劣女儿习以为常的母亲。   “诶?可是她竟然用剑把这几个奴隶杀掉了?一个法师?用剑?这很奇怪吧~”   “艾伦妮塔大人,并不是所有的贵族女性都有您那样高尚的教养,或许这位公主殿下‘游历’太久,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亲手了结下等种族,呵,暗刃的女性真是粗鲁又野蛮。”一位看起来颇受宠爱的英俊男性追随者说,他走到艾伦妮塔身旁,“如果有谁胆敢触怒您,我萨巴尔将以血清洗他的不敬,用敌人的死亡哀嚎赞颂您的美丽的芳名!”   说话的精灵男性名叫萨巴尔,最近才取代艾伦妮塔的上任面首,成为这群祭司身边的红人。血魇的女妖们常常以小团体行动,她们从不介意共享面首,苏乌这个小圈子也同样如此。她们喜欢在某一段时间专宠一位男性,并以此撩拨其他追随者,以至于那些得宠的幸运儿常常被其他心存嫉妒的男性杀死。她们甚至不反对谋杀行为,只要做的足够高明,她们还会把荣宠转移到凶手身上,鼓励围绕她们展开的纷争。   萨巴尔除了面容英俊,巧舌如簧外,还拥有精灵中少见的精壮体型。出众的特质让他总能讨得女性欢心,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而同样出色的武技则让许多蠢蠢欲动,妄想取而代之的竞争者不得不慎重考虑。   “真希望所有男性都能像萨巴尔一样讨人喜欢。”艾伦妮塔撩了撩耳旁的头发,“可是我们的维兰瑟公主殿下身边却只有一名随从呢!呀~身为随从却让自己陷入麻烦的境地,只能依靠主人解围,这样的废物要是在血魇,早就被当做肥料埋在种植园了。”   所以说我才想避免这种麻烦,维兰瑟暗暗腹诽。黑暗精灵社会虽然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阴谋与暗杀,但还是存在法律维系着面变的秩序,否则将会陷入彻底的混乱。只不过,众人皆知有一个超越所有其它律法的规定:别被抓到。   只要没被抓住现行,就算死者背后插着一把匕首直入心脏,那也是病死的,社会不讨论也不会关注,或许私下有人评价谋杀者的手法,多半都以赞誉的口气。所以大庭广众下,血魇就算再恨暗刃,也不会把维兰瑟当街击杀,否则议会将有理由发动其他家族讨伐血魇。盯着第二家族宝座的权力者们同样不少。   但是,这种女性之间阴湿得勾心斗角算得上必奏曲目了,让敌对家族成员颜面无光无疑可以增加自己的评价。如果维兰瑟被彻底压制,那第二天估计整个上流社会都会知道暗刃当众出丑,维兰瑟可以不在意自己便宜家族的风评,但是伊莫瑞甚至碧绮丝却不会这么想。   “我与艾伦妮塔小姐有不同的看法。”维兰瑟淡淡的说,“前不久,来自地表的夜莺可是受欢迎的小东西,事实上这是种相当脆弱的生物,我们蓄养不是因为它们能帮助我们捕猎,而是讨人喜欢的歌唱,虽然艾伦妮塔小姐身边的追随者不少,可惜在我看来,外型上并没有我喜欢的类型,真是遗憾……”   平心而论,萨巴尔即使在黑暗精灵中容貌还是比较出色的,可惜他的参照对象是希泽尔,继承自索恩近乎神性化的美貌是前者无法比拟的。   艾伦妮塔看着墙角那位首席法师的私生子,他虽然被兜帽遮住半脸,但露出的部分美的简直就像壁画中被蛛后宠爱的神侍。以往他长期被伊莫瑞虐打,偶尔出现在人前都是脸色发青破破烂烂的形象,现在他在维兰瑟的教导下,日常生活有仆役精心照料,就像一块粗粝的原石稍加打磨,立刻焕发出自己的光彩。   “爱奴就要有爱奴的样子,我的安全由职业士兵守护,如果让我的宝贝有一点损伤怎么办……啊,抱歉,或许血魇人手紧缺,不得不让二者兼职,却是我考虑不周了,毕竟我们暗刃什么都缺,唯有仆役却是最多的。无论怎样,请原谅我的无心冒犯。”维兰瑟揶揄地说。   “只不过是个下劣的法师——”   “更正一点,”维兰瑟打断了艾伦妮塔的发作,“是暗刃的法师,第二家族的艾伦妮塔小姐。祭司的确是女神高贵的仆人,可惜安杜斯的祭司似乎尸位素餐太久了,连侍奉神后的基本工作都无法完成,如果你们将寻欢作乐一半的精力花在取悦女神上,安杜斯的第一家族怎么会由刺客领导?”   心中最大的疮疤被当面揭开,艾伦妮塔紧紧咬着唇,萨巴尔感觉到了女主人的怒气,不由得脊背有些发凉。   突然,艾伦妮塔对他抿嘴一笑,萨巴尔知道,那是极端愤怒的表示。   “萨巴尔,看来第一家族的公主殿下对你评价很低啊~你知道该怎么做吗?”艾伦妮塔笑着说,但是语气阴冷,不带丝毫笑意,“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然,你清楚废物的下场吧?” 第十五章   废物没有存在的价值。正如维兰瑟所说,艾伦妮塔也曾经花大价钱弄来一只歌声美妙的夜莺,它最得宠的时候睡在艾伦妮塔床头的金丝笼,食物都是从地表弄来的稀罕货,可惜在一次宠物的歌唱比赛中输给了她的姊妹,萨巴尔在艾伦妮塔的库房中挑选赏赐时还见过它的标本。   萨巴尔握紧刀柄,他好不容易才从平民中脱颖而出,如果从普通士兵做起,靠功勋上升,恐怕死前都未必有什么成就。假如能在战士学院毕业前,让枕边人的祭司提携一把,或许一开始的起点就是血魇精灵战士大队长了呢?   只要杀了那个弱者就可以了吧?萨巴尔无不嫉妒地看向墙角的希泽尔,自己那么努力地磨炼武技,那么努力地迎奉贵族女性,怎么可能输给一个空有脸蛋的家伙!   正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披着斗篷的纤细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维兰瑟察觉到了眼前这位男性的杀意,站到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啊,差点忘了暗刃的公主没有丝毫教养和自觉,她能够自降身份动手杀掉奴隶种族的杂种,当然也不在乎亲自阻止平民动她的面首。萨巴尔想着,可是区区一个法师,走到战士三尺范围内,不是太过自大了吗?   现在他和维兰瑟距离非常近,只要抽刀一劈,她绝对没有时间启动魔法防护,但是萨巴尔却不会杀她,否则血魇当然乐得看到这一结果,但不妨碍那群过河拆桥的恶毒女妖把他献出去当替罪羊平息暗刃的怒火。   只是,就算以不伤害她的前提,近距离要摆布一个法师实在太容易了。   他没有拔刀,却势如闪电地抓住女法师的手腕,他在战士学院学习过对法师的战斗方式,法师施法需要诵咒和手势的配合,现在他控制了维兰瑟的手臂,只要在她诵咒时弄疼她,让她无法集中构建术式,她和普通的软弱女性也没什么区别。   虽说如此,表面上还是不能被抓住口实,于是萨巴尔摆出自己得意的魅惑笑容,“公主殿下刚刚对我的评价真是尖刻,您的侍从不过徒有其表,他让您被奴隶污秽的血弄脏了身体,让我来帮您清理干净吧。”   萨巴尔体型高大精悍,他钳制着纤细的维兰瑟,在任何人看起来都是极具压迫感的,黑暗精灵女性比男性尊贵,应当占主导地位,如果当众被男性压制而动弹不得,这和地表世界男子穿女装现于人前一样羞耻。   维兰瑟冷淡地仰望着近距离男性居高临下的脸,脸上丝毫没有被当众羞辱的不忿,她其实是在思考应该给他安排一个怎样充满艺术感的死法。   攫心术?用魔法的力量抓住他的心脏狠狠地挤压,直到他心脏麻痹死亡后,他的心脏将凭空出现在自己右手?——似乎视觉冲击力略有不足。   鲜血虹吸?他体内的血液会凝成无数细线,连接到施术者身上,被自己所汲取,最终让他失血而死?——时间太长了,而且不能很好地让他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如果他因惊恐挣扎起来会很不雅观。   蛛疮沸泡?在他血肉中召唤肿胀者蜘蛛,这样在几分钟内他就会化作生产毒虫的苗床,无数黑色臃肿的食肉蜘蛛会咬破他的表皮钻出来,疯狂啃食着它们成长必要的给养——那岂不是距离最近的自己会被破碎的内脏和血肉喷一脸?   正在维兰瑟选择障碍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希泽尔缩成针尖的瞳孔,他呼吸粗重,目不转睛地盯着萨巴尔,脸上的皮肉微微抖动着。   还是算了,说不定有什么奇妙的展开呢?   维兰瑟暂停了心中无数血腥残酷的念头,控制自己身体表达出动摇和紧张的姿态,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开始躲闪,似乎不愿意直面眼前男性的压迫。   有时候暗示并不需要魔法控制对方的精神,就像人类中技艺精湛的演员,他们举手投足都能营造角色需要的气场,让出演对手戏的新手像是被操纵的人偶一般,情不自禁跟着他们步调走,展现出他们需要的姿态。   维兰瑟这种在无数皮囊中转移,存活不知多少年的古代灵魂无疑是此道高手,仅用表情和细微的身体动作,就让萨巴尔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位第一家族的女法师,并且从她手腕传来的战栗更让他有种凌驾于贵族的征服感。   近距离看,她略带羞耻与畏惧的神态显得毫无攻击性,让一贯被祭司颐指气使的萨巴尔不由得心神一荡。这个女性看起来似乎有些惹人怜爱,或许他应该温柔一点?在看到他实力后,大概她会因此投怀送抱也说不一定?   “放开……放开公主殿下……”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用眼角轻蔑地看到那个本该瑟瑟发抖的软弱小子用崩溃地快不成调子的口气低语着。   果然,“掠夺”是“获得”最好的调味。萨巴尔笑了,你的主人现在被我禁锢着羞辱,你就在一边看着,再多露出点不甘和沮丧吧!   他甚至忘记了艾伦妮塔就在旁边,也不顾及是否让主人不满,就把维兰瑟沾血的手指含进嘴中,用一种充满掠夺的方式吮吸亲吻着,不时用犬齿噬咬指尖,让她的眉头染上痛苦的颜色。   希泽尔俊美的脸被扭曲成兽性的狰狞。他弯着腰,脊椎紧绷如弓,劲瘦修长的身体仿佛即将被扯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处在爆发的边缘,但感觉不到,它们遥不可及,远在精神上的痛苦之外。   放开她!那是我的公主!   去死……去死……去死…………死!   “小心!”一直不发一言的苏乌突然警告,于此同时,萨巴尔一直用眼角欣赏的希泽尔突然不见了,他原本站着的位置则被一团阴影形成的触手取代,那是祭司的神术【阴影束缚】。   苏乌殿下出手了?她最擅长的法术竟然没能捆住那小子?!   萨巴尔想拔刀,想转身确认对方的位置,却发现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后脑有些凉凉的,什么东西从那里涌出来,温热的,又有点冷。   他无法回头,只能用仅有的视野看着维兰瑟的脸,她现在软弱姿态尽去,眼睛残忍地眯着,是欣赏的神情,深红的瞳孔映照着自己身后,那里有个细长的阴影。   “我不是说过……让你放开她。”幽魂一样虚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但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希泽尔收剑的时候,萨巴尔的身体同时倒下,伤处是后脑连接脖子的位置,剑尖只有2寸的位置有血迹,抽剑动作十分流畅,没有被任何骨头阻碍,就像蛇信温柔地舔过敌人的伤口,说明剑尖是从颈椎缝隙种灵巧地刺入,准确地切段了脊髓神经。   非常完美地一剑,有很强的弱点针对性,愤怒没有影响他的技巧,反而精密得像手术刀,所以一击致命。   “太好了……我、我没有弄脏公主殿下……”希泽尔又恢复了平常的笨拙,手足无措地把剑藏到身后,没有   理会刚刚被自己击毙的战士学院优等生,仿佛只是驱赶了一只无足轻重的食腐蝇。他紧张地再三确认,维兰瑟身上没有被萨巴尔的血沾到任何一处,才放下惴惴不安的心,胆怯地看了看维兰瑟的眼睛。就像一只刚咬死小鸟的家猫——猫对所有小体型动物来说都是冷酷残忍的杀手,当它们转而面对主人时候,却有着另一张纯真可爱的面容。   “很好……竟然敢在我面前杀死我的侍从?”艾伦妮塔咬牙切齿地说,她向前一步,就要用神术制裁眼前让她暴跳如雷的两人。   就在这时,苏乌却抬手挡住了她。   “母亲!她们——”   苏乌没有理会闹腾的女儿,转而对维兰瑟兴平气和的说:“您有一位优秀的侍从,维兰瑟殿下。”   “感谢您的赞誉,祭司大人。”维兰瑟微微点头还礼。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回去,艾伦妮塔。”见后者咬咬唇,仿佛还准备抗争,苏乌第一次用低沉的语句警告,“你要违逆我吗?我的女儿。”   艾伦妮塔一颤,她知道平时自己母亲对她多有容忍,但这也意味着一旦发怒,也会更加可怕。于是也再无乘坐飘游碟游览的闲情逸致,只能乖乖跟随母亲上了以地底蜥蜴拖动的豪华轮车。   “母亲,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个贱人!”车辆是特制的,看着轻便,但有隔音和加固的魔法,一上车,艾伦妮塔就忍不住向苏乌抱怨。   “没有必要,我们现在要避免引起暗刃的关注。况且,法师总有些让人防不胜防的隐藏手段,我没有信心能保护你万无一失。”苏乌说,“或许你没注意到,我一直在观察暗刃法师的表情。在你即将动手的时候,她用目光确认了周围所有的精灵,一个不漏。”   艾伦妮塔一呆:“她想做什么?”   “这只是我的猜测,按我族约定俗成的规则,没有证据即既往不咎。而奴隶种族的证词是不予采纳的,所以她只用杀死所有精灵,那就死无对证了。” 第十六章   “什么?!她简直狂妄!不过只是个能用五环魔法的法师!母亲你不是有蛛后赏赐的七环神术吗?”   “和我们有过许多次合作的夺心魔洞察者输给她了,那位先生并不比我差多少,而暗刃三公主看起来毫发无损。”苏乌在地下掮客那的耳目打听到伊莫瑞的“订单”,同是祭司的她敏锐察觉了对方的意图,这才安排有良好合作关系的夺心魔盟友袭击维兰瑟,希望让伊莫瑞的建城节献祭计划落空。   “它当时孤身对暗刃的兵团,我们现在人数占优!”   “对夺心魔来说,低端战斗力的人数没有意义,甚至反而可能成为它的武器。”苏乌慎重地评价,“你要明白,艾伦妮塔,对家族来说,你的重要性甚至高过我。只要你在,血魇迟早会取代暗刃,成为第一家族,我们不需要急于一时。女神的恩宠才是一个家族的立命之本,这也是我在蜘蛛教院,哪怕失去六首蛇鞭的荣耀,也要诞下你的原因。你是受神后祝福的孩子,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风险。”   艾伦妮塔静静听着,突然露出甜美的笑容,仿佛童话中的公主:“女神的恩宠……您说的没错,母亲!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生命的意义!一切为了伟大的蜘蛛神后!”   “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个不朽的真理。”   “可是母亲,您当时为什么慢了一步?”艾伦妮塔撇撇嘴,“您的【阴影束缚】是家族中掌握的最熟练的,要是当时捆住那个私生子,萨巴尔也不会死,现在我的侍从被人当众杀死,想起来就觉得好生气!哼……萨巴尔那个废物,连一剑都躲不过!最迟明天,整个安杜斯都知道我刚才有多丢脸!”   “这是我的失误,艾伦妮塔。战士学院还有更多漂亮的男孩子,萨巴尔在身边跟了这么久也该腻了,下次我带你去挑个新的,即便贵族出身的孩子,你想要也没问题。”   “真的?谢谢您,母亲。”艾伦妮塔暂时被安抚,没有注意到苏乌一闪而过的深邃目光。   苏乌说谎了。   她的【阴影束缚】被女神赐予了瞬发的能力,只要心念一动就能使出,所以不存在失误的可能。   事实上,阴影的触手当时已经缠住了希泽尔,只是被他极快地挣脱了,因为发生在一瞬间,所以看起来像是苏乌慢了一步。   一名还没有成年、甚至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卑贱男性,在高阶祭司的阻挡下杀死一位战士学院的优秀学生,她怎么能明白告诉自己刁蛮任性的女儿?恐怕艾伦妮塔知道后会无比想要得到那个漂亮男孩,并因此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艾伦妮塔的安危不容有失,一旦失误,家族是不会放过她的,苏乌深知这一点。   ……   另一边,维兰瑟没空玩微服出游的把戏,也叫来本家族的蜥蜴马车,同希泽尔一同在车厢里听着木轮压着石板吱呀的声音。   而后者则脱下了上衣,一脸窘迫地任女主人检查身体。   “只不过一点淤伤,比我想象中好。”维兰瑟是当时除苏乌和希泽尔外唯一知道她的神术奏效的旁观者。坐在她对面的精灵男青年袒露上身,浅灰色的皮肤缠绕着被触手勒伤的青紫色痕迹,衬着他脆弱羞怯的神情,有一种凌虐的美感,但她却无丝毫桃色的想法,只在脑海中构思出回家后可以调配的伤药。   “对不起……公主殿下……”希泽尔不安地低下头。   “为什么道歉?”维兰瑟右手撑着脸,歪斜地倚在沙发上。   “我……我让您被弄脏了……”希泽尔飞快地看了一眼公主的脸,又继续盯自己脚尖。   “你说这个?”维兰瑟脸上的几点血迹已经干了,“回去洗一下就好。”   “那可不行……公主沾血的脸……会被、会被人看到的……”希泽尔觉得,染血的公主比平时更加美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病态的嫣红爬上他的耳尖,“刚才他做的……我、我也可以……”   “他?”维兰瑟停顿了几秒,想起刚刚某个死尸。   希泽尔却已经飞快地靠过来,他闭着眼睛,用一种虔诚和迷恋的表情舔着她侧脸的血迹,车厢中响起令人不堪入耳的濡湿水声。   维兰瑟的手臂能够感受到他赤(和谐)裸胸膛的温度,视野则是被一脸痴迷的美丽容颜占据。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唔?”希泽尔停下,歪着头思考着。   “你现在的状态无论在什么种族的文化中,都代表着诱惑,而且是强烈的关于交(和谐)配的明示。”维兰瑟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不由得失笑,“算了,估计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你对于我而言,不是泄欲的工具,你无须强迫自己,模仿那些依靠身体上位的无聊男性。”   是的,因为有张漂亮的脸就只能做面首简直太浪费了,你可是重要的研究对象啊。   “不……这个、这个我也可以……如果可能,您、您请不要让别的……”希泽尔不知道维兰瑟在说什么,只觉得如果非要有其他男性……不,任何生物来帮公主清理血迹,都是难以令他接受的。这样的话,不如由他自己……   对血液兴奋的异食癖?还是害怕被取代?维兰瑟审视着俯身看着她的男性,他双目清澈,眼神慌乱,没有一丝肮脏的欲念。   “今天你的表现的不错,那一剑非常漂亮,姑且算是奖励吧,随你高兴了。”维兰瑟闭上眼睛假寐冥想,得到了肯定的希泽尔镇定下来,像宠物猫一样仔细舔舐着她的侧脸。   他没有接受过黑暗精灵的教育,关于性的意识也处于模糊状态,只觉得公主就这样沾上了他的气味,内心十分欣喜雀跃。   与此同时,在最神秘的裂念家族居住地,由大量缠丝玛瑙堆砌的议事厅被幽蓝的荧光照亮,大厅极少有装饰物,也没有繁复琐碎的浮雕,材料本身夸张的几何纹理渲染了迷幻气息。   十数名黑暗精灵聚集在这里,有冠以裂念姓氏的贵族祭司,有腰挂弯刀的男性武士,有动作默契如双子的尼姆和阿莱克,有在维兰瑟入城时曾阻止她的小队长,甚至还有一位头戴罩纱帽、衣饰华丽的女性,只有少数家族的首脑见过她,那是所有主母中最深居简出的裂念家族主母。   大厅中的圆桌上摆着好几只碟子,里面盛着浇着浓郁深色酱汁的大脑,形状各异,分不出属于什么种族。他们或站或靠,围着圆桌轻声交谈,身份、性别、地位在这里都被忽视了,就像狮子同羚羊、蛇与青蛙同住同栖,在黑暗精灵社会环境下是无法想象的;并且他们虽然高矮胖瘦各不同,但习惯动作十分一致,显得无比诡异。   “欢迎回到我们当中,转换成功的感觉怎样?”一位女祭司问。   “基本完全占据,偶尔受到宿主残余思维的冲击。我认为这很好。”维兰瑟见过的小队长一脸木然,双手抱头,似乎刚刚从某个思潮中恢复。   “之前你闻到‘它’的血时候,好像还处于转换期,宿主不恰当的应对方式是否引起暗刃公主的怀疑?”   “我认为没有。”小队长思索了几秒,“她更倾向把我喂给‘它’。”   “不过谨慎总是好的。”尼姆接口。   “你们刚才与她密会,是否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阿莱克试着组织了语言:“她索取了很多材料,不少属于仪式用品,【魅惑术】无效,【深层暗示】完全不起作用,尝试使用【感受情绪】,‘看’到像是沥青的粘稠黑色,难以分析。只能根据语言推断,她很可能是位魔鬼崇拜者。”   “魔鬼崇拜者的精神大多产生了变异,或许还有些不可名说的存在寄宿在她身上,‘它’失手也无可非议。”裂念主母开口了,声音同样木然平板,“不要吝惜材料,那些东西,我们不久就不再需要了。无论什么代价也好,我们要得到‘它’,让我们完化。”   “加快速度进行暗刃低级成员的‘感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名战士提议。   “我认为这很好,但我们的心灵力量已经全部用作制造‘种子’,这样下去,或许会引起奴隶暴动。”另一人补充。   “留给城市的巡逻队解决,在此之前给奴隶下达暗示,尽量在离暗刃最远的地方骚动。”   “暗刃公主的可靠性怎样?”   “魔鬼崇拜者不会忠诚于任何对象,她既然已经背叛了默夜一次,也不在乎再背叛暗刃一次,毕竟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暗刃的统治者,况且交易对她没有坏处。”   “还有一点,家族内部已经和平太久,显得有些异常,如果第三家族‘秘眼’认为我们实力过于膨胀,在这个节点对我们采取措施,我认为这不好。”阿莱克说。   所有人面面相窥,异口同声回答,“需要新的牺牲者。”   尼姆提议:“为了避免失败,刚才我和阿莱克共同行动,可是我们动作过于协调,我担心引起暗刃那位公主的察觉。谨慎起见,牺牲者人选应当在我们中产生。”   “我认为这很好,”祭司肯定他的想法,“阿莱克这具身体擅长灵能侦查,我建议保留。”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尼姆点点头。   “那么,开始抹杀吧。”一位武士走上前,拔刀一挥,尼姆带着平静的表情,头颅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无论死者还是逃过一死的阿莱克,亦或是行刑的武士,甚至旁观的所有成员,脸色都毫无波动。   他们都“感染”了某个意识,在症状的初期,他们会无意识呢喃原型体惯用的语句,等到心灵中的种子完全孵化,占据整个思想,他们就会变成原型体的精神克隆。   一即是所有,所有即为一。他们是有着同一个意志的不同个体,就像是蚁巢的虫群一般,只会向着一个目标,无论要使用怎样的手段,将付出怎样的牺牲。 第十七章   “希泽尔,我需要一段汲魂木的根茎,五寸大小那种。”   “猎魔蛛的几丁质外壳,按照它本来生长的样子摆好拿过来。”   “一小瓶痛苦之水,还有与之相配的弗洛魔羽毛制成的笔。”   维兰瑟一边啜饮着葡萄酒,一边指示希泽尔拿来各种材料。在她的秘密拷问间,所有情趣物品和刑具都不见了,整个屋子现在画满了诡异的符文,摆放着种种正义之士一看就无法容忍的邪恶素材。   “正如我们可以通过提高魔法的环数以省略构建术式的过程,换而言之,把施术方式复杂化,也能降低高位魔法的难度,这就是‘仪式’的作用。有些毫无魔法基础的凡人,能够使用复杂的仪轨、献上祭品,达到沟通元素界或是召唤异界生物等效果,也是基于这个原理。”   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讲解着,“哪些材料能代替哪段咒文,怎样书写魔法阵,这就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了,否则只能根据前人图纸,按部就班。但纯模仿极易出错,我认为还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拆分术式,自己‘创作’更好。另外,因为仪式过程繁琐,用作普通攻击即时生效的魔法缺乏灵活,我更推荐用在有持续性效果的法术上,比如召唤、降灵、附身什么的……”   希泽尔一边听着,一边小心翼翼让自己不要碰到房间中的物体。   “不用那么紧张,要来点吗?它可以有效帮你放松。”维兰瑟摇晃着郁金香形状的高脚杯询问。   即使在人类社会中,能够陈放的葡萄酒都是酒精含量高的精酿,非王公贵族无法到手,安杜斯对应的地表世界不是葡萄酒产地,所以能弄到的也有限。维兰瑟参加其他家族的宴会,饮用的葡萄酒多半比较陈旧,甚至略微发酸,让她难以下咽,好在暗刃因为碧绮丝以前时常在地表活动,能够搞到不错的佳酿。   “不、不用……”希泽尔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酒柜中的藏品……快没有了,需、需要再调度一些吗?”   “那倒不必,再过阵子,我的舌头可能已经品尝不到它的美味了。”维兰瑟略有深意地回答。   此时即将子夜,碧绮丝将在她的宣礼塔进行祷告,而索恩则去往计时柱,准备点燃新一天的魔法火焰,这是绝好的良机,如果维兰瑟是裂念的成员,她绝对不容错过这个机会。   幽暗地域一如既往地安静,维兰瑟只能听到地底暗流潺潺的流水声,就像将要捕猎的猛兽勃张的脉搏。   “咚——”钟声响起,密布在庭院中用以警示的尖叫蕈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她从窗口眺望,暗刃居住地的东区传来混杂着呼喊、兵刃相交的嘈杂声音,并不时爆发出短暂的闪光。窗台边、屋檐上、石柱间……无数雕塑仿佛拥有生命般蠕动着,阴影带着振翅的拍击声从维兰瑟头上掠过,那是被魔法封印在建筑上的不眠守卫——石像鬼,它们渴望鲜血的天性躁动着,按奈不住想要撕裂那些不请自来的恶客。   “正面突破吗?亦或是……”维兰瑟静静地听着,暗流水声比刚才更响了一些,但在吵闹的环境中难以察觉它的变化。   “出去。”她突然说。   “我、我想留下来……保护……”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维兰瑟双眼闪烁着陌生的冷酷光芒,“有些秘密是你不应当接触的。”   当希泽尔退出并带上铁门后,维兰瑟走到法阵中央,开始了冗长而晦涩的吟唱,她的语句混杂着一些从未出现在任何生物口中的词汇,它们仿佛由无数亡灵合奏的絮语,带着绝望与恐怖蹒跚而来。随着这些邪恶的名词被她舌尖塑造,一股死寂的无形波动向周围扩散,接触到它的士兵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是战事紧急,没有人去细细追究这个战栗来自何方;只有宣礼塔上祷告的碧绮丝停顿了口中的祷文,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颂唱着古老的经卷。   它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禁忌学识,从未现于任何记载,因为撰写它的书稿均会皱缩,提及它的故事都将失落,讲述它的愚者迎来终结。它是罪孽最为深重的亡魂行将消散之际无意识吟唱的秽恶低语,一些下层位面的恶魔领主、魔鬼大君掌握了它一部分发音方式,称之为黑暗圣言。任何活着的生命,即使是极端邪恶堕落的个体,一旦听到它都会对使用者产生畏惧或是敌意,这也限制了它在主位面世界的适用范围。   她忘记了自己如何领悟它的,但她并不喜欢这门语言,因为每当它响起的时候,她脑中总会浮现一些令她厌恶的景象。   可是,她现在要使用的是一个七环法术,黑暗圣言对所有邪恶魔法都有加持作用,只有用它,再加上仪式的减免,她才能发挥出这具身体极限以上的实力。   周围环绕着阴暗幽冷的风,口中不断涌出亵渎之语,在无数幽魂细碎的共鸣下,维兰瑟抬手覆上了脸,缓慢而坚定地撕裂了自己的眼球。   她脸部的的肌肉因为剧痛生理性地颤动着,她却丝毫没有因此停顿,一对无暇的黑钻被她嵌入自己只剩血洞的眼眶,宝石随即融化成粘稠的沥青,与眼眶中的血肉融合,扭曲伸缩着塑形,最终变成如同黑曜石般的光洁球体,它表面有无数细小的六边形晶格闪烁着冷光,就像是昆虫的复眼。一张犹自带着两行红色血泪的脸,却长着这样冷酷的非人双目,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畏惧。   感谢裂念提供的无暇宝石“暗影双子星”,在绝佳的施法材料和正确的仪式加持下,她终于完成了七环法术【猎魔蛛之眼】。   维兰瑟以魔法将自己的眼珠暂时换成恐怖的深渊魔兽器官,虽然在法术效果结束后,她的眼睛会重新恢复。但在此之前,她都将承受眼球被撕裂的剧痛。   不过这样做的收益却是巨大的,猎魔蛛的眼睛能够自如发出火焰、冰冻、闪电、石化四种射线,并且免疫一切视觉上的致幻和目盲,在搜寻目标上,它也远远比肉眼更加精确,能够看到许多常人无法察觉的线索。   “是时候夺回我的猎物了。”维兰瑟拉低了兜帽,遮住自己面孔,飘然走出门外。   ……   碎颅者手提着以他命名的巨大狼牙棒,一双毫无善意可言的浊黄小眼睛盯着面前两个陌生的来客,长满黑黄烂牙的大嘴一边喷出唾沫,一边发出嗡嗡作响的含混地底通用语。   “肉……新鲜的肉!任何擅闯地牢的家伙都可以吃掉!吃掉!女主人是这么告诉碎颅者的。”   原本暗刃的地牢由黑暗精灵担任典狱长,然而智慧过高的生物总会有很强的目的性,容易被人收买,碧绮丝在几次看起来“非常合理”的重要罪犯暴毙事件后处死了原本的负责人,换上凶暴愚钝的种族食人魔。好在碎颅者虽然智力不高,但碧绮丝植入的恐惧足够保证他的忠诚。   “我认为这不好。”左边那位石蛮盲族用奴隶种族无法具备的标准书面用语说。   “狱卒被长公主抽调去了东方,就剩这个傻大个了,我们要在战斗结束前,得到‘它’。”右边的熊地精同样有着极其斯文的语调。   “轻而易举,不是吗?”   “咕咕咕……小东西,碎颅者要用棍子敲碎你的脑袋!”   就在食人魔考虑要先敲碎哪一颗脑袋时,突然涌上一股柔和的情绪,这两位不速之客迅速赢得了它的友谊,纵然友谊的程度不足以让碎颅者对它们发誓效忠,但在某一个微妙的范围内,食人魔愿意稍微利职权为他们谋取好处,就像人类世界的贪官污吏对普通朋友那样。   “长着章鱼头的蓝皮罪犯在哪里?”熊地精询问。   “地牢里顺着最黑最窄那条小路,一直到地下三层,然后……一、二、三、四……五?第四还是第五?但你们不能进去!不然女主人会杀了你们,再要了碎颅者的命。”它挠挠毛发稀疏的脑袋,以食人魔的智力,数数也只能数到十。   “非常感谢,碎颅者先生。您从来就没有遇到我们,再见。”石蛮盲族下达完暗示,碎颅者感到一阵恍惚,它有限的智商不会怀疑被抽取了记忆,只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打个盹。   而刚通过监狱门的熊地精和石蛮盲族,它已经注意不到了,心灵能量直接从大脑抹消了它五感对二者的所有感知,眼睛、耳朵、鼻子……所有感官察觉到的信息都无法传递到思维,即使他们站在它面前,也不会被看到和听到。 第十八章   与此同时,在暗刃家族驻地的东区,穹顶被喊杀声震动着,一波又一波的裂念士兵毫不顾惜性命,如浪潮般涌来。   “这些家伙疯了吗?”伊莫瑞手持六首蛇鞭和祭刃,蛛后神恩的光辉笼罩着她,箭矢因此自动偏转,触及她的法术无效消散,她在敌阵中跳跃腾挪,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裂念士兵分离的肢体;蛇鞭活化的金属蛇头狂怒地舞动,当它平复时一定是刚撕扯下一块淋漓的血肉。   在她身边,应异界盟誓感召而来的大型炼狱变异蝎沐浴在血腥的杀戮中,并在它所到之处留下了一条尸骸所组成的走廊。   即使占据着完全的上风,伊莫瑞心中仍然充满疑惑,毕竟裂念的所作所为太过偏离常理。   黑暗精灵家族间偶尔会爆发战争,但那无一不是经过了万全的准备。由于这个种族表面维系着虚伪的正义,夜晚大家心照不宣,无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罪恶。只要手脚干净,计划周全的屠杀反而会赢得私下里一致赞誉。然而一旦有漏网之鱼,直到黎明到来,对方家族的生还者将站出来指控侵略者的暴行,共同组成议会的其他家族十分乐于把不谨慎的胜利者抹杀。   但这次绝对属于一场教科书般的失败范例,由一个毫无智谋只用人命堆砌的战斗计划开始,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选择了错误的对手,意味着裂念在发动进攻的时候已经完了,只要到了天亮,潜规则中“合法的战争时间”将结束,暗刃只要有一名成员不死,挑起战争的裂念无论胜败都将被审判庭判决为有罪,然后迎来毁灭。   更何况,他们甚至连东区都无法占领,又谈何进入核心区域大肆清洗暗刃家族成员?   遮天蔽日的石像鬼在空中嘶鸣,它们无需兵刃,钢铁般的皮肤和利爪即为最好的剑与盾。当附近最后一个敌人被这群黑色的蝠翼死神淹没,伊莫瑞环顾四周,渴望胜利的她最终锁定了远处被敌军簇拥着的纱帽女祭司。   即便是如此绝望的困境,裂念主母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轮又一轮地,把无数黑暗精灵战士和更多的战斗奴隶兵团投入这个绞肉机。   伊莫瑞终于发现了,最有价值的猎物!   只要得到她,维兰瑟那贱人的夺心魔就将失去价值,所以自己势在必得!   “我的耻辱只能用裂念主母的血来洗刷!”伊莫瑞血红的眸子闪烁着战意的光,敌方地位最高的统治者只能是她的东西。等到天亮,安杜斯议会就会开启制裁行动,裂念主母很可能被别的家族得到,这是她无法容忍的。在她心中,只有在建城节献上自己亲手抓获的猎物,才符合六首蛇鞭持有者的身份。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杀意,裂念主母对她微微点头致意,与此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她麾下的死士们奋不顾身向着暗刃长公主发动冲锋。   伊莫瑞从一名即将死去的精灵战士胸膛拔出沾血的祭刃,正面迎上了他们。   屠杀开始了。   ……   在暗刃家族驻地正下方百米的暗流洞穴,魔法的力量使得溪水从涓涓细流变成了一条小河,河道的加深使得它能够承载一个棺材大的木盒漂浮其上。   两个人影在洞穴中缓慢前行,方才在暗刃地牢出现过的熊地精和石蛮盲族正护送着木盒,避免它触及钟乳石和暗礁。   他们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像是来过许多次,所以很快就把木盒运送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相当隐蔽的洞穴,狭窄的洞口仅能容一人通过,但内部空间却和一栋小屋差不多,里面存放着足够的水和食物,四周还开凿了通风的暗道,干爽舒适。   熊地精和石蛮盲族走到洞口,打开木盒,里面赫然躺着维兰瑟之前抓获的夺心魔,它仿佛服用了什么药物,正在棺木中沉沉睡去,所以他们不费力就把它拖往洞中。   “终于到手了,裂念也只剩下了我们。”庇护所内站着一位男性术士,他喃喃自语,却没有丝毫家族覆灭的悲伤和仇恨,反而带着一种多年夙愿达成的释然与满足。   夺心魔没有性别,它们的繁殖方式是种族最高机密,或许有些学识渊博的巫师贤者们能在古老的传言中获知,夺心魔是以人类或精灵这样的智慧生物创造、或是转换而来。   但没有人知道,不具备生殖系统的夺心魔在安杜斯城竟然留下了一支血脉,一支由子宫自然分娩的混血后裔。   夺心魔是一个由主脑统治的虫群,每个夺心魔都有义务,要在某一天和主脑融合,成为它伟大意志的一部分。其中,极少量会诞生一种比普通夺心魔更加强大的个体,被称为噬魂怪,它有着超乎水准的优秀大脑,所有夺心魔都强烈希望它能早日被主脑吞噬,以增强族群的力量。   某些噬魂怪因此脱离了主脑的掌控,成为孤独的流浪者。由于它特殊的食谱,它们不得不隐姓埋名活下去。   裂念的先祖就是这样一位噬魂怪,它用一种叫【超态变化】的变形灵能,将自己变化为其他种族的形态。它以黑暗精灵男性的身份在安杜斯停留过一段时间,留下了它的后代。于是,一个叫做裂念,有着心灵异能天赋的黑暗精灵家族诞生了。   原本的裂念成员也并非个个能觉醒灵能,直到一位天才的出世,他掌握了连正牌夺心魔都罕有的【心智魔种】,能够产生思维种子感染其他智慧生物,把旁人变成他精神上的克隆体。他花了四百多年,裂念绝大部分成员都被同化,成为无数个他。   返祖现象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天赋,但作为困在黑暗精灵驱壳中的夺心魔,他无比的孤独。祭司对她们的暴君女神毫无保留的愚昧崇拜使他烦躁,用喉咙发声的方式让他厌倦,尽管内心有着对脑浆的进食冲动,但他却缺乏可从中摄取精神力量的消化器官,每次味同嚼蜡的勉强下咽都像吃着肥腻无味的油脂,只能在上面浇以精心烹制的酱汁。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无论吃下多少智慧生物的脑子,对他而言只是一团脂肪块罢了,他没有能力像真正的夺心魔那样,从中获取力量。   他认为自己是残缺的,一直以来,他翻遍了古老的典籍,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一份语焉不详的记载,上面写着夺心魔都是由智慧类人生物转化的,这让他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夺心魔用以研究,让自己变得完整。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   就在他为自己的毕生所愿即将达成而欣喜的时候,一阵冷风突然引起了他的警觉。在他转身之前,一记心灵震爆已经向身后的目标施放出剧烈的波动!   “真是热情洋溢的欢迎,加尔卢司·裂念阁下。”不请自来的女性纹丝不动,仿佛直击心灵的念力攻击只是一阵微风拂面,她欠身一礼,不紧不慢地道出了他本体的真名。   “你是——”加尔卢司瞳孔紧缩,尽管对方用一根黑色的缎带蒙住双眼,但他仍然认得这属于暗刃三公主的脸。   震惊之余,加尔卢司脑中已经飞速地拟好应对的方式。这里空间不大,他拥有三个分体,只要牺牲其中两个,奋力抱住那个法师,然后他再用一张威力强大的卷轴瞬发法术覆盖打击,她死定了!   思维的速度比光更快,就在眨眼的时间,他已决定要将计划付诸实施。正在这时,对方却轻轻笑着,扯下了脸上的布条。   在薄薄的丝缎背后,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没有感情地凝视着他们。   我的身体……为什么……没有办法行动?   这是一条原本将作为语言讲述的信息,但发声的器官在此之前就已变作花岗岩,所以它只能做为断续续的思维残片,还未出口就已经消散。   房间中矗立着三座石头雕像,其中有两具动作定格在飞扑之时,熊地精与石蛮盲族蓄势待发,肌肉勃张,血管暴起,造型张力十足,极具动感。另一尊法师表情肃然,一手还握着打开了一半的【虹光喷射】卷轴。   这是个七环法术,如果一旦施放成功,将有互相混杂的七道彩色光线笼罩他身前大片扇形区域的所有生物,每种颜色带来不同的效果,火焰、冰冻、毒、电击、狂乱甚至传送……   平心而论,他算得上十分果断,然而对手更加是有备而来。   维兰瑟重新戴上缎带,避免夺心魔如果突然苏醒,不巧被猎魔蛛之眼的石化光线命中,毕竟石头还是比血肉之躯重得多。临走时,一道【粉碎音波】扫过房间,精美的石像顿时变成了一地碎块,她在当中捡起加尔卢司栩栩如生的头部塞进木盒,将它同沉睡的夺心魔一并带走了。 第十九章   在暗刃驻地,随着首席法师索恩的归来,战争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当俊美绝伦的暗刃侍父出现在战场上时,裂念的武技长已经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他扔下自己的对手,在周围错愕的目光中,发动了燃烧生命的战士狂怒秘技。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啸,本场战争最惊艳的一剑如流星划过幽暗地域永恒的黑暗,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向索恩奔袭而去。   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声响起,口吐鲜血发出垂死嘶声的却不是暗刃首席法师,武技长的剑穿过了本家族一位祭司的左胸,而索恩却完好无损地站在替罪羊刚刚所处的位置,他优雅转身,露出嘲弄的微笑。   索恩以残酷的幽默感选择了【易位戏法】,把他和某位敌人的位置交换,紧接着,他没有给武技长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机会,二者拉开的距离足够他完成任何一个咒语。   在短暂的绝望倒计时中,武技长炸成了一团魔术烟雾,当浓雾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只灰色的小兔子,索恩施施然走过去,把身中【恶意变形术】的俘虏提起来。   即使身处战场最中央,首席法师一点不失从容潇洒。任何目睹他战斗姿态的人都无法否认,即使他不具备强大的奥法能力,仅靠绝世的姿容和仪态,也足够暗刃主母数十年专宠。   暗刃侍父真是实至名归。   伊莫瑞就这样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抱着兔子,向她这边走来,一路散布着【解除魔法】的力量,让不少被心灵力量控制着悍不畏死的奴隶纷纷惊恐软倒。   征服欲、敌意、对美丽男性的占有欲……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不由得死死握紧了蛇鞭。   “调集了整个家族的力量集中布防,真是一场精彩的防御战。”索恩凉凉地说。   可恶……   他是在讽刺自己兴师动众却收效甚微?这个只在后半场出力的下贱男性!   在伊莫瑞正要发错的时候,一名精灵骑手提着圆圆的东西跑来。   “首席法师阁下,长公主殿下,三公主命我送来这个。”   “加尔卢司·裂念?”此时石化射线的法术效果已经结束,索恩认出了首级主人的名字。   在安杜斯,加尔卢司不过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术士,这个头颅给暗刃带来的惊讶远远及不上裂念,身处绝对劣势却一直沉稳冷静的裂念主母失态地跨出一大步,差点从浮游碟上坠落下来。   她以及所有裂念成员不计伤亡地填入这个绞肉机,目的是吸引暗刃主力,创造机会让其中一个意识带着夺心魔远走高飞。   现在加尔卢斯的头都被带回来了,计划自然已经失败。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整理了衣袍,走下自己的坐驾,用臣服的姿态半跪在地上,朗声说:“我们已经认识到了暗刃的不可战胜,你们赢了。我祈求和平,并接受你们提出的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伊莫瑞鼻子哼了哼,“你们挑起了一场失败的战争,本就应该被全部处死,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处置你们?”   “按照规定,的确如您所言。”裂念主母谦卑地回答,“正因如此,我们的效忠才值得信任。”   她暗指的黑暗精灵传统确实让人怦然心动,一个家族吞并另一个家族的情况一般是发动战争的一方获胜所致,但这要冒着被吞并者成员突然反水的危险,如果他们先假意投诚,然后偷偷去议会指控这场屠杀,那么原本的胜利者将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   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失败家族通常都不会有任何活口生存,即使是婴儿。   而这场战争不同,战败的一方是率先发动攻击的罪人,不会有理由去“伸张正义”。   即便如此,裂念的家族成员可以留下,但主母也必须死。这是蛛后定下的规矩,毕竟那位混沌的女神可不接受战败却仍然活着的前统治者,放敌方首脑一条生路的获胜方也会被认为具有软弱这一缺陷特质。   “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吧?即便如此,你也要投降?”伊莫瑞不信任地问。   “我当然清楚,公主殿下。如果我的死能够保留我哪怕一名族人,这样也是值得的。”   伊莫瑞尽管在心中十分鄙视这种把家族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行为,却也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或者说,她内心十分希望这个理由是真的,建城节向蛛后献上由自己亲手抓到的第四家族主母,不是比那个该死的默夜死剩种弄到的夺心魔更恰当么?   可是如果……她是自愿以生命拯救家族其他成员,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伊莫瑞带着恶质的笑容说:“跪下来,亲吻我的靴子,我就赦免你的家族。”   裂念主母丝毫不以为意,顺从地趴在她面前。   “我不同意你的处置。”却是一旁的索恩开口了,“向根本不可能赢的对手主动挑起战争,现在又表示臣服,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一旁献上加尔卢司首级的精灵骑士在这时候想起维兰瑟交代他的事,于是禀报家族当权者们:“三公主说,地牢中的夺心魔被入侵者放走了。”   裂念主母这时候明白了,维兰瑟派这名骑士送信,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收信人是她自己。   她,或者说她的所有家庭成员都感染了加尔卢司的心智魔种,相当于内心已经是加尔卢司本人。   现在无条件投降是想要赌一把,只要暗刃吸纳了任何一位裂念成员,加尔卢司就不会真正意义上死去,他的意识和记忆仍然存活下来。   唯一要顾虑的是杀死加尔卢司本体的维兰瑟,复制人格之间没有心灵感应,平时也像普通生物那样交换情报,所有的加尔卢司分体都不知道究竟维兰瑟掌握了什么,又告诉了暗刃多少。   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既然维兰瑟只放出击杀加尔卢司的消息,甚至连夺心魔的下落都隐瞒,看来她也有别的打算。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是被杀,她对于多出来的选项没有犹豫的余地。   “既然那位大人已经逃了,我可以告诉您我这样做的原因。”裂念主母整理了表述,将一切都推在那位下落不明的夺心魔身上,声称它在暗处操控一切,是裂念实际的首脑。   这次它虽然被关押在狱中,但它仍然遥控着裂念家族,发出讯号指挥营救。现在救援成功,脑中下达的暗示也解除了,裂念终于不再被一个食脑的魔物掌控。   这一切都是可以验证的,虽然夺心魔已经逃之夭夭,但裂念家族长期消耗着智慧生物奴隶,他们被摘除大脑的尸体埋了快小半个蘑菇园,让人不得不信真有一位夺心魔长期隐藏在第四家族的土地上,暗中满足它贪婪的食欲。   ……   “打扰主人进餐可不是贵族应有的礼仪,我亲爱的姐姐。”   当伊莫瑞破门而入时,维兰瑟的蜘蛛复眼已经恢复正常,她正端坐餐桌前,手持刀叉,专心致志分割盘中一小块浇着蓝色酱汁的乳酪状食物。   “真是遗憾,你的夺心魔逃掉了,不过建城节却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相反,它将更加盛大,更受女神垂青,因为它的‘主菜’会换成一个更加尊贵的个体,譬如裂念的主母。”伊莫瑞双手撑着餐桌俯下身,一字一顿说。   “如果我没理解错,这意味着她们投降了?”维兰瑟切开一块“奶酪”送入口中,平静地询问。   “当然,没有人能抵挡我率领的暗刃!她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我会因为她的识时务赦免她的族人。当然,我指的是能派上用场那部分……”突然,伊莫瑞皱着眉头,仔细嗅了嗅,“什么气味?好臭……”   就在她眼前,维兰瑟的左脸、左边锁骨、右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几只死白色的蛆虫在脓液中蠕动着。   “……恶心!你这是什么脸?!”她掩着鼻子,厌恶地退开。   “真失礼,不过某些冷门法术普通程度的副作用罢了。假装不知,然后礼貌走开才是有教养的做法,我粗俗无礼的姐姐。”维兰瑟咽下最后一块食物,朽烂的左眼溶成一团果冻似的胶质,滚落到餐盘中。   此时的她,正因为脑海中炸开的海量信息喜悦不已。   维兰瑟想破解夺心魔的秘密,但它们自出生起就被主脑注入了不会反叛的因子,让工蜂背叛蜂群是不现实的臆想。她庆幸自己掌握了一个名叫【汲取记忆】的死灵法术,只要施术同时吃下一盎司的大脑,就能吸取受害者25%的记忆。因此,她秘密带回夺心魔,切除了它的脑叶。   当然,这一切只能以夺心魔“越狱下落不明”为前提,否则她要是敢把罗丝的祭品变成白痴,那几乎可以立即准备跑路了。现在夺心魔只属于她,伊莫瑞也心满意足地抓到了新的祭品,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   至于邪恶死灵魔法对躯体侵蚀,造成的暂时性副作用,对比她得到的东西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激动人心的发现……不,不!它根本就是奇迹!”她双颊染上病态的嫣红,语无伦次地自说自话,仿佛降从梦魇中诞生的呓语恶灵。   伊莫瑞不由得后退一步,直觉让她快步离开了这位让她有些脊背发寒的便宜姊妹,她穿行在廊道间,隐隐还能听到自身后传来带着神经质的狂喜窃笑。 第二十章   “……俘虏方面,我已经扩建了地牢,把他们分别关押,开始单独甄别,施法者与战士按照能力分别评级,如果他们有加入暗刃的资格,我会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议事厅内,伊莫瑞侃侃而谈,这次战争无疑是蛛后的恩赐,损失被控制在非常小的范围,却几乎能吞并第四家族近三分之一的战斗单位,以及几乎所有的领地和生意。作为战争的指挥者,她有理由一扫前耻,这几天自然是春风得意。   “亲爱的姐姐,我不得不忠实告诫您,请无论如何不要相信他们的甜言蜜语,即使他们以神后的名义发誓,也不要在建城节前给予他们任何自由,我们没有第二次好运冒着再失去一次祭品的风险。”维兰瑟在一旁揶揄说。她身上死灵法术的腐败之力尚未散去,一半的脸都被包在绷带里,其中还掺入了浓重的香料粉末掩盖尸臭,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微妙的气味。   好在维兰瑟自己因为靠近眼窝的鼻腔炎症,闻不到任何气味。而且最近家族中那些想要一步登天的英俊男性们收敛了许多,不再打扰她,这无疑又是个好消息。唯独两个可能患有遗传性的鼻炎的例外:索恩固然神态自若地评价“就像即将衰败的玫瑰,甜美中带着死亡的气息”,也不知是习惯性拈花惹草还是客套之言;而希泽尔基本处于“只要是公主的,什么都没关系”状态,甚至会偷偷收集她换下来的旧绷带。   “不过是默夜的死——”伊莫瑞暴怒地下意识把手搭在蛇鞭上。   “安静,这里不是争吵的地方。”碧绮丝一开口,伊莫瑞就算有再大的怨念也要压下去,“你妹妹说的也没有错,建城之前,应当更加小心谨慎,血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行动。”   在场的所有成员都收敛了表情,欠身表示服从。   “裂念的成员先关押起来,现在我们首先应做的是取代他们之前拥有的地位。”碧绮丝为接下来的议题定下了基调,“商铺、情报设施需要尽快接收,裂念驻地的密室、暗道必须全部掌握,还有最关键的学院导师职务!”   说完,碧绮丝便不再开口,一旁的索恩向前一步,开始补充她的意见。   “裂念一共空出5个导师位置,包含蜘蛛教院2个,术士学院1个,战士学院2个。其中术士学院空缺科目为惑控系,家族缺少擅长相关法术的施法者,所以这个位置我们将用以交易,换取第三家族秘眼在奴隶贸易上的让步。”   安杜斯有三个培养黑暗精灵的教育机构,按地位从高到低排列,分别是培养祭司的蜘蛛教院,培养术士、法师等其他施法者的术士学院,以及传授学生武技的战士学院。   每个学院的导师、教长都是各家族暗中角力,锱铢必较的结果。虽然有一部分原因,但也不仅仅因为需要关照入学的本族人,避免太多的“意外死亡”,更多的则是要对平民阶层出身的自由民学员施加影响,挑选其中最优秀的个体,发展为家族的新鲜血液。   在家族内部,担任教职对任何有野心的精灵来说都是一项令人称羡的工作,毕竟担任新成员的“引路人”,能更方便与其中才华横溢的个体发展良好的关系。   维兰瑟虽然是通才,但目前她无论从尸仆驾车入城,还是身上法术副作用呈现的坏疽,都是凋零与灰败的熵元素留下的证明,她就索性以擅长死灵学派的形象示人,确实也不太符合惑控系导师人选。   但如果暗刃需要,通过某些活动和交易,也可以达成这个目标。只是术士学院已经有了索恩这位首席法师,再者家族并不缺乏除祭司以外的施法者,所以也没有必要强行把维兰瑟安排进去。   “那么,现在开始公布任命。”索恩展开一张皮纸,“伊莫瑞,蜘蛛教院神术应用科;迪娜,蜘蛛教院福音导论科。”   意料之中的安排,伊莫瑞担任神术教长,这是一项重要课程;而相对而言属于“副科”的福音导论则是讲解经义的理论知识,家族安排了一位加入暗刃的外姓祭司。   “维兰瑟,战士学院实战对抗科……”   战士学院?维兰瑟不理会伊莫瑞幸灾乐祸的笑容,陷入思考中。   顾名思义,实战对抗科就是模拟实战的课程,在战士学院无疑是主要科目,身为主科导师拥有最多接触学生的机会,如果她是一位战士,那这份教职是求之不得的美差。   可问题是她是一位法师……这是考验吗?   “没问题,我不会让家族失望的。”维兰瑟面无表情地回答。   虽然结果很意外,但这不失为一种绝妙的安排,她有了伊泽尔这块原石,本就不想去术士学院,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群庸才上,况且术士学院还是首席法师的自留地,她也不希望索恩误会她有什么取而代之的念头;蜘蛛教院虽然也有教授奥法对抗的法师教职,但那属于副科中的副科,眼高于顶的祭司可不会听法师评头论足,就算对方是教师也一样。   唯有战士学院,所有人都不怎么关注的地方,说不定反而有收获呢?   ……   在安杜斯的三座学校中,战士学院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打磨粗犷厚实的巨型长条石块堆砌出平顶的金字塔式建筑,称之为“格斗武塔”。在安杜斯,如果一个男性被发现有优秀的武技天赋,那他会被送去这里。由于大家族的成员很多都具有施法才能,所以这里平民出身的学生占绝大多数,仅有的几位贵族青少年也不会有什么特权——反正他们在女性当权者眼中都是低等的雄豚。   这一天,有着十九位成员的灰焰组将迎来新的教官。虽然关于原本的教官——裂念武技长下落不明的传言,大家私下早已通过口耳相传知道了大致真相,但接替他的人选却无从猜测。   隐约飘来一股带着腐朽和香料气息的风,一位身穿法袍,脸上缠着绷带的女性用无可挑剔的端庄贵族步伐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垂着头的细长男性身影,穿着战士学院的紧身黑色校服,腰挂双剑,在战士学院是非常少见的组合。   贵族带着本家族新入学的学生?   希泽尔一大早就被命令换上奇怪的服装,然后被带到这么多人面前,有些不安。   “公主殿下……”   “在学校,要叫我导师或者教官,我亲爱的学生。”维兰瑟再一次纠正他,“作为插班生,向你的同学打声招呼吧。”   这时,灰焰组的学员们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法师女性就是他们的新任教官?   在场的所有男性都是平民出身,缺乏黑暗精灵上流社会灌输给男孩的教养和礼仪,于是他们沸腾起来。   “女……女性?这不合常理!”   “她怎么可能懂得武技?学院在开什么玩笑?”   维兰瑟一言不发,等待学员们再度安静下来,用不加掩饰的愤恨、疑惑、轻视的眼神看向她,才慢慢说:“我是维兰瑟·暗刃,如你们所见,是一名法师,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指导你们的实战对抗。   另外,即便是战士学院,教官也由最高议会直接指派,刚刚这次就算了,如果你们还有异议,最好不要表现得让我察觉。我手中还存有满员的死亡名额,你们不会想要知道它的确切数字。当然,要是有谁的意愿过于强烈,我也可以满足他的愿望。”   维兰瑟这话一出,所有男性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言行是否不当了。在黑暗精灵社会,即使是学校,也无法避免“意外”的发生,因为在他们观念中,权位的攀升通常是一个简单的暗杀过程。为了使学生以后能更好地适应社会的规则,在没有旁观者的地方趁机背后行刺,或是在某条黑暗寂静的走廊中暗箭伤人的行为甚至可以受到私下称赞。调查真相是不可能的,根本没有谁会去自找麻烦,这只会让与他交谈的听众陷入不愉快的尴尬。   然而表面上必须维系着大致的秩序框架,否则恐怕这些未来的优秀士兵会自相残杀直至最后一人。除了“别被发现”这一铁律外,每位教师都应该控制自己教学的班级的“意外死亡”数量,虽然这个数字很宽容就是了。   然而维兰瑟刚刚的发言,任何具有思考能力的正常黑暗精灵都能得出推论——她不介意亲自下场,让某些质疑她的傻瓜遭遇“不幸”。这份威胁让所有男性都不得不再三考量,毕竟比起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在战士学院恐怕没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位古怪的绷带女法师。   “如果你们没有异议,那就开始今天的教学。希泽尔,去到你同学那边。”她歉意一笑,“忘了介绍,这是你们的新同学,他叫希泽尔,愿你们能友好相处。” 第二十一章   真的假的?   灰焰组的男性们用眼角余光审视了这位有些腼腆的插班生,不由而同都生出了一个想法:她如果想换个面首,直接处死他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假以他人之手?   很快他们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维兰瑟伸出手,她前方由黑雾凝成了5个幽暗的圆形镜面,有什么东西在另一面躁动着,似乎想要打破这些缓慢旋转的粘稠胶状物,来到现世。   随着空间被撕扯扭曲,一只,两只……一共是五只形态各异的丑恶生物从中走出,它们有的体型和精灵差不多,而有的则高达三米,唯一的共同点是身上密密麻麻的银质粗丝和铆钉,它们形成一种诡异的符文,把无数肤色、种族各异的肉块拼接在一起,形成了这些亵渎而污秽的不死者。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家族驻地散落了不少新鲜的优秀素材,它们生前有非常强大的潜能,任由其腐败就太可惜了。打扫战场之余,我命令仆役将它们搜集起来,并挑选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组成我们的‘教具’,也就是你们今天将面对的实战对象。   认真负责是一个教师应当具备的职业道德,在使命的感召下,我在其中倾注了许多心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技艺未曾生疏,依旧如此精湛,它们被完成得很好。水银与鲜血通过魔法力量结合,注入它们干涸的血管,产生许多令人欣慰的反应,接下来你们将切身感受某些部分,希望你们能从中获得愉快的游戏体验。”   开什么玩笑?谁会从这种东西上获得什么体验?!   然而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力,维兰瑟随手在人群中点着之前话最多的几位男性,被她抽中的倒霉蛋头顶会自然停留一只魔法凝成的萤火虫,他旁边的聪明人立刻潮水般退开,于此同时,一只丑恶的缝合怪转过了它灰败的脑袋,坏掉洋娃娃一样分别对着上下的左右眼珠慢慢聚焦,锁定了维兰瑟指定的学员。   “首先出场的是I型作品,它的武器为制式弯刀,一种非常常见而有效的工具,你们应该不会陌生。值得一提的是,它拥有和双手一样灵巧的脚部肌肉,我想你应该会很快理解它的精妙之处。”   随着那位绷带女法师的介绍,斯库利知道今天一定是躲不过了,随即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他天生拥有不错的力量,使用的也是精灵中少见的双手重剑,配上他强大的爆发能力,即使对方堪堪格挡他一次攻击,也会被这股庞大的力量冲击得重心不稳,从而被他第二剑斩杀。   斯库利注视着对手,这是一只长着近乎人形的怪物,所谓“近乎人形”,指的是它同样拥有四肢,并直立行走,只是姿势有些佝偻,脚掌有些外八字。   如果斯库利对地表世界有足够了解,就会发现这只怪物的蓝本可能是猴子。   体型不算高大,这些缝合怪既然是用尸体的肉块制成的,也不可能发挥出比生前更强的力量。斯库利思索着,在他预计中,对手单纯力量水平也就和普通战士差不多。   试探性的第一击,斯库利拖着巨剑,用七成力量,从左下到右上来了次上挑,即使它有所防御,也会被挑飞或者失去平衡后仰。在空中无法转折,而后仰同样会留下巨大的破绽,无论哪种可能,他第二剑会因此占尽先机。   斯库利没料到的是,那只缝合怪竟然根本没有用力抵挡,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完成了一次跳跃。   在上空?   斯库利抬头,飞快地计算落点,准备在它无法调整姿势的浮空状态乘胜追击。然而那只怪物在飞跃过程中却灵巧地用下肢抓住了天花板,像一只洞穴蝙蝠一样,倒挂着,用无机质的死者双目盯着他。   “创造I型作品时,我加入了许多快缩肌纤维,它在肌肉中扮演爆发强、反射快的灵巧角色,配上I型同样灵活的上下肢,相信一定可以让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旁边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斯库利用尽全力才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心态。   “上课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老师刚刚才给过你忠告,它有相当优秀的爆发力。”   于此同时,挂在天花板上的缝合怪像弹簧一样缩紧身体,然后用一种让人视线捕捉不到的超快速度向斯库利弹射而去。   斯库利在新任教官的提示下,勉强避开这一击——如果忽视右臂被割开的三寸口子的话。他吞咽了唾沫,当下不敢再度分神,心里一个声音不停叫嚣着:她想杀了我吧?!她想杀了我吧?!她想杀了我吧……   ……   “你……哈……哈……感觉……怎么样……哈……”   斯库利看着喘得和年老洛斯兽一样的好友,虽然他休息后状态比对方好,但仍然口干舌燥得不想说话。   好友雷纳遇到的是III型,一个长得像六臂蛇魔一样的家伙,六只手各持一把武器,细长的腰部能够扭转720度,刚一出场就对着雷纳站立的地方来了次剑刃风暴,吓得他再也不敢和它刀刃相接,一路疯狂逃窜,到他体力耗尽,再也走不动路时,那个绷带魔鬼终于停止了缝合怪永无休止地追击。   法师都是这样可怕的家伙吗?斯库利和所有学员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以前的实战对抗都是同学间分组切磋,教官偶尔指点,可从来没这么累过。   突然,雷纳戳了戳他,斯库利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只见海丁和欧塔尔——这两位之前因为分组训练的胜负问题剑拔弩张的仇敌竟然在分享泉水?!   斯库利惊讶之余,也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同样被IV型虐过后,他们因为同病相怜进而同仇敌忾,忽视之前的小小不愉快,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也是因为平民没有接受过更严格的教育,反而因为严苛的环境,往往需要互相照应、报团取暖才能生存,所以他们对于伙伴这一概念没有很强的抵触。如果是贵族,化敌为友就不那么容易了。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我的最高杰作——V型!感谢神后的垂青,我收集到的一只暗音盲怪保存了完好的发声器官,基于这个起点,我为它设计了一整套战斗体系,从结果来看,它完美符合了我的一切构想,赞美女神!”维兰瑟在一个蹲坐在一旁,从刚才就一动不动的有翼怪物身前轻快地踱步。   那不是神后的垂青,而是祂的诅咒吧?对我们而言……几乎所有男性都冒出了这个亵渎的念头。   “究竟是谁这么幸运,能成为第一个认识它的同学呢?”   他们魔鬼般的新教官将她没有包裹在绷带中那只红眼投向每一位学员,被注视者纷纷低下头,躲避这个可怕的目光。   有谁举手了?!   感觉到了身边某位胆大妄为者的动作,所有男性在庆幸之余,对目标致以幸灾乐祸的目光。   是他!那个被教官带来的插班生?!看起来像弱者一样的漂亮面首?!   “你想要挑战它吗?希泽尔。”笑意凝固在了她脸上,只让人感觉到透骨的寒意。   任谁都能看出女主人的不满,然而这位面首却丝毫没有知错的迹象,颤抖的声线表达了对主人愤怒的畏惧,但他仍然坚定地回答:“……是。”   女魔鬼的最强爪牙VS激怒主人的愚蠢面首   在所有学员期待的目光中,激动人心的较量开始了。那只一动不动的V型缝合怪张开包裹身体的蝠翼,振翅飞向空中,当它鸣叫的时候,那张勉强像是精灵头部的脸撕裂开,嘴角一直裂到耳后,充满孔洞的长舌奋力扭曲,就像是坠入油锅的毒蛇,随着它污秽姿态的完全展开,一股令人头疼欲裂的低频音波向希泽尔笼罩而来。   “哇……”希泽尔身后站着看戏的学员捂着喉咙,他内脏被音波搅动着,忍不住把胃部的食物呕吐出来。   而首当其冲的希泽尔也只能勉力用剑支撑着身体,看样子十分不好受。   那怪物见攻击奏效,怪叫一声,张开前肢的手掌,那里像是重瓣花朵一样长着两层爪子,尖利得像獠牙,眼看就要扑过来。   有胆大的偷眼瞥了维兰瑟,她仍然不为所动,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千钧一发之际,希泽尔狼狈地翻滚躲闪,避过了这一击,但是他之前所在的地面却被抓得不成样子。坚硬的花岗岩尚且无法抵御怪物的利爪,如果这一击命中,想必就不用麻烦管理人员为新的插班生办理登记了。   但他也不是次次拥有这样的好运,在接下来两分钟内,怪物一次快过一次的攻击很快让希泽尔身上多了无数伤口。不愧是女魔鬼最强的造物,它不仅实力强大,还十分狡猾,经常在攻击中穿插音波攻击,让希泽尔时不时处于晕眩的状态。更无耻的是它还会飞,这就让近战攻击十分无奈了,只有在它想要攻击的时候,才有命中它的可能。   这是不可能赢的,赶紧向她道歉,或许她看在你脸蛋的份上能饶你一命。   所有学员都这么想着。 第二十二章   然而希泽尔却再一次蹒跚地站起来,他把双剑交叉,挡在脸的前面,开始向怪物飞快地冲去。   用金属尽可能吸收音波转化为震颤吗?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维兰瑟制造的缝合怪有一定智能,它清楚现在不是很好的机会,于是并没有发起俯冲,希泽尔用剑抵挡也只是略微降低损伤,音波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总会受到影响,怪物一定会等到他精神恍惚再攻击,否则就一直飞在空中,绝不冒险。   “他想做什么?”   “跳起来攻击吗?那个位置不可能跳的到!”   “他昏头了吧?冲刺太过了!”   不对。   维兰瑟眯了眯眼睛。   只见希泽尔从怪物正下方穿过,三步蹬在墙上高高跃起,在他力竭快要坠落的时候,将右手的剑用力插在墙上,再借力狠狠一跃。   剩下的不用看了,维兰瑟已经知道了结果。   自然界中,只有蜂鸟那样灵巧纤细的构造才能在空中悬停转向,她在设计V型时候并未赋予它这个功能。和绝大多数大型飞行生物一样,V型只能向前飞,作一个U字型转弯,才能调转方向。   但这显然是来不及的。   希泽尔飞奔到V型身后,凭借极快地几段跳跃飞到空中,从背后将V型斩杀。   随着沉重的闷响,V型与希泽尔一同坠落到地上,怪物的头被劈成了两半,一截满是发声孔洞的长舌弹跳着;而细长的精灵男性再也忍受不了剧烈的疼痛,捂着头蜷缩起来,他的眼睛、耳朵、鼻孔纷纷流出血液。   刚才被音波擦了一记就忍不住呕吐的学员目瞪口呆:“为什么他要这么拼命?这只是练习不是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维兰瑟难得与他们看法一致。   他之前一直挨打应该是在分析V型的弱点,能在这么短时间看破V型的缺点,制定出战斗方案并付诸实施,展现了极为优秀的战斗直觉和临场反应能力。如果一切的起因不是出于他自作主张,维兰瑟甚至想要给他奖赏。   无论如何,今天是令灰焰组的男性们难以忘怀的一天,罕见的法师教官、她制造出多种多样的缝合怪,以及那个有着不合实际的纤丽外表,打起来不要命的插班生都让他们有了深刻的印象。   “喂,去不去放松一下?”下课后,雷纳笑着对斯库利说。   “今天就算了。”斯库利为巨剑涂抹上养护油,温柔地放进剑鞘。他知道友人说的是什么,在这个城市见不得光的地方,有一些隐藏的娼馆,在里面服务的都是败落后被除名的前贵族女性,收费算不上特别贵,即使平民,攒一段时间也可以进去快活一次。毕竟她们从来都是带着手铐脚镣,一天无论来多少客人,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斯库利知道,战士学院的学生有几个闲钱的,不少都是那些销金窟的常客,倒不仅仅是解决生理需求,更多的则是要发泄压力。黑暗精灵必须要靠野心和憎恨才能支撑自己不断前行,对于支配他们,随意生死予夺的贵族,他们服从着,也仇恨着,有时候也要让过于强烈的情绪得到宣泄,才能继续麻痹自己,顺从于女暴君们的统治。   败落的前贵族,不也曾经是贵族吗?   “怎么了?今天你的公会不是没有为你安排工作?”雷纳还不死心。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再打磨一下武技,否则下次还和今天一样。”斯库利看了友人一眼,“我和你不同,如果无法适应任务的强度,我就不能在这个城市活下去。”   “好吧。不过我们都是相同的,只要在安杜斯,平民始终是平民。”雷纳知道友人家中的情况,他无可奈何地摊手,“不管怎样,祝你好运,我阴沉的挚友。”   “都是相同的吗?”斯库利喃喃自语。   在安杜斯,所有出产食物的菌菇农场都属于执政家族,平民只有证明自己能够为这座城市服务,以劳力换来金钱,才能购买价格高昂的食物,否则必然饿死。也正因为如此,平民间的家族成员关系比贵族家庭更加紧密,他们由血缘结合在一起以便互相照应,避免在生病失去劳动力时面临食物和饮用水的短缺。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被某个小贵族以鸡毛蒜皮的理由献祭给蛛后了,好在他母亲有不错的剑技,隔三差五可以为路过的行商提供保镖服务赚取金钱。在积累了足够多的旧伤后,他母亲不免动作有些迟钝,佣金也大打折扣,于是斯库利就在学习之余,在佣兵工会注册,打打零工。   据他所知,同学中有许多都在课余做一些“兼职”,满足日常开销、修补损耗的武器护甲、购置伤药……这些都要花钱。武技好的可以当保镖、佣兵;容貌英俊的可以为某些女贵族服务,算得上来钱快的行当,当然,这份工作也绝不轻松,常常买(和谐)春的女性通常都有性虐倾向,斯库利就见过好几次有同学带伤上课,严重的连站都站不稳。   雷纳的情况比他好,这位友人出身商人世家。在安杜斯,没有背景的商贩往往是上流社会敲诈勒索的对象,雷纳的家族是某个排名中上的名流附庸,他们只需要满足宗主家的胃口,剩下的利润远远比他们独自打拼的同行丰厚。   尽管雷纳在闲暇时常常替斯库利买单,但今天的遭遇让斯库利无法静下心来放松,特别是那位插班生炽热的求胜心,不顾性命一次又一次地进攻,最终让他成为今天唯一击败女魔鬼造物的强者,这让斯库利更加不甘。   “不过是区区一个面首,我不能也没有资格比他更懈怠!”斯库利背起剑,向训练场走去。   在灰焰组,这样想的不止斯库利一个。   而无意中激起好几个同学竞争心的希泽尔此时正在被他们所说的“女魔鬼”秋后算账。   “你是有强迫症吗?一定要把我的造物全部挑战一遍?”维兰瑟冷笑。   事实上,I型到IV型的前四个作品第一个练习对象就是希泽尔,秘密训练的他被允许使用魔法,加上这段时间的苦练让他法术等级提高了一环,达到使用三环法术的层次,这样的希泽尔能比较轻松地战胜这些玩具。   三环法术听起来不高,但是现在可不是远古传说年代,在一切比如魔剑士、圣骑士、神殿刺客等拥有施法能力的战士中,最顶级的强者也不过能使用五环法术,并且这样的传说级英雄在整个大陆也就一两位。   这也是因为战士的特殊要求,毕竟在兵刃交锋中,要求他们必须快速施法,如果要像法师一样慢悠悠念咒摆姿势,那就不叫“魔剑士”了,而是“拿剑的魔法师”。在这种严苛的要求下,拥有三环法术能力并且可以做到迅捷施法的战士,无论在哪里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维兰瑟没想到,他在看到V型时会那么想要挑战,即便在只能使用剑术的情况。   “不、不是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正式练习只在私下训练?你去学校的意义是揣摩别的男性的战斗方式,成绩及格就好,毕竟你真正的战斗方式是魔法与物理的结合,难道我太高估你的理解能力了?”   “不是!”希泽尔突然大声地说,随即又变成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不是的……不是……”   “嗯?”   “它不是……您最高的杰作……是我……只能是我!”希泽尔的瞳孔呈现出偏执的紧缩,让维兰瑟想起某个故事中执着于魔镜的王后。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我的最高杰作——V型!】   那的确是她说过的话。   哼……罗丝真的把黑暗精灵雕琢成了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智能都无可挑剔,如果没有这些奇怪的思维方式和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就更好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不至于愚蠢到在这种状态刺激希泽尔,于是调整了语气,让自己尽量变得温和:“你当然不是我制造的杰作,因为你本身就具有杰出的才能,这一切都是你用努力和勤奋换取的结果。”   “不!”他睁大眼睛,涣散的目光聚焦到她脸上,露出恍惚的微笑,“请……请按照您喜欢的方式塑造我,现在的我还很弱小,有时候会觉得自我厌恶……但一旦想起灌注我灵魂和思想的是您,我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请一定……让我成为属于您的东西……即使是我的全部……”   紫罗兰的双眼燃烧着圣徒式的炙热,仿佛神的羔羊,又像是手持炎之剑的复仇天使。纯粹就是他的武器,收拢双翼聆听教诲的谦卑神仆,和遵从主的旨意、降下天火毁灭索多玛的冷酷裁决者原本就一体,不相矛盾。   他根本不像是黑暗精灵,没有哪一个黑暗精灵的个体,会对旁人有这样至精至诚的信赖和奉献。   一瞬间,维兰瑟有些心悸。就像对着空无一物的山谷呐喊,只会原封不动地收到反馈来的声音,然而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坦荡,有时候反而会让人畏惧。 第二十三章   “我先走了。”   吃完属于自己那份的菌菇孢子面包,斯库利无心吐槽黑心商人在面包中掺杂的锯末面又多了不少,他背起武器就往门外走去,虽然现在距离上课的时间还很充裕。   “又是实战对抗?”   他高大健壮的母亲在一旁用药膏擦拭着受损的关节,一边随口问。   “每三天才会轮到一个下午,谈不上使用‘又’这个词吧?”斯库利皱眉反驳,“况且我认为学院这个安排其实非常不合理,原本实战就是最关键的课程,三天才有一次……哼,这一定是议会的祭司大人们轻率的决定,她们根本不明白战士真正需……”   “可是以前你却不这么认为。那位新来的法师教官看来得到了你相当的认可。”   母亲的话让斯库利一时语塞,距新教官上任已经有半个多月时间,他在短短六节课期间已经感觉到自己突飞猛进的进步。   “而且你最近聊天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那位‘绷带女魔鬼’,课程结束后还会自己偷偷去练习,家里的养护油的消耗也增加了许多……”   “啧……我要迟到了,下次再说。”斯库利心虚地打断了母亲的话,狠狠关上门,把令他尴尬的气氛锁在身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有那么明显吗?   他母亲绝对不是一个神经纤细的女性,如果她都察觉了……   斯库利甩了甩头,把荒诞的念头从脑海中清理出去。   今天是难得的实战对抗,不知道维兰瑟老师……女魔鬼又准备了什么新的花样?   虽然斯库利已经提前很多时间出门,但到达学校的还有比他更早的。   雷纳远远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   “我的朋友,反正时间还早,我们来热热身怎样?”雷纳耍帅地把手中的精灵细刺剑抖了个剑花,“这几天我都在特训,如果今天女魔鬼把她的风车小宝贝放出来,我也有信心正面拼上几回合。”   风车小宝贝?那个长的像六臂蛇魔的剑刃风暴吗?斯库利觉得它一点都配不上“宝贝”这个名词。   不过斯库利也想知道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变强,在与形形色色的怪物练习战后,他感觉自己对武技的理解深刻了许多,正好朋友邀约,他就欣然从命了。   第一次互相试探,斯库利就发现好友同样没有虚度时光,雷纳的细刺剑弹性很强,点在他阔剑剑脊上立刻夸张地弯曲起来,好友利用这个反弹力量,迅速地闪身到他侧面,此时细剑还因为刚刚的大力弯折大幅度地变形晃动,就像是嘶嘶吐信的毒蛇,剑尖的轨迹无从预测。   斯库利索性向侧后撇步,避开了这诡谲的一击。   “啧……反应变快了?以前的你只有进攻,才不会注意到这些小问题。”雷纳咂咂嘴,看样子对自己的绝妙招式落空有些在意。   “彼此彼此,换在以前,你刚刚剑已经飞了。什么时候学会进攻我不受力的点了?”   “不学会不行啊……毕竟我没有六支手臂。”雷纳把武器随手放在旁边,倚着墙壁坐下来。   “你变强了。”斯库利跟着他坐下。   “你也是。”   “雷纳……”斯库利撑着脸,目光飘向远方,“以前我不太确定,不过现在看来……或许我们真的可以……”   “在毕业仪式上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然后作为侍从被选入执政家族吗?”雷纳笑嘻嘻开玩笑,“挚友啊,看样子我们之间永远无法避免生死一战了,命运是如此残酷,对于服务于敌对家族的武士来说,剑刃相向即为我们受诅咒的永恒宿命!”   “你在说什么?”斯库利按着脑仁,这里有点疼。   “我一直以来目标都是暗刃!倒是你以前不是说过,血魇的祭司个个都十分性感美丽,为她们服务勉强能够接受……”   “闭嘴!”恼羞成怒的斯库利打断了好友的调侃,然后他低下头,小声说,“我……也想去暗刃。”   “反正我们填写好申请就行,至于暗刃收不收我们,只有听天由命了……不过今年我们的竞争者恐怕很多。”雷纳扫了一眼训练场,灰焰组的人绝大多数都提前到来,一个个正在用简单的基础动作热身,以前的他们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勤奋。   走廊另一头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所有学员都停下了动作,他们知道,一定是女教官和她的面首来了。   “真好啊……要是我也有张那样漂亮的脸,就可以得到位高权重又聪明绝顶的女贵族一对一指导了……”雷纳小声感叹。   “又来了……”斯库利吐槽。这位好友拥有黑暗精灵中少见的自来熟和厚脸皮,自从被III型撵得抱头鼠窜,他转而和插班生套近乎,希望得知它的弱点,毕竟插班生赢了最强的V型,想来应该对别的类型也有独到见解。   不过那个看来脆弱腼腆的面首意外好说话……或者说没心机?雷纳不仅得知了一手资料,还打听出I到IV型他都已经战胜过了,而且这小子的武技还是被那位女魔鬼调(和谐)教出来的。   “哎呀呀……我也好想叫她‘公主殿下’,而不是什么该死的‘教官’‘老师’。这种千篇一律的称呼,在格斗武塔喊一句,至少有二十个满脸横肉的肌肉男回头!果然还是维兰瑟老师这样的聪慧女性最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她献上我的剑与灵魂!”   “你那种三脚猫剑术和腐烂的灵魂没人愿意要……闭嘴,她们马上到了。”斯库利终止了好友的呓语,不过他心中颇不以为然,维兰瑟老师那样的女性他目前也只见过一位,别的女贵族自然是把男性当做行走的垃圾,战士学员的男性教官也多半抱着雄狮的心态——绝对不会把学生培养得太好,毕竟超越老师后用暗杀取而代之的学生也有过先例。   只有维兰瑟老师,虽然有些恶质和轻微的虐待倾向,但她看向每一位学员的目光都充满期待,只要和那双闪烁着才智光辉的赤红眸子四目相接,斯库利就觉得自己藏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维兰瑟用小拖车推着一个贴着符咒的人俑,从灰焰组所有急于展示自己武勇的学生身前走过,转身站定:“还有两天就是建城节了,你们将有五天假期,这是放假前最后一课,为了巩固大家的学习效果,同时接受新的知识点,今天我为你们准备了有趣的东西。”   她随即撕下人俑头上的封印,在短短数个呼吸间,人俑白色的外壳就结了一层冰霜,光滑的表面逐渐龟裂。丝丝缕缕的白烟从缝隙中散逸,在上方凝成一个模糊半透明的人形,它皮肤苍白,覆盖着一层冰霜,破烂长袍遮掩下的躯体满是乌青的冻伤。   “霜落幽魂,由死于冰原雪域的智慧生物转化而成,我用召唤术将它引来,但这种怨恨极大的不死生物暂时没有控制的方法,它喜欢你们身上的温暖和生命气息,你们要注意别被它得手了。”维兰瑟笑着退开,“假日前的最后一课,‘如何与施法者对战’!”   本来,男性学员们都非常渴望向他们仰慕的女教官展示自己的实力,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维兰瑟不愧女魔头之名,在假日即将到来之前,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份难忘的礼物。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雷纳用热毛巾温暖之前被寒意射线冻伤的手臂,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   斯库利此时难得没有吐槽,甚至反而和好友有相同的看法。   这只霜落幽魂不但有射程长达30米的寒意射线,近战攻击全部附带寒霜之触,此外,体表还有冷火环绕——一种以极寒的温度静静燃烧的蓝色冰冷火焰。即便是有少数几个艺高胆大的幸运儿以武器命中它,作为虚体幽灵生物,它也只会受到普通生物一半的伤害。   好在女魔鬼会判断挑战者是否即将落败,如果幽魂的下一击将对学员造成决定性的伤害,她会弹出一朵燃烧的火星,逼退霜落幽魂。   至于那朵看似小小的火星的威能……斯库利确认过曾附着它的石质地板,它表面在冷却后有了一层琉璃镀层。   维兰瑟扫视了全场,发现已经没有学生企图挑战了,希泽尔也被再三勒令待在她身旁,禁止影响教学。   “你们的能力就仅限于此吗?”维兰瑟挂着嘲讽的笑容。   黑暗精灵是野心和自尊都很强的种族,当下立刻有好几位学员用愤怒的目光看向她。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承认……我做不到。”静默的人群中,斯库利垂下头,用沙哑的声音说。   哒、哒,穿着短靴的纤足他面前停留,正当斯库利以为即将遭受惩罚的时候,肩膀突然感觉到被拍了拍。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 第24章   不是讽刺!   斯库利愕然抬头, 看到了女教官认真的脸。   “我估算过你们的实力,特意准备的是你们无法战胜的对手。”   惊讶、不忿、怨恨……出身平民的学员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脸宛如明镜,忠实地反应了内心。   “想知道为什么?”维兰瑟抱起双臂,“你们有谁能够站在原地不动, 硬接同水平的对手一剑,还能保证自己稳操胜券的?如果有,请站出来。”   很快, 在场的男性开始窃窃私语, 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除非二者实力相差太多,否则先手的一方有一百种方式杀掉敌人。   “看来是没有哪位先生有这个自信了?这个理论用在施法者身上也一样,你们在遥远的距离同时发现对方, 那么施法者就等于拥有了先攻权,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你们拉近距离之前构建好一个法术,在二者拥有相同水平的情况下,你们是输的一方。”   “那我们永远都无法战胜法术使用者吗?!”有学员忍不住愤恨地低吼。   “也不尽然。如果你们的对手是施法者,请务必采用偷袭的手段,确保自己占有先机,和你们同一水平的法术职业缺乏应对突发情况的手段。如果没有很好的机会,我建议你们最好静待时机。”维兰瑟摊手,转身继续说道, “好了, 今天的课程目的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到这一点——永远不要和施法者‘公平对决’, 它看似没问题,其实对战士有着致命的陷阱……建城节将近,你们也应该了解,我们一族将会有怎样的‘光荣传统’。需要怎么做,我不想多说,希望假日结束后,你们能一个不少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光荣传统”的时候咬字使用了重音,让她这句话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所有人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那个古老而残酷的习俗。   建城节到来之日,大贵族会向蛛后献上精心准备的稀有祭品,但数量更多的小贵族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在邻近的几天,小家族的祭司们会满城巡游,随意破门而入,以许多微不足道的罪名逮捕平民,譬如“家中没有供奉蛛后的神龛”、“神龛上纹饰有误”、“祭扫马虎”等等,然后将不幸的受害者剜心祭祀。建城节当天,全城将迎来盛大的狂欢,不仅因为女神的节日,更是许多没有任何成员罹难的幸运家庭对蛛后降下仁慈的感激。   斯库利握紧了双拳,他父亲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死去的,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永远记得,当他目睹父亲僵硬的尸体摆在街区附近的祭坛上时,母亲只是在一旁冷淡地说:“没用的男性,死了也好。”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母亲这样说的理由,如果当时他们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悲伤,那么在场的祭司不会介意制造第二、第三个受害者。   “如果……如果她已经看到了我,我却不得不和她一战呢?我又该怎样应付那样的情况?!”斯库利低声咆哮。   “扛住第一下,注意避开要害,尽量接近对方,接下来就考验你意志了,忍住疼痛或者法术带来的精神负面效果,发挥出你最好的武技,这一剑是决定性的一剑,只要命中,创伤将能有效降低施法者的集中力;如果失败,之后的攻击再难有机会。”维兰瑟说完,结束了今天的课程,转身向外走去。   她知道需要留时间给他们消化,因为几乎所有的武技教官在讲授对战施法者时,都是着重介绍如何躲避远程法术,这不能说是错的,但在同级的战斗中很难奏效,只会徒然消耗战士的体力,让节奏越来越有利于施法者。   “即使是在建城节……也可以使用这个方法吗?”刚刚问问题的学生再度提出一个胆大妄为的问题,让维兰瑟停住了脚步。   “斯库利!”雷纳着急想要阻止他,好友这个问题,几乎是赤裸裸地表达对祭司的敌意了,毕竟建城节四处狩猎祭品的只有她们。   “我族的悠久传统不容违逆。”她淡淡地回答,只留下一群呆住的学生。   “斯库利!斯库利!听到了吗?‘我族的悠久传统不容违逆’!”   雷纳抓着好友肩膀摇晃,小声激动地说,“啊啊啊……我鸡皮疙瘩都起了!蛛后在上,她真是美好又迷人!”   斯库利久久不能回神,维兰瑟绝妙的回答让他兴奋得战栗不已。   黑暗精灵的“悠久传统”,表面上指的是建城节祭司献祭,然而学员都不是白痴,维兰瑟专门挑这个时间指导对战施法者,针对的对象只能是祭司!   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黑暗精灵的至高定律——别被发现!   只要杀了祭司,并且不被发现,那么就不会被定罪!   ……   欢呼声如潮水起落,被惊扰的洞穴蝙蝠在穹顶拍打着尸衣般的翅膀,建城节——诡秘而血腥的祭典、永恒黑暗地底最邪恶的祝圣,它包裹着杀戮翩然而至,降临到每个蛛后钟爱的城市上空。   维兰瑟推开了封闭三天的密室,命令仆役从中抬出一具黑曜石棺材,她自高塔的落地窗边走过,眺望远处拥挤的人潮。   “公开祭祀?”   暗刃所在的高地是执政家族居住区,和那些与平民混居的低等贵族不同,她们的祭坛都隐藏在家族最深,最秘密的地方,受到重重保护和封锁,敌对家族和竞争者无从得知她们曾献上了什么样的牺牲者,又得到了女神怎样的恩宠。   而维兰瑟看到的热闹街区,是血魇驻地所在的方向。然而不仅是她,所有的执政贵族都发现了这里的异状,无数平民跟随着人群向血魇汇聚,准备亲眼目睹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我们对祂顶礼膜拜,因祂慈爱温柔如永夜;我们也为祂惶恐不安,因祂不为人所知所解。凡躯止瞬息,真魂如萤火,唯有神后之荣光万古长存!”   在墨玉雕琢的阶梯上,艾伦妮塔全身不着寸缕,赤色双目燃烧着虔诚的火焰,红色尖晶石与黄金镶嵌打造的流苏缠绕在曼妙的躯体上,她一边颂唱着祝圣的歌谣,手捧一柄蜘蛛形祭刃,双手交叠在胸前,正一步步向祭坛走去。   艾伦妮塔,我最优秀的女儿,你的姿态简直完美无可挑剔!   所有血魇女祭司都庄严地跪在祭坛下,用亘古苍凉的语调应和着台上的少女,作为艾伦妮塔的母亲,苏乌感觉女儿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她的心脏敲响鼓点,让她浑身战栗。   她能感受到冥冥中那位混沌的恶魔女神投来的嘉许,这是对所有虔诚的血魇女祭司们的赞赏,其中以她尤甚。她早就被蜘蛛教院严苛的教育雕琢成了蛛后理想的奴仆,能忠实反应神祗的喜怒。   现在,因为女神被取悦,她全身被一种极其强烈的快感笼罩,并且一浪高过一浪,比任何性(和谐)交都让她舒爽。   “祭品在哪里?!”“快点献上祭品!”“我们要看到血!打开的胸腔!还有刚扯出来跳动的心脏!”   围观的人群躁动着,劫后重生的喜悦,还有被祭司诡谲歌谣感染的癫狂,让他们一声声高呼着,代替那位冥冥中的伟大意志催促祂应得的血腥飨宴。   艾伦妮塔张开双臂,感受着如潮的欢呼撼动她的脉搏,下面的每一名生物都被一种莫名的嗜血兴奋染红了双目。他们着魔般看着她,只看着她,仿佛有一双来自深渊的邪恶眼睛通过无数凡躯的瞳孔在凝视,无声和她对话,她在过去无数岁月中从未感觉离伟大的女神如此接近。   “我,艾伦妮塔·血魇,在此把这个卑微的灵魂和身躯奉献给您,黑暗精灵的庇佑者、魔渊地狱之女皇、全知全能的蜘蛛神后!愿此世的灾祸与纷争,都将成为您混沌祭坛的贡物!”   她高举祭刃,引领着人群的朝拜,然后倒转手上蜘蛛形状的凶器,将它锋利的八支脚爪插入自己左胸,这个亵渎器物沾上鲜血仿佛变成了活物,它紧紧收拢了黑色的节肢,仿佛蜘蛛环抱自己的猎物。   强烈的痛苦让艾伦妮塔跪倒在祭坛上,豆大的汗珠凝聚在她额头,她深知自己必须一鼓作气,否则将无力完成祭祀。   苍白而明艳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我……我才是神后最……忠实的仆人……我会成为祂……神域的祈并、祈并者……在祂的国度重获新生……拥有永恒不老的生命……与神同在!”   信念给了她力量,艾伦妮塔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把在她胸腔蚕食的黑色毒虫拉出来,喷溅出的血液足足浸染了她身前三米的墨玉祭台,她成功了!   当她倒下时,右手仍死死握住那柄蜘蛛祭刃,一颗心脏犹自在它八条节肢间蓬勃跳动。 第25章   艾伦妮塔, 我最出色的女儿!你做到了!苏乌在一阵快要令她晕厥的快感中跪趴下来,这是神后被大大取悦的征兆。肢体痉挛抽搐,喜悦占领了她的全部思维,因为她知道,血魇即将取代暗刃, 成为第一执政家族!   祭司……献祭了自己?!   在场的观礼者们在一片可怕的静默中呆滞了数秒, 然后剧烈地爆发了!他们品味着血腥的气味,并因为牺牲者是出身名门世家的高贵祭司而赞叹不已。   成千上万人的狂呼仿佛冲破安杜斯的穹顶,场面几近失控, 整个高地石林的贵族区域都在狂欢中震颤。   就在所有精灵都陷入愉悦沸腾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渐渐增强, 从地底、岩缝、天顶……大大小小的蜘蛛出现在它们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它们层层叠叠, 形成了厚厚的绒毯,又逐渐漫过了所有人脚背,而目睹这一切的无论贵族平民都不敢挪动一寸,生怕惊扰了女神的圣虫。   这些蜘蛛的目标只有一个——血魇的露天祭坛!   这群可憎的毒虫汇聚在艾伦妮塔的尸体上,啃食着她, 离得近的观众甚至能听到骨骼被嚼食的细微声音。当高高隆起的蛛团又平复下来, 整个祭坛连一滴血都没剩下。   女神完完整整地接受了她!   还没等围观者发出惊叹,蜘蛛们再一次动了, 它们聚拢在一起, 互相攀爬, 首尾衔接, 越堆越高,最终变成一座由蜘蛛组成,高达十米的上半身为精灵少女,下半身为蜘蛛的恐怖魔像。   那是神后!祂的意志借蜘蛛为化身,降临于安杜斯,降临于血魇!!!   ……   输了!   在暗刃家族的最深处的秘密祭坛,伊莫瑞听到了无处不在宛如沸腾的欢呼,她搭在鞭柄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好在理智让她明白蛛后喜欢健康完好的祭品,才没把火气发泄在身边的盛装女性身上。   “嗤……”另一位祭司装束的贵族女性忍不住笑了出来,蜘蛛教院这几天放假,正在学院深造的二公主沃娜也难得出现。对于这个几近蔑视她权威的举动,伊莫瑞并没有什么表示,或者更干脆地说——她懒得理这个妹妹。   如果普通的祭司是把阴毒的祭刃,那沃娜则属于链锤,粗俗野蛮,行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伊莫瑞有时候甚至会疑惑,为什么女神会赐下神术给这种蛮子。   一旁,今天的“主菜”——前裂念家族主母被捆绑拘束,她正闭目养神,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突然,礼堂的门被从外面打开,维兰瑟·暗刃带着几位扛棺材的侍从,泰然自若地步入厅内。   身为祭司,伊莫瑞敏锐地察觉到黑曜石棺中的死亡气息,正无处发泄的她决定抓住机会,送这个可恨的默夜死剩种去见她在地狱的家人。   “竟敢用这种肮脏的东西亵渎蛛后神圣的祭坛?主母!我认为她应该用自己的血赎罪!”   高台上的碧绮丝不发一言。   正当伊莫瑞以为自己建议被默许的时候,维兰瑟笑了:“亲爱的姐姐,这名女性只不过是裂念某人推出来的傀儡,用这种东西祭祀,神后是不会承认的。现在你也听到了,血魇的那群女妖做了什么好事,如果再按你的原计划,我们将一败涂地。   我带来了新的方案,相信它即使比不上一位自愿奉献的狂信徒,也差不了多少,明白这一点就退下吧,谁让我们暗刃家族的祭司,历来有着不会取悦女神的传统……我指的是相较于其他成员。”   她类比的是碧绮丝比她的六个祭司姐妹都更加被女神宠爱这个事实,并成功激起了伊莫瑞的怒火。   “很好……看来我有必要在主持祭祀前,先对你的狂妄言行做出回应!”   “停止。”碧绮丝手指着下方,“让你妹妹试试。”   “母亲!”   “那是女神的旨意。”   伊莫瑞这才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之前还冷静自若的裂念主母咬着牙盯着维兰瑟,眼中只有一片怨毒。   “对,就放那上面,摆正一点。”维兰瑟指挥着仆役把笨重的棺材放上祭坛。   “她在干什么?!把不死生物当做祭品?!女神——”伊莫瑞本来差点脱口而出“女神难道疯了?”,还好她反应快即时阻止了自己。她试着祈祷,与神后的侍女沟通,询问为何女神还未因为这亵渎的行为降下任何灾祸,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保持安静,亲爱的姐姐。”维兰瑟没空分心去看她,她紧张而期待的声音颤抖着,梦呓般的轻声诉说,与其像是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正如葡萄酒经过陈放,在时间雕琢后,口感会更加柔顺,香气会更加丰富……我们现在需要等待,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它将用以诞生一个完美的造物。”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为自己命运担忧,要是女神不承认她的做法,那无论如何她都将迎来灭顶之灾。但如果有谁在地表人类世界有丰富的经验,就会对现在的维兰瑟似曾相识,她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整个人忐忑不安,度日如年,简直就像是侯产室的父亲。   那绝对不会是一个因为自身安危忧心忡忡的表现!   在犹如凝滞的空气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都无比的漫长。这时,突然发生的异变打破了僵局!   “哐!”   在一声毫无征兆的巨响中,一根干枯粗壮的古木虬根撑破了黑曜石棺材的一侧——这种原本可以打磨为武器的坚硬矿石此时脆弱得就像蛋壳。一块被崩飞的碎片砸中了旁边仆役,把后者的脑袋变成一个烂番茄似的东西。   透过棺材的破洞,所有人都看到,里面还有更多酱红色的老树根蠕动着。   “啊……成功了!它生长得非常理想,简直就像是最疯狂的噩梦具现化的产物!”维兰瑟激动地站起来,仿佛刚在剧院欣赏了一场伟大表演的狂热观众。   “那丑陋恶心的玩意究竟是什么?!”伊莫瑞感觉祭坛散发的浓郁不死气息都要凝为实质了,她怒吼着质问。   “你在说什么?用‘丑陋恶心’来形容伟大的奇迹?我愚蠢的姐姐?”维兰瑟终于瞥了她一眼,那是一种沉浸在缪斯启迪中的艺术家被打断后,对庸人极度蔑视和憎恨的眼神,随即,她仿佛想起什么,换上谦逊有礼的表情,展颜一笑,“也好,深刻的艺术如果得不到观众共鸣,那无疑将是一种巨大的遗憾。”   “我们都知道,吸血鬼是不死生物的一种,但和其他仇视一切生命体的不死者不同,吸血鬼和智慧生物中极少量的快感谋杀者有相似的习性——食谱更倾向于自己生前的种族,精灵吸血鬼嗜好精灵的血,人类吸血鬼则更喜欢捕食人类,如非食物短缺,兽人、半身人、矮人可以在他们活动范围相安无事。   有时我会产生有一种疑问,为什么没有夺心魔的吸血鬼?如果夺心魔转化成的吸血鬼,那将是什么样呢?”维兰瑟摊开手,轻松抛出一个极端邪恶的反问。   “快,继续讲!”那是一个外姓的低阶祭司,但这个罪恶话题在所有残忍的黑暗精灵中引起了共鸣,此时没人会追究她的无礼。   “事实上,我们从未见过夺心魔的吸血鬼,我从一位夺心魔‘友人’处得知,这种罕见的不死生物曾经存在,但绝不是自然产生之物,而是一些疯狂巫妖奇思妙想的试验结果。   首先从吸血鬼的‘初拥’说起,如果一位血之贵族想要转化一名他的后裔,他将把自己心脏中一半的精血分离,让后裔饮下,当后者在棺材中沉睡3个日落后,这名后裔就真正成为了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但问题在于,夺心魔天生不能进食脑浆以外的东西,通过一位夺心魔的描述,我了解到它们的种族依靠提取智慧生物大脑中的思维力量获取养分。我无法把血液灌注进触须,虽然触须下长着像是七鳃鳗的口器,但一旦用管道强行喂食脑浆以外的东西,将引起它的剧烈呕吐,达不到消化吸收的效果。”   维兰瑟轻描淡写地叙述着,听者永远不知道她对那只可怜的夺心魔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尝试。   “然后我分析了它的呕吐物,里面包含食道粘液,却没有一丁点胃液,也就是说在异物通过食道时,就引起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这给了我相当大的启发,比如直接把血族精血灌注入胃部又将怎样?我探索了它的内部构造,找到了消化大脑的器官位置所在,然后从外部用一根管子,把普通血液输入其中。   我成功了,不合时宜的食物让它高烧和昏迷,但毫无疑问被它身体所吸收。然后,我开始了真正的试验,至于结果,还请各位一同评判。” 第26章   似乎为了回应她的介绍, 又有数根干枯的触腕伸展开,整个石棺顿时四分五裂,一个扭曲与亵渎的生物从碎片中坐起来。   它的皮肤已经不复夺心魔光滑带粘液的蓝紫色,皱缩干燥,像是淤伤的酱紫红;章鱼脑袋的整个头盖骨不见了, 萎缩的大脑拖曳下来, 几乎垂到后颈;而用以捕食的触腕虽然已经干枯,却远远比正常夺心魔更粗大有力。   这个非自然的污秽造物审视着周遭,脱水而深陷的眼睛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充斥着兽性的凶暴。   “感谢蛛后的保佑, 它在转化为吸血夺心魔的同时, 获得了非同一般的肉体力量和反应速度,万幸的是, 它也永久失去了心灵控制能力……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没有智能的野兽怎么驾驭灵能呢?   它将被本能所驱动, 不断地猎食, 用所有能看见的活物来满足它永恒的饥渴。值得一提的是, 在一切生物中,它最为憎恨活着的夺心魔——又或许是喜好?我指的是口味上。总之,在有它前同族的场合, 它无论如何都会优先选择它们, 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怎样区分的?嗅觉?灵魂波动?也许我应当把它列入我的下一个课题。”   伊莫瑞发觉身边的裂念主母有些不正常, 这个即使沦为祭品, 还一直面无惧色的家伙现在抖得很厉害, 就像遇到天敌的老鼠。   这时,几根触腕瞬间暴涨,向她的方向刺来。伊莫瑞敏捷地跳起来,落地后足尖点地又几次轻跳弯折了方向,拉开距离,准备使用神术防御。却发现那几根触腕根本不理睬自己,径直把裂念主母捆起来,拖到它本体所在的方向。   接下来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进食画面,那个怪物用它可憎的触腕钻进一切能钻的孔、戳入腹腔和颅腔吸食柔软的内脏,而七鳃鳗似的口器则用以嚼食肌肉和骨头,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看到同类被残杀就会畏惧,这是智慧生物的天性。即使是黑暗精灵,也有几个接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捂着嘴吐了出来。   几位祭司向他们投以冷漠的眼神,毫无疑问,他们在今后将被打上弱者的标签。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有好几位祭司,对付一个只有蛮力的不死生物不在话下。”维兰瑟轻松笑着安抚他们。   善神的仆人有净化不死生物的能力,邪神的追随者则能斥退亡灵,以及二者都能从神明那得到针对不死者的术法,比如,从命令它们的【墓地之冠】,到解离它们的【返死归尘】……神术中对付死灵的方式太多太多了。   不一会,吸血夺心魔已经啃完了尸体,就当它想要再度发动袭击时,由暗刃二公主沃娜带领下,祭坛边的几位祭司都发动了【月之矢】,银白色的月光弯刃飞舞着,带着克制亡灵的神力,极大削弱了它的力量,然后几道【阴影束缚】一同捆住了它。   “裂念的主母本身就是变形后的夺心魔繁殖的后裔,现在已经证实了夺心魔的血统对它有多大的吸引力。我拿掉了它用以思考的傲慢器官,现在的它成长为一个绝佳的容器,非常适合承载神后无上的威能和荣光。   想想看吧,夺心魔的心灵异能对亡者无效,而身为拒信者的它们无法掌握任何神术,这种生物又是如此渴求它们的血肉,如果我们将吸血夺心魔投放进夺心魔的城市,又将引起怎样有趣的化学反应呢?”   维兰瑟抚胸弯腰,向观礼台上的碧绮丝和所有女祭司们致意:“我的介绍到此为止,这就是我献上的祭品,未来一个敌对种族城市的覆灭,愿一切杀戮和死亡归于女神。”   “太精妙了!”   “啊!无与伦比的绝妙计划,我只要一想到它,全身都会激动地战栗!”   “毫无疑问,这必将取悦女神!”   在场的暗刃贵族们纷纷鼓掌,有的甚至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尖叫。她们热切地把目光投以礼堂最显眼处那座半蛛少女的塑像,然而女神没有任何指示。   “我有一个问题,”索恩发话了,“夺心魔的城市存在大量被灵能控制的奴隶,它们用不着直接对它使用心灵能力。我承认它力量很强,但是在成千上万的奴隶面前,也未必能达成目的,毕竟这些低等种族在控制下并不畏惧死亡。”   “首席法师阁下担心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们只需要增加它的数量就好。”维兰瑟微笑。   “夺心魔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和抓捕的。”   “所以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制造。”维兰瑟拍拍手,几位仆役立刻带上来一位精灵,正是在旅店邀约过她的阿莱克·裂念。   “加尔卢司阁下,”维兰瑟微笑着打招呼,“我知道您一直都向往成为一只完整的夺心魔,现在我掌握了方法,可以帮助您完成梦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等等!这是?!”   他盯着维兰瑟取出的一支试管,里面装着半管透明液体,一只乳白色的小蝌蚪浸泡在其中,偶尔摆动下尾巴。   “夺心魔的幼虫,你期待已久的东西。”维兰瑟松开瓶塞,一边用它沥干液体,一边回答,“之前你掠走的夺心魔告诉了我它们的繁殖方式,作为雌雄同体的生物,它们大脑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卵巢器官,里面有着上千枚卵,孵化出来就是这玩意。在它们蜕变成夺心魔前,都是这样一幅愚蠢的形态。”   她用两个指头从试管中夹起它,把这不断挣扎的小东西提到俘虏面前:“蜕变的过程很有意思,夺心魔将把它们放进智慧生物——比如精灵、人类什么的耳朵或鼻孔中,幼虫会迅速钻进脑部,吃掉脑组织,在摄取了充分的营养后,它们的身体膨胀,与脑干连接在一起,取代原本的大脑。”   加尔卢司不明白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但维兰瑟把那只可憎的幼虫移向他耳朵时,他本能地感觉到恐惧,开始挣扎,哭泣着求饶。   但对于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精灵来说是徒劳的,维兰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放了进去。加尔卢司在绝望中感觉到,与那令人恶心的粘滑蠕动一起入耳的,还有维兰瑟轻飘飘的声音。   “在它吃光大脑后,宿主迎来真正意义上死亡。当成长完全的幼虫控制全部神经,肉体的形态也会在24小时内完成变化,直到变成一个真正的夺心魔。现在愿望即将达成了,您不应该带着这样一张濒临崩溃的丑脸,显得高兴一些吧,加尔卢司阁下。”   随着幼虫探索新家,倒在地上的精灵已经无法控制僵硬的五官,泪水唾液濡湿了脸颊,身体断续地抽搐震颤。   子夜的钟声响了,建城节的献祭日即将过去,安杜斯永恒黑暗的穹顶被无数黑紫色的细线划过,那是从所有显贵家族祭坛中飞出的光线,它们连接的是血魇露天祭坛以及其他家族的蛛后雕像。此时此刻,城中所有的女神塑像都偏转了自己的方向,对准了血魇家族,像是在为建城节的胜利者致意——只有暗刃例外。   维兰瑟看着礼堂中的半蛛少女,这尊神后的化身眼部亮起了黑紫色光芒,这束光纤把地上颤抖的濒死精灵包裹起来,一动不动。   碧绮丝睁开眼睛,结束了同蛛后侍女的沟通。   “还没有结束,”她说,“女神需要尽快看到效果。”   “伟大的蛛后既然认同了我的做法,今后我们会全力制造这种武器的,要不了多久……希望这将是一系列死亡的开始。”   希望这将是一系列死亡的开始……祭司咀嚼并回味这句让她们激动不已的话。   “我宣布,维兰瑟·暗刃成为我的副手,50人以下的本族部队,以及所有地位在供奉以下的奴隶,可以随意调动,无需经过我的指令。”   暗刃的本族部队不超过500名,而且很大部分还是必须值守的家族祭坛、藏宝库等卫戍士兵,真正能调度的只有一半不到,能调动50名已经是很大的权力了;黑暗精灵称一切罗丝女神眷族以外的生物为“奴隶”,但有些奴隶种族的出色炼金术师、工匠、法师等,在证明了自己能对城市做出卓越贡献后,也会荣升供奉,实际地位比普通平民更高,即使谋杀一些无足轻重的精灵,只要不被发现,他们的拥有者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的‘夺心魔朋友’告诉了你很多不得了的事啊……”伊莫瑞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那只怪物被她看押期间,她也曾用过一些方式逼供,并未取得什么实质进展。   “大概是因为我有特殊的‘沟通技巧’。”维兰瑟舔舔嘴唇,她又想起那份惨白带蓝血的脑叶软滑腥臭的口感。   真难吃。 第27章   “什么叫做还没结束?!”苏乌失态地大声说。   这次建城节, 她们献上的艾伦妮塔绝对是最高级的祭品, 不可能有谁能超越她们,血魇本应在这次献礼结束后, 取代暗刃成为蛛后最宠爱的家族。但无论怎样焦急地等待, 主母费劲心思与蛛后侍女蜡融妖沟通, 得到的答案却是:这场较量还没有结束。   “一定是有另一个家族也献上了相当珍贵的祭品,一时让神后难以定夺。”主母赫尔加·血魇说, “我猜测最大的可能是暗刃,我们还是小看了碧绮丝。”   “怎么会?蜡融妖女士曾经透露,女神已经快要厌倦她献上的森妖精——那群低贱的部落民完全不能和她当初准备的太阳妖精血统王族相提并论……哼, 自从那次后,地表的软蛋们把那位王子失踪的地方划为禁区,禁止通行的区域包含了幽暗地域连接外界的通道, 除了混血杂种和部落民,已经不会有身份高贵的妖精接近,她不可能弄到别的东西。”   “再说吧……但是无论如何,女神的荣宠才是我们必须追逐的东西,如果我们不是第一家族,只能证明血魇做的还不够好。”赫尔加主母斩钉截铁地说。   “是!一切为了蜘蛛神后!”所有血魇祭司们高声回应。   ……   在安杜斯的某个平民街区,斯库利正换下沾血的衣服, 并用它擦干净地板的血迹,角落已经打包好两个麻袋, 里面还封入了部分沙子吸收渗出的血液。   等到他母亲回来, 再顺利将剩下的两个麻袋运出去扔掉, 这事情就会在黑暗精灵社会中当做没发生过。   时间倒回前一天,祭祀活动还没开始的时候,整个安杜斯城的民宅都关好了门窗,并用罩子掩盖住了家中用以照明的发光萤石,整个大街看不到一位平民。而一些小贵族的牧师们则带着奴仆,在城市中游荡,狩猎自己即将献上的祭品。   突然,斯库利家的大门被暴力破坏,一位穿着下等祭祀袍的女性与食人魔奴隶战士走了进来。   “只有两个?顺从地交出一份祭品,另一个可以活下去。”或许认为两个精灵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她甚至懒得寻找借口。   以前,她们也是这样带走父亲的吗?   但这次,他不会再这些蛛后的婊(和谐)子如愿以偿!   在母亲开口前,斯库利已经瞬间暴起,冲破身旁的窗户,向外面的小巷奔跑而去。   “跑?身手不错,就决定是他了。”女祭司露出残忍的微笑,现在的安杜斯已经不可能有普通的行人,空旷的街道正适合开展一次愉快地追逐,正如人类贵族喜爱狩猎,这位祭司也难得遇到这样绝佳的合法娱乐机会——特别是猎物还是一位优秀的同族。   她不慌不忙,为自己施加了神术【野性之力】,速度和力量都获得了绝佳的提升,然后追随着斯库利逃窜着的踪迹,迅速夺门而出。   “看好那个女性,如果有什么异动就杀了她!”临走时,祭司还不忘吩咐自己的随从。   女祭司不可能屈尊纡贵为奴隶加持神术光环,但这样一来,笨重的食人魔士兵是无法追上两位精灵的,索性还不如让它们原地待命。   她是这么想的,这也正符合斯库利的愿望。早在她进屋的一瞬间,斯库利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开始推测祭司的行为模式。   在有食人魔士兵的护卫下,他很难对祭司一击毙命,这些傻大个力量上并不输于他,而他自己又并非敏捷型战士,难以从混战中脱身;但如果与杂鱼缠斗,放一旁的祭司悠闲施法,那更加不可能取得胜利,这样只会招致更为严重的后果,因为他的反抗行为,让母亲一起接受惩戒——对于胆敢违抗女神仆人的叛逆,审判庭裁决必然是有罪,刑罚只能是死亡。   他一边奔跑着,双目不停扫视周围,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突然,他看到一侧的街角摆着一筐筐码好的垃圾。   由于祭典的到来,拥有奴隶的小贵族都禁止奴隶外出,防止自己的财产被捉走献祭给蛛后,自然大街上的垃圾暂时无人运走,只能堆放在巷道中等待节日结束。   但这些垃圾太多了,几乎把整个窄巷堵塞,并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恶臭。   当斯库利发现这堆庞大的垃圾时,却眼睛一亮。   “跑的到挺快……”追逐她的女祭司不一会就找到他刚刚经过的巷子,由于猎物跑的过于仓皇,堆叠了几层的垃圾被碰倒打翻,散了一地。   女祭司心中狩猎的愉悦早就被不耐烦冲散,她决定用食人魔仆人看守的那女性精灵献祭,至于这个……还是让他体会一下自己珍藏的每一种刑具带来痛苦的细微差别吧。   正当她即将通过那个污秽不堪的巷子时,一个人影从她绝对不会想看的垃圾堆中冲出来。   斯库利的战斗流派名为“战争之力”,是远古精灵运用于军队的战斗方式,在纤细的同族中非常罕见,但他拥有强壮的体格,具备足够的力量学习这个技巧,由于牺牲了精准度,他使用的巨剑有着非同一般的斩击力,即使加持了野性之力的祭司,也难以用肉身抵抗。   狭窄的小巷让目标措手可及,斯库利在女祭司错愕而恐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手起剑落,从左肩到右胯将目标整个斩为两段。   至死,女祭司都没有能力放出任何神术。   “我做到了……”他倚着墙角滑落到地上,高度的紧张让斯库利在神经放松下来后有些脱力。   【如果你们的对手是施法者,请务必采用偷袭的手段,确保自己占有先机,和你们同一水平的法术职业缺乏应对突发情况的手段。】   眼前浮现着女教官讲课时的样子,放空的大脑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所有黑暗精灵从小都被要求要崇敬女神,但斯库利现在却有些迷茫,他至今遭受过的苦难都是女神和祂仆人带来的结果,来自上位者的善意唯有那位奇异的女教官。   如果她是女神就好了……这样的话,自己可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仰她。   斯库利甩甩头,把荒谬的念头驱逐,背起巨剑,绕远从隐蔽的小路向家中走去。   小屋中,他的母亲早就料理掉食人魔士兵,这些奴隶种族怎么会知道,这位脸上带着伤疤的高大女精灵以前代号“红蝎”,是安杜斯实力排的上号的佣兵,如果不是旧伤时常发作,也不会这么早就隐退。   “母亲……为什么……”斯库利惊讶的不是红蝎的实力,而是她的做法。如果这次他没有将女祭司悄无声息地杀死,这边母亲已经斩杀了她的侍从,这无疑将造成严重的后果。   “看什么看,这些家伙太大了,只能切块分批拿出去扔掉。还有血记得擦,衣服也要找隐蔽的地方埋了。”红蝎呵斥道。   “你就这么杀了它们,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我失败了会怎样?”   “‘红蝎’的儿子怎么可能失手?”她理所当然地说,“而且这些日子你一直非常努力,除了武技上的打磨,对一个战士来说最重要的斗志你也并不缺乏!我不是教过你,打架的时候要看对手的眼神,怎么从眼睛判断敌人的强弱。而你现在的眼神只有求胜的意志,我从中读出结论,那绝不属于会输的一方!   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现在你回来了,证明你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只要你保持现在的状态,那么下一次、再下一次,还有更遥远的将来,你都会一直胜利下去,变得越来越强!   看到你的表现,我也可以安心隐退了……哼,很久没有活动筋骨,这点运动量竟然让我腰有些酸,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红蝎”伸了伸懒腰,向卧室走去,斯库利知道,她脊椎第十二节 至今还有一根魔兽断裂的刺残留,左臂骨头折断过3次,右腿肌腱有一处几乎完全被割断。当年,她无法保证能带着年幼的自己冲出重围,于是对父亲的死选择了坐视,但性格暴烈的“红蝎”一定也对此耿耿于怀,只是从来未曾对他表露。   “我现在快要成年了,战法和技巧或许还有待磨练,但实战成绩在战士学院还算不错,至少在同龄人中……”他挠了挠头,“总之,有些事情你不要想着一人解决,我现在也可以帮你分担——”   “砰。”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红蝎”把儿子的声音封闭在门外,泪水在脸上悄悄滑落。   真希望你也能看到啊……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他以后的成就一定会超越我,正如你当年所说。 第28章   这里无声、无光、无风, 在遥不可及的时间尽头,亦看不到任何希望。   时间因生命的存在而有意义, 在这里, 光阴好像被冻结,即便弹指也宛如永恒般漫长,一些不该存在的灵魂在此地被放逐,直到为世界所遗忘。   一道宽广无垠的石墙孤独地屹立在原野上,如同承载它的土地一样,沉闷、灰暗、毫无起伏。如果有谁在这个仿佛行将死去的世界还能保持仅有的理智,并斗胆凝视石墙的墙砖,就会发觉其上浮现的无数黯淡人脸, 一层又一层, 宛如朦胧的妖影在徘徊。   这里被称为“无信者之墙”, 在物质位面,无论善良还是邪恶的智慧生物, 只要听到它受诅咒的名字,都会厌恶地堵住耳朵。   凡俗生命, 哪怕低贱如地精, 邪恶如夺心魔, 愚笨如软泥怪, 死后灵魂都会归属于自己信仰的神。只有最堕落、最疯狂的少数例外,它们连表面上的伪信都不屑去做, 当它们罪恶的生命被神明的信徒所终结, 这里就是它们最后的归宿。   在这里, 它们灵魂会逐渐溶解,从永寂的时空中彻底消亡。   有一个影子醒来了,它睁开不存在的眼睛,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大地。   “此墙为汝罪孽之证,其罪当孤独永世!”   记忆中听过的声音只有这句庄严宣告。   被封于墙上之前的经历?   想不起来了……   有什么能够记起的东西吗?   开花碎裂矩阵贝壳过剩收音机消失畸形滑翔 恶心神经元……   破碎的概念仿佛乱码数据一样在意识中跳动着……   这些怪异的词语从哪里来?   这里是哪里?   我……又是谁……   石墙上的灵魂消融了许多,又会不断筑上新的,唯有它依然存在,每当它即将陷入永恒长眠,总是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低语、不断拉扯它,直到它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片死寂的世界被喊杀声打破了。   无尽荒野上,无数大型虫洞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飞舞的火星混合着炼狱硫磺气息烧灼着陈腐的沙土。   嗜血军团破开虚空降临于此界,它们有的背生鸦羽、面貌俊美,有的头生双角、蝠翼被烈焰环绕,有的獠牙丛生、不断拍打着长有倒钩的卷曲尾巴……   披着黯淡斗篷的狱卒们身影渐渐浮现,他们抽出惩戒的炎剑,张开烟灰色的羽翼,与异族们开始了宛如神话的壮丽血战。   不断有狱卒被不请自来的入侵者以各种怪异的角、尾巴、武器等砍杀,化为光芒凝聚的粉尘;但与之相等的则是十倍于此的域外军团士兵的死亡。   混乱中,一只由全身骨链的异形魔怪组成的突击小队冲破了防线,来到城墙下,它们举起满是铁锈的大剑,猛力刺入缝隙中,把带出的墙砖迅速用它们破烂的斗篷包裹起来。   那个沉浸在迷惘中的孤独灵魂就这样离开了一直关押它的地方。   好困……   ……   再次醒来的时候,它感受到了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什么东西轻柔地拂过。冰凉,但是很舒服,清晰的触感,让它有一种笼罩它的浓雾散开的感觉。   流动的空气,是风?   “这具身体怎样?仓促准备,不知道是否合你心意。”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直接传达到灵魂的波动,而是从物质的震荡作用于耳膜。节奏有序,充满韵律,它认为,这应当是一种美。   睁开名为“眼”的视觉器官,前所未有的清晰绚丽冲击着它的意识,习惯了一成不变的铅灰,现在世界浓墨重彩的色泽让它眩晕。   扶住它的是一名比它高大很多的人形生物,褐色长发,左额有着卷曲向上的单角,最让它难忘的是对方的双眼,那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翠绿,当这双翡翠瞳孔看着它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黯然失色。   它认为,这也应当是一种美。   这时,被托起的肢体给它带来被触碰的感觉,它试着用自己新生的手去感受对方。   脸、手臂、身体……为什么对方的触感远远比它硬朗?难道它的新身体是这个族群中的弱者吗?   “呵呵……一位淑女不应当对男性做出这样下流的举动。”那人轻笑着撩了撩长发,戒指上镶嵌的方形祖母绿与碧瞳交相辉映,然后他解下披风,为它裹上光(和谐)裸的躯体。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先从语言开始吧。”他拿出一个黑色晶石雕琢的小盒,让它有种与之灵魂交融的熟悉感,“这个叫魔魂壶,我用它存放了你的灵魂,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它属于我,你也同样如此。”   ……   无名之魂穿过长长的走廊,柔美的持瓶少女喷泉淙淙流淌,春日午后清澈晴朗的阳光在水花中折射出钻石的光彩,并把大理石廊柱最精雕细刻的部分投影其下,就像一只只触腕温柔抚摸它绚烂的卷曲金发、光洁的赤(和谐)裸白肤,还有染血的纤细双手。   “不喜欢吗?”   它的主人、在无数人类王公贵族中左右逢源的“苍碧领主”已经隐去了头上的长角,正手持一枚西洋棋,站在沙盘旁微笑着问它。   很少有人知道,“苍碧领主”真身其实是一条龙,这位炼狱魔鬼们在凡间的代理人完全看不出有一点龙的样子。   他常常游历于各国王城,带去最动人的音乐,最精致的美食,最华贵的礼服,以及最奢侈的排场。他机敏善辩,是所有权势者的挚友,贵妇小姐的梦中情人,无论是延年益寿的不老泉,还是巫女秘制的爱情魔药,只要付出代价,他都能弄到。   龙喜爱的宝石黄金,对他来说只是普通的装饰品,他可以为了得到一枚雷德恩切工的戒指,把当世闻名的“明光之湖”祖母绿削掉三分之二的重量,使它光辉更加璀璨,更与自己的瞳色相配。   代替了龙族收集癖的是人……他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人,特别是凡间的王爵领主。因此,为保持青春的女公爵痛饮处子鲜血,渴望胜利的将军向魔神献祭幼子,耐心耗尽的继承人祈求诅咒降临于双亲……   这些统治者会因为丑陋的欲(和谐)望日复一日变得更加堕落,直到被他捕获,永远无法逃离。   此地仅是他无数行宫之一,奢华绚丽的大厅以黄金和琥珀装饰,祭坛一样宽广的大床铺着天鹅绒与锦缎,形形色色的英武骑士、俊美王孙因被邀到这里欢聚而受宠若惊。   他们的唯一作用是按照“苍碧领主”的要求,教会无名之魂以享乐与欢愉,对于这样的绝世尤物,他们欣然从命。   但从它染红的整个手臂看来,他们似乎失败了。   “抱歉,看来我忘了询问你喜好的类型……”   “您不必向我道歉,只是我个人不太喜欢这种消遣,纯粹满足感官快感的交(和谐)媾毫无意义,而且过多的巴多胺造成的刺激会使我大脑迟钝……这个副作用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显著的体现,如果不是他们愚蠢到执意阻拦我离开,也就不会死了……总之,如果可能,我更希望今后探索别的领域。”少女的肌肤还残留着欢(和谐)爱的痕迹,但沉静漠然的表情和冷淡疏离的语调让她看起来并未给人带来色(和谐)情的观感,反而更像一尊古典艺术品。   “不要心急……这只是开始,你要先知道凡人的贪婪与丑恶,才会懂得怎样去收割他们的灵魂。不过你既然要求了,那么我们尽快开始下一个课程吧。”   ……   “我不曾记得允许过你踏足这里。”苍碧领主步步走来,以怜悯和惋惜地口吻说。   在他隐藏的密室,无名之魂这次使用了一具男性的身体,它正捧着装载它灵魂的晶石小盒,被自己主人抓了正着。   “原本我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告别,可是我尊敬的主人,您了解我的部分远远超过我对自己的认知,这让我总是感觉到威胁。如果您能对我更加坦诚相待,我们也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对此,我深表遗憾。好在我已经替您完成了足够多的工作,撒旦陛下也因此给予您极大的褒奖,您应该不至于认为,当初派人把我从无信者之墙上挖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我们两清了,恕我不能再为您服务。”无名之魂毫无畏惧,依旧侃侃而谈。   “我很惊讶,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天真的判断,竟然以为拿到魔魂壶后就能顺利离开?”苍碧领主冷笑着。   “当然不,所以我寻求了撒旦陛下的帮助。毕竟这么多年为您诱骗灵魂,也算是薄有虚名,总算炼狱对我产生了小小的兴趣。”   “我难道没告诉过你,‘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一炼狱准则?即使撒旦陛下,也无法违抗律法从我这要走你。”   “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您也的确是我的拥有者,我不能反抗持有我魔魂壶的主人。”无名之魂慢悠悠回答,随即浅浅一笑,“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它迅速撕破一张卷轴,一道强光随之从纸卷中迸发,瞬间击中了装有它灵魂的小盒。   这个本应坚实无比的魔法奇物顿时四分五裂成数十块碎片,化作流星向遥远的天边散射出去。   “你!”苍碧领主第一次表现出愤怒。   “哈哈哈哈……我准备的【奥沃破碎命匣】怎样?根据我的研究,魔魂壶不过是巫妖命匣的一种变体,巫妖完全抛弃了肉身,用命匣保存灵魂,以精神体的方式存在,而您改变了其中一些东西,让我的灵魂能在无数身体中转换。【奥沃破碎命匣】这个法术原本就是巫妖发明,用以把命匣分裂为无数,让自己不至于被轻易毁掉的保命妙招,看来对我也有同样的作用!”无名之魂抚胸一礼,像是在告别,“再见了,苍碧领主大人,炼狱与我做了约定,会帮我收集散落的命匣碎片,如果有缘,或许我们还将见面。”   说完,它倒转手指,点中自己的眉心,顿时以这一点为中心,身体寸寸龟裂,化为一捧尘埃。   “竟然逃离了我的控制……呵呵呵……”空旷的密室中,苍碧领主轻轻笑了,“也好,如此一来也不错,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卑鄙狡猾地活着,我最重要的藏品。”   魔魂壶的碎片被它分离,飞到世界各个角落,虽然炼狱答应过收集它们,但总有部分漏掉的,无名之魂也不知道,它身体自杀身亡后,灵魂将复活出现在哪块碎片。   运气好,可能直接出现在炼狱持有的那部分。可惜命运却给它开了个极大的玩笑,当它真正有机会重新占据新的身体,已经又过了段时间了。   ……   【尊敬的公主殿下,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眼前的黑暗精灵女法师勉励保持镇静,但这难掩她眼睛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具身体是我的了,它高兴地想。 第29章   正当斯库利回忆着昨天的遭遇时, 刚修好的房门被敲响了,第一下与后面的停顿时间有些长,这位来访者看来十分犹豫。   斯库利拿起武器,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这才侧身打开门。   门外, 雷纳低头站在那里, 看不清楚表情。他身上有浓烈的迷幻香气,看来刚刚从欢场离开没多久。   “昨天你还出门找乐子?真不知道应该说你胆大妄为还是幸运……”斯库利一拳锤到他肩膀,把好友打得晃了晃。   “我……我是躲到那的……我的家族……已经没有了……”雷纳抬起头, 露出一张死灰般的脸。   “怎么会?!你的家族不是受碎岩庇护吗?按照贵族间的约定,只要你们不在这期间胡乱外出,祭司是不会敲响有宗主家族徽记的附庸家门的!”斯库利一把将雷纳拉进来, 关上门, 低声喝问。   “指挥屠杀的就是碎岩的家主……”雷纳惨笑着说,“她有一个女儿被选入蜘蛛教院,需要大量的财富讨好那些高阶祭司教长;家族进阶也需要征召更多的士兵, 她们缺少必要的食物和皮革布匹……可恶!我的家族为她们服务了那么多年, 这群婊(和谐)子!”   斯库利沉默了,宗主掠夺自己附庸财产的行为,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在执政的大家族身上非常少见, 多是一些周转不开, 陷入财务危机的小贵族。   但执政家族的大腿却不是人人都能抱的……   “你就这么过来了?有没有人看到你?!”斯库利突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在建城节杀害平民甚至连平时的罚款都不会有, 但对象是自己附庸, 总归见不得光,如果碎岩知道有一位幸存者在这里……   “我路上换了几套装,这个街区应该也不会有谁认识我,反正我现在也无处可去了。”他无力地笑笑,“如果你害怕被我连累,就把我交出去,反正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你……”   回答他的是斯库利的一拳。   “你就没想过复仇吗?”如果什么能让一位黑暗精灵迅速振作,那必然是仇恨。   “复仇?”雷纳晃晃悠悠站起来,吐了口血沫,“用什么复仇?我只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她们则是拥有祭司和几十名奴隶士兵的贵族,自己送上门去也不过白白送了命……最好的方法是被你扭送去,至少能坑她们十几个金奥雷的赏金,哈。”   斯库利打开堆在墙角的麻袋,从尸块中翻找着,扯出一片食人魔的耳朵。   “看看这个!”   “这是……奴隶士兵的剪耳痕迹?你杀了贵族的仆从?!”   “还不止,建城节这伙混蛋想要用我祭祀,它们领头的祭司已经在外面被我干掉了,用的维兰瑟教官指导的方法。”他按着好友的肩膀,“祭司并非不可战胜,我知道她们既然已经决定袭击你家,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面对的难度远远比我杀那个轻率大意的蠢蛋高。但是她们不可能永远这么谨慎,你总会找到机会,然后杀了她!”   斯库利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告诉友人:“你去找维兰瑟教官……我觉得她一定有办法帮你!”   “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我也拿不出任何能让她心动的代价!”   “不!你好好想想,她的态度和做法!或许,这本身就符合她的期望!她根本……乐于见到我们杀死女神的仆人!”斯库利这几天闭目就是维兰瑟的身影,越来越觉得这位女教官行为模式似乎含有深意。   ……   “这就是你来见我的理由?”维兰瑟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歪着头嗤笑。   “是……”雷纳并不敢把好友牵扯进来,只说是自己想到。   碎岩虽然只是个小家族,但区区一个平民的男性,胆敢因此谋求第一家族的庇护,本身就是一种逾越。而且看他迟疑的态度,只怕自己都十分犹豫,这次来找她想来是有别人授意。   “你自己想到的?你可知道欺骗我的后果?”维兰瑟站起来,在他身边慢慢踱步,“究竟是谁为你出谋划策呢?亲人?可是你的家人已经全部死掉。朋友?慢着……我记得上课时候,你和用巨剑的那位同学关系很好的样子,他叫什么?斯库利?”   看着脸色瞬间大变的学生,维兰瑟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停下脚步,背转身,险恶的语气一字一顿说:“你们两个密谋杀害祭司,我应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   背后,是机会!   雷纳不想给斯库利带来麻烦,颤抖的手既动摇又坚决地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剑。   这时,天花板上突然落下一个黑影,把雷纳踩在脚下,连他想要反击的双手,都被一柄细剑穿刺插在地板上。   “啊!!!”雷纳痛的忍不住叫出来。   “希泽尔,对同学不要这么粗暴。”维兰瑟身上淡淡地蓝光一闪而逝,那是被取消的魔法护盾。   所以自始至终她都在玩弄我吗?雷纳不甘地用头撞了地板。   可恶!   “敢对我动手,决心算是及格了,如果你刚刚指望我的怜悯,那现在你可能已经被暗刃的卫兵送到了审判庭。希泽尔,让他起来。”   雷纳感觉一直踩着他的人终于动了,穿过掌心的细剑被小心抽出,一双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把他拉起来,俊美的面首同学和平时一样,礼貌得有些软弱。   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雷纳心中暗暗腹诽,刚刚在他背后爆发的杀气让他现在仍心有余悸,被踩着的感觉简直就像被猛兽按在爪下。可惜没看到正面,不知道他刚刚差点杀了自己时,是不是也顶着这张虚伪的脸。   “希泽尔,你去他来的路上看看,有没有不该出现的跟踪者。至于雷纳同学,请跟我来。”维兰瑟扭动一个不起眼的灯座,打开书架后的秘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反正她要杀自己用不着这么麻烦……雷纳这么一想,忍住毛骨悚然的情绪,硬着头皮向里面走去。   随着盘旋的楼梯往下行走,最下层的地方则是一处隐秘的祭坛,维兰瑟到这里就停下了。   即使不是施法者,雷纳也感觉到有一种秽恶气息在这里停留,仿佛这里进行过无数次渎神的祭典。   维兰瑟扔给他小刀和银杯:“在里面装满你的血。”   他别无选择,索性手掌中的伤口还没好,稍微用小刀剥开血痂,不一会就把银杯注满了。   “你现在最缺少的是力量,我们现在就来解决这个问题。”   雷纳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维兰瑟用他的血在四处写写画画,简直就像街头的即兴涂鸦。   “这样没问题吗?如果要和传说中的邪神沟通,不是应该更正式一点,更严肃一点吗?还要献上一点什么祭品……”他支支吾吾地问。   “那是外行人的表现……作为内部工作者,能最低限度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就像你和朋友说话一般是‘嘿!’,而不是的‘尊敬的斯库利先生’。”   正在维兰瑟回答的时候,祭坛上方洞开了一个巨大的虫洞,一股硫磺气息从中传来。   “恶、恶魔!”雷纳惊呼。   “没有礼貌的小子!”一个尖细稚嫩的声音反驳了他,只见大型虫洞中掉落下一只长着小小蝠翼,头生犄角,还带着倒钩尾巴的红肤肥胖小婴儿,它在空中滚了几圈,终于扑扇着小翅膀稳定下来,嫌弃地看了看吓得坐在地上的雷纳,用鼻孔哼了一声,“召唤库祖大人的就是你吗?黑皮精灵?你竟敢不为库祖大人准备祭品……”   “你在向我索取贿赂吗?‘库祖大人’。”维兰瑟从阴影中走出来。   小婴儿认真看了看这位精灵女性,立刻换上谄媚讨好的笑脸:“哪里哪里,原来是诡变大人,这不太久没到主位面了,想尝点新鲜美味的土产……当然!怎么敢劳烦诡变大人费心!啊哈哈哈……诡变大人这次是女性身体啊,那些目中无人的魅魔都该为您的美貌自惭形愧,请务必让愚蠢的库祖为您服务!”   看着这只明显是下层位面生物的小婴儿百般讨好的模样,雷纳一时转不过弯来:“维兰瑟教官……难道您也是恶——”   “蠢东西!”自称库祖的小婴儿扭头挥舞着小钢叉骂骂咧咧回答,“竟敢把诡变大人和库祖与深渊那帮肌肉蠢货相提并论!”   维兰瑟走过去捏着库祖的小翅膀,把这团软软的小东西丢给雷纳:“它是炼狱的小魔鬼,深渊的才是恶魔,双方属于敌对关系。”   炼狱一开始由堕落的天使建立,深渊则是原初混沌的产物,二者虽然都被善神归为邪恶,但比起深渊恶魔想要毁灭世界的本能,希望掌控世界的炼狱魔鬼有时候反而会和神明合作,共同驱逐恶魔。当然,这一切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库祖被她摔了一下,跌在“黑皮精灵”身上,却丝毫没有不忿,纵然七晕八素也颤悠悠地站在雷纳手臂上大肆奉承:“诡变大人这一摔,库祖感觉神清气爽,一会起草契约一定更加灵感如泉涌!”   “契约?”雷纳又呆住了。   “你,和它,签订契约。”维兰瑟淡淡的说。 第30章   “可是……它看起来……”雷纳有些为难。   “很弱?”维兰瑟看穿了他的想法,“别看它这样, 小魔鬼可是不折不扣的中阶魔鬼, 甚至比战斗力很强的针刺魔和倒钩魔位阶更高。”   “而且……”维兰瑟顿了顿, “从刚刚的虫洞大小来看,库祖你应该可以升6阶钢魔了吧?攒着功勋是想一口气升更高的链魔吗?”   “不愧是诡变大人,库祖的小心思完全瞒不过您!”小魔鬼摇摇尾巴,得意地在天上转了一圈。   看着雷纳茫然的脸, 维兰瑟解释道:“魔鬼的晋升参照它们的业务水平,比如签订并达成契约的数量和质量。它们在每种阶级, 会根据形态改变性格和思想。比如3阶针刺魔和4阶的倒钩魔就是冲锋陷阵的战士, 这两种魔鬼虽然实力上比库祖强,但其实地位比库祖更低,由于它们智能不高,难以与主位面生物完成契约。相比它们,任何魔鬼都更喜欢5阶的小魔鬼形态,甚至比起更高阶的位阶来说也同样如此, 比如库祖就计划跳过智力低的钢魔形态,直接跨阶到聪明狡猾的链魔。”   “那……您属于什么位阶?魅魔吗?”雷纳颤抖的问,虽然听说过“魔鬼崇拜者”的存在,但维兰瑟教官显然是“被”魔鬼崇拜着。况且她充满着莫名让人信赖的魅力, 唯有传说中那种最能蛊惑人心的魅魔才能对上号。   “无礼的黑皮小子!”库祖用小叉戳着雷纳大腿,“诡变大人现在和你一样是主位面生物, 只不过形态上比较特殊而已, 更难的的是, 她属于稀有的天生无信者!”   小魔鬼说到兴起,甚至激动地拍打着自己肉嘟嘟的脸蛋:“噢~不为任何神明迷惑的纯洁灵魂!即使不与任何魔鬼签订任何契约,死后也将直接前往炼狱……诡变大人在业务能力上简直是吾辈难以逾越的楷模,她以普通生物的形态行走于人间,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如果诡变大人什么时候归于炼狱,一定会保有本来形态被直接授爵!而且至少是子爵!根本不需要和库祖一样,从最低等的劣魔开始!”   “诡变?”雷纳发现,从一开始,小魔鬼就这么称呼她的。   “名字只是代号,我没有名字,炼狱的友人以这个代号称呼我,仅此而已。”   “全称是诡变伶人!奥法的艺术家,欺诈与阴谋的大师,穿梭在凡间的不定型幽魂……”小魔鬼兴奋地尖叫着,扑闪着小翅膀在空中原地转圈,直到被不耐烦的维兰瑟以银杯砸下来。   “咕……诡变大人扔的……真是……精准……”库祖趴在地上,不忘发出漏气似的细细声音   雷纳冷汗直流,刚刚那声闷响有点可怕……小魔鬼真的没事吗?   “废话少说,开始工作吧。”   小魔鬼虽然话痨,但撰写契约书确实奇快无比,它整个身体扑在比它体型更大的契约书上,就像一个顽皮的小鬼在床单上涂鸦,维兰瑟在一旁看着,不时提出意见。   “他暂时于我有用,不要在里面偷偷附加一些影响心智的条款。”“嗯,保密协定用最高等级那种。”“华而不实的技能不需要,写点有用的。”   对于妄图在契约中占到便宜的愚者,魔鬼往往会让他们误认为自己在周旋中得利,实际上却以最小的代价哄骗他们,并在签订后利用早就埋下的漏洞,开始安排他们的死亡,以便更早地回收报酬——契约者的灵魂。   然而这次审核者却是行家里手,小魔鬼只能作出一份堪称炼狱之耻的契约书,无精打采地递给雷纳。   这份富丽堂皇的文献有着黄金镶边,每一个文字都在发光,雷纳虽然没学过这种语言,却意外能看懂。   “我签了后……会怎样?”   “库祖当然会帮你摆脱困境!无论魔法、力量、财富、美色……你忠实的朋友库祖掌握着一切答案,而他索取的回报仅仅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灵魂。”维兰瑟打断了它,“你死后灵魂不会再归于你信仰的蛛后,而是坠落到炼狱。你会受到无尽的拷打,直到榨干你的所有灵魂能量,变成一只最低等的劣魔。最大的可能是,你将永远在低阶徘徊,如果你运气足够好,你也有可能步步高升。即使如此,你可以拥有成为魔鬼后所有经历,但却再也找不回身为精灵时的一切记忆。”   “蛛后吗?与其去祂的神国,我宁愿选择堕入炼狱!”雷纳夺过笔,沾上自己的鲜血,坚定地在契约上写上名字。   小魔鬼发出尖细的愉快笑声:“明智的选择,我的朋友。”   契约书在笑声中分裂成两份,一份到了库祖手里,另一份变成一颗银白色的宝珠,落入雷纳手中。他接触到它时,立刻感觉到与这个东西仿佛血脉相连。   “这颗珠子是你的契约武器,感受它的存在,呼唤那个秘密的姓名,伟大的君王会慷慨地赋予你想要的东西。”维兰瑟引导他。   “代价已偿,赐我力量!”那颗珠子与他脉搏共振着,教会他如何去获取,就像初生的小兽知道怎样去吮吸乳汁一样,雷纳的喉舌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帮助他喊出那个禁忌的名字:“炼狱副君、弗莱格索斯之境的统治者、无面魔神——伟大的白银王子!”   诡异的黑色符文从他肌肤上生长,银色的宝珠在他祝祷中融化,再次塑性为一柄精灵细刺剑,护手处有羽翼与白骨的雕塑为装饰,十分精致美丽。   “因为这柄剑本质上是你的契约,所以就算失去,到了夜晚也能被你召回,不用担心被人夺走。其中附加了炼狱之火诅咒,能够给灵魂带来创伤,用这柄剑杀死的对象,一部分灵魂会被撕扯割裂,奉献给白银王子陛下。另外,手持此剑,你能够使用魔能爆,嗯……相当于炼狱版的火球术,不过由于你是战士,对你来说这个技能或许消耗有点大。”   “但是……感受不到炼狱气息……”雷纳一身蔓藤似的符文,显得魔气逼人,他似乎并不知晓,翻来覆去地看手中长剑。   “这是自然,我为你挑选了最合适的契约人选,在炼狱七君主中,统帅库祖的第四层副君——白银王子陛下是最晚堕天的,似乎到现在也没完全转化,传言外型仍然是银色的天使形态,所以从不露面。正因为如此,祂的契约并不像别的君主那样有强烈地炼狱硫磺气息,很难被察觉。”维兰瑟抚摸着下巴,慢慢说道,“不过,如果有人对你使用搜魂之类的强硬手段,也是瞒不住的。好在契约采用了最高的保密协定,也就是一旦你即将泄露契约内容,以及中介与签订者,无论有意或是无意,你的灵魂将直接堕入炼狱,所以请务必小心。”   顿了顿,她继续说;“就像现在,你召唤武器并不用大声喊出来,身上的魔纹也是可以隐藏的,多学学怎么掩饰吧。”   在雷纳终于学会收束了魔纹后,维兰瑟带他离开了密室。回到书房内,希泽尔已经坐在那里擦拭剑尖的血迹了。   看到维兰瑟出来,他连忙站起来:“公主殿下……”   “解决了?”   “不知道是不是您、您所说的,一共两名男性,都……我保证……没人看见。”他低头,小心递上一块破损的染血衣角。   “碎岩?!就是他们!可惜没让我亲手试刀。”雷纳狞笑着。   维兰瑟扔给他一个面具:“带上,以后你就是我直属的暗刃士兵。先下去吧,会有地精带你熟悉这里。”   雷纳经过身边的时候,一向不为外界所动的希泽尔轻轻看了他一眼,维兰瑟敏锐地发现了。   在雷纳离开后,维兰瑟问:“怎么了?”   “他……他好像变强了?”希泽尔低头,“是因为我……我让您失望了吗?”   所以才会想要培养另一位亲信……   “怎么会?”维兰瑟抚摸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与自己四目相对,“你一直是我最期待、最寄以厚望的宝石。‘催化’能短时间提高实力,但也限制了他的上限,虽然对于他而言,这个天花板可能永远也接触不到。而你不同,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你能触摸到的境界连我都无法预测,借助外物反而得不偿失。”   安抚他太容易了,维兰瑟早就了解了他的行为模式。希泽尔喜欢她的触碰,就算有时会闹别扭,只要接触皮肤,他就会很快安定下来。   “我明白了。”他覆上她的手,使她更贴向自己的脸,似乎不满足于轻轻抚摸的力道,纯粹无邪的笑容令她炫目。   那就像夏日的晴空,如果注视太久,会让人有眼前一黑的错觉。 第31章   距离好友离开已经好几天了, 这天早晨, 斯库利和往常一样, 从训练场挥洒完汗水,刚到家门前,发现地上摆着一小瓶浅黄色的液体。   这是……蜜酒?   他小心地观察, 闻到瓶塞上甜蜜的香气、   雷纳……   他默念着好友的名字。在不久之前,雷纳携带泉水的玻璃瓶就有这种香气,据说是来自地表世界的特产——一种以昆虫酿造的蜜糖发酵制成的酒。由于价格昂贵, 雷纳家也是按小杯的单位售卖,好友收集了卖剩的空瓶,用来盛装泉水,幽暗地底略带苦涩的饮水就带上了一丝甜香。   斯库利怀念那时候,训练之余, 雷纳还开玩笑说他将来一定能发迹, 那时候就会用这种佳酿招待挚友。   是他吧?毕竟只有雷纳知道他早晨练剑的习惯,这漂亮瓶子能在这放着还没被人拿走,显然说明送东西的人掐准了时间。   送蜜酒是表明他现在过的还不错吗?   看样子, 雷纳暂时也不方便见他,好在他没事。   斯库利想着,拔开瓶塞,尝了一口。果然和想象一样……不, 比想象还要芳香甘甜, 一点也不像幽暗地域用菌类酿造的酒精,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不知道出产这种黄金般色泽琼浆的地表世界, 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送完蜜酒的雷纳正行走在满是污秽的小巷间,无比庆幸自己带上了乌鸦面罩,鸟喙中塞着的棉花和药草有效隔绝了腐臭污浊的气息,而从两边阴暗角落时不时闪烁的森冷眼神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这里是安杜斯最为藏污纳垢的地方,无数惹祸的逃犯、背离主人的弃奴,以及更多见不得光的居民盘踞在这里,就像是麻风病人身上的脓疮,连权贵的爪牙也对此敬而远之。   他刚从一处暗娼馆中出来,腰间的剑上还有不知道哪位尊贵小姐的血迹。   在安杜斯某些阴暗的角落,部分家族衰落的贵族女性会被以特殊的方式“租赁”和“出售”,这是部分男性心照不宣的秘密。   雷纳在签订与魔鬼的契约后,对维兰瑟想知道的事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主殿下对这些风流场所似乎很感兴趣,要求他尽量收集遇到的从业女性名单和家族。   雷纳之前认识的女性名单自然已经整理上缴了,而这几天探查的地点都是更加底层和堕落的边缘区域。   他从供述中得知,那些在“工作”中染病、致残的女性会被移送到这里,面对的客人也更加凶暴残忍,她们为了寻求解脱,雷纳问什么就会回答什么,在给与她们永恒安眠后,“损坏”商品的赔偿金也很公道,反正以维兰瑟给他的经费是绰绰有余。   以前他的家族还未破灭的时候,他也曾喜欢去平民区附近花柳巷,那里至少有着一群健康的女性。但这几天的遭遇让他再难产生兴致,如果不是维兰瑟的命令,他已经打算戒掉这个爱好。   在这里,他没有见到想象中那种作恶多端的残忍女祭司,眼前只有一群被病痛折磨垂死的可怜人,这些弱者无法让他发泄被灭族的痛苦。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在拼命向上爬,如果无法成为决定旁人生死的权贵,就会被旁人随意践踏,抹杀。   这座城市,究竟要在祭司们的带领下走向何方呢?   雷纳不明白,为什么同为蛛后的子民,黑暗精灵总是免不了同类相残的宿命。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到同族那去争夺、去掠取,明明除了城市以外还有更宽广的世界不是吗?明明地表的美酒和佳肴更加馥郁醇香不是吗?   为什么他的亲人就非死不可呢?!   然而在安杜斯,这一切都是合法的,无可指摘。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出身。   所以,在面对魔鬼的引诱时,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那位被小魔鬼称为“诡变大人”的神秘女教官,她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让雷纳不禁想起许多耳熟能详的传说。在所有与魔鬼扯上关系的故事中,结局总是愚蠢贪婪的凡人失去一切。   也许魔鬼的超凡魅力就是这么无法抗拒,雷纳就像是被蛊惑一般,不知不觉就愿意相信她,哪怕她的最终目的是夺取这一整个城市也罢。甚至他有时候还会偷偷地想,如果是她领导的安杜斯,会不会和现在完全不同呢?   一边思索着,雷纳敏捷地再次避开一个企图抓住他脚踝的乞讨者。   不过,在这里藏身的家伙,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虽然脏污破损的不成样子,雷纳也发现了好几个衣服上有裂念标志的流浪汉,他此前从维兰瑟那听说过,裂念的夺心魔后裔一直用心灵异能控制奴隶,所以能给奴隶少量的生存物资而避免暴动。他们进攻暗刃时,还这群家伙被解开了心灵暗示,而饥肠辘辘的奴隶在被解放后引起许多起抢劫、凶杀案件,于是很快被巡城队歼灭一部分,剩下的则跑到了这里。   不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住民在分食一锅不知名的肉汤,看着这些瘦骨嶙峋,目光与其说是智慧生物,不如说是野兽的流浪者,雷纳不禁加快了脚步离开。   ……   另一边,维兰瑟正在某个令她厌烦的社交活动中饱受折磨。   斗技场——一个向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展示无限制格斗表演与杀戮艺术的舞台,也是安杜斯乃至所有黑暗精灵城市雅俗共赏的消遣方式。   无数勇士在以锁链悬空的石台上搏斗,直至迎来他们荣耀的终点,普通观众可以在铁丝网后观看,而身为贵族的VIP宾客则有权力乘坐在大型浮游碟上,近距离品尝选手们的痛苦与死亡。   维兰瑟现在是暗刃少数几位当权者之一,每天收到的各种邀请数不胜数。本来她应该终日在密室里制造夺心魔吸血鬼,不过任何脑子正常的主母都不会放任权力集中在同一位家族成员手中,毕竟如果这位法师在她一手操办的夺心魔吸血鬼中植入什么小机关,让她能够控制这支可怕的部队,那显然会成为一个不稳定因素。于是碧绮丝在让她交出全套流程后,把加工程序分为好几个环节,分给了几位高层共同负责。   如此一来,维兰瑟也乐得清闲,她对夺取暗刃家族没兴趣,成为第一家族的某位当权者在她计划中已经足够了。所以现在她在必要的工作之余,会从中挑选一两个邀请,用以获取外界的信息。   现在,她正在为她的一时疏忽付出代价。   这次的邀请者是第三家族秘眼的一位贵族女性。在两年前,她还属于第四家族——当时的第三家族叫做默夜。   当时的默夜十分强大,兵力直追第二家族。而血魇在这次建城节献祭前都比较低调,只是纵容族内的女祭司们四处狩猎英俊迷人的男性,最大限度制造出新的婴儿。   或许为了隐藏手中一直培养的王牌艾伦妮塔,血魇在面对默夜的挑衅时,往往采取了避让的方式,并用种种甜言蜜语,成功把仇恨转移到暗刃身上。   野心勃勃的第三家族对上老牌强者第一家族,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原本的维兰瑟·默夜被引诱叛变,为外敌打开密道,碧绮丝这把蛛后之刃再次向所有精灵展现了自己的锋芒,一夜之间的斩首行动,让默夜的大部分祭司们在睡梦中见到了死神的微笑。   飞扬跋扈的默夜家族就此烟消云散,秘眼家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莫名其妙成为了第三家族。有的人会庆幸,但也有的成员只会越加不甘——缺少了复仇这味顶级的香辛料,再美味的胜利都难以下咽。   鼎盛时的默夜连当时第二家族血魇都不放在眼里,对区区第四家族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大概被默夜打压久了,秘眼不少成员对于不能亲自参与仇敌家族覆灭之战而耿耿于怀,眼前这位可能就一直抱有“默夜的贱人们死的太轻松,看来只能欺负欺负剩下这只老鼠了,反正她不是真正的暗刃,碧绮丝可不会为了她出头。”这种想法。   维兰瑟已经对她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各种暗示她的财富、家族地位等话题充满厌烦,这倒不是出于嫉妒或是别的什么,就像人类不会嫉妒猴子手上拿着香蕉,但如果猴子认为人类嫉妒它并因此耀武扬威,这就会让人充满尴尬的恼火了。   “失礼了。”在生死搏斗中场休息的时段,趁着奴隶还在台上清理血水,维兰瑟走下浮游碟,不动声色地接过希泽尔送来的情报。这是一份被法术【秘密文页】加密过的信息,只有念出关键词的阅读者才能看到它的真实面貌,否则再怎么看也是一份采购清单。   雷纳最近似乎又有收获,这份名单涵盖范围比以前更广,剩下的只需要调查一下审判庭由哪些人经手过这些前贵族,然后找出幕后操纵的势力即可。   大费周章把这些失势的女性圈养起来,偏偏收费并不是很高,这违背常理,毕竟在这个城市食物是非常昂贵的。而且老实说,黑暗精灵的城市想要把以女性为卖点的欢场做很大,本就不现实,这和在地表以男性为主导的封建社会开面对女顾客的牛郎店一样困难,如果想要赚钱,把她们交给来自地表的奴隶商人,反而比这利润更大,资金也更快回笼。   除非……经营者本来就没仅仅打算赚钱。 第32章   维兰瑟思考着, 冷不防旁边的秘眼贵族女性侧过头, 瞥了一眼纸上的文字。她没有念过密语,看到的只是一份关于孢子黑面包和地衣啤酒的采购清单。   阴沟里的老鼠、仓皇逃窜的丧家犬,就算对着暗刃摇尾乞怜, 通过背叛自己家族的方式苟活了下来, 最终也不过被安排一些琐事,说什么“公主”?充其量不过是个名头好听一些的管家而已……鄙夷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在脸上则反映出故作矜持的得意笑容。   “认真工作是一种优良的素质, 但也别忘了随时给自己放松一下。”这位秘眼的贵女假意体贴地说, “在所有消遣中, 果然只有购物最让我心神愉悦, 尤其是遇到心仪的珠宝时。”   她命人取来一顶精致绚丽的额冠, 银色的铂金做成纤细弯曲的蔓藤缠丝, 温柔地拥抱着一颗颗水滴形的彩虹色宝石。   “看到了吗?这缤纷绚丽的色泽,简直就凝聚了所有宝石之美于一体。”秘眼女贵族爱不释手地捧起它, 轻轻抚摸着。   欧泊,一种性质不太稳定的宝石,含有一定水分, 失水变干会丧失光彩。正因为如此,通常用作装饰珠宝而无法成为施法材料。   对于无法施法的素材,维兰瑟通常兴味索然。   铁索悬空的石质擂台上,带着秘眼徽记的角斗士又一次战胜了对手。说是战胜或许不太准确, 整场比赛都是一边倒的凌虐。   在战斗的一开始, 这位勇猛强壮的混血半精灵就找到破绽, 一肘打断了对方的肋骨。对于口吐鲜血无法战斗的对手,他肆意地环顾周围,在一浪比一浪高的呼声和层出不穷的邪恶建议中,一刀一刀剥开那人手足的皮肤,割裂肌腱,分解肌肉,并不时把零零碎碎的玩意高举着,向观众致意,然后扔到观众席中。   情绪高涨的市民狂热地将身子尽力前倾,感受着失败者的哀嚎和洒落的鲜血。   “我的宝贝!你真的知道怎么讨我欢心!”当那个可怜的家伙终于在折磨中获得安息,片刻后一个托着心脏的银盘被呈上,宣告了本场表演的结束。秘眼女贵族激动地绞着手帕,面部潮红,含情脉脉地看着台上属于她的强壮男性。   能被杀戮勾起性(和谐)欲的黑暗精灵虽然占有一定比例,但在族群中也属于少部分极端堕落邪恶的个体了。   但这位女贵族还觉得不够!光凭这么一点点怎能让她满足!   “开始下一场!司仪?司仪在干什么!”她站起来愤怒地大吼。   “我很抱歉,夫人。可是接下来没有参加表演的对手了。”主持人面带尴尬地连连致歉。   以往的表演,以职业斗士对精壮奴隶或魔兽居多,今天的斗士对斗士算是相当少有的。   就在刚才,秘眼家的表演者已经连续残忍杀死了四名对手,这种血腥演出都有赌博性质,输掉的奖金虽然也让许多提供“表演者”的贵族玩家心疼,但这远远比不上蓄养一位斗士造成的损失大,发现无法获胜,自然不肯再让自己的宠物去送死。   “你们无能的程度简直让我惊讶!”她恨恨地摔了手帕,主持人像是受惊的鹌鹑一样瑟缩起来。   在这里,一切都可以用金币衡量,如果这位权贵不满他的表现,即使将司仪当场杀死,只要事后赔偿这份产业的拥有者足够的金钱,那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压上这个!”见实在没有人愿意派家奴上场,思来想去,秘眼的女贵族托起她手边最值钱的东西——那顶刚入手的额冠,站起来向周围展示它的光彩。   “哎呀……真是一场豪赌啊。”   “那件宝冠不愧是稀世珍品,上面镶嵌的彩虹宝石据说只有受诅咒的地表才产有!”   在大多数情况下,幽暗地域的宝石通常比地表世界生物所能得到的品质更高。但也有某些例外,比如欧泊,这种与海洋伴生的矿石是地底无法孕育的。   秘眼女贵族面带得色地听着周围的赞誉,待司仪公布了她的决定后,她把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入深色绒盒,让司仪带到擂台旁边的赌注桌上。   “用那个盒子装,没问题吗?”一旁的维兰瑟突然问。   她刚才扫了一眼绒盒,那是个没有盖的盒子,一个黑色的头部模型能很好地托起额冠,让四面八方的目光集中在璀璨的珠宝上。模型覆盖的黑色绒布有一圈形状相仿的压痕,看样子用作展示这件宝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盒子太过朴素?也对,看来我应该为它定做一个与之相配的首饰盒。”秘眼女贵族笑吟吟地回答,当被针对的目标是自己时。羡慕和嫉妒是最让她心情愉悦的东西。   当然不是。   维兰瑟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红宝石、钻石、祖母绿等稳定的晶体宝石不同,欧泊是一种水和矿物的凝胶,会因为长期存放在干燥的地方脱水而龟裂,所以通常都会放在湿润的密闭盒子里。   那么为什么这个东西竟然能长期暴露在干燥空气中,还没有碎掉?   “有谁能从我手上赢走这件珠宝吗?”秘眼的女贵族用挑衅的眼神环顾四周,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一旁沉思的维兰瑟身上,“那么公主殿下,有没兴趣派遣你的侍从玩一局?我可从未见过您专属角斗士的身手,难道你不觉得,在角斗场上展现自己英姿的男性是最迷人的吗?”   这种竞技场的角斗士都要从小培养,即使战士学院的优秀学生也未必能胜任。这也是因为战士学院注重复杂环境的实战能力,学习上会偏重部分隐匿、偷袭和暗杀,而角斗士从来都是在台面上正面对敌,黑暗精灵虽然擅长技巧和敏捷,但力量不是他们的强项,只有像斯库利那种少数天生神力的精灵才有成为角斗士的素质。   台上这位连胜的角斗士就是人类雇佣兵与黑暗精灵的混血,他完美地继承了双亲的优点,有着人类的力量和精灵的敏捷,并且从小就和别的好苗子一起,在以小时收费的各族优秀教官手下接受严苛的训练。   在三十年的精心培养下,他淘汰掉了其他残次品,虽然在他身上花费的代价远比那顶价值连城的宝冠更高,但这对于热爱此道的权贵来说却是相当值得的。培养角斗士就像赌博,在他身体发育成熟、技巧完善之前,没人会知道结果。更多的女贵族耗费了比这多得多的金钱,却没有得到相当于他一半的回报。   但秘眼这位女性却仿佛被蛛后祝福,她的奴隶实力成长得令人惊讶,就像地表人类贵族对名马的追求,黑暗精灵掌权者们也同样热衷强大的角斗士,如果他在这时候被完好地转让,就算十倍于培养价格,也会有豪门家族的女性欣然接受。   秘眼女贵族看了站在维兰瑟身后的希泽尔,虽然腰佩双剑,但纤细颀长的体型一看就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擂台狭小的范围会进一步压缩敏捷型战士的生存空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身为比祭司低一头的法师,维兰瑟无论在默夜还是暗刃都不得宠,怎么有财力花数十年培养一位角斗士供她消遣。   她料想维兰瑟也不会答应,只不过想让她下不来台,给她难堪罢了。   “也好。”维兰瑟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她不介意确认一番那件珠宝和她拥有的学识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确的,况且她也需要展现一下希泽尔的能力,在一个恰当的舞台上,给他打上“武技卓绝”的标签,避免让旁人胡乱猜测她收留一个“废物”的原因。尤其是索恩,他可是见过自己子嗣小时候展现的法术技巧。   “为我赢来那件冠冕,我相信你能做到。”她站起来,凑近希泽尔耳边说。   她培养希泽尔的方向是花冠近卫,一支数万年前能与巨龙正面抗衡的高等精灵精锐部队,在战士学院的学生们还在为了“攻略”某一型缝合怪而绞尽脑汁时,希泽尔早就在阻隔了声音的庞大地下训练场尽数通关了。虽然她悠久生命提供的经验和课程让他获益良多,但不可否认这世界上就是有天才的存在,顶级的反应速度和战斗直觉,加上他性格中纯粹到极点的专注,让维兰瑟也惊讶自己究竟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现在唯一欠缺的是求胜的决心,但这是个非常好解决的问题。   感觉到柔软的嘴唇不经意触碰,从她舌尖吐出的气流震动着耳垂,希泽尔感觉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   我会的,如果那是您的愿望……   血色泛红了他的脸颊,细长的身躯不住颤抖,就像是目睹神祗降临的虔诚信徒。   “去吧,我需要一场无瑕疵的辉煌胜利。”   她下达了指示,并且深知这句话将唤醒提一台怎样可怕的战斗机器。 第33章   不一会, 刚才的屠杀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人彘专家用爬虫般冷酷的眼睛打量下一个对手。   “我的心肝!杀了他,但是……你知道的, 请尽量用缓慢的方式杀死!”   女主人兴奋的呼喊从贵宾席上传来, 这是她的愿望, 更是人彘专家自己的愿望。   他有过很多名字,从小时候的“11号”, 到后来的“那个凶狠的小子”, 接下来女主人随心所欲给他改过无数次, 有的名字起了才几天, 连她自己都忘了。最后, 由于他独树一帜的战斗风格,喜爱他的观众叫他“人彘专家”, 他和女主人不约而同都喜欢上了这个新名字,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他喜欢肌肉刚被割开还没渗血的粉红, 喜欢因失血过多渐渐反白的双眼,也喜欢垂死之人渐渐无力的呻(和谐)吟喘息,所以他总是先让对手失去战斗能力,再从四肢末梢开始分解,直到只剩躯干, 猎物在解体的过程中活的越久,他就越有成就感。   今天他已经炮制了四具“人彘”, 现在, 他要制造第五个。   然而这第五个牺牲者似乎心理素质不佳, 他弯着细长的身躯低着头,踏上擂台不住浑身发抖。   搞什么?不挣扎的对手就像没有盐的烤肉,让他兴味索然。   “还没开始就打算放弃了?虽然你有着聪明的判断,但我可不打算让你死的轻松……”   对方根本没在听,这位新上场的精灵咬着一根绳子,双手收拢及肩的白色长发,试图把头发扎起来。人彘专家这才发现他有着一张值得保存的俊美脸蛋,如果割下来以防腐剂浸泡,摆放在卧室,时不时来上“一发”也不错。   但人彘专家也注意到,他面色潮红,颤抖的双肩不像是畏惧,更像是兴奋和期待。   “原来如此,是‘同好’吗?那就更有意思了。”已经好久没遇到了,单纯喜欢杀戮和鲜血的同类。   随着司仪一声令下,双方走到擂台对角处,准备开始接下来的死亡表演。   人彘专家的武器是一把巨大的厚背剔骨刀,在通常情况下,他更喜欢用刀背痛击敌手,然后再用腰间挂着的剥皮小刀完成后续工作。   希泽尔也拔出了腰间的双刀,它们更像单面开刃的直剑,仅在尖端有着流畅的细微弧度。黑色的刀身渗透着雪亮的银丝,美丽而致命。   随着武器的出鞘,人彘专家发现对手的气质为之一变,他高挑而轻盈的修长身体随着步调舒展开,仿佛被灌注了某种力量,之前看起来偏纤细的体型以极具张力的紧实肌肉修饰,犹如暗影猎豹一样劲瘦而充满爆发力。   按照规定,他们应该从对角线最远的两个角向擂台中央接近,开始这一场殊死较量。   人彘专家注视着希泽尔,而后者则似乎毫无所觉,步调舒缓而有节奏,每一步都从容不迫。虽然是直线行走,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宛如一条斑斓美丽的蛇,用仿佛能催眠对手的蜿蜒迤逦缓缓接近。人彘专家直觉感到,在对方极致的优雅美感下,隐藏着令人不安的因素,就像平静湖面下潜伏的怪物,那种危险绝非流于表面,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为四周暗藏的危机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当对方刚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人彘专家迅速而决然地挥动了比对方武器更长的双手大刀。   “你在搞什么?!竟然用的刀刃?”这个家伙以前都知道用不致命的刀背,为什么今天昏了头?!秘眼女贵族眼见自己豢养的角斗士一开始就用了杀招,就要把难得的对手斩成两段,马上不满地喊出来。   这迅捷凶狠的一击并没有命中,希泽尔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突然,芒刺在背的感觉变得如此强烈,人彘专家还没来得及转身,不知道从哪钻出的刀尖把他左臂起肘而断,而他的视野只来得及在边角捕捉到一闪而逝的一束白发。   他已经没有了还手的机会,流水一样无孔不入的剑刃开始了连绵不绝的打击,由此处割开肌腱,由彼处刺穿胸口,悄然无息的攻势中,沉默的杀手以长而锋利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在所有脆弱的部位制造创伤。   生命力像被打破容器的水一样流逝,人彘专家被抽离了所有力量跪倒在地,这时他终于在仰望中看到即将杀死自己的脸——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却那么让人战栗。   一场豪赌结束,但场上却不见任何欢呼,死亡的盛宴第一次没有为他们带来愉悦。   秘眼的女贵族此时兴致尽去,她久久坐在位置上,大张着口,花容失色。或许有大败亏输的心痛,但更多的则是震撼,她终于发现残酷最好的载体并非享受杀戮,而是天真。   她或许会豢养一个热衷折磨对手、并因此兴奋的角斗士,但希泽尔那种孩童式的残酷会让她不知不觉产生畏惧,因为她不敢保证他是否会顶着刚才那样单纯略带羞涩的表情,然后一刀刺入主人的心脏。   在全场的瞩目下,希泽尔捧起台上他赢得的赌注,带到他的公主身边。   越来越近了,被双令他心跳不止的红瞳注视着,刚才擂台上神出鬼没的轻盈步伐变得异常僵硬。   为什么公主没有接过?这不是她想要的吗?还是意味着要他为尊贵的殿下戴上……   最后一种可能像是沸腾的蒸汽充满了他脑子,仿佛被那双美丽的眼睛魅惑,他竟然颤抖着,把手中的额冠朝向端坐不动的维兰瑟,缓慢而虔诚,就像臣仆为自己的女王加冕。   就在快要贴合她小巧的头时,维兰瑟按住他抖个不停的手,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把冠冕整个压在自己头上。   于此同时,另一只手拉着希泽尔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拖曳得踉跄,几乎摔倒在贵宾席的长椅上。   维兰瑟扶着额冠,慵懒地站起来,她用指甲确认了镶嵌其上的宝石,入手坚硬,并非质软、可以留下划痕的欧泊应有的手感。于是摘下来,松开手,任其自由落体,破碎一地的彩虹碎片还夹杂着一些透明的薄片。   “手艺不错,”她轻飘飘地说,“用两层透明水晶薄片夹住真正的欧泊固定,于是硬度不够的易碎次品就被包装成天价,很有创意的想法。”   战利品被女主人毫不在意地摔碎,希泽尔却没有丝毫不忿,依旧呆呆地倒在长椅上,没有从刚才近距离触摸公主头发的冲击中回神。   做的很好,应该给他奖励。   维兰瑟没有在意究竟自己的行为给侍从带来多大冲击,弯腰双手捧起希泽尔的脸,凝视着他喃喃地说:“不过这次表演也并非毫无意义,它让我改变了认知——诚如阁下所言,战斗中的男性果然是最让人迷醉的。”   内容像是与秘眼女贵族对话,但维兰瑟眼球都没转一下,深情的红色双瞳就像要把希泽尔摄入其中。   “你刚才的姿态非常美丽,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确俘获了我的目光,它们自始至终一刻也没有离开你。”   这种话她在漫长的游历中说过许多次,不少甚至比这次更加煽情和甜蜜,但眼前这位无疑是受到蛊惑最深的,没有之一。   她轻轻一笑,在陷入呆滞的希泽尔额头印下一吻,轻得就像是飘落的花瓣。   ……   雷纳一直觉得,这个叫希泽尔的新同学透着一种古怪,现在他更是对此深以为然。   就在刚才,他不过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几乎把这个剑术高手拍了个趔趄。   “呜啊!……是、是你啊……”希泽尔扶着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劫后重生。   剧烈的反应让雷纳本人都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没怎么用力吧?   “对、对了……你……你是来、来见……公主殿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低头盯着挪动的脚尖,不安抖动着的尖耳朵在热感模式下散发着惊人的红色高温光谱。   这才几天不见,这家伙怎么刚好了一点的口吃更严重了?而且声音越说越小,到“公主殿下”那几个字时候,雷纳需要连猜带蒙才能领会。   “她……她在……里面……”   雷纳对着他手指的方向推门进入,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和这家伙说话真累。 第34章   房间内, 维兰瑟带着单片眼镜,在一卷纸上写写画画。见雷纳进来,她随即停笔并摘下了眼镜,收到胸前的口袋中,旋转书椅转过来,面对到来的访客。   不得不说,维兰瑟认真倾听的态度让雷纳很舒服, 这样一举一动间流露出的细节很多, 他感觉这位公主和其他女性贵族有根本上的不同。即使是利用也好, 她像是把他当做同等的存在,而不是低贱的奴仆, 仅凭这一点, 雷纳就愿意为她效忠。   “我看过了你传来的名单, 做的很好, 辛苦你了。”维兰瑟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接下来还有后续的事需要你去办, 以后你还是要去这些地方消遣,如果周围有人讨论一些违禁的话题,记得附和他们, 再留心是否有人想要与你接头, 如果有, 那么答应他, 探查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是, 但接头是怎么回事?我绝无背叛您的想法!”   “我知道。”维兰瑟示意他冷静下来,“告诉你也没关系,事实上,我计算了这些暗娼馆的盈利,扣除安保、管理、设施维护,以及必要的口粮食物等,与客人消费其实只是略有结余,甚至收支相抵。这也意味着,控制这些产业的主人不存在赚钱的想法,否则他应该宁愿把她们卖给地表的商人。   除非……他希望以这些设施,探查一些消息,吸引某种群体,或许二者兼有。”   “您是说……”   “愿意花钱去折磨曾经的贵族,这种顾客大都是些怎样的家伙呢?”   雷纳心中一惊,如果是这样,那他以前带着斯库利去“放松”,恐怕会害了他。   “不用担心,就算是排查异见分子,也不会为难仅仅去过几次的顾客。况且幕后的主人未必有着恶意,至少对普通的寻欢客来说如此。”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安抚完雷纳,维兰瑟话锋一转,“接下来,我们的城市将迎来一个转折点……或许,那里面有你一直寻找的答案。”   “答案吗……”雷纳苦涩一笑。   在维兰瑟这里受教多日,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花花公子,一开始他憎恨碎岩,在得到力量后,无时无刻不想着去暗杀这个家族的成员,但维兰瑟的话让他陷入迷茫。   【任何问题根源都是生产力不足的问题。苔藓和菌类在无光的环境中,仅仅依靠地底辐射,生长的太过缓慢了,我们的城市……不,准确来说是整个幽暗地域都无法维持越来越多的人口,所以必须要有某些机制,淘汰部分不必要的居民。   当更有用的祭司家族需要发展空间,于是你的家族就要被牺牲;而上面则有一部分贵族因失势而黜落,过着与奴隶无异的悲惨生活……这一切都是我们城市的需要,也是女神传达的意志,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诚然,你现在比以前更强,如果以这个能力投靠任何一个执政家族,她们会非常乐意帮你惩罚碎岩,以此换取你的效忠。但这归根结底,和你家族的覆灭是同一个性质的产物,这个城市仍然继续着以前的循环,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的城市,会因此改变吗?”他充满希冀地问。   “不知道。”他第一次听见这位博学睿智的公主承认自己无法作答,“与我一起凝神见证吧。”   雷纳心事重重地离去了,维兰瑟坐在转椅上陷入了沉思。   “您究竟在想什么呢?首席法师阁下……”   根据雷纳的名单,维兰瑟查阅了审判庭的判罚记录,有部分前贵族女性是从这里流出的,她们在资料上已经死了,可实际还活着。   这本来只能说明那些贵族女流通的渠道包含了审判庭,但首席法师还是留下了破绽,死刑判决中有好几人都被征用为法术实验对象,其他的则纸面上标注了各种死法。后者姑且不谈,而索恩需求的法术实验对象如果没有到达他手上,证明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产业幕后的主人,或者至少是知情者。   是碧绮丝授意的吗?又或者……   看来,安杜斯看似平静的水下其实暗流涌动,计划取而代之的第二家族、看似不问世事但保留着威慑力的幽灵蜘蛛、别有意图的首席法师、被逼到绝境的底层市民……   究竟要怎样才能最好地利用,才能在蛛后等级森严的信仰之网上撕扯一块下来呢?   维兰瑟摇摇头,往身旁的壁炉内扔了一小撮粉末粉末,这是炼狱第四层的阿布里莫克火山喷发的熔岩灰烬,配合秘法能够沟通那个由白银王子统治的国度。   幽蓝的火焰浮现一只红色的有翼小婴儿,正是之前与雷纳签订契约的库祖,它感应到维兰瑟的气息,在火焰中用浑圆肥胖的小小身躯庄重地行了一个抚胸礼。   “敬爱的诡变大人,您忠实的库祖在此盼望多时,它随时待命,准备听候您的调遣……”   维兰瑟摆摆手,打断了它的溜须拍马:“我上次说的,你应该没有异议了,那个灵魂仍然有相当大的成长空间,我希望你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扼杀这个可能。”   “哪里哪里……诡变大人真爱开玩笑。”库祖心虚地搓搓手,它其实非常希望趁维兰瑟不在的时候,诱惑那个黑皮精灵,与他签下带有陷阱的补充条款,以便及早收割他的灵魂。   但现在被维兰瑟指明道破,加之黑皮精灵最近灵魂强度上升速度非常的快,让它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库祖,你知道你们的做法和我区别在哪吗?”   “您无与伦比的聪明才智让愚蠢的库祖望尘莫及……”   “我不是想要听这些恭维话。”她冷冷地说,见势不好的小魔鬼立马收敛了谄媚的嘴脸,做洗耳恭听状。   “与那些愚蠢的凡人签订契约,利用规则的漏洞迅速送他去死,以便迅速回收灵魂……通常,你们都是这样做的吧?   但是,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族群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祗,在祭司和牧师不懈努力的宣传下,他们明白‘把灵魂卖给魔鬼’通常会招致什么结果。即使如此,还会与你签订契约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极端自大和痴愚,认为自己是极少数的例外;二是失去一切的败犬,想用仅有的筹码翻盘。这两类通常都是各自族群中的弱者,信念摇摆不坚定,很难有高贵而勇毅的灵魂。”   “诡变大人是指,库祖应该把目标转向那些地位更高的权力者?”小魔鬼茅塞顿开。   维兰瑟摇头。   “很难。”她说,“无论善神还是邪神,祂们已经为这个世界打造了整套框架,以‘信仰’衍生‘忠诚’、‘阶级’、‘尊卑’等一系列概念。符合这些概念的子民,能够在各自的族群中得到晋升,在崇信善神的地方,骑士向国王效忠,英雄被诗人传唱;即使蛛后罗丝这样的邪神麾下,也有无数虔诚的祭司祈求祂降下福祉,甚至为了得到祂的荣宠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你有许多才思敏捷,巧舌如簧的前辈做过尝试,去诱惑那些信仰最坚定的个体,但这些优质的灵魂非常难以得手,它们往往一无所获,有的甚至还被愤怒的狂信徒打散了凡间化身。”   “那诡变大人有什么要教给库祖的吗?”   “神祗创造了‘信仰’,我们就要教授那些被蒙蔽的人们以‘怀疑’,我会选择被信仰牢笼伤害的个体进行劝诱,当‘怀疑’促使他们‘思考’,‘好奇’吸引他们寻找‘真理’,他们会在探索的道路上突破自我,然后发现原来他们渴望的一切是可以通过‘知识’和‘努力’得到。   这样一来,原本的‘信仰’不过是谎言的枷锁,他们将不再‘谦卑’,然后重拾身为智慧生物的‘尊严’。   在这之后,限制他成长的条件唯有他短暂的寿命,当死亡自然而然将这颗成熟饱满的果实收入篮中,你就能得到一个伟大的灵魂,它有着独立自我的思维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更难得的是,它对于谎言构筑的神国深恶痛绝,除了自由的炼狱,它将再无容身之处。”   库祖大张着小嘴,听得目瞪口呆,很久才回过神:“哎呀……诡变大人的辩才真是让库祖敬佩不已,听您这样一说,库祖突然觉得收割灵魂这份工作太伟大了……”   炼狱是标准的由精英统治的社会,以胜败和结果决定阶级尊卑,这个小魔鬼对维兰瑟的崇敬完全发自真心。   诡变伶人并非魔鬼,非要说的话,它的存在方式大约和凡间的巫妖更为接近,是无法与生物签订炼狱契约的。但即使没有任何条例的约束,被诡变伶人腐化过的智慧生命往往都成为了无信者,神明的使者连信仰浮于表面的伪信徒都能接引,却无法引渡一个完全不信仰的灵魂。   于是这些无信者临终后就自然坠入炼狱,经过业火焚烧的酷刑,一切凡间的记忆化为精纯的灵魂能量,成为炼狱的能源核心。而这些与诡变伶人接触过的无信者灵魂质量非常优异,通常能转生为高阶魔鬼,如果以业务能力来看,在库祖的认知中,没有一位正牌魔鬼在诱使腐化堕落技巧上能与“诡变大人”相比。   难得这位大人把自己的心得传授给自己,原来它并非挑选了强大的灵魂去劝诱,而是让它劝诱的灵魂变得伟大。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库祖觉得自己要好好消化一下。   怪不得这位大人能为炼狱带来那么多高阶的新生魔鬼,它可要和贵人搞好关系,如果万一什么时候诡变大人厌倦了凡间的生活,撒旦陛下肯定要为它论功行赏。   能够巴结一位未来大贵族的机会可不多。   “诡变大人的话让库祖再次认识到自己的愚蠢,这个黑皮精灵,库祖会耐心等他自然死亡,绝对不会故意捣乱!”小魔鬼在火光中郑重发誓。 第35章   “你能这么通情达理,我很欣慰。”她达到目的, 于是熄灭了火焰, 结束沟通。   薪火的余烬在炉膛中散发着暗淡的光芒,但在热感视觉模式下, 整个壁炉都呈炫目的亮白色。   她为炼狱诱骗神的信徒,这是炼狱对她尊崇礼遇的原因, 维兰瑟不讨厌这份兼职, 因为她对神明同样憎恨,现在她洒下的种子即将破土,现在她只能静静等待结果。   快了……舵手即将用行动告诉她,安杜斯这艘巨轮会驶向何方。   ……   一星期后, 维兰瑟站在夺心魔城市“巨人之杯”的高点眺望,这原本是一个巨大的咸水湖,夺心魔以伸出湖面的大量钟乳石笋为地基,用奇异的心灵法术和无数奴隶的生命在湖面上空构造了精巧的水上城市,波光粼粼的湖面被无数回廊和街道分割成条条航道, 笨重的物资可以通过水面的小船运输, 整个城市就像夺心魔的脑回路一样规划适宜, 条理清晰。   现在,这座城市本来的主人已经被驱逐, 街道上只有许多黑暗精灵战士和奴隶士兵正笑逐颜开地打扫战场。   在一天前的奇袭战斗中,这座城市原本的统治者夺心魔非常顽强,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在死光最后一个奴隶兵之前, 伟大的夺心魔主人绝不屈服!”   暗刃吃不下完整的一座城市, 在获得蛛后首肯后,碧绮丝被任命为这次战争的总指挥官,在她的计划下,远征军以投放的三十多具夺心魔吸血鬼为前锋,后面跟着从各个家族抽调来的高等祭司以及佩戴了心灵防护符的精锐弓箭手,一部分三大学院的学生也被暂停了学业,来到战场,这让期末考试都要推迟进行。   战争打响了,从封印的棺材中释放的夺心魔吸血鬼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立刻向能见到最近的夺心魔咆哮着冲去,它们没有心智,心灵异能的大师们无法用惯用的操控思维,制造幻象对付它们,只有命令奴隶们不断在自己身前构成血肉防线。   这时,祭司们和弓箭手的作用就体现了,任何站出来组织奴隶对抗的夺心魔都受到了弓箭的远程打击,它们妄图以心灵力量移除奴隶士兵的恐惧时,却遭遇了祭司们【抑制魔法】和【解除魔法】的阻碍。   战争持续了十多个小时,夺心魔们且战且退,然后突然非常整齐的一并撤离了,只留下庞大的奴隶炮灰群呆滞在尸骸中,然后纷纷清醒过来,惊恐万状地四处逃逸。   当安杜斯的精灵们搜索完整个城市,却再也没有发现过一只夺心魔,而原本担任它们中枢的主脑也不知去向,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脑池,幽蓝的咸水中,只有夺心魔的蝌蚪幼虫无忧无虑地游弋。   其他精灵在得到劫掠的命令后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四处去寻找自己的战利品了,只有维兰瑟细心地叫人把这些主脑留下的液体和幼虫收集起来,说是作研究使用。   伊莫瑞听说了也懒得从中作梗,鬼知道这个恶心的法师想做什么,反正如果她想要制造夺心魔没有活着的精灵牺牲者可不行,而且根据之前的经验,初生的夺心魔心灵力量很弱,除了制成只能针对夺心魔的吸血鬼外没什么用处。   “没有发现主脑的踪迹,那些夺心魔应该是收到它已经安全离开的信息,所以也跟着撤离了。”维兰瑟回报。   虽然主脑只是个庞大的巨型大脑,只有思维而无法移动,但它能够无视岩石阻挡,与4公里范围内的任何夺心魔以脑波交谈,并指挥它们帮助自己撤退,从时间上来看,10数个小时已经完全足够充裕,甚至它下达命令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去了非常远的安全地区。   “你这次做的很好,女神对此也十分满意,虽然荣耀最终归于整个家族,但你的功劳我会永远记得,想要什么奖赏,你可以大胆地表示。”碧绮丝难得用和蔼的语气对她说。   “能够为这个悠久而伟大的家族效忠,就是我最大的荣幸,尊敬的主母。”维兰瑟欠身一礼,“我是否能斗胆问一句,我们将以何种方式接收这座城市?它设施完善,构造精巧,非常适合作为新领地,如果我们将在这里开辟新的住所,我希望能够挑选一处恰当的宅邸作为我的研究所。”   “我们会接收它的一切,但除了领地。”碧绮丝断然回答,“城市附近真菌农田的产出会全部运走,俘获的奴隶也同样,还有城市中夺心魔们来不及带走的材料,包括金属、草药、矿石等……”   劫掠?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得到一个夺心魔市民的记忆,利用暗道以奇袭的方式完全占据了一座城市,最后结果竟然是洗劫?!   怪不得黑暗精灵在地下厉兵秣马,以平均个人能力来说,现在的他们远远比把他们祖先赶到地底的那群白色表亲更为优秀,但是却数万年都没走出过幽暗地域。   习惯了玻璃天花板的跳蚤,永远也只能跳那么高了。   她压抑了自己即将露出的讽刺笑容,深深颔首。   “我想要优先挑选它们宝库中的魔法奇物、材料以及施法素材,总体价格我会控制在我应得的范围内。”   碧绮丝点点头,允许了她的要求。而侍女在送维兰瑟离开的时候,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一个非常慷慨的数字。   按理说,所有战利品属于安杜斯所有参战家族,作为总指挥的碧绮丝却能在分润中得到最有利的份额,她也算利用职权,给与了维兰瑟相当可观的奖赏。   当然,这也和她是法师的身份有关,一场灭城之战的最大功臣不能是一位法师,否则所有祭司将会面上无光,说不定她们还会密谋让那个“不能正确认识自己地位,厚着脸皮担任领导者”的家伙战死,所以维兰瑟会被淡化为其中一员。如果她是祭司,光凭策划覆灭一座城市的功勋,已经足够在安杜斯得到举足轻重的地位。   从这个角度看,维兰瑟还是吃了亏,毕竟财富无论多少,都不能与地位的晋升相提并论。   如果换做任何野心勃勃的黑暗精灵,肯定会感到受到屈辱,并可能因此怒形于色。但维兰瑟却保持着宠辱不惊的绝佳贵族风度,令所有权贵们都为她的城府暗自赞叹不已。   事实上,维兰瑟对掌控一个家族,甚至统治安杜斯没有一点兴趣,但她现在的确怒火中烧,只是表面功夫极佳,没有人能感受到她心中仿佛暗流涌动的熔岩。   那是想要燃尽一切愚信者的愤怒。   走进一座原本是高阶夺心魔宅邸的石堡,这里已经被临时分配给她暂住用,至少在精灵们把所有东西打包运走之前,她还将在这里住上一会。   看到公主的回归,希泽尔在迎接时短暂地失神了,随即小声问:“您在生气吗?”   “擅自揣摩我的心思?那你需要解释一下无端推测的依据……不然,我可是会惩罚你。”最后一句话吐气如丝,声音暗哑暧昧,任谁听了也会想入非非。   希泽尔俊脸骤红,然而他还是一边躲闪着她的眼睛,一边坚定而小声地说:“您现在……还……还是在生气。我……见过公主殿下高兴的样子……还有我违抗您命令时候生气的样子……它们给我的感觉……是不同的。”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好被看透了?明明其他所有精灵贵族都没察觉……算了,反正这是个怪胎。   维兰瑟恶作剧的兴致全无,萧索地轻声说:“是啊,不得不承认,我失败了。贪心想要扩大战果,却忘了笼中的鸟已经被关了太久,以至于丧失了飞翔的勇气和能力。”   财富和权力只不过是通往目的的手段,她从来没有迷恋过这些,她渴求的唯有知识和信徒的灵魂而已。 第36章   巨人之杯是非常优越的领地, 因为夺心魔只需要每月进食一次大脑, 所以这里很多未曾开垦的土地可以种植菌类,而下方的咸水湖也能通过淡化提供饮水, 城中的水道让交通十分便利, 不像安杜斯还要种植苔藓饲养洛斯兽作为驮兽。   况且安杜斯的人口已经饱和了,如果这时候有着另一座城市接受移民,那既可以缓解人口压力, 又可以让新城迅速繁荣。而扩张的过程本就伴随着新兴阶级的诞生, 光凭古板的祭司是不足以胜任的。   比起四周封闭、等级森严、一成不变的安杜斯,巨人之杯优越的交通地理使它更容易成为一座繁华的商业城市, 需要无数佣兵、工匠、商人、药剂师……这些都是极好的可劝诱的对象, 贸易诞生律法和契约,金币代替祭司蛇鞭的统治, 这座城市的居民将因无尽的财富和充裕的物资变得“堕落”, 迅速在几代之内忘记用原始野蛮的暴力行为获取利益的低等方式。   如果用羽毛笔简单地在纸上勾勒, 就能在庞大的贸易中获利,那谁还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去争夺几块散发着霉味的黑面包呢?   巨人之杯在维兰瑟的计划中,会像被毁于天火的索多玛一样, 渐渐在财富中背离蛛后的信仰,这无疑是令人瞩目的“业绩”, 可以让最挑剔的魔鬼大公都为之惊叹。但安杜斯的议会却完全不想去经营这片土地, 仅仅把它作为劫掠的对象。   是愚蠢吗?恐怕也未必, 如果一个家族要分出部分成员建设巨人之杯, 几代后裔以后,几乎不可避免的会被分裂成两个家族;那么整族搬迁占据这个宝地呢?又无疑会远离权力的中心,很有可能渐渐失去蛛后的宠爱。   是她太想当然了,并非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样以理智出发。黑暗精灵的扭曲情感和对蛛后的畸形盲从,让这座城市看不到未来,没有人愿意尝试改变,只会日复一日重复着混乱和争端。   维兰瑟了解议会做如此选择的原因,却没来由地对这个结局有着一种憎恨。   这样莫名的情绪连她自己也不知缘何而来,但她就是憎恨,厌恶与神明有关的一切,如果能腐化祂们的信徒,使神的羔羊堕落,她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深知这是一个危险的爱好,炼狱的魔鬼一直以来被善神和邪神同时视为大敌,作为它们的代理人,就像在刀尖上起舞。即使如此,她也不打算去探寻自己奇怪执念的原因,更没有改掉它的想法,如果连这点爱好都丧失,只是一味追求永恒的真理,那实在是太寂寞了。   似乎感觉到她失落的情绪,她的侍从安静地侍立在她面前,一双清澈的紫罗兰双眸被忧郁的阴影笼罩。   “希泽尔,有时候你会让我觉得很奇怪。”她淡淡笑着,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这样完全没有自我,只是依附于某个目标的一生,究竟有什么乐趣?”   即使她不是神,这名男性却依然崇拜她,维兰瑟忍不住把他和那些愚蠢的信徒联系起来。反正最尊敬的公主殿下即使对他恶言相向,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明明现在已经拥有可以获得更高地位的实力,却依旧安心屈居于没有任何荣耀和权力的侍从,如果是正常黑暗精灵男性,早就故意显露自己的才华,然后顺理成章上了那些炙手可热高阶祭司的床。   哼……一个完全没有野心的黑暗精灵?这种性格的存在真是愚蠢之极,就像被神欺骗的凡人一样可悲。   “我……”他能听出语言中的讽刺,因此有些沮丧,“公主殿下说的别的事……我应该在别的东西上表现出高兴吗?要怎么做才好……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我最快乐的事……是在您身边……”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方才的逾越,连忙支支吾吾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这样亵渎公主殿下!我会更努力地学习……学习成为一个更有理想……积极向上的精灵……虽然那些让我同学兴奋的事,比如、比如祭司大人的肯定……比试胜利……在赌约中赢钱什么的,我、我不太能理解……不过以后……我会试着去学习他们……”   这什么回答?黑暗精灵的野心和傲慢是铭刻在灵魂中的东西,为什么还需要特意去学?   一枚黄铜戒指被扔到地上,造型简约而朴素,但确确实实是由夺心魔制造的魔法奇物——控心者之戒。   它是夺心魔为最珍贵的奴隶准备的东西,比如技艺高超的炼金术师之类,这些目标通常都因为胁迫和监(和谐)禁,不得不为吃人脑的魔怪服务,但他们精湛的职业素养很容易为逃脱提供便利,这就需要一件魔法奇物,让他们的思想处在主人的监控之下。   维兰瑟在宝库中一眼就相中了它,现在在她无名指上,就带着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却是地上那枚的母戒。母戒持有者在视线范围内,能随意阅读佩戴子戒奴隶的思维,视同使用了六环魔法——【侦测思维】。而且这更隐蔽,并且没有任何消耗。   “带上它。”她命令。   希泽尔从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捡起这枚饰物,顺从地套在自己手指上,当指环接触到无名指最后一个指节,开始自动调整大小,直到贴合佩戴的手指。这时,他感觉到一种细细的噬咬感,就像内圈附着无数小虫。   “没有我的允许,这个指环是无法摘除的,除非你砍下手指。”   或者有谁帮你解除上面的魔法,但佩戴者本人不行,它会免疫佩戴者的一切术法。   维兰瑟认为没有对他说明的必要,只是警告他不要想着摘掉,然后启动了母戒上附着的魔法。   “你究竟在想什么……唔……”   希泽尔隐约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窥视般,从他脑海中一扫而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公主殿下却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他连忙扶住维兰瑟,紧张地问:“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维兰瑟却迅速摘下那枚母戒,捂着头低声诅咒:“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她刚才使用控心者之戒查看希泽尔的思维,得到的结果是满屏铺天盖地超大写的无穷无尽以“公主殿下XXXXX”为开头的杂乱内容,这让她纤细的神经受到了伤害。   这个家伙是白痴吗?   不,在某种意义上,这种特质是所有神都梦寐以求的。如果说维兰瑟是天生的无信者,那希泽尔的性格坐标则与她完全相反——天生的虔信者。   只要认准一个目标,就会全身心地投入,没有任何怀疑,就算遭到背叛,他也会用自己扭曲的精神去曲解,把欺骗自己的谎言加工粉饰,继续自我催眠。   也只有罗丝那种远古时期和丈夫争夺主神之位、信徒被驱逐到地底、本体也从精灵神国跌落深渊、已经半恶魔化的疯狂女神,才会因为极端憎恨男性这种无聊的理由,对这种顶级的圣徒人选不屑一顾。   越纯粹的信仰,不仅死后能为神国带来力量,这样的信徒活着的时候,也能容纳更多的神力。神祗无法以本体临凡干涉物质界,除非借助信徒的灵魂,像希泽尔这样纯洁的虔信者,如果成为某位神的信徒,那他一定能够承受神降的庞大信仰之力,也就是世间传唱的圣人,神明在地上行走的化身。   但是,现在这位神祗最渴望的信徒却没有被任何信仰沾染,他空无一物的内心已经被魔鬼的掮客占据,得到这个灵魂的过程实在太容易了。就像闯入宝库行窃的强盗,伸手一推却发现守门人忘记上锁一样。   希泽尔小心翼翼地把维兰瑟横抱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然后轻轻放在填充了羽毛的柔软床垫上。   “这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他紧张兮兮地小声问。   我要忘记刚才感受到的东西……该死的精神污染!   维兰瑟揉着太阳穴,希泽尔犹如半神的美貌满是关切,真挚的紫瞳湿漉漉凝视着她,让她额头的经络一颤一颤地跳动,似乎在提醒她刚才的遭遇。   一股小小的恶意在心中翻腾着。   “你刚才未经我的允许碰了我吧?手触摸了我的腰背,还有大腿……嗯~对了,你还让我把头靠在你肩上,甚至我的整个身体都紧贴着你的胸膛……”纤细修长的小腿从长裙中滑出,手指描摹着微张的菱唇边缘,像是在强调它适合接吻的形状。   “唔啊!!!非常的对不起!!!我……我……”仅仅一瞬间,刚刚看起来还非常靠谱的美青年侍从端正的脸就崩坏了,仿佛天塌地陷的绝境就在眼前。   维兰瑟稍微报复一下,顿时感觉舒服多了,思路也随之渐渐打开。   暂时的误算只能让她越发燃起斗志,失败这个词不会存在于她的字典。很快,她又将有了新的计划。   ……   这几天对安杜斯的贵族来说无疑是喜悦的丰收,她们把巨人之杯能带走的都通通带走,菌菇种植园的作物甚至遭到了破坏性的采摘,多年生的巨大伞盖被砍下,以便获得里面即将成熟的可使用孢子。   夺心魔用心灵异能移除了反抗意识的奴隶是非常好用的工具,祭司们很快发现了这一优良特质,经过针锋相对的争夺后,这些奴隶按照各个家族势力被瓜分干净。   然而战争的胜利并没有给平民带来任何好处,因为安杜斯的食物产出被控制在贵族手上,平民靠工作换来金钱购买食物,这次贵族们收获了大量温顺听话的奴隶,自然减少了食物出售,留下更多供自己消耗,这样一来,安杜斯的物价很快飞涨,许多原本勉强糊口的平民现在只能忍受饥饿。   雷纳带着面具,在安杜斯的平民街区行走着。   现在的街头并不安全,扒窃和抢劫事件比往常多得多,他刚刚路过面包房时,还制止了一次聚众抢掠的暴力事件。   听维兰瑟讲过“供求关系”、“通货膨胀”等问题,所以他现在试着透过现象看本质。普通平民并不知道其中的关联,只觉得孢子面包房的店主又变得黑心了,往里面大量掺泥土、锯末,价格却反而提高,因此在购买的时候往往怒火中烧,打砸抢劫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他知道,在这件事里,双方都是无辜的,所以无法坐视不管,只是赶走了那几个抢劫的流民。自那之后,他就总感觉自己背后跟了谁。   雷纳不动声色,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巷,停下脚步。   “跟了我一路,现在可以说明的你来意了吧?”   阴暗角落里,一位用围巾裹了半张脸的男性显出身影,他耳朵略尖,但比精灵更短,看样子是混血儿。   “那些奸商统统该死,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妨碍我们?”   沙哑的声音饱含着仇恨和愤怒,雷纳叹了口气,他自从与魔鬼签约后,感官就灵敏了许多,对方想要偷偷拔出匕首的动作,在他看来和白墙上的黑蜥蜴一样醒目。   “咚”   雷纳动作非常快,在对方握住匕首刀柄之前,湮灭之刃以闪电般的速度穿过匕首护手上的半圆环,把它钉到墙上。   混血半精灵这才发现自己招惹了一个难缠的对象,他瞳孔紧缩,鼻尖分泌出紧张的汗液,双腿不住颤抖着。   “你走吧。”雷纳收剑。   “为……为什么?”他不敢转身,害怕一背对他就会被瞬间杀死,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徒劳的,就算堂堂正正战斗,对方要他的命也不过一个呼吸的事。   “你和那些‘奸商’一样,别无选择。”雷纳毫无留恋地移动脚步,渐渐远去,“你不抢掠会饿死,他不选择掺假,就无法支付高昂的材料钱。”   是的,他们本质来说并没有区别,都是为了活下去在挣扎。   生存必须的食物被分为两块,而金字塔尖那一小撮权贵支配着绝大部分,留给数量庞大的平民的并不多。   明明刚迎来一场胜利,却只给安杜斯大部分居民带来痛苦,一切都是分配利益和财富那只看不见的手,它并没有做出公正的决定!   迎面走来一个带着兜帽的男性精灵身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雷纳听到对方细微的耳语:“有兴趣加入我们吗?强大的战士。”   维兰瑟公主交代他的事,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雷纳抬头,看到了街角一闪而过的身影,是刚才劫掠面包坊的半精灵?   看来他和眼前这位邀请者是一伙的。   “你也对现在的安杜斯不满吧?如果是,那我们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兜帽男子劝诱着,他领口附近有个紫色的圆形吊坠反射着幽暗的微光,上面用珐琅描绘了眼状图案。   看到它,雷纳突然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思维的力量被放空,甚至对眼前说话的人产生了莫名的信任,但他从炼狱魔鬼那得到的契约武器——湮灭之刃附近传来一阵滚烫的波动,让他骤然警觉。   “现在的安杜斯需要改变,来吧!我们有那个力量!”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个兜帽男性有古怪!   雷纳刚想抽出长剑,突然想起维兰瑟下达的指示。   如果有人想邀请他加入什么组织,一定要答应!   但是眼前这个诡异的兜帽男子值得信任吗?这难道不是想引诱他去某个死亡陷阱的阴谋?   不……不会的!他肯定有别的什么图谋,拥有能够蛊惑心灵的魔法道具,他或者他背后的组织怎么会仅仅策划抢掠一个面包坊?   一瞬间,他把眼前的兜帽男性和那些娼馆联系起来……它们的相同点都是付出大于回报,所以这个幕后组织一定是想要找某些族群,对安杜斯现状不满的族群!   而他刚才放过那个半精灵时说的话,有强烈的的异见分子倾向,矛头指向了安杜斯的统治者们,这显然符合了对方吸纳的标准!   “会说大话的家伙不少,但再动人的语言也不会凭空变为现实,需要有人为它付出行动!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看议会那群婊(和谐)子不顺眼很久了,姑且相信你一次,看看你们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最好把这个被诅咒的鬼地方闹个天翻地覆!”仇恨让雷纳面具没有掩盖的半张脸变得扭曲,这并非全然是演技,所以显得异常真实。 第37章   “这么说, 你跟着他去了他们的秘密集会所,还参与了祭祀?”维兰瑟一边听着雷纳的讲述, 一边从酒精灯架上取下烧杯, 倒出里面棕红色的清澈液体, 一股香甜温暖的气息弥散开来。   “是的。”雷纳说话时,才感觉到自己嘴唇有些不听使唤。但确实, 正常生物目睹那样匪夷所思的场景,都会感觉到心悸。   维兰瑟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 把一杯刚才烧热的香甜液体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雷纳有些受宠若惊,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喝到公主亲手端来的饮料。   “苹果肉桂茶。虽然地表世界很多美味多汁的果实,但能够经得起远距离运输的种类太少了,即便是苹果有时候也在途中干燥脱水,好在用来煮茶味道不错。”维兰瑟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悠闲地品尝起来。   雷纳知道她礼仪很好,进食时候一般保持安静, 恐怕她挑这时候喝茶, 也是想让他镇定一下。   他惭愧地低头抿了一口,一种温暖馥郁的芳香充斥着整个味蕾, 蔓延到鼻腔。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 雷纳也固执地认为,他第一次感受到太阳是在无光的幽暗地域, 一个小小实验室的书桌旁。   甘甜的热饮驱散了部分阴霾, 雷纳整理语言, 继续说:“他们……他们把一名贵族女性献祭了,我看到了……从阴影中前来享用她的神祗……不!那不是神,根本就是一只怪物!它长得就像一团蠕动的囊肿,混合着恶臭的黑色粘液,从那恶心的身躯里面不停发出野兽般的杂乱噪音,它包裹了那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女性……里面传来了吞咽的声音……它离开的时候,那女性还活着,但灵魂……灵魂已经没有了……”   蛛后的献祭虽然血腥而残忍,但毕竟存在于普通人想象范围内。然而那位不知名邪神的可怖姿态,完全无法被任何凡俗生物理解,目睹这一切的雷纳几乎立即被恐惧所攫取。   “紫色的圆形眼状徽记、晦暗的不定型姿态、喜好失去反抗力量的祭品、掠夺心智……符合这一切的,看来只有祂了。”维兰瑟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上古之眼、潜伏者、软泥怪之神——关纳德。”   那无比秽恶的名字自她口中吐出,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祂现在相当虚弱……原来如此,是打算慢慢夺回自己的一切吗?”维兰瑟轻轻地自言自语。   “这位魔神……祂目的是什么?如果有关一些禁忌,您不能透露那就当我没问过。”   “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时间太久了,现在还知道的人不多而已。”她并不讨厌,或者应该说是欣赏追求知识的个体,于是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我们现在所处的幽暗地域原本是被上古之眼的信仰所统治,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软泥怪、蛞蝓、史莱姆等软体蠕行生物的国度,它们在远古都有一定的智能,信奉着上古之眼。这位神明有着常人无法猜测的混沌思维,甚至有研究神学的专家声称祂只具备本能而没有思想。或许是有谁触怒了祂,又或者只是祂一时兴起的尝试,但无论怎样,这位神祗最终剥夺了祂信徒的一切智慧,于是它们就变成了你现在所见的低等生物。”   “剥夺……智慧?信仰之力难道不是神祗力量的源泉吗?!”雷纳吃惊地反问。   “你说的没错,所以上古之眼就此神力衰减。正好那时蛛后罗丝仍是所有精灵的艺术与命运女神——艾罗希涅,祂在与丈夫争夺神位的战争中落败,追随者因精灵主神的诅咒肤色变暗,以便和其他精灵区分,并与信奉的女神一同被驱逐到地底。而艾罗希涅则趁虚而入,夺走了本属于上古之眼的幽暗地域,与深渊融合成为半恶魔女神,改名罗丝。”   雷纳吃惊地张大口,久久不能平静,半晌才苦涩地回答:“抱歉……公主殿下,我一时还无法接受……从小,我们就被教育着憎恨地表那群和我们相似的白色家伙,我们叫他们‘妖精’,以显示自己和他们的不同。原来……我们以前是相同的种族吗?那么这长久以来的对立和仇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对神来说,信徒又是怎样的东西呢?如果神可以因为一时的喜好剥夺整个族群的智慧,以谎言欺骗信徒成为祂攫取权力和复仇的工具,那我们为什么要信奉神明?”   沮丧和愤怒让他垂下头,双手紧握着膝盖:“要是神不存在就好了……”   没错,就是如此,这么想就对了。   谎言构筑的牢笼已经破灭,一旦知道了真相,你就再也无法回头。   所谓神祗不过是一群寄生虫……不,祂们比寄生虫更加卑劣,至少虫子不会故意杀死宿主。   没有所谓的神爱世人,你头脑中的智慧不是为了对谁顶礼膜拜,而是为了引领自己。是虚伪的神明先背弃了你,你就可以从此不再盲从,让自我重新成为灵魂的主人,不再被诸元宇宙一切神明蒙蔽。   维兰瑟敛眼,手中的茶杯倒影着她憎恨险恶的目光。   这样可不行。   她合上眼皮,再次睁开时,又变成以往从容而冷静的公主殿下。   “你刚才提到,那个主持祭祀的人,长得很像希泽尔?”   “是……是的!”雷纳急急忙忙说道,“虽然他带着面具,但下半张脸非常相似。不过我敢保证,那绝对是另一个人!他给我的感觉和您的侍从完全不同!”   “而且他是位强大的法师,不是吗?”   “您怎么知道?”   “希泽尔的父亲索恩是我们家族的首席法师,二者面容十分相似,不过首席法师阁下最近比较忙,在此之前,你大概还没见过他。而上古之眼又是位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神祗,只要献上祭品,祂并不在乎信徒的信仰虔诚与否,甚至有时候即使没有祭品也能获得祂的赏赐……当然,也有招致灾祸的可能,一切只确定于祂的心意。所以一个法师能够主持祭祀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他的提议。”   “您是说……”雷纳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对您是忠诚的!当时我为了让他相信,才向他坦白了我家族的遭遇,我真的……没有丝毫要背叛您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忠诚。这次处理的方式非常好,适当的真话能让谎言更丰满,他相信你因为家族的覆灭,憎恨祭司,憎恨所有女性,所以你是一个可以派到女性身边的优秀间谍,不必担心因为野心的背叛。而你本身精神力量增长,还有着白银王子的契约,能够在一定程度保护你的心灵不受上古之眼的邪力侵蚀。有着这样的优势,你可以反过来利用他的力量,向你的仇敌碎岩复仇。”   复仇,一个会令所有黑暗精灵热血澎湃的词。   那位长相和希泽尔十分相似的神秘法师在祭祀后曾单独找雷纳谈话,或许对于上古之眼圣徽的魔力太过自信,认为常人无法在它面前保持清醒,雷纳半真半假的吐露取得了秘密组织的信任,他们试着说服他,以帮助他复仇为交换,希望他成为组织的一员,为组织潜伏到某些女性身边,特别是维兰瑟。   雷纳是她的学生,能不露痕迹地和暗刃三公主搭上线,任何人也找不出丝毫的破绽。只要他受到重用,那么最近这位屡出风头,上升速度异常之快的女法师身边将不再有秘密。   而索恩的提议是趁今年毕业考试的机会。   安杜斯的毕业考试是三个学院共同进行,这样祭司、法师与战士交叉进行毕业考试对抗赛,能让旁观者对他们实力一目了然,避免某些学院封闭自我,与外界缺乏竞争,内部排名严重注水的情况。   而之前因为对夺心魔城市的讨伐,学院的教师和优秀学生都被派往前线,推迟了今年的毕业仪式,现在下一学年又快开始了,这次毕业考试仓促进行,许多准备工作不曾完备,正是开展复仇的好机会。   祭司学生受到的安全保护是最无懈可击的,一路都由几位高阶祭司带队,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空子可钻。漏洞出在战士学生身上,他们的管理和保护比较松懈,如果索恩插手,让雷纳顶替某个学生,成为那位见习祭司的对战者,那么就可以在考试中进行一个光明正大的复仇。   这样众目睽睽下的杀戮一旦成功,碎岩失去唯一的祭司,那它将被上流社会除名,而安杜斯的当权者们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放弃强大的战士,展示了自己实力的雷纳可以顺理成章加入某个家族,取得贵族女性的信任。   维兰瑟摊开手:“当然,这一切选择权都在于你,我只是在一旁提供分析和建议。另外我还需要告诉你的是,蜘蛛教院的课程时间很长,碎岩那位贵族女性毕业后将以见习祭司的身份,在教院再接受十几年深造,如果你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么可能要等待很久很久。   另一方面,适当的忍耐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你输了,那碎岩将追究你混入毕业考试的行为,首席法师可不会因为一个失败者出头。从安全谨慎的角度,暂时的退让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您是希望我采用第一种方法吗?”雷纳问,维兰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那么我会去做的,如果那是您的愿望。”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失败的下场只有死。”   “可是,我希望对您来说能派的上用场。”雷纳一脸决然,“失去所有的我不过是一只丧家犬,给予我现在一切的是您。更何况,碎岩是杀害我家人的仇敌,我会尽快结束仇恨。一开始,驱使我来见您的目的的确是复仇,但现在不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侥幸成功了,您能接受我的效忠吗?不是现在这种近似于‘交易’的方式,您给我力量,我为您做事……而是像希泽尔那样,没有任何原因,理所当然地为您而战。”   “当然没问题,在你灵魂归于白银王子之前,我就暂时保管它吧。”维兰瑟当然不介意自动送上门来的仆人。   信仰崩溃时,很多人会寄希望于新的心灵支柱,即使这样看起来很像趁虚而入也好,就算她是魔鬼的代言人也好,雷纳没有第二个选择,想要成为她臣仆的愿望,或许在她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 第38章   “抱歉, 首席法师阁下,主母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碧绮丝居住的高塔下,侍女恭谨而疏离地拦住索恩。   这位安杜斯最出众的美男子即使面对主母的女仆, 也像对她本人那样文雅谦逊。   “是这样吗?那我下次再来。”   索恩笑吟吟地转身,后方传来女仆们的窃窃私语。   “虽然说男性都是低贱的生物,但其中只有首席法师阁下有着不输女性的高贵从容呢~”   “你也这么觉得吧?可惜我们的主母好像不太喜欢他,虽然他的侍父地位从来没有过动摇, 但比起其他家族受宠的侍父, 主母对他又缺了点热情那种感觉。”   “也许主母大人是性冷感呢?真可惜, 要是我有那么一位英俊的配偶,在把他‘榨干’之前, 我是不会让他下床的……”   接下来是一阵暧昧不清的窃笑。   和地表男性一样,占据优势地位的女性黑暗精灵也喜欢对容貌出众的异性品头论足。只不过,以主母女仆的身份对主人的侍父言语狎昵, 在别的家族一定是不被允许的。   索恩的身影隐入了暗刃家族纵横交织的华丽走廊,在四下无人的僻静角落,他的脸变得无比阴冷。刚才侍女谈论的话语本就没有刻意压抑,他听得一清二楚。   作为见识广博的法师,他向往地表那种由男性主导的社会,女性亵(和谐)玩的目光只会引起他内心的蔑视和厌恶,所以他会用失势的女贵族为商品,辨别那些同样憎恨女性的异见分子, 发展为组织成员;另外, 高高在上, 对男性颐指气使的女暴君们惨遭凌(和谐)虐的姿态也会让他感到快意。   同往常大多数时候一样,他谒见碧绮丝又没有成功,但他心中对这个原因一清二楚。   不是不想见人,而是根本不在里面吧?   明明是第一家族的主母,你却总是不知去向,肆意挥霍着神明对你的宠爱。   碧绮丝,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   难道是权力来的太容易,让你从来就不会去珍惜?蛛后的赏识把你推上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至高宝座,但是你在这位置上做出过什么功绩?连区区几个侍女都管教不好,那种乱嚼舌根的婊(和谐)子,放在别的家族早就被处死了。   你难道还有没察觉吗?无论默夜还是血魇,层出不穷的挑战者正是蛛后对你耐心即将用尽的征兆,自那次让祂褒奖的献祭后,你再没有给祂带来惊喜。   女神能够让一位刺客登上主母的宝座,也能随手扶持更多的强大家族,总有一个会把你和暗刃一并从安杜斯永远抹杀。   如果是我有着神明的眷顾,什么血魇、默夜……根本就不会有胆量与我统帅的家族抗衡。   但我和你不同,就因为我是男性,所以我只能付出远比你更多的代价,却永远要屈居人下。   但很快,我就会改变这一切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幽暗地域数千公尺以上的地表,银木森林与图斯米特王国交界处,雄鹿佣兵团的副团长德尔玛觉得自己简直交了天大的好运。   他刚完成一个简单的护送商队任务,归途中竟然遇到一位美丽的精灵少女!幸运女神在上,她的美真让人神魂颠倒!德尔玛也算见过许多贵族领主豢养的所谓精灵女奴,其实都是半精灵的杂种,即使偶尔有几个血统稍微过得去的,一看那褐发和略微小麦色的肤色,也不过是森林精灵这种平民精灵。   但今天德尔玛遇到的精灵美少女有着雪一样洁白的肌肤和代表高贵出身的及踝银发,他曾听一位博闻强识的贤者说过,精灵中只有属于两大王族之一的月精灵拥有这种发色。下次他如果有机会再次拜访那位大师,一定要告诉他,月精灵的眼睛更加美丽,它们有着艳丽而浓郁的赤色,就像最上等的鸽血红宝石!   “您说的那位王子殿下我前几天见过一面,正好我也要前往他将游历的地方,碧绮丝小姐可以和我结伴同行。”   精灵的女性通常隐居在人迹罕至的森林,这也让她们有着涉世未深的天真,德尔玛打算诱骗这个相貌美丽的小傻瓜,待自己肆意玩弄后,送到王都转卖,再向国王捐献一笔钱,买个不错的封地,从此就可以摆脱刀口舔血的生活。   他竭力控制自己看向精灵少女的目光不那么炽热,免得吓坏了她。   “来尝一下这种用冰莓汁酿造的起泡饮料,只含有微量的酒精,即使从不喝酒的人初次尝试,也会觉得非常爽口顺喉。”   德尔玛极力向少女推销“加料”的饮料,他殷勤递过杯子,满怀希望地注视那少女抿了浅浅一口。   “怎么?不合口味?”   “好久没品尝‘霜咏’了。”她微不可闻地叹息,叫出了这种液体正确的名字。   “原来碧绮丝小姐喝过,啊哈哈哈,我还向您郑重推荐,真是像个傻瓜一样。”   怎么回事?她不是第一次从银木森林走出来吗?!精灵居住的银木森林受到神的祝福,四季如春,这种酒却是人类边民采集冬季雪原冰莓酿造的特产。   “他以前给我喝过。”精灵少女忽然说,悠长的语调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过往,“他喜欢人类的骑士小说,常常改换了装束,易容去一些人类城镇,找一些三脚猫的盗贼扒手践行他的骑士道。”   “是那位日精灵王子殿下吗?我很快就会带您找到他,在此之前,您可以先品鉴下我收藏这瓶霜咏年份口感是否和您心意。”德尔玛不想听冗长的回忆,再度劝说她喝下酒浆。   “他死了,是我杀的。”精灵少女平静地说,一股寒冷的杀意无声地淹没了佣兵头子。   “什……什么?您、您真爱说笑……”德尔玛感觉自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动也不敢动,只希望那一口霜咏的药效能尽快发作,即使她不昏迷,变得恍惚也好。   “你往酒里放太多曼陀罗汁液了,没有经过提纯,所以有一丝苦涩的味道,真可惜。”   德尔玛感觉胸口一冷,冰凉的空气好像顺着什么涌了进去,随着这股寒流,全身力气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是仿佛抽筋般剧烈抽搐的疼痛,喉咙一甜,大量铁锈味的液体反胃般从口中涌出。   碧绮丝搅动着匕首扩大创面,漠然看着佣兵头子因为食道被捅破,血液逆流,引发剧烈的呛咳。   “如果你用提纯后的曼陀罗结晶,我或许会喝光它,因为我实在很想念这种饮料,但期待它会起作用就是你的愚蠢了。早在我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对常见的药物产生了抗性,它们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始终不是他,地表的生物个性差异非常大,她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却从未再度感受那种太阳般的温暖。   是因为他是日精灵吗?果然她不应该在低等的人类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碧绮丝抽出武器,任凭死不瞑目的佣兵头子跌落地上。   外面,还有五个。   她手中的匕首跟随脚步,滴落了血色的足迹,并即将宣告一个佣兵小队的覆灭。   ……   “记住,你现在的名字叫纳芬,是迷雾组今年毕业的学生,一会念到你名字时候记得上场。”一位战士学院的教官与雷纳擦肩而过,低声说着,与此同时,一个团柔软微凉的黏性物体被塞到他手上。   雷纳不动声色,心领神会,连脚步的都没有停顿,一直走到拐角,转身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开始打量手中的物体。   这个东西他之前就在上古之眼的秘密结社里见过,叫做变色史莱姆。由于那位禁忌的神祗是一切蠕行软体生物的神,祂的教会持有的变色史莱姆也能够赋予生物易容的本领。   不过,雷纳倒是没想到,之前在学院学习时有过数面之缘的武技教官竟然也是上古之眼组织的成员,看来秘密结社渗透了安杜斯很多地方。   虽然有点恶心,但他还是把史莱姆的胶体组织覆盖上自己的脸,感受这个像活物一样的东西缓缓蠕动,不断调整结构。   待到它安定下来,雷纳用剑身的镜面映照了自己的脸,只见史莱姆已经变色为贴合他肤色的紫灰,它表面的结构让自己的五官产生变化,看起来就像一个全然陌生的男性。   “一切都已就绪,该去收债了。”他轻声对自己说。   ……   半个多小时后,一名祭司学生高傲地在战士休息区念诵接下来的名单,第二个就是雷纳冒充的“纳芬”。   这一批的战士们随即收拾好武器,鱼贯走进竞赛场地。   在经过一道石门后,雷纳眼前突然空旷,环形剧场一般的观众席环绕着他们,各个家族的当权者以及蜘蛛教院和术士学院的学生早已就坐。   战士这样的低等职业,主持赛程的策划根本没考虑过安排座位,只需要让他们在外面等候,需要的时候召来即可。   “哇,好多观众……”   “蛛后在上,千万别让我抽到祭司对战,如果可能,法师最好也不要!”   雷纳旁边的战士学生发出了小声的低语。   毕业比试每年都会有精灵丧生,但是这在规则中是允许的,虽然了理论上战士杀死祭司同样不会被追究责任,但任谁也知道有着神术保护的祭司几乎不太可能落败。   事实上这些死亡名单绝大多数都是被祭司和法师用术法轰杀的战士,修习武技的平民学生们也就心里幻想一下这个合法杀死祭司的时机,但真正能付诸现实的,安杜斯历史上都不超过3个。   雷纳在一双双饱含嗜血与恶意的眼睛中寻找,毫不费力就在贵宾席找到了维兰瑟,她正和身边的希泽尔轻声交谈,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于是不露痕迹地对他微微点头。   这次希泽尔不会参加毕业比试,暗刃的三公主向学院递交了征召函,要求指定的某学生为“安杜斯的荣耀”在她身边提供服务,学院理所当然准许了。   别的执政家族拔擢面首,或是让一些成员短期加入战士学院学习武技,也会走这个流程,拿不拿毕业认可无关紧要,也就用不着考试。   雷纳一直很羡慕这位插班生。   战士学院学生的梦想就是毕业取得一个好名次,被豪强家族选中征召,如果能被女贵族们青睐,让她生下自己的子嗣就再好不过了。   但希泽尔轻易得到了所有男性渴望的,据说他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维兰瑟公主捡到,从此就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希泽尔是个只有脸蛋的家伙可能雷纳都不会如此在意,然而他却拥有比战士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更强的武技,让他连追逐竞争的心都无法产生。   更何况,他曾经旁敲侧击向希泽尔本人打探,外界都传言他是公主新任的面首,可谁知道他竟然连那方面经验都没有?!这无疑证明他交了好运的原因并未容貌。   究竟是因为希泽尔的潜力让他被公主选中,还是公主的教导让他实力突飞猛进,雷纳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必须变得更强,才能成为一个对公主来说有用的工具。   或许是现在他的心灵比以前更加坚韧,魔鬼契约授予他的湮灭之刃为他开启了更多的能力。   我是不会输的……为了复仇,为了以后能追随公主殿下!   ……   毕业试合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始了,第一个上场的赫然是雷纳的同学、灰焰组的欧塔尔。他惯用的武器是反曲刀,和正常弯刀相反,刀背在外面,刀刃则在内弯处。这种武器非常刁钻,重心和手感相较其他武器显得异常,一旦用惯再也不能用正常刀剑。   而他的对手则是位术士学院的男性法师,这位穿着昂贵袍子的小少爷显得十分轻松,甚至有空和欧塔尔得意地打招呼:“嗨!我能先请求你的原谅吗,老兄,我其实并不想伤害你,但谁让你那么不走运,恰好站在我和胜利之间了呢?”   哼,真是傲慢的小子。欧塔尔,你该用你的武器帮他解除这种不知所谓的自信!   “伤害我?你尽管试着做吧,用尽你的全力!”欧塔尔冷笑着一哼。   施法者对战士的优越感一直以来就存在,但由于畏惧比赛中的挟私报复,很少有人这么直接地怼回去。   果然,听到对手不留情面的讽刺,那法师少爷脸都青了。   “你恐怕不太了解,有时候语言也能招致灾祸。”   黑暗精灵是很记仇的种族,听到森冷的语气,任谁也不怀疑他在这次比试时将用尽全力,并以欧塔尔的性命为目标。   在一位术士学院导师升起的妖火光焰中,第一场比赛开始了。   两位学员在一开始分列擂台两边,经过维兰瑟的解析,雷纳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也知道这是历年来战士们总是输给施法者的原因,法师们一定会从容准备好第一个法术。   果然,在号令一开始,那位法师学生就飞快地把一小团白色的东西放入口中,一边颂咒一边咀嚼。   而维兰瑟在任教时仔细分析过法师的行为模式,通常他们第一个法术绝对不会是攻击性,一定是幻术、惑控或者防御类,为自己赢得后半场从容施法的机会!   高端法师会用隐身术、任意门等,但这只是个学员,留给他的选项不会很多,而他刚才放进口中的白色东西,想想也该知道,绝对是公主殿下所说的二环法术【蛛网术】了!只有这个法术,才需要一团蛛网为施法材料!   成功使用【蛛网术】后,欧塔尔周围会被黏着的蛛丝覆盖,从而行动缓慢!然后他的下个法术一定和火有关!无论【火球术】还是【灼热射线】,躲闪不便的欧塔尔会完完整整遭受法术本身的攻击,并且易燃的蛛丝还会被点着,引起二次伤害!这样一击秒杀之下,裁判都来不及暂停,双重攻击直接会让欧塔尔当场死亡!   快想起来啊!公主殿下是怎么教你的!   雷纳并没意识到,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或许和黑暗精灵的传统教育有关,几乎所有导师们都长期使用对战方式,并且按照能力排位给予资源,并有意在其中挑起竞争,学生之间对立心态很重,遇到欧塔尔那种情况,他们一般不会在意同学的死活,反而庆幸自己少了个竞争者。   但维兰瑟却强势地给他们人为造就了一个个课题,让他们的假想敌从互相之间变成了她的一个个召唤物,并且经常采用小组协作的方式,名为“同仇敌忾”的情绪一点一滴地化解了以往的矛盾。所以雷纳现在已经忘记了一切不愉快,开始为欧塔尔担忧。   果然,那位法师学生在咒语完成后,对着欧塔尔的方向喷吐出一大团白色的絮状物体,它们刚接触空气立刻化为铺天盖地的蛛网。如果命中,欧塔尔一定会像粘鼠板上的老鼠一样任人宰割!   显而易见的是,欧塔尔同样没忘记维兰瑟的教导,他在对方法术完成前,已经迅速脱下了宽大的外套,一边跑动一边在身前挥舞,挡下了绝大多数蛛丝!   这个绝妙的预判让原本会大大阻碍他行动的【蛛网术】效果降低一半以上,少量的黏着不过让精灵敏捷的步调稍微迟滞,很多观众看到他精彩的应对都忍不住站起来。   然而这无疑超出了对面那位法师的预料!他的【灼热射线】还未念完咒语,但战士学生已经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到了他面前。   指尖刚亮起红光,只要再过一秒,法师就能完成自己的法术!此时的欧塔尔激起了心中的凶悍,那困兽般的眼神让受惊的法师不由得暂缓了手势和语言,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输了!   如果他拼着受伤也要完成法术,至少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因为近距离的【灼热射线】会轻易穿透欧塔尔的心脏。   但法师自认为比战士有更高贵的生命,他们没有觉悟把自身和对方置于同等的危险。   而欧塔尔的反曲刀形状仿佛一个钩子向前伸出,它拥有一般人难以掌握的奇怪重心,还有死神镰刀般的杀伤力和捕捉能力,一旦沾上就会被咬住,法师想要躲闪实在太过天真了。   沉闷的响声宣告了一方的胜利,雪亮的刀锋击碎了牙齿,在法师脸上开了一个笑脸般的可怖伤口。   “停!灰焰组,欧塔尔胜利!”裁判迅速停止了比赛,急忙检查倒地法师的伤势。   但雷纳的动态视力已经让他清楚了,那名法师学员就算没死,以后也将不再具有价值。毕竟一个舌头被割裂、牙齿漏风的法师要怎么诵咒呢?   “今年的战士学院看来有许多值得期待的惊喜呢。”看台上第七家族毒锋的一位祭司说。   “的确,无论胆略、判断能力还是武技都很优秀。”第五家族骸誓的术士赞同她的看法,顺便不忘叮嘱身边侍从,“把他名字记下。”   占据最好观察位的都是各个家族的权力者,她们能够判断欧塔尔脱下外套是在【蛛网术】完成之前,也就是说他早就洞悉了对方的意图。而那位法师学员其实并没犯错,他的战斗流程中规中矩,或许正因为太过稳健,才被欧塔尔步步料敌先机。   “第一场就如此精彩,我越来越期待后面了,继续吧。”一位主母吩咐道。 第39章   “第二场,蜘蛛教院艾萨·碎岩, 对战士学院迷雾组的纳芬!”   即便是不看场上, 从裁判的话语也能推断接下来这场双方地位的悬殊, 蜘蛛教院采用精英教育,一位教长授课期间只带3名左右学生, 学生可以自由安排课程, 最后以学分和考试决定成绩,所以并没有班级或者组别;而姓氏只有贵族才能拥有, 平民仅仅只有个名字。无论是蜘蛛教院对战士学院,抑或是贵族对平民,都表示二者地位不会处于一个天平。   “你那是什么眼神?”艾萨·碎岩手持连枷,不满于对面的下劣男性看她的目光, 她从中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尊敬和畏惧, 反而有种隐约的仇恨。   “我在欣赏我的即将到来的胜利。”雷纳说,“你的无知和傲慢是我通往它的捷径。”   “有趣的男性, 做好准备怎么死了吗?!”艾萨因为愤怒反而笑出声,当裁判一声令下,她一道二环神术【定身术】瞬间把雷纳定在原地。   “我和那些愚蠢的法师不同, 你可别错误的以为,我会给你任何机会。”   在雷纳动弹不得的时间里,她已经完成了数个神术。祭司不像法师那样有着繁多的攻击性法术, 但却能给她带来无数光环的增益。   【蛮力术】【神导术】【熊之坚韧】【神恩】……一层又一层的增益效果让她身上带上如同神侍的荣光, 力量、敏捷、防御、抗性等都大幅增加。   蛛后的祭司绝不是站在军团之后的辅助角色, 她们对于武技同样擅长, 而神力赋予的奇异力量让她们能在战场最前线与战士们正面抗衡,在神术加持下,箭矢刀刃偏转、法术失效,而凶悍的祭司得以手持武器,展示她们古老的残忍技艺,她们是蛛后的宠儿、世间的噩梦、杀戮的化身。   感受到了蛛后赐予的澎湃力量,艾萨狂笑着:“准备好了吗?男孩,是时候教会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课——如何尊重女神的仆人!”   在神力的光环照耀下,女祭司的双目神光湛然,此时此刻,一切凡俗之物似乎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纯粹的力量就是至大至强之物,刚才的法师学员即使对她使出他那花哨无力的魔法,当这些不入流的法术触及她时,只会像跌入沙漠的肥皂泡那样破碎,消散不知所踪。   雷纳面对这样的强敌,只是抽出精灵细剑,这柄装饰着羽毛和骸骨的美丽武器既是祝福,也是诅咒。炼狱的副君白银王子在祈祷中给予他力量,以死后灵魂的归宿为代价,他的剑刃闪耀着堕落的光芒,他将用其击碎她的自信、斩断她的希望!   战斗开始了,艾萨挥舞着连枷当头砸下,坚固的玄武岩擂台在可怕的响声中崩裂。她看起来像是随手一挥,却有着巨人般的力量,并在原地留下墓穴般的大坑,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   雷纳的动作宛如鬼魅般,从旁边闪过,飞溅的石片划破了他的脸,受伤的脸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在爆裂炸开的烟尘之后,他从容站定身姿,对她勾勾手指,然后轻轻擦拭了剑尖的一滴鲜血。   “哼,老鼠。你不可能随时都有这样的好运。”艾萨左手臂裂开一道浅浅的伤口,神术的光环让现在的她非常难以被命中,而这样微小的伤口,也马上在她治愈术的光芒中迅速消失。   “不是好运,而是必然。”雷纳在嗤笑中渐渐隐去身型。   艾萨来不及追究一位战士如何会隐身,她几乎下意识就使用三环神术【消除隐形】。   环顾四周,还是一片空旷。   那是当然的,雷纳用静步施施然走到她身后。   湮灭之刃沾染了她的血,夺取了一丝灵魂碎片,并扭曲了她的感知,将执剑主人的信息从她意识中屏蔽,这是来自炼狱魔鬼的嘲弄,也是白银王子对他灵魂升华奖励的新能力。   她的眼能够正常工作,大脑却拒绝接受由神经传达的讯息。   这在全场观众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景象,明明那位战士近在咫尺,而祭司却无动于衷,就像中了困惑术一样四处张望,做出奇怪的举动。   雷纳的比试其实一点都不精彩,毕竟现在以他的实力,并不需要险象环生。   “永别了。”雷纳站在艾萨身后,无声做出这个口型。   “停止!”裁判大喊着,却无法阻止长剑的落下。   加持的光环能够偏转一定程度的物理攻击,但如此近的距离,雷纳又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神术的增益不可能让她获得无敌。   于是艾萨就带着错愕的目光,她无法抬头,视线越来越低,最终只能看到裁判飞奔过来的靴子。   公主殿下,我为您取得了胜利!   雷纳站在仇敌滚落的首级旁,灼灼的目光看上贵宾席上的维兰瑟。   场上的空气凝滞了。   斩首的行刑式击杀!死去的一方还是位祭司!   多少年没有祭司学员输给战士了?更何况还是当场死亡?!   祭司可能造成的极限攻击不如法师,但无疑是最为安全的职业,层出不穷的保护性神术和治愈能力能让所有的攻击都难以奏效,她们就算输,也不会轻易失去生命。   “你!为什么明明听到了我的制止,却还要执意攻击?!”   裁判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到“纳芬”面前,观众席很多祭司都发出了不满的嘘声,她们因为女神的仆人宛如牲畜般被低等的战士处决而愤怒,这股压力让裁判都胆战心惊。   “您没有资格终止比赛,她当时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失去战斗力。”雷纳淡淡地说。   “你不是‘纳芬’!”裁判盯着他看片刻,突然说。   一团黑色的怪异火焰从看台上击向雷纳,他一剑破开了那邪火,却被燃烧的火星落到脸上,为他改变五官的变色史莱姆因为痛苦蜷缩起来,露出隐藏其下的真容。   “伪装者!”   “是刺客吗?!”   “杀了他!”   首席法师索恩突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奥术波动,他不动声色地注视其妙气息传来的方向,那里只有暗刃三公主维兰瑟。   虽然现在观众席中许多施法者都在使用术法,但唯有这个地方的能量最为强大。   就在这时,【音鸣爆】【暗黑之矢】【闪电束】……一道道魔法与神术的光焰划破长空,目标都是台上那名掩盖真实身份混入赛场的男性,如果没有人阻止,雷纳断然没有存活的可能。   此时,看台上的维兰瑟向前走了一步,下一刻她却瞬间现身于场上,地点就在雷纳身前!   流星陨落般无数法术落到以她为圆心的三米范围内,就像是雪花融入沸水一般消失无踪。   “诸位,请不要妨碍考试正常进行。”她不大的音量以【幻音术】覆盖了场上所有角落,就像普通近距离交谈。   “那是【法术无效结界】?”   “她什么时候突破到六环法师了?!”   被她这一手所震慑,观众们开始窃窃私语,最终,一位血魇的祭司起身,郑重地质问她:“暗刃的公主殿下难道要包庇这位鬼鬼祟祟的刺客?”   “用‘包庇’形容还真是过分……也好,这就向你们介绍我在战士学院的优秀学员。”维兰瑟笑吟吟地拍了拍雷纳的肩,“向观礼台的大人们打声招呼,雷纳。”   “殿下,我们不是来听您说笑的,您所谓的‘学生’刚刚在这里无视裁判的阻拦,残忍地杀害了一名碎岩的贵族女性。”   “碎岩?”维兰瑟拖着长长的语调反问,“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安杜斯有这么一个贵族家庭?我还误认为拥有祭司的家族才能算是贵族,什么时候修改的律法,难道没有人通知我吗?”   碎岩唯一的祭司刚才已经被杀死了。   虽然黑暗精灵的传统是很快忘记死者的存在,但如此赤果果表达这种“健忘”的,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大概这就是第一家族的霸权吧?   “另外,我学生的入学证明还在我手上,前些天曾经有自称碎岩的人告诉我他现在被通缉在逃?不过我因为太忙还没有去核实,既然这个碎岩被证明不存在于目前的贵族名单,那这张拘捕文书也就是废纸吧?”维兰瑟从魔法口袋中取出一卷纸,晃了晃,一瞬间它就被火焰所吞没。   暗刃的三公主最近才开始频繁出没于社交圈,一直以来都有着圆滑的手段和无懈可击的礼仪,没有人见过她愤怒或是失态的模样,但现在她强硬的态度无疑展示了铁腕的一面,那种蔑视一切的威压和强大的六环法术不禁让人觉得,这才是第一家族的公主殿下,堂堂正正,傲气凛然。   在吸引了全场目光后,维兰瑟不疾不徐开始了她的演说。   “诸位,我想请你们思考一个问题,毕业对抗赛究竟是为了让一些无法胜任神后仆人的劣等个体蒙混过关,轻轻松松进入神圣的祭司阶层,还是为了在女神的注视下,公平决出最适合宣扬祂荣光的强者?不要忘记这个伟大的仪式初衷是什么。”随即,她又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对雷纳做出嘉许,“刚才的比试贯彻了我族‘胜者为尊’的准则,我认为这是完全合乎蛛后教导的,并且十分认可你的表现,你证明了自己拥有加入第一家族的资格,暗刃的大门将为你敞开。”   原来如此,不少贵族们都暗自点头。   死人根本没有一提的价值,这次的重点是检测各家族新一代精灵的实力,还有拉拢一些平民出身的好苗子。   至于碎岩那位殒命的祭司?开玩笑,那种弱者怎么配当蛛后的仆人,死于光荣的战斗是女神对她的仁慈,没有哪位权贵有兴趣为弱者出头。如果她的家族无理取闹?呵呵,死了的刁民才是最好的刁民。   维兰瑟优雅地欠身一礼,再度打开任意门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这时,她发现首席法师索恩不着痕迹地向她接近,感觉到身后希泽尔的呼吸为之一窒,她微微侧身半步,插入二者中间,挡住了索恩的视线。   “什么时候突破的六环?也没有告诉我……女性天生就翻脸无情?还是仅仅对我这么残酷?”索恩薄唇带着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微笑。   “什么六环法术?不知道首席法师阁下在说什么,我刚刚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维兰瑟从斗篷的暗袋中拿出一张撕破的卷轴,里面封印的法术能量看来已经消耗殆尽,变成了原本的淡黄皮纸,“我撕卷的动作很隐蔽,没人发现我用卷轴释放的【法术无效结界】,也算是成功震慑了其他家族的家伙。”   卷轴是一次性的法术消耗品,能够释放出封印在其中的法术,用过后就会作废,很多施法职业都会用卷轴弥补自己不会的法术,但是价格很高昂,一般只有紧急关头才会使用。   但这次,维兰瑟说谎了。   她本就不缺法术知识的积累,差的只是身体的熟练度。也许正好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就在前几天,她确实发现自己这具身体能够使用六环法术了,而且刚才的【法术无效结界】也的确是她通过自身施展。   拙劣的谎言显然无法让索恩满意,他点了点头:“虽然谨慎是好的,也许是我的私心吗?这样拒之千里的态度让我有些悲伤呢……”   黑暗精灵生性放(和谐)荡,而首席法师更是擅长挑(和谐)逗女性的高手,这样一位英俊如半神的高贵男性若即若离的暧昧试探,几乎没有女性能够拒绝。   维兰瑟眉毛扬起完美的弧度,回之以多愁善感而充满许诺的眼神:“请不要再用这种话戏弄我,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您无情伤害的女性。”   如果有谁在这个时候观察他们,就会看到深情俊美的首席法师与忧郁迟疑的暗刃公主目光纠缠,从而推论出某种带着桃色且有悖伦常的禁忌猜测。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难缠了……索恩在心中暗想,但承不承认无所谓,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刚出那么强烈的奥法气息,只有可能是六环以上的法术。   “这么说来是我冒昧了,祝愿公主殿下能早日在探索以太奥秘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以公主的聪慧,我想那应该很快。”他结束了话题,在距离维兰瑟很近的前方缓步走过。   “我都等不及你什么时候厌倦那个代替品了,真希望公主对我的思念有我对你的百分之一……”在擦身而过时,他凑近低低地说,并故意嗅了一口她的气息,微眯起眼睛,色气而满足的眼神一闪而过。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希泽尔的眼白刹那间充血泛红,在他按住刀柄时,维兰瑟的手透过斗篷悄悄覆盖了上去,触碰着他僵硬的手指,暴起的血管,还有颤抖着的肌肉……   “以后会给你报仇的机会,但现在不行,不要破坏我的计划。”   公主的抚摸像是一桶冰水让他浑身一震。   报仇?那个概念他从未想过。   母亲被杀的时候,希泽尔还是一只没有形成领地意识的幼兽,能够被轻易抚摸逗弄,那时他虽然伤心欲绝,但是从未有过仇恨这种情绪。   然而刚才索恩对公主暧(和谐)昧的举动,彻底点燃了他本能的怒火,随着獠牙和利爪慢慢长成,他逐渐会明白自己有能力伤害敌人,也将学会如何带给踏入他领地的入侵者绝望。   希泽尔身上的变化,维兰瑟自然有所察觉,她有时候也会略微心悸,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能够控制他心中的野兽。   在主位面世界长年累月的游历,让她能够轻松应对各式各样的生物,在如何运用谎言和欺骗这两种武器上,很少有人能比她更擅长。   几分钟前,她也同样骗过了睿智博学的首席法师。   【任意门】是一个短距离传送的四环法术,而【法术无效结界】则是在自己身边制造力场,排斥四环以下的魔法,是个六环的上级法术。   这两个法术同时使用,才造成了刚才的震撼效果,如果先【法术无效结界】再开启【任意门】,那斥魔力场只会笼罩在观众席,维兰瑟接下来将只身出现在场上;但要是先【任意门】上场再使用【法术无效结界】,那全场目光击中在她身上,肯定会有人发现她在准备上级法术,并且出手干扰。   所以她是在走进【任意门】之后,才念完【法术无效结界】的最后一段音节,让力场瞬间在她落点开启。   她自称自己使用了【法术无效结界】卷轴,本就没打算让索恩相信,因为她根本撕的是一张没有价值的无效空白卷轴,而【任意门】和【法术无效结界】都是她在同时亲自完成的!   对绝大多数施法者来说,就算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这是荒诞无稽的天方夜谭。   同时释放不同的咒法,某些变异的种族,比如双头食人魔巫师可以做到,但仅有一张嘴的精灵,怎么可能同时念两个咒文呢?   然而维兰瑟会一种古老而隐秘的施法技巧——奥法编织。就像锦缎中的经纬一样,将法术的咒文词句以独特的语法和发音纵横交叉,达到同时释放两个法术的效果。   想让一个谎言变得不起眼,就在它表面再制造另一个谎言。维兰瑟让索恩误认为她想隐瞒自己学会六环法术的秘密,故意用含有漏洞的话告诉他自己使用了【法术无效结界】的卷轴,至此索恩的思维就被限定在卷轴上,他会认为维兰瑟在骗他,然后“敏锐”地发现她真正用的是【任意门】卷轴。   实际上,维兰瑟只是撕了个空白卷轴,如果索恩较真去检查,那一定会发现这个异常,进而察觉这个他一直都认为容易掌控的愚蠢前床伴其实深藏不露,但先入为主的概念诱导了他的思想,让维兰瑟得以轻松蒙混过去。 第40章   接下来的比赛就没有这么多意外了,一切都在惊无险中度过。但今年确实给贵族们带来了很多惊喜, 特别是战士学院的学生素质比以往亮眼许多。尤其在赛程经过一小半的时候, 所有观众都得出了规律, 战士中组别为“灰焰”的,必然实力卓绝。   有一位法师和一位祭司血淋淋的例子在前, 后来遇到“灰焰”的对手都比较有礼貌, 最后结果反倒非常和平,甚至连重伤都没出现一个。   在毕业考试进行完毕后, 由各大贵族成员组成的评议会开始选出今天表现良好的学生,这些今后前途无量的宠儿排列整齐,接受祭司授予的赐福。以往这个时候,基本没有战士学院什么事了, 仅有的几位战士学生孤零零站在祭司和法师学生们中间, 显得形单影只。   然而今年并不同,战士学院的学生在最后竟然留下二十个左右, 而且都几乎出自一个组别,完全可以开一场灰焰组的同学会了,这也让看台上的权贵们频频侧目。   “这个灰焰组今年很显眼啊, 难道是专门挑选的最优秀的学生吗?什么时候战士学院开始整编精英小队了?”   “不,听说只是普通的小组,不久前也不是很强……”   “哪个家族的武技长负责教导他们?”   “听说以前是裂念……啊, 抱歉, 不小心提起一个不该存在的名字, 但你们知道的, 这个职务后来属于终结他们的暗刃。”   “准确的说是暗刃的三公主维兰瑟殿下。”   “一位法师?!蛛后在上,这是这个月听过最让我惊讶的消息。”   贵族们低声交谈着,直到暗刃那位拥有六首蛇鞭的年轻祭司——伊莫瑞公主走到主席台前,他们才安静下来。   然而现在的伊莫瑞心中却只有无尽的妒火,她现在前所未有地憎恨那个从默夜来的死剩种。   为什么自己明明站在这里,却能听到背后的贵族都在谈论那个贱人?   为什么自己明明站在这里,下面表现优异的劣等男性战士们却频频对维兰瑟挤眉弄眼,即使她无意间扫过的眼神,也能让他们激动不已?   为什么自己明明爱着那个男人,他却从来不正眼看自己,刚刚还当众和那个该死的贱人调情?!   无论怎样也好,今天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心中怒火翻腾,伊莫瑞几乎把主席台上列满蛛后教诲的演讲稿捏成一团。作为蜘蛛教院历来成绩最优秀的祭司之一,这些东西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根本不用照着念,但她必须低下头,否则她眼中刻骨的仇恨必将让所有直面她的人都为之恐惧。   等到代表蛛后训话的伊莫瑞结束演说,一位术士学院的导师拿着名单走上来,开始分配这些优秀的种子。   现在有资格站在整个安杜斯的贵族面前的学生,无一不是这届的精英,他们将一个个站出来,被选中他们的权贵们认领。   这并不代表学生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精英种子们也拥有一点点优待,在毕业考试前,他们会得到一张申请书,可以填写希望效忠的家族,那样被写上的家族就有优先选择权。   但通常平民学生都会写“为伟大的蛛后而战”、“将生命奉献给安杜斯”之类,表示任何家族都可以挑走他们,避免当自己心仪的家族拒绝后,其他的贵族不愿意收留被剩下的“残次品”,只有某些在校外与家族权力者保持良好关系的聪明家伙会填上确切家族的信息。   今天的情况无疑又是常理之外,实力强劲得可怕的灰焰组战士们目的十分明确,纷纷直奔暗刃家族而去。   “斯库利,战士学院灰焰组,惯用武器双手大剑。”   一位高大健壮的男性精灵走上前台,他之前刚猛勇毅的战斗风格给所有见证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希望加入暗刃家族。”   碧绮丝冷漠地点点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雷纳,战士学院灰焰组,惯用武器精灵细剑。”   有的祭司学生们在他经过时甚至后退了一步,在毕业考试中斩杀了祭司的战士,安杜斯建成以来都很少有。   “我愿意为暗刃效忠。”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台上的维兰瑟。   雷纳是今天表现最突出的战士,碧绮丝没有理由拒绝,同样允许了。   “第一家族这次收获不少啊……”   “她们要了这么多战士吗?好歹也拒绝一两个给我们也留点啊。”   “别开玩笑了,今年战士的素质非同寻常,就算是我也不会放任他们外流、为竞争者家族所用。”   ……   “虽然我还不太成熟,但第一家族能仁慈地让我加入吗?”在第一场比赛中废掉法师的欧塔尔有些吊儿郎当地问,但灰焰组的同学都知道,这家伙是紧张了,有的人就是这样,神经绷得越紧,越是口不择言。   这是机会,伊莫瑞阴暗地想。   在碧琪丝表达意见之前,伊莫瑞抢先发问了:“你选择暗刃的原因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欧塔尔愣了愣,据他听说的流程里面没有这个环节啊?但他还是认真回答了:“之前担任我教官的是维兰瑟公主殿下,正因为她我才会有现在的实力,所以想要加入暗刃是我的愿望。”   “进了我的家族,你可能会被分到任何一位贵族麾下担任直属卫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我那里服侍我?”伊莫瑞魅惑一笑,她用的是“服侍”一词,让听者充满联想。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有机会成为第一家族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任何男性都会欣然聪明。   但面对这绝好的机会,欧塔尔竟然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回答:“嗯?……啊!这个……我是没问题……只是我武技还未很完善……恐怕不适……”说到一半时,他才恍然大悟,连忙在最后补充说,“当然!这只是个人看法,我绝遵从同家族的安排!”   不好……他回答得太差了。   维兰瑟闭上眼睛,没想到伊莫瑞竟然在这个时候妨碍她,而且对方还是个一紧张就不知道说什么的呆头,轻易被她问出了关键性的东西。   诚然家族热衷排遣成员担任学院的导师,都是为了能最大程度吸引优秀的个体,如果没有欧塔尔的答案,只能说明维兰瑟的工作颇有建树,没有漏掉一个精英战士,放任将来的强者去效忠竞争者的家族,   可是暗刃不需要一名自我意识过强的士兵,欧塔尔可以为了权力和地位加入第一家族,但不能仅仅为了效忠暗刃某个贵族——除非那个得到他忠诚的个体是主母。   而欧塔尔刚才面临一位长公主兼祭司带着性暗示的劝诱,脸上露出的表情非但不是受宠若惊,反而看起来相当为难和困扰,他舍弃了更有权势的一方,心心念念的竟是一位连暗刃血缘都不具备的法师。   没有任何主母能够容忍,自己家族的成员得到黑暗精灵中最稀有的忠诚。   维兰瑟暗自苦笑,如果仅仅拒绝欧塔尔的请求,证明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就怕……   “我同意你的加入。”碧绮丝说。   真是不走运,我愚蠢的姐姐,终于被你赢了一次。   主母若是拒绝,证明她判断出了问题的只有欧塔尔一个,那么作为一个家族掌权者最正常的举动,当然是杜绝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士兵进入;但她却允许了,说明她已经联想到了之前所有灰焰的学员,并且认为他们都需要“矫正”。   果然,等到一切学生都已经分配完毕,正要带这群新成员去家族驻地时,碧绮丝突然开口了:“伊莫瑞,新士兵的礼仪需要教导,暂时由你负责。”   “遵从您的意见,母亲。”伊莫瑞露出了阴谋得逞的满意笑容,“我会好好‘教导’他们,应该怎么在安杜斯生存,怎么去服从女性。”   自始至终,维兰瑟都不发一言。   或许为了亲眼见她少有的失态,伊莫瑞在主母离去后还逗留了片刻,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维兰瑟面前。   “不甘心吗?你辛苦培养的忠诚学生落到了我手上,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去招待他们呢?”她带着得意的眸子因为笑意微弯,红唇吐出充满揶揄的询问。   想要看到维兰瑟沮丧挫败的她注定要失望了,一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九幽炼狱一样的红眼注视着她,那双眼睛存在的本身就像一种诅咒。   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手按在蛇鞭上,蛛后的荣宠带给了她安全感。   而维兰瑟心中,无数浑浊而恶毒的念头旋涡一样翻搅着,准备酝酿出最残酷的反击。   你这个傲慢无知的愚笨蠢货!对着罗丝摇尾谄媚的神术乞丐!除了空空如也的大脑和神祗施舍的恩宠外一无所有的玩偶!   区区一个蛛后的奴隶,竟敢妨碍我即将成熟的小果实们?!你那不值一文的可悲生命连他们一根头发的价值都比不上!   啊,是了,是我的错,我早该杀了你,让你早日去见你那疯疯癫癫的女神。不过好在现在也不算晚,我会用心地给你安排一个最讽刺、最戏剧性的死亡,作为你对罗丝忠诚最好的回报。   祭司是神的仆人,死于神的恩宠,我认为非常适合你。   不过在此之前……   “我那些不成熟的学生们就暂时托付给姐姐了,姐姐请千万要照看好他们,如果您做了什么多余的事,妨碍了我的小果实们……您知道的,我是如此的情绪化,悲伤的我无法保证自己会出现什么奇怪的行为。”   克制而谦和的举动,莫名带来一种粘腻的潮湿,让伊莫瑞有些毛骨悚然,她不由得想起与裂念战争的夜晚。那天的她也是这么彬彬有礼,带着某种冰冷的礼貌,一口一口吃下了夺心魔的脑子。   ……   “哎……没想到贵族竟然那么多规矩,当初维兰瑟公主做我们教官的时候可没这么严苛。女神在上,感谢您保佑我加入暗刃,但为何我的上司不是随和的维兰瑟公主,而是那个……那个……有些凶恶的祭司大人。”一天的“礼仪”训练后,欧塔尔哀叫着倒在通铺上,他背上被抽了几鞭,虽然皮糙肉厚伤害不大,但蛇首鞭注入的痛苦之水让强健的男性也很难抵御。   他们住的地方十分简陋,看起来像是随便找了一处洞穴,地底盲鼠和昆虫时长出没,床铺不过是石头和泥土混合的一排略高于地面的通铺,上面垫着一些废旧的兽皮、风干的菌草之类。   暗刃家族的掌权者都拥有钟乳石开凿的高塔作为住所,由于是整块石头打造兼之高悬于空中,塔内非常清洁、干燥,适宜居住,直属于她们的士兵也能够享受到这一福利。但目前伊莫瑞虽然不敢太过分地虐待他们,却也不打算给他们太好的居住条件。   “住口,吵死了。”斯库利趴在他旁边,雷纳正在为他上药。   雷纳知道这一切都是欧塔尔祸从口出,但却没有说什么,毕竟这群相对单纯的战士并不知道家族成员之间的勾心斗角。   “公主让我们暂时忍耐一下,有什么不满不要表现出来,很快她就会把我们收回去。”   “真的?!”   “如果这样真的太好了,那个恶毒的女祭司我看到她就头疼。”   “我们还是先把垫材集中一下,选出干净一点的,把伤势重的人移到上面,不然伤口感染的话就麻烦了,我可不认为那个讨厌我们的长公主会慷慨施舍药品。”   在雷纳提议下,所有健康的精灵都在自己铺位上翻找着,把没被污染的柔软纤维挑出来。   斯库利看着自己好友,突然说:“我怎么感觉你变得比以前可靠了?这些天,你……”   “你的伤也很不轻,我去找点水,这些以后再说。”雷纳不想把太多的负担给斯库利,他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一言难尽,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但公主在赛场上张开力场帮他挡下所有攻击的背影太过震撼,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说什么为她而战,实际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庇护,受她帮助。   就算她是魔鬼也好,如果她需要自己的灵魂,那就拿去吧。   现在她只是让自己照料好整个灰焰组的同学,他拼尽全力也一定要做到。   ……   这是希泽尔第一次看到公主殿下认真装扮自己。   以往的维兰瑟虽然也很美丽,但她通常罩着宽大的法师袍,夹着单片眼镜,有着施法职业特有的知性和睿智。   今天,希泽尔目光刚接触到银镜前的女性,就再也无法移开。   维兰瑟身着浅色的露肩礼服,衣着上没有精灵喜好的精致刺绣和繁复珠宝,仅以宽松的薄绸自然垂落,无数柔美的褶皱随性地勾勒出美妙躯体的朦胧轮廓,并在腰间收拢为一束,然后顺着她修长苗条的双腿拖曳下长长的鱼尾裙摆,繁复的层叠让人联想起雾霭或者波浪,妩媚纤丽而又风情万种。   她银白的长发自然垂落,发间卷曲缠绕的珍珠流苏随着她动作发出清脆的细微碰撞声,细长柔美的手腕拾起一个贝壳小盒,另一手正沾上里面的唇膏涂抹在她适合接吻的菱唇上。   希泽尔虽然没有见过另一个位面希腊女神的装扮,但眼前公主的装束让他第一次清晰认识到“美”的含义。   公主殿下的强大毋庸置疑,而现在的她却如此纤柔绮丽,仿佛水晶雕琢的易碎物。   他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维兰瑟饰以淡妆,带上珍珠项链和手环,生怕错过每一个瞬间,直到她完成一切,轻轻提着裙摆向他走来。   面对大脑彻底宕机的侍从,维兰瑟莞尔一笑,“看来不必询问你的意见了,这幅样子……姑且将就吧。”   公主的背影让希泽尔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您您您要去哪、哪里……我保护……”   “家族驻地里不需要。”   “可、可是……公主殿下现、现在看起来很……好像一碰就要……就要碎掉……”   “脆弱?”幽暗的笑容在嘴角荡漾,“希泽尔,你要知道,世界上一大半有毒的东西都看起来艳丽或是软弱,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人疏于防范。”   是时候去拜访首席法师了,既然他屡屡示好,那么稍微和他合作一下也无妨。   特别是当算计的对象是他最讨厌的祭司时。 第41章   当索恩看到维兰瑟时确实短暂失神,随即马上恢复, 眼中难掩欣赏的色彩。   虽然祭司们也非常重视自己的外表, 但精心修饰的却是另一种威严而残酷的美, 她们喜欢有着金属尖刺的紧身衣,还有紧紧缠绕躯体的皮扣, 部分裸(和谐)露在外的紫灰色皮肤像是在嘲弄敌人的技艺。   现在的维兰瑟展示的则是黑暗精灵中极少有的柔美, 轻薄的多层布料,光洁的圆润珍珠, 造就一幅纯洁无垢的模样,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让首席法师不由得产生一种怜惜。   虽然只是非常有限的程度,也就是在不影响他利益的范畴甚至不介意给予部分帮助, 而不是面对祭司时即使无冤无仇, 也希望她们被厄运降临那种恶意。   “怎么了?又准备戏耍一个为你神魂颠倒的可怜男性,还是……”他在维兰瑟面前站定, 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这里可是他的法师塔,用这样诱人的姿态送上门来代表什么意思, 他有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不清楚。   明摆的美人计,索恩一眼就能看穿, 但这种针对他的小心思他很喜欢。即便除开对方是令他位赏心悦目的美人原因, 女性用身体引诱男性, 意味着她将自己的地位放到比他低的位置, 这让他一直因曲意迎奉女性当权者而被压抑的自尊得到满足。   “我只是突然觉得,比起暗刃不受宠的三公主,还是做安杜斯统治者的配偶更好。”   索恩不由得一惊,表面上则是轻轻笑了笑:“可惜碧绮丝主母没有那方面的爱好,听说骸誓的主母倒是男女不忌,有时候甚至同时被侍父和女仆共同服侍……”   “您知道我指的您,上古之眼的代理人,首席法师阁下。”   本来轻柔勾着她下巴的手指突然捏住了她的脖子,这是带来痛苦的力道,但维兰瑟眼睛微眯,发出略带媚意的轻哼。   她对痛苦的耐受能力很高,假装愉悦也不是难事。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公主竟然有着嗜虐的身体。”索恩加大了力量,对方能被他一手掌握的纤细脖颈简直就像快要被折断似的。   “呵……呵……嗜虐?不……咳、咳……我爱的……只有权力……”维兰瑟带着病态的笑容说着,就像随时可以杀死她的索恩不存在似的。   “说说看,你是怎么察觉的。”威慑不起作用,首席法师索性放开了她,反正这里是他的居所,如果答案不让他满意,那么从今天以后,暗刃可能将不存在第三位公主。   “起因是考试中杀死祭司的那名学生……”维兰瑟喉咙刚被松开,说话还有些虚弱,“黑炎灼烧后的面具有种蛋白质的焦味,我判断它的材质属于生物,于是分析了场上掉落的碎片,发现和史莱姆的组织成分吻合。”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维兰瑟没有用那种“我死了就会有谁去揭穿你”的把戏,这只会把索恩推向对立面,接下来即使合作,可能也会暗中防着她。   “只有我知道。首席法师阁下不用担心其他人能够识破,愚蠢的祭司除了奉承神明之外一无是处,而我不同,我和首席法师大人同样是奥术施法者,当祭司们尽情纵欲的时候,我们在法师塔日复一日翻阅古老的篇章,先人的智慧帮助我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我从中知晓,除了上古软泥怪、史莱姆、蠕虫之神的那位,没有第二位神明会赐予史莱姆拟态的能力。   能够与神明对话的无非祭司和法师,蛛后的仆人可不会信仰其他神明,接下来,就只需要对我以外法师们一个个排除了。不过详细的过程事关我私人的消息网,原谅我无法透露。”   “你拥有在女性中少有的聪慧,但是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到我这里来送死呢?我是碧绮丝的配偶,你竟然试图说服我背叛她。”索恩像是在为她的愚蠢叹息。   但维兰瑟知道,索恩这种类型,如果真心想让谁死,反而不会透露,直接动手了;会这么说表示他还在考虑评估,顺便测试她的目的和胆量。   “如果您的见识仅限于此,那我对您太失望了。上古之眼是位随性的神明,即使对祂忠诚无二,也难保哪天会被祂吞噬灵魂。您是安杜斯的首席法师,地位已经穷尽了男性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如果不是为了得到整个城市,我难以想象还有什么能让您冒这么大风险借用祂的力量。既然如此,您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位和您拥有同样目的的法师盟友呢?”   “盟友?”索恩笑了,“一位自出生起就奴役着男性,享受了一切特殊权利的女贵族会背叛这个让她受益的统治团体?”   “首席法师阁下。”维兰瑟轻轻提起衣裙,裙摆就像轻柔退去的海浪,下方露出一段柔滑纤细的脚踝。她微微屈膝,对他行了一个地表女性宫廷礼仪,即便是博学如索恩,也仅在图书馆的图册上见过,现在看到由真正女性演绎的实体,他才惊然发觉那呆板的图画竟是代表着如此优雅而美好符号。   在地表,女性本就是男子的附属,这种礼节强调了她们的柔顺软弱,不得不承认,这像正好让他心中阴暗的某点得到了满足。   接着,这位动人的尤物伸出手,明亮的红瞳熠熠地注视着他,索恩竟鬼使神差地按照书中所说,弯腰牵起她的手背,在上面印下浅浅一吻。   “这就是我们的共识,”维兰瑟就像一位真正的淑女一样,浅笑时掩口,“现在的安杜斯固然女性为尊,但我这样的法师到现在已经触摸到天花板的极限了,我为暗刃带来一场成功的献祭,甚至毁灭了一座夺心魔城市,而我得到的却不过是一堆无用的财宝,还把我打发去最劣等的战士学院,即便如此,她们甚至不允许我拥有自己培养的私兵。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善妒的祭司不会和我分享她们的权力,除非……掌控一切的是您,一位拥有我的男性,这样我就能得到统治者的宠爱,除了我的丈夫,安杜斯没有人比我更尊贵。”   丈夫,多么美妙的词,黑暗精灵的词典中却不具备,唯一相近的却是和人类世界“小妾”语境差不多的“侍父”。   果然,比起那些妄自尊大的祭司、无知愚昧的平民女性,女法师才是知情识趣的妙人。   “说下去。”索恩喉头有些发紧,现在一种欲(和谐)望在他心中酝酿着,像暗流一样涌动,比如就在这里行使男性的权力,征服她、占有她,让她游刃有余的脸庞被情(和谐)欲迷乱,这种诱人的想法让他声音有些暗哑。   “如果您接受我的提议,我们将成为盟友,甚至更亲密的关系。首先,我们应该先从掌控暗刃开始,除掉伊莫瑞和沃娜,接下来是碧绮丝,这样有着‘暗刃’姓氏的女性就只剩下我一个,表面上由我担任主母,但实际您才是影子君王。之后,我们的目标就可以放在其他家族上,慢慢蚕食它们,和满足于现状的碧绮丝不同,我们将从一个胜利走到另一个胜利。”维兰瑟无意识拂过自己的小腹,“而且……与那些放(和谐)荡祭司生下、父亲不知道是哪个贫民窟出身、空有脸蛋的蠢货后裔相比,由您播种到另一位法师腹中的血脉,难道不是这片广袤领地最优秀的继承人吗?”   维兰瑟描绘的美妙蓝图让索恩难以自持,他从后面揽住她的纤腰,从她头发到脖子留下一连串细碎的亲吻。   “我要听更详细的计划。”   她从鼻腔哼出魅惑的轻笑:“毁灭夺心魔城市还需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我们奉献给女神的凯旋仪式上,蛛后会为立下首功的暗刃赐下祝福,我希望那将是‘深渊之仪’,首席法师阁下的建议能影响长公主和主母,由她们提出请求,蛛后会给的。”   深渊之仪是罗丝诸多邪恶污秽的赐福仪式之一,来自恶魔女神扭曲的神力将让所有参加仪式的信徒被欲望支配,整个过程伴随着群体性的不洁欢愉,而在这场淫(和谐)靡祝圣的最精彩阶段,祂还将召唤一只迷诱魔与赢得神祗恩宠家族的女祭司交(和谐)媾。   迷诱魔是来自深渊的上级恶魔,而且体型庞大,身高将近5米,这样的身体是黑暗精灵纤细的躯体无法承受的,但神后的力量会将撕裂的痛苦转化为最强烈的快感,并且在仪式后愈合造成的损伤,根据卷宗记载,凡是作为主祭的女祭司甚至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满足于凡俗的交(和谐)欢。   “仅仅如此?”   “当然不,我会做一些别的事,保证让伊莫瑞怀上它的后代。”   “卓格罗斯……”首席法师凝重地说出那个被诅咒的名字。   卓格罗斯是迷诱魔与黑暗精灵的混血儿,但它的诞生困难无比,光是不同种族间就极难受孕,并由于父族过于庞大的体型,欢愉过程往往连子宫都会破坏,而且怀胎中的胎儿也会让母亲腹内涨鼓如肥胖的蜘蛛,十分容易难产,所以每一只卓格罗斯的顺利诞生,都被黑暗精灵视为蛛后对整个城市的嘉奖。   半恶魔混血儿在成长起来后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幽暗地域历史上凡是有过卓格罗斯的黑暗精灵城市,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造成周围一切外族城市的消亡。但幸好这种诅咒生物数量稀少,并且由于不同物种之间的生殖隔离,卓格罗斯就像马和驴产下的骡子、或是狮子老虎产下的狮虎兽一样没有生育能力,不然幽暗地域将不存在黑暗精灵以外的智慧种族。   “当她怀孕后,我们为了确保她顺利产下那孩子,有一个法术非常适用,名叫【艾诺之邪恶祝福】,我在夺心魔宝库中找到了一张这样的卷轴,可能是夺心魔为了制造某些稀有血统的智慧生物‘培养基’与某些异位面生物交换的,这个法术能够缩短孕期,原本的一周换算为一小时,并且保证胎儿的健康出生,完成这一切只需要两天时间……至于代价嘛,基于能量守恒定理,这个孩子成长的养分会置换为母亲的血肉。”   “绝妙无比。即便出生,恶魔之子短期内还不能发挥作用,等到它成长起来,正好可以为我们的城市征服周围一切敌人。”这位伊莫瑞血缘上的亲生父亲没有半点不忍,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如此一来,连碧绮丝也认为她的死是值得的吧?暗杀有着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但你的计划斩断了她存活的任何理由,当所有人都盼望她牺牲奉献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想出这样恶毒计划的你,还真是位诡计多端的蛇蝎美人。”   “这一切都离不开首席法师从中斡旋,你是位男性,天生超脱在女性的争权夺利之外。更何况……你不但是主母的顾问,而我们的长公主却又如此深爱着她的父亲……啊……”   索恩粗暴地噬咬着她耳垂:“以后不准提这件事……哼,罗丝仆人扭曲肮脏的情感,只会让我恶心。”   黑暗精灵贵族女性的爱表现为支配和征服,对于一直肖想他身体,在政治上还总是和他作对、妄想黜落他并支配他的女儿,索恩只有憎恨和屈辱。而碧绮丝更是只要一位足够强的施法者提供精子,对于他受到的羞辱和不公只会坐视,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以“首席法师”的实力得到,侍父的位子没有给他带来半点权势。   “比起那些更长远的计划,我认为我们应当从最简单易行的开始。”索恩抚摸着怀中美人的小腹,并逐渐向下……   维兰瑟这时却挣脱了他。   “首席法师阁下,我只想要成为安杜斯统治者的妻子,即便是由于我们以往的良好合作,最低限度至少也要让我当上暗刃主母,才能更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维兰瑟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手指轻轻从他线条干净的下颚划到凸起的喉结。   “以前的你在我身体下呻(和谐)吟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绝情。”索恩笑着含住了她的手指。   暗骂了一身这身体原主人的愚钝,维兰瑟半真半假地抱怨:“所以地表的女性才如此容易被男子玩弄,您一边享用我的身体,一边却对长公主针对我的敌意视而不见,我才不要再次做这种蠢事,让您满足了欲(和谐)望后对我不屑一顾。”   她封住索恩想要辩解的口,荡笑着说道:“为了惩罚您之前的冷酷无情,这段时间您还是先忍着吧……我知道首席法师阁下非常向往地表的世界,等我得到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可以满足您……包括不为我们社会接受的、在地表由男性主导的那些令女人难以启齿的玩法和工具,您都可以在·我·身·上·一一尝试……”   不疾不徐的脚步随着娉婷婀娜的身影渐渐远去,索恩竟然发现自己仅仅因为简单几句话起了反应。   “这个荡(和谐)妇。”他小声骂了一句。   轻松完成计划,维兰瑟背过去的脸迅速恢复了沉静。   男性真是好懂的生物,会很轻易相信与他们保持肉体关系的女人。   虽然索恩这样的绝对利己主义者绝对不会因为单纯性贿赂帮助她,必须要以真正的利益打动,但如果仅仅只是盟友关系,首席法师固然会同意她精心制造的陷阱,但维兰瑟无法保证他在计划实施过程中不做什么多余的事,企图把她和伊莫瑞一并抹杀,维兰瑟倒不怕背叛,只担心他破坏了她计划的完美构想。   然而这一身无害又柔弱的装束,加上对他展示的依恋和顺从,即便是索恩那样冷酷无情的男性,也不会无端对一个他想占有的美丽女性背后捅刀。   而接下来,她应该拜访一位老朋友了。   因为要让伊莫瑞百分百怀上迷诱魔的孩子,必须要有关键的一环。   那是个极为罕见的法术,叫做【魔族之种】,作用是让与下层位面生物交(和谐)配的女性一定会怀有身孕。   即便是包含天界、元素界、星界等一切异界的位面,能够学会这个法术的生物也不多,但她认识一位“老朋友”恰好掌握。   但这位可有点难办……她应该在生气吧?不过那事都过了几千年了,也是该消气了……吧?   维兰瑟抚摸着下巴,第一次对一件事这么地没有把握。 第42章   在召唤过小魔鬼库祖的秘密祭坛边,维兰瑟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仪式, 火盆燃烧着松香和没药, 在一阵晦暗的吟咏中, 祭坛上方开启了通往炼狱的旋涡,通道的直径代表了被召唤个体的实力, 而这次大小是库祖的数倍。   伴随着浓重的硫磺燃烧的烟尘和火星, 振翅的声音降临于祭坛,待到烟雾散去, 一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妖媚女人翘着脚,随性地坐在祭坛上。   她迷人的大腿到了膝盖以下变成了细长的羊蹄,背生一对破败的蝠翼,少许腐朽的皮肉像干枯的尸衣挂在翼骨上面, 尾椎部位附着六条三米长像是触腕的尾巴, 它们尖端带着蝎子的倒钩,正令人不安地拍打着祭坛表面。   “召唤我的是你吗?凡……你!”   女魔鬼在看到她时突然一愣, 随即指甲暴涨,身后的刺尾深深插入地板,把本体距离凌空拉到维兰瑟面前, 而她尖锐的爪子暴怒地扼住召唤者的脖子,指甲甚至刺破了她柔嫩的皮肤。   “好久不见了,阿莎尔, 上次分别的太匆忙, 我甚至来不及看你一眼, 现在你的姿态真是太美了……”维兰瑟面色潮红, 目光痴痴地看向女魔鬼,从她强劲有力的尾部鳌蛰,到破败不堪的半折蝠翼,再到一脸怒容的美艳面庞……   “哼……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恶心呢,诡变伶人。”女魔鬼从牙缝里一字一顿说。   【阿莎尔,我的挚爱,我白昼的太阳,夜晚的明星。在遇见你之前,我原以为我会将一生奉献给伟大的太阳之主密特拉,然而在我凡俗之眼不能洞彻的未来,你突如其来的造访,毫不留情地动摇了我脆弱的信仰……阿莎尔,我该怎样才能既不辜负我主的慈爱,又能够在祂的光明中与你执手而行?】   虽然性别,肤色,种族完全不同,但这名黑暗精灵女性病态狂热的眼神和那位铭刻在她灵魂深处的男青年重合,再度勾起阿莎尔封存已久的可憎记忆。   多少年了……那时,拥有太阳般金发的俊秀神官也曾这样痴痴地捧着她的脸,用他那为神明献上圣歌的纯洁双唇膜拜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为什么那时的她那么天真?竟然看不穿这表面悲悯谦和的年轻人里面却装着一个老于世故的腐朽亡魂?   “恶心?”维兰瑟歪着头,“啊~我也这么认为,密特拉那位神官的身体是我用过最让我倒胃口的。”说到这里,她露出快乐的微笑,“还好有你在,阿莎尔,我们很快就结束了一切,把那个愚昧的小镇从太阳之主的信仰中剥离。”   “你不会连他名字都忘了吧?”愤怒让阿莎尔甚至笑出声来,自己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作为始作俑者的诡变伶人竟然已经不记得了。   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刚进阶的小魅魔,上司给她安排的第一个腐化目标是一个边远小镇,那个看似祥和的小地方却偶尔有着烧死女巫的卑劣习俗,明明死者都只是一些普通寡妇而已,但在神祗的名义下,这些可怜的女人被屈打成招,承认自己与魔鬼勾结的恶行,然后迅速被送上火刑柱。正义被声张,揭发她的亲属邻居则共同分得了财产,皆大欢喜。   阿莎尔本应有一位搭档,但上司没给她联络方式,也不曾有谁来找她,想来说不定被太阳之主异端审判庭的狩魔猎人净化了,于是她只好独立完成工作。   在这个以虔诚著称的小镇,所有人都视魔鬼契约为洪水猛兽,魅魔最擅长的腐化方式无非让人类沉溺于肉(和谐)欲,但这要达到让他们心甘情愿签下契约的效率实在太慢了,而且阿莎尔对这些只敢啃食妇孺尸骨的秃鹫十分厌恶,并不愿意以真身与他们交(和谐)媾,每次都以幻术迷惑造成欢愉的错觉,却让异端审判庭察觉到炼狱法术的气息,甚至差点找到以妓(和谐)女身份潜伏在小镇的阿莎尔。   就在狩魔猎人大肆寻找她的时候,她却又被地痞流氓盯上了,不敢随意释放法术的阿莎尔眼看就要被欺辱,这时,一位年轻的神官路过,制止了这一切。   他叫裘里利安,有着阳光般的金发和深海的蓝眼,今年才从神学院毕业,到小镇接替即将退休的老主教,腼腆羞涩又温文尔雅,他不在乎这位叫玛拉的妓(和谐)女有多肮脏低贱,一视同仁地尽力帮助她,就像照耀万物的太阳。   不知从何时起,阿莎尔爱上了他,但年轻正直的神官很快得罪了本地豪强,在一次袭击中,她不顾一切地完全展开魅魔形态,将本来要杀死他的凶徒尽数送去见了太阳之主。   她本来以为第一次任务注定要失败了,在神官面前展现她秽恶的姿态,除了灰溜溜回到炼狱别无它法,但裘里利安却表情挣扎着,最终抱住她,流着眼泪问,要是被狩魔猎人发现了她要怎么办?   那一刻,她甚至愿意为他背叛整个炼狱。   后来,她开始自我厌弃,为什么在炼狱没有拒绝那位英俊的堕天使前男友,并羞涩地向他表示,除了那一位之外再没有过别人,甚至腐化工作都是以幻术完成。   裘里利安总是安静而温柔地看着她,微笑着说他不介意,能拥有她已经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莎尔已经放弃完成任务,甚至不打算回去复命,只是默数着最后期限的来临,背叛炼狱的她将在未来某个瞬间化为一团灰烬。   但毫无征兆的,她突然感觉到未从有过的晕眩感,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被卸除伪装,变为魅魔形态,并被祝福过的银钉钉火刑架上。   在她下方,主持仪式的是一位全然陌生的裘里利安,面容敏锐果决,演说有着不逊色于老练魔鬼的煽动性。   他绝不是太阳之主的信徒,但他的花言巧语让所有小镇的人们都相信自己正在进行神圣祭礼,只有无法说话的阿莎尔察觉到这是场亵渎的黑弥撒。   焚烧代表不祥的寡妇女巫能带来丰收和财富,那么焚烧一位真正的炼狱邪恶魅魔呢?   于是在所有人狂热合唱的赞美诗中,阿莎尔化为灰烬,至死,她仇恨的目光仍死死盯着那位虚伪的神官。   七天后,阿莎尔在被严格按照某种腐朽仪式存放在教堂圣墓的骨灰中重生,破烂的翼膜挂在烧焦的骨骼上,双腿变为羊蹄,背后长出长长的刺尾。   她进阶了,神官主持的黑弥撒愚弄了虔诚的信徒,整个小镇扭曲的信仰之力帮助她成为了比魅魔更高等的摄魔。   在她沉睡的时候,最后期限已经结束,回到炼狱后,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上司竟然和颜悦色祝贺她的初次任务取得非常瞩目的成果,因为几乎所有镇民的灵魂都被邪恶仪式污染,他们将再也无法前往太阳之主的神国,等待他们寿终的将是炼狱的硫磺火焰。   这时阿莎尔才知道,那位俘获她心又狠狠背叛了她的神官就是她这次的搭档——诡变伶人。上司对它赞不绝口,说它拥有傲视整个炼狱的业务水平。   在那之后,阿莎尔也曾屡次执行新的任务,不知是不是经历过诡变伶人那样高明的骗术,她对主位面其他男性拙劣的谎言了如指掌,并次次都反过来把这些花花公子骗得团团转。   第一次任务就在这样尊贵的大人帮助下完美收官,甚至顺便再次进阶。阿莎尔知道这是无数魔鬼梦寐以求的好事;也知道背后不知道多少魅魔在羡慕嫉妒恨,甚至打算用身体诱惑诡变伶人,让它也为自己主导一次进阶。   但是她就是憎恨着,憎恨那个把她第一次爱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幽魂。   在第一个千年,她发誓即使违抗命令,也要不惜一切杀了它;   在第二个千年,她又觉得如果能再次相见,她或许可以赦免它的过错;   第三个千年……炼狱已经无人知晓它去了哪里,她只感觉一种空空的失落充斥着灵魂。   现在,她找到它了。   这一次它是女性,她不会再被这个骗子蒙蔽,对方细长优美的脖子被她尖利的爪子紧扣,只要稍微一用力,脑袋就会像成熟的果子滚落到地上。   但自己为什么就不动手呢?   “阿莎尔,这次我需要请求你的帮助。”维兰瑟完全无视了摄魔的杀意,深情凝视着她的眼睛。   “嗯?说来听听。”杀她之前,先狠狠地拒绝和羞辱似乎也不错。   “我需要一个【魔族之种】卷轴,你知道的,这种法术只有某几个特定种族才能释放,我一直无法修习。”维兰瑟无奈地说。   阿莎尔看向她的小腹,目光再次变得险恶:“又要用你惯常的伎俩?黑暗精灵的身体倒是适合去做这种事,可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维兰瑟叹息,“我本来想为我这具身体的姐姐准备一份厚礼,确保她能成功怀孕隐退,【魔族之种】能够让主位面生物与魔鬼或是恶魔交(和谐)配时百分百怀上后裔,是我的第一选择,既然阿莎尔不愿意那就算了。”   “要是她没有怀孕,你会怎样。”   “不会怎样,”维兰瑟轻松地说,“毕竟我有这具足够迷人的身体,一位地位和实力都还过得去的男法师可以给予我庇护,如果只需要在床上让他满意,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我有说过我要拒绝吗?”阿莎尔恶狠狠地说,“材料不用我提醒你准备吧?快点拿上来!我的耐心非常非常有限。”   我还是憎恨它,阿莎尔想。   但是黑暗精灵的男性在这个种族里难道不是劣等人吗?诡变伶人的确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但它的超然地位却是许多魔鬼都尊敬甚至崇拜的,一想起连卑贱的男性黑暗精灵都能随意玩弄她的身体,阿莎尔就觉得更加怒火中烧。   是的,我恨它,不过这混蛋必须由我亲自复仇。   “谢谢你,阿莎尔。”维兰瑟又露出了摄魔熟悉的圣洁微笑。   “去拿材料!!!!”   当维兰瑟再度折返的时候,摄魔飞快地用刺尾卷走材料,开始制作卷轴。和她暴戾易怒的表现相反,书写魔文时候异常认真,这张卷轴最终也具有了相当优秀的品质。   “我只不过是给你一点回报罢了,毕竟初次任务是你帮助我完成的。”摄魔矜持地把卷轴扔给她,潇洒地向祭坛上方的通道飞去。   “我收回之前的话,”在摄魔的背影被虫洞吞没后,维兰瑟轻轻自言自语说,“不光男性,女性也是易懂的生物。”   没想到本来已经不见的摄魔又再度从虫洞探出头来:“我再次强调一遍!我绝对不是在帮你!不准随意误解!”   “……是,我会记住的。”   ……   “真是稀客,你竟然会想到来见我。”伊莫瑞被腰间鞭子的六根蛇身缠绕着,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沙发上。   “主母和我都认为,凯旋仪式上最好有一次赞美神后的祭礼,其中‘深渊之仪’的赐福效果是我们最需要的。”作为实际运作暗刃家族的掌权者,索恩天然具备轻易蒙蔽某人的能力。   就像现在,碧绮丝表达的意思其实是她随意,让索恩和伊莫瑞商议,但索恩稍微扭曲了下她的原意,这样伊莫瑞也比较容易接受。   “迷诱魔……吗?”伊莫瑞嗤笑着站起来,“想不到你第一次主动来见我,却是让我和一位恶魔交(和谐)配。”   “这是祭司的职责。”索恩表情冷淡,和面对维兰瑟时的邪魅色气判若两人,“还有一点我不得不强调,我是主母的侍父,希望长公主殿下不要对我作过多的遐想。”   “哼,你在和那个默夜的死剩种调情的时候,可不见得你记起自己是我母亲的侍父……说起来,你和她做过了吧?!是谁勾引的谁?你到底上了她几次……”她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变得歇斯底里。   索恩抓住伊莫瑞的手,把它从自己胸膛上缓缓移开。   “作为一位祭司,你的礼仪真是糟糕透顶。”领结被抓乱,他索性一把扯下,松开法师袍的领口,露出邪气肆意的笑容,“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和我上(和谐)床,那‘深渊之仪’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毕竟那天一切交(和谐)欢都是被允许的,即便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你和迷诱魔做过后,是否还有体力感受我的东西。”   “哼,说不定我习惯了恶魔的尺寸,对你软绵绵的牙签再也提不起兴趣。”   这就是蛛后的仆人,粗俗无礼,丝毫不懂女性的含蓄与矜持,索恩尽管内心厌恶至极,却还是保持着冷淡的微笑。 第43章   在暗刃的庭院中,维兰瑟身着贴身衬衣、马甲和长裤, 手持一柄细剑, 在蔓生的发光苔藓中展示着美妙的精灵剑舞。   旋身、劈砍、突刺、她的姿态是那样优雅, 以至于每一个细微的瞬间都那么炫目迷人。她的飞扬的银发与雪亮的剑光交织,让本应是杀戮技巧的剑术更像是伴随悠扬琴声的舞步, 美丽得令人沉醉。   不远处, 希泽尔正定定地看着她,在公主殿下身后, 精挑细选用以装饰庭院的荧光植物伸展着艳丽的纸条,无数高塔上点缀夜光石熠熠生辉,她在一切闪耀的繁星中央,就像置身银河的星夜女神。   “为什么一直看着这边?剑术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维兰瑟额头起了细微的薄汗, 她收起剑, 把武器扔给他,用手绢擦着脸, “更何况这种剑舞不过是花架子,实战效果并不好。”   “可它……很美丽……”   “是啊,毕竟它代表了一个时代, 一个伟大的种族。”维兰瑟随意地坐在地上,突然发觉触及的却不是沾着露水的庭院植被。原来希泽尔在她坐下之前很快脱下了外套,垫在她身后。   她索性伸手一拉, 扯着希泽尔的衣角, 把他拉到自己旁边也坐着, 反正外套很长, 足够两个人分享。   可怜的侍从第一次挨着公主那么近,几乎紧贴着她坐在一起,脸部迅速充血,头深深垂下去,都快埋到双腿之间了。   “你知道吗,我教给你融入魔法和武技的剑术就来自于这个种族的遗泽。”她自说自话着,“在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现在的绝大多数神都还未获得神格,一次异世界的流星雨带来了许多未孵化的卵,降临于这片大陆,它们就是巨龙的祖先。   那时的巨龙可不像现在这些血脉衰微的五色龙或金属龙,许多现在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冥河龙、以太龙、永罚龙……在那个时代都能找到,它们真的是一种相当完美的生物,以至我们世界所有的智慧种族都只能作为肉畜而存在。   在文明即将被摧毁之前,高等精灵开始寻求推翻它们统治的方法,数不清的法师贤者奉献出生命,俘获了一颗不祥的彗星,并以它为核心,编织了一个笼罩整个世界的永恒法术——龙狂迷锁。   原本高贵睿智的远古巨龙因为龙狂迷锁的存在,会不定期发狂,屠戮自己的同类和眷族,龙类的联盟因此瓦解。发觉一切的龙族统治者组织起仍有理智的巨龙,想要摧毁迷锁的核心。高等精灵也动员了所有可以战斗的单位,用血肉之躯守护着保护迷锁的要塞。   最终,龙结束了它们对这个世界的统治,而高等精灵则失去了所有的王族禁军花冠近卫、一切有翼精灵亚种以及无数代成年精灵。   这是凡人种族造就的传奇,当时没有神明许诺死后的神国,但凡人从不缺少奉献的英雄。自那以后,高等精灵人数急剧下降,现在仅存有日精灵和月精灵两支,而更多弱小的森林精灵、雪精灵、海洋精灵等亚种被保护着,现在反而是最常见的精灵种族。”   “您刚才使用的剑舞难道是他们……”   “我‘探访’过几个精灵遗族,这种花哨的剑法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似乎现在仅限于表演用途。”维兰瑟皱眉,“如你所见,它当中含有太多不必要的动作,华丽有余,实用不足,我一直费解,这样的剑术究竟要如何对战远古巨龙。如果是传承年代造成的偏差,那么这几个相隔万里的精灵村落为什么动作如此一致,让我始终无法做出解答。   你使用的是我根据这些简化后的版本,反而比原来的更强,所以你不需要完完全全学习,只要记住魔法结合剑技的宗旨就可以了。”   公主就这么坐在他旁边,从容地娓娓道来,希泽尔心中暗暗隐藏着窃喜,但又有些担忧。他总觉得今天的公主有些不一样,比平时多了一些……迷惘?   不对!为什么他有这种不敬的想法?公主不可能犹豫迟疑,她只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然后坚定不容置疑地达成它。   “你掐自己做什么?”维兰瑟奇怪地问。   “不……我刚刚……胡乱猜想……公主……公主怎么可能……犹豫不决……”   “呵呵……”她笑了笑说,“或许你没有错,我就是在犹豫不决。有一些人被关在漆黑的铁屋中,如果不叫醒他们,那么所有人都将安详地慢慢死去;如果叫醒一部分,他们会害怕,会耗尽力气去打破这个铁屋,成功与否还是未知数,一旦失败,结局唯有在痛苦中死亡。这样的道路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无从得知。但我相信他们可以做到,因为他们有着最勇毅坚韧的先祖。”   公主殿下说话的时候,抬头看着远方,整个安杜斯的辉光映入她眼中,双瞳就像包含着星海。   希泽尔又感觉自己耳朵热了起来。   “这么容易害羞可不行。”维兰瑟叹气,“我本来打算带雷纳去,现在看来还是让你去开开眼界吧。”   深渊之仪是个堕落的仪式,要求参与者必须带着自己的男伴或女伴,但这不意味着决定了各自的性伴侣,这只不过为了确保男女比例平衡,实际过程最终会演变为最不堪入目的场景……   “是!”希泽尔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如果能与公主殿下一同行动,他就忍不住欢欣雀跃。   ……   在安杜斯议政厅后方,有一座全城最华丽的建筑,繁复的浮雕廊柱,蜿蜒的黑曜石阶梯,让这座蛛后的神庙就像是坐落世间的奇迹。   这一天,希泽尔跟随他的公主来到这里,刚走下车驾,他发现和他们目的相同的人还有不少,都是安杜斯排的上号的显赫世家,而且都是一位女性和一位男性的组合,女祭司们都卸除了紧身皮衣上的尖刺和刀刃,有的甚至换上了有着精致刺绣的礼服,男性同样盛装出席,向所有人展示自己良好的风度和英俊的外表。   他们的眼神让希泽尔很不舒服,有的女性用黏腻的目光舔舐着他,有的男性则对公主殿下有一种跃跃欲试的表情。   “进去了。”   随着神庙顶部传来的一声钟鸣,维兰瑟对他招招手,催促他进去。   神庙内部很多陈设都被移开了,除了中间宽广的圆形祭坛,整个大厅就只有层层叠叠的帷幔,以及厚重温暖、连玻璃杯都摔不碎的柔软地毯,一眼望去显得相当空旷。   第二次钟声敲响了,祭司们围到祭坛前,长袍纷纷掉落到地上,她们赤身果体地从衣物里走出来,面对祭坛围成一圈。这时,祭坛上六个火盆兀地亮起了火焰,一股包含着麝香琥珀甜腻迷幻气味的烟尘笼罩了整个神庙,女祭司们光果的躯体在跳动的火光映衬下充满着原始的诱(和谐)惑,引人沉沦。   随着第三次钟声响起,伊莫瑞不着寸缕的身体罩着宽大的斗篷,一步步走到祭坛上,有着诱人的冷漠和高傲。   她轻启红唇,带领围祭司们开始了不洁的颂唱,那古老沙哑的每一个音节都在直击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让它们伴随着这奇异的韵律,在一种可憎的亵渎愉悦中剧烈跳动。   渐渐地,思绪逐渐远去,本能的冲动支配了他们的大脑,不知什么时候,淅淅索索宽衣解带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又逐渐被情(和谐)欲的呻(和谐)吟所取代。   希泽尔被他前所未见的景象震住了,为什么那些男性在对高贵的祭司做那种事?他们把自己低贱的身体紧贴着被侍奉的女贵族,忘我地耸动着,而以往即使被直视一眼也会降下罪过的上位者却没有任何恼怒,带着愉悦的表情回应以高亢的喘息。   很快周围就只有他们仍然站立着,地毯上一团团光果的躯体互相纠缠、爱(和谐)抚,或是细碎或是沙哑或是娇媚的呻(和谐)吟形成堕落的合奏,就像是献给恶魔女神的赞美诗。   我应该怎么办?我可以对公主殿下做出那种事吗?即使是这样卑贱下劣的我?   那甜腻的香气和暗哑的吟咏同样席卷着希泽尔的意识,无数疯狂的念头蚕食着仅存的理智,想要在公主柔滑的肌肤上攻城掠地,让她高贵的躯体容纳他最为丑陋不洁的部分,使那双冷静的双眼因他的律动染上情(和谐)欲的色彩,他自己都惊讶于脑内肮脏的妄想。一边因此羞愧自责,一边又因为禁忌的罪恶感变得更加兴奋癫狂。   “你就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那主宰他一切感官的女神就站在他面前,不同于以往冷彻沉静的声线,她此时的话语带着某种慵懒和娇媚,就像一双细软的小手,在以他脊髓做成的琴弦上拨动着。   就当希泽尔以为自己即将失控,对她做出种种不可饶恕的冒犯时,他突然听到一个蕴含着奥法力量的单词。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不再属于他自己,维兰瑟对他使用了【支配人类】,让他成为一个被他操控的提线木偶。   “来吧,我可爱的孩子,在这里拥抱我,抚摸我,亲吻我。”她低低笑着,下达了绝对不容违抗的指令。   在希泽尔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动了,他的双手在精神法术的操控下,不由自主得地握住了她的双肩,并伴随着在她脖颈间发出濡湿水声的舔吻一路向下,描绘着她腰背的曲线。   “呵呵……还真是热情……啊……”维兰瑟像是被他的攻势取悦着,柔弱无骨似的挂在他身上,发出意乱情迷的叹息,形状优美的菱唇因快感微微张开,含住他颤动的耳根,从秀气的耳垂一直舔到耳尖。   “你不想我的身体……被别人看到吧……嗯……抱我……去更隐秘的地方……啊……”她第二个要求被更忘情的深吻回应了,他保持着亲吻的姿势,将她横抱起来,向那些为注重隐私的贵人提供的小房间走去。   途中,他甚至把公主抵在门板上,进行了更加难以启齿的爱抚,感受她每一寸肌肤,然后才拧动了门把手。   当身后的门被带上,维兰瑟随即终止了法术,希泽尔因为感受到太多她的气息和触碰变得头晕目眩,立刻像是抽了魂一般,倚着墙软软坐在地上。   织锦的床上方吊着辉光水晶打造的顶灯,将公主正在解衣的剪影投射到他旁边的石壁,但他不敢看,只是深深把脸埋在膝盖上,双腿紧紧闭拢,隐藏其间那膨胀的丑陋欲(和谐)望。   不一会,维兰瑟已经换好早就准备了的仆人服装,一看在角落瑟缩成一团的希泽尔,不禁失笑:“一会去外面可以随便找某位女士疏解一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祝你玩得愉快。”   门打开又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但安静的环境完全无法阻挡脑子中的妄念,它们像是杂草一样疯狂蔓生。   无法排遣的苦闷和胀痛让他濒临崩溃,公主好像说过让他去找外面的女性疏解,但她们即便是不着寸缕,也比不上刚才被法师袍罩得严严实实,甚至连手都被丝质手套完全遮蔽的公主!   对方不是公主的话是不行的……只有公主能给他救赎……   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香气她的嘴唇她的皮肤她的唾液她的喘息……   希泽尔低低地啜泣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任何救命的稻草。   如同动物在饥饿时嗅觉会愈加灵敏,他突然闻到一股幽香,是从床铺的另一边传来。   他连爬带滚地挪过去,看到了一地被扔下的衣服。   啊……是公主换下的……   这些衣服从外套到贴身的里衣,按照从外到内的顺序被一件件扔下,希泽尔可以想象他刚才用双手丈量过的娇躯是怎样一边走,一边从这些讨厌的外壳中挣脱。   他脑中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做,却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伸向它们,并将自己的口鼻猛地埋在它们中间,就像窒息已久的人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是它……刚才之前一直包裹着公主的……   当他吸第一口的时候脑子就已经不正常了,希泽尔带着恍惚的潮红,跪在地上对着一堆布料啃咬舔舐,一边啜泣着,一边低低地笑,双手无师自通地伸向了胀痛的腿间……   “公主殿下……啊……好棒……”   ……   在神庙中央的祭坛上,一个紫黑色蠕动的球状物漂浮着,周围的空气不时凝结一些暗色的粒子,然后不断向它汇聚,让它逐渐膨胀。   祭坛旁的祭司们口中喃喃地默念咒文,让这个紫球最大限度吸收着周围精灵散发出的欲念之力。   渐渐地,紫球变得越来越臃肿,增生的组织就像是肿瘤一样凸起,不断重复着令人厌恶的胎动,她们都知道,条件成熟了。   “吾等为蛛后之臣仆,   吾等献上狂乱禁忌之不洁欢愉,   吾等写下创世未始之混沌文字,   吾等追随图尔吉特·诺·阿姆之道,   吾等以永恒遗忘的黑暗之卷呼唤汝之姓名,   吾等从疯狂邪恶的无底深渊召唤汝之实体,   寇拉塔,布拉克,透——克努!”   随着她们共同高声的祝祷,黑球开始了剧烈的蠕动,一对尖锐的角、两只带刺的钳鳌从黑球的肉质壁上浮现,并从中将之破开,就像是等不及分娩到来的魔胎撕破了母体的孕囊。   一只身材高大的黑褐色怪物从破裂的黑球来到现世,它浑身长满粗糙的鳞片,有着羊蹄和羊角,双臂则是带刺的巨钳,橙黄色的矩形瞳孔让直视它的人感到不安,虽然它有一副粗犷而凶暴的外表,但从它口中说出的话却异常温和,像蜂蜜一般粘稠而甜蜜。   “是你们呼唤我吗?蜘蛛女神的仆人们。”   一位祭司挂着谄媚的笑容回答:“恕我们冒昧地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在蜘蛛神后的许可下,我们举行了一场凯旋仪式,邀请您参加。”   迷诱魔是谎言和诡计的大师,它通常喜欢用骗术解决问题,但这不代表它不擅长战斗,这位惯常背信弃义的上位恶魔即便是被识破伎俩,也能够轻松解决那些足够聪明的可怜虫。   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自己言语不当,触怒了睚眦必报的迷诱魔。   “虽然我很喜欢你们这些善解人意的孩子,但不知道你们准备的小礼物是否能让我满意?”   伊莫瑞披着宽大的斗篷走上前来,一边走,一边解下了胸前的扣子,华美的丝质布料随即飘落在祭坛上。她里面不着寸缕,并以深渊种族喜好的香油涂抹,散发着迷幻的色(和谐)欲气息。   “不知我这样的合不合您胃口。”她咯咯笑着。   ……   神庙内部为了在宣讲时制造庄严雄浑的回音效果,因而并没有设置二楼,高大宏伟的建筑仅有地面一层,再往上则是高耸的石质穹顶。维兰瑟站在钟楼的小阁楼内,向下审视着宛如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疯狂派对。   她缓缓摊开由摄魔制作的【魔族之种】卷轴,对着迷失异种交(和谐)欢的禁忌愉悦中女祭司使用了它。   一股粉红色的雾气从中喷薄而出,但沉浸在喜乐中的精灵们并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只有迷诱魔的矩形瞳孔转过方向,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阻止。   天性混乱的恶魔并不介意、或者说乐于见到主位面留下自己的子嗣,特别是男性恶魔。   【魔族之种】是一种特殊的法术,能够让与魔族的性伴侣百分百产下具有下层位面血统的混血儿,但这种法术源自很特别的粉红流派,只有天生魅惑的种族(且绝大多数是女性),比如魅魔、宁芙、海妖等才有可能掌握,维兰瑟猜测或许是因为粉红流派法术需要她们独有的荷尔蒙作为催化剂。   无论如何,维兰瑟成功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但她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隐藏在钟楼的一角,拿出魔法口袋,把仆役的衣服换成新的。一直等到第二天,筋疲力尽的贵族们沐浴换装后,三三两两地离开神庙,她才装作一脸倦容地混入了人群中。   神庙外的高大石柱下,希泽尔正焦急地观望着出来的人群,终于发现了维兰瑟的踪迹,立刻眼睛一亮,跑到她面前又一脸不安的样子。   “昨晚玩得开心吗?”   “唔……我……”   “嗯?”维兰瑟发现,他没有换上神庙为参加仪式的精灵准备的新衣,但以昨晚的混乱程度,这身只是稍微有些皱,显得太过整洁了。   “难道昨晚你没去找人玩吗?”   “啊!不……昨天、昨天晚上……是舒服的……”希泽尔脸涨的通红,惊慌失措,眼神闪烁着不敢看她。   把公主殿下的衣服弄脏了……应该怎么办才好……   “哦?很可疑啊……”维兰瑟紧紧盯着他,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把希泽尔吓得身体绷得笔直。   “几次?”她突然问。   “一……一次。”   他说谎了,当时的他已经失去理智,不知道发泄了多少。希泽尔不安地抖动着耳朵,眼角红红的就像快哭了一样。在离开之前,他已经把维兰瑟的衣服埋在神庙外面,因为那一团肮脏的布料根本无法拿出来给人看,连清醒时的他自己都因此羞愧地无地自容。   “难道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表现不好被人嫌弃了?”维兰瑟误解了他羞耻的表情,恍然说到。   “呜……”虽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但只要公主不发现就好了。   欺骗公主的罪恶感让他越来越自我厌恶,希泽尔索性紧闭着眼睛垂下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抱歉。”维兰瑟摸摸了他的头,“我以为这对男性黑暗精灵来说是‘本能’,没有考虑到你欠缺经验的问题,因为我轻率的决定,让你受到了伤害,下次……”   “不要……”希泽尔猛地抬起头,晶莹的泪水胀满了眼眶,“我讨厌……讨厌……”   不是公主的话是不行的……但是他讨厌让公主看到他丑态毕露的样子。   果然是被欺负了吧?维兰瑟想,他之前就被伊莫瑞虐待,现在初体验又有如此不好的回忆,看来很有可能对女性产生心理阴影了……算了,只能慢慢来。   而希泽尔却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只觉得像他这样,满脑子想着玷污公主殿下的侍从,简直就是最下贱、最卑劣、最无可救药的垃圾…… 第44章   距离那场狂乱的仪式已经过去一个周了,伊莫瑞到现在还有些懒洋洋的倦怠感。   对于那个降临于神庙的上位恶魔, 伊莫瑞只记得自己有些忐忑不安地按照仪式规定走近了它, 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朦朦胧胧的, 就像罩上了一层薄纱,唯一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的, 是随之而来让大脑麻痹的欢愉, 以至于这几天她面对那些往日让她很是受用的英俊情人,都觉得只有厌倦。   今天母亲难得召见她, 伊莫瑞有些不情愿地下了床榻,换上祭祀袍向暗刃最中央那座高塔走去。   当她按照侍女的指引来到碧绮丝的寝宫,主母不见踪影,也没有看到一个人, 层层的帷幔被放下, 让空气在这里几乎凝滞。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于是握紧了蛇鞭, 警戒地不断扫视四周,并背向最近的墙壁,步步向后小心退去。   但在她即将靠拢时, 墙角的阴影模糊了一下,只见白影一闪,她顿时觉得四肢好几处地方有些微凉, 并迅速转化为蜂蛰一样的酸麻。   “那是……什么?亡魂?!”   那个白影太快了, 在昏暗的寝宫内竟无法用肉眼捕捉它, 而她之前明明切换为热感视力仔细观察过, 墙角位置根本就和石头一样是冰冷无温度的,不可能有生物一直在那,除非……   这时,她四肢的伤口感到了剧烈的痛感,手脚却不听使唤,丝毫提不起力道,根据伤口的位置,应该被精准地割裂了肌腱。   正当她要跌倒在地时,有谁从背后扶住了她,那人有着肤色洁白而纤长的手。   是的,不会有人能躲过她的检查,除非那人是幽灵蜘蛛。   碧绮丝刚才是怎么攻击的?她完全无从知晓,一开始是【行踪无迹】?把自己体温变得和石头一样冰冷,骗过她的热感视力。然后是【阴影面纱】?将身躯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接下来也许有【无踪打击】、【双重之影】或是别的什么,但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蜘蛛神后一般不会赐予祭司以外的人法术,但例外则是碧绮丝。这种能够施展部分法术的暗杀者,在地表某些神系的信徒中也有,称之为圣殿刺客。外人只知道碧绮丝是位武技宗师,却很少有活着的人知道她还能使用非自然的力量。   碧绮丝既然没有直接杀了自己,那表示她还有希望吗?或许只是想要警告敲打她?   “主母……您这是?”   “辛苦了,我的女儿。”身后的声音带了往常没有的温柔,碧绮丝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躺椅那安顿好。   “主母,我知道自己错了。如果您能原谅我,请您尽快为我安排一名祭司……这样肌腱愈合后完好如初,我也能继续为暗刃而战!”伊莫瑞满怀希冀,恭谨而小心地说着。   “不,你作为祭司的使命结束了,以后并不需要用到它们,你现在的存在本身就是暗刃最大的荣耀。”   伊莫瑞发现,碧绮丝看向她的眼神有着奇异的温和,那根本不是主母对女儿利用和戒备兼有的神态,比起来更像是在审视珍贵的……工具。   工具不会背叛,所以值得信任。这比警戒和怀疑更让她毛骨悚然。   “不愧是幽灵蜘蛛,整个安杜斯或许只有您能让她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安静下来。”索恩从外面走进来,无视了伊莫瑞还在渗血的伤口,毕竟她现在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宝贵的容器而已。最重要的是肚子,准确的说是盛放着恶魔之子的子宫,手脚这种不必要的东西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是你!”伊莫瑞恶狠狠地看着这位英俊恶毒的男性,主母对她态度转变,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一定都是他在背后搞鬼!   “母亲,不要相信他的谎言!这个卑贱的男性一定有什么阴谋!”   “哎呀……”索恩戏谑地咂舌摊手。   “我的女儿,这和侍父无关,你幸运地怀上了那位大人的孩子。”碧绮丝轻柔   那位大人……能让碧绮丝这么说的,并且和自己发生过关系的,难道是……   “那么我先开始吧,毕竟越早使用,魔婴将越早降世。”索恩从暗袋中取出一张卷轴。   “你……你要做什么?!”伊莫瑞本能地感觉不妙,但四肢被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碧绮丝将一块软木塞到她口中,并用绕过脖子的锁扣扣好,让她只能发出沉闷地呜咽。   “安静点,我的女儿。”   这时,索恩也撕破了卷轴,晦暗的能量聚集在她肚子上,碧绮丝索性割裂了小腹那段的布料,只见那位置以肚脐为中心,渐渐浮现出邪秽繁复的魔法文字,本来平坦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膨胀起来。   “我们会帮助你平安生下它的,放心睡一会吧。”模糊动荡的声音传来,她已经分不清楚这是谁再说话,一阵晕眩笼罩了她的脑袋,让她很快沉沉睡去。   ……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残酷的公主殿下,你知道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男性为了满足心上人的愿望,会冒着多大的风险,而仅仅是为了让她满足一下好奇。”   “你现在对我的热情我清楚地了解,但我只是一个只身投奔暗刃的外来者,在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前,我还不能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你,因为这位男性惯会逢场作戏,一旦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许就会很快对我冷淡下来。”   谁……是谁在说话?   伊莫瑞抬起沉重的眼皮,肚子中的胎儿在疯狂吸收养分,而构成这一切的原料都是她的血肉和精神。距离她被囚禁已有一天时间,被固定在分娩台上的手脚萎缩了很多,以往健美匀称的线条渐渐干瘪,皮肤也干枯灰败下来,地上甚至还掉落着一团团头发。   与之相反的是她的肚子呈现畸形的鼓胀,被撕裂的小腹皮总是很快结痂,形成一道道可怖的妊娠纹,并且在不断地一层层叠加,这让她的肚子看起来更像一个丑恶的网纹甜瓜。   模糊的视野出现一男一女两位精灵,其中男性那位一直对着女性大献殷情,下楼梯时候甚至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前引路,简直就像是怕她因此摔倒一样。   伊莫瑞突然间一激灵,努力睁大双眼,辨认出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两人。   索恩……还有维兰瑟!   “如你所见,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她现在既丑陋,又恶心,就像一只大腹便便,节肢细长的蜘蛛,鬼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令人不快的生物……不过嘛,倒是和她的内心十分相称。”首席法师轻飘飘地评价。   “好奇心是一位法师必然具有的素质,如果缺乏了这一点,那他就没有探寻以太之秘的动力,不过是个碌碌无为之徒罢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对这种无趣的女性产生好感。”   维兰瑟走进她,伸手感受她的小腹。   “也对。”索恩笑着赞同。   为什么要对她笑?   混蛋……不准……不准在我面前调情……   “啊……我感觉到了胎动,真是位健康充满活力的孩子。”维兰瑟惊讶地说。   “有你提供的卷轴,本来需要一年的孕期,短短两天就可以得到结果,现在按照正常来算,大概已经有6个多月了,有动静也是理所当然。”   “您向主母建议时有没有遇到麻烦?她毕竟是她的女儿,用一位成年的优秀祭司换一位还未出世的婴儿,难道她没有怀疑您这位献策者有什么图谋吗?我很担心您因此遭受什么残酷的对待。”   “我真想说‘有’,如果那位光彩夺目的女神会因此赏赐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惜她从来没有她的甜言蜜语一半的真诚。”索恩半真半假地叹息,“碧绮丝才不会犹豫什么,按照以往的记述,卓格罗斯会对生育它的母体产生我们一族不该有的眷恋,所以那几例顺利产子的女祭司总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坐上主母的宝座,碧绮丝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要是没有这个卷轴,魔婴最大的可能因难产而死。而采用我的建议既可以百分百得到这个上位恶魔的孩子,又能除掉母凭子贵的潜在竞争者,对于法术的代价,她只会乐见其成。”   原来是你们……伊莫瑞无力地挣扎着,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似乎在诅咒把她推向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   “诶……还真是果断。”维兰瑟一边抄写描画着她肚子上的魔纹,准备拿回去当做下一个研究课题,一边无不渴望地小声嘟囔说,“真想在分娩的时候亲眼看看啊……”   “这个就算你答应和我上床都无法实现,”索恩遗憾地说,“如果我有这个权力,我敢保证今晚将是让你终生难忘的甜蜜之夜。但事实是那时连我都无法进入这里,因为这个魔婴产生依赖心理的因素很可能是出生的第一眼,那么为了确保它的忠诚,我们的主母将成为它诞生的唯一见证者。”   “是吗……真是遗憾。”维兰瑟怅惘地说着,很快把手上的图画完成的分毫不差。   他们……他们当她是什么?   伊莫瑞眼睁睁看着二人视自己如无物,那种明明看见了,却当做空气的随意感让她觉得心脏仿佛被恐惧攫取。   是家畜吗?只有面对家畜时,才会这样漫不经心地讨论毛皮和肉质吧?因为家畜根本没有表示拒绝的能力啊!   难道自己已经完了?   喂!你们不是讨厌我吗?!憎恨我吗?!   不要就这么离开!停下来辱骂我,对我表示轻蔑和报复的快意啊!   不要……不要走……   再看我一眼……   回答她心中渴望的,是石门冰冷无情的关闭声。 第45章   “啊~太好了,我差点以为要一辈子待在那个充满霉味和盲鼠、臭虫的小黑屋里, 想不到才几天, 就可以搬到用巨型钟乳石雕琢的豪宅!多亏了把我们从伊莫瑞长公主那救出来的维兰瑟殿下, 殿下万岁!”欧塔尔提着小小的包袱,在维兰瑟带领下和一群伙伴进入了她的居所, 整个石塔高大而中空, 本就能塞下一位贵族庞大的仆役和附庸,只是维兰瑟是只身从已经覆灭的默夜过来, 塔中还空余了很多房间,塞下他们简直是绰绰有余。   “伊莫瑞长公主?”维兰瑟停下脚步,带着礼貌而温和的笑容,“你一定是听错了, 暗刃家族没有一位叫伊莫瑞的公主殿下。”   欧塔尔吃惊地捂住嘴巴, 等到维兰瑟转身继续走,才无声用口型说着“好可怕”。   雷纳用剑鞘重重捅了他肚子, 也用口型回答“公主是为你好”。   死人就是不存在的东西,这是黑暗精灵贵族的礼仪,果然这群小子完全还不成熟。   雷纳暗中感叹着, 一不留神,他撞到了发呆中的希泽尔。   怎么回事?感觉这家伙最近也心事重重的。   感受到了雷纳询问的目光,希泽尔垂下眼。   “我没事。”   只是感觉最近公主殿下经常不在, 稍微有点……寂寞。   维兰瑟介绍完自己居所内的设施分布, 紧接着看了看窗外的魔法石柱, 底部红光亮起了一丝。   “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希泽尔, 仆人会带你们去各自的房间,她们也能解答你们的问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提出,每天的补给会在早上8时前送到你们房间。”她结束了讲话,匆匆向塔外走去。   “谁要问那个口吃……”   “诶?话说他人呢,刚才还在这的。”   希泽尔知道自己这样做不是一个侍从应有的行为,但他控制不住自己,难道在那个邪恶糜烂的夜晚,他就已经坏掉了吗?   不……应该是在那之前,也许更早。   公主今天没有和谁有约,但她刚才似乎很在意窗外的计时柱,能够事先没有沟通的情况下,确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只能是刚去点燃计时柱的首席法师索恩。   维兰瑟纤巧的足印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淡淡的温度,希泽尔开启了热感视觉,卡着热量完全散逸之前远远缀在后面。   这个地方……是长公主的居所?   才一个周不见,这里就人去楼空,许多豪华的装饰陈设都被人搬空,只剩下空旷的高塔和无人照料的庭院。   在被镂空的金属栅栏层层保卫下的花园内,修剪为一人高的蔓生蕨类植物成了极好的隐藏屏障,让希泽尔能轻易藏匿其中,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轻声交谈。   “按照你说的,她留下的财产我几乎没有动,倒是那几个外姓的祭司因此勾心斗角了很久,总觉得伊莫瑞死了,她们就能取代她的位置。”一个男性的声音响起,希泽尔绝对不会忘记他,这个和他相似的声线只可能属于首席法师。   “就这样让她们互相拆台,为我们吸引一下注意力,免得在主母面前太过显眼,为以后的计划增添不确定性。”公主殿下冷静从容的声音响起,她果然在这里。   “还有您的上古之眼教会,我知道这几天城中食物短缺,很多异见分子又开始活跃,我猜测您计划可能在今后最近的时间制造暴动,但现在优势站在我们这方,我希望您适当约束您的人,我已经通过地表走私订购了一种按我的配方制造的压缩饼干,能够缓解部分食物危机。”   “没问题,只不过这些贱民住的地方都很分散,不排除有漏掉的,但那种外围成员即使被抓住也不会泄露什么,安心吧。”   “我认为最好还是避免所有意外,您可以把这些不重要的人交给下属,比如联络方式和名册。当然,如果您不介意,我也乐于为您分忧。”   “又想把手伸进上古之眼?女性,你的名字叫做贪得无厌。”索恩轻笑着说,“再过阵子吧,现在的上古之眼仇视女性精灵和祭司的情绪很强烈,让他们接受你不太容易。”   “是吗?那真可惜。”随即,他又听到公主询问索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您问过主母了吗?我听说那孩子是咬破她的肚子出世的,我还没有机会见到它,告诉我它的形态、特点……我现在对它非常感兴趣。”   “什么时候你可以对我产生好奇?算了……口蜜腹剑的小恶魔,你的骑士为你辛苦打听到了你想知道的,难道就没有一点奖赏用以回报他的忠诚吗?”   “呵呵……”那是一种陌生的轻佻笑声,“想要什么奖赏呢?”   “花园是幽会的场所,我现在只想拥抱我的情人,在她耳边说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悄悄话。”   布料摩擦的淅挲声响起,看来维兰瑟移动了她的位置。   “现在呢?您达成所愿了,应该继续讲下去了……请您轻一点,我不想留下痕迹……”   濡湿的亲吻声传来,索恩一向冷淡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动情:“你都不知道,在你的魅力前克制自己有多难……呵呵……公主的耳廓和脖子还是那么敏感,乖乖地不要动,我会把你想知道的……慢慢告诉你。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花园真是不错的地方,以后我会带你来这里尝试一些新奇的玩意,活化的蔓藤似乎和你的肌肤很是相配……”   情人间甜蜜的话语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折磨着希泽尔的脑子,他紧紧捏着剑柄,公主殿下之前警告他不要破坏计划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他紧紧抱着头,堵住耳朵,把使他痛苦的魔咒隔绝在外、即便如此,无数阴暗的妄念也像是杂草般丛生。   他知道黑暗精灵的女贵族往往同时和许多漂亮的男性保持关系,但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像索恩一眼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他和那个人有着相似的脸,但对方比他更强大,还有着机敏的谈吐,以及让所有女性都为之倾慕的仪态。   一旦有了完美的“原型”,那么拙劣的“仿制品”是否就不被需要了呢?   无法抵御的恶念逐渐浸染了内心,他能感觉到自己正一点一点的朽败、崩坏,却又无力阻止。   索恩吮吻了一番,非但没有过足瘾,反而邪火有种更旺的趋势,于是也停下了动作,开始向维兰瑟讲述他从主母侍女那了解到的信息。   虽然分娩的时候只有碧绮丝在场,但事后侍女们被命令打扫产房,却见到了伊莫瑞的尸体。   如果不是事先听说,并且一开始曾照看过,或许她们永远都想不到,分娩台上那个干瘪枯瘦、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扯破开的破烂身体原本属于暗刃的第一公主。   而不久后,她们终于见识到杀死她的真凶。   卓格罗斯——暗刃主母这么叫它。这个被诅咒的婴孩有着五岁正常精灵小孩的身高,体型就像是剥了皮的迷诱魔,它自出生起就有一排鲨鱼般的三角利齿,和类似剑齿虎的粗壮犬牙。从肩上生长着两对手臂,一对比较粗壮的手长着尖利的长爪,即便站直不动也能触摸到地面;另一对稍小的手臂从腋下伸出,除了较为干瘦外,倒和普通精灵的手臂比例差不多。   碧绮丝在平民中为它募集的奶妈在入职的第一天就被撕扯下胸前一大块肉,暗刃总算明白了魔婴的食谱究竟是什么,只要是带血的鲜活肉类它都来者不拒。它尤其喜欢动物,即便是吃饱了的情况下,它也乐于追逐它们,直到把玩具撕成碎片。   维兰瑟一边听着,一边思索,其他方面的消息,索恩倒是非常慷慨,但他一手建立的上古之眼却几乎不对她坦诚,指望他色令智昏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她最好尽快参与到上古之眼教会,原本混进去的雷纳“被她识破了身份”,很难再利用出卖她情报的方式在组织内得到晋升,如果不迅速找到新的消息来源,那接下来这个组织发生了什么自己都无从知晓。   安杜斯仇视祭司或女性的阶层很多,从底层精灵平民,甚至绝大部分奴隶种族,索恩如果想用暴动削弱城中祭司们的力量,想来一定会联络这些平时不起眼的奴隶。外族居民中虽然绝大多数都和蛛后的女祭司们一样残暴而无可救药,比如食人魔、石蛮盲族、熊地精等,但也有少部分被掳掠来的工匠,他们传承了最精湛的技艺,维兰瑟认为,他们不应当在接下来会发生的冲突中丧生。   她已经打算放弃这座城市,在此之前,如果能尽量多地带走有用的居民,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索恩离去后,维兰瑟在花园中一边散步,一边考虑之后的计划,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自去平民区看看,寻找自己有没有遗漏掉的东西。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她放松了对某些个体的警惕,又或者希泽尔对她的一举一动太过熟悉,她没发现身后一直有一个沉默的影子,在悄悄跟随她。 第46章   漫无目的地跟踪有什么用呢?希泽尔不知道,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我在干什么?   还会有别的谁和公主那么亲密吗?   为什么会有既会痛苦, 又忍不住想要去确认的冲动?   好像让公主成为只属于……   不!怎么会有这种狂妄的想法?!我不是在监视……而是在保护公主殿下……没错, 公主殿下刚才明明是拒绝的, 只是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在骚扰她,我刚刚明明应该阻止这一切, 我需要去救她……是的, 保护,并且拯救。   “索恩大人, 您要的材料我已经送到了约定的地点,如果您有空的话能顺便去验验货吗?”   其实平时的希泽尔和索恩气质迥异,即便是有着相似的脸,任何人都很难把他们当做同一个人, 但此时的希泽尔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让身边这位本应该向索恩复命的半精灵误认为是他要找的人。   见“索恩”点了点头,半精灵殷勤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前面开路。   是变装吗?索恩大人今天竟然带了佩剑?他摇摇头,驱逐了脑中的杂念。   没有错,他一定在瞒着公主酝酿什么阴谋, 我要去找出这个疑点……他是有罪的,这样我就能……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希泽尔在半精灵的带领下来到一座废弃的仓库,这个为存放东西而开凿的大型洞穴本为囤积菌菇孢子而设计, 但由于某一次市政施工挖塌了旁边一处下水道的墙壁, 让这个仓库受到污染, 于是就这么废弃下来。   但现在这里不知被谁悄悄清理干净了, 本来应该在潮湿阴暗地方生长的苔藓地衣都被铲走,平整的地面还有新鲜的摩擦痕迹,但这远远称不上整洁,用鲜血绘制的巨型魔法阵渗入地面,堆放在一旁的玻璃罐里浸泡着各种各样的器官,血腥腐烂的气味充斥了整个鼻腔。   “索恩大人,您看这副湿肠,今天才从犯错的奴隶那里抽来的,至于处女的眼珠……因为太难得了,我们只能从年龄更小的对象身上获取,不过性状和大小完全满足了您的要……呃……”   正当半精灵谄媚地向“索恩”介绍货物时,突然感觉胸口一凉,说不上话来,他低头看了看透出体表的剑尖,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倒下去。   “奇怪。”希泽尔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他环顾四周,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   这里绝对不是祭祀上古之眼的场所。   希泽尔跟着公主修习法术与剑术,维兰瑟从未在知识上藏私,根据已有的神秘学知识,他很容易判断出仓库的布置不会被神明褒奖。   那位邪神喜欢健康的、被捆绑而无法动弹的活物,然后化作一团不定型翻滚的黑色粘稠乌云将祭品的心智吞噬。   首席法师难道不仅仅在为上古之眼服务?   突然,希泽尔感觉全身异常沉重,就像灌了铅一样,手中二指宽的纤薄直刀仿佛换成了双手大锤。   不好,是弱能术!   这个法术全面降低了他的身体机能,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移动,因为那位暗中的对手在准备下一波打击!   他狼狈地就地一滚,跌跌撞撞挪到某个石柱后面,却听到对方完成一个古老晦涩的单词,让他视野顿时为之一黑,无论光感视力还是热感视力都无法辨别出任何东西。   是真言系的法术【律令·目盲】,只要念出那个词,无需命中就能造成效果。   “我还以为是哪里的老鼠钻进来了,原来是你。好在你尚未来得及破坏我的研究,否则你大概会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去死。”索恩的声音在仓库各个角落飘忽回荡,幻音术模拟的音源让人无从捕捉他的位置。   “不得不说,你现在的眼神真让我讨厌。不过是个野种,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地活下去不好吗?或许我看在她的份上不方便动你,可惜你却要故意送到我手上……”   当索恩提到维兰瑟时,希泽尔的脸立刻像是被恶鬼附体般的险恶。   “啊~没错,就是这个表情,狼崽子终于露出自己本性了?我本来还十分好奇,为什么我的血脉会出现你这样的家伙,明明有我的脸,个性却弱的让我恶心透顶,你要是早点展示真实的一面,或许也不会像后来那样,被所有人踩进泥里……可惜了,狼崽子是养不熟的,我现在就算变成你慈祥的父亲,大概你也不会为我所用了吧?”   一声沉闷的响声,希泽尔凌空被击飞,还没落地又像撞到什么似的诡异折返,那是奥术力量凝聚的毕格比强袭拳,而索恩就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操纵着人一样大小的手一次次给他强有力的攻击。   “应该说不愧是我的儿子吗?对女性的口味也和我相同呢~”索恩残忍地笑着,“每次我打算教训你的时候都被她制止了,她这样的女性竟然会袒护你,我是否该表扬你讨她欢心的本事?”   索恩操纵巨手捏着那个讨厌的儿子,把他举在半空,然后向下用力一摔。希泽尔重重落到坚实的地面,哇地突出一口鲜血。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你只不过是我劣等的代替品,谁允许你用那种眼神看属于我的东西?”   一直被当做沙包反复击打都没哼一声的希泽尔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不是的!我不是……不是你的代替品……公主殿下是我的!属于我的!!”   “你的?”索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只有占有和征服才能让她属于你,而这正好是我即将对她做的。真想让你看到她在我身下意乱情迷渴求我的脸,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   这个他一贯以为是怯懦者的家伙手指深深嵌入地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双燃烧着愤怒与怨憎之火的恶毒眼神就像是复仇之神令人畏惧的诅咒。   索恩一瞬间竟然有些心悸,感觉就像自己站在悬崖向下凝视,幽邃黑暗的深渊中有着什么被囚禁的、属于噩梦的生物在缓缓震颤着。   不能让它察觉到自己!   他像是要摆脱某种不净的存在,飞快地抬起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亲生血裔,一道发丝般纤细的灰绿色射线从指尖迸射出,穿过希泽尔的左胸,而后者的表情则凝固在了被命中的一瞬,然后逐渐在流动的空气中化为灰尘。   这是希泽尔在一个古怪的异空间看到的景象。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由水晶构成的四方形大房间,面积和刚才的仓库差不多大小,光滑的墙壁上倒影出索恩最后一个法术【解离术】的片段,并且循环往复,一遍遍重复着希泽尔化为灰烬的影像。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行……我怎么能输……   我还有意识,是灵魂吗?   必须杀了他……杀了他,即便使用幽灵的诅咒也好……即使献上我的一切也好!   没有人能从我这里抢走公主,就算是“正品”的你也决不允许!   希泽尔伸手抓向面前倒影着索恩的水晶壁,而这个看似平整的镜面却宛如流水一般,能够被轻易穿透,他手深深陷入其中,却被一股大力吸入墙的另一面。   意识又回到了那个被吸能术弱化到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希泽尔仍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索恩的解离射线即将完成了。他来不及细想,又是就地一滚,被那绿光穿过的地面平白消失了一个大坑。   “看来你比较喜欢痛苦的死法。”仍然是飘忽不定的幻音术,宣告了他生命的终结。   每一次的死,希泽尔都会回到水晶大厅,看着墙壁上重复放映刚才他死亡的姿态。   一个法师有多少种方法杀死中了弱能术的盲眼武士呢?   被【灼热射线】烧死、身中【恶意变形】变成兔子后被索恩拧断脖子……有一次他甚至召唤来一只深渊的巴布魔,这种酷爱残虐的生物是让希泽尔活的最久的一次,虽然是一直在无尽的折磨中。   试过了所有的方法,希泽尔终于发现,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每次战斗的开始他都身中两个损益法术,让索恩能够戏耍般的将他杀死。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可以让我杀了他的方法……   这时,水晶壁上则出现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画面。   地表剧震龟裂,高山崩塌破碎,裂缝处只见岩浆沸腾喷发,火焰和浓烟撕扯着天空,一只比山岳还要庞大的巨龙带着狂暴的风压,在分崩离析的群山中缓缓升起。   它飞翔的阴影笼罩整个地面,掠过蚂蚁一般的精灵战士,眼中唯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烧,一对可怖龙瞳的视线穿过战场的硝烟,锁定了一位衣甲残破的剑士。   这位可敬的英雄身上受伤无数,长长的尖耳缺了一边,血污和灰尘浸染的银发已经不复往日的光彩,但他手中的剑并未因此动摇一分。   精灵剑士把剑竖于胸前,向对手遥遥致意。   震怒的巨龙张开深渊一般的大口,喉部亮起的光团仿佛一个小型的微缩太阳。   龙之吐息化为一颗可怖的星辰,向精灵剑士头顶降临。   他在几乎令人目盲的强光下指以长剑,颤动的剑尖刻画着符文的轨迹,鸣响的刃歌弹奏了奥法的乐章,在龙息火球即将把他化为飞灰之际,他消失了。   于此同时,巨龙双角间,精灵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顶着高空的强风,高举长剑,剑尖之下正是橙黄色的龙瞳!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鸣响彻了整个战场,食物链顶端的强者从至高的空之王座坠落,在地面掀起了浩大的烟尘。   只有最勇敢最冷静的花冠近卫能成功使用【次元闪避】这个剑法师独有的招式,在远程攻击即将命中时发动这个法术,如果时间恰好,那么他将闪现在敌人身边。机会只有一次,一个捏拿不好法术就会失败,然后被敌人的攻击命中。   在龙陨战争的前期,拥有飞翔能力的翼精灵亚种因为承担了主要的进攻任务几乎已经阵亡殆尽,如果抗争要继续下去,其他精灵必须在巨龙翅膀掀起的巨大风压和龙息喷吐下迅速接近它们。因此,他们钻研出许多具有位移技能的法术,【次元闪避】就是其中之一,也是难度最大的招式。   这个动人心魄的影像只出现了一次,水晶壁就因此灰败暗淡下来,似乎用尽了力量。   那位直面巨龙的精灵剑士的动作是那么熟悉,让希泽尔想起在光苔庭院中执剑的公主殿下——原来花冠近卫流传下来舞蹈般曼妙的艺术并非华而不实之物,它将魔法与剑术完美融合,以武器代替了魔杖,在绚丽的剑刃风暴中隐藏奥法的力量,称之为【剑式魔术】。   公主的动作他已经深深刻在了脑中,现在那个美丽的身影和映像中的花冠近卫重合起来,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启发。手中的长剑仿佛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什么东西在他血脉中流淌跃动着想要出来,消灭任何敢于阻挡他的人。   水晶空间轰然破碎,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盲目且无力的身体,他知道这一次如果失败,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反而心境如止水,脑海中只有那位仿佛在星辰中起舞的精灵少女。   “一切为了公主殿下……”他睁开映不出任何东西的双眼,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绿光如约而至,而原本即将被命中的精灵却不见踪影,如果那位花冠近卫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讶有后辈把他的技艺修习得如此精湛!   希泽尔自扭曲的次元穿梭到现世,他没有多做思考,双持剑刃旋转分割,这是在黑暗精灵武技中被称为“圆舞曲”的动作,如果有什么能展示精灵剑术的优雅与致命,恐怕没有什么能比它更加恰当。   看不见任何事物,但能感觉到剑刃划过了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面的闷响。   此时的希泽尔已经用尽全力,再也无法站立了,他慢慢软倒在地上,入手处是温热的黏腻和新鲜的血的味道。   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触电似的收回手,随即又颤抖着四处摸索,终于从刚才钝响的地方摸到一个头,一个新鲜才割下的头。   【律令·目盲】的效果结束了,偌大的仓库中,只有希泽尔跪坐在地上,沾满鲜血的手捧着首席法师的脑袋。   或许是他的反戈一击太过离奇和出人意料,索恩或许并未察觉自己已经死去,眼神淡漠,表情放松,和凝视它的希泽尔四目相对,看起来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希泽尔久久地看着自己亲生父亲的脸,歪了歪头,漂亮的薄唇发出轻轻的窃笑,进而变成有些痴傻的大笑,最后他仰着头,爆发出一阵可怖而病态的狂笑,就像是刚刚饱食了人牲的恶鬼一样。   “呵呵……太好了……我不是你的代替品……现在,我是唯一……哈哈哈哈……公主殿下……我保护了公主殿下……哈哈哈哈。”   每次跟着公主和索恩擦肩而过,他都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一样瑟缩,并非是畏惧,而是躲避来自对方的眼神——那好像在说“不过是个下劣的仿冒品”的轻蔑眼神。   如果不是维兰瑟,这个眼神原本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之前在伊莫瑞手上的时候,他因“完全比不上索恩”受到的辱骂和鞭笞多到数不清的程度,却从来没有现在的轻轻一瞥让他恐惧。   有时候听女仆们窃窃私语,她们都说公主以前与索恩有着亲密的关系。或许公主也是把他当做某人的代替品,他第一次因为自己与首席法师相似的脸庆幸无比,但却又怀着窃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种惶恐。   害怕某一天如果原主人回来,收回了他短暂拥有的一切,他一直有个黑暗的小小愿望。   如果首席法师死掉就好了……   这个恶的种子在他心中汲取养分,茁壮生长着,终于开出了污秽不堪的花朵。   宝藏的原主人再也没有机会向他索取了。他杀了索恩,这样公主就没有别的选择,即便他是个劣等的仿冒品。   笑到后来,他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变成抽泣般的呜咽。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喂……你死了吗……喂!”   他慌忙拖过无头的尸体,把伤口拼接在一起。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断裂的脖子并不能再度愈合。   “你还不能死……公主殿下说过……你是计划重要的一环……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破坏了公主的计划……”   “她一定会生气的……她会责备我……怎么办……她用那种像是看垃圾的嫌恶眼神……责备我……好兴奋……啊……不行……我不能惹公主生气……”   狂喜和惶恐两种情绪交替占据着他的大脑,他痛苦地抱着头,癫狂而涣散的目光透过指缝,漫无目的地扫过染血的地面和首席法师身首分离的尸体。   “要是刚才的事不发生就好了……要是有谁在此之前杀了他就好了……没错,我没有杀死他,从来就没有。”他像是催眠一样喃喃对自己重复着。   他有着一个梦境,就像昆虫的茧一样包裹他脆弱而丑陋的内心。每当在现实中受到伤害,他就会像受惊的贝壳一般深深地缩回去,将这个壳用力封闭。   “茧”里面的世界对他而言是“真实”,而外界的一切残酷才是梦,在那里他一直停留在少年的时候,有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和温柔和蔼的母亲。   自从那天起,这个一直精心修饰的茧被维兰瑟打破,强迫性地带给他全新的感受,茧里编织的梦境和她完全无法相比,希泽尔渐渐习惯了不依靠茧封闭自己的生活。   然而这次他需要再一次动用自己织茧的能力了,满手的鲜血和地上的尸体是假的……都是假的!他没有杀过公主的盟友,也不会破坏公主的计划,这一切只不过是梦而已。   对了……是梦境……   他跌跌撞撞拾起武器,从索恩滚落的头颅边走过,这些让他讨厌的记忆此刻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视线看不到它们,也闻不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他只记得自己刚刚被安杜斯的地痞流氓找了点麻烦,所以暂时和公主失散了…… 第47章   在安杜斯的铸造工厂外, 维兰瑟一身平民的衣装, 观察着来往的行人。   自从攻下巨人之杯后,贵族领地出产的口粮被新引进的奴隶分走了很大部分,供需严重失衡,市场上已经不存在不掺假的孢子面包, 如果有,那它一定也已经巨额亏损到歇业了。   但维兰瑟竟然发现,一些面向普通富裕精灵的餐厅竟然有相当高品质的面包售卖,于是她花点小钱,向后厨打听了货源的由来,对方告诉她在铸造工厂可以买到。   铸造工厂是黑暗精灵用来安置掳掠来的矮人奴隶工匠的地方,虽然精灵本身也有相当高超的制造工艺,但他们只喜欢用现成的金属锭和打磨好的宝石创造精美的艺术品, 下井挖矿什么的就不用指望了。除开这个原因外, 精灵自由散漫的天性也不适合集群作业, 10位单打独斗的精灵工匠生产效率远远低于10位矮人工匠协作。   与优雅美丽的精灵制品相比,矮人制造通常更简单容易使用且不易损坏,所以除开贵族们从美观和体面角度出发, 坚持用精灵制造外,安杜斯的其他金属制品多半出自这个地方。   铸造工厂非常好找,只要开启热感视觉搜寻城内温度最高的一角,再沿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一准能寻找到。一般而言, 精灵敏锐的听觉让他们天生厌恶这种场所, 但奇怪的是这附近穿着整洁的中产精灵竟然络绎不绝,而他们离开的时候往往手里都提着装食物的袋子。   “显而易见的舞弊。”她立刻明白了这个现象的含义。   现在食物价格飞涨,但铸造工厂属于安杜斯的市政设施,这里面的工匠是整个城市的财产,是能够得到充足的食物供应的,但这里面显然有谁偷偷克扣了工匠的食物,拿到市场上售卖。   铸造工厂一般情况下为执政者们工作,但在大贵族们没有需求的时候,工厂也会向小贵族和民间接受订单,生产商品。维兰瑟伪装成前来订货的商人,和管理工厂的精灵女性攀谈起来。   她本就是个在世间不知道游历多少世的古老灵魂,各种知识的积累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那种圆滑世故的神态,还有各地风俗习惯都信手拈来的侃侃而谈,加上让听者如沐春风的谈话技巧,不仅让这位小贵族家的女儿深深相信这是位阅历丰富的行商,愉快的交谈甚至让她不那么想结束生意无关的闲聊。当然,这在尝过商人分享的坚果小饼干后更是如此。   “……我说,尊贵的小姐,这里能够搞到武器吗?当然,我说的是真正带劲那种,能够被称为矮人金属的上等货打造的武器。”维兰瑟捡起一根像是摊平的规则树枝一样的边角料,掰了下检验成色,一脸市侩地问。   “你远道而来,或许不知道,在我们城市,武器禁止大量交易的,你在黑市能够花上大价钱弄上一把私人用的得力武器,但无论是价格还是产量都无法让你满意。”   “是吗?”维兰瑟一脸失望,“那么农具和采矿工具呢?鹤嘴镐、锄头、镰刀什么的……”   那名精灵女性愣了愣:“农具?这倒是没有问题,但为什么要用矮人熔铸的优质钢铁做这种东西?”   这个时代无论地表的农夫还是幽暗地域的耕作奴隶,用的工具大多木制,稍好的也不过包了一层铁皮。   “你要知道,在北方……”   “银月森林?”精灵女性警惕地打断她:“我们不能和地表的妖精做生意。”   “不不不,是更北的方向,准确来说是东北,穿过了银月森林,和它东面的人类统治的科奥兰王国,越过燧石山岭和终年积雪的晶雾山脉,我的目的地是图斯米特联合王国。那里气候寒冷,一到冬季土地被冰冻,会变得和石头一样硬,没有趁手的工具可不行。”   “这么远的距离,卖农具可赚不到钱。”   “当然,我是准备自己用。”维兰瑟扮演的行商用微妙的口气回答:“作为一个商人,我在接管家族生意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适应地表被诅咒的阳光,虽然现在只要不是正午,我带着兜帽能够在地表自由行走,但我始终讨厌这玩意。不过地表的美食和美酒又让我念念不忘,于是我决定赚上一笔钱,然后去图斯米特购买几处农庄,反正那里是被吸血鬼统治的国度,一年四季都有魔法形成的薄雾笼罩,阳光不那么刺眼。以后我就会在那里定居,做一个悠闲自在的庄园主,这些农具就是为了我的农奴们准备的,他们需要结实一点的工具才能对付那里冬季的土地。”   “诶……那可真是不错。”女精灵带着羡慕,却又有些畏惧。所有精灵在成年后都会被带到靠近地表的出口感受一下被诅咒的火球,忍耐性高的可以编入突击队,袭击地表妖精和过往商旅,虽然绝大多数精灵都会在太阳炙烤下眼睛失明数日,但这也强化了蛛后信仰的权威。   女神的诅咒和愤怒是多么可怕啊!因为远古精灵背弃了祂,蛛后就降下了这样恐怖的浩劫,每次回想起当时眼睛仿佛被灼烧的感觉,管理铸造厂的精灵女性就心有余悸……多亏了女神还对祂的子民有着最后的仁慈,把黑暗精灵从那样可怕的地方拯救出来!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并对至今仍在被诅咒地表苟延残喘的妖精部族感到鄙视和憎恨——如果没有这群渎神的家伙,连地表也应该是适宜黑暗精灵居住的乐土!幽暗地域虽然没有讨厌的阳光,但物资匮乏,大家对地表产的好吃的玩意还是很能接受的。   如果有一个阳光不那么强烈的地方,又有着地表清新的空气和甘甜的泉水,还没有幽暗地域恐怖的蛛后祭司,在那生活的确让人心驰神往。   这时,一阵吵闹的声音传来,管理铸造厂的女精灵急忙向音源的方向赶去,维兰瑟跟在她身后,来到厂房的区域,只见矮人工匠们把几位看守工厂的男性卫兵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持铁锤炭锹等工具群情激奋地叫骂着,而精灵们则背靠背站在一起,虎视眈眈警惕着四周,他们脚下不远处则躺着一名满脸是血的矮人,看样子生死不明。   “发生了什么事?”在男性面前,这位小贵族的女儿一向保持着相当的威严。   “这群粗鲁的矮子在无理取闹。”一名男性卫兵厌憎地回答。   起因是这些天食物的减少,让矮人工匠们在从事高强度劳动的同时体力跟不上,这次就发生了严重的事故,一位头晕眼花的矮人跌落进冶炼铁水的熔炉,自然立刻尸骨无存。整个工厂的矮人都情绪低落,有位氏族中德高望重的老矮人向卫兵要求暂停工作,让矮人们休息半天,这让黑暗精灵们很不理解。   别人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没有扣除死人部分的口粮,按理说你们每人反而至少能多吃一口孢子面包,就这样还想偷懒?我看你是刁民!   这就是矮人和黑暗精灵思维模式的冲突了,能够得到管理工厂这样肥差的精灵都是小贵族出身,见惯了争权夺利,他们不能理解矮人族群团结一心的凝聚力。   于是冲突之下,精灵卫兵将这位老矮人殴打致昏迷,残暴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其他矮人工匠,纷纷拿起锤子凿子包围了他们。   “谁是这个厂区的族长。”小贵族的女性厉声喝问,“难道你们想暴动吗?工厂外最近的巡城队离这里不过五百米,你们这些矮子不可能逃出去,一旦你们敢对我们动手,安杜斯城卫军将杀死所有的矮子!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体型和别的种族相比有多显眼,即便是有几个幸运的矮子侥幸溜出去,很快他们的脑袋就会被人领过来领赏。”   “现在,我再问一遍!谁是这个厂区的族长!”   由于矮人顽固而守规矩,他们的劳动协作能力很强,黑暗精灵任由他们的族长领导他们,只要能按时完成工作。但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精灵们解决的方式也很简单,杀了族长,让他们再推举一个新的。   这时,一个长胡子垂到腰间的矮人走了出来。   “这里是炉卫部族负责的厂区,我是现任的族长托达克·炉卫。”   “那就你了。”女精灵满不在乎地说,这些矮人在她看来都一个样,杀掉谁警戒剩余的都差不多。   “等一下。”一旁的维兰瑟突然打断了她,“关于这个矮人,我有更好的利用方法。”   “你想做什么?”   “财富女神在上,我认为没有什么是金奥雷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只能说明数字不够。一个矮人奴隶在地表可以卖上不错的价格,但你知道的,他们既顽固又记仇,总是抱团藏在洞穴里,非常不好捕捉,如果你要处死这个珍贵的商品,不如把他卖给我。”   “10个金奥雷。”   这个财富女神的异教徒,女精灵暗骂一句,但黑暗精灵的确有少量成员不信仰蛛后,特别社会边缘的贱民,他们往往长期在地表走动,从事佣兵、商人等职业。不过看在金奥雷的份上,这个交易倒是可以做,反正废物利用嘛。 第48章   “地上那个我也要, 3个金奥雷怎样?毕竟我还得花钱为他医治。”   “6个。”   “太多了,4个。”   “5个, 他还活着,奴隶不需要医治,只要放着不动,他自然会康复。”   “好吧,你赢了。”维兰瑟耸耸肩。   “手铐和脚镣还要加半个金奥雷。”她狡黠地一笑。   “和您相比, 我真是个失败的商人。”维兰瑟夸张地叹气。   在取得两个奴隶的所有权后, 维兰瑟在一栋治安较好的平民街区小屋中安顿了他们, 这样的房产她还有好几处, 平时交给雷纳打探消息用。   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受伤的老矮人伤势并不严重,在涂上药膏后迅速止血, 只要修养阵子就行了。   “矮人的女士, 我该怎么称呼你。”维兰瑟对那位长胡须的矮人彬彬有礼地说。   对方显然没有被看穿的心理准备, 粗糙的古铜色皮肤涨的通红, 瓮声瓮气地回答:“你在胡说!我托达克·炉卫是真正的矮人汉子!”   “或许存在这么个人,但那不是你吧, 按照矮人命名习俗, 托达克是男性的名字。”维兰瑟毫不留情地揭穿,“虽然矮人无论男女都有胡须,一般人难以分辨, 但这里面可不包括我。女士, 我救了你们的命, 这没错吧?都说矮人是知恩图报的种族, 看来仅仅不过是传言罢了。”   “以锻造锤的名义!矮人当然是知恩图报的种族!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在矮人最注重的荣耀和信誉问题上,托达克·炉卫的姐姐冈罗妲·炉卫迅速败下阵来。   “你们在工厂的时候究竟是谁秘密联系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冈罗妲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维兰瑟取出从工厂捡到的树形铁片,“这个从形状大小来看,似乎是浇筑某种小物件时,铁水流过引流通道冷凝的东西。这个小物件只有2英寸以下,我推测应该是箭头。但这个物品的金属材质并不算很好,可能是废旧边角料重新熔铸的,如果你们为安杜斯制造,不可能使用低劣的材料,而对外出售则不允许制造武器,所以只有可能是你们用废弃的边角料为谁偷偷生产……比如上古之眼吗?他们通过什么方式联络你们?”   维兰瑟的推断一步步接近真实,让冈罗妲十分惊慌,如果眼前这位行商实际上是执政议会的密探,那整个炉卫氏族……不,或许整个安杜斯的矮人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不用害怕,如果我是安杜斯统治者们的爪牙,逮捕并杀死你们并不需要确切的证据,仅仅‘怀疑’就足够送你们去死了”   她当然不是爪牙,而是执政贵族本身,当然,这要是告诉冈罗妲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你究竟想怎样?”   “不要这么紧张,放松点。”维兰瑟摆了摆手,“你们想离开这里吗?”   ……   四小时后,维兰瑟又回到了暗刃家族,她和冈罗妲已经充分交换了意见,但并未获得显著性成果。   据冈罗妲所说,铸造厂主要有三支矮人氏族,其他被掳掠来的零星矮人都分别加入了他们。其中,冈罗妲所在的炉卫氏族属于盾矮人,也就是最常见的矮人亚种;其他两支是幽暗地域的住民灰矮人,他们与盾矮人的友好值类似于地表精灵与黑暗精灵,如果选择与一方交好,那么以矮人的顽固,几乎不可能获得另一方的友谊。   维兰瑟没有多作思考,选择了盾矮人,毕竟他们虽然和石头一样固执,但好在信守诺言,容易掌控,并且已经有了极好的开端,施恩者的身份无疑可以对他们施加影响力。灰矮人有和黑暗精灵差不多的邪恶,加上矮人出名的死脑筋,沟通起来简直是噩梦。   事实和维兰瑟的猜测一样,上古之眼秘会的确联络了炉卫氏族,邀请他们将来一起暴动,维兰瑟本来打算利用恩人的身份施压,并以帮助他们逃离安杜斯的承诺,希望他们能放弃与上古之眼秘会的协议。冈罗妲仍然坚持认为,矮人的誓言是和锻造锤一样神圣的东西,绝不肯背弃誓言,这让一向以巧舌如簧著称的维兰瑟也毫无办法。   只能先让索恩那边稳住了,在她离开这里之前,最好不要出什么乱子,反正安杜斯绝大多数居民都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她带走其中还可以继续成长的种子,至于其他人……就算内斗全部死光又和她什么关系?   这时,从暗刃家族会议厅所在的高塔传来了急促的钟声,似乎是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召开会议。   “又是什么……”维兰瑟皱眉,但还是向召集地点走去。   会议大厅的主座上,碧绮丝早就已经端坐,她旁边则依偎着一只丑陋的四臂畸形儿,那个受诅咒的恶魔之子抱着一只被拧断脑袋的蝰蛇,并焦躁地撕扯着,似乎有些无聊。   按以往的管理,伊莫瑞和索恩应当分列主母下首左右的两个位置,但今天它们都空着,伊莫瑞姑且不说,索恩竟然也没有出现?   “我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知各位,”碧绮丝缓缓地说道,随后抛出一个绝对重磅的消息,“刚才蜘蛛神后的侍女告诉我,家族的首席法师索恩被人杀死了,地点就在城西一处废弃的仓库。”   一瞬间,会议厅内只有抽气的声音。   维兰瑟心中也是一震。   无能的家伙,看起来不是挺聪明吗,怎么会莫名其妙被人干掉?偏偏死的真不是时候……   家族中最受宠爱的祭司和最强的法师接连死亡,不仅给当前的局势带来冲击,让别的家族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关键的是,除掉这二人,暗刃家族里面最大的受益者是维兰瑟。她最近屡出风头,现在除了主母外,没有人比她实际掌握的权力更大,如果索恩的死与暗刃家族内部有关,那隐藏的幕后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她!   果然,维兰瑟感觉在场的家族成员在震惊之后,有些开始思考的家伙在用余光偷偷看自己。   她在心中叹息。   就算我想取代他,成为暗刃首席法师,也不会猴急地挑这个显眼的节点。   但维兰瑟清楚旁人不会这么想,她们只会认为,首席法师身亡后,这位来自默夜的幸存者将会成为新的首席法师,论动机,只有可能是她。   “为什么蛛后的侍女会突然告知这件事,根据以往的例子,即便是有执政家族成员遇害,女神也极少插手。”维兰瑟无视了众人猜疑的目光,冷静地询问她。   “索恩在的地点,产生了一种让女神厌恶的气息,这引起了蛛后的注意。于是女神降下神谕,命令一位最近的女祭司前往查看,发现了他的尸体。”碧绮丝继续说道,“另外,女神要求我们必须追查杀害首席法师的凶手,否则我们很可能将失去祂的眷顾。”   这句话一抛出来,所有成员脸上都露出畏惧的神色,开始窃窃私语。   “他死于什么方式?元素伤害?诅咒?剧毒?”   “斩首。”   “嗯?”维兰瑟皱眉,认真思考着,“除了脖子上的致死伤害外,其他地方有没别的战斗的痕迹?或者被绳索捆绑的勒痕?”   “没有。”碧绮丝补充说,“看来你已经发现疑点了。事实上,索恩身亡的地方战斗迹象非常少,除了一个解离术造成的坑,以及可能是毕格比强袭拳造成的搏斗痕迹外,没有任何可以值得注意的地方。即便是这两种法术痕迹,推测也是索恩自己释放的法术,因为它们离尸体比较远,并且我这位向来注重仪表的侍父身上的袍子相当干净整洁,表情也并不痛苦——这或许和切面的平滑整齐有关,至少从我这个刺客的角度来看,这是相当精妙的一次斩击。”   “就像是他在和另一人决斗的时候,突然被隐藏在附近的潜伏者割断了脖子?很难想象他会如此大意……”   “如果这个地方本就是他的老巢呢?或许他能够确定,不可能有人偷袭他,所以连法师护甲都没使用。而且根据现场来看,我们的首席法师平时似乎也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碧绮丝冷冷一哼。   虽然蛛后是通过侍女蜡融妖来告知她这件事,但她能从这命令中判断自己侍奉神祗的重视。   蛛后并不会在意信仰祂的无数城市中某个法师的身亡,能让祂如此关切的只能是索恩死时散发出的气息,再根据那件仓库的布置,显然这位首席法师在进行某些禁忌的研究。   他想要沟通的对象不是蛛后,也不是存在的任何一位神,而是更加古老、比混沌的深渊更加恐、在生命没有诞生时候就存在的东西。   索恩妄图通过禁忌的仪式唤醒它的部分精神体,并利用它的力量,显然以失败而告终——那个永远不能触及的东西,它借助了某个生物的手。   必须找出那个生物,杀了他,彻底毁灭他的灵魂,否则…… 第49章   好强烈的杀气。一瞬间,维兰瑟几乎以为杀他的凶手是碧绮丝, 毕竟如果安杜斯有人能不动声色摸到索恩身边, 在他连恐惧都感受不到的一瞬间将他斩首, 除了碧绮丝再无第二人。   但索恩的头又是很干净利落被一刀砍掉, 这和碧绮丝惯用的武器不符, 匕首虽然同样能杀死他,但刀刃的长度做不到这样的伤口,切掉一半的脖子仍然会挂在身体上。所以, 正在的凶器应该是一柄长而锋利的轻薄武器。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某个一直畏畏缩缩的男性……   我怎么会想到他呢?那家伙一没这个实力,二来他最怕的就是索恩了, 如果我不在他旁边,在首席法师面前, 他能不能顺利拔出剑都有问题。   维兰瑟是这么想的,所以散会后她回到属于她的高塔,看见一身狼狈的希泽尔, 不禁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家伙不会真的卷进去了吧?维兰瑟冷冷地看着他, 从头到脚, 从脚到头,他身上沾满尘土和血迹,皮肤上还有大块的淤伤, 怎么看怎么可疑。   索恩对着远处释放的法术, 但却毫无察觉地被身边的某人一刀斩首, 维兰瑟和碧绮丝都认为当时仓库中至少有三个人存在,   希泽尔没这个本事杀他,但担任吸引索恩注意的诱饵倒是没问题。维兰瑟能够察觉索恩对他的厌恶,所以最近都极少带他行走,想不到他竟然会自己跑出去,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你这幅样子是怎么回事?”她问。   “啊……对……对不起……”希泽尔垂下头,羞愧地盯着自己握着剑鞘的两只手,“我之前……跟着公主殿下……想保护……但是……跟、跟丢了……遇到一些凶狠的……在小巷里……打、打了……”   “能把你打成这样的小混混?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杜斯街头斗殴都有了如此高的武技水准……”   维兰瑟左手拇指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铜环,使用了控心者之戒的技能。   她强忍着不适,耳边全是希泽尔的心声,无数或是痴狂,或是欣喜,或是哀怨的“公主殿下”嘈杂地回响着。   “你今天出城都经历了什么?给我好好回忆!”她咬牙大声催促。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场景,她获得了希泽尔的视角,正在色调阴暗的城市中走着,这里简直像是精神异常患者勾画的世界,建筑物都不自然地扭曲怪异,街上的行人也都阴影绰绰,毫无特征,甚至连脸都没有。   维兰瑟知道,观察思维需要根据这个人的记忆,绝大部分智慧生物大脑都会删除一些次要的信息,所以不会记得一天当中遇到的所有人的长相,用法术观测时常只会得到模糊不清的五官。但这样整个脸都宛如光洁鸡蛋的情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即便如此,他的世界中还是有一个正常的影像,那就是维兰瑟自己。   从侦测思维中看去,那个维兰瑟被笼罩在一层温和的光中,影像十分真实,每个细微的一举一动都得到了完美的复原,有些甚至她看到才恍然回忆起自己确实做了这个动作,而这个极端真实的人像的身旁却全是歪曲倾斜的人影,就像是在一张色调灰暗的纸上随意流淌的墨水。   这时,几个两人高的阴影挡住了视线,这些无面人蛋型的脸上开了细缝,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它们围住了希泽尔,开始殴打他……   在一阵沉闷的钝响后,一道血光结束了这一切。维兰瑟看到“自己”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收剑入鞘,然后摇摇晃晃走出了小巷。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他们?”维兰瑟终止了思维读取,摘下戒指,“算了,今天索恩被人杀死了,整个城市都在寻找凶手,你没有扯上关系就好。”   “死了吗?真是太可惜了。”希泽尔还是和以前一样,顺从中带着一丝羞涩,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险恶笑容。   “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可惜的样子。”索恩非常讨厌他,所以这家伙听说他死讯时会感到欣喜也是意料当中,维兰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个笑容总觉得有些恶毒,再一看却没有了,就像是平静的湖水不经意荡起的一丝漩涡。   是错觉吗?   ……   接下来,维兰瑟发现自己的命令渐渐不那么起作用了,暗刃家族的权势逐渐向碧绮丝集中。这个一直不问世事的暗刃主母终于开始了亲自执政,虽然很可惜,但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维兰瑟知道,并不是她怀疑自己杀了索恩,而是由索恩、伊莫瑞和自己构成互相制衡的体系已经不复存在,如果碧绮丝再继续放任下去,只要维兰瑟再生出生么不该有的野心,那她这位暗刃主母轻则被架空,重则维兰瑟与其他家族勾结,那她这个主母都未必能继续做下去。   然而,即便是碧绮丝开始主动接管权力,一些事情也不是她所能阻止的,比如现在传遍安杜斯的某些“流言”,索恩身亡那天,蛛后感应到某种令祂厌恶的气息,所以传下神谕,命令距离案发地点最近的一位女祭司去探查,而那位女祭司正好是血魇家族的一位女儿,她们一向喜欢在平民区寻找美丽的男性,这次理所当然成了事情的发现者。   而且血魇家族乐于见到暗刃的权威受损,在她们的大肆宣扬下,整个安杜斯都听说了首席法师的死讯,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数暗流涌动,大家都在猜测第一家族是否会因此黜落;少数几个有实力的家族甚至因此摩拳擦掌,她们都觉得,安杜斯由暗刃家族统治已经太久了,在小心翼翼地询问女神后,蛛后对此沉默,而不像往日那样偏袒碧绮丝,根据祭司们对自己侍奉那位反复无常女神的了解,野心家们都正确地认识到,蛛后或许有着同样的看法。   而在失去索恩后,上古之眼秘会迅速分裂成几个地下组织,为首的头目都声称自己才是上古之眼的唯一代理人,而关纳得并不在意这些低等虫子的主张,只要正确献上祭品,祂就会赐予力量。于是这些头目们都迫不及待地去绑架贡品,并加快计划袭击商铺甚至一些黑暗精灵小贵族,以暴力极端手段吸引对现状不满的异见份子入教。   一时间,安杜斯各方势力相互碰撞,火药味十足。   就在这时候,碧绮丝用一张请柬打破了混乱的局面,所有执政者家族和一些颇有名望的显赫名流都被邀请到暗刃赴宴,在平日里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让这些大贵族们有了截然不同的站队。   以血魇家族为首的希望暗刃就此消失的政敌们只派出了家族中的边缘人物,一来提防碧绮丝在宴会上耍什么花招,二来也为了向外界释放一个讯号——“暗刃家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而另一些仍然记得碧绮丝继位时血腥恐怖的大规模清洗的较弱家族则来了主母或是实力最强的女儿,希望暗刃和血魇在进行战争时不要把自己当做附庸顺手打掉。   在这次各怀鬼胎的宴会上,碧绮丝在最后才缓步出现,她身边则跟着一只可怕的怪物——卓格罗斯。   虽然外界早发现暗刃长公主许久不曾露面,猜测伊莫瑞已经在家族内斗中死去,但确切的死因还尚未清楚。现在,她们明白了。   碧绮丝用一位触怒了蛛后即将被处死的精灵展示了卓格罗斯的实力,它虽然只有不到半岁,但身高已经和十岁孩童差不多。很快,它以鬼魅般的行动和尖锐的利爪将那只精灵撕扯为碎片。   据说,成年的卓格罗斯会有将近4米的身高,并且有着优秀的施法能力,这样一个怪物,一个来自深渊的扭曲产物,最终会变成多么可怕的怪物?   所有人都因此不寒而栗。   “我知道最近安杜斯有着许多的不实传言,有的甚至说暗刃已经失去了女神的眷顾,那么我问在座的诸位,这个受蛛后祝福而降世的孩子代表了什么?如果不是女神的至高恩赐,它怎么会被我的女儿伊莫瑞孕育呢?希望诸位不要轻信某些野心家的胡言乱语,她们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们,作为她们玩弄权术的筹码。”   可恶!   苏乌感受到了周围不信任和幸灾乐祸的目光,脸色一青,端着酒杯离开了人群,到阳台上回避这个令她尴尬的气氛。   家族的那些白痴究竟在干神么?连对方拥有魔婴的事都没打探出来,就急着想要上位了?!   她自从艾伦妮塔的自我献祭失败后,在家族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本来家族认为那次建城节能稳稳压过暗刃,获得女神的恩宠,没想到暗刃献上吸血夺心魔,毁灭了夺心魔的城市,血魇献上的祭司与之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于是,当初制定计划的苏乌因此饱受质疑,毕竟培养艾伦妮塔让家族倾尽心力,为了让她坚信自己是被女神选中的宠儿,整个家族的高阶女祭司有时候都不得不容忍她的任性,在她面前把姿态放的足够低。   当这一切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苏乌便要因此承受大家的责难。   “苏乌阁下,好久不见。”   阳台的另一边,维兰瑟手持酒杯,对她点头致意。 第50章   “你是来看我笑话吗?”乌苏冷淡回应她。   “为什么这么说?我明明在向你释放善意。”维兰瑟耸耸肩。   “……这一切难道不都拜你所赐吗?”苏乌可对这个前默夜的成员怀恨在心, “虽然碧绮丝没有明说, 但真正主持上次暗刃祭祀的是你吧?那段时间你上升得非常快,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 我很难想像还有什么能让一个默夜的叛徒在暗刃身居高位。干的不错,法师。如果不是你,我们的艾伦妮塔一定是女神最青睐的祭品,可惜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然而现在我后悔了。”维兰瑟随手把酒杯放在花坛边, 倚着镂空花纹的栏杆,悠长地谈了口其他:“你难道没注意到吗?今天甚至没有一个人来恭维我, 以前明明我无论走到哪, 她们都和苍蝇一样围着我转……虽然不想承认, 但我的确失势了。”   “……”苏乌也淡出交际圈一段时间,对这些消息已经不太灵通了, 她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重重一哼, 不再说什么。   “看你们的反应,难道真以为那魔婴是蛛后对主母的嘉许?”维兰瑟似乎带了点醉意,懒洋洋地问道。   “卓格罗斯是神后的祝福, 这毋庸置疑。”   “的确如此, 但祝福的对象是谁就不一定了,呵呵……毕竟伊莫瑞已经死于‘难产’了, 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苏乌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暗示。   “没有人能长久获得我们那位善变的女神的恩宠, 碧绮丝也同样, 至少在我看来, 女神是支持伊莫瑞挑战她的权威,所以才会赐予她神圣的子嗣……很可能碧绮丝也发现了神后恩宠的转移,她耐心地等待魔婴生产,并且在它诞生的那一天,杀了婴儿的母亲,夺取了那孩子。   所以这个孩子不仅不是蛛后对她的祝福,反而而是女神失去耐心的证明。既然她可以夺走别人获得的赏赐,那为什么卓格罗斯不能属于血魇呢?”   “这又如何?她已经成功了,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女神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剥夺这个婴儿的归属。至于夺走恶魔之子,哼,简直输不可能完成的事,碧绮丝从伊莫瑞那得到孩子,那是因为她需要杀的仅仅是它的母亲,而我们不同,血魇发动战争的代价太大,安杜斯不可能存在能悄无声息灭掉暗刃整个家族的势力。”   “得到魔子的方法有一百种,为什么您要选择代价最大的?”维兰瑟哂笑,“要强行进入暗刃家族,未必需要经过战争,可以选择其他的方法,比如‘搜查’。”   “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们的城市发生了许多起暴动事件,这是对传统的蔑视,也是对女神的不敬。”   “不过是一些下等种族在贫民窟引起的骚乱,这和魔子有什么关系?”   “由于某些执政者的坐视,这些下等种族愈加猖獗,他们甚至能够出入贵族区域,袭击祭司,残杀蛛后的仆人。”   苏乌呼吸凝滞了,维兰瑟现在说的,当然是还未发生的事,但代表了事件未来的“走向”,如果发展确实有利于血魇,那她们不介意让预测转化为现实。   “为什么下等种族能够在贵族居住的高地石林悄无声息地行凶,并在现场留下一些令人发指的、充满煽动性的叛逆血字?我们的奴隶士兵中一定有同情甚至帮助它们的叛逆者,任何有责任心,并且一直致力于守护这座荣光之城的管理者,都应该赞同一个紧急法案的通过,它的颁布将限制高地石林的显贵家族卫兵中下等种族的比例,并且议会必须掌握它们的数量和名单;同时,下等种族不得担任小队长以及以上职务,它们的领导者必须是精灵;高地石林的下等种族不得有五人以上的集会,如果必要必须有精灵在场……”   维兰瑟口若悬河地说着,这些法令针对的唯一目标必然是暗刃,碧绮丝本就是在大清洗中上位,一个刺客要成为第一家族的掌舵者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她的六个姊妹以及其附庸都在政变中身死或逃亡,这也让暗刃的精灵数量大大减少。再者她本人又没怎么生育,黑暗精灵的放(和谐)荡本就是维持种群数量的重要保障,一位女贵族应该拥有众多情人,这些男性的效力不仅直接增加了家族精灵的数量,更让她们频繁受孕,源源不断生育更多的血裔。   碧绮丝的上位断绝了这些纽带,现在暗刃的确强大,但这是建立在庞大的外族军团的基础上,如果按照维兰瑟提出的法案构想,那暗刃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本族精灵担任外族军团的监督者和下级军官,那么它庞大的兵力也将和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一样一触即溃。   “碧绮丝主母是不会同意这个法案的。”苏乌期待的口气听不出一丝反对,其中只有兴奋和跃跃欲试,想来即使维兰瑟的方法即便有这个致命的瑕疵,她也会付诸行动,只为了让碧绮丝颜面扫地,在所有贵族中威信全失。   更何况维兰瑟菱唇轻吐,给出了更加绝妙的理由。   “暗刃主母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匕首,这些年她几乎不过问家族事务,失去了索恩、伊莫瑞和我,她能动用的外交手段非常有限。您只要能保证,其他大多数家族会跟从血魇的步调就好了,说起来,要是在人脉上连碧绮丝都赢不了,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奢望什么时候能戴上第一家族的王冠了,它不是为无能者准备的。”维兰瑟摇晃了郁金香形状的酒杯,感受它散发出的醇厚香味,继续说道:“那时候,她同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同意,暗刃无异于自己解除武装;不同意的话……”   说到这里,维兰瑟顿了顿:“议会有权力发动一只联军,前往暗刃进行‘搜查’,这也是为了安杜斯的将来!至于那位恶魔之子……您不觉得就这样下去放任它处于危险中无异于渎职吗?它需要‘保护’,避免女神的恩赐被一些叛逆的乱民杀死!记住,这一切都是搜查,而不是战争,所以也不用遵守天亮前必须让暗刃贵族们全部死光的规则。”   乌苏眼前一亮,维兰瑟这个建议简直绝妙,操作起来似乎也很容易,家族那些当权者们会喜欢的。   “你提供了的建议值得一试,但我想知道,你这么费心出谋划策,究竟想要什么?”   ……   在血魇家族,数量庞大的祭司团安静地听着苏乌的报告,不时有人点头赞叹。   和暗刃不同的是,血魇主母和她的姐妹都极能生育,她们的女儿也同样如此,许多和苏乌同辈的祭司已经有了自己的孙子孙女。   为了悉心教导艾伦妮塔,苏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因为艾伦妮塔讨厌其他兄弟姐妹分走本属于她的“母爱”。但苏乌明明如此尽心尽力,最终还是失败了,并因此失去了家族的信任,从血魇的决策者之一黜落为一位普通祭司。现在不同了,苏乌认为她一定能用这件事证明自己,重新回到昔日的高位。   “正如我所说,我认为这件事操作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而它需要付出的代价又如此之小,简直就是蛛后的恩赐,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动手。”   “你们怎么看?”血魇主母询问到。   “我同意苏乌的看法。”   “非常好的计谋,不过巡城队已经打算镇压暴动的下等种族,正好他们的队长是我情人,我会打招呼让他们迟些动手,在我们‘搜查’结束前,务必要让这些奴隶继续闹下去,越激烈越好。”一位祭司咯咯笑着。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当制造一些‘罹难’的祭司,为了洗脱嫌疑,我认为血魇也应当有一个名字出现在死亡名单中。”   “那就霍莉吧,我简直受够了这个平民出身的家伙,当初真不应该准许她成为血魇家族的一份子。”一名流着纯正血魇家族血脉的祭司抱怨到。   “那么现在就按照计划进行。”血魇主母一锤定音,她突然问乌苏,“为什么那位暗刃的三公主要告诉你这些?”   “默夜的老鼠又想换一条船了,碧绮丝已经不信任她,再这样下去,她会更加远离权力,这个背叛成性的家伙希望成为我们家族的一份子。为了赢的她的信任,我许诺血魇不会亏待她,但是这种事嘛……总归是轻易相信别人的家伙不对。”苏乌诡异一笑,她还是不能原谅维兰瑟毁掉了她一手策划的献祭仪式。在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跟着窃笑起来。   “我们不能给她再次出卖我们的机会,她是个天生的背叛者!默夜已经因为她而毁灭,很快暗刃也会被这条毒蛇咬一口,我们还是在搜查的时候让她死于乱兵中吧。”血魇主母补充说道。 第51章   “这段时间, 雷纳要和上古之眼秘会中那些你认为可靠的、能成为我们同志的人保持联络。海丁、欧塔尔你们尽量分多一点人手去收购市场上的御寒物资, 越多越好。另外,如果你们有看不顺眼的女祭司,如果确保自己不被当场发现,尽管可以杀掉, 城市护卫队不会认真去查的。”维兰瑟坐在桌前,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向雷纳安排, 毛料和棉花太少, 毕竟地底没有四季之分,御寒的被服存货很少;高热量的携带食物也不太够,这里没有光照, 用粮食饲养牲畜并不划算, 普通精灵的食物只是孢子面包而已;盐和药品倒是差不多了……   一旁的雷纳却有些犹豫:“我们……真的要去地表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以前由一位祭司带领着, 来到接近地表的一处洞口, 等待黎明的到来,感受从天而降的神罚。   那破开黑暗夜空的光球放出比火焰更加灼热的的射线,炙烤着他的双目和灵魂,严厉的祭司曾告诉他,这就是蛛后对地表妖精的处罚。   那冷冽的语句和刺目的阳光, 至今仍深深铭刻在他脑子中,让他不由得畏惧。   这也是灰焰组所有人的不安, 他们惧怕太阳。   “是回归地表, 我们的祖先最早就生活在那里。”维兰瑟停下笔, 和所有男性们的双眼一一对视,被她凝视的目标都不由得抬起头,努力不露出胆怯的神态。   “我会走在你们前面,为你们指引道路,如果那真的是蛛后的神罚,那它一定会先罚在我头上。”   “不!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   “还是我来,我的侦察成绩整个战士学院都比不上我!”   维兰瑟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暗刃绘制的地图就在我脑子里,这是碧绮丝走过无数次的路,应该不会有错,所以带路的必须是我。你们如果想要帮上忙,就去准备物资吧,我们的御寒被服和干粮远远不够。”   “我们现在拥有的已经足够三百多人使用,真的还需要购买吗?”斯库利皱眉问题。   “是的,如果可能,我也不希望在这段时间离开,毕竟这时的地表正是冬季啊……”维兰瑟叹气回答道。   不得不说,血魇的行动力确实很强,在那次宴会后没多久,暴乱的火焰很快就烧到了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身上。   短短几天内,11名祭司先后被杀,地点全部都在治安良好的高地石林。血魇懂得怎么挑起祭司们的敏感神经,尸体上留下的大型抓痕以及一些被下等种族侵犯后的痕迹,无疑让她们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而血魇那名牺牲者陈尸的地方还用死者血液书写了几个可怕的单词——“下一个就是你,赫尔加·血魇(血魇主母的名字)”。   连第二家族的祭司都不安全,整个会议厅几乎吵成了一团,她们不能接受尊贵的黑暗精灵女祭司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被夺去生命。   这些争吵每天都在进行,但没有人能抓到凶手,随便杀一些“疑似犯”也毫无作用,反而让情况愈演愈烈,碧绮丝已经厌烦了这群歇斯底里的女性,最近几次会议索性推脱了不再参加。   而血魇家族则派出她们口才最优异的族人,在执政家族会议厅、在街头巷尾、在她们去过的每一个聚会发表颇具煽动力的演说。   “诸位姐妹,恐怖阴云笼罩了我们,难以置信,在这片蛛后赐福的神圣土地上,一边是女神忠诚的仆人遭到凌(和谐)虐、杀害,而另一边的最高执政者却无动于衷。当我们用悲伤的泪水埋葬同胞残缺的遗体时,暗刃家族的奢华宴会上动人的音乐仍彻夜奏响。第一家族主母已经被那些奴隶种族的甜言蜜语蒙蔽,她用食人魔的典狱长关押精灵,手下的士兵队长全是贪婪残暴的外族雇佣军,而她本人长的就像一只地表的妖精,她厌恶女神钟爱的暗色肌肤,沾沾自喜于自己那苍白邪恶的堕落容颜!”   “就在几天前,我们失去了十数名可敬可爱的同胞,她们没有死在向异教徒宣扬蛛后荣耀的光荣战斗中,也没有死于保卫我们城市的神圣使命,一群卑劣的奴隶、无耻的暴徒袭击了她们。我恳请诸位,不要再继续沉默,不要在以后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哀叹当初不曾站出来,我们改变未来的机会就是现在!”   “谁分走了本属于你们的面包?谁无耻地夺走了精灵工作的机会?是异族!是奴隶!现在安杜斯的第一家族不相信自己的同胞,宠信那些低等的谄媚种族,让你们置身贫穷与饥饿,现在,我们要改变这一切!我们必须战斗!为了黑暗精灵的生命和安全,为了美丽的安杜斯,为了伟大的蛛后而战!”   对贵族女性,她们以尊严和安全恐吓,对于平民精灵,她们又提及权益和资源,引导他们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其他种族,归咎于暗刃。   这本是蛛后控制黑暗精灵的手段,现在由血魇有样学样,用在自己同族身上,照样得心应手。或许是黑暗贫瘠的地下世界太过压抑绝望,如果不去试着憎恨,就无法在这里生存吧?   在碧绮丝缺席的议会上,其他执政家族集体通过了限制下等种族的法案,窗外传来平民在幕后推手煽动下组织的示威呐喊。短短一个月不到,碧绮丝用以前的威信和恶魔之子带来的奇迹树立的权威尽数瓦解,一切都仿佛在表明暗刃家族大势已去,整个安杜斯没有人会站在碧绮丝那边。   现在,苏乌就站在暗刃精金雕琢的华美大门前,身后则是执政家族们组成的联军,她们都知道,一旦恶魔之子成年,她们将再无机会,整个安杜斯议会将成为碧绮丝的一言堂,她们必须利用这次乱民暴动的机会,以此为借口夺走那个关键的孩子!   “诸位,暗刃家族的大门就在眼前,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本非我们所愿,但是贪婪成性的第一家族主母碧绮丝逼我们不得不拿起武器战斗,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结果:一是碧绮丝和她的异族走狗们的胜利;二是安杜斯所有高贵的精灵的胜利!告诉我你们的选择是什么?”苏乌转身面对他们,振臂高呼。   “我们必将胜利!”所有精灵都回之以热切的眼神和狂热的呐喊。   碧绮丝坐在她的宝座上,短刃平放于大腿,上面沾染着血迹,她隐约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并再一次试着与蛛后沟通,那位女神却再也没有回应。   是被放弃了吗?她讽刺一笑。   蛛后不会做损害祂信仰的事,如果一整个城市的精灵都痛恨她,那神祗也不会故意和民意作对。   这些年掌控的权势原来也有失去的一天,本以为自己会有更多不甘和难舍,想不到到头来却如此的心平气和。   区区一个家族而已,没有了就算了吧。她是幽灵蜘蛛,可以在这座城市的阴影中活下去,今天来的所以家族她都会一直记住她们,以后安杜斯就是她的狩猎场,她会耐心等待,一个一个的,直到把她们全部屠戮干净!   从万人之上的第一家族主母,到即将沦为见不得光的流亡者,碧绮丝发现身份的转变竟然并未给她带来任何不适。   那她一直以来追逐的幻影究竟是什么?就像那位恶魔之子一样,一开始无比的想要,现在却可以为了避免它落入敌人手中,毫不犹豫地杀死。   啊……又来了,那种一直困扰她的空虚……   她就像一个永远不能被填满的黑洞,不知疲惫地吞噬着所有东西,却又无法被满足。   究竟什么能让她平静下来呢?碧绮丝也不知道,但如果试着去夺取,总有一天会找到吧?   哒……哒……   谁的脚步在慢慢接近?   这个步伐,应该是那位来自默夜的法师。   维兰瑟推开主母居室的大门,对着地上那具魔婴的尸体熟视无睹,和往常一样欠身微笑说道:“日安,尊敬的主母。”   碧绮丝盯着这个挂着虚伪面具的女性,怎么也无法把她同当年那个走投无路,向她出卖整个家族的丧家之犬联系起来。瞬间,一束思维的电流将一切事情都串了起来。   “我的侍女没有阻拦你,看来她们都被你杀死了吧?外面的其他家族士兵也是你的杰作,还有伊莫瑞和索恩……”她一字一顿说。   “索恩那次不是我,他的死对我来说也是非常意外,让我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进行。”维兰瑟有些惋惜地回答,“反正暗刃也快完了,我想借用一下家族的藏宝库,不过您多半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亲自来取了。”   就凭她一位法师吗?碧绮丝眯了眯眼。   这时,振翅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位看起来相当高阶的女性魔鬼从黑暗中显露身形。   “她是最后一个?”阿莎尔环抱着双臂,懒洋洋地问。 第52章   “不对, 是这边~”摄魔又一次在匕首即将刺入她心脏前消失在原地,并从碧绮丝最难反应过来的死角出现。分泌毒液的螫刺蛇一样在暗刃主母身上制造着伤痕, 令她意识模糊, 动作麻痹。   女魔鬼这样猫戏鼠的玩耍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碧绮丝身上到处是螫刺穿透和割裂的伤口,一头雪白的银发被她自己的鲜血染红, 剧烈的喘息就像是破败的风箱。   “阿莎尔,不要玩了, 快点结束。”维兰瑟不太喜欢为了取乐的虐杀行为, 终于忍不住催促她。   “完成了你的愿望, 我就要离开这里, 回到无聊的炼狱。好不容易来主位面一次,怎么能不好好玩玩呢?还是说……你根本不想看到我,只不过想利用我?”阿莎尔狭长的美目饱含怒意地盯着她。   又来了……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我讨厌一切不可控的因素。   另一边,浑身是伤的碧绮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头一道伤口流下的血模糊了视野, 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多少年没这样了?   好久好久了吧……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常常这样, 浑身是伤。   别的黑暗精灵小孩叫她“地表的白妖精”,向她扔石头,甚至在她面包里插入刀片和针……这一切在她学会使用匕首后终于得到了改观。   她杀了他们。   苦难终究会成为她的力量, 但今天的敌人实在过于强大。   这种奇异的女魔鬼和她的近亲魅魔完全不同, 魅魔不会有如此强大的近战能力。   她有这女妖般锋利的爪子, 多头蛇般迅捷的螫刺,肉身搏斗上完全和自己不相上下,更何况她还是一位亵渎祭司,能够窃取神力释放神职人员的法术,无论近战远程都近乎无懈可击。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不……还有另一个方法!   突然,维兰瑟眼角一抹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小心!快阻止她!”   阿莎尔非常之快地……瞬移到她面前,张开双翼和螫刺,挡在她和碧绮丝中间,严阵以待。   “……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还能想起一旁的我,但我不是这个意思。”维兰瑟叹气。   “这里需要小心的只有你而已。”阿莎尔羊蹄一跺,恨恨地说。   而碧绮丝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匕首上挂着一颗深红色鸡蛋大小的肉,像是某种生物的心脏,只见她张开嘴,飞快地八那肉块吞咽了下去。   “恶魔之子的心脏……来不及阻止了。”   在维兰瑟说话的同时,碧绮丝雪白的肌肤像是老墙上的石灰层一样龟裂、剥落,露出其下深棕色宛如粘稠流质般的血肉。   蛛后乐于见到子民们互相残杀,这样祂的信徒会逐渐淘汰群体中的弱者,变得越来越强。但与之相对的,祂又是一位极端护短的神明,在黑暗精灵与外族的斗争中,祂不吝赐予最大程度的帮助。   尤其是当对象是祂痛恨的魔鬼时……或者说,没有神明不憎恨魔鬼,这群阴险狡诈的家伙总是蛊惑祂们的信徒、偷走本属于祂们的灵魂。   当碧绮丝绝境中的祈祷传递到深坑魔网,统治那个位面的蜘蛛女神在狂怒中投下了自己的神力,以恶魔之子的心脏为媒介,祂帮助碧绮丝转化成了另一种生物,那原本是深坑魔网独有的种族,罗丝将恶魔改造而诞生的侍女——蜡融妖。   短短数秒时间,银发白肤的美丽精灵少女就化为一团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半液态生物,就像是一团熔化的蜡油,中央一只血色的眼珠从油泥中浮现,反射着冰冷的红光。   “恶心的东西……”阿莎尔皱眉,厌恶地咒骂着。   那蜡融妖抬起一只不断滴落油泥的腕足,体内响起混浊的、像是咒语一样含糊的声音。   一道光命中了摄魔,每一位蜡融妖都能使用祭司的神术。论实力,它未必是摄魔对手,更何况碧绮丝是用半恶魔心脏转化而来。   但问题在于摄魔是被维兰瑟召唤至物质界,这道光不是伤害性的神术,而是驱逐术,作用只是把受术生物传送到它本来的世界。   “什……么?”阿莎尔在中招的同时,腰后带着螫刺的触腕深深插入石壁,像弹簧似的把她身体猛烈弹向施咒的敌人,眨眼间,尖锐的利爪已经触及了蜡融妖血红的眼珠,但她的身体也同时变得透明,最终,摄魔的虚体和蜡融妖交错而过,带着错愕的目光消失在空气中。   短短数秒种时间,形势逆转,现在是维兰瑟需要独自面对被转化为蛛后仆人的碧绮丝了!   维兰瑟一抬手,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成五根尖锐而透明的冰霜箭,并飞速向蜡融妖射去。而蜡融妖速度也丝毫不慢,它粘液般的身体迅速改变了外形,蒸发为一大团带毒的气状云柱,冰霜箭矢无法冻结空气,于是只能无功从中穿过,打在它背后的墙壁上,将石壁表面化为严寒的冰面。   “还真是犯规……”维兰瑟啧啧赞叹。   这可难办了,没想到半魔的心脏会帮助碧绮丝获得蜡融妖的形态,她是在这个位面转化的,甚至驱逐术都不能把它赶到下界,以她这具身躯现在的能力,要战胜它恐怕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维兰瑟不想失去现在的身体,不然重新在某块魔魂壶的碎片中复活,如果运气差可能还要等上千年才能得到重新占据身体的机会;她也同样不希望这具身体变得破破烂烂,至少主要的肢体和器官不能严重受损,这样使用起来会很不方便。   要找一个能够最小代价获胜的方法……   维兰瑟看着蜡融妖那气态的身体,污浊的毒云扩散着把她包围,时而聚拢凝成油泥状的触腕,从厚厚的阴云中向她袭来。   蛛后能把她转化为蜡融妖,一定是付出了相当多的神力,寻常生物接受这种力量,早就因承受不住而灵魂四分五裂了,即便是现在,碧绮丝使用的也是蛛后投射给她的深渊之力,物质位面不会给她这样奇异的力量。   任何异位面的力量在穿过晶壁来到住位面时都会被损耗,除非接受者有着沟通神界的潜质,碧绮丝能够如此轻易运用这力量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非同一般的虔诚,不会对信仰的神有任何怀疑,所以灵魂对蛛后的神力没有丝毫抵触,这在信徒中叫做虔信徒;二是她的精神在某一刻与蛛后异常同步,就像是移植配型吻合度极高的器官一样,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属于正信徒,也就是认同神明理念的信徒。   维兰瑟不认为碧绮丝是前者,否则对于管理暗刃不会如此心不在焉,要说虔信徒只有血魇家族才比较接近这一角色。但蛛后最宠爱的却是碧绮丝,一定是祂在碧绮丝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啊……是了,蛛后是被前夫精灵主神科瑞隆诅咒,赶到的下界,为了恢复失去的神力,不得不拥抱深渊,堕落为恶魔女神,她当然会欣赏作为黑暗精灵主母,却亲手献祭了深爱她的日精灵王子的碧绮丝;而刚刚碧绮丝处在绝境中,即将被所有黑暗精灵家族讨伐,几乎命丧阿莎尔之手,不是和当初几乎失去所有信徒的罗丝有相同的处境吗?   但是,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体,她现在就要让碧绮丝意识到,她和蛛后的差异,让深渊的力量再也无法投射到现世!   在她思索的时候,碧绮丝的攻势却一点也没有停滞,很快维兰瑟就被逼到一个角落,而数根触腕早已对准她,蓄势待发。   然而维兰瑟却在这时完成了一个看似无用的法术【丧志凝视】,自己的脸变成对方所爱之人的面孔。   刺向她的触腕瞬间一顿,却又以更快的速度穿过了她的心脏。   “我好痛啊……碧绮丝……你亲手挖出了我的心脏,你已经不记得了吗?这里现在是空的啊……”   维兰瑟呻(和谐)吟着开口说,声线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简单的腹语术她甚至不用魔法就能实现。   而她的心脏位置确实空置着,在碧绮丝被她外貌惊异的瞬间,她使用了另一个法术【脏器波动】,能随意把自己内脏和器官移动到身体其他位置。   但在碧绮丝这边,当看到维兰瑟被法术改变的容貌时,她本已沉寂多年的灵魂却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   萨米尔金叶,那个埋葬于记忆长河的名字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如果不是现在她的新身体只能用特殊方式振动空气发声的话。   感受到了对方动作的迟滞,维兰瑟轻轻一笑,触手还扎在她胸前,虽然没有伤到心脏,但前后肋骨都被击断,为了防止进一步伤害,她还是发动了塑能法术【焰之茧】,火焰形成的外壳覆盖了她,将它来不及缩回的触腕包裹焚烧。   碧绮丝和蛛后是不同的,蛛后输给了科瑞隆,失去了一切,而前夫现在也另有新欢,祂恨精灵主神,恨科瑞隆的地表子民,也恨世界上所有男性。   而碧绮丝是胜利者,精灵王子的鲜血为她铺平了通向权势之路,她不可能去憎恨一个给予她从未感受过的信任、关切的男性。   只要不断强调这一点,就能把她和蛛后间的联系割裂!   “能在这样剧痛的创伤中完成施法,你绝对不是原本的维兰瑟!”蜡融妖流质的躯体发出含糊的可怖声音。   “或许我是从深渊来到现世的幽魂,向欺骗我、杀害我的爱人复仇呢?”维兰瑟笑道。   “那正好。”蜡融妖再度凝聚成一只大蜘蛛的形态,“我既然能杀死萨米尔一次,也能杀死他第二次!”   “可怜的碧绮丝。”维兰瑟一边躲闪她的攻势,一边瓦解她的心理防线,“你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看惯了里面狭窄的风景,就把它当做了生命中的一切。你明明喜欢我,喜欢地表的花草、雨露、微风,却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你有过无数次放弃地底阴暗邪恶世界的机会,成为我的新娘,但你最终却把我献祭给你的恶魔女神,换取你根本不需要的东西……碧绮丝,你真是个傻瓜。”   “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从小遭受的苦难塑造了现在的我!如果没有仇恨,没有向那些欺辱我的家伙复仇的愿望支撑我,我早就该死了……你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的一个污点!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弃之前的努力,放弃复仇的夙愿?!杀死你我从未后悔!只要有力量和权势,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蜡融妖嘶吼着,蜘蛛的形态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显示了她内心的动摇,但随着她的呐喊,形体很快又再度凝聚。   她清楚眼前像是萨米尔的形象是法师的把戏,但她必须要去面对,因为在她心中一直有着这样一个影子,现在她要把维兰瑟当做这个影子,然后战胜它,这样她就能摆脱自己的弱点。   啧……无意义的拉锯战。   维兰瑟虽然能避开要害器官和内脏,但肌肉和骨头免不了受损,这样积少成多,即便失血也能造成重创,而她用语言影响碧绮丝的心理也在逐渐产生作用,蜡融妖形态切换已经不那么灵便,就看谁最先坚持不住了。   如果碧绮丝先失去接受深渊魔力的同调,那她就会被维兰瑟破坏眼部核心杀死;而维兰瑟如果先伤重失去行动力,自然会被蜡融妖吞噬。   不过在那一步前,维兰瑟一定会先使用自杀性的大威力法术,舍去这具身体,也要让碧绮丝陪葬。   就在这时,被破坏得一团乱的主母寝宫门前出现了一个细长的人影。   “公主……殿下……”希泽尔推开门,望着浑身浴血的维兰瑟,呆滞了 第53章   “这个怪物在伤害我……好痛……我需要帮助……”   维兰瑟立刻解除了【丧志凝视】,刚刚还谈笑自若的她转眼间痛苦地皱眉, 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希泽尔的脸瞬间变得极度狰狞和可怕, 他刚拔出剑, 另一边维兰瑟虚弱的呼喊继续传来:“你能尽快……过来吗?血……我流了好多血……呜……”   隐没在碧绮丝的云雾体态后面, 与断断续续的痛苦喊声相反, 维兰瑟表情没有半点不适,带着挑衅的神情看向蜡融妖的虚体, 甚至抽空压低声音笑着说:“看到这幅场景, 有没有感到怀念?以前也有这么一位男性,他甚至愿意把生命奉献给你,可惜现在他已经死了。”   希泽尔来的可真是时候,有了这个方便的道具,想必更容易让碧绮丝回忆起那位日精灵王子。   被蜡融妖巨大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希泽尔万分焦急地向维兰瑟的方向跑过去, 丝毫不顾及自身的安全,云雾凝成的触手借机攻击, 贯穿了他的大腿、左肩、右小臂, 他却毫无所觉。   如果说维兰瑟的法术仅仅是形似的拙劣模仿,那希泽尔完全真实的焦虑则是极度的神似,让那些她本以为已经封印的记忆纷至沓来。   【我叫萨米尔, 是一名骑士,美丽的小姐, 需要我的帮忙吗?】和煦的阳光下, 那位骑士小说中毒的精灵王子飘扬的金发甚至比太阳更耀眼。   【保护女性是骑士的美德, 他们想要动您,除非踏过我的尸体!】明明武技烂的发指,拿剑的手都在发抖,为什么不从她面前让开呢?   【我是骑士啊……骑士是主角,所以不会有事的……】可是你死了呢……   空虚……   心脏的地方缺了一块,一直隐隐作痛,现在它仿佛就像在抽搐似的,想要吞噬,想要被填满。   烟云柱的中心,一颗红色的眼珠凝聚而成,这是她的内核,如果不形成眼球,她也能感应生物的踪迹,但却没有清晰的图像。   她变回了本来形态,看着希泽尔,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日精灵王子。   身形动作和长相无一相似,但他们那奋不顾身的神态,却是她多年来一直寻找,却从未发现过的。   她是蛛后最喜爱的玩偶,在幽暗地域最残酷的生存游戏中活下来,她早已不知如何去爱人,在她的理解中,爱即为支配和统治,所爱之人是随时能够被牺牲的。   至于那种刀割似的悲伤,在她被蛛后扭曲的感官中被理解为奉献的痛苦和快乐,以及不断寻求的贪婪和空虚。   她只想填满自己空洞的灵魂,对方是谁都可以。   现在,她找到了……或许这名男性可以代替他……   但是,这为什么和记忆中不一样?   他关切的眼神为什么会看向另一个女性?   他为什么从她身边跑过,却没有在意过她哪怕一秒?   一只触腕愤怒地甩出,把希泽尔拍飞撞到石壁上。他闷哼一声,仍然向着维兰瑟的方向竭力爬去。   蜡融妖感觉到它与深坑魔网的联系越来越淡薄,但她却毫不在意。说到底,她始终是忠实于自己欲(和谐)望的生物,复仇的执念让她献祭了所爱之人,现在能够驱使她行动的,唯有填补自己永不满足的空虚。   她要得到这名男性!   “他不会是你的,他只可能属于我。”察觉到蜡融妖的视线已经开始锁定希泽尔,维兰瑟低低笑着,继续撩拨着碧绮丝的神经。   作为与深渊力量产生隔阂的结果,碧绮丝失去了雾化形体的能力,现在已经是可以被杀死的状态。但维兰瑟不会就此罢手,她要继续瓦解碧绮丝的信仰,试图把这柄蛛后之刃从她的女神身边夺走!   “我一直很好奇,见过地表世界,而且并不畏惧阳光的你还会回来?是蛛后的谎言吗?难道你真的相信所谓‘地表妖精背叛’招致神罚的说法?可笑!事实上,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本就是一种生物……”维兰瑟给自己加上了浮空术飞了起来,让自己和蜡融妖那红色的眼珠对视。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碧绮丝打断了她,“我当然知道,你想说的一切‘真相’。”   “嗯?”   “你以为是我需要神?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是因对女神的虔信才得到权柄,而是女神寄希望于我,需要我的武器颂扬她的权威。”蜡融妖可怖的声音阐述着。   “黑暗精灵本就是地表妖精的血脉,我当然清楚,没有谁比我杀过的精灵更多。切开他们的喉咙、心脏、脊柱,他们有这和黑暗精灵一样的构造……地表受诅咒的火球?阳光的照耀只会让我心情愉悦。至于你问的为什么我会继续回到幽暗地域?那是当然的!为了不被统治者支配,我成为了最强的统治者,现在到了我把受到的痛苦反馈给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糟了!   维兰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这才是碧绮丝与蛛后最接近的地方!安杜斯所有精灵都被蛛后欺骗,被教育着仇恨精灵,畏惧地表。   唯一的例外是碧绮丝,她知道真相,但比起自由美好的地表,她选择了能让她拥有绝对权势的幽暗地域,明知谎言却践行着谎言,这才是蛛后最欣赏她的地方。   深坑魔网的恶魔女神因碧绮丝的话语感到愉悦,蜡融妖身上的无形神焰猛烈燃烧起来,烂泥一般的外形逐渐缩小,变为一位赤(和谐)裸黑暗精灵女性,她拥有神性的魅惑,任何男性都不能抵御她的美貌。   “即便是你,也不过用这些‘小玩意’控制他。”精灵形态的碧绮丝轻轻走到希泽尔身旁,指尖在他无名指上一点,控心者之戒被深渊的混沌神力污染,就像死去的贝壳一样松弛脱落。   她现在是恶魔的身体,拥有看穿魔法灵光的双眼,这个戒指散发着代表精神力量的紫光,显然是控制心灵的物品。   这个男性她记得,是索恩在外面同平民生下的野种,平时畏畏缩缩还不觉得,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这样令她中意。   只不过,看着她的不是仇恨的目光就好了。   “她一直用这枚戒指操纵你的心智,监视你的思想,现在你自由了。”   “监视……公主在……监视我?”希泽尔身体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趁着他精神动摇,碧绮丝使用了黑暗精灵形态的魅惑力量。   “来,看着我,甜心。”   希泽尔依言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呆滞。   “过来。”她咯咯笑着,“法师真是方便,动动指头使用法术就让他忠于你,不过现在我也有了这样的能力,很遗憾,以后他属于我……呃……”   一柄长剑穿过了她的心脏位置,而剑柄则握在刚刚被她魅惑的希泽尔手中。   蜡融妖的精灵外形并不具备人体内脏,她的弱点只有眼球状的内核。   “不是这里吗?那么是这里?”   希泽尔一剑下去没有感觉到刺入躯体的触感,于是冷漠地拔了出来,又换了脾脏的位置。   碧绮丝这个形态以魅惑能力著称,也能像普通精灵那样使用装备和武器,但现在她身无寸缕,更兼被人偷袭,于是一时间无法做出有效地反应。   更何况,他的剑尖传来了奥法的冰霜力量,把她粘液形成的身体冻住,失去了转化为雾态的能力。   “什……么……”她试着用任意门将自己传送,而周围的次元空间就像是铁桶一般被封得死死地。   次元锚?   她盯着插在希泽尔脚边的另一柄剑,就是它封阻了空间,让她无法逃脱。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用剑的法师?他是假装被魅惑,然后借此接近了自己?   “伤害公主殿下……让她流了那么多珍贵的血……你这个蛆虫……该死的杂碎……我要把你的内核找出来……砍成一千片……”   面对那具蛛后赐予的完美女体,他就像是一个屠宰场的屠夫,并不关心自己面前的牲畜有多么美貌,只是一剑一剑胡乱劈砍着被冻结的肢体,试图找出蜡融妖体内的红眼。   “你……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碧绮丝看了看远处的维兰瑟,发现她并没有过来的迹象,那个姿态和表情,是在戒备?   不是戒备自己……而是……   对了,杀死索恩的,是一柄细长的薄刃……   他是被那个存在选中的个体……   “找到了……原来是这里……”希泽尔一剑切开蜡融妖的头,碧绮丝石头般裂开的脸下露出红色的内核。   她现在躯体被冻结,无法使用任何法术,但唯有一个是心念一动就可以实现的!   每一千年,恶魔都能许下一个愿望,由于深渊的混沌力量,实现的方式会根据愿望的难度会有所偏转。比如许下拥有无尽的财富,很可能被传送到巨龙的藏宝库,然后被愤怒的龙一口吞下;许愿被无数美女相伴,也可能发现自己成为了深宫中服侍帝王姬妾的宦官。   由于祈愿术的各种不确定性,恶魔喜欢用这个法术愚弄凡人,但现在碧绮丝已经顾不得了。   碧绮丝没有许愿仇敌的死亡,如果不在愿望中留下变数,那祈愿术会自己随意曲解,比如祈愿某人的死或许只会让他成为更加强大的巫妖。   她祈愿,这名男性将被整个安杜斯视为敌人,所有人都会暂停手中的工作,以杀死他为第一要务。   在内核被破坏的同时,恶魔的【祈愿术】笼罩了希泽尔,他黯淡的皮肤逐渐褪色,变为地表精灵的纯白。   正如精灵主神柯瑞隆在远古时期将黑暗精灵和普通精灵相区分,把他们变为深色,现在碧绮丝的祈愿术移除了神明的诅咒,让希泽尔在黑暗精灵中变得无比显眼。   就在这时,所有的祭司都收到了蛛后传达的命令,找出暗刃那只白色的妖精,然后杀了他。 第54章   “脱下你们的装备、武器,我是说全部!要是谁让我发现他皮肤外还有别的什么, 我就让他尝尝我鞭子的味道!”   这一天是三大学院“感受神威”的日子, 计时柱还没被点亮的深夜,所有这一届的学生都被召集起来, 安静地排成序列,鱼贯进入某个往常被严密看守的通道。   碧绮丝前后的学员都离她一个多身位,这在整个队伍中算得上拉的比较开的距离。从她小时候起, 当身边有年长的黑暗精灵教育孩子如何去憎恨地表妖精的时候,就会拿她作比较, “地表虚伪苍白的妖精长着令人恶心的白色皮肤, 颜色就像是尸体中蠕动的蛆虫,喏,就和那边的家伙一样。”   精力过剩的顽童理所当然把他们刚萌芽的仇恨发泄到她身上, 直到她交上了两个盟友:一位是她左手的“毒蛰”,另一位是她右手的“蛇牙”。   在领队祭司的要求下, 她不得不与两位忠实的“盟友”暂时分别, 卸下全身武装。   她旁边的学员和她同样浑身赤(和谐)裸, 大家感受着通道彼端传过来清新湿润的空气, 陌生凉爽的微风, 虽然舒适,但难免不安。   “时间差不多了, 你们全部从这里出去, 然后安静地在原地, 不准随意乱跑!”   服从地位更高的女祭司是他们从小就被灌输在脑海的本能, 所有人都从那个奇妙的通道走了过去,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   广阔无垠!   这是碧绮丝第一眼的感受,和地表的天幕相比,安杜斯大得令人惊奇的穹窿不过是个有限的洞穴罢了,遥不可及的夜空点缀着千万繁星,就像深色天鹅绒缎上洒落的碎钻,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充斥着鼻腔,静谧的夏夜唯有蟋蟀奏响的鸣叫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如此美丽……   “看着东方!不许眨眼!好好感受下女神的诅咒降临的恐怖吧!”躲在洞穴中的祭司远远传来命令。   东方一点鱼肚白形成了与西方黑夜明显的分界,并很快变成耀眼的橙色,放出迷人的霞光,比幽暗世界最纯净的琥珀还要耀目!在瑰丽璀璨的云霞伴随下,在轻盈迷蒙的晨雾笼罩下,一个比熔炉内的钢水明亮数万倍的火球从地平线的彼端喷薄而出,庄严、伟大而神圣。   碧绮丝不知不觉流下泪水,一半是长期在地下生存,未曾适应阳光的应激反应,另一半则是一种悸动……那个火球仿佛点燃了她灵魂中的某些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周围的学员们已经不知不觉惨叫着跌跌撞撞爬回了黑暗的洞穴,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原野上,忍耐着眼睛不剧痛和不适,用被泪水模糊的双目感受着全新的世界。   ……   她第二次来到地表是在此后的两个月后。   这一次领队的高阶祭司没有在子夜召集他们,而是选择了计时柱的红光升到顶点又往回落的时段,那在地表代表着黄昏。   这一次参加的都是各学院的优秀学员,等到太阳完全下山,他们被准寻全副武装地前往地表,进行“狩猎”。   这条通道刚开辟不久,黑暗精灵常借此袭击地表的商旅、城镇,当然,如果能够遇到那些可憎的妖精,杀死他们,并带回他们的耳朵作为战利品,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将毫无争议地提升那位勇士的位阶,让他成为安杜斯红极一时的名人。   但整个行动时间被限制在一个夜晚,否则即便是他们能够找到阴暗的地方隐藏,身上被幽暗地域神秘辐射强化的带有隐匿和其他特殊能力的装备也会因为地表的诅咒风化和腐朽。   碧绮丝藏身在一颗巨大榕树的树干上,像只幽灵一样注视着下方交谈的学员。   “我们学院那个‘白妖精’真令人恶心,她上次竟然在女神的诅咒下站了一个小时,直到最后忍无可忍的祭司大人命令她回来。”   “大概是她原本就流着肮脏的血吧?说不定她是暗刃主母和某个妖精私通生下的孽种呢?不过……她和妖精长得可真像,要是把她的耳朵交上去,说不定我们还能得到表彰。”   “没错,谁让她和那些贱种长得一模一样呢?也怨不得我们会看错……”   嬉笑声渐渐远去,碧绮丝绕过他们,从相反方向的树冠上一路隐匿而去。   他们都是结伴而行,而她不会有任何盟友。   想到这里,碧绮丝握紧了插在大腿刀鞘上的两柄短刃,只有它们让她有安全感。   尽量避免和其他学员碰面,但她并不知道,这些结伴的精灵都用各种方法打探了信息,他们知道哪里是通往商队和城镇的路线,而碧绮丝只身前行,只能到人迹罕至的荒野。   快天亮了,她仍然一无所获。心高气傲的碧绮丝不允许自己完美的成绩单上有一丝污点,她决定无视黎明前集结的命令,擅自延长“狩猎”的时间,反正只要有丰硕的战果,那教官绝对不会苛责她,反之要是她仍然没有收获,那她将面临最严厉的惩处。   不知是不是蛛后的仁慈,她在太阳升起后不久终于找到了一处小型的强盗营地,这些以人类为主的劫匪把自己的老巢隐藏在森林深处,靠神出鬼没袭击过往商旅和探险队为生。   悍匪们显然刚经历一次丰收,除了必须的值守人员,他们喝的酩酊大醉,有的还摇摇晃晃去不远处的小溪边清洗血衣和刀具。   碧绮丝粗略地数了下,大概有三十个,这样松懈的防备,她有把握一个个把他们全部都暗杀掉。   但是碧绮丝还是犯了一个错误,教官只告诉过她,如果在地表呆久了,含有黑暗精灵魔法的武器装备会在3天左右分解朽烂。然而得出这个经验的是普通黑暗精灵,他们在一次狩猎结束时被巡逻队发现,不得不绕远逃离,避免暴露这处密道,他们躲在地表黑暗的山洞中三天,出来后所有精灵的衣甲斗篷和武器都变成了一触即碎的垃圾。   她原以为自己的装备也能至少坚持两天,但不畏日光的她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这些含有辐射魔力的道具以可怕的速度崩坏分解,就像盛夏的冰雪。   在杀第十四个人时,她的一位“盟友”原本锋利的刀刃被喉部的软骨崩裂,本应无声无息死去的猎物发出垂死的惊叫,整个营地的人都因此惊觉。   在手无武器的情况下,她拧断了两个醉鬼的脖子,带着背上的三根箭矢,拼命向森林深处逃去。   强盗们知道碧绮丝受了伤跑不远,他们带着猎犬一路追逐,那可是个罕见的稀有种纯血精灵的小娘们,即便是公爵也愿意为这样的美人儿出大价钱!   就当碧绮丝准备拼死一搏时,一位自称“骑士”的家伙出现了。   他穿着仿佛滑稽剧演员似的夸张骑士服,脸上贴着卷曲上翘的八字胡,头上还有上个世纪流行的带着华丽鸟羽的宽沿礼帽,蓬松的灯笼裤旁别着一柄花花公子用来假装武勇的装饰礼剑,嘴里念着小说里行侠仗义的文绉绉台词。   “先生们,下午好,如果你们不懂得尊重女性,那我可以用我手上的家伙来教你们!”   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碧绮丝呆滞着看着这么个活宝,从他姿势上无法得出外行菜鸟以外的结论……   “这位小姐请不要害怕,保护女性是骑士的美德,他们想要动您,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害怕的是你吧?明明手都在颤抖,他都不认识自己,为什么要卷进来?   对面的盗贼发出粗野的笑声。   “哪来的小丑?”   “谁去把他干掉?注意不要切得太碎,免得吓坏我们的小美人!”   最终,强盗们还是在骑士先生的威慑下四散而逃,凭借的当然不是一个照面就被打飞的装饰剑……而是魔法。   这个碧绮丝认为脑子不正常的家伙竟然是位法师,准确的说是一位骑士小说中毒的法师。他认为魔法不够帅气,希望像人类小说中的骑士那样行侠仗义,成为弱者的救世主。   屠龙的英雄都是用剑的勇士,而不是孱弱的法师……他是这么振振有词说的。   “我叫萨米尔,是一名骑士,美丽的小姐,需要我的帮忙吗?”在强盗逃走后,他撕下可笑的假胡子,露出俊秀美丽得不似人类的容颜,夸张的宽沿帽被卸下,一头金色长发就像林间洒落的和煦阳光,碧绮丝一瞬间有些失神,甚至没有在意帽子下弹出的长长尖耳。   他竟然是位地表的妖精!   一阵狂喜在她脑中席卷而过……这个妖精对她没有防备,这样一来,她有一个绝妙的计划!   ……   “时间到了。”   一月后的建城节上,碧绮丝在熏香室内冥想,脑中全是那些天与萨米尔在地表度过的日日夜夜。   他并不懂得如何取悦女性,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性上的交集,只是非常普通地化妆后去人类的城镇,享受从乡村节日祭典到高雅的歌剧,品尝从粗劣的麦酒到昂贵的“霜咏”佳酿,会帮助村妇寻找走失的猫狗,也会替美术馆侦查盗走名画的怪盗……   即便是如此,她竟然能从中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现在,他就躺在祭坛上,整个过程神志清明,未有任何反抗,早在他们被碧绮丝暗中联络的家族卫兵抓起来的时候,他就挺身保护了她,并承诺用自己的生命换她的安全。   “因为我是骑士啊……”被带走单独关押的时候,他微笑着说。   如果有谁能代替他,即便是暗刃的主母,碧绮丝也会去做……   但是谁让他是一位纯血的日精灵?柯瑞隆最钟爱的王族,安杜斯自建成以来,还未有过这样高贵稀有的祭品。   我会杀了他……然后得到第一家族,君临整个城市!   碧绮丝对自己说着,然后带上面具,坚定地拾起了祭刃。   仪式不允许由一位长得像妖精的女性主持,但女神特地指名要碧绮丝献上祭品,家族勒令她必须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不露出一丁点洁白的肌肤。   在众人的欢呼中,她走上祭坛,那位总是在她面前微笑的王子却哭泣着发抖,不敢看她手上可怕的蜘蛛凶器。   身为精通神秘学的法师,他应该能猜出,这东西将挖出他的心脏。   后悔吧?谁让你这么轻易相信?被欺骗的家伙只能怪自己太过愚蠢!她不断告诉自己黑暗精灵的准则,一边却想起更多无关紧要的事。   他很怕痛,也怕血。   但这样的家伙却在凶狠的卫兵面前把她护在身后,面对嘶嘶作响的蛇鞭说“一切冲我来”。   她知道他在畏惧,但却不懂得为什么他远远比自己更有勇气。   “喂……你们……你们会放过她吧?”精灵王子哽咽着问。   她不想出声,于是点点头。   “那就好……能恳求您一件事吗?女士。”他踟蹰地问:“我怕痛……一会……能不能快点……”   她无法拒绝这个目光,又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台下的观众都希望延迟他受刑的时间,好品尝一位可恨的妖精的痛苦。   在意识进行时,她以最快的速度,用蜘蛛祭刃的钩爪带出了持续跳动的心脏,整个过程不到半秒钟。   她可以确定,大脑将在短时间内失血,然后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在众人意犹未尽的目光中,她高举那块红色的血肉,温暖的液体滴落在她脸上、身上,就像是他最后的拥抱。   欢呼声震耳欲聋地响起,蛛后的嘉许冲击着她的思维,她知道,她向所有精灵证明了自己,今后她将在女神的独宠下无往不利,安杜斯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那些看轻她,辱没她的人,以后注定在恐惧中瑟瑟发抖,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末日。   一切都太容易了。多年的梦想实现,竟有些不真实,没有丝毫她原以为的愉悦和兴奋,   胸膛里……一抽一抽地,空了一大块,竟让她有种错觉。   仿佛祭刃上插着的,是她自己的心脏。 第55章   内核崩裂破碎, 碧绮丝的动作被定格在那一瞬,就像是目睹美杜莎后被石化的雕像, 然后化为粉尘, 被微风吹散。   “死了……吗?”希泽尔慌忙从尘土中捞起什么东西,飞快地向维兰瑟这边跑来。   “站住。”冷澈的声音命令道。   “诶?”希泽尔僵硬地站在原地, “公主殿下……您身上的伤需要处理……”   “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吧?”漂浮在空中的维兰瑟盯着他, “用剑使用的魔法?什么时候学会的?杀了索恩用的就是这个手段?”   维兰瑟使用了【异界探知】这个五环预言系法术,把精神沉入另一个位面征求一些古老存在的解答。土元素沉默而诚实, 虽然惜字如金, 只会对特定问题做出“是”、“否”、“也许”、“无关”、“不知”这样简短回答, 但绝不说谎。   她问了它们, 杀死索恩的是否是希泽尔,它们回答了——“是”。   元素们不喜欢频繁的打扰,如果不是必要, 她也不会使用这个法术。现在她得到了正确的答案,不得不对这名一向听话顺从的男性打个问号。   未知的东西是最无法预料的,即便是他现在惶恐万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维兰瑟也有种难以掌控的直觉。   “你杀了他,还骗过了我……不,我的法术成功了, 你的思维不可能说谎……该死, 你难道修改了自己的记忆?!”那天看到的扭曲景象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   这个家伙绝对是最危险的个体, 随意扭曲自己的认知, 和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是彻底的唯心主义,一旦有什么和他想象的不同,他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其“纠正”,这个过程有可能是仅仅在他脑海中进行,也有可能体现在别的更可怕的方式上。   而眼前的精灵男性现在被祈愿术移除了日光诅咒,未见阳光的苍白肌肤,加上他脆弱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纯净的雪花,一位忏悔的无垢天使。   “我……我从未欺骗过您……呜……”他绝望地流下泪水,看向手掌中从灰尘里捡起的指环,将它套在无名指上。可这个失去生命的魔法物品只会松垮垮地掉下来,他试了无数次,最终只能放弃。   “坏……坏掉了。”他喃喃自言自语,眼中逐渐露出残忍的疯狂,仿佛内心被邪魔浸染,“都怪那个该死的贱人……她毁了公主赐我的宝物!如果不是她,您还会像以前那样信任我……像以前那样……随时触摸我心灵的最深处……”   那种深渊一样的东西,我从来就触摸不到。   维兰瑟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只见他瞳孔一缩,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开始了吗?   维兰瑟早在防备他了,手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力场波】就要轰过去。   突然,她视野一晃,发现本来应该浮在空中的自己正站在地上。   希泽尔扭曲了次元,把他们的位置交换,站在他的角度上,维兰瑟清楚地看到空中一根断裂的钟乳石正落下来,即将砸到空中避无可避的希泽尔身上。   她偏转了力场波的方向,将之对准他头顶的钟乳石,随着隆隆巨响,巨大的钟乳石被无形的重击生生移开一米,只是擦过他的脊背。   即便如此,他也像断线风筝似的掉下来,被维兰瑟释放一个【羽落术】然后以双手接住。   尽管知道这是法术造成的轻盈,她抱住希泽尔时,看着他湿润清澈的双目,虔诚痴迷的俊脸,散乱的纯白长发,仍然产生了接住一位从天而降的大天使的错觉。   “对……对不起……”他涨红脸,“我把公主……弄脏了……”   该相信他吗?如果不是他的话,她肯定会因此受伤甚至死亡。   远处不断传来呐喊和喧哗,结合刚才的巨震,似乎她布置的暗棋被触发了。   必须赶快进行下一步了。   维兰瑟轻轻把他平放,希泽尔似乎读懂了她矛盾的眼神,死死拉着她的衣角,用惊恐的目光哀求她不要离开。   这样可没办法继续。   她微笑着:“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差别很大。”   在对方不知所措的眼神中,维兰瑟凝出一个冰镜,光洁的表面对准了希泽尔。   平滑的冰镜映出一名雪白的精灵,纯白的皮肤,银色的长发……   希泽尔一声惨叫,慌忙捂住脸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地传来细细的哭泣声:“请不要看……如此丑陋的我……我……我变成了……”   简单摆脱。   维兰瑟歪头微微一笑,她的血肉开始变得透明,显现出其中的肌肉和骨骼,不过背过去的希泽尔已经看不见了。   感觉到自身的生命精华被淬炼集中到指尖,维兰瑟指向了哭泣的精灵,将治愈的力量传导入他的伤处。   通常情况下,只有牧师能够治疗伤口,但法师也不是毫无办法。   【疗创之触】是一个死灵系法术,本质上来讲是抽取自身的生命力治疗盟友,所以当希泽尔痊愈时,他所受一半的伤害被真实地反应到维兰瑟身上。   似乎感觉到了自身的异常,希泽尔猛然一顿,正好看到慢慢扶着墙壁软倒的维兰瑟。   “公主殿下!”   自己身上的伤口出现在了公主身体的同一位置,他瞬间明白了她刚刚使用了什么性质的法术。   “住口……不准哭!”   “但……但是……”   “呵,你是属于我的东西,这没有错吧?”   “是!”   “我的身体也是我支配的,我从我的东西上转移一些东西到另一件我的东西上,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听起来有道理,但总觉得不对,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需要你的身体,它比我的更强壮敏捷,你要抱我去更上层的宝库……不过在那之前,先扶我去窗台看看。”   在暗刃的庭院中央,一只长达100多英尺的巨型白色蠕虫盘踞着,简直就像一只异形的巨龙。无数精灵士兵拔出武器,远远包围着它。愤怒的怪物承受着各种攻击,身上不断飙出蓝色的体液,这种液体似乎有着强酸的成分,无论石头、铠甲还是血肉,遇到它都会兹兹冒着白烟融化。   蠕虫足部有着无数根触腕,它用其不断卷起周围的精灵,把它们塞进它长满尖刺的圆管口器,那蠕动着的恶心器官就像恶魔的肠道,一张一合间就能把一整只精灵碾成肉末。在吃下新鲜的血肉后,蠕虫的伤口很快愈合,并有不断长大的趋势,那增生的肉体组织甚至撑破了表皮,裂开的伤口像是过分成熟的果实,然后在过剩的生命力影响下继续痊愈。   “呵呵……我们安杜斯的祭司们真的非常执着,她们的命令也会得到毫无保留的贯彻,一支强大的军队……但这与聪明是两回事。”维兰瑟看着下面的屠杀,露出讽刺的笑容,“为什么她们会认为靠人多就会赢?明明只是排队来变成餐点而已。”   “那是……什么?”希泽尔看着肆虐在人群中的巨大蠕虫。   “那东西啊……你不是见过吗?我们从巨人之杯中枢脑池中得到的夺心魔幼虫。”   “可是……它……它没有这么大……”   “啊,这来自一个有趣的尝试。”维兰瑟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找到一个更加舒适的位子,“夺心魔的幼虫被饲养在浸泡着主脑的脑池中,通常主脑会挑选其中强壮的用以繁衍,但一只夺心魔会排出数千枚卵,这些幼虫显然不会都有机会钻进智慧生物的大脑,那么剩下的蝌蚪去哪了呢?答案是被主脑吃掉了。   由于我们的到来,主脑逃离了它的城市,只剩下这些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小东西。但我们灭掉巨人之杯后,已经不用再生产夺心魔,我就想着先饲养看看,也不知道它们能活多久?   我把它们从巨人之杯运过来,放在我实验室的玻璃标本瓶中暂时安置着。不过我那段时间非常忙,忘记给这些小宠物喂食大脑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它们饿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小家伙,它最先开始通过同类摄取营养。既然无法蜕变,它们就只能一直保持着幼虫的姿态,这在很多蝾螈身上也很常见,在缺乏某些营养的时候,蝾螈即使繁殖期,依旧会保留外鳃及其他幼体特征,称之为幼态延续……只不过,体型会越来越大。   总之,我发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它已经变得和小狗一般大小,并打碎了我实验室所有的培养皿,吃掉了它的兄弟姊妹们。   在后续的研究中,我发现,它会通过摄取的生物的脑组织部分获得相应的智力,我喂食了它蜥蜴的大脑,它因此获得了一些简单的条件反射,而洛斯兽的脑子则让它学会了有限的逻辑判断能力。   在他们发现它之前,它已经长成一只快一吨重,并且颇具威胁的野兽了,它缺乏的只是一枚真正智慧生物的大脑。   到时,它会觉醒知觉和灵能,也将意识到自己这副身体的丑陋与可悲,它本该成为一只优雅智慧的夺心魔,可惜现在却只能屈居在爬虫的身体中,这是多么让它绝望的现实啊……   疯狂的食欲和对完美人形的智慧生物的憎恨,一定会让它捕食自己看到的一切精灵……要怪就怪第一个打开地下室门的可怜虫吧,闯入一位法师的居室可是一个致命坏习惯。   我的小宠物绊住了他们,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搜寻我们的战利品,现在你可以抱我去楼上的藏宝库了。”维兰瑟愉悦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公主殿下……”   “嗯?”   “太近了……请不要看……现在的我……很丑……”希泽尔窘迫地偏过头,看起来对自己的新肤色非常自卑。   “你在说什么?现在的你比以前更英俊……”维兰瑟把他脸旁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他完美的侧颜,这样端丽澄净的姿容,任谁一看都是一位久居王庭的精灵贵族。   “这样也不错……不,简直是太好了!白色在地表更加方便行事,你现在的姿态一定是我以后不可或缺的助力。”   “……真……真的?我……”希泽尔睁大眼睛,语无伦次地说着。   “当然,”维兰瑟放松地倚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上楼梯的时候,请稳一点。” 第56章   感觉到希泽尔动作僵硬地行走, 维兰瑟叹气道:“你就不能放松一下吗?”   “但……但是……”   “现在我们没有供你紧张的时间,虽然暗刃家族陷入了混乱,很多士兵和仆人都潜逃了出去,但不排除有和我们同样打算,想去宝库捞一把就走的家伙……而且能够知道宝库位置的,应该是原本在暗刃有一定地位的强者, 我现在行动不便, 只能靠你去应对, 如果你没办法发挥作用, 很可能会让我死在这里。”维兰瑟看着他的眼睛, 认真说。   必须让他认真,不然这么明显的地表妖精在黑暗精灵老巢走来走去, 所有具备战斗力的家伙看到他都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跟来。   “……是!我明白了, 就算是献上生命, 我也会守护您的安全!”   沉在他臂弯中的公主是那么纤细,女性身上迷人的香味幽幽地撩过鼻腔, 听公主说过, 地表上的骑士会把他们爱慕的女士的贴身物品放在铠甲的内衬中当做护身符, 现在他怀中则是公主殿下本人,巨大的幸福感和使命感使他欢欣雀跃又诚惶诚恐。   “我不需要你献上生命, 我只要你让我的敌人为他们所效忠的对象献上生命。”维兰瑟说着, 然后沉吟了一下, “不过我们缺乏人手, 或许他们的生命也暂时可以利用。”   紧接着, 希泽尔看见维兰瑟在他怀中完成了一个法术,她使用了一些不知名的语言,发音方式就像亡灵的絮语,听起来既邪恶又恐怖。   在旁人面前使用黑暗圣言也是无奈之选,以往维兰瑟会在确保目击者无法泄密的情况下吟诵这些邪恶的语句,通常那些可怜的家伙都在听到的瞬间陷入颤栗和惊恐,只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之杀死。   能在这个时候还保持平常心……好吧,也不算是平常心,这样痴迷专注的凝视怎么看也不是正常的表现。但眼前这位男性精灵是唯一没对这样的她表现出恐惧和敌视的主位面生物。   维兰瑟撕裂了自己法师袍的衣领,柔软的酥(和谐)胸晃悠悠几下,似乎弹跳着要挣脱出来。   “公……公主殿下……”   肤色变白后,他脸红起来更明显了,只是拼命偏过头,一幅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赶快……拿出来……”维兰瑟支起细腰,几乎把胸口送到希泽尔面前,“仔细看这里……有把剑!”   分裂灵魂的负担还是太重了,她受伤之下完成这个法术,感觉自己脑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在被烧红的锯子割裂。   希泽尔战战兢兢飞快地瞥了一眼,只见她皱着眉有些痛苦的样子,脸上悄悄滑落了一滴汗液,双乳间浮现出一支黑色的剑柄。   “就是它……拿出来……快点!”她催促着,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的状态和话语有种异样的撩人。   希泽尔咽下一口唾液,闭眼把手伸向剑柄,抖动的柔软像是烙铁一样,让他受惊地松开手,又小心地握回去,然后轻轻一提,就像是从果冻中抽出小叉一样容易,一柄烟灰色的水晶长剑从她的身体中取了出来。   “啊……”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让希泽尔耳朵更热了。   “这叫做秽恶之刃,是提取我灵魂的一部分并结晶形成的武器,虽然有实体但其实是纯能量构成。用这把剑无法杀死人,但如果敌人受到它造成的致命伤害,那他将会在一段时间内‘感染’上我的意志,并把我视为同盟和主人,差不多等同于魅惑术。”维兰瑟略带自得地笑道:“正好我们可以利用他们,尽可能多拿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嗯?你对我的法术有什么顾虑吗?”   她发现,希泽尔看起来非常不情愿的样子。   “……没有……只是……有些嫉妒……”他脚尖踢走一块小石子,声音越来越小,闷闷地说:“感受公主的灵魂?他们明明是敌人……为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奖励……”   虽然希泽尔在心中一直祈祷不要遇到敌人,但显然心里塞满了公主的他是不会有神明庇佑的,很快他就用维兰瑟制造的灵魂武器魅惑了11名黑暗精灵,这实在是让他感到非常沮丧。   很快到了宝库的门前,维兰瑟一个化石为沙溶解了宝库的墙壁,径直让整个小队从缺口处鱼贯进入。   不得不说,暗刃不愧是安杜斯的第一家族,这些年积攒的财富的确颇为可观,幽暗地域物产贫瘠,或许吃穿用度比不上地表,但稀有矿石资源异常丰富。   “这个……不是稀有的星光红宝石吗?要了。”   “那边绿色的是绿榴石?可惜……如果是这种颜色的祖母绿,价格估计还要翻个五倍……不过还是带走吧。”   “琥珀堆里混着一颗金绿石猫眼,捡起来,其他不要。”   “嗯~纯正的矢车菊蓝,这块蓝宝石品相不错啊~”   “‘白昼里的祖母绿,黑夜里的红宝石’,能够根据光线改变自身的亚历山大变石可是相当少见……”   在维兰瑟的指挥下,希泽尔和被魅惑的十几名暗刃家族成员一起在宝库中搜寻着,专挑值钱的宝石、金币等财物,却对一旁的魔法武器装备不屑一顾。   “我们……不带走一些武器吗?”希泽尔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魔法灵光,感觉这一定比他很多同学们的武器都精良。   “没用的,这些都是用地底辐射和黑暗精灵魔法制造的东西,在地表日光下很容易损坏。”维兰瑟解释道,“而宝石和黄金不同,我们可以用它们与人类或是其他种族交易,购买在地表也能使用的装备,还有补给品。”   紧接着,她微笑说:“到时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现在是高贵的纯血月精灵,以后我们与周边势力的贸易能不能赚钱取决于你口才如何……”   当年两大神明争夺在精灵种族中的第一主神位置,造成精灵内部分裂,以王族和军队为主的精灵们支持魔法与战争之神柯瑞隆,而祭司和宫廷女官们则支持当时还是艺术与命运女神艾罗希涅的罗丝。   最后罗丝一方战败,被柯瑞隆诅咒为黑暗精灵,然后驱逐入幽暗地域。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都是有别于地表精灵的暗紫、浅灰等黯色肌肤,但一旦解除了诅咒,又重新恢复以往的纯白肤色。   支持神明争权夺利的可都是当时精灵社会的上层人物,即便是安杜斯地位最低的平民精灵,往前数无数代说不定就是某位上古王族的血脉,当时的王族只有日精灵和月精灵两支,日精灵肤色淡黄,发色为太阳般的金色;月精灵则是白肤银发。   希泽尔解除诅咒的样子就是标准的月精灵模样。而且长期以来,幽暗地域中的黑暗精灵族群通婚比较封闭,一旦恢复本来的样子,反倒比散落在地表,混入了森林精灵、草原精灵等其他血脉的绝大多数现存精灵王族看起来更加正统高贵。   这样的脸无论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即便是人类势力。   地表的确有精灵奴隶贸易,但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在官方层面,所有人类国家都宣称与精灵的睦邻友好关系,精灵王族也经常出访人类王国,精灵的艺术在人类贵族中被引为时尚潮流。   至于落单的一些森林精灵被掠走贩卖?人类主流舆论当然是口诛笔伐,精灵王族没有确切证据也不好指认,况且人类又不是针对某个种族,如果人类的俊男美女孤身在外,一样也会被具有职业道德的人贩子盯上。   像希泽尔这样,具有相当实力又有卫队保护的月精灵王子,走到哪里都是当地公侯们的座上宾。   维兰瑟已经为以后的计划设计好了蓝图,只是关键人物的希泽尔听得忐忑不安,生怕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公主殿下的利益受损。   在忧心忡忡的希泽尔陪伴下,维兰瑟带着一群被魅惑的黑暗精灵席卷了暗刃的大部分财物,向城外走去。   希泽尔穿了一件遮盖全身的斗篷,在其他黑暗精灵掩护下,倒也没人能发现人群中混杂着一名地表妖精,有些落单的黑暗精灵甚至在维兰瑟的示意下,同样被希泽尔以秽恶之刃魅惑,变成听命于维兰瑟的部下。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了计划中的集结点,这里50多名炉卫氏族的矮人,以及70多名精灵已经带好了臃肿的被服和干粮,整装待发了。   维兰瑟环顾一周,矮人是她亲自说服的,以矮人家族的凝聚力,基本上全员到齐。而黑暗精灵除了她的19名学生外,还有一些像斯库利的母亲红蝎之类的亲属,以及上古之眼中被他们说服的异见分子。   然后就是她身后的二十七名被她魅惑裹挟来的家伙了,这次收获颇丰,连他们也不打算放过了。   “解除武器。”维兰瑟命令他们。   失去自我的木偶们立刻把武器扔下,早有旁边的其他人捡起来堆到一边,等到他们全部失去反抗能力,维兰瑟立刻解除了魔法。   一大群精灵如梦初醒般立刻就要反抗,突然发现自己被一百多精灵和矮人的联军包围着,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一打五,他们自信没有突围的能力,于是只能在包围下不断后退,直到所有人都挤作一团。   “诸位,我对你们没有敌意。请安静下来,如果我想要杀了你们,恐怕没有人能活过半分钟。”   维兰瑟说的是实话,在场的每一个精灵都能判断,一百多精灵和矮人的部队杀二十多手无寸铁的俘虏,不比宰二十多头洛斯兽难多少。   “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用法术先把你们变成‘盟友’。就在刚刚,在你们的掩护下,我带着这名地表的妖精安全走出了高地石林。”   维兰瑟边说,一边拉开了希泽尔的兜帽。   这不是梦!所有被裹挟来的精灵都呻(和谐)吟了一声。   而灰焰组们也难掩惊异的目光,他们认出这名妖精有这希泽尔的脸。   “如果有谁认为,他能在帮助一位妖精出逃后,还能保有自己的财产和地位,继续若无其事地回到安杜斯,还请放弃这样愚蠢的打算,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绝望和苦痛。”   “如你所说,我们失去了一切!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一名女性精灵不甘地低吼着。   “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前往地表,开辟我们的新世界……”   “你疯了?!那是被诅咒的地表焦狱!”   “很多往来于地表的行商都可以做到,非常容易……我希望你们不要过于轻率的做出决定,请谨慎考虑清楚自身的立场。你们也可以讨论商量,最后让一两个代表告知我你们的答复,我认为所有事都可以……沟通。”她示意下,所有灰焰组的精灵带头拔出了武器,雪亮的刀锋明晃晃的闪耀着光泽,每一条都是内容翔实胜于雄辩的“论据”,能帮助俘虏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根本没得选,是马上去见蛛后,还是在被诅咒的地表苟活,精灵们都表示愿意跟随维兰瑟去开辟新世界,同时心里嘀咕她不要把自己卖到太残暴的主人那里。   然后,维兰瑟向他们分发了非常厚的被服,并命令他们穿上。原本他们还以为这是新的防止俘虏逃跑的方法,毕竟穿这身也太臃肿了,并且非常非常的热,幽暗地域凉爽不变的温度,这群精灵从来没穿过这么厚的衣服。   紧接着,他们看到从维兰瑟到其他所有人都换了相同厚度的服装。   “走吧,诸位,我们得尽快了,必须在黎明前赶到被废弃的城堡,那里将是我们新的据点!”   无论是灰焰组还是矮人,亦或是被俘的黑暗精灵,无论他们是出于对维兰瑟的信任,还是遵从与诺言,亦或是根本被迫选择,此时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维兰瑟一同向通往上方的通道走去。 第57章   斯特里克边地位于精灵栖息的银月森林和它东面的人类统治的科奥兰王国交界处, 原本这是一处三不管的地界。由于科奥兰王国逐渐走向繁荣,国内贵族繁衍出庞大的子孙, 他们需要更多的领地分封, 于是国家也采取了扩张的政策, 逐渐向银月森林挤压。   斯特里克边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由四百年前的艾蒙达夫子爵率领家族武士和无数勇敢的工匠在一座平缓且视野良好的小山顶上修建了一座城堡,并以此为据点发展成一座小城镇。   这片小小的领地并未繁荣多久, 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们开辟了一条通往地表的道路,正好在斯特里克边地旁。艾蒙达夫子爵的后裔们此时也已经积攒了不菲的财富, 本就不愿意在远离王都的边境餐风饮露,加上黑暗精灵们神出鬼没的袭击, 他们索性带走了金银细软,去王都附近买下一座庄园, 改行过富家翁的生活。   没有了骑士和军队的保护, 普通平民无法和原野上游荡的食人魔、兽人等抗衡, 更畏惧那些鬼魅般的黑皮精灵们,于是也去往他乡去讨生活。近二十年时间里, 斯特里克边地就这样荒废了下来, 碧绮丝曾在这里往返过几次,都没见过人类出没, 而废弃的堡垒则更多充当了黑暗精灵们的休息所,有时候需要去更远的地方狩猎, 他们就会在第一天的夜里来到斯特里克堡, 休息一整个白天, 然后在第二天的夜里从这里出发,对目标发动袭击。   虽然安杜斯不缺乏记载斯特里克地形地貌的文献甚至地图,但现在的季节,即便是最熟悉这个地方的精灵都不敢说自己绝不会迷路。   大雪覆盖了整个地面,原本凹下去的地方被填平,凸出的岩石则被掩埋,在缺乏参照物的情况下,维兰瑟走在最前方,用星相学和罗盘分辨方向。   冈罗妲·炉卫带领着族人跟随前方的队伍,在雪原上卖力地走着。他们人人脚下都绑了一块木板,增加受力面积,开始还有人对维兰瑟这个要求表示疑惑,并固执地不愿意带上这种会让他们行动不便的玩意,直到他们感觉脚下一松,陷入了深深的积雪。   在地表一些洼地,雪的厚度是可以达到接近一米的,这对于身高较高,动作轻盈的精灵来说还好;但对于只有4~4.5英尺(折合1.2~1.4米)高,身材敦实的矮人掉进去,凭借自己的力量很难出来。   但对于精灵来说,行走在雪原也不是什么可以夸耀的优势。矮人壮硕的体格不容易损失热量,而精灵细长的四肢相当怕冷,好在维兰瑟也命人提前准备了防寒的被服耳罩什么的。即使如此,他们也被冻得脸色发青,时不时拧开水壶,灌一口里面的液体,不一会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水壶里装着用来自地表的干姜、胡椒以及号称超辣、尝一口就能吐出火焰的龙息辣椒熬制的特殊饮料,精灵清淡的口味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刺激的玩意,虽然他们每一个都被辣得就像吞进了一块燃烧的炭火,但却不得不承认它有效祛除了寒冷。   “公主殿下真是博学,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欧塔尔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斯库利锤用拐杖了一下,示意他不准继续开口,避免流失热量。   当然,这也是维兰瑟要求的。   无论精灵还是矮人,他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最前方脊背挺直的身影,没有人怀疑她良好的教养、高贵的举止,但正是这样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却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并且带头走在最前面,这让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对她产生了信赖,即便是原本被胁迫加入的——他们可是第一次见识这样屈尊纡贵的高等女性精灵。   而维兰瑟旁边,一直伴随她的希泽尔却无法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只有他知道,公主喝掉的辣味药水比谁都多。她之前原本就受了伤,失血造成的低温加上伤口与外界容易产生热量交换,本不适宜在雪原跋涉,更何况她还担任了向导的职责,她会用手杖小心探明前面的情况,避开某些过于松软雪地,所以她需要花费的体力比其他所有人都大。   好几次她都不小心踏入陷坑,是他在旁边拉了一把。希泽尔本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希望她能把自己作为拐杖,走得轻松一点,却被维兰瑟用力甩开。   “不行啊……希泽尔……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她在呼啸的北风中低声说。   “您应当明白!您的身体现在不适合承担这样的工作,请让我来!让我成为您的双腿和双眼,我的体力足够把您送到斯特里克堡!”希泽尔第一次在她耳边几乎用咆哮的口吻说。   “所以说你还不成熟……”她摇摇头,“有些事情是必须由我去做的。”   “还有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吗?”   维兰瑟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不要哭,不然脸会冻伤的。   不要只站在我们的角度看问题,现在我们身后还有许多人,他们很多都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或者一个源于欺骗的诺言跟随我,来到这个他们从未听闻的陌生险恶环境。他们会不安,会恐惧,会丧失对未来的希望。   所以我必须告诉他们,风雪和寒冬并没有什么可怕,但这样的话如果由一个用浮空术在空中高高在上指挥他们探路的法师老爷,或是由一个缩在英俊侍从温暖的怀中骄奢放纵的公主殿下来说,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神明们也曾经害怕弄脏自己的手,派遣了一批战斗天使去往深渊与恶魔们作战,祂们把天使们当做处理污秽的白手套,自己却安稳地呆在神国发号施令。满身血腥和伤痕的战士最终看透了祂们虚伪的本性,现在的炼狱就是由幸存的战斗天使建立……当然,这在神看来叫做‘堕落’。   如果我无法成为他们的表率,只是在舒适安逸的地方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虚伪话语,那我和我最讨厌的神明有什么区别?你现在要做的是协助我完成引领他们的工作,如果你无法胜任,我就把你调遣到队伍后面压阵,换雷纳来做我的协助者。”   “请原谅我的无礼和逾越……不要……不要赶我走……”   即便是维兰瑟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在这个时候直视他的眼睛。   记忆中那位龙族的前任上司带着挑剔和愠怒的碧瞳浮现在她脑海中,有时候那家伙对她的了解甚至胜过她自己。   【诚然,你在面对包括敌方在内的绝大部分人时,都能保持着相当的谨慎和聪慧,但你的视野仍然存在盲区……信任是一种有缺陷的情感,我遗憾地发现,你会认可一部分你认为可以信任的部下,对他们的举动采取纵容的态度,甚至在某些不该放弃的利益和他们之间选择后者,这让我相当失望。】   【我原以为自己教导的是一位精明能干的炼狱掮客,而我眼前这位却是怎样一位仁慈的圣人?】   还真被他说中了……为什么突然会有种抛弃宠物的罪恶感,为了掩饰这莫名的感官,维兰瑟只能板起脸训斥他:“你当然可以留下来,如果不是必要,我也不愿意将你换掉,当然,这是建立在你服从的命令的前提。”   心下稍定的希泽尔仍不死心,他沉默了一会,踟躇着问:“为什么……必须是公主殿下……不可呢……我、我也可以带领……”   维兰瑟冷笑一声:“‘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们叫我‘公主’,拥护我的决策,可有一个因为我是暗刃那个腐朽的家族名义上的女儿?权力和地位象征着更多的责任,这也是我必须行使的使命。   你不过是我的侍从,做好侍从该做的事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要加快速度了,如果我不小心踩到陷坑,记得拉住我,这就是你要做的。   我们必须在黎明前赶到城堡,雪地会反射阳光,即便是地表的居民也会因此患上雪盲症,我们长期在地底的族人可无法承受这种伤害。”   公主殿下……   希泽尔心中像是翻腾的海浪,据他所知,暗刃有好几位公主,但维兰瑟殿下是其中最特殊的。   她的尊贵并非被这个头衔授予,反倒是她的所作所为,为这个称号增添了荣耀。   但希泽尔也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和弱小,明明公主就在他身旁艰难地跋涉着,但他却只能在她即将跌倒时搀扶一下。   他这样渺小的弱者没有承担王冠重量的资格吗?   希泽尔有些仿徨,他第一次想要公主殿下以外的东西是权势,不是为了它带来的荣耀和便利,也不是因为黑暗精灵铭刻于灵魂中的野心。   因为有了它,或许他就能够分摊公主殿下身上的无形重负。   这样亵渎的念头时时困扰着他,他无法想象自己以平等的姿态站在公主身边的样子,却又隐约有些渴望。   就这样在希泽尔矛盾重重的内心挣扎中,一行人赶在东方露出鱼肚白之前,赶到了斯特里克堡。   在启明星的照耀下,这个他们未来的据点杂草丛生,布满了铁锈般的苔藓,外墙深棕色的蔓藤上挂着积雪,一副萧索衰败的模样。 第58章   相对于科奥兰王国丰腴地带那些诸侯们壮丽的行宫, 斯特里克堡则更接近城堡最原始的功能——战争地带的统治中心。   世界上一般不存在舒适宜居的军事设施,斯特里克堡也同样如此,它以石灰拌和的砂浆与粗略打磨的石块砌成,非常厚实以及笨重,为了防止敌人的渗透,城堡外墙除了留给弓箭手的细小射击孔眼外,基本没有外窗, 采光非常之差,原本的建造者们只能依靠火把和蜡烛照明;而城堡内阴暗潮湿的环境,滋生的老鼠、蜘蛛等,让这里的卫生条件同样不容乐观。   当然, 这两点对世代在地底居住的黑暗精灵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不过由于年久失修, 石灰砂浆被雨蚀风化,让粗糙的石块之间产生了缝隙,加上岩石本身就无法保暖, 整个城堡内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仍然非常寒冷。   所以维兰瑟在抵达这个荒废的城堡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寻找周围废弃的木料,准备燃起火焰,驱走寒气。   在军事化的堡垒中, 除了有身份地位的少数几个统治者,其他士兵几乎不存在“个人空间”这种东西。他们的休息场所就在城堡的几个大厅中, 数十个人围着火塘或是壁炉, 或坐或躺, 吃睡都在这里。   这样的生活条件比起数量更庞大的平民已经是相当好了,这时代绝大多数农夫都只能一家人挤在一座没有分隔房间的四方小屋中,住宅甚至囊括了畜栏的功能,冬季与牛羊居住在一起能够互相取暖,毕竟单薄的衣服无法抵御严寒。   这样恶劣的环境自然没什么隐私可言,父母私生活甚至从不回避孩子,同时也是臭虫和疾病的温床,所以农夫的儿子们做梦都想成为骑士的侍从,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城堡中烤着火塘入睡,而不是和肮脏恶臭的牲畜挤在一个茅草垫上。   所以无论精灵还是矮人,对居住条件都没有什么抱怨,这个世界的平民生活都差不多恶劣,幽暗地域空气和水都来自地表渗入,有着良好通风的区域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平民的饮水当然是带着腐烂异味的污水,食物短缺让地底老鼠和无毒的昆虫几乎绝迹。   由于斯特里克堡的居民都是逃难而去,很多破旧的茅屋、栅栏等散落在城堡下的城镇中,可以充当炉火的燃料。由于黎明即将到来,维兰瑟让有着地表生活经验的矮人去寻找——矮人逐矿而居,在寻找挖掘深埋的矿脉时居住于地下,如果矿石在矿山被发现,他们也会居住在山谷中。   但维兰瑟却不打算让矮人也帮助黑暗精灵收集柴火,虽然这样的分工看似合理,但却无助于养成良好的习惯。她并不希望精灵们把矮人当做仆役甚至奴隶,所以必须从一开始、从小事上强化这样的印象。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放任这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可怜家伙们受冻,一共八十多名精灵被分在了三个大厅中,其中有包括维兰瑟和希泽尔在内的十一位施法者被单独列出来,火系经典法术不可能有谁没有掌握,法师和术士们被分成3个组,轮流按班次以魔法提供热源。   其中,维兰瑟和希泽尔的施法等级更高,二人单独负责一个大厅,其他九位负责另外两个。不过这样稳定提供火源和平常施法将就的大威力、高爆发完全相悖,维兰瑟不得不临时指导了他们一会。即便如此,在火塘中央的魔法火焰偶尔也会小小炸一下。   黑暗精灵们感觉到了火焰带来的温暖,一个个都像是围在暖炉前的猫咪一样,不知不觉就围坐了过来,舒缓着四肢,驱散体内的寒气,让维兰瑟有种看着一群漂亮大猫在自己面前舔爪子梳理毛发的错觉。   偶尔负责提供火焰的法师略有分心,炉火稍稍炸出火星,一只大猫像是被烤焦了胡子似的迅速缩回去,对着翻腾的火焰心有余悸。   当下那名术士羞愧地看了维兰瑟一眼,没发现责怪的神情,立刻打起精神,维持自己身前火焰的稳定。   还有待磨练啊……   维兰瑟暗叹,距离下次日落还有至少17个小时,这也意味着他们每人都要这样专心致志提供四五小时的火源。   不过其他组人手充足,他们应该会采取每位法师值班两小时,休息四小时后再轮一班这样的模式,这样让精神更加集中,也是对魔法掌控力不错的修行。   与之相对的,维兰瑟和希泽尔这组工作量就会重一些,每人将被分配8小时。   “我们也该差不多过去了,走吧,他们该快冻僵了。”维兰瑟叫住希泽尔。   “公主殿下,我希望第一个由我先值守!”   “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维兰瑟轻笑着回答,“既然你这么强烈的要求,那就按你说的吧,是八小时一换,还是四小时?”   “最近我对法术的理解加深了,连续八小时持续施法应该没有问题。”   “也好。”她叫住一位旁边的精灵,吩咐他8小时后到楼上的城主居室叫醒自己。   “那么,八小时后我来替换你,如果中途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记得叫人来敲我卧室的门。”   目送维兰瑟从石阶向上走去,渐渐离开视野,那名精灵搓着冻僵的手长舒一口气:“呼……好冷,地表不应该是被诅咒的焦狱吗?我感觉自己被冻得像一块石头,好在终于快能烤火了……”   希泽尔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   “抱歉,能再等我十分钟吗?”   请求的语气,但确是毋庸置疑的口吻,一瞬间,那名精灵感觉眼前这位一向温和的公主侍从身上散发出了刺骨的寒气,甚至比城堡外的冰雪还要凌冽。   脚步不能乱,眼神要集中,自然目视前方……   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维兰瑟试了几次,都无法让散乱的瞳孔聚焦,只能迷迷糊糊向大致的方向走去。   我不能让别人看到这幅不成体统的样子……   还有一层,我能够做到的……   维兰瑟此时也已经到了极限,但她浑浑噩噩地,全靠一种意志力勉强身体做出行动,幸亏这样的城堡结构并不复杂,她总算正确找到自己的目的地,推开破败的木门,向里面走去。   似乎这样狭小私密的空间让她精神一阵松懈,还没走到简易铺垫被服的铁架床,她就身体一软,几乎要跌落到地面。   这时,她身后的黑暗中浮现一双手,一双此前在雪原上搀扶过她无数次的手。   希泽尔早发现她的不对劲,跟了她一路,终于在她摇摇晃晃时冲了出来,正好接住她无力的躯体。   直到触及那朝思暮想的公主,希泽尔确信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把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简陋的床上。   他咬了咬嘴唇,最终在她额头飞快地印下一吻,然后走出了房间。   楼下的大厅中,还有近三十名精灵等待着他点燃冰冷的火塘。   要长时间维持持续稳定的火焰,要求精神高度集中,一旦这时间达到了可怕的8小时,对法师来说已经是一种极高的负担了,更何况他还打算挑战更高的数字。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那个公主吩咐让叫醒她的精灵准备动身的时候,被他叫住了。   “你要去哪里?”   “公主殿下叫我到8小时叫醒她,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不用去。”坐在火塘旁的希泽尔冷冷地说,“剩下的我来就好。”   “你疯了?”雷纳正好在这一组,“其他组的法师们可都是2小时一换——”   “那和我们组有什么关系?”希泽尔打断了他,“在我还能做下去之前,不许你们去打扰她!”   火焰在他脸上跳跃着,变换出明暗的阴影,雷纳突然觉得,这个莫名变成“白妖精”的小子有些狠戾。   公主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被仰慕和信赖的尊贵女性,她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然而希泽尔有时候会擅自做出主张,对于他来说,这似乎还有更深层隐晦的意义。   黑暗精灵极少有爱情,更兼是女尊男卑的社会,雷纳一时不能理解他的情感,那并非源自下位者的服从和取悦,雏鸟羽翼逐渐丰满,它迫不及待伸出稚嫩的翅膀,想要把珍视的东西保护在羽翼下。   这样奇妙的情感,或许就连希泽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等到维兰瑟醒来,天色早已入夜,她猛然坐起,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有这么累吗?   她整理好衣服,快步走出门,一切都按照她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井然有序进行,黑暗精灵们乘着夜色出去收集燃料,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就无需再以法师点燃炉火,而矮人们则已经在城堡中四处查看,修缮设施,有的在炉膛边揉搓黏土,制作成陶罐以火焰烘烤——这也是维兰瑟安排的工作,站稳脚跟后,再吃干粮已经不太适合,他们需要一些炊具煮食狩猎来的野味。   她询问了下工作进展,还有部分矮人已经去城中寻找铁匠铺,看看有没熔炉的遗址可以维修使用。   到了精灵们聚居的地方,维兰瑟看到其他精灵已经外出了,剩下之前那个她安排叫醒她的家伙在沉睡的希泽尔面前守着他。   “他一直值守了17小时?!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叫醒我吗?”   “可是,他让我不要去打扰您……天黑下来后,他就倒下去了……”   “乱来!”维兰瑟恨恨低声说道,“果然不应该听他的建议,竟然给我来这一手。”   她撩开希泽尔脸上的乱发,精灵昏迷时脸上露出柔软而澄净的表情。   “真是条不听话的笨狗……” 第59章   同其他绝大多数堡垒一样, 斯特里克堡建在视野良好, 能够鸟瞰四周的小山坡上, 维兰瑟站在瞭望台上,扶着有些残缺的垛墙,地平线一直延伸到非常遥远的地方, 从城堡下废弃的小屋,到城郊挂着积雪的针叶林, 再到结冰的湖面和绵延的银色山脉, 以黑暗精灵的黑暗视力看来, 白茫茫的大地在即将到来的曙光下一览无遗。   很快的, 灼热的红日自遥远的群山中一跃而出,刺目的红光炙烤着维兰瑟的双目,但她一动不动, 接受柯瑞隆悠久古老的诅咒带来的洗礼。   她带领追随者来到地表时,正值精灵的日沉之月, 也是人类历法的12月,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月, 寻火之月来了, 初春的生息之月已经不再遥远。   她从一开始的畏惧阳光, 逼迫自己不断适应,现在已经可以在早晨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披着斗篷出行,除开诅咒被解除的希泽尔, 这在黑暗精灵中速度是最快的。   “走吧, 今天我也去。”她对一旁一脸紧张的希泽尔说。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雪地里阳光还很刺眼, 对您的健康没有好处……”希泽尔喋喋不休地跟在后面碎碎念,直到维兰瑟停下脚步。   “你陪同我去,或是我一个人去。”   这让他彻底闭嘴了,只能乖乖跟在她身后。城堡下停着一辆雪橇,矮人用木头打造了这个雪地行走的利器,而拉车的则是一群霜狼,或许是闻到了斯特里克堡又有久违的生灵气息,它们前段时间在城外游荡,试图几个落单的家伙抓来吃掉,可惜它们这次遇到的是最顶尖的猎手。   黑暗精灵们绝大多数还没习惯阳光,但这不妨碍他们入夜后溜出去,玩游戏似的你杀一只我杀一只,没多久这个有这二十多名成员的狼群就几近宣告覆灭,最后维兰瑟用群体怪物魅惑术把剩下的当做畜力保护起来,它们才免于全军覆没的命运。   现在维兰瑟身上的狼皮斗篷就是那群小子献宝似的送上的礼物,那鬼鬼祟祟又期待无比略带得意的表情,维兰瑟有一种自己饲养的家猫叼来老鼠的即视感。   虽然狼肉腥膻,但幽暗地域的居民很少有肉吃。鸡是被驯化的食物转化率最高的动物,在无数万年的家养人工选择下,家鸡基本失去了野外生存的能力,能量几乎用来长肉,这样才有把三磅谷物转化为一磅体重的生长率。与此同时,猪是4:1,牛则是7:1,幽暗地域那种环境唯一能饲养的是洛斯兽,生长率比牛还低,这样条件下,吃肉是只有贵族才能体验的奢侈生活,普通精灵都靠苔藓和掺了杂质的孢子面包度日。   所以当他们第一次尝到维兰瑟亲手烤制的狼肉,所有精灵和矮人都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天呐!原来肉是这样的味道吗?!   法师的仪式和法术材料中有许多月桂、百里香之类可以食用的香料,维兰瑟把它们磨成粉末,加上附近针叶林中采集到的本地特产香辛料杜松子,为烤得金黄滋滋冒油的狼肉增添了特殊的风味,维兰瑟就这样烤熟一层,就用匕首立即片下一层,每一片肉片都恰到好处,散发着炉膛中松枝的清香和火焰炙烤后微焦的酥脆,再撒上最能激发肉类鲜香的粗盐,没有谁能抵挡它的诱惑。   黑暗精灵们自小吃孢子面包长大,舌头不擅长应付滚烫的食物,但在这样的烤肉面前丝毫没有自制能力,被烫得直呵气也要抢着吃下,维兰瑟削下一片,立马就被不知哪冒出来的贼手偷走了,敏捷得根本看不清动作。不得已,她只得命令他们离自己至少十英尺远,然后专心烹饪,把肉片堆积在一个大陶盘中,直到整只烤完,围观的精灵眼睛都落在里面了,就像等待投食的流浪猫,她这才把被期待已久的食物分给他们。   意犹未尽的吃货们甚至想对剩下被维兰瑟保护起来的霜狼下手,但被维兰瑟严厉叮嘱了。   一段时间内,斯特里克堡的霜狼可能是世界上承受恶念和诅咒最多的生物,上上下下多少人每天都要祈祷它们莫名暴毙,好再次尝下令他们魂牵梦萦的美食。   不过这情况在矮人的雪橇做好后就改观了,大家纷纷觉得,这几只畜牲还是留着好,这样每天就都有鱼可以吃了!   维兰瑟现在正打算去取鱼获,地方则是斯特里克堡附近的冰湖。   她和希泽尔带着霜狼们来到厚厚的冰层,这里已经提前被打了好几个窟窿,粗长的麻绳从湖里延伸出,通过窟窿被固定在一个绞盘上。   “真是神奇……为什么只需要打个洞,在这里洒下网,过一夜后就会有很多鱼可以捞?”即便已经从事了相同的工作好几次,希泽尔仍然对这样奇妙的事疑惑不已。   幽暗地域的鱼通常有毒,而且生性狡猾残忍,非常危险。而地表的鱼则呆呆的,打个洞就愚蠢地聚过来,甚至有的还会从窟窿跃出冰面,它们为抵御冬季的寒冷,个个都吃的肥肥的,肉质丰腴鲜嫩,脂香四溢,非常的美味。   “湖面的冰阻隔了氧气,它们缺氧,所以会聚集到通气的地方。”维兰瑟走到收网的绞盘旁,这玩意虽然是她参与设计的,但从来没用过,之前都是由希泽尔独立完成,现在,她和他将使用法师之手推动周围的绞盘,把亚麻编织的渔网从冰上的出口拉出湖面,两个人协作显然更有效率。   随着绞盘在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中绞紧,渔网也在一寸寸浮出水面,维兰瑟一边操纵着法术,一边在出口旁探视,整理出水的渔网。   “公主殿下……请您不要站这么近……”希泽尔紧张兮兮地在一旁劝她。   “不要紧,我用声波类法术探测过,这里冰层至少有3英尺厚,绝对不会有事的——”还没等她说完,一条足足有100磅重的大鱼猛然跃出水面,强壮有力的鱼鳍把水花泼溅到一人多高,维兰瑟这具身体是法师,无论动态视力和反应能力都无法在这么近距离让她做出躲避的动作,更何况水花的范围这么大,也无处可躲。   这时,旁边的希泽尔手疾眼快地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拉,他身材虽然劲瘦,但是在黑暗精灵中都算是相当的高,他面对着维兰瑟,弓起脊背把她拥入怀中。等到水花落下,她只有狼皮斗篷的边角被溅湿了部分毛皮,而帮她挡住冰冷湖水的希泽尔长发和衣服都淋湿了,来不及被吸收的水分正往下滴落着。   “所以……不能靠太近……”沾湿的头发贴在他脸上,突如其来的冰寒让他说话时牙齿有些不受控制地碰撞在一起,“有些鱼……非常有精神……在这里会溅一身的……”   “这就是你第一天回来时候像几乎被冻成冰坨的原因吗?我听人说起时还以为你落水了。”维兰瑟解下狼皮斗篷,想为他披上,但希泽尔却坚持不要。   “是的……当时我在整理装满鱼的麻袋口……松手的话很多鱼会掉下去……所以无法躲开……”他有些窘迫地说。   “笨蛋……区区一袋鱼,那种情况就不要管了!在这种天气下穿着湿衣在户外行走,简直是找死的行为……抱歉,今天也因为我的原因……是我太想当然了,理论并不是万能的,很多细节只有实践才能得知,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是我的过错……”   刚刚还非常沉稳可靠的美青年侍从被她的话弄得不知所措。   “唔……请不要道歉……能为公主殿下……起到作用……我……我很高兴……以后也请您继续……继续使用我……我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一紧张,他又磕磕巴巴语无伦次起来。   “好了,不要磨蹭了,赶紧把这个披上。”   “不行……”他难得有正面违逆她的勇气,“今天的公主才是有错的一方……有错的人应该反省……而不是命令正确的人继续犯错!”   “嗯!?”她听见了什么?希泽尔小哭包竟然学会顶嘴了?   但是这个平常的怂货今天却相当坚持,寸步不让,几乎让维兰瑟怀疑是不是矮人的顽固会传染,把她温顺的小狗带坏了。   “那好吧,正好鱼也差不多收上来了,快些装好去一旁的树林烘干衣服再走。”   “可是……这样时间就会很迟,我担心中午之前无法赶到……”他知道维兰瑟还未适应中午的日光。   “如果今天被淋湿的是我,你会不让我烘衣服吗?”   “……”希泽尔一时语塞,这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无法说谎。   “所以我们今天注定要耽搁一段时间,如果正午时我们还未赶到,那我就把眼睛蒙起来,由你牵着我走……抱歉,本来想帮助你,由于我的一时任性,反而增加了你的工作量。”   他们捕到的鱼太多了,足足有两千磅重,霜狼的雪橇只能用来运载,再加上两个人恐怕不堪重负,所以回去的路只能步行。   但此时的希泽尔已经考虑不了任何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大脑在被“牵着公主的手漫步回家”这样的重磅消息无限刷屏。   “啊……当然没、没问题……就按您说的!” 第60章   冰湖附近的树林是从银木森林中延伸出来的支脉, 银木森林面积广袤,以白桦木为主, 银白色的树干正是这座森林名字的由来, 它北到南约有20公里, 从西到东有30公里, 如果再往中心行走10公里左右, 就会来到银木森林的中心地带, 据说那里到处是数万年的参天古木,需要十几人环抱的巨大树干比比皆是, 并且被某种神秘力量笼罩, 四季如春, 终年不见冰雪,但那里是精灵和各种传说中的珍兽生活的神秘区域,人类探险家无从涉足, 维兰瑟也仅仅是看过某些记载隐晦提到。   她和希泽尔现在休息的树林位于银木森林边缘, 虽然四周仍然是标志性的白桦木,但地上的冰雪说明了这只是普通的树林, 她也未曾发现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于是只能把神秘的传说搁置在一旁,开始专心料理火堆旁的烤鱼。   对面的希泽尔也在一脸窘迫地烤着自己的衣服,一开始他还穿着它们在烤,后来在维兰瑟的命令下, 才把湿衣服脱了下来, 光(和谐)裸着上身, 露出劲瘦但极具美感的流线型肌肉。   倒是比刚捡到时的细瘦身材壮了点……不过爱害羞的毛病总是不见改善啊……   发现公主的视线在看着自己,希泽尔目光躲闪,非常不安,最终还是小声得近乎哀求:“公主殿下……请……请不要这样盯……盯着我……”   再看的话……我会忍不住兴奋起来……会起反应啊……   维兰瑟悻悻偏离了视线,她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有种在欺负他的错觉。   为了让侍从番茄似的脸色恢复正常,她只能盯着火堆旁的烤鱼翻动着,看着焦黄香酥的外皮上滋滋冒着油脂,鱼身也因此变得亮晶晶,最终过剩的鱼油在炙烤下不住滴落到火堆中,激起更加浓郁的香味。   咕……   希泽尔的肚子忠实表达了他的愿望。   “……对不起。”   “饿了吗?也确实该吃东西了,劳动总是让人变得容易饥饿。”维兰瑟递给他一只烤好的肥鱼,顺手从石化的侍从手中拿过衣物,自顾自地开始烘干它。   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希泽尔捧着一大条肥鱼,小心地从容易冷却的边缘咬着。   “……好吃。”细微的声音。   “吃了这么多天,还没腻吗?虽然种类不多,但城堡里好歹有一点香料,在外面只有盐而已。”   “不!”他这次突然大声回答了,随即又慌忙低下头,“我觉得……只要是、是公主做的……都很好……就算是永远吃这个也……啊!对不起……我不是把公主当做、当做厨娘……”   见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维兰瑟不禁失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毕竟你们之前从未吃过鱼肉,觉得新鲜好奇也很正常……我记得第一天做这个时,还有人偷了我准备命人扔掉的鱼鳃内脏,在雪地里埋起来,最后被发现的时候还振振有词,说准备存起来下次再吃……呵呵,我就奇怪那天为什么挺多傻瓜问我地表鱼类的内脏有没有毒,原来重点是在这里。”   希泽尔在她对面静静地听着,他头发最近留长了,按照精灵习俗,长发是地位高贵的象征,原本黑暗精灵平民只能蓄及肩的长度,但维兰瑟为了让他以后能看起来更像位地表精灵王庭的贵族,命令他不得剪短,现在已经有及腰的长度。   现在它因为沾了湖水,被希泽尔撩到胸前烘烤,银白长发顺着赤(和谐)裸的象牙色胸膛垂落,跃动的篝火映照着俊美不似凡俗生物的容颜,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雪国的精魅。   “他们都很喜欢公主殿下……”听起来有些幽怨,随即他脸色一变,“有人在接近这里,不止一个!”   他立刻从维兰瑟手中拿走还带着湿气的衣服,左手灵巧地单手飞快扣好纽扣,右手已经拿起了双剑,同时脚步丝毫没有迟滞,以无声的静步向动静传来的方向移动。   蓬松的雪地会吸收音波,所以下雪的天气格外安静,但幽暗地域出身的精灵感官格外灵敏,再细微的声音也能精准辨别,事实上,如果不是积雪降低了他们发出的动静,希泽尔本应在更远的地方就发现他们。   远远地,兵器碰撞和男人粗声粗气的交谈传来,这次连维兰瑟都听见了。   “……那小子跑的可真快,应该是这附近,刚才这个方向有篝火的烟柱,他不会有接应的族人吧?”   “就算有也不会多,这些小部族能有多少可以战斗的家伙?普通的软脚虾不过是我们的战利品,倒是要小心他跑进森林深处,这些家伙躲藏的本事不错,一旦被他溜走,再想抓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再过来就快遇到公主了……   希泽尔无奈之下,只能从一棵树后显露身形:“能请你们绕过这附近吗?我们不欢迎打扰。”   虽然带了一些精灵语的口音,但他说的无疑是地表通用语,而其中精灵式的发音不标准部分,在所有买家眼中都是可爱优雅迷人的。   当捕奴小队的人们目击自密林中走出的希泽尔时,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金币在上!他真美丽!   纯白的肌肤和银色的长发,这在人类的美学中象征纯洁无垢,想把干净的东西玷污是许多富豪权贵的病态欲(和谐)望,捕奴队的队长“独眼”汉克敢对财富女神发誓,这家伙要是出现在地下拍卖市场,所有顾客都会为他疯狂,他的买家可不会限于男性或是女性。   哐。   旁边传来声响让“独眼”汉克如梦初醒,往旁边一看,原来一位没出息的手下连武器都掉了。   “我们追踪的不是这只吧?我记得那只应该是褐色的头发——哎呦!”   “追踪个屁!”“独眼”汉克恶狠狠地给了那名不长眼的手下一个暴栗,眼前这千载难逢的优质猎物不去捉,还追什么连影子都没的原目标?   就在这时,另一个纤细的身影循声而来。   “怎么回事?”维兰瑟看到了“独眼”汉克和他的部下们,立即明白了大致情况。   他们在追踪别的精灵,大概是边境的捕奴队吧,这意味着附近除了她和她的追随者外,还存在别的精灵!   正如维兰瑟猜测,“独眼”汉克率领的正是这样一支队伍。   在寒冷的冬季,银月森林的精灵有时候会有一些小部族面临食物短缺的情况,不得不走到森林外围寻找食物,这样的精灵通常都是落单出现,也是“独眼”汉克最喜欢的猎物,只要能捉到一只相貌不错的,卖掉的价格足够他一直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都能舒舒服服在小酒馆里和女招待鬼混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没有追到正主,反倒遇到了更有价值的目标,“独眼”汉克在心中无数次赞美财富女神。   “头儿,又来了一只,还是个黑暗精灵的小娘们。”一个经验丰富的队员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维兰瑟,那黏腻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浑身都舔舐一遍。   少数老鸟才知道,黑暗精灵和地表的精灵是世仇,维兰瑟与希泽尔的两人组合的出现,又正好是一男一女,队员中“有见识”的那几位立刻脑补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   这无疑是个绝妙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是不容于精灵社会的逃离者,不会有任何同族来接应他们。   “一只黑皮精灵的小婊(和谐)子和她漂亮的白色小男友!”一名队员嘿嘿淫笑着,“你们猜头儿今晚会先‘骑’谁?”   “谁知道呢,说不定会两个一起,一黑一白脱光了捆一块,不是别有风味吗?”另一人接口回答。   “三个洞,头儿不会被榨干吗……哎呦!”   “独眼”汉克给了说着荤话的几人脑袋一下爆锤。   “白的谁都不准动,那可是重要的货物,他的第一次金贵得很!那小娘们嘛……黑皮婊(和谐)子们都是放(和谐)荡的小贱人,多半不是雏儿了,今晚我们就教教她,比起精灵娘炮,人类的汉子才是真男人!”   虽然被眼前这些胡子拉渣的猥琐男人意淫,但维兰瑟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微微哂笑。   人类的男性或许某方面能力比地表白精灵平均水平高,但绝对比不上黑暗精灵……后者可是无数代被贪得无厌的祭司们代代人工选育的结果,只有天赋异禀的优秀男性才有留下子嗣的可能。   从她观摩“深渊之仪”的过程来看,男性黑暗精灵在这方面绝对傲视绝大多数人形生物,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自信。   “你们追踪的是银木森林的精灵?原来他们会在这一带出现吗?”她问道。   “不过是些零星的小杂鱼,论长相身材哪能和你比……”一位队员馋笑着调戏她。   “原来如此。”维兰瑟回之以让他心神一荡的浅笑,随即对希泽尔说,“这里就教给你了,尽快解决,我去找一下那位来访的邻居。”   “遵从您的意愿。”   林间的阴影投在他脸上,就像盛夏的晴空不知不觉被乌云笼罩,为他俊美无俦的容颜染上了一丝阴霾,但没有什么比他目光中的阴影更深、更让人胆寒。 第61章   就在维兰瑟点燃的篝火附近不到半公里的树上, 阿尔菲·白风在她们离开以后,慢慢从一处隐秘的树冠上轻巧的落下来。   他一头棕色的头发扎成了长辫,脸上涂着孔雀石、雌黄等矿物粉末调制的迷彩,穿着粗布和兽皮缝制的猎人短斗篷——那斗篷正面是白色的毛皮, 内衬则是土黄和赭石斑斓的麻布,这样他在雪地中可以用白色那面隐藏自己, 岩石和泥地则使用另一面。   今天, 他也拿着自己惯用的、用好几层兽角片反复弯折出形状的复合短弓, 但箭囊中的箭却没有多少了。   原本他射中了一只大角鹿,但还没等他去获取猎物,人类的捕奴队就发现了他,阿尔菲现在都隐隐心疼。   不是心疼猎物, 他更在意没取回的几根箭矢。兽牙磨制的箭头,灰雁刀翎修剪成的箭羽,这些材料并不难, 花点时间打磨制作就好。   唯有箭杆, 必须向人类商队购买, 他已经很久没有补充过新的了,反复使用的箭杆油漆脱落,因受潮和外力有些歪曲变形, 让他大失准头, 如果是挺直的新箭, 他有把握在那只大角鹿发现他之前, 从左眼射穿到右眼, 让它瞬间死亡还不会伤及毛皮,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连续3箭射中身体,它还能带着箭挣扎逃跑了很久。   听起来非常讽刺,居住在森林中的精灵却没有足够的木材制作箭矢,但却是真实存在的,银木森林与人类少数有限的贸易就是用猎物和矿石换取木材、纺织品。   在这里的精灵与森林立下了盟誓,他们不能伤害森林,而森林会赐予他们力量,为他们提供庇护。   就在刚才,阿尔菲能够近距离藏身在维兰瑟和希泽尔旁边,也是这片树林掩护了他。只要身处银木森林,草木会自动隐藏他的气味、声音甚至踪迹,只是这里距离中心地带太遥远,森林的力量并不是很强,如果在常年如春的中心地带,森林之子们甚至能号令树木藤蔓将入侵者绞杀。   与之相对的,他们会为森林狩猎那些危害植物的生物,比如羚羊、麋鹿、猿猴……很多植食性的动物都在他们的捕猎下急剧减少,有时候甚至会引起饥荒,因为精灵的食物就是这些动物,而他们则碍于绿之盟誓,即便美味的橡子、杏仁随处可见,也不能伸手摘下哪怕一枚。   像这次,他就不得不从森林中走出来,到更远的地方寻找食物。   几天前,阿尔菲就发现这里有一只像是精灵王庭贵族的精灵,只不过他这样的森林精灵部落民向来不服王化,也没有去结识他的打算。   王族的家伙们还是那么天真不谙世事,竟然在这种和人类交界的地方生火。他被追踪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这边的烟柱,但他必须尽快进入森林,要是从冰原上绕一大圈避开那名月精灵的小少爷,恐怕会被后面的捕奴队抓住。   在这里,森林的力量已经衰减了很多,只能稍微隐匿他的踪迹,连这点优势在擅长追踪的行家看来也不是不能破解的,毕竟他无法飞行,从雪地上走过总有脚印。如果他的箭矢充足精良,或许还能偷袭一下捕奴队,但箭杆变形后每一箭都只能听天由命,如果无法一击震慑,他射击除了暴露自己位置外毫无作用。   但是这次那名月精灵竟然进入了树林,还升起一堆醒目的篝火?!   以往这个时候,他不是已经装好鱼离开了吗?   正当阿尔菲在犹豫要不要现身叫他赶紧离开时,却发现他附近还有一名精灵……而且是来自地底的邪恶老鼠,一名女性的黑暗精灵。   如果说有什么是和人类捕奴队、森林精灵背誓者同样让阿尔菲厌恶的,那唯有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了。   正因如此,他就没有贸然去接近他们,而是隐匿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对奇怪的组合似乎也发现了追兵的动静,向着人类捕奴队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尔菲恨恨想着,要是黑暗精灵和人类同归于尽就好了。   不过……那鱼的气味可真香……   虽然内心告诉自己最好赶紧离开,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篝火的地方走去。   刚拿到手,他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好……好吃!   就在他为手上的美味惊异无比的时候,突然林间的风送来了陌生的气息。   不好,他们回来了!   看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烤鱼,阿尔菲犹豫了要不要插回去,但是人形生物的牙印太明显了,他干脆叼着鱼手脚并用迅速回到了藏身的树冠,不一会下面就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那名黑暗精灵女性出现了。   希望她不要发现篝火边的烤鱼少了一条……   可惜事与愿违,维兰瑟不仅发现了,还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出来吧,你应该在附近。”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森林说。   没有回应。   “光荣的森林之子,现在只能沦落成盗窃的小贼了吗……”   话还没说完,她左后方的树下一个人影跃下。   “不过是幽暗地域的老鼠,竟敢侮辱自然的子民!”   如果忽略手上拿着的东西,倒也算得上义正言辞,只是配上旁边的一串烤鱼显然不够严肃。   阿尔菲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是森林精灵认为任何食物都是自然的馈赠,浪费食物是最大的不敬,他对手上的烤鱼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干咳一下。   “看起来,您对我的手艺还算满意?”维兰瑟笑着问。   “勉强还行……重点不是这个!”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别以为你蛊惑了一位月精灵的单纯少爷,就能让任何精灵族群接纳你,那是绝无可能的,我劝你赶紧离开他身边,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不是警告两句的问题了。”   阿尔菲转身要走,却被维兰瑟接下来的话瞬间定住身体。   “不能伤害银木森林的植物吗?似乎这就是你们换取森林力量的途径。”   他猛然转身,手按住了短弓:“果然……你的目的是打探银木森林的秘密吧!他竟然连这都告诉你了!”   “不,是你告诉我的。”维兰瑟笑吟吟看着他:“背上的箭囊里露出的羽簇很新,都是上好的刀翎,但箭杆有些旧了,漆皮斑驳不平,看木纹像是冷杉,这可不是银木森林常见的树种。或许你运气好可能发现了一颗,但这不是用到破旧都不肯更换的理由,桦木同样也是良好的箭杆材料,可是箭囊里竟然一根都没有。再者,你能在我和另一名精灵的近距离隐蔽,几乎没有一点气息,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另外还有穿着,她见过别的地方的森林精灵,像眼前这位全身兽皮猎户一样打扮的也算是独树一帜。   想不到露出破绽的竟是自己……   阿尔菲有些懊恼地从鼻子哼了一声,见鬼!黑暗精灵的女妖们果然不能小视,一个个都狡猾又险恶!   栖息此地的精灵们与银木森林签下的绿之盟誓是他们最大的秘密,即便是木材很多都要靠贸易得到,他们也只把交易地点定在距离居住地很远的边境,种类仅限于银木森林少见的树种,一来避免人类为了便利盗伐,二来对商队们解释为习俗需要这些种类的木材,避免引起怀疑。   谁又会想到,居住在森林中的精灵会缺乏随处可见的木头呢?   “木材是智慧生物制作工具重要的素材,如果失去了获取木材的能力,活起来简直像个野人……这样的代价究竟值得吗?”维兰瑟悠悠问。   “住口!”阿尔菲愤怒的一声大喝,“森林是孕育精灵的摇篮,不光你们这些堕落的家伙,连王族的家伙们也忘记了我们悠久的历史,对自然缺乏敬畏,所以现在精灵才会这个样子!绿之盟誓是我们重拾传统的最好方式!”   “你称之为‘盟誓’,在我看来却是交易呢~银木森林的树木是神圣的,可是别的地方的树确能够用污秽的金钱来衡量,原来即使同样是自然,也会有等级和位阶的差异,在你们看来,银木森林的植物地位比别的地方的高,不是吗?”   又是这个亵渎的理论!   那些可恶的背誓者们也是这样不知廉耻地背叛了养育他们的森林!   阿尔菲不能允许这样的异端言辞污染自己的的耳朵,饱含他怒意的一箭深深没入维兰瑟脚边的泥土,以示最后的警告。   但他的行动却和这极端具有攻击性的暴躁行为截然相反,他一路逃,一直跑到密林的深处,心中又想起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家伙。   阿尔菲小时候有多么仰慕尊敬父亲,现在就有多憎恨他。   他作为最受尊敬的德鲁伊,竟然背叛了誓言,成为了一名可耻的“枯萎者”。   为什么会这样?   阿尔菲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与森林最亲密、最敬畏自然的德鲁伊会堕落成这种可憎的施法职业,枯萎者们从不与自然沟通,强行抽取树木的生命力施法。他们施展自己能力时,周围茂密的林木可以在瞬间枯死。   成年后的阿尔菲也曾遇到过堕落后的前大德鲁伊,他容貌还是没变,只是眼神萧索落寞,完全不似儿时记忆中慈祥温和的模样。   他说,他厌倦了。 第62章   白色的森林被染上了不和谐的鲜红,一具鲜活的尸体倒在柔软的积雪中, 静谧的雪花仍在继续落下, 渐渐将之掩埋。   如果谁能战胜对未知的恐惧,在寂静的密林顺着血迹一路前行, 准能看见一位高挑轻盈的白色精灵,手持利刃, 正以他致命的速度, 在惊慌失措的敌群中来往穿梭。   奥法的力量赋予了他刀剑以外的能力,他用一种令人畏惧的优雅姿态停滞在空中, 时而在某个出人意料的地方现身,然后给予来不及逃窜的目标以伤口和痛苦。   反抗?这种无谓的情绪早已从他们心中被移除。一时悍勇或许能让他们暂时拥有反抗的能力,但任何堡垒都有倾颓之时。当他们发现自己举刀反抗时只可能被惩罚性地增加伤口,那就没有人会再去尝试。   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愿望:逃!   或许有人发现了, 又或许没有, 纯白色的死神只是把他们驱赶到某个方向, 但没有人会仔细去想,他们认为自己只需要比伙伴跑更快。终于,在一座险峻小山的山脚下, 他们停住了脚步。   不能再前行了, 覆盖了积雪的陡峭山壁难以攀登,而那名追赶他们的月精灵有浮空的能力, 这种情况还执意逃跑, 只可能被从后面轻易一个个杀死。   这时, 聪明的人都明白了, 那精灵并不想杀他们,否则一路逃跑时他明明有机会收走所有人生命,但他却只是在不致命的部位留下了浅浅的惩罚性的伤口,这不得不让捕奴队的队员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为了活命,他们纷纷扔下武器,开始向敌人跪下求饶。   “仁……慈!我们请求仁慈!尊敬的月精灵大人”   “我并不想杀害你们。”眼前的精灵眼神清澈,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和软弱,“派出一人把其他人捆起来,我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   “独眼”汉克求之不得,他知道有些精灵王族从小生活在远离人世的宫廷中,对世事有种无知的天真,眼前这位应该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太好,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真的?您真的不杀我们?”   “我发誓。”精灵认真地说。   他一边忍住身上的疼痛,貌似恭顺的走到每个队员身后,把他们手捆起来,一边在心中暗自发狠,这个可恶的尖耳朵小子,以后他一定要把他卖到最下层的妓寨或者军营里,那里将有足够精力过剩的壮汉排队等着狠狠责罚他娇嫩的小屁(和谐)股。   等到他把所有队员捆绑完,希泽尔对他露出了略带天真的满意微笑:“轮到你了,把手背到背后。”   “独眼”汉克像是被他美丽的笑容蛊惑似的,依照他的吩咐做了。   顿时一股活化的绳子升起来,缠绕他的手臂,把它们束缚得紧紧的。   “好了,现在我们来开始审判吧……关于你们的罪孽。”仍然是无邪的笑容,但汉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首先,张开嘴,让我来把你们说过亵渎话语的舌头割掉。”他从捕奴队身上得到了各式的小匕首,其中一柄蝴蝶(和谐)刀正灵巧地在他手指间翩翩起舞,“希望你们能配合审判,不然从腮那里刺进去再割掉,将会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创伤。”   ……   维兰瑟目送那名森林精灵离开后,过了一会才看见希泽尔过来汇合。   “料理干净了吗?”   “是的……只是追击时花了不少时间。”   “都死了吧?虽然只是些小角色,但我可不希望有人在外出时遇到他们叫来的帮手。”   “当然。”可能现在还没死,不过一会应该差不多了……   他首先割掉了他们污秽的舌头,然后用匕首刺入他们心脏前一寸的位置,这当然不会造成他们的死亡,甚至连失血也很少。毕竟受伤的只是胸前的肌肉而已,而且在寒冷气候下,钢铁比冰还寒冷,刚刺进去就将创口冻结,连血也无法流出。   那些家伙错愕的目光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他快意,光是割掉了说出那些话的舌头怎么够,想过亵渎公主念头、装过对她不敬想法的心脏也该被惩罚!   在这样的天气,匕首刺入胸膛,会让温热的血液和心脏与外界产生大量的温度交换,钢铁把寒冷的低温传递到那些蓬勃跳动的罪恶器官,给他们过剩的精力降温。方才他们的心跳很快,原来这种渣滓在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时也会害怕,不过没关系,一会它就会渐渐因为寒冷而冻结,这不是他们最应得的下场吗?   可惜自己无法在一边旁观这个过程,希泽尔摇摇头,很快就把那些恼人的苍蝇遗忘在脑后。   “快中午了。”维兰瑟望着密林缝隙中洒落的点点阳光,感觉眼部有些刺痛。   “请您不要直视它!”希泽尔慌忙用手挡在她前方,“这样感觉好些了吗?”   “……到完全适应恐怕还得有一阵。”她本身对疼痛耐性很高,连她都会因此感觉到不适,那再强行硬来只怕会伤及身体了。   她适应阳光的进度是所有黑暗精灵中最快的,其他精灵们大多只能在黎明后一段时间内自由行走,对于维兰瑟的速度,他们都敬佩不已,认为不愧是强大的公主殿下。   只有希泽尔,在她触及阳光时,仍然会以担忧的目光注视她。其他精灵们在太阳之下痛苦的惨状,让他不禁想起公主是不是时时刻刻也在经受这样的磨难。   维兰瑟取出一根布条,缠绕在头上,把眼睛遮蔽住,然后伸出手:“那么带我回去吧。”   “是!”希泽尔欢心雀跃地准备感受这难得的奖励,由于刚才处刑的时候他一直使用右手,沾染了很多血,虽然早已用雪擦干净,但那种粘腻的讨厌感觉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伸出未被污染的左手,轻快又小心地感受她柔软细腻的指尖……   公主喜欢习惯性的用右手,刚才小心让左手保持干净果然没错,而那群渣滓也得到了自己应有的下场,污秽的血液就算是死也没资格接触公主高贵的躯体!   说起来……公主殿下无论哪个部位,无论哪一寸都如此让人神魂颠倒……   希泽尔带着恍惚的神情,脸颊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这样不成体统的表情,平时可不能让公主看到……今天却可以不用掩饰,真是太好了!   就在希泽尔为脑内妄想兴奋不已的时候,雪花已经渐渐覆盖了之前捕奴队所有成员的脸,扭曲的表情依稀能看出他们被凝固的痛苦、恐惧,他们在行将死去之前,终于想起被那个白色恶魔杀死的唯一一名队员。   那是从未说话“哑巴”约翰,一定是他没有侮辱那名黑暗精灵女性,才被赏赐了仁慈的一刀……   而他们则只能眼睁睁等待自己在苦难和折磨中死去。 第63章   当维兰瑟和希泽尔带着新鲜的鱼回到斯特里克堡, 一群嗷嗷待哺的精灵和矮人几乎眼冒绿光地围上来, 大家轻车熟路地一拥而上,取出袋子里的鱼, 麻利地用小刀和匕首剔除鳞片、再去掉腮和内脏, 然后切块。   大家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公主取出之前吩咐矮人用冷锻法一锤一锤敲打成形的铁锅,它不同于常见的铸造成的平底锅,呈光滑的半圆形。公主取出之前狩猎到的野兽身上切下的脂肪,因为严寒的天气,它们被放在一处通风的小阁楼中, 已经被北风冻结干燥,所以还和刚捕到时一样新鲜。   当洁白的肥膘进入锅中, 滋滋的诱人响声伴随着脂肪被炙烤的香气扑鼻而来。   “喔……”围观的所有人发出惊叹。   公主熟练地用两根长且直的小木棍夹住肥膘,把被煎出的油份涂满圆锅的内侧, 然后取出一块鱼肉, 平放在锅中,等待它表面被煎熟。   肥美的鱼身遇热分泌出鱼油, 就像盛大的舞会开始似的,激起了更丰富的香味。   “咕……”他们齐齐吞了一口唾沫, 等不及了, 好想吃!   一旁的火塘中吊着一个瓦罐, 同样是矮人用黏土制作的, 里面的雪在热度下很快融化为清澈透明的雪水, 然后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沸腾起来。   维兰瑟把煎好的鱼块放入瓦罐中, 再加入干姜和胡椒, 盖上盖子阻绝了无数双渴望和探究的目光。   在漫长而焦急的期待后,当维兰瑟再度打开了盖子,撒入粗盐轻轻搅动,清澈见底的雪水已经变成了奶白色的鱼汤,那浓郁的色泽像是在夸示自己的鲜美,于是刚刚伸长脖子看的围观人员纷纷不见了,他们各自拿起最近的一个陶碗,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迅速排好队等待投食。   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而寒冷的冬日还有什么比热汤更让人无法抵抗?   率先分到鱼汤的幸运家伙很快端着食物缩到一旁,大厅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和满足的喟叹。有一个之前是被裹挟来的暗刃小贵族甚至像是品鉴红酒似的,夸张地闭眼感受它的香气。   所有在的家伙都来了,唯独不见希泽尔。身边突然少了一直跟着她跟着的侍从,维兰瑟还有些不太习惯。   “希泽尔去哪了?”她问坐在门口的一位精灵。   那名精灵突然被维兰瑟问话,一口就把嘴里的鱼吞了下去,几乎被鱼刺卡住喉咙,喝了好几口水才回答:“……在您煮汤时他就离开了,他说他不饿。”   不饿?虽然他吃了烤鱼,不过会这么说还是有些反常……   只要是她做的东西,平时无论吃的再饱也会想尝试的,不过这样也好,暴食总归对身体不好。   希泽尔现在却是无暇去品尝美食,他有更痴迷的东西等着他慢慢回味。   从大厅走出来后,他就一直向下,来到城堡的地牢,这里原本是关押和看守俘虏的地方,黑暗又沉闷,精灵们入住斯特里克堡后也只是草草打扫一下,并没有实际使用,但这里却是他常来的地方。   绝对不会有人来的,所以无论做什么也不会被打扰。   他像是对这里非常熟悉,径直走进最深处的一间牢房,这里堆积着无数朽败的刑具,墙壁和天花板垂落的铁索也长满了厚厚的锈迹。   他颓然坐在一个坏掉的拘束椅上,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该做这种事,但那种感觉就像成瘾一样,根本没办法戒断。   尤其是今天,他拥抱了公主,赤(和谐)裸的上身被她看着,最后还牵着她的手走了一路……一想起有关她的一切,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忍耐不住了。   手着魔似的解开腰带,绝望、兴奋、羞耻、厌恶……无数自相矛盾的情绪在天使般纯净的脸上浮现,就像一张白纸被各种颜料泼洒浸染。   公主殿下……请原谅我……今天也要想着公主做这样下贱无耻的事……   但是仁慈的您会宽恕我、拯救我吧?   羞愧耻辱的泪水刚滑落眼眶,随之浮现的惊惧和惶恐让他不由得握紧了带着钉子的扶手。   刑具刺破掌心带来的疼痛毫无感觉,他发现自己竟然会畏惧被“治愈”的可能。   不……不能!救赎这种东西,果然我还是不需要的,因为犯罪的感觉太美妙了……无可救药的我不可能再恢复正常……   都是公主不好,是公主让我变成这个奇怪样子……怎么办?但是公主是不会犯错的……   一切的矛盾都有自然的解决之道,他在混乱中想起了黑暗精灵一族的金科玉律——“别被发现”。   只要不被发现,那样就可以继续在公主身边,她永远不会防备一个动不动就害羞的软弱家伙,相反还会恶意地调戏他。   她以为那是恶作剧,其实对自己来说是最高的奖励啊……   没错……就这么做……真是太好了!   已经快要忍不住了,现在就把今天这份快乐细细品鉴、反复回味吧……   期待明天、后天还有将来每一天的公主。   厚重的地牢大门将声音阻隔在内,阴暗的斗室中再度回荡起压抑的喘息。   ……   与此同时,阿尔菲·白风也回到自己的部落,在银木森林,中央有大约八分之一的面积是被绿灵护佑、终年无霜的地带,它也是精灵王庭的所在。而除了日精灵王族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森林精灵部落散落在无霜带之外的森林中,就像是拱卫王族的领主和诸侯。   日精灵王族和人类帝国一样以血裔继承,但森林精灵部落中没有严格的传承机制,一般部落中最德高望重的精灵就是整个族群的首领。阿尔菲所在的白风部落前任族长是位德鲁伊,也是他已经堕落为枯萎者的父亲,而现任族长则是教他父亲狩猎技巧的老师,虽然他不具备德鲁伊的超自然能力,但却是族中最敬重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自阿尔菲父亲离开后,是埃古·白风一直教导他在密林中生活的技巧。   尽管部落居住的地方也会降雪,但由于绿之盟誓的作用,已经没有外界那样强烈,细小的雪花间或飘落在密林中,为茂密的枝叶镀上少许的银边。   由于绿之盟誓的存在,这里一切危害植物的动物昆虫都会被森林精灵除掉,所以树木生长的非常好,很多年龄都快追溯到悠久的皇冠战争,宽阔的横枝比外面树木的主干还粗,树冠简直就像一座小岛,森林精灵的居住的地方就在树上,茂密横生的树干像是错综复杂的街道,阿尔菲熟练地在其间行走,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平稳。   阿尔菲像只搬运东西的甲壳虫一样,背着比他身体还庞大的收获,匆匆前往族长居住的巨木,想要把自己所见所闻向埃古倾诉。阿尔菲是枯萎者的后代,小时候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玩耍,而埃古没有儿子,一直以来,他对埃古都像亲生父亲一样无话不谈,而那位敦厚的长者也像对亲生子孙那样给他无数启迪。   只不过埃古现在年纪大了,四肢不像以前那样灵活,阿尔菲常常把自己猎到的食物带给他,这次他就专门用绳套捕获了好几只埃古很喜欢吃的松鸡,还是活的绑了爪子挂在他腰间,一路咕咕叫得他心烦。   “埃古、埃古!我敢保证你绝对猜不到,这次我出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埃古最经常呆的树洞中没有他,而他另一位学生却在里面,手边放着一柄象征族长、用雷鸟羽毛装饰的骨杖。   “埃古他不在。”新任族长平淡地说,像是在宣告什么。   埃古年纪大了……他不在……被移交的族长之杖……   几条信息在他脑海中纠缠,融合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可能的……他以前是白风最好的猎人!成年礼的狩猎仪式曾单独猎杀了一只双足飞龙!”   “那是以前。”新任族长是埃古的学生,他同样心情沉重,“我们终将有老去的一天,自然永远会淘汰弱者,按照绿之盟约和我族敬畏自然的传统,任何精灵一旦进入老年,就会离开部落,独自谋生,谁都无法避免。”   “可是他可是埃古!我们几乎所有人的榜样!他现在也很强,甚至弓箭用得比我都准!”   “可是他拉弓已经非常吃力了!以前能拉开角龙硬弓的埃古,现在用的却是给未成年妇孺准备的羊角短弓,正因为他是埃古,所以这一天的到来已经比一般的精灵推迟了很久!”新族长大声说道,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阿尔菲,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们也同样不愿意失去他。”   离开部落,到银木森林的边缘,一位年老体衰的精灵遭遇到那些凶残的食人魔或是魔兽会怎样?阿尔菲都不敢往下想。   他肩膀失落地垂下,满载着的猎物掉落在脚边,把原本准备带给埃古的松鸡吓得扑腾了翅膀。   “我要是早点回来……把吃的带给他,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不要难过,这是他自己提出的选择,也是我们将来也会经历的。”新任族长把手放在阿尔菲肩上,试图安慰他。   而阿尔菲脑子一片空白,当信念被动摇,一些纷乱的念头就像杂草一样疯长。   他想起了那名蛊惑他的黑暗精灵女性,她的烤鱼可真好吃。   又想起了父亲疲惫的眼神,还有那句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我厌倦了。” 第64章   当一部分黑暗精灵适应了清晨, 维兰瑟已经不必亲自去收集食物了,这群精力充沛在小黑屋里面闷了一个多月的小子们对于外界有相当的好奇, 一有空就会组织小队出去探索、狩猎。   除了魔兽以外,所有温血的普通动物都是没毒的, 能吃!不过公主要求只能捕猎长有獠牙和爪子的动物, 因为很多有蹄的小东西都是吃草的, 留着它们会渐渐繁殖更多,也就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肉!   于是精灵们就把目光投向了有着獠牙的食肉动物, 幽暗地域出身的他们能简单明白一个道理——它们在和自己抢肉吃!   霜狼、猞猁、狐狸……他们带回各种各样的动物, 并比较哪种更好吃。   “今天抓到只肥肥的家伙,有獠牙,但也有蹄子, 公主你看它是属于哪一种?我们能吃吗?”维兰瑟被一名精灵叫住,然后被展示了一个四蹄被捆在一起的大家伙。   确实有獠牙,也有蹄子,不过杂食性生物她暂时还没向他们科普。   “今晚就吃它吧, 这叫野猪, 味道挺不错的。”   她的回答立刻引起周围的欢呼,那名精灵乐颠颠地跑出去, 准备向自己的队友告知这个好消息, 而周围的人都重重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干得不错。   突然, 在窗口的一位精灵往外一看, 发出一声惊叹:“快看!欧塔尔他们捉回来一只没见过的东西!好大!看起来一定很好吃!”   于是大家纷纷好奇地聚过去, 只见欧塔尔和海丁两人扛着一只深色的野兽,看起来有1000磅重。   那不是棕熊吗?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冬眠……看样子他们摸进熊睡觉的洞穴,把它拖出来暴打了一顿……   维兰瑟叹息着,似乎在同情那只可怜的熊。   这时,一只鸟从她前面的窗前掠过,那有些僵硬的滑行姿势和淡淡的死亡气息让她心生警惕。   眨眼间,那鸟立刻被她冰冻,直挺挺摔了下去,随即在半空中被她以法师之手握住,送到她面前。   这是一只普通的山雀,而不普通的则是它羽毛早已失去光泽,圆睁的眼珠有些暗淡,像是早已死去了几天。   有人在利用它窥视这里,死灵法师吗?不像……   维兰瑟掌心涌出一团火焰,将它烧为灰烬。   远处的林荫下,一位带着荆棘额冠的男性森林精灵手持一枝干枯的槲寄生,眺望着斯特里克堡的方向,双目散发着暗绿的光芒,直到那只山雀化为飞灰,才恢复为正常的金棕。   “这些幽暗地域的老鼠怎么又来了,必须警惕他们……”他自言自语说着。   在他脚边,一只腐烂了一半露出空荡荡腹腔的雪貂试图发出生前的咝咝声,但腐朽的声带不会产生任何震动。   “我明白了,他也到了附近吗?谢谢你帮我寻找,接下来安息吧,祝你有个好梦,孩子……”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脑袋,那雪貂就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渐渐僵直。   精灵挖了个小坑,把它埋入地下。   “可惜无法为你献上一朵花,辛苦你了。”   他随即转身,走入茂密幽暗的丛林,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明显草木有些枯萎,就像是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把它们生命力取走一样。   ……   在银木森林边缘地带,埃古·白风拾了许多枯枝败叶,正准备回他居住的洞穴生火做吃的。   燃烧枯枝的做法一贯在森林精灵中有些争议,部分自认为要严格遵守戒律的精灵通常少量使用人类或是矮人那采购来的煤炭,或是干脆生吃肉类。   有的则认为如果把冷却的灰烬归于原处,那绿灵不会在意这样小小的冒犯。   无论哪种精灵,通常都有400~500年的自然寿命,自80岁成年后,精灵的面容就会被衡定在青年,直到生命的最后的60年,他们身体机能逐渐衰老,这也会体现在容貌上。   埃古现在年纪大了,皱纹渐渐爬上额头和眼角,再也不复往日的身手,猎取食物也是必须在天气和状态好的情况下多做打算,然后任储备粮冻结在山洞口,否则一旦外面风雪交加,他就会被困在洞里挨饿。   突然,他的狼獾动物伙伴“新月”从他脚边苏醒过来,警惕地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狼獾是鼬类中体型最大的一种,鼬科生物通常在同体型生物钟战斗能力最强,而且冬季也只是半冬眠,睡眠时间比平时长,但并不是完全不活动,遇到危险也会警觉地醒过来,很快进入战斗状态。   洞口的山风被一个身影挡住了,他带着棘冠,手持槲寄生,那一张令埃古骄傲过也失望过的面容仍然和百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下午好,老师。您再不约束这只小家伙,它可是会咬我了,獾类好斗,即使面对强出太多的对手也不会退让的,我可不想弄破才做好的新袍子。”那精灵熟稔地走进来,停在一个不疏远也不太接近的位置。   “背叛了森林的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卡西恩。”埃古知道自己不是这位曾经学生的对手,坐在火堆边索性动也不动,只是招呼“新月”回到他脚边。   狼獾疑惑地歪了歪头,还是听从了主人的呼唤,只是却不再安睡,黑亮的小眼睛发出凶狠的光,盯着卡西恩狺狺吠叫着。   “我只是选择走上另一条道路,老师。”卡西恩叹道:“这么多年,感谢您帮我照看阿尔菲,他是个骄傲的孩子,我的离开一定给他造成不小的创伤。”   “他和你不同,坚强,聪明,而且敬畏自然。他会是一个好猎人的。不像你,如果不是会法术,我怀疑你是否能在无人接济的情况下自己活下去。”   “我只是不想……可不是做不到。”卡西恩讪讪辩解。   两人一时沉默了,时间似乎又回到以前,那时卡西恩还是埃古最差劲的学生,他小时候完全不像个森林精灵,别的小孩能跑能跳的时候已经可以拿着鹿角弹弓猎兔子捕松鼠了,他竟然做不到,理由还是荒唐透顶的“因为太可爱了不想杀它”。   这样的家伙如果不是觉醒了能力,成为施法者德鲁伊,并且在这条道路上拥有相当的才华,恐怕很难在残酷的自然界生存。   以前那名软弱天真的蹩脚猎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位残害植物的枯萎者,这是埃古怎么也想不到的。   一定还是那件事对他影响太大了。   卡西恩天生是个多愁善感,情感丰富的孩子,对一切小动物都怀有仁慈的心,他看到即将被鹰捕杀的小兔子会出手相救,也会为重病的雪豹妈妈送去好不容易猎到的食物,让自己挨饿。虽然这一切毫无逻辑可言,也违背了自然界适者生存的定律。   “艾波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没有必要再继续这样折磨自己,早日祈求自然的原谅,回归森林吧。”埃古语重心长的劝慰他。   “折磨自己?老师,我现在非常好,自从不用遵守那该死的条约后!”卡西恩正色回答,“至于艾波娜……我只憎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点,就这么坐视她衰弱死去……我是个罪人!”   艾波娜是他的妻子,在生下阿尔菲时死于难产,然而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采取人类的方法的话。   虽然现在即使人类中绝大多数也闻之色变,但人类已经覆灭的古老王国塞莱涅曾传下过一个治疗的方法,只要把产妇的肚子切开,取出婴儿,再用羊肠线缝合起来,就能让发育得过大的婴儿和母亲一并获救。   卡西恩从一本古籍上读到过完整的方法,甚至还有插图说明。外科手术的难点在于止血和缝合,但这对拥有治愈能力的德鲁伊来说简直不是问题。   但那需要纱布、棉花、充足的木柴煮沸的大量热水等等……   遵守绿之盟约的精灵即便有着击败巨龙的能力,却无法挽救一个产妇。   艾波娜是个坚强的母亲,她在痛苦中挣扎了一天一夜,那压抑的悲鸣让在外面的卡西恩泪流满面。最终,她生下阿尔菲,回归自然,而卡西恩则陷入哀伤。   “是的……一切都是该死的绿盟,它是凶手,而我则是帮凶!现在连老师也被赶出来了,这个恶心透顶的条约究竟要伤害多少精灵?!”卡西恩愤怒地嘶吼着。   “够了……够了!”埃古知道无法说服他,也理解他的心情,但学生亵渎的言论同样让他怒火中烧。   “抱歉,老师……我不该向您发脾气。”卡西恩醒悟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向他道歉,“我这次来是想请老师去我那里居住,我在人类的城市注册了佣兵,为了方便在附近接任务,边境小镇上买了下个歇脚的屋子,钱什么的我们两人也绰绰有余。这附近来了一伙黑暗精灵,我担心他们会发现老师,对您不利……”   “出去!离开这……我不想看到你!”顽固的老猎人无法接受自己一生的信条被这样诋毁,卡西恩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在踌躇片刻还没得到谅解后,他也只能悻悻离开。 第65章   在学生的身影渐渐在洞口外消失,埃古只能坐在篝火前, 支着额头, 有种说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 让他有些后悔。   他和卡西恩已经快80年没有见面了, 成为了枯萎者的他不再被森林接纳,也不知道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刚才怎么忘了问候卡西恩, 忘了询问他过得怎样, 或许他有什么困扰需要一位年长智者的教导呢?   但这一切都被他自己毁了。   他低声唤着“新月”, 狼獾亲昵地用脑袋拱着主人的手掌。埃古感受着动物伙伴光滑的毛皮, 心中的孤独稍微少了些。   一个人居住, 还是有些不习惯啊……   ……   卡西恩虽然在老师那碰了一鼻子灰, 但他也没有放弃,时不时远远地巡视居住的地方,只不过森林猎人没有固定的居所,卡西恩也不知道,下次他再来这里时,埃古究竟还会不会在。   但他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 卡西恩在边境一所佣兵协会的分会注册了佣兵, 时不时要出任务。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可以自由安排, 但有时候突发情况让他也无法拒绝,这一次就是带他“入门”的一位前辈佣兵接了个任务,需要他的协助。   刚离开故乡的卡西恩其实非常不安, 虽然施法者学识广博, 他的人类语言也学得不错, 但对于陌生的人类社会着实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他偶遇了一伙人类佣兵与半兽人劫匪团的混战,总是喜欢帮助弱者的卡西恩出手,为人类胜利的天平摆上一枚关键性的砝码,他出色的能力也赢得了佣兵的尊敬。   当时这只小队佣兵团的副团长是一位半精灵,有一半精灵血统的他知道卡西恩的迷茫,况且这名堕落德鲁伊能力很强,如果建立良好的关系,那将来一定会收获相当不菲的回报。   于是在他有心交好下,卡西恩也渐渐适应了人类社会。虽然大概知道他的打算,也明白这位老朋友其实当初以功利心态对自己,卡西恩却无法拒绝他的请求,只希望赶紧还了人情,好让自己心安。   希望自己处理好这件事回来时,还能继续看到老师吧……   或许是因为早已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他的祈祷注定要落空了。   就在卡西恩前往任务后的一个星期,埃古在一次狩猎中就遇到了危机。   当他追逐着一只羚羊来到某处陌生的山岭下时,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突然砸向了他,饶是埃古反应迅速,但身体已经跟不上年轻时候的反射能力的,他只能堪堪躲开石块的袭击,但手臂却被它擦过,他只感觉手肘咔嚓一声,眼前一黑,明白手臂的骨头应该是被砸碎了。   这块石头的轨迹,绝对不是从山上正常滚落下来的!   埃古勉力向山顶看去,只见一块大石后露出了一个常人两倍大小的脑袋,它低垂的眉毛在脸部中间,其下只有一只独眼,正裂开厚实的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色獠牙。   他竟然遇到了独眼巨人……   本来就为了狩猎奔波劳累了一天,再遭遇这样的剧痛,埃古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旁的狼獾“新月”咆哮一声,全身毛发耸立,身体渐渐膨胀起来,从普通猎狗的大小变成足有一匹马那么大,这是精灵猎人授予动物伙伴的巨大化的能力。   虽然比起三人高的独眼巨人来说还远远不够,但这样的大小已经足以让“新月”能驼起主人,飞速地逃离。   ……   清晨,一队黑暗精灵披着毛皮斗篷,在森林中行走着。   “今天去猎点什么好吃的呢?”一只精灵充满期待地喃喃自语。   这时,他看见一个棕色的大家伙在雪地中灵巧地穿梭着。   “快看!那个是棕熊吗?好像比上次吃的那只还大!”   “不对,好像这只要瘦一点,管他的,拖回去让公主看看吧……咦,那上面怎么还有一个人?”   这时,“新月”也看到了这队精灵,狼獾寿命是二十多岁,“新月”也不过才3岁,是刚成年没多久的小伙子,从未见过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在它的小脑袋瓜里眼前这群精灵有着和主人一样的尖耳朵,和主人一样四肢修长,穿着毛皮。   而主人通常是群居的,同类之间没有争斗,还经常分享宝贵的食物……   狼獾估摸着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并且自己的力量也快耗尽了,冰天雪地里它的小小原型可拖不动埃古,于是拐了个弯,向黑暗精灵小队这边小跑过来。   “还真有人……而且是个地表的白妖精,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啊。”一名精灵凑近了看,评价道。   黑暗精灵里面几乎不存在老年精灵,在他们衰弱到这种程度之前,早就会有一把匕首从背后终结他们的生命,而动手的人有可能只是个路人,原因是他手上一块孢子面包,或者腰间干瘪的钱袋。   “现在希泽尔也是‘地表的白妖精’,公主不让说这句话,以后记得叫他们的地表称呼。”   “褐发,淡黄的皮肤,看起来像是森妖……啊,我说的是森林精灵。”   这时,狼獾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并把主人小心地卸在地上,随即身形渐渐缩小成一只狗那么大,吐着舌头喘着气,仰起脑袋看着这群精灵们。   “刚才那么大是骗人的吗?”   “这是欺诈!”   “看起来不好吃啊……”   “那地上的森林精灵老头怎么办?他是不能吃的。”   “还能怎么办,带回去给公主看看,说不定公主有什么用……比如说在祭坛上挖掉他心脏什么的。”   “有道理,祭司们不是最喜欢这些家伙吗?我觉得公主也会高兴的。”   黑暗精灵们天真无邪地商量着可怕的事,一合计,他们决定还是把埃古背了回去。   ……   而现在的维兰瑟正在斯特里克堡下的城镇区巡视着,因为原本平民的茅屋太破旧,她索性全部拆了重建,毕竟所有人挤在城堡的几个大厅中总不是事,她需要很多小住宅安置精灵和矮人。   在斯特里克堡修缮的过程中,维兰瑟向矮人提供了一个存在于她大脑中莫名的配方,把石灰石、黏土、铁矿石粉末按比例进行一千多度的煅烧,再掺加部分石膏一同磨成粉,得到一种灰色的细末,叫做“水泥”。   它比这个世界建筑用的石灰砂浆更坚固耐用,完全凝固后就像是天然生成的石块一样,让矮人们都非常惊奇。   斯特里克堡本就有着自己铁匠铺和武器制造所,这源自它附近几处煤铁矿场,这也是艾蒙达夫子爵当初看中它的原因所在。   要成为贵族必须有军功,要有军功没有武器装甲可不行。   在原料充足的情况下,斯特里克堡很快就被补齐了缺口,很多重要的地方还用水泥加固了,现在的堡垒看起来比它刚建成时还雄浑并充满力量。   之后,维兰瑟又让矮人们用黏土烧制红砖,准备建造精灵和矮人自己的住宅。   很快,统一规划的一小片住宅区就已经打好了地基,矮人们按照家庭,精灵则是以小队为单位,总共一百多人,大约需要三四十间小屋。   由于是大规模建造,维兰瑟让他们采取了流水线的方式,加上矮人严谨到顽固的个性,通力协作下,这次建设进展很快。   他们先制造了一座样房,这是一栋看起来温馨又舒适的红砖小屋,就地取材的白桦木削成木板,钉成了鱼鳞状的屋顶,同材质的木窗也是简洁又大方,屋内还配有烟囱和壁炉,走进去就能感受到温暖,冬季的时候在壁炉中吊起一个瓦罐,煨上一罐香浓的肉汤,一定是不错的享受。而几间分割的卧室也保证了每个居民的个人空间。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些小屋时都爱上了它们,平时在城堡里面工作,可以看到公主殿下,而休息时则回到家中,享受不被别人呼噜打扰的安眠,简直再好不过了!   在离开幽暗地域时,没有人想得到现在能有这样的生活。不再在皮鞭下劳作,也不再为了某些一直奴役欺压自己的贵族而战。   每一次努力,都有不再勾心斗角扯后腿的真正伙伴的帮忙协助;每一个工作,都是一点一滴在为了自己,为了所有人的生活变得更好。   在潮湿的洞穴中啃着加了锯末的黑面包时,他们不会明白在舒适的石塔中用来自地表的珍贵食材举办宴会的家族领袖口中的“荣耀”。而现在,他们追随的公主和他们一同进食,一同工作,那些连篇累牍的图纸还有每一次她亲自制作的食物,他们都记得。   公主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未知的地表第一个面对酷烈的阳光,为还在瑟缩城堡背光处的无能士兵们带来了食物,也指引了他们今后的方向。   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态的转变,在以前,他们为了主母、为了公主而战,如果换个人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同样会献上自己的“忠诚”,因为他们隶属于权力,隶属于那个宝座本身。   而现在则完全不同,他们效忠的对象仅仅是维兰瑟这个个体,这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改变。   忠诚是诸侯混战时代的地表最宝贵的品质,连高贵的骑士们都非常欠缺,他们为了封地能不断效忠新的领主,甚至同时是好几位贵族共同的封臣。   这无疑是种讽刺,最为狡猾恶毒的黑暗精灵,竟然在短短半年时间,道德标准就超过了声称奉行骑士美德的地表战士。 第66章   “所以这名森林精灵是你们捡到的?”维兰瑟在工地现场, 面前摆着昏迷的埃古。   听着她严肃的口吻,几个来献宝的家伙有些不明就里, 呆呆点了点头。   “送他到你们面前的是这只狼獾?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兽而已……智力程度有这么高吗?”维兰瑟沉吟道。   公主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啊……提出这个建议的家伙究竟是谁?!   “抱、抱歉, 我们贸然用这只老精灵耽误了公主殿下的时间,我们马上把他拖出去扔掉!”   其中一个家伙忐忑不安地说着。   “扔掉?为什么要扔掉?”维兰瑟惊讶地问, 就好像有人挖到一颗白松露却要拿它去喂猪一样。   “诶?”   “你们做的非常好!”维兰瑟挨个拍了拍他们肩, 脸上难掩欣喜,“这是狩猎队有史以来最大的收获!我该怎么奖励你们呢?”   “啊……我们只是……”被拍到的家伙难为情地抓抓头, 但脸上激动无法自持的表情分明写着“啊哈哈哈哈,公主表扬我了,怎么办?好高兴!”   “这个老家伙有这么厉害吗?为什么公主这么高兴?”欧塔尔酸溜溜嘀咕着。   老?完全不是问题,倒不如说,老一点更有经验!   维兰瑟暗暗腹诽,你们怎么懂得他的价值, 森林精灵中最好的猎人有着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可以把野兽训练成非常有用的帮手。   “把他送到城堡里面暖和一下吧, 记得看住,别让他跑了,如果他动手, 你们制止时也不要太粗暴,收了武器的老人家不会有太大攻击力。”维兰瑟对送来惊喜大礼包的精灵们和颜悦色地说, “正好最近发现了蜂蜜, 我想你们应该会喜欢用涂上了蜂蜜和胡椒煎制的野鸭胸。”   几名精灵呆呆看着维兰瑟嫣然一笑而过, 懵了片刻, 终于在她离去后反应过来,相互击掌而庆。   “太棒了!”   “我说嘛!公主会喜欢的!”   而一旁看热闹的精灵们则报以嫉妒的眼神,满脸写着“哼,小人得志……但是我也好想这么得意啊啊啊啊啊!!!”   “喂,我们是朋友吧,快说那老精灵是在那里捡到的?”一名看样子和其中一位精灵熟稔的家伙走过去,勾肩搭背地问。   “你想背叛我们吗?”   “别让我发现你当了叛徒!”   队友们立刻射过来充满杀意的眼神。   “切……”旁边的海丁轻蔑一哼,悄悄给了一把匕首给身边的雷纳,二人眼神交流不超过2秒,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而雷纳拿着匕首,只见人影一晃,其中一名精灵顿时惊叫了声“糟糕”,但这时的雷纳已经回到海丁身边,并把匕首交给他。   只见雪亮的刀刃上带着从某处刮下一层泥,海丁小心捏了其中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是这个味道……我记住了,他们斗篷上沾有马尾松的松针,应该是那个地方没错。”战士学院侦查课满分学霸大佬、被教官视为千年难得一见的斥候天才——海丁同学自信满满地分析。   “可恶……忘了旁边有这个家伙!”被偷袭得手的精灵一脸懊恼。   ……   旁边有温暖的炉火,身下铺着兽皮,手臂有夹板,骨折的伤被处理了……这里是哪……   埃古从沉睡中猛然惊醒,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落入了邪恶的黑暗精灵手中。   “你醒了?公主殿下马上就来。”一名黑暗精灵男性警惕地守候在他旁边,几乎寸步不离。   明摆的监视和看管。   埃古自知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不可能战胜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况且这位男性黑暗精灵呼吸平稳,步伐稳健,想必一定是位格斗的强者。   于是他也只能老实等待着,看他们的女妖公主究竟要拿自己怎样。   不一会,一位女性黑暗精灵出现在他面前。   “您的伤口我命人处理了,感觉好些了吗?”   埃古顿时警惕了起来,她这样和颜悦色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究竟想怎样?我的确落入你们手中,但你休想在我口中得到任何有关于银木森林的秘密!”   啧啧啧,警惕心真强。   黑暗精灵女性似乎并没有生气,依旧谦和有礼地微笑回答:“看来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并不想探听什么,只是想请您为我工作。”   “工……作?”   “是的,按照地表的习俗,俘虏一位重要人物有权要求赎金,我希望您能为我工作,直到付清这笔钱。”   “我明白了!”老猎人双目圆瞪,“你是想要慢慢腐化我,使我堕落!我是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被害妄想症吗?这种状态是不可能说服他的,就算勉强让他低头,以后一定也会阳奉阴违,伺机逃跑。   看来只能执行第二个计划……   过了几天,埃古一直被软禁在城堡中,这天夜里他也和往常一样,看似无聊地看着窗外,实际心中在盘算着逃跑的事。   那名看守他的精灵百无聊赖地走了进来:“天天在这里守着真无聊,我今天去和朋友玩会牌,这幅脚镣你暂时带着,我回来就给你解开。”   他把埃古的脚踝锁了起来,把钥匙挂在自己腰上,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又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房门再度被推开,一位白色的精灵悄然出现。   “您是……”埃古讶异地看着他的脸,这竟然是名月精灵王族的男性。   月精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请不要说话。”然后取出一把钥匙,赫然就是之前看守埃古的黑暗精灵那把。   他随即轻手轻脚解开了埃古的脚镣:“离开这里吧,路上还请小心。”   “您不和我一起吗?”埃古惊讶地问。   “不了,我就在这里。我能救出你已经是利用了她的信任,怎么能一走了之。”   “对黑暗精灵还要什么讲什么信义?!”埃古从他来时就发现,这名月精灵穿着银木森林中央、由王族建立的精灵国度伊兰的贵族服饰,衣裳整洁,气色健康,看起来并不像是俘虏。   月精灵垂下眼,苦涩的笑容就像涟漪转瞬而逝:“可是我爱她,这就是我的囚笼,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她可是黑暗精灵!你会被她利用然后献祭给她们的蜘蛛娼妇的!”埃古简直想抓住他领口用力摇晃,让这个白痴小少爷清醒一点。   “她们背叛了蛛后,从幽暗地域走了出来,现在已经不会和那位邪恶的女神有任何瓜葛,这已经是我能期望的最好结果了。今后我也会继续守着她,直到她完全接受我……抱歉,和您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您还是快走吧,在看守发现钥匙不在之前。”   “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留在这?!”埃古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对她们来说也有用处,想来这群黑暗精灵不会轻易伤害我,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要耍什么把戏!”   他们的交谈只持续了片刻,不一会,月精灵走了出来,掩上门,径直走向城堡上方属于领主的房间。   “结束了?顽固的老先生现在怎么样?”维兰瑟摘下单片眼镜。   刚结束扮演的希泽尔还穿着从暗刃宝库中保存的本属于那位日精灵王子的衣服,精致繁复的刺绣和点缀的细小宝石如果套在普通人身上难免花哨,但现在这位穿着者的美貌足以让再华丽的服饰都黯然失色。   “一切正如您所料。”他也算本色出演,所以几乎毫无破绽。   “要正常说服他几乎不可能,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让一个更糟的可能被他发现,他就会充满献身精神地按照我们希望的步调走。”她铺开一张新的纸,拿起墨水瓶中的羽毛笔,“春天快到了,我们还将有很多工作……”   希泽尔灭掉了她桌上的蜡烛,皱眉抱怨说:“您总是有这么多的工作,但今天已经太晚,应该睡觉了。”   “妨碍我处理公务……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差劲的侍从。”   “按地表习俗,贵族的侍从有着秘书和顾问的职能,长时间的工作只会让公主身体虚弱,既然主人不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身体,那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帮助她保持健康。”对于公主的调侃,他正色认真答道。   “看来你不仅说话变流畅了,也变得伶牙俐齿了。”维兰瑟嗤笑,“但我可是有着微光视觉的黑暗精灵,蜡烛不过是用来适应阳光的东西,并非必须。”   她书桌旁边就是还不曾装上木窗的窗户,捏着羽毛笔的手准确地在纸上写出一行单词,像是在嘲讽他——你总不可能灭掉这漫天的星光。   希泽尔走到她背后,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而另一只则取走了她手上的羽毛笔,她听到头顶上传来男性精灵温柔而澄净的声音:“但是黑暗精灵也需要休息,现在是您休息的时间。”   她索性反手也抚摸上他的脸,从挺直的鼻梁,到柔软的薄唇,轻笑着说:“可是我现在并不想休息,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我入睡呢?”   维兰瑟感觉他动作一滞,正以为他会和以往一样落荒而逃,不想却突然被他从椅子上横抱起来,放到她身后的床上。   “公主殿下……对付那位老先生的方法再对我用一次……是不行的……”虽然还是有些语无伦次,但希泽尔好歹语气坚定地顺利说完,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对同样的手段产生耐性了吗?看来下次要换一种方法了,维兰瑟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会自己的错误,随即沉沉睡去。   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她精神会高度集中,但身体机能却不会因此提高,所以沾了床就会想睡觉,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另一边,希泽尔背靠墙壁,慢慢无力滑下去。   好险……差点就……   但是无论接触了多少次,公主殿下都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持。   “呵呵……今天的公主也好棒……”   ……   “这就是你要我工作的内容?”埃古盯着维兰瑟一本正经的脸,要不是她表情严肃,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种羞辱。   在他脚边,一群小狗崽摇着尾巴,用它们乌溜溜的湿润眼睛友善地仰望他。   “没错,您要把它们训练成能带领羊群去觅食,知道如何保持队形,防止羊落单和走失的优秀首领。”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训练动物成为智慧生物的帮手可是一份有待挖掘的工作,原本的森林精灵仅仅用来捕猎和防身实在太浪费了。   训练狗用于追踪,训练乌鸦担任哨兵,训练海豚为渔民侦察和驱赶鱼群……   再不济,训练几只外型讨喜能直立的小动物,比如松鼠或别的什么几个简单的人类贵族礼节,穿上小衣服小帽子送去宫廷,那些深闺中的公主小姐们一定会为它一掷重金。 第67章   “这是侯爵安排给我的工作吗?”见习骑士奥克利·艾蒙达夫一脸愕然。   在他面前, 被拴成一串的农夫和他们的妻子儿女正源源不绝被穿着米德尔顿侯爵家纹的士兵驱赶赶着排成队列。他们像是牲口一样被士兵清点人数,每人得到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黑硬的饼子, 他们似乎相当饥饿, 在得到饼子的同时就快速几口吃下肚子。   告知他这一切的是侯爵的管家塞勒斯,这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绅士也是位小贵族的次子, 因为无法继承家业, 所以自少年起就为侯爵家族服务,这点上他和奥克利自己也是相同的。   “当然, 现在家族内只有你的武艺过得去,可以担任押运官。这次讨伐异教徒的战争大获胜利,之前你借故推脱,没有随军出征,侯爵本来对你非常失望,但胜利的喜悦让他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你, 希望你能把握这次机会,否则只能请你离开米德尔顿了。”   年轻骑士心中一紧, 果然自己上次的借口太糟糕了。   他有着令他骄傲的家族历史,他的先祖艾蒙达夫子爵可是在险恶的银木森林边境为科奥兰王国开辟了一块新的领地!这是开疆拓土,比起现在王国内领主们四处征战, 掠夺别的贵族领地,或是从异教徒国家那占领, 奥克利一直觉得自己祖先的做法才无愧于骑士精神。   现在地表世界最肥沃的土地基本由人类占据, 无数信仰各异的国家散落在适宜耕种的平原上, 此外的险峻山岳、森林中则居住着各种魔兽和精怪。人类的城镇有着信仰神明的教廷和军队守护, 魔法则是有钱人家才能考虑的职业,继承家业无望的富裕家族次子往往选择成为法师学徒,而奥克利这样的贫穷小贵族只能依附一些显赫豪门,希望能靠自己祖传的武艺立下战功,被封君赏赐一块封地。   这次米德尔顿侯爵发起讨伐异教徒的战争本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他却逃避了。和他一同成为见习骑士的其他青年们一定已经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以剑为他们所效忠侯爵犁取了邻国肥沃的土地,或许很快他们就会受封领地,然后衣锦还乡。   但是目睹了那样的景象,奥克利却再也无法认为自己拥有建功立业的信念。   他因武艺优秀,侯爵本把他作为前锋,跟随一位侯爵的封臣、同时也是一位武勇过人的大骑士作战。在第一次前哨站中,他们破袭对方一座小城堡,非常顺利地攻克了堡垒本身,把里面的士兵和守备官屠戮一空。   就当奥克利认为已经结束的时候,没想到那位大骑士却一声令下,让所有士兵进入城堡下的村庄劫掠。   战争前,奥克利也曾听过这位享有盛名的大骑士事迹,他怎么也想不到,吟游诗人传唱中谦逊友善虔诚的他竟然会下这种命令。   他当时连忙拦住他尊敬的前辈,并委婉地提示如果这些平民没有粮食,恐怕无法渡过这个冬天。   大骑士沉思片刻,拍了拍后辈的肩:“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应该把他们全杀了,否则万一他们逃进山里成为土匪流寇,那会给我们后续的部队带来麻烦。”   奥克利仍然记得,大骑士那温和的笑容上仍然沾着几点血迹,异常刺眼。   “可是,屠杀妇孺是和骑士精神违背的!”他激动地吼道。   “奥克利。”大骑士收起笑容,肃然看着他,“你信仰的是太阳之主密特拉,你需要守护密特拉的羔羊。而他们——”他指着城堡外由居民住房燃烧的火焰,“那些恩利尔的异教徒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呢?”   火光映衬着他冷酷的眸子,和比武场上对贵族小姐们含情脉脉的光截然不同,残忍又凶暴,更像是一种爬行生物。   那是刽子手的眼神。   当第二天黎明到来,小镇化为了白地,奥克利站在倒塌的屋顶下露出的一只小手前久久不语。返程复命时,他借口受伤无法作战,申请回到了后方,虽然那不过是个小小的擦伤而已。   大骑士欣赏他攻克城堡的武技,随军时甚至写信问候他的伤势,信中也曾提到他们此行的胜利,他略带夸耀地写道:“我骑马经过街道的时候,异教徒的血没马腿到膝。”   奥克利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总觉得这封信每一个字都泛着暗红,就像是以血书写而成。自那以后,每当奥克利午夜入睡时,总会梦见那一夜的火光、妇女的哭喊还有人类临死前凄厉的惨叫。   这些人应该就是此次战争俘获的平民吧?在侯爵的带领下,他的封臣、以及封臣的附庸……像是一条食物链一样大大小小的贵族骑士们整理好马匹和武器,这可是笔不菲的开支,因为需要换乘的关系,至少需要两匹马,良种战马足足要40金奥雷,相当于30个农夫一年的收入。   但这就是他们被赐下封地必须履行的职能,更何况侯爵允诺,打下这次的目标就会给他们更多的土地!看来侯爵果然是个诚实有信的封君,所有田地原本的主人们被赶了出来,像奴隶一样拴成一串,但好在他们还活着。   正在奥克利百味陈杂的时候,一名传令兵跑到塞勒斯管家身边报告,并向他引见了一名商会理事,从他们的交谈中,奥克利听到了核对货物的信息,当中有开春需要的大量种子、羊羔、以及足以让他们渡过春夏支撑到秋收的粮食!   太阳之主密特拉在上!侯爵果然是位值得效忠的仁慈封君!原来他早就对这些百姓有了安置的计划。   “我们将送他们去哪?”年轻骑士眼中逐渐焕发光彩,保护老幼妇孺的骑士才是他想成为的目标。   “斯特里克堡。”老管家用手绢擦着金丝眼镜,慢悠悠地说。   “什么!”奥克利毫无骑士风度地惊呼。   ……   一路上,奥克利都有些心事重重,塞勒斯管家发现了这一点。   这也难怪,斯特里克堡本就是奥克利的祖先艾蒙达夫子爵建立的,或许这位年轻的骑士也向往像先祖一样,重新占据那座因为黑暗精灵而蒙尘的边地。   只不过……如果他发现了这次交易的对象,恐怕会相当惊讶。   距离斯特里克边地逐渐临近,远远地,一行人就看到了这里的标志性建筑——斯特里克堡。   这座古堡现在被修缮一新,平整的厚实墙面、方正均匀的城垛出自矮人的手艺,虽然样式简单偏向实用,但工艺比起王都的一些精工细作的贵族行宫比起来也丝毫不差。城堡下方,新的城墙也在建设当中,看样子下方城镇的面积将会比原本的旧址还大;而崭新的红砖木顶小屋则像是积木一样排列的整整齐齐,让人感觉到一股勃勃生机,这绝非仅仅来自生息之月的初春问候。   不知道究竟是谁,竟然做到了奥克利梦想当中的事——重建斯特里克堡,这虽然让奥克利有些失落,又对城堡的新主人产生了好奇和崇敬。但很快,这股好感就为之消散一空。   为什么这里竟然有邪恶的黑暗精灵?!   奥克利噌地拔出剑,准备让卫兵列队迎敌,却被一旁的老管家拦住了。   “你想做什么?他们是我们这次的交易对象。”   一句话砸的奥克利眼前一黑。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攻打同是善神的空与地之神恩利尔的子民,然后把同族卖给邪恶的黑暗精灵?!   “想想吧,这群黑暗精灵脱离了地底那位邪恶的女神,他们需要人为他们耕种,而且他们人口也不多,几千名农夫反而比许多在贪得无厌的领主手下工作来的轻松……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值得羡慕的好事。别说黑暗精灵,在北方,无数贫苦的农夫为了少缴粮税,甚至愿意背井离乡去吸血鬼统治的图斯米特种地,只因为吸血鬼只收血税。这些粮食和羊羔都是黑暗精灵订购来安置农夫的,没有收到黑暗精灵的财宝,侯爵可不会为了它们付一个大子!要么把他们交给黑暗精灵,要么让他们死……”   塞勒斯管家的话简直就像魔鬼的劝诱,奥克利默然不语,但逐渐收回剑鞘的武器已经暗示了他的选择。   哼,一个善良正直的骑士,虽然现在已经不多了。   一切都按照塞勒斯管家的预想进行,这也是他选择奥克利的原因。   虽然奥克利的出身有些麻烦,但这样性格的人一旦被说服,反而不容易生事端。其他的心眼更活络的家伙很可能会出卖侯爵,向他政敌告密勾结黑暗精灵的丑闻。   米德尔顿侯爵这次入侵信仰空与地之神恩利尔的邻国一块子爵领,至今已经完全占据,但他事前没有征求自家国王的意见,君主当然对臣子擅自挑起这么大争端表示不满。如果那位被掠夺了家园的子爵说服国内兴兵为他复仇,那他将无法得到自己祖国的帮助。   所以他必须找一个靠山,正好塞勒斯管家搭上一位枢机主教的情妇,她喜爱珠宝,但只有珍奇之物才能打动她。可惜那位子爵战败之际,卷走了家族的一切金银细软,侯爵几乎一无所获。现在他迫切想要得到一些足够分量的贿赂,让那位夫人说服枢机主教为他站台,把他这次擅自出兵粉饰为颂扬太阳之主的光辉,意在打击对密特拉不敬的异教徒。   有了教廷的许可,国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或许是侯爵运气太好,有传言一伙黑暗精灵来到了地表,他们持有一些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的稀世珍宝,正是侯爵最好的选择,而他们只需要几千名农夫和他们的家庭,以及一些粮食、种子、羊羔什么的农产品,这对于刚刚掠夺了整个子爵领,把大片肥沃的土地收入囊中的侯爵来说并不是问题。   当然,事情的详细缘由没有必要告诉奥克利。塞勒斯管家对一旁默然不语的年轻骑士吩咐道:“请你留在这里监督他们清点货物,我需要找精灵们的首领结账。”   在城堡的会客室中,塞勒斯管家如愿以偿见到了一位黑暗精灵的女性,而维兰瑟也打量着这位老绅士,他花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因年老有些松弛的眼皮下有着精明的目光。   人类国家的贵族,特别是崇尚武勇的勋贵,通常文化程度不高,身边的管家和秘书一般都担任了政务官的角色。这名位老管家亲身到黑暗精灵的巢穴,并且坚持要见自己,一定有什么目的。   更何况,也是眼前这位派人主动接触她手下的。   只见塞勒斯管家抚胸恭谦一礼:“撒旦陛下差我向您问安,诡变大人。” 第68章   被塞勒斯管家道破身份, 维兰瑟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保管她灵魂的魔魂壶碎片大部分现在应该都在炼狱之主撒旦手上,要是这位陛下还不能得知她的动向那才奇怪。   “这么说来,这次战争应该是在你们的预料之中了?侯爵难道也属于炼狱这方?”通过影响人类贵族操纵大陆局势,倒是炼狱一直以来的风格。   “战争本身符合我们的计划和期望, 但为陛下效忠的只有我而已。在科奥兰王国,由于‘活圣人’的存在,太阳之主的信仰太过坚定,直接发展贵族容易引起怀疑。我自少年时代有幸听得吾主耳语, 把灵魂奉献给祂,直到现在所见的‘同事’都是我这样的小角色, 真正的贵族一位都没有,更别说主教和教士了。”   “您谦虚了。”维兰瑟知道,边境的武勋贵族通常认为粗鄙即为男子气概,有些连字也不识得, 掌控领地内政的都是身边这些管家秘书们, 他可以说是半个侯爵本人了, “既然科奥兰王国是块难啃的毒瘤,你们是打算把它同其他国家割裂吗?”   “活圣人”本名昂伯罗斯·赫福兰,出生于一万多年前, 那时候科奥兰王国甚至都不存在, 它现在的领土分属于好几个国家十数名贵族。“活圣人”就是太阳之主教廷当时的教皇, 在位44年, 自从逊位后, 传言他为了守护信仰密特拉的子民, 一万年来一直保持肉身不死,沉睡在一座修道院中,为民众祈福,偶尔醒来,却总能左右当时的政局。在他的影响下,原本太阳之主的信仰在这片区域只是零散分部于部分小贵族,慢慢通过婚姻和征战,融合成一个领土广袤的王国,也让周边无数其他神明的信徒目睹他这个活着的奇迹,因而改变了信仰。   在科奥兰王国,教皇继位先要在王都大教堂的“太阳之眼”下举行仪式,然后去另一座城市的兰德修道院觐见“活圣人”。在“活圣人”的光环照耀下,科奥兰王国宗教势力非常强大,维兰瑟知道炼狱在这里的工作进展一直不顺利。   塞勒斯管家惊讶地看了维兰瑟一眼,没想到她仅仅凭借这么少的信息就猜测出炼狱的计划。既然科奥兰王国暂时难以从内部撼动,只好先让它同周围的势力交恶,从简单的周边地方入手,最后操纵外部势力反过来打击科奥兰王国。   这也正是撒旦陛下认为应该对突然出现的黑暗精灵势力提供支持的原因,实际上那位枢机主教的情妇也是被炼狱影响着,这样不露痕迹地就能让侯爵用黑暗精灵正需要的人口和物资交易珠宝。   炼狱的主人希望维兰瑟不但能在这里扎稳脚根,还要继续扩张,变成安插在科奥兰王国旁边的一颗钉子,直到时机来临楔入它的心脏。   “正如您所料,在我和无数同仁们的努力下,科奥兰王国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扩张的思想,也成功招致了周边国家的厌恶。”   “‘活圣人’没有干预吗?”   “干预?他并不会这么做。”老绅士尖刻说道,“与其说是我们主导了扩张思想,不如说我们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那些武夫们都渴望扩大自己的领地,从领国甚至自己王国的其他贵族手上掠夺领土、财富和女人。   为了宣称某块土地的所有权,这群大字也不认识几个的文盲领主能追溯到数代以前的婚姻,为他们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亲戚主张正统继承权,形成自己对土地占有的‘法律依据’。甚至他们的神祗也对此保持默许的态度,同为善神,祂们不方便向其他神明直接掠夺信徒,而底下信徒的‘自作主张’就没那么多限制了,一位领主发起的成功征服往往能彻底改变一个区域的信仰,这也是他侍奉的神祗乐于见到的。”   “我想这也是你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吧?撒旦陛下希望我继续扩大战果,将来能够响应对科奥兰王国的行动?”炼狱的主人持有她的魔魂壶,是她现在真正的老板,作为员工当然必须支持老板的决定。   虽然她也不讨厌这样的工作就是了……或者应该说,只要能让神明吃瘪的工作,她都会喜欢。   “您果然如同传说一样睿智。”塞勒斯管家深深看了维兰瑟一眼,目光中有着敬佩以及意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他在一个中下阶层的贵族家庭诞生,是继妻生的次子,由于前妻的娘家势力很大,而且哥哥也快要成年,反倒是商人之女的继母和他被家中上下冷眼相待。   他作为次子,基本上不可能分到任何家产,只能在有限的资助下完成学业,然后自谋生路。在他还是侯爵家普通侍从的时候,一次宴会让他结识了从别国来访的一位英俊贵族,那充满异国情调的面容、风趣文雅的谈吐、还有那双能让人淹溺其中的深情碧瞳,让科奥兰无数夫人小姐都为他深深着迷。   也正是他看清了塞勒斯眼中的不甘和野心,教会他在上流社会中如鱼得水的手腕,让他一步步成为侯爵的左右手。最终,塞勒斯在他一步步劝诱下完全落入炼狱的掌控,甚至听到撒旦的耳语,真正成为一名魔鬼崇拜者、炼狱在凡间的代理人。   现在的塞勒斯也在渐渐老去,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花了那么多时间把原本的主人玩弄于掌中,侯爵身边的情妇、侍女、仆人都是他的亲信,听到和看到的都是塞勒斯希望他知道的内容,作为米德尔顿的影子侯爵,塞勒斯还没有享受够高等贵族的荣华富贵,他并不想那么快归于炼狱怀抱。而眼前这位据说有漫长的生命,在无数躯体中转换的诡变伶人是他最为羡慕的对象。   而诡变伶人最早是由塞勒斯的介绍人翡翠领主制造的,他知道自己从未见过的撒旦陛下才是炼狱真正的主人,但这不妨碍他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向翡翠领主示好,希望他能赐予自己最渴望的东西——永生。   “刚才是撒旦陛下要求我向您传达的,接下来是另一位大人的意思。”塞勒斯管家一字一顿说,“他让我转告您:‘任性够了吗?是时候该回去了。’”   会这么说的,除了那条奇怪的龙也没有别人了。维兰瑟目光放空,想起了悠久的以前。   翡翠领主是她一直以来都看不透的少数几位例外,炼狱从无信者之墙抢下了无数灵魂,但维兰瑟不明白为什么他偏偏把自己留在身边。   她被无信者之墙吞噬了太多记忆,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原本是什么性别,什么生物,但他为她准备的第一个身体却是女性,是希望她成为女性吗?还是女性的身份更有利于成为教唆凡人堕落的劝诱者?   而他对自己的教导也处处透露着诡异,通常情况下,主君对臣下都要求绝对的忠诚,但他却只教她如何卑鄙无耻,如何背信弃义,却从来不曾提过下位者应该绝对服从于上位者。   是爱情吗?她也曾想过这个可笑的可能,但翡翠领主却从未碰过她,反而让一些英俊的人类骑士和王孙公子教会了她鱼水之欢,如果这都是爱,那只能证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性癖。   如果仅仅是这样而已,那翡翠领主算得上是位不错的上司,但他奇怪的掌控欲和偏执心理是她不能忍受的。   他说她是珍贵的收藏品,似乎的确仅仅如此,他最喜欢看到她纵情声色,最好和那群空有容貌的愚蠢感官动物一起堕落下去。有时候她出色地完成了劝诱,特别是像和阿莎尔初次合作那次一样,让整个城市背离了信仰,他甚至会大发雷霆,给予她严厉的责罚。   每次当她让神明的羔羊堕落时,一边得到炼狱的表彰,一边则受到直属上司的斥责,如果不是翡翠领主在图斯米特堕落为血族鬼域的过程中厥功至伟,她甚至会怀疑对方是神明的奸细。   后来她发现了,上司对她的看法或许仅仅只是宠物而已。人类为了让宠物安心跟在身边,会剪了它的羽翼,斩断它的尾巴,甚至为它去势。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对神明天然的厌倦,还有对自由的向往,让她采用了最极端的方法,背叛他,转而投奔他的上司,炼狱的主人撒旦陛下。   这样的她,是绝对不会想要回去的。   “翡翠领主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冷笑着,“我现在和他同为撒旦陛下服务,回到他身边……是什么让他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倒是塞勒斯先生,难道您把陛下交代你的内容告诉了翡翠领主?这真是个不智的选择。”   “怎么可能?我可是陛下忠实的仆人。”塞勒斯连忙辩解着,“但这不妨碍我为陛下工作时,顺便也为翡翠领主大人带个话,接不接受在于您……既然您拒绝了,那我的任务也算完成,愿下次相见时,您也和今天一样美丽动人。”   维兰瑟伸出手,任他低头亲吻了手背。   下次?没有下次了。她在心中说到。 第69章   等到塞勒斯管家离开后, 维兰瑟摇铃让希泽尔过来:“去结识一下和他一起来的商会的人, 以后我们可能还将和他们交易……叫上雷纳和海丁, 假装你才是这里的首领, 一张白色的脸大概会比黑暗精灵赢的更多的好感。”   塞勒斯管家竟敢背着撒旦陛下玩小花招,维兰瑟不看好他还能继续活下去,这样一来,如果以后需要购买和销售货物,最好自己联系渠道。   而这次和塞勒斯一起的来的商会就是不错的选择, 人类现在的战争模式在维兰瑟看来非常原始,似乎没有“后勤”这一概念,军队只带几天干粮,等着进入敌境就地劫掠,再者就是靠这些商会了。他们就像是食腐的秃鹫一样,等狮虎猎食完毕再降落下来享用死者。这些商人会满载着食物、酒类、烟草等,大军每到一处, 抢劫来的大件财物和妇女等无法带很远,就会低价卖给商人, 用以交换粮食, 商人们转手回去能赚上数倍的钱, 他们都干的真正刀口舔血的买卖,倒是不用担心会因为胆小拒绝与黑暗精灵的交易。   然后就是新到的这批人类平民了, 他们都被战火毁灭了家园, 现在落到一群黑暗精灵手中, 恐怕能保持正常心态的没几个。   维兰瑟于是拿出这次得到的粮食, 吩咐人煮了不少燕麦粥分给他们。寒冷的初春,一晚热乎乎的粥下肚,在缓解了饥饿的同时也让他们略微镇定。   她站在谷物箱子上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贫民,而下面的人也在打量她。   黑暗精灵这种生物,在一般的穷人心中几乎等于传说,和狮鹫、鹰身女妖之类差不多,在故事中或许令人畏惧,但看到真正的黑暗精灵,大家发现除了黯淡的皮肤和尖尖的耳朵,似乎也和人类没什么两样,而且容貌个个俊美,这无疑又让恐惧和不安去了一层。   “各位安静。”维兰瑟以标准的地表通用语停止了他们的交谈,“我知道你们现在流离失所,有的甚至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但幸运的是你们遇到了我们。在这里,我们将重新建立一座城市,无论精灵、矮人、或是人类,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生活,安居乐业。   或许这个话题对你们来说遥远了一些,但有些也是和你们息息相关的,比如我们将为你们提供种子、羔羊、耕牛、农具以及可以供你们吃到秋天的粮食,这里的无主之地十分辽阔,你们可以任意去开垦,而我只收什一税,其他的一概免除,包括劳役。”   地表人类国家的税率非常之高,除了给教廷的收入十分之一的什一税外,还有捡柴火的林地税、饲养动物的畜牧税、使用领主磨坊的磨坊税、出售物品的贸易税、婚丧嫁娶的出嫁税和遗产税等等……   而最大头的税收以劳役形式征收,领民每年要花费一半的时间在领主的土地上劳作,先为领主播种,才能在自己的田地上种植。这样算下来,一年下来农夫几乎日日不得闲,但仅能挣得微薄的收入。   但即便是如此,也无人敢逃离这片残酷的土地,去深山中隐居。如果一旦离开由教廷和军队守护的人类聚居区域,落单的脆弱人类无疑是绝大多数强大而野蛮的生物眼中的美餐。即便躲在厚厚的城墙后,偶尔也会传来某块偏远领地被兽潮入侵、被巨人肆虐毁于一旦的噩耗。   以至于在万年前,图斯米特被魔法制造的永恒迷雾所笼罩,彻底宣告这块土地被吸血鬼占据,无数贫民甚至携家带口逃往迷雾区域,只为了在血族领主治下税收少一些。   所以当他们从这名黑暗精灵女性口中听到这一消息那一刻,一张张麻木的脸竟因为高兴、震撼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   黑暗精灵不会也和吸血鬼一样会收“血税”吧?但即使如此,也比以前家园还在时的领主仁慈啊!   “虽然现在生息之月已经来临,但初春天气仍然十分寒冷,我将安排士兵带领你们去伐木、捡拾茅草,你们现在需要在自己即将耕种的土地附近先搭建一间住所,不过他们的地表通用语比较糟,希望你们能自觉跟随他。这个地方我们刚占据了并不久,许多潜在的危险需要他为你们抵御。你们也最好不要想着逃跑,荒野上游荡着不少野兽和敌视人类的生物,你们不会希望遇到它们。”   同样的内容,她用精灵语再重新向其他精灵们讲述了一次。她这几个月抽空就会教他们地底通用语,除了希泽尔本身就会外,其他的精灵大多只勉勉强强会点简单的单词。精灵都是自由散漫的生物,要他们学习就像要一群猫集中注意力在枯燥乏味的事上一样困难,他们上课的时候许多人都仅仅盯着仰慕的公主发呆,至于地表通用语……那是什么?能吃吗?   欧塔尔听到这个噩耗后不由得一呆,他的地表通用语就是最烂的几位之一。   “要是他们听不懂我说话走丢了怎么办?”   “你可以使用手势或者别的什么交流,我不管你使用什么方法,希望你能顺利完成。我需要他们为我开垦土地,种植作物,如果你失败了,那就只好请你代替他们。”维兰瑟微笑回答。   欧塔尔吓得脖子一缩,公主明明在笑,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可怕呢?   反正自己一定死死盯着他们,绝对不会让这群人类有走丢的机会!   他是怕了维兰瑟说的那个可能,园艺无疑是黑暗精灵最不擅长的事之一,让他们去种植作物,怕是连仙人掌都会养死。   就在精灵们的如临大敌,人类农户的战战兢兢下,斯特里克堡的新生活开始了。   这时代人类平民的房屋非常简单,用木材搭建成格子框架,在其中填满黏土,在屋内生火使之干燥后,刷上石灰墙面,再搭建上茅草或木板屋顶就是了。有着矮人提供的金属器材,在全家动员下,建造起来并不困难。   不过几天,一间间房屋就在平原上陆陆续续造好了。到了入夜,全家人挤在原木钉成的新床上,垫着暖和的干草,这么多天睡了难得一次安稳觉。在这里,夜晚格外宁静,以前在家乡他们入睡时经常听到野兽的嗥叫,村里有时也有小孩被狼叼走。但以黑暗精灵的耳力,敢大声吵嚷的野兽皮都能堆满城堡一个大厅,对于他们来说狩猎即为消遣,更何况打猎还能带来肉食,这点上比人类城镇那群晚上就知道饮酒赌博的巡城民兵来说管用多了。   在农户们为了自己将来的美好生活努力时,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却有一双憔悴的眼睛在审视着这一切。见习骑士奥克利·艾蒙达夫自从上次回去后受到侯爵的大大赞赏,但他心中仍有一根刺始终如鲠在喉。   那群信仰恩利尔的平民被他亲手送到黑暗精灵手中,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在轮休假日到来时购买了干粮,然后只身来到斯特里克堡,准备确认那些平民的状况。   他是一名正直善良的年轻人。早在他12岁那年,当时还是孩子的他跟随父亲一同前往兰德修道院祈祷,在那里他遇到了指引他一生方向的智者,也让被父亲安排读书识字,本来将成为一名管家的他转而学习武艺,为了骑士梦想奋斗!   那时的他因为顽皮,在所有人专心祈祷的时候从礼堂溜了出去,推开院子的小门。目睹一位身罩长袍,整个脑袋都被套在太阳面具中的佝偻老人站在玫瑰丛中,虽然奥克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似乎在对自己微笑。   老人摆摆手招呼他过来,那只骷髅般的手掌血肉和脂肪似乎都不复存在了,唯有松弛布满老人斑的薄薄皮肤像是不合身的衣服一样挂在骨架上。奥克利想,如果一个人拥有永恒的寿命,但肉身却一直衰老下去,成千上万年后或许就会变成他的样子。   但就是这样干瘦衰老至极的状态,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磅礴的生命力,那伟岸的力量似乎快要撕破他的皮肤,把他阳光般伟大而耀眼的灵魂展露人前。   “真是一位充满朝气的小家伙,”老人说,“我看到了你身上正直善良的灵魂……人老了总是会想起很多事,而你又和埃德加如此相似,我那引以为傲的学生现在又在做什么呢?谢谢你让我想起那些珍贵的回忆……愿密特拉的光永远照亮你前方的道路,我的孩子。”   懵懵懂懂的他后来才知道,那位老人就是太阳之主在人间的使者,受人敬仰膜拜的“活圣人”昂伯罗斯·赫福兰,而他所说的埃德加则是覆灭了堕落国度塞莱涅王国的上古圣骑士,也是他的学生,传说埃德加因为功勋卓著信仰虔诚,在壮年之际就被太阳之主感召,以炽天使的姿态飞升神国。   奥克利之前一直被作为管家培养,能读书识字,一有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去图书馆查阅有关“活圣人”与圣骑士埃德加的故事,越看的多,他对那位和蔼谦逊的平民出身的埃德加越发产生了崇敬,然后他央求父亲让他习武,希望能和他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   “如果埃德加大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呢?如果将他们从黑暗精灵的魔爪中救出,他们就会挨饿;而放任下去,难道就坐视他们堕落?但是我能从这么多黑暗精灵中,把无辜的平民安然带出来吗?”看着远处开垦土地的农夫脸上充满的希望,奥克利不忍想象如果他们离开这里会变成怎样,但信仰的力量又在煎熬着他的灵魂。   传说中堕落国度塞莱涅遍地黄金,地上流淌着奶与蜜,人民骄奢淫逸,纵情享乐,太阳之主派出祂的战士使之覆灭,可见肉体上的享受怎么能和精神的满足相提并论呢?奥克利,你的信仰还不够坚定……   正当他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声低语:“人类?”   奥克利猛然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荆棘额冠的男人站在他侧后方,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快要腐烂的游隼。 第70章   在镇上的佣兵任务结束后, 卡西恩·白风第一时间就前往了老师之前居住的地方, 埃古果然已经不在了, 他询问了此地的动物精魂, 一路循着埃古留下的痕迹向前,却发现了巨人活动的痕迹,以及一部分破碎的衣物和血迹,并且发生的时间段正好和老师离开的节点吻合。   卡西恩心中顿时慌了,好在有一只死去的游隼告诉他,它生前曾看到一只巨大的狼獾驮着一名精灵向某个方向去了。   但动物的智商有限, 它们只能提供大致方向, 所以卡西恩花了些时间, 发现“新月”带着埃古去的地方正好是黑暗精灵活动的范围。   他刚赶到斯特里克堡附近,就看见一名人类先他一步占据了最隐蔽的观察位, 卡西恩不动声色待了一会,确定这名人类骑士目光锁定了在原野上耕作的农夫,于是猜测他大约和自己有一样的目的, 也是来找被黑暗精灵掳走的亲人的,这才出声叫住他。   奥克利看着他身后的森林精灵,然后目光骤然集中在卡西恩肩上的游隼上。   “邪恶的死灵法师!你这个亵渎生命的恶棍!玩弄灵魂的罪人!”年轻骑士猛然拔出长剑, 看样子随时准备高喊着“太阳之主的圣光啊!”和对面的渎神者火拼一波。   我是枯萎者……不是死灵法师!   卡西恩顿时感觉大脑发胀,这样的狂信徒是他最不擅长应付的,更何况对方大约脑子有问题。枯萎者役使的是死去的动物和植物, 在人类社会不算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狂徒, 眼前的骑士大概看着死去的游隼就把他当做死灵法师了。   和这家伙比起来, 那位女性的黑暗精灵说不定还容易沟通一些。   心中这么想着,卡西恩连连摆手:“请冷静一下,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为敌吗?”   “密特拉的子民从不畏惧战斗和死亡!”   “你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了吗?你究竟是要找一个路过的无辜精灵的麻烦,还是要来拯救某人或是某些人?”   这句话让奥克利呆立下来,的确如果在这里和这位死灵法师大打出手,那闹出的动静肯定会把黑暗精灵招来,这样他暗中守护并营救平民的计划就会宣告失败。   “我明白密特拉的子民是不会和我这样的‘邪恶生物’合作的。”卡西恩现在只想把十分钟前的自己拎出来揍一拳,“这样吧,我们互不干涉,我有一位森林精灵的长辈也在这里面,他是个无辜的好人,如果你发现他的消息,还请告诉我,同样我如果有你亲人的动向,也不会向你隐瞒,怎么样?”   “森林精灵?长辈?你是说一位看起来像是50岁人类的精灵?”奥克利一下想起什么。   “就是他!埃古……埃古他怎么样了?!”卡西恩一把抓住年轻骑士的肩。   让卡西恩担心的老猎人现在正在属于他自己的红砖小屋内,壁炉里吊着一个瓦罐,慢悠悠沸腾着,并散发着肉汤的香味。   一大块野鹿后腿已经从瓦罐中捞起来放凉,老猎人用小刀把它切成碎块。而他面前则蹲坐着好几只小狗崽,都咬着属于自己的木盘,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排,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给它们喂食。   感觉肉变温热能够入口了,埃古用地表通用语说:“准备开饭。”   狗崽们放下食盆,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老猎人分配食物的手,看得出非常渴望,但却一动不动,直到他再次号令:“可以吃了。”这才把小脑袋埋进食盆中,满足地享用起来。   而埃古则在煮肉剩下的汤罐中熟练地撒入燕麦,这种植物的种子是维兰瑟命人送来的,一颗颗都压成了扁平状,有效降低了老猎人的心理负担——他即将吃的不是种子,而是种子制作的半成品食物。   等到肉汤变得浓郁诱人,他又在里面加入了切碎的洋蓟、欧芹和不知名的小绿叶野菜,一股蔬菜清新怡人的芳香窜入他的鼻子。   这份食谱同样是维兰瑟向他演示过的,简单又美味,连蔬菜都是她命人处理好了后拿过来,而且挑选的信使还是人类农户家的小孩子,他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对儿童发火。   只不过维兰瑟在做这道餐点时会加入切碎的肉块,埃古早已厌倦了肉类,他宁愿把为他准备的野鹿肉给小狗崽们吃。   埃古在瓦罐中盛了一碗,用勺子送了一点到嘴边,这令人感动的美食还和他第一次尝一样好吃。森林精灵无法采集利用植物,他们的主食就是各种肉类,而没有香辛料调味的肉腥膻难以下咽,加上精灵本身天性也更喜欢蔬果,埃古这一生几乎没吃过什么自己喜欢的食物,没想到在老去寿命将尽时竟然能在一伙黑暗精灵中感受到什么叫做美食。   在确定好埃古的口味后,维兰瑟每天都会让附近农户的小孩们送来洗摘的差不多的新鲜野菜,和一些他们田地里生长出的可食蔬菜嫩芽,像豌豆芽、南瓜芽什么的,每一种都脆嫩清香,十分美味。   几只吃得快的小狗已经享用完美餐,在他脚边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每天为他送饭的那个人类小孩很喜欢它们,从篮子里取出食物时眼睛总是不眨眼地看着这群小东西,并怯生生地问:“埃古先生,我能摸它们吗?”   据维兰瑟说,这个小孩子父亲已经在战争中去世,他母亲则靠缝补、浆洗和一些手工的零工在黑暗精灵那得到一些救济,日子比其他的农户家庭过的清苦。他训练的这批小狗就是为了帮这样的家庭放牧,优秀的牧羊犬能够承担羊群中头羊的作用,带领羊群去吃草,看护它们避免丢失,如果有一只合格的牧羊犬,即使像那个孩子那么瘦弱的儿童也能承担这份工作。   这样一想,埃古觉得为黑暗精灵工作似乎也不那么讨厌。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老师!老师!您在这里吗?”   埃古一呆,这不是卡西恩吗?他怎么在这里?   由不得他多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迅速用湿抹布提起瓦罐,藏在一旁的柴堆中,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壁炉前踱步。   就在下一刻,木门突兀的被人推开,惊魂未定的枯萎者在看到他气色健康红润(刚喝了热汤)的脸后安心下来。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埃古吓了一跳,怎么哪里都有这家伙?   “我还以为、以为您已经……”卡西恩哽咽着。   他在得知埃古下落后,立刻不顾一切地潜入了黑暗精灵占据的险恶之地,正当他小心翼翼地近距离监视看起来像是黑暗精灵首领的那名女性时,突然发现旁边有一位月精灵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家伙……竟然和黑暗精灵是一伙的!   “希泽尔,我只是说让你把他请过来,而不是用剑指着让他过来。”维兰瑟轻描淡写地说。   “你们打算对埃古做什么?!”陷入黑暗精灵重围中,卡西恩仍然记挂着他的老师。   “不要说的好像我们会对他不利,只不过现在他在为我们工作。”   “工……作?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残忍的手段拷问他、强迫他?”卡西恩颤声说。   维兰瑟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他需要偿还欠下我们的债务,我们会为他提供食宿,当然,是真正的食物和住所,而不是森林精灵那种茹毛饮血的狗食和只有野人会居住的山洞。你在人类的世界行走,应该会知道什么对一位老人有好处。”维兰瑟毫不留情地说。   “可是……他是森林的子民,应该回到森林。”卡西恩说话丝毫没有底气,他们的传统他自己也清楚,回到森林几乎和任其自生自灭没区别,他其实也希望埃古能走出山林,但不是在黑暗精灵地盘上生活,最好能和他一同前往人类城镇。   “回到森林?你是想杀了他吗?”维兰瑟讽刺一笑,“我们发现他时,可怜的老精灵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而他的亲人朋友不知所终,直到善良的黑暗精灵救了他,帮助他养好伤势,为他提供安全的住所和营养的食物。但现在,他此前一直杳无音讯的学生却出来指责他的恩人,仿佛我们不应该对一位年迈的受伤精灵伸出援手,我不禁想问,是否我们坐视他病饿而死,森林精灵的传统就得到了贯彻,自然的和谐和安宁得以延续?你这是在杀人,用所谓的‘传统习俗’,看起来冠冕堂皇,杀了人,双手还不会染上血腥。”   “不是的……我……”卡西恩瞳孔紧缩,汗涔涔流下,他想起了他的亡妻。   “如果你真的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就请先闭嘴。老先生过的怎样,还请自己去确认。”   言语交锋中,卡西恩完败,只得按照黑暗精灵的指示,来到一座红砖小屋前。他迫不及待推开门,惊喜交加地看见了自己健康的老师,随即一股奇妙的香味从屋中传来。   这是……炖菜? 第71章   卡西恩大脑宕机了片刻, 很快就得出了接近正确结论的推断。但他今天不是来找老师吵架的, 作为一名在人类社会混过的精灵, 他知道如何才能避免双方的尴尬。   那就是,假装不知道。   “老师,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由于刚才的插曲, 倒是冲淡了不少牵挂和愁绪。   “咳……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埃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恨不得赶紧把学生赶走。   “老师!黑暗精灵他、他们真的没有强迫您吗?”   埃古眼睛一瞪:“在你心中, 我是那么软弱可以被威胁的懦夫吗?这只是作为他们救我的报酬, 我已经步入老年,可不想欠着黑暗精灵的人情回归自然!我现在非常好, 你既然确认了就走吧,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原谅你!”   没说几句话就被赶出来的卡西恩一脸懵逼, 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成了不被欢迎的家伙?甚至比起黑暗精灵都更招老师厌恶?!   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正好遇到慢悠悠过来的维兰瑟。   “怎么样?我们并没有强迫他吧?”   “抱歉……您是对的, 黑暗精灵的公主。”卡西恩叹气道:“我有个疑问能请您解答吗?关于……关于我老师的……食物……”   “食物?多吃蔬菜和谷物对老人有好处, 毕竟到晚年时, 身体并不需要消耗年轻时那么多热量,人类的贵族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无论什么时候都进食许多肉类,所以老贵族中才有那么多痛风和糖尿病。”   “我的意思是……您用怎样的方法才让我那有些死脑筋的老师改变了观念?”卡西恩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向敌人的黑暗精灵求教。   “我并没有改变他的观念, 只不过给了他‘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台阶。”   “一个台阶……”   这个世界的社交通常直来直去, 不知道为什么,维兰瑟隐约有一种叫做“面子”的概念,并能够在交流用运用,给人留有余地,对方自然会觉得如沐春风,使谈话愉快进行。   卡西恩试图说服老师的理由无非是他年纪大了,独自在野外生活会遇到危险,这虽然是实话,但却不那么中听。不光是传统的原因,埃古的自尊心也无法接受自己必须靠背叛了森林的学生接济的事实。   然而维兰瑟则不一样,利用他想要拯救另一名月精灵的使命感,先让他口头上答应下来,再用人类的贫民慢慢去打动他,加上“恩义”这种理由,让老猎人能够轻易说服自己接受为黑暗精灵工作的事实。   自己并没有投向敌人,实在是这些黑暗精灵救了自己,更何况这里还有位即将误入歧途的月精灵少爷,天天来送食物的人类少年又是那么的渴望减轻母亲的负担,自己不能对他们放任不管……   接下来,这样的理由只会越来越多,让老精灵彻底变成她的东西……   维兰瑟小心使自己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对于您老师这样坚持己见的类型,我建议您顺着他的思路,不要做损害他自尊心的事,自然能说服他。我解答了您的疑问,接下来您是否能回答我的问题?”   “只要不涉及银木森林的秘密,还请提问吧,黑暗精灵的公主。”   “请问您以前是否是一名德鲁伊?但现在我感到您的周围似乎被自然之力排斥,有一种更倾向毁灭的力量,您现在的状态比普通的德鲁伊有什么新的能力?”   德鲁伊已经不那么常见,而德鲁伊堕落为的枯萎者更加稀少,连她这样见识广博的灵魂都不知晓。   也只有银木森林的精灵这样奇怪的习俗,才能让德鲁伊厌倦自然,比较效率地产生“枯萎者”。   卡西恩苦涩一笑,还真是尖刻的问题。   “正如失去信仰的圣武士会变成黑暗武者,怀疑神明的牧师会成为堕落牧师,与德鲁伊相对的我们称之为‘枯萎者’,原因当然是‘枯萎者’不再敬畏自然。   我变为‘枯萎者’后,已经无法使用以前德鲁伊的治疗和祝福法术,取而代之的是有关疫病、火焰、岩石、死灵等方面的魔法,驱使动物成了驱使死亡的动物,德鲁伊施法需要与自然交流、冥想,而我只需要从周围的植物中汲取生命力,这个过程甚至能取代进食和饮水。”   “所以您必须在有植物的环境才能发挥能力吗?”维兰瑟敏锐地发现了关键性的问题。   卡西恩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个问题无疑触及到了他的弱点,本来他应该不回答,甚至不应告诉她那么详细。但这名黑暗精灵女性眼中只有对未知的好奇,让他不知不觉把应该隐瞒的都说出来了。   算了,反正到这地步她都应该能猜出来。   “……没错,如果需要施法,我至少在此前的24小时内必须掠夺足够的植物生命力。如果把我防止在没有植物的地牢中,我很快就会暂时失去法术,和普通的精灵没什么区别。”这一点连佣兵团的队友都不了解,只是奇怪这位怪异的精灵施法者从不接地下以及城市中的任务。   卡西恩讽刺一笑:“没有人比我更讨厌这片森林,尽管我早已背弃它,但却不得不时常回到它……或许埃古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您能演示一下吗?”维兰瑟折断一根树枝,把它递给枯萎者。   卡西恩甚至不用接触它,心念一动,这根树枝在靠近他时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干枯。   维兰瑟切开它,只见里面也同样干燥,几乎可以立即当做干柴。   “那这个呢?”她指着一段树干,那是一户农家刚砍伐回来还没有制作成木板家具的树木。   仅仅片刻,湿润的树皮很快变得灰败,维兰瑟切开的树心也同样干燥失去了活力。植物的生命非常顽强,采伐下来的树枝插进土里都能生根发芽,而这些被枯萎者吸收过的树木就像是干燥陈放了好几年的木材,里面每一个细胞都是死的。   这不是很有用的能力吗?   卡西恩沉浸在往事中,丝毫没意识到维兰瑟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和看一座金矿差不多。   木材是地表用途相当广泛的材料,从农户家中的座椅到纵横海上的战船,都需要优良的木材。   刚砍下的木头作为平民粗苯的家具材料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用在战船这样需要精密素材的东西上就会产生麻烦。   因为那时的木头是活着的,里面的植物细胞中含有水分,在制作成器物后会慢慢死亡、失水,然后变形。   如果这变化发生在船底,那么船舱会很快进水,以至于沉没。   制造船舶的木头往往需要把整根木头悬空,放在温度与湿度恒定的大仓内阴干数年,直到最中心的木料都与外面一样干燥,再也不会发生扭曲变形才取出来使用。这个过程不能采用日晒,因为阳光让木头外皮脱水,里外不均匀会产生干裂。越大的船越是难阴干,制造者需要长期占用木材的阴房,这让造船成为周期长耗资大的高投入项目。   如果使用枯萎者的特质,超自然的力量可以使木头里外同时脱水,也就避免了缓慢的阴干过程,几乎等于材料源源不断,建造一艘大船很可能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   唯一的问题是……她现在的领土没有出海口。   现实让维兰瑟冷静下来,看来这名枯萎者的能力只有以后才能最大可能运用了。不过现在让他做一批优质不会变形的木材出来,打造一些风磨坊、水车之类能节约人力的设施也不错。哪怕自己用不完,拿去卖也是好的……   顿时,卡西恩感觉对方的目光变得热切了。   “我有一个合作计划,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听一下……它或许对改善您和埃古先生的关系有所帮助。”   一瞬间,卡西恩总觉得眼前这位黑暗精灵的公主长出了狐狸耳朵。 第72章   “妈妈!”斯库利把抗在肩上的人类幼崽放下, 孩子的父母一开始还畏惧这位高大沉默的黑暗精灵,但看到平安无事的儿子归来,也按耐不住喜悦的表情,蹲下来把飞奔过来的少年紧紧抱住。   “狗……很快……有了, ”斯库利指了指脏兮兮的少年,“他以后……不用……保护羊。”   地表通用语他学的一般,简单几个单词也不知道这群人类能不能听懂。   这片区域是他这个月被分配值守的地方, 晚上路过农家时, 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羊圈空荡荡的, 平时这个时间应该回来的人类幼崽也不见踪影。   斯库利从女人和丈夫的哭诉中大致确认了这家人类的幼崽今天去放羊后就不知所踪,反正巡查工作也结束了,他索性向那男孩平时放牧的方向走去。   虽然斯库利的追踪技术只能说普普通通, 但一个小家伙带着一群羊的痕迹和气味都很明显, 他总算在子夜时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他们。   原来那男孩在放牧的时候遇到了山体滑坡,在回家的路被封阻的情况下, 他只得和小小的羊群一同躲进山洞, 总算人没受伤, 而且十几只羊一只都没丢。斯库利找到他时, 他正枕在一头羊身上睡得正香呢。   斯库利把孩子送到家后, 就关上门, 转身走了出去, 远远地他还能听到小男孩兴奋的喊声。   “妈妈!上次你不是问我将来想当木匠还是骑士吗?我决定了, 以后我要当黑暗精灵!今天那位黑暗精灵的大人真的……太酷了!他在我面前从天而降!真的是从天而降!那姿势有那~么帅!”   哼, 天真的小子。   斯库利嘴角忍不住上翘。   还是先把你的羊放好吧……不过很快就会有一个帮手分担你的工作了。   斯库利见过老精灵训练的狗,那可真是一群机灵的家伙。狗的个子不高,限制了它们的视野,为了改变这一点,老精灵教会了牧羊犬们“羊上飘”的绝技,它们甚至可以在走动的羊群背上移动。如果它们看到哪只羊偏离了族群,它们就会走下羊背,飞快地跑到哪只羊身边,督促它回到羊群。   想不到那个老精灵还有这样的本领……   而且他那个对他唯唯诺诺的学生也同样有稀奇古怪的能力,至少负责制造工具的炉卫矮人们对他摸过的木材赞不绝口,更有一件事让几乎整个领地的居民都对他暗中佩服不已。   前阵子春夏时领地内的农田长了不少菜青虫,一开始人类几乎全家出动,翻开几乎每一片叶子捉虫并杀死,但收效甚微。   后来公主捡回一条自然僵死的菜青虫,说里面有某种针对虫子的疫病,把它扔给老精灵的学生,结果没几天,那家伙就搞出很多淡绿色的液体,说是只感染菜青虫的某种真菌,对人类和其他动物都是无毒的。   在公主殿下的权威下,所有农夫都被半强迫地在菜地中撒上这种药水,没几天那些讨厌的虫子都僵死在地上,身上长出霉菌似的白毛。   这样的蔬菜究竟能吃吗?所有人都心生畏惧。   还是公主又用自己的厨艺做了一锅好吃的奶油炖菜,在香甜浓郁的气息诱惑下,大家只恨自己拿碗的速度太慢。   真……真香!   原本决定打死都不吃的家伙在舔干净餐具后才想起自己之前丑陋的嘴脸。   然后,公主为大家介绍了老精灵学生的重要作用,原来这家伙竟然能控制疫病,斯库利决定以后要离他远一点。   当然,公主也把挽救了农户蔬菜的功臣给几乎所有人类都讲了一遍,弄得现在老精灵的学生都不敢出门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抢着送给他自家田里的产品。   之前靠着对老精灵声称“自己只是捡人类砍伐后的木材吸取生命力,再也没有故意去破坏森林”才能勉强获得不被驱逐程度的谅解,现在老精灵终于不再对他横眉竖眼。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前斯库利见到他,他总是被老精灵训斥,所以产生的印象比较糟糕,就一个词概括“超怂”。在他拯救了整个领地的蔬菜后,斯库利顿时觉得,这位细看之下也是眉清目秀俊逸过人。   除了本身就有身怀绝技的精灵和矮人,即便是人类也让斯库利改观。   在幽暗地域,人类脆弱是黑暗精灵们的共识。他自从从跟着公主殿下来到地表后,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人类这种生物。人类固然大部分的确不擅长战斗,但是他们却十分坚韧勤劳。   这个月是人类历法中的福日之月,而下个月则名为收割之月,顾名思义,半年的辛劳都将在不远的将来结出甜蜜的果实。   现在斯特里克堡已经和严冬时节斯库利刚来时大不相同,城堡周围的土地被开垦成大片的农田,风力磨坊悠然地转动着巨大的扇叶,水车吱呀呀不断从河渠中引入灌溉的水流。   田里的谷物已经结穗了,农家的房前屋后则种植着卷心菜、胡萝卜、洋葱、芜菁等蔬菜,那些新鲜脆嫩的植物和幽暗地域充满腐败气息的菌类完全不用,和肉一起做成汤或者炖菜,是所有精灵和矮人都无可挑剔一餐。   而创造这一切的竟然是看起来柔弱无力的人类平民。   这让斯库利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从遥远的异乡像奴隶一样被贩卖过来,一点一点建设自己新的家园,同时还要开垦荒地,即便是小孩子也被安排了繁重的工作。他不止一次看到瘦弱的村民们背着比他们人还高的木材,兴冲冲地像是一只勤劳的甲虫。   对比幽暗地域负责农业的地精或是别的生物……好吧,它们如果没有精灵的监工在场,一定会发生集体性的斗殴,然后以此决定排位,最终所有的活都会落到比较弱小的那部分个体身上。   即便是精灵在场,这群狡黠的小东西也会千方百计地偷懒,把自己的工作尽可能推到别的家伙身上。   像人类这样,对劳动的热爱几乎等于黑暗精灵对权势的热情的种族,斯库利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也曾因此问过公主,维兰瑟告诉他,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点的希望,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都能顽强地生存下去。   更何况斯特里克堡和其他人类领地是不同的。   在别的领主治下,农夫辛勤一年的几乎所有成果都会被各种巧立名目地收走,如果他们不努力工作,连家人的口粮都无法挣得。   现在维兰瑟这里只收什一税,九成所得属于他们自己,所以他们才会对明天充满希望,也愿意为将来付出汗水。   “但是……我们平时吃的东西,好像不止十分之一?”斯库利领地时,也对每块地的产量有一定了解,公主虽然只收十分之一税收,但她真正得到的却远远不止那么一点。   “当然,我会用矮人制作的工具,风磨坊,水车,埃古训练的牧羊犬这些东西和他们交换农产品,价格十分公道,他们也乐意向我购买。”维兰瑟理所当然说道。   “可是这一切不应该都是您的吗?为什么要设立低税率,却特意制造您不需要的东西和他们换?”   “我很难和你讲清楚。但这样的方式是最适合他们的方式,坚固耐用的金属农具、帮助灌溉的水车、甚至对付虫害的生物药剂都是可以增加产量,减少劳力投入的东西。   有了它们,人类就能开垦出更多的地,种出更多的东西。但如此多的作物他们一家人是无法消耗完的,他们可以用这些和我交换自己想要的其他物资,我就能将多余的农产品来养活其他不从事农业的人口。   事实上什一税是为黑暗精灵设立的,你们负责了斯特里克堡的守卫工作,理应获得这部分的报酬。而矮人和森林精灵创造的产品甚至在换得他们所需后甚至还能有不少的盈余。当然,这部分就归我了。”维兰瑟狡黠一笑,“这样岂不是比那些恨不得搜刮完穷鬼身上最后一枚铜板的领主高明吗?我必须先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这样他们才会创造出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我只需要其中少少的的一小部分就足够了。” 第73章   无论维兰瑟的打算是怎样的,但现在在斯特里克堡居住的所有居民都认为自己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在冶炼制造所, 矮人们早就以水泥和陶土修缮了之前熔炉留下的遗址, 距离它很近的矿洞也被重新发现。无数锤子敲击在铁砧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冶炼金属的热浪让这里就像是烘烤面包的炉膛, 但矮人们却丝毫不觉,每一锤都像计算过一样精巧。   经过无数次的折叠锻打,细长的钢片呈现出流水一般的纹理, 闻名天下的矮人金属武器在他们手中渐渐成型,而每一次将冷却下的剑身放入熔炉中加热, 矮人师傅们都会拿起一旁像是小桶一样大小的木箍酒杯, 满足地喝下一大口, 酒精让他们的鼻尖变得通红。   锻打物品后,在继续加热的过程中满怀希望地来上一杯, 这本是矮人一直以来的最高享受。但自从尝过上次公主殿下亲自酿造的新工艺啤酒后,那种微苦幽香带来的清爽口感和特殊的含蓄风味让矮人们只想反问自己以前喝的究竟是什么?   啤酒难道不是那种稠稠的像是发酵过的粥一样酸甜的液体吗?它颜色浑浊, 里面带着粮食的残渣, 在以前明明是矮人们生命中的挚爱!   但这一切都被公主殿下亲手毁了。   蛇麻草……噢, 可恶又迷人的蛇麻草!   人类的平民是这么称呼那玩意的。   蛇麻草是种不起眼的小灌木, 它结出稻穗形状的淡绿色花序, 一个个胖乎乎沉甸甸的挂在枝头, 看似很普通,但却像魔法师一样赋予了啤酒全新的口感。   公主将大麦浸水发芽, 激发它的甜味, 然后将其烘焙至深沉的铜色, 让其散发出一种焦糖的甘香,然后将这些可爱的小谷粒碾碎。   接下来,它们会和清澈的山泉水以及蛇麻草的花一起被细细熬煮,让高温溶解蛇麻草花中的精华物质,再将残渣过滤,得到棕色半透明的麦芽汁。   最后则是最让人期待的发酵过程了,就像是石头一般貌不惊人的铁矿石能在矮人的双手中转化为无坚不摧的锋利刀剑,在公主精妙绝伦的掌控下,普通的大麦粒最终升华为拥有黄金的诱人色泽、纯白如雪的丰富气泡、以及爽口微苦回甜的清澈酒液。   只要一口!任何尝过它的矮人都会感受到真正的天堂!   以铁砧和锤子的名义!让我徜徉在这罪恶的金色之海中吧,直到它圣洁的白色浪花将我的理智淹没!   托达克·炉卫狠狠咽下一口唾沫,他还记得所有矮人央求公主殿下带来更多的这种罪恶液体时,公主无奈地双手一摊。   “我们现在还没有大麦,它们来自和外界的贸易,但数量不多。由于原料原因,我只能做出这么点。”   噢……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那我可以忍受黑暗。   但为何命运如此残酷,当金色的液体阳光照亮了所有矮人的灵魂,却无情地将它收走。   一年前,矮人们最大的愿望仅仅是吃饱肚子,不再被监工的皮鞭抽打而已。但贪婪是所有智慧生物的原罪,他们一边羞愧于自己的贪得无厌,一边又忍不住被铭刻于灵魂深处的小小癖好诱(和谐)惑。   好在公主带来了好消息,人类的农户种植了不少大麦,只要等到收割之月来临,那些田野里沉甸甸的谷穗就会被采摘,它们将很快变为下一批的“液体阳光”。   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公主还告诉矮人们,以后的梦幻之酒(矮人为它起的名字,原因是表层梦幻般的泡沫)也将是矮人们自己的成果,因为矮人精良的金属农具,让斯特里克堡的农夫能用最快的速度开垦田地、种植作物,效率甚至能达到其他领地使用木头农具的同行们两倍;清澈甘甜的山泉水来自水车引流,而碾碎麦粒的石磨也出自以前阵子矮人们加紧完工的风力磨坊。   梦幻之酒的馥郁丰富口感已经近乎完美,矮人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它更加完善。   听了公主的鼓励,他们终于发现了这种东西。那就是劳动赋予它的内涵。   一想到这些天夜以继日的辛勤工作,它们一点点组成了梦幻之酒的一部分,品尝这酒,就像是啜饮劳动的神圣本质,这正好符合矮人勤劳热爱工作的种族特性。   托达克·炉卫现在对收割之月万分期待,斯特里克堡的大麦酿造的梦幻之酒,一定比那天尝过的味道更佳淳美。   不过现在也只能用公主从盗匪团那边缴获来的普通啤酒将就了,真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嗜之如命……   托达克拿起杯子,灌了一口,连同里面粘稠的残渣一起咽了下去。   此时的维兰瑟已经去了距离斯特里克堡较远的地方,在建立城堡的子爵搬迁回王都后,森林精灵也不大管这块,附近一直就是盗匪的乐园。   他们从往返科奥兰王国和森林精灵的商队中掠夺白虎皮、天堂鸟尾羽、珊瑚鹿角等,从在精灵国度伊兰中归来的商队中获取精灵王室艺术品,在信仰恩利尔的艾尔迪联合王国的商队中抢夺乳香、没药等贵重香料,甚至有时候还联合起来,从幽暗地域返回的全副武装商队手上抢走宝石和贵金属。   现在维兰瑟在斯特里克堡建立了一块领地,为了保障以后商路的安全,她决定先把周围的垃圾打扫一下。   “站住!胆大妄为的精灵!你们竟敢闯入率领长角社的吉安爵士领地,我劝你们最好乖乖的,树丛后面至少有三十把弓对着你们,如果不想在你们那漂亮的身体上被开个窟窿,就老实点抱头跪下!”   虽然是盗匪团,但是其中自称XX骑士团,OO男爵,XX兄弟会名目的占大多数。大概是这混乱的时代兼职盗贼打劫过往客商的领主和骑士也不在少数,或者即便是正规的领主和骑士与强盗也没什么区别,但反正维兰瑟也不是来考据他们的家族渊源的,无论是骑士团也好,兄弟会也罢,统统把他们赃物收缴干净,在问出附近其他盗匪分布后,人全处死,反正在维兰瑟法术侦测思维下,不可能有人能隐瞒这一切。   现在这伙长角社就是被她刚覆灭的一个大型盗贼团首领招供出的,那真是个规模相当惊人的黑色势力,武器精良,部下众多,甚至还在佣兵工会有正规注册,平时除了劫掠也会为大贵族大商会效力。   这样的庞然大物附近是不会有同样大规模的山贼的,周围都是些零星小团伙,对它唯命是从。   维兰瑟不高兴一个个去挨着剿灭,索性把黑暗精灵分成很多组,分头去把它们全干掉。   但面对这样的杂鱼,希泽尔却表情肃然,一步走到她身前:“公主殿下,这里很危险,请您在我身后不要动。”   为什么会突然紧张?他在面对那个巨无霸盗贼团时都没有这样谨慎。   但希泽尔的感官比她敏锐,维兰瑟还是保险地询问了他:“我没有任何察觉,难道你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吗?”   “那位爵士先生刚才说,树丛后有30多把弓在瞄准我们,但是树丛后只有18名人形生物的呼吸和心跳声……”希泽尔一脸凝重:“也就是说,他们中至少有一半人是可以左右双持同时开弓射箭的……这是怎样的神技?据我所知,就连森林精灵中最好的射手也不具备这个实力。”   不不不……你完全误解了。   希泽尔生长的幽暗地域信奉的理论是匕首在暗中比明处更具威胁,黑暗精灵们从不虚张声势,逮到机会就直接出手。而以后他遇到的维兰瑟也没有自吹自擂的习惯,矮人属于诚实守信的种族,森林精灵也是孤傲质朴,所以他并不知道人类的地痞流氓惯用吹牛来震慑对手。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而且人数恰好一人不差,“吉安爵士”一时不知道他究竟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故意讽刺,但被现场拆穿牛皮,他恼羞成怒地命令:“全体!放……”   箭这个词还在喉咙里没出来,只见白影一闪,那名男性精灵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下一眨眼时他却又再次出现在了那里,正一脸羞愧地说着:“只割断了14张弓,还有4人手里是绊马索之类的东西,剩下的16张我不知道藏在哪里……”   所以不要纠结30这个数字了……你究竟多爱钻牛角尖。   对自己认真过头的侍从,维兰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跑”吉安爵士以舌头即将抽筋的扭转程度,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命令。 第74章   “果然这些小盗匪还是不如前几天那伙‘深红骑士团’有钱。”维兰瑟在“处理”完长角社的吉安爵士以及他的追随者后, 在搜脑找出的战利品储藏点随意翻检着。   劣质的旧式啤酒?恐怕现在连矮人都不那么热衷了, 她有些后悔这么早就按照脑中的配方,把新式啤酒试验出来,把那群勤恳工作的矮人胃口养叼了。   粗制滥造的武器装备?拿回去恐怕也只有回炉重造一个作用……算了,总比从铁矿石开始冶炼好吧?   其他像是干硬的肉干、砖头一样的黑面包、以及生蛆的饼干什么的, 她想起脑海中【侦测思维】察觉到的印象, 连碰都不打算去碰。   简直太恶心了!   这些小盗匪团在这里啸聚山林,打劫过往行商,虽然拥有不少财物,但这里毕竟连年战乱,又地处偏僻, 获取补给品非常困难, 加上盗匪们也没什么卫生观念, 往往什么东西都堆在一起,食物保存不当长出许多小生物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以至于维兰瑟【侦测思维】的那位目标在吃这些干粮之前都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会先在它们附近放一小片腐烂的肉, 等待半小时左右的样子,待到干粮中的小虫子被腐肉的气息所吸引, 转移到肉上时, 再来享用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粮。   即便是如此, 也难免中招,据他记忆来看, 那玩意的口味就像是很久以前一次“大丰收”后, 头领带他们乔装去一处边境小镇尝过的鳗鱼冻……   算了……这个记忆还是尽早遗忘的好……   总算值得庆幸的是, 维兰瑟找到了许多他们还来不及脱手的布匹,也许是最近一次劫掠的战利品。   这是斯特里克堡建立的第一年,她首先全力保障食物的供应,没来得及规划农夫们种植可以当做衣料的作物,而羊群也是才开始分给一部分家境贫寒的少年饲养,牲畜的繁殖还需要时间,想要大规模利用绵羊毛也还不是时候。   所以现在领地内的布匹都是上次炼狱插手影响下,由战胜国科奥兰的随军商队运送来进行交易,现在储量已经不太多,有了适当的补充也是好的。   不过纺织行业需要许多的人口,她现在不缺土地,但仅三到四千的人口还是略显单薄了一些。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科奥兰的某些“大型人才交流市场”了,刚打赢一场战争并占据土地,大概有许多难民可以购买……   “我教你的那些礼仪你学的怎么样了?”她突然问旁边的希泽尔,以后需要一张白色的面孔行走于地表,得赶紧让他尽快熟悉。   “呃……”   “一天当中,你应该在什么时候更衣?”维兰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问。   “早上起来后,以及下午六点为分界线。”   “各自穿什么装束?”   “早晨至下午是晨礼服,晚上如果需要出席晚会要换上晚礼服。”   “如果下午有人邀约你骑马或者狩猎呢?”   “换上轻便的猎装和骑装。”   维兰瑟拾起一柄有着精美刺绣的折扇,用它半遮着脸:“人类的贵族都是一群无聊的家伙,他们一天当中只做两件事,活着和社交。正如骑士的宝剑,扇子是淑女的武器,它能表达许多隐晦的含义,上次告诉过你的都记住了吗?”   维兰瑟曾在城堡中像一位真正的贵族少女一样,向希泽尔演示上流社会中的“扇语”。即便是扮演也好,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优雅而略带羞涩又暗藏魅惑的神情。   他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抬起脸,看着我。”维兰瑟非常非常缓慢地在胸前小幅度扇着扇子,“你现在是一位尊贵的精灵王子,怎么可以在区区人类贵族面前露怯。”   希泽尔依言抬起头,从容回答道:“这代表已经订婚或是结婚。”   她又把扇子移到口鼻位置,在脸前缓慢扇动。   “请随我来。”他说。   扇子移到眼睛下方,遮住几乎整张脸。   “有人在窥视我们。”   她张开扇子,左手轻轻在扇面上抚摸过。   希泽尔喉结动了下,终于顺利地说出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   维兰瑟满意地微笑,把扇子合拢,竖着放在胸前。   希泽尔几乎以为公主殿下发现了他阴暗的心思,但她曾说过,偷情是贵族社交活动中永恒的主题,背叛、传谣、友谊等一系列都是围绕它展开。   她只是很正常地向他传授人类的宫廷习俗。   而这个甜蜜而痛苦的测试,却可以让他光明正大说出心中所想的事。   “您已经俘虏了我的心。”   这是扇子的含义,也代表了他现在的心情。   她转而将扇子横置,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侧过头,但饱含幽怨的深情双眸看向了他的眼睛。   “……我爱您。”   或许是公主现在的姿态神情过于入戏,又或者人类的扇语本来就有某种魔力,希泽尔只觉得喉咙发紧,非常干涩,在说出这句话后,他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这也直接造成了下一个问题他既完美,又糟糕的回答。   公主将扇子移到口鼻高度,双手略带紧张地握着,把扇面一开一合,就像她不断闪烁却又不敢看他、含羞露怯的水润双瞳。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身体已经抢先一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握紧她的细腕,把执扇的右手移到她耳侧。   他看见自己的阴影笼罩了那张略带惊讶忘记继续扮演的美丽面孔,然后低头轻轻地吻上了花瓣般的嘴唇。   那也是扇语的含义——亲吻我。   维兰瑟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反应过来,开始若有若无地引导和挑逗,就像是风流放(和谐)荡,却在偷情对象那里故作清纯的贵族女性一样,那是一种纯粹技巧性的回应,熟练而老道,能有效挑起对方的欲(和谐)火。   希泽尔被这个吻引得动摇不已,那柔软的嘴唇就像触电一样,传导着令他麻痹的电流,身体的快感和灵魂的悲哀交融成一种晦暗而酸涩的情绪。   公主像现在这样……吻过究竟多少人?   他的混乱仅仅持续了五秒左右,然后维兰瑟推开了他。   比起希泽尔的失魂落魄,她显得仍然游刃有余:“吻技就不用磨炼了,你是精灵王子,这样生涩而热烈,显得一往情深的反应刚好恰当,如果技巧过于精妙,对于禁欲的精灵来说反而不符合设定。另外,一个吻持续五秒钟已经差不多了,更加深入的程度不应该在花园或者舞会的帷幕后,在卧室进行会比较恰当。”   公主的意思难道是……   他艰难地问:“如果有人类贵族的小姐……向我表达扇语的意思……难道我也应该……”   即便他只是公主的众多爱慕者之一,他也不愿意让另一个女人碰自己一根手指头,他是公主的……只能是公主的东西。   “不,知道如何保全双方颜面的婉拒也是技巧之一,但你是以傲慢著称的精灵,这方面不用十分在行。如果那些无关紧要的女性向你求爱,尽管淡漠而疏离的回绝就好了。不过如果你愿意,少数位高权重又优雅迷人的夫人小姐倒是不错的目标,像你这样长相美丽而难以征服的精灵男性,她们可以为了得到你提供相当优渥的条件。”维兰瑟想起了什么,吃吃笑着,“相信我,那些‘阅人无数’的贵妇们对这个真的非常擅长,比起幽暗地域只顾自己快乐的贵族女性们体验会好上许多。”   “这是公主的命令吗?”相当生硬的语气,希泽尔平静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怒火和悲伤。   维兰瑟第一次被他用冷彻的目光凝视,竟然没来由有一丝惊慌。   看来他还没有从上次对女性的阴影中解脱,就算温顺的猫咪也会有对主人亮爪子的时候,这大概就是他不可触碰的伤疤吧。   “这是建立在你有兴趣的情况,虽然她们能够提供方便,但美丽的女性的丈夫总是会充满嫉妒,如果不小心败露有可能在别的地方遭受刁难。”   “希望公主以后能教我拒绝的方法。”他微微欠身,“我缺乏应付人类女性的才能,贸然行动只会破坏公主的计划……刚刚失礼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闷闷地背过身继续检查货物。   这家伙小脾气见长啊……刚才的反应维兰瑟哪敢放他去施展美男计,说不好什么时候他被触动旧伤疤,脾气发作起来,恐怕那些娇弱的小姐夫人能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昏过去。   不过这世界有权势的女性也是少数,他只要当好精灵王子的门面,向上层社会推销领地的商品就可以了。 第75章   按大陆平均标准来看, 一位男爵一般所辖3~4个村镇, 手下约有10个左右的骑士。当然, 这里的骑士指的是采邑骑士, 也就是男爵将自己管辖的7~8户农夫分给骑士, 让他们可以行使收税的权力, 用以保养武器装备和饲养马匹, 随时为领主而战,这种采邑骑士一般都是身手武艺好一点的平民而已。   而此前怒斥过枯萎者卡西恩的奥克利·艾蒙达夫见习骑士虽然名字前有个“见习”, 但二者含金量大大不同。奥克利走的路线就不同, 一般自少年时代就在大贵族手下, 一边磨砺自己的武艺,一边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风度,然后由大贵族推荐, 参加每年的御前比武, 表现良好的年轻人会被颁发金马刺证明, 而其中风度最优雅,武技最高超的骑士还会被贵族小姐求爱。   当然,这样的金马刺骑士通常只会出现在侯爵以上的贵族手下,一般整个王国也就500名左右。   如果以采邑骑士作为标准,男爵手下是10名左右,伯爵大约有100名,一位公爵则有3000名左右。这是平均水平, 但实际上整个大陆常年在战乱中, 很多大贵族失去了领土, 难以负担庞大的军队,只能缩减骑士数量;而有的小贵族或许连战连捷,实力扩张之下比自己爵位高的贵族拥有更多骑士。像奥克利服务的米德尔顿侯爵就拥有不逊色于公爵的兵力。   现在的维兰瑟手下有3000多农夫,相当于1000户左右,能够作为部队的黑暗精灵有90多名,以人类世界标准来看差不多相当于一位伯爵。   但维兰瑟的手下却都是些高战力的单位,精灵本身就比人类强,而黑暗精灵算得上精灵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人数也最少),像索恩那种八环大法师,整个科奥兰王国1200万人里都找不到一位,考虑到人类世界有若干国家,再放眼整个大陆,八环以及以上的法师估计不到十个,其中绝大部分是缩在自己法师塔不隶属于任何势力的;而安杜斯一个黑暗精灵城市,精灵人口连一万都不到,七八环的法师虽然不是城均一位,却并不算很罕见。   以维兰瑟本人来说,六环法师在王城都是排的上号的,为大贵族服务的法师们大多只有三四环的样子。   加上黑暗精灵本身卓绝的实力,如果谁单纯以兵力把这里当做伯爵领来对待,恐怕要在这里被撞得头破血流。   斯特里克堡周边的盗匪们或许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这样的可怕家伙们找上门了,小规模战斗偷袭又是黑暗精灵拿手的传统项目,结局不言而喻。   等到维兰瑟把周围的盗匪清理一空,所有人期待的收割之月即将来临。   微风吹拂过金色的麦浪,绚丽的夕阳洒下令人沉醉的暖光,斯特里克堡的农民们正抓紧天亮的最后一刻,奋力收割着田野里的谷物。   以往的这时候,他们应该还在领主的田地中劳作,只盼着能在下雨前赶紧把领主老爷的差事干完,尽早去照料自己的作物。但现在他们经手的每一束麦穗都是属于自己的财产,虽然辛劳,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他们觉得生活从来没有这样美好。   男人们在用城堡中新出产的镰刀隔断麦茎,这是矮人工匠们在收割之月前昼夜赶工出来的新家伙,设计完美符合人体力学,刀口锋利坚固耐用,用它割麦子非常省力。而农具的发放也是“贷款”,他们可以在收割后用产出的一些麦子付账。因为这次的收获太多了,如果不以最快速度收割完,一遇到下雨,那麦子将有可能在麦穗上就发芽,即便收获后,淋语的谷粒也可能因为没完全晾干,在储藏的时候霉变。   这是一笔显而易见的账,连最吝啬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购买新镰刀,更何况这些农具一如既往地秉承了矮人制品的优良品质,就连领主老爷的宝剑恐怕也未必有这么寒芒闪亮。   小孩子们就跟着父亲的身后,捡拾麦穗,搬运收获,交给一旁的妇女捆绑成束,这些脱粒后的稻草能够修缮屋顶、铺垫牲畜的圈栏、编制草绳、甚至当做燃料。   在之前,没有人想得到自己竟然能在秋天拥有如此多的财富。在紧张的收获劳作中,他们不得不扩建自己的谷仓,好存放这些令人欢喜又令人忧郁的谷物。   或许是再也不用担心明年收获之前会挨饿,就连以往从来舍不得吃,只会拿到镇上卖掉的小麦粉,主妇们也慷慨地拿出来,做成薄饼、饼干或者馅饼。薄饼中卷着羊奶酪,奶香柔滑;饼干里加入了采集自针叶林的松子仁,酥脆可口;馅饼则填满了山林中的黑醋栗熬煮的果酱,清新酸甜,让年幼的孩子们欣喜若狂。无论精灵还是矮人,只要外出时路过村落,总免不了被热情的妇女们塞一大堆点心。   好不容易一年中最繁忙的日子结束了,也不知那户农家的提议,说是要举行祭典,这个提议被所有村民们愉快地通过了。   在收成好的年景里,忙完全部农活后,慷慨的领主会出资举办“丰饶节”,整个节日持续一周左右,人们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聚集在城堡下的城镇广场中,跳舞、唱歌、或参与活动。   但那是因为绝大多数农产品都被领主征走了,如果他不出钱,那节日也办不起来,现在农民们自己就丰衣足食,甚至比一些要养活手下士兵的小男爵都宽裕,大家也无需仰仗现任领主维兰瑟,各自凑点举办个大型节日完全没问题。   马上就是漫长而无聊的冬天,不趁着天气凉爽宜人的时候好好狂欢一下,怎么对得起这盛大的丰收呢?   于是快乐的祭典像是点燃的野火一样,在斯特里克堡蔓延开。领地的人类农夫都是被侯爵从邻国掠夺而来,来自许多不同的村庄,各自有各自的风俗。这里面唯一的共同点是感谢空与地之神恩利尔的慷慨赐予,但鉴于现任领主维兰瑟未必有这个信仰,加上家园毁灭时恩利尔并没有把他们从灾难中拯救,况且这次丰收仿佛也和祂关系不大,大家就乖觉地避开了信仰这种争议话题,只按照记忆中的民俗习惯,来了一次大杂烩。   有人用稻草和鲜花扎成各式各样的马车,一些好事的男女站在上面,假装贵妇和骑士,说一些幽默诙谐讽刺上位者们的笑话。姑娘们带上了头饰和花环,在村里年轻人笛子、喇叭、竖琴等乐器的伴奏下一边游(和谐)行,一边旋转着裙子翩翩起舞。一些多才多艺的男子还临时客串了杂耍艺人,在好事者的起哄下表演翻跟斗、飞刀、吐火等小魔术。   街道两旁则临时增加了许多摊位,向过往的民众提供娱乐项目,木雕的双陆棋、包布头的箭射奖品、摔跤擂台、斗蟋蟀……   男人们穿着无袖鹿皮或是亚麻衬衫,手持木箍酒杯,街上随处有卖的农家自酿麦酒既便宜又顺口,随时能饮完补充。他们微醺地走到每个不相识的人面前,与对方碰杯,然后高呼着“天堂之斯特里克,永恒的斯特里克!”   身佩各种精心编织的花环的少女们同样随着游(和谐)行的队伍缓缓前进,挥舞着花束,摇曳着裙摆,任柔软的长发随着舞蹈的节拍肆意飞扬,她们同样随着人群的欢呼高喊着“天堂之斯特里克,永恒的斯特里克!”当看到街道旁围观的俊俏少年,她们就会把头发、手腕、脖子上的花环摘下,向心仪的对象抛去,少年们脸蛋微红又略有得意地将之接住,拥有越多赠礼的少年将是今天的赢家,值得在伙伴中吹嘘夸耀一整年。   铸造厂内,维兰瑟给勤恳工作的矮人们放了假,整个氏族聚集在一起,一边吃着充满感激的农户送来的莴苣、洋葱、甘蓝等制作的炖菜,还有黑暗精灵们狩猎来的烤肉,重头戏当然是公主酿造的梦幻之酒,这次公主还在其中加入了三份水和一份蜂蜜发酵制作的蜜酒,酒精度数比之前高很多,总算能让嗜酒如命的矮人们痛快一醉。   “那些人类最近还真是兴高采烈啊……”斯特里克堡内,一名值守的精灵听着外面盛大的欢呼,感叹着说。   “公主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活动,昨天我搭档轮值时候我去城堡下的城镇了一趟,太阳快落山时公主还出现在广场上,和人类的女性一起跳了圆圈舞……其实就是穿着长裙围着篝火一边旋转一边绕圈,公主脸上还出了汗,看起来生动又美丽……”   “真的吗?”   “不知道这个活动持续多久,下次我轮休也去看看。”   “就不知道那时候公主还参不参加,她可是非常忙的。”   周围的精灵都围过来,七嘴八舌说着。   “说起来,我们黑暗精灵也有自己的节日啊!建城节不就是吗?”   “可那是赞颂蛛后的节日……”   “白痴!安杜斯的建城节是个谎言,我们应当有真正的建城节,比如美丽聪慧的公主殿下带领她忠诚的精灵们从暗无天日的幽暗地域,来到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富饶地表!”   “没错,正好前几天城堡的全部房间和下方的城镇都完成了修缮工作,我觉得最近非常适合作为第一次斯特里克堡的建城节!”   这个富有建设性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由于欢呼的声音太大,甚至惊动了在楼上绘制图纸的维兰瑟。   黑暗精灵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书房里的维兰瑟一个任意门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声源发生的隔壁房间,只听到精灵们忘乎所以的热烈讨论。   “……可是我们应该如何庆祝呢?难道和那些人类一样在公主面前表演节目?”   “人类的庆祝方式是他们自己的习俗,况且我们会的舞蹈和歌曲都是赞美蛛后的,我认为不太合适。”   “如此说来,就只有‘那个方式’了。”   “不错,要说黑暗精灵,果然应该是‘那个方式’!”   “目标呢?”   “森林精灵就算了,那两只森林精灵还挺有用的,目标是他们族人的话,按他们的思维模式肯定会吵闹起来。”   “那就人类吧,正好我们领地上的人类好像和附近的人类国家进行过战争,人类农夫非常勤勉,而且他们的黑醋栗馅饼我很喜欢。作为高贵的黑暗精灵对他们的赏赐和回报,如果把一个敌国的人类当做目标,我觉得他们应该也会赞同我们的计划……”   “而且那个目标必须出身尊贵无比,才能配得上我们公主的身份!必须严查族谱,仔细评估实力,筛选出最适合的人选。”   “但地位越高的人类守卫应该越严密……”   “上次剿灭山贼时他们交代过自己劫掠的经历,其实那些城堡防御非常松懈,有时候还能被他们混进去打开城门,我们只需要割了地位最高那人的脑袋,又不需要杀死他所有士兵,算起来比劫匪的工作还轻松。黑暗精灵是夜的子民,暗夜中的我们怎么可能失手?”   维兰瑟这次听明白了,原来他们说的“那个方式”是指的献祭,虽然内容很邪恶,但这种荒诞天真的思维……简直就像被人类圈养的猫咪聚在一起讨论用麻雀还是小鱼干奖赏自己的铲屎官。   “不不不!你们怎么能轻易妄下结论,认为公主会喜欢人类贵族的脑袋呢?”一名精灵站出来仗义执言了,让维兰瑟深感欣慰。   是啊,你们也不好好用你们脖子上面姑且称之为脑袋的东西想想,我要一个脑满肠肥的油腻男人的头有什么用?   “……我们应该抓住那个贵族,把他活着带到公主面前,一刀剜出他的心脏,这才是真正会取悦公主的方法。”   维兰瑟把心中把刚对他贴好的“仗义执言”“理智”“难得有常识”全部撕下,替换成“白痴X号”。   她怕自己再不出现,这群家伙一定会发明更多匪夷所思的奇谈怪论,于是赶紧站出来终止这个话题。   “咳。”她清咳一声,从隔壁走出来,“你们想过建城节是吧?”   回答她的是期待地闪闪发光的眼神。   “好吧。”她无奈地说,“我来教给你们真正的庆祝方式。” 第76章   维兰瑟命人送来许多鸡蛋, 将鸡蛋的蛋清与蛋黄分离, 蛋黄中加入蜂蜜、香草汁、羊奶和少量油脂与面粉搅拌均匀, 蛋清则滴入几滴酸果汁,法师之手操纵着蛋抽快速而均匀地搅拌,直到蛋清变为白雪一般的半固态泡沫。   接着,维兰瑟将二者混合,放入金属铁盘中,送入炉膛烘烤, 里面的温度以魔法火焰操纵, 稳定而均衡。   二十分钟后, 铁盘被取出, 精灵们嗅着扑鼻而来的甜香,以及烤好的蛋糊焦黄诱人的表面,一副怕烫又想伸爪子的急切模样。   终于有人忍不住诱(和谐)惑, 悄悄伸出贼手, 却被严防的维兰瑟一下打掉。   “去叫上其他在的精灵, 正好这个要冷却了才能吃, 我还会把它们稍微分割装饰一下。”   一群黑色的大猫顿时欢呼着窜了出去,等到快日落他们再次回到城堡时, 只见中央大桌摆放着一片片翠绿的树叶,每一片上都安置着一块月亮般浅黄、被切成四四方方的点心,点心的顶端则挤上了一些奶油, 点缀着红色的覆盆子、深紫色的黑醋栗、还有鲜嫩的绿薄荷, 并撒了一些松子仁碎。   “每人一块, 不准多拿,有剩的留给赶不及回来的。”维兰瑟对他们说。   “哇!”在幽暗地域啃苔藓吃真菌的黑暗精灵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小点心,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去拿,本来他们已经足够谨慎了,但这种点心绵软得不可思议的糕体还是微微下陷,让不少第一次感受到的精灵误以为弄坏了,并因此畏惧地缩手,但下陷的小坑在外力离开后又迅速恢复,十分神奇。   它惊人的弹性看样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弄坏,终于有大胆的精灵把它捧起来,细嗅它的香味,奶油的乳香、香草的甜香、蜂蜜糖分被烘烤的焦糖香、还有覆盆子与醋栗的果香混合在一起,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   小心地咬上一口,品尝它的的精灵立刻惊奇地睁大的眼睛。   这……这是何等的绵软轻盈?!简直就像在品尝云朵一般!顶端的奶油更是精妙地为它增添了丝滑浓郁的口感,其中不时会咀嚼到一粒粒细碎的松子仁,为点心增加了坚果的油润清香,再加上柔软多汁的覆盆子和醋栗在口腔中纷纷迸裂,甘甜微酸的果汁中和了奶油的黏腻和鸡蛋的微腥。   所有精灵都仿佛感受到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舞会,种种奇妙的滋味在舌尖上不断绽放,带来全新的感官。   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他们都不约而同觉得,这可能是最适合庆祝的点心。   “真好吃……这个是?”不断有精灵好奇地问她。   “戚风蛋糕。”她说出了早已存在脑中的名字。   她换过无数个身体,却从未在任何国家,任何文明中见过这种点心,但它的做法又如此深刻地存在于她脑中。   “但是……”那名精灵欲言又止,打断了她的思路,“本来我们打算为公主举办精灵的庆典……怎么感觉……反而是公主……”   一旁的精灵听到了他的嘀咕,也停下动作,偷偷向这边看来。   他们或许是想要赢得她的宠爱,维兰瑟想。   矮人不断献上新奇的装置,人类开辟了广阔丰饶的田野,就连新来的森林精灵也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黑暗精灵对建设方面都不太擅长,大概心中一直很在意这点,这次人类的庆典或许刺激了连他们自己也没感觉到的潜意识,所以才会急着想要做什么,希望得到她的关注。   在幽暗地域,下位者的男性想要赢得贵族女性的赞赏,必须卖力地奉承和取悦她,而贵族女性们也在以同样的态度讨好家族主母以及蛛后。   就这样一环扣一环的层层递进,每一环都担心自己失去了上司的信任以及恩宠。   必须解除他们患得患失的思想。   维兰瑟想着,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没事,正好我也需要慰劳你们。   这段时间辛苦了,为斯特里克堡扫清了周围的魔兽、盗匪这些威胁,矮人和人类们能在这片土地上安宁地建设家园,也是因为有你们的保护。   整个领地都对你们的功绩铭记在心,你们现在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人类的平民赠与你们点心和蔬果把?这也是他们表达自己感激的方式。   现在即便所有人都在狂欢庆祝,但你们仍然需要在城堡周围值守,所以我现在代表他们感谢你们,斯特里克堡的守护者。”   精灵们愣住了,他们并不讨厌在城堡中轮值,相反还很期待,因为很可能会看见公主殿下。   公主是他们生命中的光,带领本是任人欺负的平民的他们走出幽暗地域,给予他们全新的生活。可以说当认清楚蛛后的谎言后,信仰的空缺就由公主取代了。   而这样尊贵的殿下现在却微笑着感谢他们,所有精灵都不由得受宠若惊。   “怎、怎么可能?能够为公主效力是我的荣幸!”   “其实这没什么,我每次出去狩猎都……都非常高兴。”   “要说黑暗精灵,果然还是必须狩猎!对,狩猎!”   一群大猫手足无措地说着,他们想倾诉自己的小委屈,什么“夏秋的太阳很刺眼,中午出去一趟眼睛超痛的”“冬天时候出去狩猎天气太冷差点把手指冻在武器上”“追踪盗匪路太远把脚磨破了”,然后继续求安慰求抚摸,让公主再说一些夸奖和勉励的话,但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变成了“没事”“不要紧”“我喜欢狩猎”。   “有你们在我身边,是我的幸运,你们真是非常可靠的伙伴。”   维兰瑟最后一句话让所有精灵血液逆流,直冲大脑。   “狩猎!我现在要出去狩猎!我觉得我可以战胜一条龙!”   “盗匪呢?这附近最近的小贼在哪里?不会就这么跑光了吧?我看他们并不像没有毅力和胆识的人!”   “没错,他们应该拥有和蟑螂一样的繁殖力,可以源源不断从土地中长出来,只要看见一只就表明暗处至少还有二十只!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全挖出来,砍掉他们的脑袋!”   维兰瑟看着这群热血沸腾的家伙们,摇摇头。   似乎印象中某个国家有这个传统,每到节庆就会开展劳军的活动……究竟是哪个国家呢?   她登上石阶,准备回去继续工作,却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看见在书桌旁整理文件的希泽尔。   “您回来了,公主殿下。”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穿过他银色的长发,整洁富有光泽的发丝像是水银泻地一般倾倒在桌面上。   “原来你在啊?刚才为什么不见……嗯?你都做好了?”维兰瑟惊讶地看着他手中几页写满了字的文件。   “只是一部分。您的图纸我没有动过,看起来像是生产某种织物的机器,很复杂……今天也要忙很久吗?”希泽尔将羊皮纸分为几个部分,“一些才送来的简单要求我都按照您的习惯处理了,比如庆典容易引起火灾,我在几个路口都设置了巡逻,如果失火能够第一时间扑灭;还有城镇市场上钉子最近都卖光了,大概是修建新谷仓存粮的农夫太多,我安排了几个精灵去找最早清醒的矮人,让他们赶快新铸造一批送到市场……剩下像明年种植计划、开垦沟渠灌溉这样的文书我不敢擅自处理,所以按照重要性分成了几个部分。”   完全没问题……不过你最近是不是可靠过头了?!   维兰瑟一呆,问他:“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我只是推测公主殿下的习惯,猜想或许您会这么做……公主的每一个命令我都会记下,虽然当时不太懂,但后来真正实施的时候,我才发现您的许多要求都有深意。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很多平常的工作我能够猜到您会如何应对。今天那些讨厌的家伙又用一些小事随意占用您的时间,我只好把一些不重要的先处理了。”   虽然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但维兰瑟却感觉到了淡淡的怨气。   不过这家伙的处置还是很恰当,省了她不少时间。   “所以你一直都在城堡里?”   “……是。”   “讨厌甜点吗?真可惜,我还叫人给你留了一份,既然如此,我还是让他们吃掉好了。”   希泽尔顿时淡定不起来了,端丽的脸染上了绝望的色彩。   片刻后,他发现公主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明白又是她的恶作剧,才低声争辩道:“……我想要。”   “厨房里的桌上,一块大冰上面放着的就是。”欺负完侍从感觉心情好多了。   临走时,他还狐疑地回过头:“公主殿下不会用这种方式把我支开吧?还请您务必早点休息。”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不领情的…… 第77章   在斯特里克的一处山坡上, 卡西恩·白风站在树木的阴影下,眺望着远处丰收的田野。   在精灵文化中, 人类一直是粗鄙的自然破坏者,他们得出结论的对象自然是早期与精灵接触过的王公贵族们。   平心而论,这也不算是冤枉。人类的权力者们向来喜欢把铺张浪费作为彰显自己身份的方式,很多地方领主的贵族老爷大字不识, 要他们鉴赏歌剧阅读诗歌是不可能的, 他们打发时间的只有满足自己感官之欲的几种最低劣的方式, 杀戮、掠夺、性以及暴饮暴食。   贵族们的宴会上充斥着各种各样过量的菜肴, 那些人形的野兽不断把肉和甜点塞入自己的大口,每一副肠胃都被涨到极限,充满了油脂的腹部被涨的老高, 他们终日宴饮,一直到吃不下了就在墙角吐上一摊,然后回来继续吃。甚至被撑得胃出血便是富足和主人慷慨的证明。   而精灵无疑走了另一个极端, 最早的精灵们虽然也崇尚自然,但他们仅仅是喜爱居住在森林中,采食蔬果, 狩猎少量的野兽,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 或许是日渐稀少的人口让银木森林的精灵再难以抵挡不断扩张的人类,把自己与森林彻底捆绑在一起, 从此便失去了他们一直向往的自由。   卡西恩因为自己妻子的死, 认识到绿之盟誓的存在不过是让精灵成为银木森林的奴隶, 因此森林收回了他的力量,让他从一名维护自然的德鲁伊变成了枯萎者。   他心中虽然憎恨森林的绿灵和该死的绿之盟誓,但森林精灵向往自然的天性依旧未曾改变,他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中左右摇摆。   究竟有没有一种方式能够让智慧生物与自然真正平衡呢?   但是在斯特里克堡,他似乎看到了这个可能。   和以往见过的人类村庄不同,在斯特里克堡以外的地方,农夫们终日劳作,仍然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因此卡西恩从来没想过耕种是人与自然和谐的相处方式;但在这里,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双手获取自然的馈赠。麦田被收割,很快又会洒下新的种子;人们为羊群提供庇护,再从它们身上获取奶和羊毛;年长的牲畜被杀死,幼小的羊羔被人类抚养大;被砍伐的大树位置又种上了三颗新的树苗,很快它们就会长出根须,茁壮成长……   自然是万物诞生的本质规律,而斯特里克堡的农人们则利用这个规律,与自然共存。   渐渐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另一边,维兰瑟正在麦田附近巡视着。作物收割后,农夫们会用连枷抽打麦穗,将上面的麦子脱粒,这一向是最繁重的工作。但现在她与矮人一同设计了这个水捣碓,使用流水推动立式水轮的叶片,带动轴上的拨板,而拨板则推动着带着长木杆的石质碓头上下舂动,把放在下方臼槽中的谷物舂下来。   只要水流流动,这个装置就能昼夜不息地运作,一旁围观的农夫们认识到了它的价值,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叹。   现在水捣碓已经安装好,剩下矮人工匠在和试用的人类农夫交谈,试图从体验想法中找出是否有需要改进的部分。   维兰瑟从人群中悄悄走了出来,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她不动声色地四下寻找,终于在树荫下看见了默不作声的卡西恩。   他现在状态很奇怪,双目没有焦距,眼神直愣愣的,像是在思考什么,内心无数念头都在为了占据他的大脑而争斗不休。   维兰瑟什么也没说,向密林中走去,而卡西恩也就默默跟在她后面,他走过的地方,植物像是被烧焦一样的干枯,失控的力量以最狂暴的方式呈现在他的周围。   “自然……对智慧生物而言,究竟是什么?”他空洞而干涩地问。   维兰瑟看着他,眼前的枯萎者似乎陷入了另一种迷惘。   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往往非黑即白,人人讲究虔诚和信念,一旦信仰崩溃就容易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比如堕落圣武士,又比如枯萎者。   但在她脑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认为阴阳平衡才是美,他们深知满月之后就会迎来月缺,杯中倒满酒浆后即会溢出,所以不会过度的追求“极致”。   借助另一个文明古老智者的寓言,或许会给予眼前的枯萎者帮助。   她说:“万物因自然的伟力而生息繁衍,生与死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我认为智慧生物理解并善用自然的馈赠与恩典,春天洒下种子,夏天灌溉照料,秋天收割获取,冬天则利用储备的食物修缮农具,准备来年的春耕。这是生死的一个小循环,也符合自然的本意。”   卡西恩呆呆地看着她,眼神逐渐恢复清亮,喃喃自语着:“生死循环……不错!就是生死循环!”   无论精灵还是人类,亦或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执着于生命,厌憎死亡,认为生即为神圣,死便是邪恶,这种观念在他们对生死的认知上形成了一个死结。   银木森林的树木同样是自然的一部分,它们不可能超然于生命的循环之外,森林精灵们与它们签订绿之盟誓以换取力量,这只是一种普通的利益交换,并不应当被奉为神圣的准则和不可违逆的铁律。   所以即便是他背离了绿之盟誓,但他仍然没有失去法术能力,银木森林只能剥离他来自森林赠与的力量,但他仍然能通过汲取绿能施放法术。   古代的高等精灵从来没有过任何盟誓,但他们仍然有着德鲁伊,说明绿之盟誓绝对不是维护自然的唯一方式!   一直困扰着卡西恩的思维枷锁豁然解开,就像是蒙住的双眼不再被遮蔽,他感觉到了充盈在天地间的自然伟力,它不仅仅存在于森林,也存在于空气、自己、以及所有人中。   黑洞一样吞噬着周围生之精气的旋涡骤然停止,卡西恩发现现在自己能够自由地控制它,不像以前那样是近乎心跳的本能。他不仅能决定是否汲取,还能够控制汲取多少,在不伤及植物本身的情况下只取一点点,就像是农人采收树上的果实。   他从地上拾取了一颗草籽,以自己新的理解方式去运转力量,他能感觉到小小的生命在种子中孕育,幼小的根系刺破种子的外皮向下延伸,两片嫩绿的子叶分裂伸展,软弱而坚定地追逐着阳光。   以前德鲁伊的力量又回到了他身上,这一次他真正理解了自然,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像个懵懂的孩童挥舞着借来的大棒。   “你……难道同时具备了枯萎者和德鲁伊的能力?”维兰瑟惊讶地问。   “是的,感谢您给予我的启示,您真是一位可敬的智者。”卡西恩声音有些颤抖,“森林精灵是错的,他们认为原始的即为美好,反对智慧本身以及利用自然规律的一切人工活动,过着与野人无异的生活。以前的我也是错的,我因为对族人做法的不认同,转而憎恨森林本身,绿灵为了自己的生存利用甚至驯化了森林精灵,这是它们求生的本能,然而我们是有着智慧的生命,事情发展的决定权在于我们。”   ……太好了!   维兰瑟心花怒放,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微笑祝贺的表情。   同时具备德鲁伊能力的枯萎者?   这可真是件珍宝!德鲁伊能够驯化甚至改变植物,把无害的蔓藤化为绞杀入侵者的守卫,将捕食蝇虫的食肉植物巨大化为狩猎人类的致命陷阱。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用,为无害的植物附加战斗力,需要的精力和法力都非常庞大,但如果只是给农作物增加高产、抗虫害、耐寒等元素,即便是最弱的德鲁伊也能轻松完成。   如果有了德鲁伊,她就能开启农作物育种计划,让领地内所有农夫都用上远超于这时代的优良种子!   “我想向您辞行。”卡西恩犹豫了下,还是坚定地说。   什么?维兰瑟心中转了一千种想法,难道他恢复德鲁伊能力后想要继续回到森林?   不,这绝对不允许,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把他留下来,为自己工作!   “虽然枯萎者都是独来独往,但银木森林还有其他枯萎者,我无数次见过他们留下的焦痕,也目击过和我一样的同类,他们仍然在迷惘中仿徨,我要去拯救他们,把他们带到这里,感受一下人与自然真正的平衡!”   拒绝的话还在脑中酝酿,突然替换为一群德鲁伊手拉手一个个掉进她口袋中的景象。   “……请原谅我自私的想法,我能够借助您广博的智慧,为他们指引迷雾中的道路吗?”卡西恩热切地看着她。   现在还是秋季,春播还有很久,当然没问题。   “你知道,我一像是位乐于助人的友善精灵。你的伙伴无论多少都可以,我会热情地接待照顾他们。如果有那种顽固的精灵,你还可以求助我的属下们,他们非常擅长另一种‘说服’。”   即便是绑来也好……我全部都要!   “您真是慷慨又仁慈!”卡西恩觉得无地自容,他不仅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要携家带口叫上一群问题人物来打扰她,真是厚颜无耻的请求。 第78章   冶炼所内又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一部分矮人们手持铁锤, 在铁砧上敲打着金属片, 另一部分则在火热的熔炉旁, 一边凭借经验判断金属液的温度与纯度。不时有人类送来矿石粉末和碳粉,刚一进门就被焦热的空气喷的一窒, 匆忙放下垫着麻布的藤篮,快步退了出去。   天生耐热的矮人即便是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中, 也毫不在意的一边饮酒, 一边工作,不知是酒精还是炉火带来的温度使他们的大鼻子变得通红, 粗壮的手臂从一大早挥舞到现在,抡起锤子仍然没有一分迟滞。   按照传统工艺, 本应还有一环工序, 它将由力气最大的几位族人来完成,他们将用锤子仔细敲打矿石和焦炭,将之粉碎成粉末, 增大接触面,使金属液能在高温下尽快被冶炼出来。   但现在,这个枯燥而繁重的工序可以由人类完成,在维兰瑟设计的水锤和水力研磨机的帮助下, 即便是孱弱的人类只要按时投料,就能在出料口拿到被研磨得细细的粉末。与全凭肉眼和经验判断粉碎程度的矮人相比, 细心耐劳的人类还会用筛子把它们再筛一遍, 得到大小均质的矿粉。这样的粉末规格统一, 生产出来的金属品质反而比纯矮人手工制作的高。   固执的矮人一开始还群情激奋,是炉卫氏族拎不动锤子了?还是矮们做出的成品哪里差了?他们坚持认为,工序环节中加入了人类的力量,会使“矮人金属”的优良品质下降,口有怨言,甚至拒绝使用这样的矿粉。但在维兰瑟半是威胁半是劝诱下,以“梦幻之酒”的名义强迫他们试用,等到炉水倾倒出来,大家检验了金属的成色,这下连最顽固的矮人都无法挑剔这些产品的质量。   于是一部分从事选矿和粉碎这样低技术型劳动的矮人被解放出来,加上匀质的优良矿粉,冶炼工作不仅比以前效率更高,成品的成色也比以前更好,这让许多矮人都对那位拯救他们的黑暗精灵公主心服口服。   但即便是睿智的公主,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就像无论多诚实可靠的矮人,也会因为过量的酒精偶尔说说胡话。   铁砧边,一位胡子被烤的卷曲干枯的矮人一边用小锤和堑子在打造好的剑上镶嵌宝石,一边抱怨着:“这些华而不实的鬼东西,有悖于矮人的传统!”   “公主叫这么做的,你还想不想要‘梦幻之酒’了?”托达克·炉卫走过去,捶了他肩膀一下。   抱怨的矮人叫迪克,总是管不住抱怨的嘴巴,在幽暗地域曾因为话多被监工打瘸了腿,因此外号瘸腿迪克。之前他对水锤和研磨机也是吵得最大声的,试制金属出炉时,他也第一个凑过去检验,惊讶之下被高温的炉火烤焦了胡子。   瘸腿迪克恋恋不舍地看着旁边的木箍酒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透明澄清,覆盖着雪白的起泡,只能嘟囔着“……我只是说实话,又没说不按她的意思办。”   “不是‘有悖于矮人的传统’吗?”托达克取笑他。   “没有什么是一杯‘梦幻之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来两杯!”瘸腿迪克气鼓鼓地迈着装了义肢的左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矮人们只注重实用,造出的东西坚实耐用,有良好的性能和朴素的外表,但这并不符合热爱艺术的精灵和崇尚浮华的人类贵族的审美。   现在他们打造的这批武器、防具、鞍具等都是维兰瑟特别要求的“外贸产品”,除了镶嵌有来自幽暗地域的珍贵宝石外,它们还会被交到一部分擅长绘画的人类和精灵黑暗精灵手中,在光洁的剑身和护手处用酸液蚀刻出浅浅的蔓草浮雕,在加上被精心打磨、同样镶金嵌宝的硬木剑鞘,成品只能用雍容华贵来形容。维兰瑟希望借助希泽尔的纯血月精灵外表,把它们推销给讲排场、比奢靡的贵族们。   矮人的冶金产品质量虽好,但他们却不懂得包装炒作,比如刀剑来说,虽然矮人制品的剑锋剑刃形状绝佳,硬度、弹性都无懈可击,但其他地方就很马虎了,木制剑柄、剑鞘打磨粗糙,常常有木刺,配重球也是马马虎虎一块近圆的金属,人类买来后常常会要求自己的铁匠改成龙兽雕像。   精灵就不一样了,历史悠久的精灵文明和热爱艺术的天性赋予了他们独特的美感。他们不会在热浪逼人的熔炉旁叮叮当当地打铁,锻造金属采用的是类似于植物“生长”的方式。   他们会用魔法渗入金属锭,改变它们的结构,成为冰冷但是可以流动宛如水银的液体,然后用木头雕刻成武器的模子,将金属液填入其中,日夜祝祷,最终魔力渐渐散去,金属则恢复了它本来的坚硬。   这样制器的过程更像是某种“创作”,并且由于必须具备魔法的要素,所以产量不高,偶尔有一两件流入人类社会都是难得的珍宝。   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算是精灵中最务实的一支,他们除了贵族还是用精灵传统方式制造的武器外,平民和士兵都使用的矮人奴隶锻造的装备。但其实在使用同样种类金属材质的情况下,二者没有品质上的任何区别。   这是因为精灵的金属锭本就是从矮人那贸易得到的。   毕竟如果要求一名精灵亲自去黝黑肮脏的矿洞采集矿石,再回到熔炉旁挥汗如雨地盯着枯燥乏味的火苗是件不现实的事,任何种类的精灵都像猫一样自由散漫,今天想起来做一点,然后去弹弹竖琴,吟诵诗歌,以后想起来再继续才是他们的常态,所以他们不可能像顽固但是守纪律的矮人那样兢兢业业地从事一成不变的工作。   于是精灵制造的武器数量及其稀少,好在人类就吃这一套,如果连普通的采邑骑士和中小贵族都能够使用精灵武器,那上流人士要怎样才能用它们彰显自己身份呢?   维兰瑟就利用他们这个思想,通过简单的加工改造,把矮人武器标上天价,她对矮人们说这叫“高附加值”,其实心里颇不以为然,甚至把它们替换成“智商税”。   ……   在艾尔迪联合王国,各地的绞架最近使用率都非常的高,由于拉夫森子爵在战争中输得精光,连领地都被科奥兰的米德尔顿侯爵占据,他治下的民众甚至与他相邻的其他贵族领平民都大批地逃跑,涌入艾尔迪联合王国的其他城邦避难。   这些流民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和土地,很多在逃难的路上就花光了微薄的积蓄,不得不靠偷窃、抢劫、甚至卖身活命,在流民居住的简陋营地,几块黑面包就能作为年轻少女的夜度资,贵族的庄园外,成群结队的褴褛青壮年祈求成为老爷的奴仆。   这引起了艾尔迪联合王国其他城邦的平民的不满,女人们认为流民败坏风纪,带来淫(和谐)乱,男人们觉得他们抢走了工作机会,让贵族老爷们总是以解雇自己改雇佣流民为威胁。   在抗议的声浪中,艾尔迪通过了一项法令——“逮捕流民。”   当城邦的卫兵第一次逮捕他们,会在他们身上烙下本城邦的罪犯标记,如果第二次抓到发现身上有这个标记,那么他们就会被绞死。这项法令目的是催促他们尽早返乡,尽管他们的家园已经被占领,尽管异教徒已经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分给了自己的骑士和农奴,尽管他们空无一物的口袋不可能支撑他们去任何地方,但制定法令的贵族老爷才不会考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   异教徒入侵无疑冒犯了艾尔迪联合王国的威严,必须加以惩戒,但每位贵族需要出多少兵力,由哪些部队打前锋,都是一场暗流涌动的恶战,这些刁民胆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老爷们的好事,死了也是活该!   在艾尔迪一座城邦的绞刑架下,尼洛夫双手双脚都被捆绑起来,一条粗粗的麻绳套在他脖子上,还能感受到上一个流民残余的体温和临终前分泌的汗液。   由于要处死的流民太多,这个绞架都是不间断地给他们轮流使用,一般每个犯人挂半小时就得放下来,赶紧把下个人挂上去。   还未僵硬的尸体立刻被装到麻袋中,旁边一个罩着黑布的货运马车像是怪兽一样不断将它们吞噬,那是一些地下黑市为研究禁忌法术的顾客们订购的。刑场附近的乌鸦发出了不满的叫声,似乎在向这些抢夺它们食物的马车抗议。   尼洛夫因为惊慌,内心一片空白,他本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虽然偶尔有缺斤短两,但比起他更多道德败坏的同行来说,简直是位诚实的君子。   但战争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本应守护城镇的男爵带着他的家族骑士和所有财产跑掉了,尼洛夫还记得男爵之前因为“盾牌税”让所有商人都交了一大笔钱,说是必须升级城镇的武备,以抵御更强的敌人。战争一到,这个该死的懦夫跑得比兔子还快,于是尼洛夫失去了自己的商铺,而他的流动资金也刚好换成了带不走的大宗货物,便宜了烧杀劫掠的侵略者。尼洛夫只能靠为人写信换取一点微薄的食物,一路逃亡到安全的地方。   但他非常不走运,第一次被抓后烙上的印痕让他感染发烧,以至于像流浪汉一样在乡间乞讨,好歹活了下来,正要走的时候被抓住了第二次。   现在,只要一旁的刽子手踩住他旁边的按钮,他脚下的踏板就会松动落下,让绞绳收紧,勒住他的脖子。   就在他为自己生命的最后祈祷的时候,原处传来马蹄的急速踩踏的隆隆声。   “停止!这些囚徒被赦免了!绑好他们,和我一同带去给公爵!立刻!”   马上的骑士铠甲上有着某位显赫家族的图案,尼洛夫记不得它的名字,但劫后重生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眼前一黑,倒下下去。 第79章   在这个世界上, 有许许多比人类更强大的种族, 但最终还是人类占据了大陆最富庶丰饶的福地, 其原因不断有人在分析,有学者声称人类以繁殖能力战胜了精灵、矮人等单体素质更高,但生育较为缓慢的种族;神学家则表示,是神明选择了人类, 这一切都是凡人虔诚得到的奖赏……   但维兰瑟认为,应该是人类个体的多样化使他们在组建成社会时发挥出1 1&2的能力。   精灵散漫而缺乏毅力,矮人古板而少有变通,龙类自龙狂迷锁后变成了独居的生物,其他像兽人、食人魔等野蛮种族天性混乱,难以组建为一个稳定的社会。   但人类不同, 他们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如果同样是一千人的聚落, 精灵会均匀地分散到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各自过着自给自足的恬淡生活;矮人则迅速组织起来, 开矿炼金, 然后用金属制品与周围的势力交换生活用品和部分食物, 他们对种植和放牧都不太擅长,只能靠贸易补充口粮的缺口;而人类则会找准自己最擅长的手艺,一部分人冶炼, 一部分人种地和牧羊, 一部分人接受食物穿上盔甲, 成为专门战斗的士兵。   这只是一千人的规模, 看起来似乎人类也不会具有太大优势。然而如果把数字换成一万、十万,甚至上百万呢?   即便是有这么广阔富饶的森林,能容纳百万名精灵靠采摘野果为生,但这将意味着他们会分得很开,没有任何国王能有效将他们召集起来,久而久之他们将迎来不断的分裂,最终变成无数以家族与部落为单位的小团体。   至于矮人……如果真有一百万矮人的国家出现,它首先应该头疼,究竟怎样的庞然大物才能吃下这一百万矮人全力以赴开动生产的可怕产能?据维兰瑟所知,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这样规模的超级市场,所以同一个地方的矮人如果人数太多,那么市场会迅速饱和,金属器物又属于耐用的产品,轻易不会更换,矮人就只能守着自己的产品库存饿肚子。   而人类不同,无论多少人,他们都会自然而然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零件,镶嵌在国家机器上成为一个整体。   只不过现在掌控这台机器的却是一群蠢材。   每年的秋收以后,艾尔迪联合王国都会举办大大小小的比武活动,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由王室主持的御前比武。除了国境内,包括海外的群岛领土的骑士们,甚至国外一些家资丰厚的骑士都会在使节那听到消息,远道前来参加。   全副武装、铠甲澄亮的骑士们吸引了民众强烈的关注,整个王都万人空巷,挤在街道两旁争先目睹威风凛凛的参赛者们。   盛装□□后,比赛在皇家猎场中进行,御前比武一开始或许包含训练和实战模拟的目的,但随着时间的演变,它逐渐被别的色彩侵蚀,军事上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转而成为骑士们追求荣誉、获取奖金,以及向贵妇们献媚的好机会。   在比武中取得好名次,或许有机会成为位高权重的大贵族的封臣,而胜利者能够收取对手当时身上的一件装备为战利品,需要战败的一方支付赎金,也促使了骑士们贪婪而狂热地投入这场豪赌。   更让他们期待的是旁边观看比赛的贵妇人们,现在的御前比武可不仅仅是男人们的游戏。由于政治联姻的存在,贵族老爷和夫人们都是各玩各的,御前比武就是女性贵族物色情人的绝佳机会。   这些贵妇名下可都有着大量的土地,是骑士们觊觎的对象,事实上一些野蛮的骑士甚至会袭击女贵族的庄园,强迫她们与自己结婚,一旦成功他们就会变成这些巨额财产的持有人。曾经有一位国王娶了本国一位大贵族的女儿,后来因为无子,就买通主教,寻了个神明忌讳的借口与她离婚。那位夫人带着作为嫁妆的土地离开,与国外另一位王子结婚,结果那个国家一大片土地就归于外国人名下,夫人二婚对象拥有的部分反而比前夫国王多①。   现在维兰瑟就坐在专门为这群贵妇建造的看台上,她长发挽成双髻,上面点缀着黑色的珍珠,一字领优雅地露出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镶着蕾丝与刺绣的长裙在腰间形成纤细的一束,手持着羽毛折扇,一边与旁边的女性贵族轻声交谈。   和她附耳低语的贵妇是一位长袖善舞、圆滑老练的公爵夫人,艾尔迪联合王国上流社会对一位精灵王子非常重视,甚至派了她陪同和接待王子的女伴。   这当然免不了事前的运作,维兰瑟联系了炼狱在艾尔迪联合王国的眷属吹了吹风,再带着几件矮人特制的“外贸产品”的披风扣、胸针等小东西向王室打点了一下,新奇的小玩意让整个贵族圈子都知道有一位慷慨豪爽的精灵王子最近在艾尔迪联合王国附近游历。   然后希泽尔与她的出现就顺理成章了,按照剧本,希泽尔是一位喜爱骑士小说的王子,他厌倦了银木森林一成不变的沉闷生活,在整个大陆践行自己除暴安良的信念。他曾深入幽暗地域,战胜了邪恶的巫婆主母,把心怀善念的黑暗精灵公主从那位蜘蛛娼(和谐)妇的秽恶祭坛上拯救出来,或许是他心中的正义给了她力量,这位公主从此以后甚至不再畏惧阳光。   蜘蛛神后的女儿也是名黑暗精灵神祗,叫做幽暗少女,却是位善神,在地表有着少部分适应了阳光的黑暗精灵信仰。而维兰瑟是真正能在阳光下行走,而且言谈风趣幽默,礼仪无懈可击,这个剧本倒是没有引起怀疑。   这样难得仰慕骑士道的精灵王子提出想要观看御前比武,简直不是问题,虽然这样高级别的赛事中,无论观众和参赛者都要提供自己四代以内的血系族谱,证明自己出身高贵,有着优良的血统。但对于月精灵王子就没这么刻板了,他纯白的雪肤和月光似的银发,都是他纯正血统的有力证明。   在任何比武的赛场,男女观众都是分开的,这也可以避免一些小肚鸡肠、充满妒意的丈夫打扰自己妻子和新勾搭上的情人幽会。   维兰瑟看着希泽尔那边,他身旁同样有着一位打扮得体入时、看起来家世显赫的年轻男子陪伴。   “那位是掌玺大臣的独子,也是一位诚实友善的好人。”公爵夫人笑着解释道。   在维兰瑟有心结交的奉承下,公爵夫人觉得与这位黑暗精灵公主交谈甚欢,似乎是一位可以深入交往的对象,这个观点在维兰瑟给她讲述了一些黑暗精灵可以让床笫之事更加有趣的玩法后更是加强了,很快她们就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己。   公爵夫人舔着鲜艳的红唇,意犹未尽地回到刚才的话题:“……今年的年轻人真的非常优秀,那结实的倒三角身材,有力的腰身,我敢保证就算到了床上,他们也会像现在骑马那样,热烈而充满激情,而且永不疲惫。”   周围的女贵族们同样忘情地为自己心仪的骑士加油助威,她们汗出如浆、脸蛋潮红,不时有人撕下袖子、手绢什么的,往场内抛去,骑士们则会接住贵妇的赠礼,双方视线相对,确定了彼此的意愿。   现在赛场上进行的是第一项赛程——骑马刺环。原本最早的项目应该是骑马长矛对抗比赛,双方骑乘在奔驰的骏马上,相向而行,即使用软木钝头□□都常常意外造成伤亡,不适合脆弱的女宾观看,于是现在变成了单人骑马冲锋,刺向悬在前方的月桂树花环。   即将要上场的这位骑士刚骑上马,场上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只见骑士一身棱角分明的全身铠甲,每一片叶片都被打磨得熠熠发光,他□□的骏马同样纯白没有一丝杂色,闪耀着银线刺绣的精致披风在他身后飘扬,让他看起来就像云端伸展着双翼的大天使。   他推开面甲,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蔚蓝而深情的目光掠过看台,被他目光扫过的女性都认为他似乎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随即发出尖细的欢呼。   维兰瑟同样感觉他视线在自己身上停顿了片刻,眼前这位骑士先生卖相不错,堪称英俊潇洒,的确比起那些继承了家业、早早就秃头发胖的男性贵族们好多了。   很快,骑士先生就在全场所有人的瞩目下,双腿一夹马腹,向跑道彼方的月桂树花环冲刺而去。   他在颠簸的马背上仍然如在平地,身体仅有微微起伏,抬起的面甲下那张迷人的脸挂着温暖谦逊的微笑,保持了一丝不苟的良好骑士风范。   “安德烈!真的是安德烈!伟大的父神恩利尔在上,他真是英俊又迷人!世界上没有人骑马能比他更潇洒漂亮了!”连公爵夫人也动情地尖叫道。   在即将接近花环的时候,场上气氛到了最高潮,只见优雅的安德烈骑士先生仍然保持着绝佳的风度,与花环错身而过……   然后脱靶了。   连维兰瑟也吃了一惊,她丝毫没有料到事情的结果是这样,一位像模像样,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骑士再怎样也不会闹这种乌龙。   然而场上的欢呼加油丝毫没有减少,就像骑士的长矛刚才正中了靶心一样。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公爵夫人为自己倾慕的骑士辩解道:“安德烈的骑马刺击姿态堪称骑士典范,近乎无懈可击的完美,唯一的遗憾是他很少能刺中目标,但这不是重点!他的仪态和风度可以弥补这个小小的缺陷,命中与否根本不重要。”   ……你高兴就好。   维兰瑟没有说什么,下方负责评分的评委们却个个给出了远超之前选手的高分,艾尔迪初衷是选拔武艺高强的御前比武,现在几乎已经沦为一个表演项目。 第80章   除了骑马刺环外, 别的项目也或多或少改变了模式,变得更加具有观赏性。   比如剑术比试现在加入了额外的故事情节, 一场比赛将采用诗歌、传奇以及小说中的英雄情节,甚至会有群众演员参与剧情。   最后的高(和谐)潮当然是两位参赛者的对决, 除了华丽的剑术外, 参赛者的着装仪态也是比赛内容重要的一环。   埃布尔是一位家道中落的贵族次子, 这次比赛他几乎变卖了自己的一切, 再向家乡的商人借了一笔巨款,才置办了体面的服装和马铠。对家人, 他声称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赢得奖金,振兴家门,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女人,一名艳名远播的有夫之妇, 也是他灵魂和心灵的主宰。   现在, 他必须去维护那名女士的荣誉, 为她而战!   维兰瑟在看台上,左前方有一名迷人的红发贵族女性不慎掉落了自己的扇子,她连忙弯腰捡起来,却趁此机会与维兰瑟对视了一眼,远方的希泽尔也看似不经意地瞥过她。   看样子就是下一场了。   那名红发女性是魔鬼崇拜者, 外表看起来仿佛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其实已经有快五十岁了, 在艾尔迪上流社交圈以保养得宜与美貌闻名。   正如男性会因为权势和财富把灵魂卖给魔鬼, 如果有着不老容颜的诱惑,女性同样不介意成为炼狱的掮客。   即将上场的是她无数仰慕者中的一位,也是一名身手不错但家资不那么充裕的落魄贵族骑士。她向这位正直的年轻人展示泪水和哀伤,透露自己被一位远道而来的精灵花花公子玩弄了,嫉妒和愤怒让骑士立刻表示,自己一定会在御前比武中狠狠地教训那名软弱的精灵!   这也是维兰瑟的计划,要把产品卖上好价钱,适度的广告炒作不可少。还有什么比精灵王子手持精美华贵如艺术品般的刀剑,在万众瞩目下干脆利落地解决对手更加令人心潮澎湃的?   她甚至为此准备了一名“托”,在适当的时机对希泽尔发起挑战,方便他在战斗时展示带来的商品。   这个“托”正是为那位红发美魔女神魂颠倒的埃布尔,他在出场时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衣甲,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使他无比接近他扮演的吸血鬼反派角色。   埃布尔的对手则是一名银甲骑士,这场比试的剧情取材于百年前一位文学家写的长诗,大致内容是吸血鬼伯爵爱上了人类公主,将她掳掠到自己城堡。公主所在国家中有位一直倾慕她的强大骑士,他一路披荆斩棘,在圆月下的阴森古堡战胜了石像鬼、女妖和尸仆,最后在泉水妖精的帮助下取出被封印在井中的银剑,将吸血鬼伯爵杀死,救出了公主。   虽然故事的最终结局由比赛结果决定,如果扮演吸血鬼的一方获胜,那表演的落幕就以悲剧收场。为了避免这个问题,通常扮演人类骑士的一方都是名声在外的剑术高手,确保结局尽可能切合原著。   但今天关于双方打得预测显然并不准确,谁会知道一位名不经传从小镇来的落魄贵族会有这样精妙的剑术?扮演勇者的正面方银甲骑士在埃布尔暴风骤雨的进攻下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被他用剑脊抵着脖子,宣告了比赛的结束。   虽然故事的最后,荆棘蔷薇封锁了古堡的大门,公主永远落入了吸血鬼的魔掌,但场上狂怒而暴戾的黑衣骑士给场上所有贵族小姐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纷纷兴奋的窃窃私语,一位深情到扭曲的亦正亦邪的角色,看起来似乎比温柔而百依百顺的正统派更让人心动。   就在黑衣骑士即将退场的时候,他却抬起握剑的手,用剑尖指着男宾席上的希泽尔。   “我放弃奖金,挑战月精灵王子殿下。”   全场哗然。   在最古老的比赛规定中,是有这个操作的。自视甚高又不差钱的新锐骑士为了尽快扬名,会直接挑战某些功成名就的前辈,如果战胜了他们,那就表明他年纪轻轻就有着惊人的实力,比赛结束后会有更上级的贵族对他青眼有加。   但现在这么做的已经很少了,理论上比赛者确实可以挑战贵族,这些尊贵的老爷会委托附庸骑士代替自己上场,这些人往往就是往届御前比武的佼佼者,再狂傲的家伙也必须掂量一下经验上的差距。   但谁都知道,月精灵王子只带了一位女性黑暗精灵,他不可能有附庸代替参战。   众所周知,由于精灵王族现在人数太少,他们的教育也摒弃了容易受伤的剑术部分,以魔法为主。在希泽尔旁边的掌玺大臣公子连忙小声拉住希泽尔,问需不需要临时把自己的附庸借给他。   看起来四肢修长纤细的月精灵却微笑着摇摇头,他解下腰间的剑鞘,拔出一柄比起武器却更像是装饰品的华贵宝剑。   完蛋了……这个天真的家伙竟然想用这种工艺品参加实战?掌玺大臣公子几乎要捂住脸,那名狂妄的骑士眼中怒火显然是针对他的,假借比赛的名义痛揍他一顿都算是轻的,万一伪装失手伤害了珍贵的月精灵王族,那一定会酿成外交事件!   “我一直喜欢人类的骑士小说故事,这次比武大会一定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体验之一。”   最难忘的痛苦体验倒是有可能……掌玺大臣公子只能无力地看着希泽尔兴致勃勃地向场上走去。   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希泽尔要在这里“尽可能漂亮”地战胜那位挑战他的人类。但“尽可能漂亮”的含义就十分令人费解了,究竟是砍头还是刺入心脏呢?还是制造很多不致命的伤口,让他漂亮地流血而死?   维兰瑟狠狠否定了他的猜想,这个人类必须活着,战胜他的同时必须表现出精灵的文雅和谦逊,总而言之就把他当做维兰瑟本人,然后温柔地赢了他就好。   于是整个比武大会最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场比试开始了。   埃布尔刚一交手就发现自己对手的实力在人类社会绝对算是剑圣一级,就在他第一次突刺并落空的时候,他的左肩和右侧腹都被剑脊轻轻拍了一下,他甚至连对方怎么出剑的都没看到!   双方人影在刹那交错后又迅速分开,埃布尔等待着裁判判负的声音。担任裁决的都是赫赫闻名的大骑士,但他们却无一人吹响结束的哨子。   难道连裁判都没看清?   埃布尔对这可怕的猜想悚然一惊,但牺牲是骑士的美德,他既然发起了挑战,那就必须硬着头皮勇敢战斗下去!   随着比赛的进行,埃布尔的底气越打越少,他每次一全力进攻,对方都游刃有余地轻松避过,然后用剑脊轻拍在他身上。碍于骑士的规则,他又无法弃剑投降。有时候他都想冲着场边的裁判大喊大叫,让他们睁大自己毫无用处的眼睛仔细看,早点判负结束算了。   但是他这次是为了帮自己倾慕的女士惩戒玩弄她的花花公子,就算输,他也不能在心上人的面前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落败。   绝望之下,人的体力消耗非常之快,很快埃布尔就累的脚步沉重,动作迟钝,终于在一次劈砍挥空的同时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这时,一只手拉住了他,让他免于以丑陋的狗吃屎姿态扑倒在地。   扶住他的正是一直折磨着他的对手,只见那名可恶的月精灵王子温和地笑着,就像是冬日和煦的阳光:“还请小心,不要着急,控制好下盘的脚步,你应该会比现在发挥的更好。”   那笑容真耀眼!感觉自己要被治愈了……   “哐当”一声,埃布尔的剑掉在地面,丢掉武器是投降的表示。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再也无法对眼前这位美丽的精灵挥剑。   或许只是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所以才会让夫人误解,这只是个误会而已,他这样正直友善的精灵怎么可能玩弄一位淑女的感情?   埃布尔心中不断为对方开脱着,尽管他的落败意味着他身上的所有装备都会变成对方的战利品,而放弃了奖金的他必将为此背负难以偿还的巨额债务。   场上嘈杂的声音在此刻爆发,所有人都尖叫着,简直难以置信世间竟然有这样精妙绝伦的剑技,优美如舞蹈,不带一丝杀气,加上如艺术品般精致华贵的剑,完美符合了诗歌中有关正面人物的一切想象。   “我的天!他简直是位天使!”   “伊莱亚斯叙事诗中,恩利尔化为凡身降下凡间,拯救被魔剑诱惑的伊莱亚斯那一幕也不过如此了!”   各种刺绣手绢像是雪片一样被扔进场中,由于观众声音太大,裁判不得不提高了好几次嗓门,才宣布了比赛结果。   “获胜者是——月精灵王子希泽尔殿下!按照规定,埃布尔现在是您的战俘,您有权处置他的财物,并向他索取赎金。”   赎金?他麻木的脑海掠过这个词,怎么可能付得起?如果他父亲得知了这一切,一定会和欠下巨额债务的他划清关系。   但月精灵王子却只是微微一笑,他把自己那价值连城的宝剑回归入鞘,从腰间解下,递给了呆立在哪的骑士。   “你听过迷斯卓诺吗?它是一座远古传说中的繁华城市,被称为‘歌声之城’,精灵、人类、矮人、侏儒、半身人……许许多多智慧种族在那融洽生活,互相关爱,彼此扶持。   我一直向往着那样的乐土,重现它的辉煌是我一生的梦想,或许精灵中有部分顽固的家伙认为人类贪婪充满敌意,但我你身上看到了值得称颂的美德,坚持和永不言败,这是真正的骑士必须的品质。希望这柄剑能成为精灵和人类友谊的象征,也希望它能伴随你一路战胜困难,成为一位让人尊敬的伟大骑士。”   他把这件至宝塞入骑士手中,剑柄上镶嵌的细碎祖母绿组成了“光亮术”的符文,在希泽尔有技巧地触摸主石下,发出了点点萤火虫般的光辉,将埃布尔包围在内,让人觉得就像是精灵赐予的祝福。   干得不错,希泽尔。   维兰瑟在看台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剧本完全按照事先的预定完成了,而他在对方即将摔倒时拉的那把更是画龙点睛。   现在她带来的“精灵武器”以一个比武场上的佳话正式亮相,那名骑士自身实力非常优秀,接下来一定会手持它一路优胜,大家就会把目光更多的投向“精灵武器”,认为是精灵的魔法祝福。   外观精美讨喜,在上流社会制造了话题性,加上似乎能带来好运,还有什么理由让大贵族们不痛快掏钱呢? 第81章   在接下来的项目中, 接受了精灵祝福的埃布尔果然一路领先,在投枪、摔角、弓箭等所有项目中都发挥出色,维兰瑟听着旁边贵妇的轻声笑谈,看样子比赛结束后他应该会成为贵族们争相拉拢的红人。   但真正的恶战是在晚上。   晚宴一如既往是作为炫耀华丽、权威和派头的工具,去了毛在烤好后又完整贴上的烤孔雀、镶金箔的小甜饼干、切开能从里面飞出小鸟的活鸽派……桌上堆满了各种食物, 但客人们只是端着酒杯在旁边各自交谈,看这热闹喜庆的奢靡景象, 丝毫想不出这个国家刚刚蒙受战火,还有许多被领主抛弃的流民颠沛流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跳舞的时候, 果然有很多贵族找到了舞池边的希泽尔,和他攀谈, 希望能从他手中购买华丽的精灵制品。   原本精灵王庭的流行过的东西都是人类贵族潮流的指引方向,现在更是在最受瞩目的御前比武引起了话题,让平时绞尽脑汁想着怎样炫耀攀比的贵族们顿时找到了目标。   面对着各种或是露骨或是含蓄的恭维,希泽尔通通保持着微笑:“财务上的事我不太懂, 你们可以问维兰瑟。”   维兰瑟对此就熟练多了,她委托公爵夫人安排了她接下来几天内的会客行程,根据客人的爵位和财力分别单独会见。对于这样能彰显自己交际手段的差事, 公爵夫人欣然从命。   经过连续几天的讨价还价, 连维兰瑟也有些头昏脑涨,最大的成果自然是公爵夫人的丈夫。他购买一件“精灵制造”的胸甲, 这可是件稀罕物。   精灵制造的刀剑人类社会虽然稀缺, 但不是没有, 倒是甲胄就连公爵本人也没听说过,大概因为精灵身形纤细,制造出的铠甲也尺码偏瘦,人类贵族肥胖壮硕的身体很难塞进去。   维兰瑟带来的这件是她命令矮人特制的,胸前要害的位置是一整块板甲,比精灵需要的尺码更宽,其余部分则是一块块叶片组成的鳞甲,鳞甲甲片本身就比较灵活,损坏的部分可以拆下来替换,当然也可以根据胖瘦选择摘下或增加,维兰瑟体贴地赠送了一套可以替换的甲片,这样公爵拿回去改一下可以完美贴合。   这样一套胸甲卖到了惊人的14000金奥雷的天价,要知道在艾尔迪,建造一座平均标准的教堂或是城堡也不过耗资2000金奥雷,完全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当然,为了体现这次与公爵夫人的良好合作关系,维兰瑟提议公爵先隐瞒购买的消息,再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在晚会上由精灵王子“赠送”给公爵。除了让公爵家族更增荣耀之外,也可以花别人的钱再制造一波热度。   毕竟连公爵要凑这么多钱也比较困难,而黑暗精灵公主慷慨地表示可以用人口和物资抵债,这样大规模的动静和公爵变卖部分庄园的举动一定会落到有心人眼中,他们会知道这样的“赠与”是花了大钱的。   其他的刀剑就没有这样的身价了,每柄从4000到8000金奥雷不等,这样算来维兰瑟也赚了不少,毕竟主体的钢铁部分只加入了少量的稀有金属,一切都是矿坑里挖出来的,矮人知道如何配比才能让金属保持最好的性能,基本上只用消耗些人工。   而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都是细小的碎钻,如果单独摆出来大概都不入这些贵族的眼。然而现在它们被镶嵌在名贵的精灵武器上,精灵崇尚优雅,自然不可能用庸俗的“鸽子蛋”,这样微小的宝石点缀在蚀刻的浮雕图案间,单单是小小的剑柄就仿佛一张美丽的画卷,显得低调而贵气。   对于价格,购买它们的贵族还是比较满意的,比拍卖会上的便宜不少。这个数字对维兰瑟来说,只有拍卖会上可能更高一点,但那也将面临巨额抽成,实际到手绝对没有直接出手高。不过这样的生意不能多做是唯一的遗憾,奢侈品如果普及了,那就不叫奢侈品了。   不过到手的金币却出了问题,虽然1/60磅黄金铸造的金币叫做金奥雷,但各国还有一些享有铸币权的大贵族们各自铸造的成色都不同,往往要在前面冠以产地,比如阿德莱德金奥雷,普罗万德金奥雷等等,根据彼此的含金量和工艺,在商家那的购买力也略有差异,据说市面上流通的金奥雷至少有200种,只有代代从商,从小与各种钱币接触的职业商人才能区分。   不得已,维兰瑟只能把采购物资的工作交给一家信誉不错的商行,并为此付上了一大笔佣金。不过这次来这里的就她和希泽尔两人,无论如何都需要委托商行运输货物的,现在只是又加上采购的业务,两项加一起,还能找主事的打个折。   上次接收的几千农户都是侯爵在战争中掠夺的农民,只会种地和一些制皮、木工等小手艺,看来还是不够,需要多培养一些其他方面的人口。   毕竟黑暗精灵是不能指望他们去经商的,他们只会把贸易弄成黑社会恐吓的强买强卖;矮人这样的理工宅更加不可能,除了亏本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希望这次各大贵族送来抵债的流民中有不少惊喜吧?普通农民往往舍不得土地,被侵略者抓走,只有薄有资产的富农还有一些手工业者和商人有逃难的口粮和积蓄。   她与贵族们定的价位是1个金奥雷一人,必须是健康至少能够自己走动路的。如果是有亲缘关系的一整户人口,那么价格更高,可以到一个半金奥雷。   这也是鼓励贵族们善待那些流民,在看押的时候会给他们一些吃食,免得到时候交割时他们站不起来,几块最廉价的黑饼子有时候能挽回一个金奥雷,这可是笔划算的买卖,不然精打细算的老爷们可不想为下等的贱民浪费一个铜板;既然凑齐一整户能够卖更好的价钱,携家带口的流民也不会因为士兵们野蛮的抓捕与家人失散。   除了贵族送来的流民外,维兰瑟打算把钱币全部买成布匹、牲畜、粮食和药品,这次新增人口数量应该非常庞大,虽然凭借本身几千人出产的粮食也勉强够吃,但为了保证领民的生活质量,加快以后的发展速度,维兰瑟并不打算只靠自产的食物。   而这些粮食也不是白给的,她还打算发动这些流民在冬季农闲的时候修房建路挖渠,将粮食和物资以工代赈发放给他们。反正以后商业也会发展起来的,到时候破破烂烂的道路会成为贸易的制约,现在先把硬件设施弄好,以后光是税收就不止这些小钱。   由于采购了大量物资,算是与艾尔迪的大小商社搞好了关系,维兰瑟剿灭了斯特里克堡附近的盗贼团伙,很多商人还没有收到消息,现在这个重要的信息被透露给他们,除了佩服之外,许多精明的商人都开始计划新的买卖路线。   在艾尔迪联合王国边境,斯库利带着一小队黑暗精灵和驱赶着马车的人类农户按照维兰瑟的命令等待交接。   秋季的太阳还是比较耀眼,而道路两旁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让斯库利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句。   事实上,这个战乱的年代,许多偏僻地方的农夫甚至领主骑士都有瞬间变身盗贼的能力,所以国家法令规定,道路两旁不得有林荫,避免强盗藏身。   人类农夫们似乎看出了黑暗精灵的不适应,几个领头的一合计,把几辆马车的棚顶拆下来,给他们撑起了几个帐篷,这也是黑暗精灵在维兰瑟治下帮了他们许多忙,猎杀害兽、寻找丢失的牛羊……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人类们觉得黑暗精灵虽然高冷不好接近,但比以前领主老爷手下作奸犯科的士兵们好太多了,淳朴的农夫们能够分清楚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   来自人类的善意让精灵们也愣了一下,被人信赖和尊敬的感觉并不坏,或许他们以前是在维兰瑟命令下才会保护这些农夫,但丰饶节被赠送的点心,还有现在自发拆下自己马车帐篷的人类,都让他们体会到一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关系,在皮鞭和匕首统治的幽暗地域是感受不到的。   好在他们没有等待很久,两天后,道路地平线的另一边出现了一行细小的黑点,以黑暗精灵的目力,斯库利观测到这是一群穿着肮脏破旧的人类,数量非常多。   他从帐篷中走出来,向一旁的人类表示了谢意,协助他们把车顶安回去,这时那庞大的人群已经快到了。   这时候,斯特里克堡的领民连忙站出来,按照维兰瑟交给的方式开始喊话。   “伙计们!我是双溪镇的约克!大家不要惊慌,这些黑暗精灵的老爷们都是仁慈的好人!”   这些被战乱影响的平民都来自一个贵族领,说话口音差别不大,听着熟悉的乡音,原本即将离开国境和目睹大量黑暗精灵的不安也很快镇定下来。   “原本几个月前,我也和你们差不多,懦夫领主在敌人到来之前,就卷起一切值钱的东西跑了,把我们留给侵略者!那些凶狠的大兵拿走了我所有的财产,仍然不够,还强迫我为他们当民夫搬运物资,然后我遇到了现在的精灵大人!   在我现在呆的斯特里克堡,有大量可以随意开垦的沃土,都是上好的黑土地,种子只要撒下去就有好多收成!税收只有十分之一,精灵大人还免除了劳役!以前我在双溪村,一年下来缴完税连黑麦糊糊都吃不饱,那东西领主老爷只会用来喂牲口!   现在没有劳役了,我家种得最多的就是难打理的小麦,这是我老婆做的白面面包,要是放面包店,她可是个最差劲的学徒。但我现在不缺这些,有的是小麦粉给她糟蹋!你们要是想过为这样的生活,就尽管来斯特里克堡,我保证你们不会失望的!”   用白色的小麦粉、黄油和蜂蜜制作的白面面包叫做“皇后面包”,一般的小领主都不常能吃到,这位农夫从背囊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看起来有些丑陋的家伙,切开竟然是真的白面,然后毫不在乎地把它抛向人群,几乎在瞬间就被人瓜分干净了,抢到一小块的流民慌忙把它塞进嘴里,那细腻香甜的口感,果然是真正的小麦粉!   “大家不要抢,我们的精灵大人为大家一人准备了一块白面面包,吃了这些我们打起精神往前走,斯特里克堡有着做不完的工作,精灵大人会支付你们应得的报酬,等到明年开春,大家就能去开垦属于自己的土地了,美好的生活在等待你们去创造!”   喊话的村民都是维兰瑟在祭典中活跃的家伙里面找的,这样的人说话非常有亲和力,容易引起底层人民的信任,现在看来,效果的确不错。 第82章   流民到达斯特里克堡后第一站就是浴场, 维兰瑟给矮人工匠留下了一种以燃烧的煤炭作为能源、煮沸蒸汽作为动力的奇妙机械的课题, 告诉他们原理, 现在仍然矮人们在研究攻克中。   不过配套的设施倒是建造的差不多了, 在实物没有做出之前,就把依靠它运行的其他东西先建出来本是莽撞的行为,维兰瑟以自己的威望强硬地推动了这件事, 按照她的构想, 这些机器将在以后替代水力动力,避免建造工厂必须靠近大河的制约。产生的余热和冷却用的沸水则顺着管道通向不远处的浴场,可以供工厂和城镇附近的市民使用。   现在虽然蒸汽机并没有造好, 但是在锅炉的位置直接煮水,再临时接上管道通向浴场, 就能为新来的领民提供浴场需要的热水了。   无论如何,勤于洗澡的习惯必须养成。因为这个时代的人类……简直太邋遢了!   维兰瑟魔魂壶被她自己碎掉,虽然避免了她被翡翠领主一次次操纵着转换身体,但失去自主占据身体的灵魂被困在魔魂壶碎片中,整整与世隔绝了一千年。   在千年后, 她愕然发现人类变得非常不爱干净,以前城市中还有公用浴场的存在, 现在基本绝迹。或许是战乱和生活所迫, 如果不算夏季在脏兮兮的河塘中游泳的话, 许多农夫几年也不见得能洗上一次澡。   维兰瑟之前从侯爵那里获取的三千平民好歹刚抓住就被送来了, 卫生情况远远比现在这约八千人好。现在这批不但一路上逃难中颠沛流离, 牛棚对他们说都是难得舒适的休憩之所, 更被关押在了阴森潮湿的监狱一段时间,身上臭虫跳蚤什么都有。   现在这群人男女分开,分批次被领入蒸汽弥漫的浴场,浴池边摆着一些草木灰和羊油的简易肥皂液,供他们清洁使用,换下带着虱子的衣服随即被尽快送走焚烧,出口处则准备了一套干净整洁的麻布衣裤。   他们身上可能仍然有着虱子或者虫卵,不过他们将像第一批人那样,被一路领着去建造自己的新家。等到这批流民也有安身的地方时,维兰瑟将统一派遣他们去修路挖渠等,到时候集中行动时可以很方便地监督他们再继续洗几次,相信可以让这些恼人的小东西大幅度减少。   在大致安顿好新来的流民后,维兰瑟又马不停蹄地去见几位稀罕的访客。   在会客厅内的是卡西恩以及其他四位精灵,他们头戴着干枯的槲寄生、荆棘、冬青等枝叶的花环,一见维兰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精彩。   除了卡西恩外,在场的还有三位棕发的森林精灵,二女一男,而另一位男性肤色略带淡金,头发也是接近阳光的金红色,看样子还带有部分日精灵的血统。   “公主殿下,这就是我上次说过的和曾经的我怀有同样苦恼的迷失者们,这位叫兰德尔……”   并不是所有的枯萎者都像卡西恩那样憎恨森林,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属于违背了戒律,或是对自然守护者的身份懈怠,这部精灵虽然失去了德鲁伊的能力并被转化为枯萎者,但他们仍无时无刻都在寻求着恢复的道路,希望早一日回到森林中。   那名淡金肤色的混血日精灵叫做兰德尔,维兰瑟扫过他急切而略带怀疑的眼神,猜测他或许是这群精灵中最想恢复德鲁伊能力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比起其他森林精灵,兰德尔生活在中央常年无霜的温暖地带,由于绿灵对精灵王廷的特别钟爱,他们被允许在不砍伐杀死植物的情况下使用它们的枝叶和果实,加上王族通常拥有不错的法术天分,虽然同是精灵,但日精灵王族与普通森林精灵的生活水平差距和人类的贵族与平民差不多,也不会有驱逐年老精灵的习惯。   所以他发现自己成为枯萎者后非常恐慌,但惊慌后又无比冷静地留下书信,假装自己将外出远行游历,事实上一直躲在银木森林的边境,寻找着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   所以当卡西恩找到他,向他展示了自己具备的枯萎者和德鲁伊两种能力。兰德尔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下来,甚至愿意帮卡西恩联络自己认识的枯萎者,希望将尽快来到这个给予卡西恩启示的神秘地方。   但维兰瑟的出现又让他有些迟疑,精灵王族对黑暗精灵的戒备只可能比森林精灵更高,即便是只是混血的兰德尔也同样如此。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领地,请大家放松,无需如此戒备。在这里的黑暗精灵都认清了蛛后的谎言,从此脱离幽暗地域。在蛛后心中,恐怕我的心脏比在座的任何一位都能讨她欢心,毕竟她最讨厌的就是背叛者。”维兰瑟笑吟吟地示意。   “感谢您慷慨的收留。为了报答您的帮助,我们该为您做些什么呢?”地位最高的兰德尔欠身一礼,虽然貌似礼貌,但其实是因为他并不想欠一名黑暗精灵人情,如果能以这样类似“交易”的方式两不相欠那是最好的。   “恰好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维兰瑟命人拿来几个玻璃试管,里面装着一些腐烂发霉的覆盆子,原本艳红可爱的表皮早就覆盖了霉菌青色的绒毛。   她将这几支玻璃试管分给几位枯萎者们。   “如大家所见,被这种绿色的霉菌覆盖的果子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物质,它将抑制其他的菌类,却对人畜丝毫无损。我需要你们分离出这种物质,要尽可能纯粹,希望你们一天至少工作8小时以上,其他的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无论是游览整个领地,还是亲身体验人类农夫的生活,我都可以为你们安排。   我知道枯萎者只用吸取生命能量,并不一定需要进食,但是我还是要向你们推荐小镇上的醋栗干果仁小面包和奶酪馅饼。另外伐木场中有许多被人类农夫砍伐的树木,如果你们想要尽快恢复德鲁伊的力量,可以利用它们吸收自然之力,虽然只是我的猜测,卡西恩的恢复或许和它们有关,毕竟人类砍伐的树木实际上已经死去了,利用里面残存的生命之力,或许较之寻常的方式更容易被绿灵接受和原谅。”   而且这样的话,新来的流民也可以尽快用上优质的木材……维兰瑟在心中暗道。   从小严禁伤害树木的这几位精灵怎么会知道干木材和新木材性能上的不同,只是以为维兰瑟真心为他们考虑,不由得态度软化了一些。   “尊敬的公主,请问您是歌声与舞蹈的女神、幽暗少女伊莉丝翠的信徒吗?”兰德尔温和地笑了笑。   “重返地表的善良黑暗精灵”在许多包括大部分精灵在内的种族心中都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最为博学的那部分精灵,特别是与王室有关的那些则知道,有那么一位隐秘的神祗是生活在地表的黑暗精灵守护者。   幽暗少女伊莉丝翠是蛛后罗丝和现在的精灵神王柯瑞隆的女儿,祂与蛛后势如水火,但从祂和母亲一致的厌恶男性,牧师只采用女精灵来看,似乎也和生父柯瑞隆关系生疏。   虽然伊莉丝翠同样以被柯瑞隆诅咒的黑暗精灵外表出现,但却是一位被分在善良侧的神祗。   如果回答“是。”那么无疑会让眼前的枯萎者们对她更为信任,但维兰瑟却只是挂着礼貌的微笑轻轻摇头。   “由于蛛后的欺骗,我现在失去了信仰,没有信奉任何神祗。”   这下连卡西恩都是一惊,而几位枯萎者们更是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向她。   没有信仰?   这样的人死后会坠落到下层位面,被魔鬼或者恶魔带走的!   于是大家纷纷尴尬地换了个话题,绝口不提信仰的事。   在短暂的闲聊后,几名枯萎者随即被值班的黑暗精灵带走,他们将被安排去熟悉城镇的各种设施。   卡西恩仍然留在原地,他略带担忧地看着维兰瑟。   “有什么事吗?卡西恩先生?”   “您要不要试着……试着接受一些别的神祗的教义?我根据您的做法冒昧妄断,许多神明应该都会喜欢您这样的信徒。在人类社会我算是经历了许多,人类那边……怎么说呢?他们的神祗对贵族掌权者信仰要求不高,即便是完全不信神,只要在领地推行某位神祗的信仰,领主也会被神祗接纳为信徒……而且是相当高阶的信徒。”   当然,这就是所谓的“泛信徒”会带来“正信徒”的理论。   表面上声称信仰不应该过问世俗的纷争,但神祗对世间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领主和贵族们有相当的容忍度,因为他们有掌握着大量的财富和权力。神职人员不事生产,他们需要贵族们的捐赠和治下领民的税收维持生活。   而宏伟的教堂、栩栩如生的雕塑、神坛上镶嵌的美丽珍珠和宝石……目睹这些辉煌的艺术,的确很容易让人仿佛置身神国,忘却自己正处于尘世,也忘记它们无一不是被凡人之手创造。   说起来,炼狱的手段和神祗们也是一脉相承,都是通过影响凡俗中的权力者,以政令等手段使治下的领民改变信仰。多少年来,人类国家屡次征战,背后都有神明的影子,明面上冠冕堂皇的善神们从不亲自出手,代理人的刀与剑会帮助他们征服手无寸铁的异教徒们。   即便是为炼狱工作,维兰瑟对大部分魔鬼的工作也是嗤之以鼻,无论炼狱还是神祗,她会让他们知道,被他们轻视、像是杂草一般渺小的凡人究竟具备着怎样的潜力。   “想要进入神国,感受诗篇中描述的永恒乐土,对我来说确实不难……”   卡西恩直觉地感到,黑暗精灵公主脸上完美的微笑仿佛一个虚伪的假面,它越安详谦逊,其下遮掩的暗流越是凶险。   他退了一步,只听得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石质会客厅中。   “可我要是不愿呢?” 第83章   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 奥克利·艾蒙达夫此时已经去掉了见习骑士前面一个词, 在科奥兰王国的御前比武中取得了亮眼的成绩。   他的骑士晋封仪式是在王都大教堂的“太阳之眼”下进行的。   那天,正午宏大的日光从“太阳之眼”的琥珀天窗中透过,洒下黄金般灿烂色光辉, 它是王都……不, 应该是整个科奥兰王国的奇迹,王都教堂的大殿拱顶由细细的黄铜分隔, 里面嵌入了无数块真正的琥珀, 白天的时候它完全由自顶而下的日光照亮,整个大厅就像是太阳之主光辉的神国, 无数异国的客商在参拜过大殿后都被这个奇迹折服,皈依了太阳之主的信仰。   在御前比武中脱颖而出的八位年轻人经过斋戒沐浴,来到这个传奇般的大殿中,他们仅穿着粗麻布白袍,在牧师的带领下对着太阳之主的圣徽忏悔并祈祷宣誓, 这才当场穿戴铠甲头盔, 开始最为隆重的授剑仪式。   主教亲自为他们的靴子装上马刺,然后让他们接受象征骑士勇敢的宝剑。奥克利听着主教一边庄严念诵着骑士的准则和美德, 虔诚地伏跪在地上, 等待主教手持配建, 用剑脊在他的左右肩膀和后颈各拍一下。   不知为什么,他在那个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候, 却想起了自己祖先的领地斯特里克堡, 想起了现在在那里生活的异教徒们。   他们……远远比科奥兰王国的民众更快乐。   现在的斯特里克堡已经修通了平坦宽敞的道路, 许多商人都前往那片充满商机又宁静祥和的城市淘金,但奥克利已经不敢再去那个地方,因为害怕动摇自己的信仰。   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去年的天气不好也不坏,作物收成一般,但是米德尔顿侯爵为了发动夺取领地的战争,加征了盾牌税,让领地内许多农夫都怨声载道。奥克利在乡间巡逻时,曾见过农夫把犁套安在他瘦弱的妻子和幼子身上,让妻儿代替耕牛做着牲口的工作。   尊重女性是骑士的美德,虽然按照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只有贵族的淑女小姐能够提高骑士的修养和美德,而农妇粗俗而愚笨,所以不算是尊重的范畴。奥克利就见过无数同事一边苦苦追求某位贵妇,私下里却勾引年轻的牧羊女,并对她们相当粗鲁,完全只是泄(和谐)欲的工具罢了。   在这方面,对粗鄙恶臭的农妇也保持谦虚有礼的奥克利反而被同僚当做怪人。他看到女性被如此虐待,当时就忍耐不下去了,立即纵马飞奔到田野中,想要尽快阻止这一切。   田里的男人面对鲜衣怒马的骑士畏惧地呆住了,可是那瘦的皮包骨头的女人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尖叫着死死抱住他扬鞭的手。   后来奥克利才知道,去年他们的口粮被征走,靠吃原本给耕牛过冬的豆子和草料度过饥饿,整个冬天牲口没有吃的,瘦得耕不动田。按照规定,男人又必须先种领主的土地,为了不耽误开春的农时,所以必须由女和小孩代替耕牛犁田。如果把这一切都加到男人和耕牛身上,万一累得病倒了,夏秋农事繁忙时无法为领主工作,也无法照料自家的田地,那么一家人都要饿死。   而他刚刚纵马奔驰,一路踏坏的甚至相当于他们一上午的努力。明明春季是一年新希望的开始,可是奥克利从瘦骨嶙峋的一家人脸上只能看到绝望。   这样的情形并不是偶然,似乎是农户们应对危机的特别方法,每次看到他们,奥克利都想起斯特里克堡悠然自在的领民们。   毫无疑问,科奥兰王国的民众在“活圣人”这个人间奇迹的作用下个个都非常虔诚,即便科奥兰的赋税劳役的繁重程度在大陆诸国中都名列前茅,他们都不会反叛。有了领民缴纳的足够豆料和牧草,战马养得膘肥体壮,或许也是科奥兰骑兵天下闻名的原因之一。   羸弱的农民背负着脑满肠肥的贵族和强健高大的骑士们禹禹独行,或许这就是科奥兰的写照吧。   亵渎的念头就像个阴魂不散的恶灵,再一次徘徊于奥克利的脑中,每一次他都会去太阳之主的教堂告解,请求伟大的密特拉宽恕他的罪过。但最近这股念头越来越强,奥克利不得不去更负盛名的教堂求得救赎。   好在米德尔顿侯爵领就挨着科奥兰王国第二大城市兰德,兰德修道院则是“活圣人”冕下隐居的地方。   这里一般不对普通民众对外开放,仅仅贵族能够来朝圣,奥克利以前作为米德尔顿侯爵的侍从,跟随主人来过一次。但现在他有了金马刺,是大主教亲自举行授剑仪式御封的骑士,这才有了自己来参拜的资格。   告解室门前等候着几位衣冠楚楚的侍从,看来有贵人正在请牧师为自己赦罪。奥克利调头向花园走去,春日暖暖的照下,一个适合睡眠的平静午后。   不知过了多久,奥克利从花园长椅上惊醒,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发现日头处在清晨的位置。   难道他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跳起来,却发现四周与之前格局相似,但整体上却有大大的不同。   兰德修道院有一万多年历史了,比科奥兰王国的历史还久,所以很多地砖上都刻着一些历史上著名的教皇与国王的名言警句,而且经过几次重建后虽然大体上根据之前的格局,但所有雕刻和彩绘都出自名家之手,低调而富有内涵。   但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却处处透着草率和敷衍,地板的石砖都凹凸起伏,就和他之前所在的普通小城市教堂一样漫不经心。   花园中高过人头的玫瑰墙也不知所踪,取代那些娇艳的奇花异草的则是一些普通的卷心菜、洋葱、胡萝卜等蔬菜。   “又见面了,我的孩子。”菜园中,一位穿着绝非兰德修道院服饰的中年修道士对他说。   他仅仅穿着朴素的古代款式的修道士长袍,带着有如太阳般温和的笑容,正在提着木桶给蔬菜浇水。   但从他身上,奥克利能感到一种磅礴的生命力,这种感觉他之前仅在一个人那见过。   “您是……‘活圣人’冕下?”他张大口,目瞪口呆,“我在哪里?这和之前的兰德修道院不同!”   “活圣人”灵魂永生,但肉体一直衰老朽败,如果大逆不道的说,看起来活像一只巫妖或者骷髅。这个算得上英俊,像是父亲一般慈祥的人,不知为何给奥克利特殊的感觉。   “你在我的梦里,这是我梦中的兰德修道院。”   啊……怪不得……   不过年轻的“活圣人”冕下原来长这个样子!   奥克利难为情地抓抓头,在“活圣人”隐居的地方睡大觉,还被冕下本人抓个正着,简直太不骑士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你,比起你无忧无虑的童年,你现在似乎很苦恼,是什么在困扰你吗?”   “是的……”奥克利满面羞惭的低头,把自己心中的罪恶告诉了冕下,但他不知为什么,隐去了斯特里克堡的情况,只说自己见农夫艰辛,以及参与征战时候对异教徒领民造成的苦难,让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这位科奥兰王国最为尊贵的无冕之王是位耐心的倾听者,安静地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凡人心智不坚,灵魂软弱,时常会犯错误,为了赦免凡人的罪过,伟大的密特拉设置了告解这一救赎之路,太阳之主对罪人的仁慈普及阳光下的万物,宽恕是他的喜乐。我既为主的牧羊人,那我必须遵照他的旨意,代替祂为迷途的羔羊赦罪……你且随我来。”   他跟随年轻的活圣人来到一件小屋,主桌上摆放了未抄写完的文献资料和墨水瓶等,看起来像是修道士起居室的地方。而中间的会客桌上则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里面有一柄已经涂好了圣油的剑。   “你进入了我的梦境,而我现在的梦是三十六岁那年的收获之月。今天下午,我将用这柄剑为我的学生埃德加举行授剑仪式。”活圣人从盒子里拿起剑,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曾经的情形。   圣骑士埃德加是万年前的人物,许多记载早已散佚,奥克利还以为,自己武技高妙绝伦的偶像一定是御赐金马刺的顶尖骑士,没想到却是在一个有些简陋的修道院中……罪过罪过,毕竟当时的活圣人看起来也不像十分显赫。   活圣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却仍然不以为忤:“你猜的没错,我当时的确是一名普通的小镇修道院长,埃德加的父亲也只是农夫罢了。”   “我我我我……非常抱歉!”奥克利大急,不知道说什么好。   “埃德加也经常向我告解。”活圣人不理会他的惊慌,慢条斯理地说,“比如他爱某位贵族妇人胜过神明、用某些不名誉的手段教训了曾欺负他父亲的村中恶霸……又比如,他对魔鬼崇拜者产生了同情。”   “啊?”奥克利一呆,没想到自己的偶像还有这样不虔诚的一面。   “现在我把这柄将赐予埃德加的剑给你,希望你最后也和埃德加一样,战胜魔鬼的诱惑,保持羔羊般的纯洁。”   “这是……鲜血圣剑?!那兰德修道院里面供奉的那柄……”奥克利惊慌失措地语无伦次道。   鲜血圣剑是兰德修道院保存的圣物,据说一万多年前埃德加手持它率一队英勇的骑士攻下了堕落之国塞莱涅的首都,斩杀了无数魔鬼的眷族,至今圣剑仍然时常渗出鲜血,就像刚刚斩杀了谁一样。   “鲜血圣剑是埃德加成名后使用的佩剑,授剑仪式给他的是小镇铁匠制作的,原物早就折断了吧……”活圣人微微一笑,“不过这柄是从我梦境中得到的,太阳之主的伟力构成了它的每一寸,它虽然样子像是凡铁,但就像吾主的威能一样无坚不摧。”   奥克利被这突如其来的无上荣耀砸昏了脑袋,头脑嗡嗡作响。活圣人执剑指着地面,示意奥克利单膝跪下。   “主的羔羊啊!从罪之恶梦中醒来,持我给予你的剑,在主的光辉中前行,为主崇高的荣誉而战,信仰即为最高的秩序,它应纯洁无垢,不被任何世俗的物质所玷污。”活圣人用剑尖在他左右肩和垂下头的后颈轻点,把剑倒转,使剑柄朝向他。   “魔鬼以财富和安逸诱惑世人,而世人时常会因此动摇,为几块面包,一件皮袄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但你要谨记,一时的痛苦和磨难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真正的平安、喜乐和幸福只存在于太阳之主的神国,在艰苦中保持信念,于困境绽放光芒者,均将见证救赎。让你的长剑传递天使之音,铁盾震慑异端教徒,教导这片大地以主的荣誉真义!”   奥克利此时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激动,他颤抖着回答说:“我将成为一名勇敢的骑士,我将按主所愿而战!” 第84章   “……得益于去年亚麻的好处, 今年许多领民都额外开辟了种植亚麻的田地。这种作物耐贫瘠,而且无需如何打理, 收获的茎可以织布,种子可以榨油,比一般的蔬菜谷物更买的上价钱,开春不用您的强制命令, 人类农夫都自觉种上了。”一边对照着手里的文件,希泽尔向维兰瑟报告说。   两年来, 斯特里克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而这里的人也逐渐习惯了忙碌充实而富足的生活。其中,希泽尔每天帮维兰瑟处理文件, 现在已经对领地的大小事务相当熟络。   他身上穿着斯特里克堡士兵平时的制服, 维兰瑟有钱, 不仅武器装备是制式产品, 连平时在堡内工作的春夏秋冬常服都尽数发放。而一般领主手下的士兵只给几户农户供养,他们要购买装备只能从那几户农户的税金中自行购置,更别提自己平时的服装了。   虽然当初有几位商人出身, 被维兰瑟挑选出来当书记官的人类领民顾虑是否开销太大, 倒是被维兰瑟一套套的理论说的哑口无言。   如果还像普通领主以封地方式让士兵自行筹措资金和装备,那同样是把负担转嫁到领民身上,真正该少的并没有少, 而且这样分散购买会造成武器装备不统一, 零散一件一件的做, 只不过单价上去了, 这些都是人力的浪费。如果由维兰瑟拨款召集工匠集中流水线制作,效率非常高,总成本反而低。   现在希泽尔穿的就是春秋制服,四季都是以红色为主,春秋是亚麻白衬衫,外套双排铜扣的深红羊毛薄呢,下着白色长裤和黑色皮靴。夏季则是暗红衬衣和黑色马甲,冬季除了加厚的长裤外,衬衣外还有羊毛针织衣和镶了黑色毛皮的厚呢子大衣,以及内衬有兔毛的长靴。   羊毛和亚麻都来自领地内自产,两年间埃古训练牧羊犬已经非常得心应手,教出了无数批受人欢迎的小狗,把这些聪明的狗儿和普通小狗崽养在一起,主人再对它的正确行为以食物表扬,其他的狗也会从它身上渐渐学到牧羊的本领。现在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已经是牧民家族忠实的伙伴,有了它们在,一个人即使带着上千只羊,也能有效保持羊群的秩序。   因为时不时要扮演精灵王子,希泽尔头发留了很长,现在用一根黑色的缎带扎在脖子后,长长的发尾一直垂落到腰下。这样笔挺而修身的剪裁,脚下锃亮的皮靴,配以他俊美的面容,显得英气勃勃。   现在的人类凡事有点身份的都热衷沿袭来自精灵的刺绣长袍,固然贵气异常,但是太过浮华了。维兰瑟在斯特里克堡推行的这种风格反而让本应面相柔美的精灵展现出剃刀般干练锐利的美感。   “看来你对政务也有很棒的天分。”维兰瑟看着这位日渐沉稳的侍从,感慨地说道。   以前听到这样的夸奖,他一定会羞赧地面红耳赤,现在则只是用手拢了拢鬓发,掩饰自己些许的不自在。   事务的磨炼是让人迅速成长起来的方式,一项项政令被维兰瑟安排给他付诸实现,让蓝图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也给办事的人一点一点增长了自信。   那种自信绝不是从小身为上位者养成骄横的颐指气使,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前进,以决心和毅力深入灵魂的品德。   短暂地停顿后,希泽尔继续报告:“……现在每天都有周边的农夫逃到我们这里,一些不开眼的人类贵族想来捉逃跑的佃农,我都叫人给了他们教训。”   以前的斯特里克盗匪恒生,还有无数野兽和危险生物游荡,农夫即使逃荒也不会选择这么个险恶的地方,但现在这里为维兰瑟整肃一新,随着贸易的进行,斯特里克天堂乐土般的生活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到周边,在不断吸引着新的居民。   “有人来闹事就打出去,如果他们暴力反抗,那杀掉也无所谓。”   “是,我会告知我们的士兵的。”   现在斯特里克堡有自己的士兵约300个,其中200多是黑暗精灵,还有近百的人类。其中人类的部分是一些领民少年中挑选出来的苗子,由黑暗精灵向他们传授武艺,虽然现在还很年轻稚嫩,但平时在领地内巡逻,阻止纠纷,维护治安倒是没问题。   多出来的黑暗精灵则是“贸易”的结果。安杜斯暗刃覆灭一役中,各权势家族的精锐部队遇到了维兰瑟留下的怪物夺心巨虫,个个损失惨重,而暴怒的蛛后在下死命催促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战胜巨虫后,搜遍整个暗刃都没发现蛛后所说的白妖精,紧接着则是上古之眼密会的余孽在下城区造成的叛乱。   这一切都让安杜斯这个神赐之地失去了蛛后的宠信,现在城内群魔乱舞,被削弱的贵族和好几拨裹挟了平民的邪(和谐)教,各势力天天大小斗争不断,争夺城主之位。   战乱必然造成田地的荒废,安杜斯现在食物异常短缺,维兰瑟看好时机,找了几名以前是上古之眼的教徒的士兵,加上几位胆子大的人类领民,冒充成商队与安杜斯各大势力做交易。   最受欢迎的当然是食物,除了少数特供首领的酒类、乳酪、果物等,一种维兰瑟指导下特制的能量棒大受欢迎,它们用焙熟的坚果碎、大豆粉、燕麦加上麦芽糖和亚麻油制作,只用手指一小块,就能提供士兵一天所需,而且味道香脆甘甜,比孢子面包的腐臭味道好吃多了。   这些商人简直是,安杜斯各大势力首领最需要的及时雨,有了这些即使在地表也有着跨时代意义的军用口粮,他们就能养活更多的士兵。幽暗地域的所有种族都非常善战,限制它们的只是食物的短缺而已。   并且这些商人需要大量的精灵奴隶和宝石金属矿等,后者姑且不提,现在战乱时期,矿工不能安心工作,产量降低了很多。但黑暗精灵是不缺的,尤其是敌方的黑暗精灵。   现在首领们征战都变得非常文明,放下武器抱头或趴下就能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虐待俘虏的士兵如果被发现一定会被自己的上司狠狠教训。   这些可都是能够换来粮食的宝贝!   由于愤怒的蛛后遗弃了安杜斯,所以渐渐地连活人祭祀都取消了,严苛的刑法中原本一条一条的死刑条例统统被改为了“贬斥为奴”,为维兰瑟源源不断输送来优质的兵员。   在幽暗地域为一点点腐臭的污水和霉变的食物就可以为首领卖命的黑暗精灵第一次吃到地表有阳光雨露滋润的真正美食,很多人都不知不觉哭了。   维兰瑟在幽暗地域时,在暗刃的藏书楼发现过一个仅存于幽暗地域的法术,叫【悼亡闇风】,它需要一滴黑暗精灵的眼泪才能释放,法术将降临一场席卷一切敌人的冰冷暗风,那鸣响就像是送葬者的呜咽一样,让受术者感到一种心悸的悲恸。   这是一个集体精神系法术,但未见于其他任何种族,维兰瑟曾研究过这个特别的法术,发现它的原理是黑暗精灵一族暗藏于心中的悲伤,以及对消逝的阳光的怀念。   虽然地表的美好不存在于他们记忆,但来自祖先的基因让一切依旧保留在他们灵魂深处。   现在他们再一次踏上了祖先的乐土,这次将不再有祭司的蛊惑和欺骗,那种久别重逢的悸动伴随着齿颊间的麦香一起,成为他们一生中永恒的珍藏。   他们来到地表后还要在暗房适应一段时间的阳光,现在已经有130多人能够在白日下生活,这群精灵很快加入了士兵的队伍,在不断扩张的领地上开展巡逻,维护治安。   “……领地的亚麻布比外面产的经纬更加均匀,也更轻便透气耐用,现在很多商人前来购买。限于去年亚麻产量不足,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存货,外地商人甚至带着麻皮和麻茧来我们这里卖,有农夫敌视这种行为,害怕这样会让亚麻以后价格变低。”   亚麻用来织布的部位是茎的外皮纤维,麻皮就是亚麻的外皮,麻茧则是麻皮撕成小束的粗制品。但亚麻布是个很耗费人工的产品,需要在碱中浸煮后让纤维以外的东西脱落,再把大束纤维分扯,撕裂成一小股一小股的细丝,才能作为布料的经纬线。   但维兰瑟和矮人工匠制造了一系列的亚麻纺织机器,水力或是蒸汽带动金属的钢针,像是梳子梳头发一样对亚麻进行栉梳,取出杂质和杂乱的短纤维,节省了不少繁杂重复的人工,让成品品质变得十分优良。并且梳理下的杂质和亚麻废料还能用来造纸,现在希泽尔用来记录的纸也是领地自产的亚麻纸,挺括柔韧,比羊皮纸更加适合书写。   “让他们卖,不然空车来一趟,他也必须要赚来回的钱,最终还是落到我们头上。至于农夫那边叫人去说清楚,我们需要的亚麻非常多,现在领地内的产量还远远不够。”   “是。必要的话,我会让纺织工厂和他们签订收购的合约。”   “这些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维兰瑟舒展了下手臂,椅子上搭着的外套滑落下来,被希泽尔一个闪现接住了。   “现在这么快了?”维兰瑟瞥了一眼,他左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花冠近卫剑式魔术能以颤动的剑尖构建法术符文,他应该是用这个方法瞬息传送的。   但这也太熟练了。   “有吗?我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他一边抖平了外套,再小心搭在原处。   “这就跟长高一样,只有旁人才会看得出来吧……在练习时可不见你这么熟练。”维兰瑟轻哼一声。   “公主殿下……”希泽尔眼神闪烁了。   有时候公主会找他玩剑术搏击,他次次都放水了,并且被公主无情地揭穿。   他期待又畏惧这样的游戏,因为击剑的时候公主明亮的红眸会只专注地看着他,这会让他很兴奋。   他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害怕自己情(和谐)欲的目光会暴露在她面前。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去换练习服,再放水到被我看出来,以后就不会拜托你了,希泽尔先生。”公主殿下露出魔鬼般的微笑。   “可是……久坐不运动会对身体不好,要么……换个运动的方式?”   “不用这么麻烦,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会剑术,我找别人不就好了?”   希泽尔呆立在那。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   穿着贴身练习服的公主,运动后汗湿的脸和绯红的双颊,简直性(和谐)感到色气,怎么可以被别人看到?!   “请原谅我!这次我一定会让您满意!” 第85章   “……希泽尔,你可以先让我把剑抽出来。”   城堡外的小树林中, 维兰瑟刚宣布开始, 正准备拔剑, 却感觉剑柄像锈住一样拔不动了, 低头一看, 希泽尔的剑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过了护手的半圆环,死死压住她往外的力道。   这家伙……还真是全力以赴了……   她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出声提醒他。   “是!非常对不起。”   希泽尔慌忙收起武器, 维兰瑟这才把剑从腰间抽出来。   “正式开始吧!”   她刚打算举剑一刺, 手却又动不了了。希泽尔的剑还是恰好穿过了护手的圆环,稳稳把它固定在半空。   他四肢修长矫健如猎豹,舒展手臂连带剑刃的长度能触及到很远的地方。维兰瑟思索, 按照杠杆原理,他这样以剑尖钉住自己武器、把它封阻在自己身侧范围内,即便是男性的力量高过自己, 他臂长加上武器长度算来,剑尖很难受力,比拼力道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她就算使用了双手的力量, 他平伸直的手臂也纹丝不动,依旧稳稳地压制了自己, 剑尖甚至没有一丝动摇。   他也认真得太过头了吧?   维兰瑟抹不下脸承认自己需要放水, 于是故作轻松潇洒地松开剑柄:“这一局是你赢了, 全力以赴的你果然很强……很好。”   希泽尔立刻将穿在自己剑上的武器倒转剑尖向自己, 剑柄向前还给公主,总觉得殿下似乎并不高兴。   “再来一局吧,”维兰瑟接过剑几乎不等他反应,飞快地向他刺去。这次她学到了教训,一边动作一边喊着:“开始……”   这次她终于有机会挥出了第一剑,但手臂未完全伸直,希泽尔的剑再一次精准地抓住了她进行中的轨迹,从护手环中穿过。   维兰瑟:“……”   剑术真是一项无聊的运动。   而且她下次一定要让矮人把她剑上的护手环取掉!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们还是来谈谈开发别的运动项目的事吧。”维兰瑟严肃地说。   春季温暖的阳光穿过头顶新绿的叶片,星星点点洒落在林间的草地,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她索性在树林中走走,一边说着自己决定推行的两项新的运动,足球和网球。   足球能够锻炼团队协作和跑步,网球可以训练手臂力量和协调性,不光是作为娱乐项目,即便是对于受训中的士兵也极为有好处。   希泽尔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公主身边,他记忆力很好,不用笔记就能把她每一个字记下来,回去很快就能安排人付诸实施。在斯特里克堡建设中,许多时候维兰瑟会想起灵光一闪的点子,都是希泽尔把它们记录整理下来,然后调度参与的人员,共同把它们实现。   “……蜂窝煤的改良版配方我已经试验出了,让矮人调整下生产流程,尽快推出新品。”   维兰瑟一边说着,在一颗大树下坐下来,希泽尔也跟着坐在她右侧,不动声色地轻轻握住她的右手腕,放在自己腿上揉捏起来,一边小心观测她的反映,确定按摩哪里公主会最舒服。   维兰瑟一开始不明就里,直到希泽尔灵巧的指尖按压着她肌腱的位置,让原本的酸痛缓解了不少,她便舍不得抽回手。   “你怎么知道?”   虽然她经过夺躯无数次,左右手都练得同样纯熟,但由于书写文书是从左到右,只有写字是必须用右手的。春季本身事物繁忙,而斯特里克堡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最近她右手过于频繁的使用,肌腱鞘有些疼痛,她从来没有表露出来,却不知希泽尔为什么会发现。   “您今天都用的左手,扭门把、进食、比剑……而且最近送去给您的文件非常多,我猜测您是不是右手有些酸痛。”希泽尔沉声回答。   还真是观察入微……维兰瑟眯起眼睛享受他的服务,继续说:“蜂窝煤里面加入了部分压碎的秸秆,成本降低,出售价格也可以再降一些,一定要最快的时间,至少在城镇中推行。”   由于人口的增多,斯特里克城堡下逐渐出现了一座繁荣的小城镇,一开始只是交易集市。但在亚麻织造厂、铸造厂这些工厂雇佣了许多人类工人后,无数居民的房屋也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陆续出现,还带动了若干其他店铺,比如面点屋、小酒馆、烤肉铺、裁缝铺、修理匠等的出现也渐渐方便了他们的生活。居民们往往在下班或是歇业后买一杯啤酒,然后去蒸汽锅炉附带产生的浴场泡个澡,顿时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   但人口的集中也带来一定的弊病,比如燃料。   城镇附近的树林很快就被砍伐一空,居民们往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打到柴火。正好斯特里克堡附近的矿场有着煤铁矿,在蒸汽机研发出来前,矮人工匠们对这种可以燃烧的黑石也只是少量利用,作为冶炼金属的能源。   因为煤块难以引燃,并且会发出刺鼻的硫味,许多人还是更青睐燃烧木块。   为了改进这一点,维兰瑟按照头脑中的知识,用水力研磨机将煤块磨成小碎末,加入一点石灰中和硫燃烧的气味,再将其用少量黏土粘合,做成一个个中央有着蜂巢般孔洞的煤饼。   这种看似小小的一块燃料能够稳定燃烧很久,一般家庭也就几块就足够一日所需。   现在维兰瑟试制的是最终版,除了主要原料煤粉外,还添加了部分木材厂的锯末和粉碎的麦秆,这样做出来的蜂窝煤燃烧起来几乎一点味道都没有。表面还涂上了一层石蜡,让它只需要一根火柴就能引燃。   这样的成品一定会比木材更受欢迎,而且价格便宜,反正领地内到处都在招工,无论去工厂还是自己经营店铺,或是去参观当个侍应,都会有令人满意的收入,花一两个铜板节省半天去城外打柴的时间,赚到的远远比这更多,维兰瑟相信居民们会算清这笔账。   “我知道,我们要做的就是为领民提供方便。让他们习惯使用新燃料,能够节约他们的时间,让他们把多出的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希泽尔回答。   “没错。”维兰瑟嘉许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们只要能收足税,从来不管治下的领民过得如何,但维兰瑟的观点则不是这样。   如果节约领民花费在一些无聊的重复劳动中的时间,就能让他们有更多精力去做别的。他们去工作赚钱是创造财富,不仅他们自己变得富足,领主也可以多征税;即便是他们去吃东西、看演出,消费的同时也让店铺老板赚了钱,同样可以让老板多缴税。一个整日手工捻麻线、靠自己田里少量作物过活的农妇,和一个操纵蒸汽机梳麻8小时,下班后在附近店铺买烤鹅肉三明治、姜饼和啤酒回家享用的女工,二者创造的价值是不同的。   “不光是产业和生活,士兵们平时也要多训练,让他们更习惯多人行动。”黑暗精灵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战士之一,但唯有一个缺点,一旦战斗起来,他们都是孤狼。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行动,连死去都是默默无闻的,小规模战斗或许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如果以地表的千人以上领土战争,很容易被人各个击破。   所以至今维兰瑟都给士兵们安排的宿舍小屋,一间里面住着一个小队,让他们习惯团队协作。   “训练的时候适当减少个人技艺项目,他们已经很优秀了。多增加团队项目,比如之前我说的足球,其他训练尽量能组队就组队,考核也按照小队整体分来,一人拖后腿,全部都惩罚。”维兰瑟毫不留情地说。   “您在担心什么吗?”希泽尔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创造财富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希望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这年代的领主们都是披着合法外皮的强盗,有一个日渐膨胀的钱袋子在旁边,很难想象他们会管得住自己的手。   希泽尔一滞,他想起领地内有些人类领民诉说自己遭受过的苦难。虽然他对此没什么感觉,但这片领地一砖一瓦都是公主殿下的心血,他清楚得记得她作为建设者白天到处巡查、规划布局,晚上奋笔疾书伏案工作的日日夜夜。   谁要是敢打这里的主意,他一定要割下那人的头,用蜡封好,就像人类保存猎物标本一样,装饰在自己房间的墙上。   阴鸷的神情在他脸上掠过,很快被小心地掩饰,他来不及确认公主殿下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失态,只是感觉自己肩膀一沉。   或许是天气太好,只见维兰瑟紧闭双眼,在他肩上沉沉睡去了。   心脏砰砰地跳着,熟睡的公主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倚在他身上,柔软的发丝搔挠着他脖子,浅浅的呼吸带着诱人的香气。   他想起公主以前讲过“睡美人”的故事,那时他刚被她捡到,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公主殿下会在他听话时用童话故事奖励他。   真想回到那个单纯的时候,那时的自己轻易就能满足。   我的公主殿下……只属于我的公主殿下……   他无声地开合着嘴唇,至少这一刻她是属于他的。   今天我赢了您三次,应该有奖品……虽然您没有给我,但是我可以自己来拿吗?   他从她秀丽的额头,目光恋恋不舍地一路向下,到睫毛微微颤动的眼睛,到挺直的鼻梁,再到红润的菱唇……   如果吻那里,她一定会像睡美人那样醒过来,所以不可以。   他侧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好梦,公主。 第86章   耶茨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角子付了钱, 亲眼看见侍者把自己的马牵进马厩, 在水槽里倒上清水, 再在食盒里称了两磅豆子一颗不少地放进去,才安心转身,向即将歇脚用餐的小酒馆走去。   他是米德尔顿侯爵手下的探子,这次被侯爵派遣来打探斯特里克堡的情况, 耶茨也和往常一样做了充足的准备。   马车是买自一位真正的行商,车上的货物也是从相邻的领主土地上购买的特产, 这样扮作外地商人很难引起怀疑。   只不过这些经费都是出自公中, 探查完了还要卖掉把钱如数还回去, 所以耶茨也和真正的吝啬商人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候马匹,避免它们因为掉膘而卖不上价。   当他来到酒馆中,路上刻意结识的伙伴尼洛夫面前已经摆上了他此前一直盛赞的金色啤酒、烟熏禽肉三明治还有洋葱蘑菇浓汤, 正在大快朵颐。   尼洛夫是斯特里克堡的商人, 两年以前他还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头都被套在绞绳上了, 还是因为斯特里克堡的领主需要大批为她工作的领民, 才在刑场上被艾尔迪联合王国的一位公爵释放,卖到这里。   到达斯特里克后, 尼洛夫从事了自己的老本行,倒腾了一段时间货物, 很快就小有资产。   这样的老鸟当然是耶茨留意接近的目标, 耶茨本身以前也是位商人, 在侯爵东征西讨的时候为他输送军粮,销售奴隶和战利品,假扮成一位来斯特里克堡淘金的新手自然轻车熟路。   在耶茨不露痕迹的吹捧下,加上他分享的一小袋来自南方的珍贵烟丝,尼洛夫很快就把这位小兄弟当做了朋友,给他介绍了斯特里克堡不少情况。   据说斯特里克堡真正管理事务的是一位女性的黑暗精灵,而不是此前他们误认为的月精灵王子。虽然王子的地位也很高,但正如精灵的一贯软弱,被一名黑暗精灵的女人指使的团团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依依呜呜呜……”嘴里塞满了三明治的尼洛夫看到伙伴的身影,不顾满嘴的食物,连忙热情地招呼他。   拗不过他的极力推荐,耶茨也点了一份和他一样的套餐,价格略贵,在途中休息的驿站这种地方贵点倒是正常的。等到东西端上来,诱人的香味让耶茨忍不住食指大动。   他拿起三明治一口咬下去,刚烤好的面包外壳金黄酥脆,内部则绵软而有嚼劲,竟然是真正不掺假的小麦粉!而用松枝熏过再烤熟的禽肉则充满芳香的油脂和鲜美的肉汁,加上夹在中间清新脆嫩的卷心菜和洋葱丝一起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咀嚼,就像口腔里有个乐队在奏响欢快的乡村小调一样!   探查情报的工作瞬间被遗忘在脑后,享用美食的快乐占据了他的灵魂,耶茨用比尼洛夫还狼吞虎咽的方式,大口大口地咬着手中的三明治,不时用小面包蘸了浓汤,再灌下一大口带着泡沫的金色啤酒,一口气全部吃光了它们,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耶茨抹抹嘴,只见对面的尼洛夫用一种“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表情看着自己。   “财富女神在上,有幸和尼洛夫先生同行,接受您的指导,我真是太幸运了!”耶茨顺着他意思感慨说到。   他绝口不提太阳之主,因为尼洛夫被侯爵毁掉了家园,所以耶茨自称是另一个国家的商人,甚至假装自己的财富女神的信徒。   “好了,我们上车吧,现在已经到了斯特里克堡的地界,以后的道路都是这样的石质路面,非常好走,我们争取后天就到斯特里克堡的热水浴场放松放松。”尼洛夫一抖手中的缰绳,驱车前行。   虽然尼洛夫在刚来斯特里克堡的秋冬季参与了道路的修建,但他并不知道混凝土这样超前的东西,只觉得这种神奇的灰色粉末加上水和石子拌和,干燥后就和真正的石头一样,一定是精灵的魔法制造了这样神奇的物品,他一直称呼它们为魔法石路。   耶茨羡慕地看着尼洛夫轻巧方便的四轮大马车,眼中的艳羡倒不是他故意扮演,这大家伙比起他自己用的双轮马车,不仅重心更稳,并且由于双轮马车一部分货物的重量要被马的脊背支撑,同样的马匹,四轮比双轮能装的货物要多一倍以上。   不过这时代的行商都用的双轮马车,因为四轮车转向不易,通常只在四通八达路面平整的大城市里短途使用。至于更遥远的远距离贸易嘛……领主都忙着东征西讨、守卫自己领地,哪有空修缮道路。更何况有着臭名昭著的《落地法》和《海难法》的存在,规定掉落在路上的货物或是倾翻的马车、甚至搁浅触礁的货船要归于领地的主人,领主们甚至会故意破坏道路、设置陷阱、人为制造暗礁坑害商人们,把货物掠夺为自己所有,四轮马车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路况下行动。   而尼洛夫的四轮马车前轮有着一个精巧的转向装置,好像是出自矮人之手,它能让笨重的四轮马车变得和双轮一样灵巧,这新奇的玩意让耶茨大为感兴趣,尼洛夫得意的告诉它,这东西现在产量不高,仅限斯特里克堡内部使用,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耶茨暗暗想着,等到侯爵攻下这片领地,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商队都换上这样的四轮车,等于凭空多了一倍多运力。   不过这里的领主真是个怪人,竟然自掏腰包修建了一条堪比王都的平整石路……这群精灵难道不想要《落地法》给与的合法收入了吗?   在平缓的水泥路上,耶茨摇摇头,也一抖缰绳,跟着尼洛夫而去。   一路上,偶尔会见到一些小饭馆,都是斯特里克堡的领民开设的。由于附近盗匪绝迹,这些平民也抓住了商机,在水泥道路旁开设一些酒馆餐厅什么的,为来往客商提供服务。耶茨就按照尼洛夫指引的,哪间的什么菜好吃,尼洛夫统统了如指掌,而越离斯特里克堡越近,两旁的田野也多了起来,一个个面色红润朝气蓬勃的农夫在自己田地里忙活着,甚至有人向尼洛夫友善地打招呼,春季迷人的乡间田园风光和路途上令人难忘的美食,让耶茨这次打探任务就像是旅行一样轻松愉快。   到了入城口,耶茨看到了排队等待进入的商旅们,而旁边穿着红色呢子双排扣外套的黑暗精灵士兵也第一次进入了耶茨的视野。   这些精灵是即将遇到的对手,必须好好观察……   但耶茨看了一阵子,这些精灵却只是单纯地维护秩序,然后点验一下货物,收取少量的商税,连盘查都极少,更不会像大多数领主的门卫一样,会故意刁难不给放行,直到商人给他们小费贿赂才放过。   比起绝大多数招收自地痞流氓的人类士兵,这些精灵们虽然看起来高傲,但仍然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地表通用语带着一些时髦贵族刻意模仿的精灵语口音,显得文雅优美,如果不是他们深色的肌肤和尖尖的长耳,耶茨几乎要以为他们都是一群真正的骑士!   正在观察时,耶茨不小心和旁边的客商撞了一下,马车上满当当的货物顿时掉了不少,一名守卫的精灵注意到了这边,走了过来。   耶茨没有去碰地上的货物,按照《落地法》,这些东西掉落触及地面的一刻,已经不再是他的东西。   这时,那名精灵卫兵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把东西捡起来,顺手放在了耶茨车上,让耶茨目瞪口呆。   他他他……竟然把属于领主的财产随意给了别人?   在耶茨惊讶不已的时候,黑暗精灵发话了:“我观察地上的车辙痕迹,是这位先生偏离自己的车道,撞了另一位先生。”   精灵指着耶茨旁边的一位商人,那人也是吓得汗如雨下。   他又转头对耶茨说:“这位先生请检查您的马车和货物有没有因此受到了损伤?如果有,那我会让那位先生赔偿。”   “没……没有……”耶茨作为一个探子,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名商人也立刻投来感激的目光。   “进城马车拥挤,特别是商业区行人和马车都很多,希望各位先生们注意小心缓慢驾驶,如果引起事故,城中的卫兵将追究你们的责任,轻的赔偿,如果造成严重后果,你们将面临劳役、监(和谐)禁甚至更严厉的处罚。”黑暗精灵严肃而熟练地说完,这一段地表通用语字正腔圆,看起来他说过无数次了。   英俊的精灵男性纤细挺直的背影远去,耶茨还没从刚刚一系列冲击中回过神。   即便是米德尔顿侯爵的亲兵,也是一身匪气,即便是不欺压良善,对人态度也很恶劣。但斯特里克堡的士兵虽然是最邪恶无耻的黑暗精灵,但他们竟然像是最高贵的骑士一样,恪尽职守,在自己职责内会帮助平民,甚至还能扮演公正法官的角色,裁决一些小纠纷。   这个地方……还真是奇怪。 第87章   维兰瑟的书房内, 小魔鬼库祖正趴在一张洁白的亚麻纸上, 手持一支小号的羽毛笔,以人类通用语奋笔疾书,不时发出嘿嘿的邪笑。   对常人而言不过稍大一点笔记本宽幅的纸卷,小魔鬼几乎可以当被子盖,写到高兴处,库祖扭动着胖胖的小身体, 欢快地在写好的稿子上打着滚。   “你都写了些什么?记得按我说的,拟定法律要考虑到人类世界的风俗习惯和道德取向, 炼狱那套就不要来了。”维兰瑟打了个响指,纷乱的稿子按照页码排成一摞, 飞到她书案上。   “诡变大人找库祖来拟定法律, 真是慧眼如炬……嘿嘿嘿……整个位面不可能有比魔鬼更好的法律制定者, 其中库祖绝对是魔鬼里的佼佼者!”库祖得意地插着腰, 挺起小肚腩,背后的倒三角尾巴开心地扭来扭去。   “哒、哒……”维兰瑟一边看着,手指在书桌上轻巧。   “完全不行。”她摇摇头, “里面漏洞太多,不用实施我就能找出很多空子,比如这条‘在斯特里克堡交易市场出售的外地货物,将收取百分之五的税’, 如果不加上‘必须在斯特里克堡交易市场进行买卖’的前提, 那些吝啬的商人一定会联络熟客, 下次直接在城外进行交割。为了避免私下交易的逃税行为, 这条法令必须对这样的做法处以责罚。还有后面有关禁(和谐)药的条例,很多让人堕落的药剂只禁止售卖,却不禁止持有,我不认为这能对某些臭名昭著的□□造成限制。”   “嘿嘿~法律只是统治愚笨者的工具,有趣的法律应该留下一些渠道给少数的聪明人越界,就像魔鬼的契约一样。”库祖煽动者翅膀飞起来,摇摇手指,振振有词说。   “啪!”一叠稿子把它从半空中砸落,并散成一大片纷飞的纸张,然后雪片似的落下,把晕头转向的小魔鬼掩埋。   “我需要的法律是严酷、公正,能把某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全部挂在绞架上的工具,请你根据我的要求收敛一下自己的即兴发挥。”维兰瑟冷酷的说。   “好吧好吧……您是诡变大人……就算提出一些无趣的要求,库祖也只能照办……”小魔鬼嘟囔着无精打采地从纸堆里爬起来。   虽然高压的态度也能让小魔鬼为她工作,但维兰瑟并不喜欢这样。被动去做和拥有主观能动性的积极去做效果是不同的,打了一棒也该给前面套个胡萝卜才对。   于是她正色说道:“库祖,看来你并没有搞清楚这场游戏的参与者究竟是谁,也没有意识到你现在所处的身份。”   小魔鬼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契约的制订规定了你和契约者的权利和义务,你们将在契约下展开较量,这个时候宽泛灵活的条例有助于更早地得到他的灵魂,如果把一切都限制得死死的,那么魔鬼将不再有操作的空间。”   库祖激动地连连点头:“诡变大人!所以隐蔽的漏洞才是法令的魅力啊——”   “但是,现在你是法律的起草者,比如现在你现在正在撰写的《商法》,它只会限制那些从事商业活动的凡人,他们今后将绞尽脑汁寻找你制订的法律漏洞,你现在是作为制定者和凡人中最狡猾无耻的商人作斗争,如果空子太多,那么证明炼狱的魔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普通的凡人机智。”   “不!这不行!”库祖捧着脑袋尖叫着:“伟大的库祖怎么会输给凡人,库祖绝对不允许!”   它慌忙七手八脚把散落一地的纸收集起来,心中暗暗发狠一定要写成一部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法律,让凡人们无空子可钻。   “诡变大人……”小魔鬼怯怯地把稿子藏在自己身后,“我能去人类集市上侦查一下吗?公平交易方面,我需要去考察一下度量衡,还有人类交易中的骗术也想要了解一下……”   这就是燃起了斗志和消极怠工的区别。   “去吧。”维兰瑟当然同意了它的请求。   小魔鬼高兴地一跳,落地时却变成了一名十岁左右,脸上带着雀斑的小男孩。这是库祖行走在人间惯用的人类形态,也相当好用,毕竟不会有人刻意警惕一个代替父母出来采购的小孩子。   “库祖就先行告辞,维兰瑟殿下。”小男孩弯腰抚胸一礼,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   米德尔顿侯爵看着刚刚关上的雕花胡桃木门良久,才摇铃召唤下一个觐见者。   这里是他的书房,与一切热衷荣耀和征服的武勋贵族一样,米德尔顿侯爵虽然年逾四十,仍然精力充沛,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他本人的戎装画像,周围则众星拱月般装饰着许多猛兽的脑袋,这些标本都是他亲自狩猎的猎物,由王都最好的标本师傅把它们定格在狂怒嘶吼的状态,其中还有一些属于危险度极高的魔兽,令人一眼看上去就望而生畏。   两年前,他征服了一块艾尔迪联合王国的领地,但擅自开战攻击同是善神治下的其他国家,随之而来造成的政治影响到现在都没摆平。原本他的管家通过一位贵夫人搭上一名红衣主教的线,企图把这事扔给太阳之主的教廷解决,但那老管家竟然因为意外摔断了脖子,这事也就无疾而终。   本来米德尔顿侯爵都做好了被教廷狠狠敲诈一笔的心理准备,但一封来自兰德修道院的书信取消了他的打算。   这封信虽然落款人是修道院目前的院长,但看意思应该是“活圣人”冕下的授意,信中高度赞扬了米德尔顿侯爵的虔诚和武勇,并且在末尾专门提到了侯爵现在的家臣、也是刚刚获得金马刺的正统骑士奥克利·艾蒙达夫。   显然,这封信表达了两个意思,之前米德尔顿侯爵的擅自开战就此揭过了,交换代价则是奥克利骑士。   教廷同样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前身就是圣骑士埃德加率领的一众追随者,现在则叫做“光辉骑士团”。   在贵族们山头林立,纷争不断的时代,互相挖墙脚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如果挖角的一方是教廷,基本上贵族们毫无办法,值得任手下的骑士跳槽去侍奉伟大的神明,“万物在密特拉的光辉下生长,作为骑士应首先忠于太阳之主,其次才是国王。”这在骑士信条上写的明明白白。   不过毕竟现在他的封君是侯爵本人,为了奥克利履历的清白,教廷希望米德尔顿侯爵能自愿放弃他的效忠,把他的隶属权转赠与教会。   侯爵自然无法拒绝,刚才就是找奥克利谈论这件事。   用一个无论如何都要被夺走的属下换教廷的支持,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他之前派出去的探子耶茨回来了。   “怎样?斯特里克堡是否是一个值得征服的目标?”   “密特拉在上,那真是个流淌着奶与蜜的祝福之地!”耶茨兴奋地说。   或许是惋惜那片美丽宁静的土地马上即将遭遇战火,心中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但一想到它马上就要归于自己的主人,而他这个侯爵的御用商人在那里一定可以享受贸易的特权,难以抑制的兴奋感马上就冲淡了这股失落。   “那里我看到了成片的麦田,每一块都是上好的肥沃土壤,那里的精灵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为它们建造了无数灌溉的水渠,即便是一些水流难以到达的地方,也有水车不断提水!   而贫瘠难以耕作的土地则种植了苜蓿用以放牧,牲畜吃着优质的牧草,而不是稻草、麦秆什么的垃圾,这或许就是那个地方羊毛和奶酪品质优良的秘诀!   每一个农民都十分富足,比起其他地方一日只吃一餐的农人,他们的两餐简直是一种奢侈!而且我敢保证很多食材只会出现在男爵以上的餐桌,在那里包括新鲜蔬菜、鱼或是肉类在内的丰盛一餐,即便是任何一个平民都有能力负担!   这一切的支撑看来就是他们肥沃的良田了,如果攻下斯特里克堡,侯爵您至少可以用它的物产再建立一支几乎等同于现在规模的军队,那时候即便是国王也不会比您的实力更强大!”   “他们的军队呢?”米德尔顿侯爵急切地问。   “只有三百人!”耶茨露出了一个属于商人的奸诈笑容。   侯爵双手撑桌,雄心勃勃地站起来。   “很好!那里是神赐予我们的土地!赶走那些精灵,是时候让斯特里克堡回归艾尔迪联合王国的版图了!” 第88章   米德尔顿侯爵掌控着大约2600名采邑骑士, 这个数字包含了他的附庸,以及他附庸的附庸, 事实上这些人很难在境外作战中全部召集,因为他们往往是侯爵分封的家臣又继续往下分封的家臣,在法律上或许他们必须为侯爵而战,但实际上部分人不会出现,只向侯爵交一笔罚金了事。   在动员这些人对富庶的领地出征时,他们兴趣会比较浓厚, 但斯特里克堡最近才开始发展起来, 这些分散在各地的土包子骑士们消息可不会这么灵通, 一听似乎是个穷乡僻壤,盘算了下就算攻下来也没什么可抢的, 自己大老远跑过去还要自费军粮和战马武器,算上侍从的份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更何况这年代一套全身甲价值一座农场,要是损坏了那可得心疼死,于是纷纷拒绝出征。   这也正中米德尔顿侯爵下怀, 原本他就不打算带齐这么多人, 不过是个300人的荒郊小城堡, 哪值得废这么大功夫?2600骑士加上各自的骑士侍从那得上万人了,分战利品时候可不需要这么多双手。   300人就算侯爵的直属部队也能吃下了, 他只不过借此想收点罚金, 而且事先通知过他们, 到时候满载而归的时候, 这些抗命怠惰的家伙可没脸抱怨。   ……   “我们的一位商人传回讯息,米德尔顿侯爵领许多村庄都来了传令官,要求每五户农夫提供一份士兵需要的口粮和草料。”希泽尔一手展开一张纸条,肩上则停留着一只鸽子,正在咕咕啄食着他手上的豌豆。   鸽子是埃古训练的成果之一,斯特里克堡的商人很多外出都带了一只,遇到紧急的信息就立刻传讯。鸽子比人的速度快很多,尤其埃古训练出的鸽子明白人类的意图,路上不会逗留,它们知道一旦回到领地就会有很多好吃的奖励。   米德尔顿侯爵的传令官很多还在前往某些偏僻农村的路上时,鸽子们就已经回到了斯特里克堡,由人类行走需要一个月的路程,鸽子只需要四天。   “侯爵征集了几天份的军粮?”   “一个月左右。”   “这么说目标应该是我们了。”维兰瑟顿了顿笔说道。   这年代的士兵们军纪极其败坏,就连骑士也如此,他们没有专门的补给部队这一概念,作战准备仅仅是自带一周至一个月的口粮,由侍从和仆人携带,行军路线则沿着富庶的城市或村庄,不足的部分直接从平民那抢掠。   米德尔顿侯爵的领地除了本国其他领主外,只和艾尔迪联合王国以及斯特里克堡相邻,但除了斯特里克堡,他都可以“就地补给”,无需携带最大限度一个月的粮食。毕竟这样非常重,即便是骑士有两三匹驼甲胄和物资的备用马,同样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只有斯特里克堡,到达这里需要经过一片无人的荒野,没有居民可以供他们抢掠,这才需要整整一个月的口粮。   “公主殿下,我需要派人先杀了他吗?”希泽尔问。   “让他来吧,在战场上获胜有助于让我们周围的势力明白我们具有和他们对等说话的资格,这是侯爵不明不白死去达不到的效果……如果杀人留言又太过张扬,有可能教廷那边会出手干涉。”   而且侯爵的府邸临近兰德,那里太阳之主的牧师太多,黑暗精灵虽然擅长化妆潜入,但神术侦测是不讲道理的。   更何况抓获的骑士可是值一大笔赎金呢……   ……   半个月后,米德尔顿侯爵总算从领地那群穷鬼身上抠走了最后一粒粮食,此时正青黄不接,但他可不会考虑农民失去了那些救命粮会面临怎样的困境,浩浩荡荡带领着八百名骑士和两三千仆从步兵一路向斯特里克堡进发。   边境的森林中,卡西恩·白风看到人类兵团长长的部队,摇了摇头。   除了黑暗精灵外,精灵并不是嗜杀的种族,如果可以,哪怕是敌人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么多生命受到伤害。   他手一招,【支配动物】的法术呼唤了早就隐藏在森林中的一群雌性野马,春夏是马发(和谐)情的季节,而正好合适的风向能把母马的气味传递非常远。   他选的可都是健康活泼的漂亮母马,德鲁伊用一些特别的法术让这些母马的气味更加让公马神魂颠倒。而下方人类士兵们的阵型也有利于他使用的战术,这段道路只是随处可见那种土路,前天才下过雨,路面有些潮湿,自持身份的高贵骑士们都走在前面,这样他们脚下的路就是状态最好的。而留在后面牵着驮有辎重马匹的仆从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在被前面老爷们踩得松软泥泞的烂路上。   卡西恩放过了前面的骑士们,他的目标是后方的仆从军。   当后队人马路过那片森林时,几只健康壮实的母马走了出来,冲队伍中驮着粮食的公马发出“恢恢”的叫声,浓烈的荷尔蒙气息顺着风传来,让兴奋的雄性们越发躁动不安。   由于母马怀孕期长达11个月,加上母马性情温顺,冲阵上攻击性不如公马,所以一般都是把公马用来作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母马都是在领地中产仔的。于是整支队伍都是清一色的公马,受到这种诱(和谐)惑,头脑简单的动物怎么能抵御?   几千人的队伍拉的很长,前面的骑士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队则很快乱成一团,不时有躁动的公马挣脱了仆役的缰绳,撒着欢冲向旁边的树林。   卡西恩还很缺德地在周围撒上了母马的尿液,一旦踏出第一步,杀了它们也不会回头的。   眼看引诱的公马差不多了,卡西恩在前队反应过来之前,立刻支配着母马群向森林深处跑去,连带着一群驮着补给的公马也消失无踪了。   “怎么回事?!”米德尔顿侯爵愤怒地质问。   “刚刚森林那边出现一群野马,把我们的马勾走了……”一名领队的仆人小心翼翼回答。   “多少?”   “不……不知道……应该也就……一……一百匹不到……啊!”   “混蛋!”侯爵怒气冲冲扬起马鞭就对他劈头盖脸地抽去。   一百匹马驮着的可是部队三、四天的口粮,这还不算马匹本身的价值,如果路上食物不够吃,那还得杀一部分马,这让侯爵杀了他的心都有。   “这里面有没有魔法的痕迹?”他问了旁边一位穿长袍骑在白马上的中年人。   这位是他的供奉,袍子前胸镶嵌着一枚带着四颗银星的徽章,表示他是通过魔法协会评测的四环法师。   在这个神术占据统治地位的年代,法师不像上古时期那么强大,四环已经是普通大贵族能够收买的极限。   事实上现在的法师也往往良莠不齐,魔法协会被几个法师塔把持,他们结交王室贵族,专注于培养权贵们的后裔。   既然长期作为贵公子们的镀金场,那自然学术氛围荡然无存,一切围绕着尽快让客户掌握更高等的魔法为目标,争取在他们徽章上多打几个星,那么来自学生家族的捐赠也会更丰厚。   这位法师也是名大商人的儿子,由于自知血统低微,商人让儿子去了法师塔,总算用钱砸出来一名四环法师。他的选择是明智的,到了佩戴上四星徽章的那天,即便儿子是暴发户之子,也是贵族们结交的对象。   这位法师矜持地以学自自己导师的派头捏着法术手势,一脸神秘地吟诵咒语,【侦测魔法】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是自然发生的巧合,以后请不要用这种小事找我,使用魔法是十分消耗精力的。”他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骑了几天马让他臀部和大腿内侧都非常不舒服,这时候让他再去找一群马,简直就是加重他的不快。   这也是速成法师们经验不足,【侦测魔法】只能在刚使用过法术的地方找到痕迹,而卡西恩支配动物当然不可能恰好在这里,他是在别的平原上控制了野马,再把它们藏匿到森林中的。   但凡他有一点常识,也会知道森林里是不会出现马群的,它们只会生活在水草丰茂的平整地带。   如果他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侯爵就会推测出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行动,从而重新评估这次战争的可行性。这也是卡西恩的愿望,希望他们知难而退,化解这一场纷争。   可惜这不祥的预兆被侯爵以个人威望压下了,士兵们都相信,带领他们屡战屡胜的侯爵一定会从一个胜利迈向另一个胜利,在异教徒那里掠夺到更多的战利品,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可惜一位急功近利的首领,一名不学无术的法师,注定是最糟糕的队友。 第89章   在斯特里克堡,维兰瑟的书房窗台上落下一只灰色的猎隼, 它收了羽翼跳下窗台, 落地则化成卡西恩的模样。   这是德鲁伊变形为动物的能力, 依靠这个,他能在短时间内从边境返回。   “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他们丢失了90多匹驮有物资的公马,但是并没有因此停下行军。”   “说明他们的信心很足,求战意志强烈。”维兰瑟淡淡回答道。   “战争……无法避免吗?”   她笑了笑:“这少许的挫折还远远不到山穷水尽的程度,任何统帅如果因此贸然回师,他就会成为士兵和封臣口中的笑柄和懦夫。”   “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   “当然有, 只有当对我们的恐惧战胜对权势和财富的渴望时,战争才能够避免, 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周遭的势力认清我们有与之对话的实力。”   “但一旦战争就会有牺牲,人类的士兵太多了,即便是黑暗精灵的战士,想要胜利也会付出相当的代价。”   “按照正常精灵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是邪恶的黑暗精灵和人类同归于尽好了吗?”维兰瑟开玩笑说。   “您知道我不可能这样想!我和斯特里克堡钟任何一个种族的居民同样盼望着您带领下的胜利。”   “卡西恩先生, 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眼前,我不会白白付出我部下的生命。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们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战争。”   “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我已经叫您的同胞们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您现在的工作是尽快带我去看那些新到的马匹。”   ……   【目标来了,他们在这里安营, 仆从已经拿着水袋向池塘过去。】   埋伏在丛林间的一队黑暗精灵用寂语互相沟通交流。   他们此时换上了轻便的皮甲, 身上还挂着很多蔓藤树枝什么的伪装, 并且在这里守株待兔很久了。   几千人需要安营扎寨, 能够选的好位置其实不算太多,需要一块面积足够容纳这么多帐篷的平地,并且附近最好要有水。   在埃古训练的可以帮忙侦查的鸟儿帮助下,对于米德尔顿侯爵的行程,黑暗精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再根据对他们脚力的估算,日落之前能够在哪设置营地,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现在这个点就有着一大块平整的空地,旁边还有池塘和小溪,米德尔顿侯爵不会错过一个这么好的地方。   但池塘里早已经被黑暗精灵投入了枯萎者们提炼出的浓缩疫病,一会他们就着清水吃干粮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把致病的无色无味小东西吞进肚里。   【队长,这群人类太松懈了,我们就算偷偷捉几个杀掉,估计他们都不知道少了人。】   用寂语向队长雷纳打手势的是一位上古之眼来的游荡者,这家伙在幽暗地域就干着一些偷鸡摸狗甚至暗杀行凶的工作,现在一出任务就手痒了。   【我们的任务是向水源投以疫病,不要做多余的事……而且这些人类活捉后可以让他们的亲属支付赎金,他们的脑袋就暂时安在脖子上吧,到时候付不出钱,我们再把它拧下来。】   雷纳打着手势回答。   另一方面,人类的士兵们就没有这么好整以暇了,在接下来的行军中,疾病就像诅咒一样接二连三地在部队中爆发。   不断有人在一夜过去后,清晨就开始腹泻和呕吐,或是舌肿口干到无法张口,健康的士兵则个个闻之色变,口耳相传一个可怕的名字“露营热病”。   在这片大陆,富人和权贵生命会去寻找牧师的帮助,由神力移除疾病,剩下的贫苦百姓只能靠偏方中不靠谱的一些传说和草药缓解。   这样的背景下,医学是无法发展的,他们也无法辨别造成“露营热病”的伤寒和痢疾。事实上战争中的流行病非常之多,有时候染病死亡的人数还会大于战死的人。   米德尔顿侯爵生病了倒是有资格动用神的仆人,但昂贵的“捐赠”并不是普通士兵能够负担的,况且现在行军在外,也找不到教堂和牧师前来释放神术治疗。   而肮脏的卫生习惯也让病人在不断感染更多的士兵。   最终,米德尔顿侯爵当机立断,放弃一部分染病的士兵,给他们留下的少量的口粮,把他们丢弃在营寨中,所有人逃似的离开那片被死神诅咒的地方。   即便如此,疾病的潜伏期仍然像死亡的阴云笼罩着整只军队,一路不断有新的人和马病发并且被大部队遗弃。   这次出兵已经被证明是一个错误,十几天过去了,原本三千多人现在还跟着队伍的不到两千,其中还有多少是潜伏期、甚至隐瞒病情的定时炸弹还不得而知,但米德尔顿侯爵已经不敢调头。粮食已经所剩无几,接下来只能杀马为食,如果再掉头不仅他威信荡然无存,并且军粮也不知道该用什么代替。   现在只有将错就错,只有尽快到达斯特里克堡外围,抢掠一下那里的农夫,在根据情况而定,是打还是走。   现在侯爵手下的士兵士气已经跌落到极点,原本发财掠夺领地的梦想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美妙的泡影,只要活着回去,就已经是太阳之主的保佑了。每一个夜晚,他们都在恐惧中不断祈祷,直到筋疲力尽才敢入睡,生怕自己第二天就患上了恐怖的疾病,像之前被抛弃的士兵一样,孤独地病倒在荒郊野外等死。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最外围农田的时候,这天夜里,一个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营寨之外。   战战兢兢讨论着关于疾病恐怖传说的哨兵被身后的黑影捂住嘴,干净利落地一扭,头顿时软软地垂了下来。   负责扫清哨兵的黑暗精灵轻轻放下尸体,再悄无声息地移开营长前的木制路障,向身后打了个手势,黑色的潮水无声地向营寨中涌去。   “放下武器,抱头蹲下!否则死!”黑暗精灵们用不算太标准但是绝对能让人听懂的地表通用语大喊着,并不时杀掉一些昏头昏脑打算暴力反抗的士兵们。   更多人则在睡梦中遭逢巨变,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摸了进来,只听到营寨中到处都在尖叫,仿佛自己已经被大军包围了一般。   这样混乱的局面,虽然黑暗精灵只有两百多人,远远少于米德尔顿侯爵的士兵,但仆从军团没有什么战斗力,而骑士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侍从,他们穿铠甲都需要侍从的帮助,才能把自己塞进那些昂贵的铁罐头中,所以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   这时候聪明的人早就不管那么多,胡乱找了匹马,也不管谁的,赤(和谐)裸着身子就跨了上去,从喊叫声较少的一个角落奋力逃出去。   斯库利浑身浴血,不断扫视着周遭,只见一群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都不敢和这位身材高大,目光骇人的黑暗精灵对视,放下武器跪了下来。   这些血大多不是他的,或许身上有一两处划伤,但兴奋之下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双手重剑在战场上无论是魄力还是威力都是其他精灵无可比拟的。   “那个人类的贵族好像被亲卫簇拥着,骑上一匹裸马跑掉了。”一名黑暗精灵嗤笑着说。   行军途中,晚上休息时会为马匹取下鞍具,裸马就是没有马鞍那种马,骑起来可是非常遭罪的。   “让他去,公主吩咐过放一定要放他走。”   放侯爵回去也是符合斯特里克堡利益的,毕竟这次他带来的都是他直属或是铁杆的骑士,现在这些人很多都被俘虏了,一路上还有不少生病的等待他们接收。   骑士们都有自己的采邑,是可以支付赎金的,但如果在这里把米德尔顿侯爵一网打尽,那么他的领地一定会被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其他贵族侵吞,他的封臣失去收入来源,自然也无法支付维兰瑟索要的赎金。   现在斯特里克堡人还是太少了,距离米德尔顿侯爵领中间还有不少的森林和平原没有开垦,维兰瑟打算先把这些地方慢慢消化,再去占领别的土地。   现在她击败和俘虏的骑士们总有有一天会回到自己故乡,战败者通常会渲染敌人的强大,他们一定会把斯特里克堡的武力夸张成难以置信的程度,不仅掩盖了自己无能的失败,能可以为斯特里克堡打广告。   乱世中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绝对武力的保障,那些受不了领主压迫的农奴们一定会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那才是她最想要的财富。 第90章   天亮了, 营地中的士兵和骑士们早已被解除了武器, 双手反剪被困成一串,在黑暗精灵的押送下向斯特里克堡走去。   他们的骏马上满载着武器和铠甲, 每一件都铭刻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家纹, 此时却只是对他们悲惨境遇的无声讽刺。   阳光让他们的视力再次能够看清周遭, 他们发现围困自己的“成千上万、无处不在”的敌人, 不过是目测五百名都不到的黑暗精灵而已, 而自己就这样几乎毫无反抗地就被俘虏了, 很多人都低下头, 羞愧地难以以面示人。还有一些患有痢疾的士兵,白色亚麻衬裤上还沾着黄黄的一团,并不时发出低低的啜泣。   据说黑暗精灵都是些邪恶残忍的生物,新的一天阳光依旧照耀者他们,但密特拉似乎抛弃了祂的信徒,把他们交给一群魔鬼般的黑暗精灵。   “这些人好臭……”欧塔尔才不管骑士老爷们脆弱的自尊心, 虽然他说的精灵语, 但不停扇鼻子的手势很好地说明了他此刻的想法,他脸上兴奋的红潮还未退去,在斯库利旁边兴奋地念叨着:“不过他们真是不堪一击, 我们连个重伤都没有,竟然就这样投降了……公主的计谋奸诈又狡猾,太棒了!”   斯库利转手就是给他脑门一个暴栗:“那是当然的, 我们是夜之子, 在黑暗的掩护下偷袭一群没有武器的病夫, 能有问题才怪。并且……在地表奸诈狡猾是贬义词,以后不准用来形容公主殿下。”   黑暗精灵虽然使用精灵语,但由于在幽暗地域长久以来移风易俗的影响,很多词汇脱离了自己的语境,就像“奸诈狡猾”在黑暗精灵语境中是“聪明睿智”的近义词。   当俘虏被押解进城时,所有空闲的领民都争相围拢过来。斯特里克堡的居民大多是被米德尔顿侯爵手下士兵抢掠过、并因此背井离乡的平民百姓,看见之前欺负自己的骑士老爷一个个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不时指着他们发出阵阵笑声,要不是黑暗精灵们严守维兰瑟的命令,看管这群会走路的金币,制止了他们扔石头的行为,只怕俘虏们会因此受到不小的伤害。   黑暗精灵把他们驱赶到一处河滩上,这些俘虏们马上放声大哭起来,不时哀求着表示自己能出多少钱,大概是害怕自己会被杀死,然后扔到河里冲走。   黑暗精灵可不理会这些,举着刀逼迫他们把本就不多的内衬脱得精光,然后用水桶向他们泼水,把他们身上的秽物冲掉,再扔给他们一人一套粗布衣服,又押着他们回去。   在春季微寒的风中,俘虏们瑟瑟发抖,但并不敢反抗这群看起来冷酷无情的精灵。   过了一会,一名女性的黑暗精灵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穿着并不算很华丽,但斯特里克堡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口称“公主殿下”。   “好了,先生们,很遗憾你们未经我的许可贸然出现在我的领地,现在你们是我的俘虏,按照惯例,你们的武器装备是我的战利品,而你们如果想要赎回自己,我会为你们准备笔纸,写信告知你们在领地上的家人,为你们准备赎金。现在,能够按照市价缴纳赎金的请站我右手边。”   不到一半的俘虏陆陆续续走了过去,剩下的大概是侍从,他们没有买回自己的财力,只有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准备这些人的纸笔!如果你们不会写字,我也可以命令我的书记官写好给你们画押。另外,一会会有人给你们每人发一套采矿的工具,我的领地现在十分需要煤矿,我希望先生们能够在这方面发挥作用。”   黑暗精灵公主说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我会缴纳赎金的!请给我符合我身份的待遇!”一名看起来肤色较白像是出身优渥的骑士的家伙叫出来。   “强盗应有的待遇是绞架,先生。”维兰瑟露出冷酷地笑容,“你们在我的领地上,我可不打算白养活你们,你们的食物分量也会按照每天采得煤矿数量的多少决定,以后还请努力工作,或者在信中写得急切一点,让你们的家人早日把你们赎回去。”   “你干脆杀了我吧!反正我已经患上‘露营热病’,呜呜呜……我就快死了……”一名看起来颇为高大的壮汉哭了起来。   “很高兴这位先生提到了我想说的第二件事,我能够治疗大家的疾病,当然,费用可不便宜,但也比教廷优惠多了。如果偿还不了,也可以用劳役抵债。”   “她在说谎!”   “黑暗精灵怎么可能获得神祗的法术?!”   “没错!只有善神的牧师能够移除疾病,她信仰的蜘蛛娼……我是说蜘蛛女神祭司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维兰瑟手中魔术般的出现一支玻璃筒,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顶端则是一根银白色的尖针。   “这是精灵的秘药,只要把它注入你们体内……”   话还没说完,所有俘虏都争相往后退去,只剩几个病的严重体力极差的倒霉鬼在前面无法挤入人群中。   “卫兵,把这两位愿意尝试新式疗法的志愿者带上来。”   两名黑暗精灵走上前,在一片庆幸的目光中拉走两个离他们最近的家伙。   中奖的两位表情真是相当精彩,那哀怨恐惧的眼神就像在说着:不是我!我没有!你别乱抓啊!   两人被迅速按着在一张契约上按下指印,那悲壮的怒号简直就像不屈的战士被迫与魔鬼签下了契约。   其中一位是名四十多岁的老骑士,当维兰瑟拿着针筒走到他面前时,他吓得紧闭双眼,自我麻痹似的大喊着:“不!拿走你的刑具!我宁愿被撒旦的宠物咬一口也不愿意被黑暗精灵的邪恶女巫夺走灵魂!”   不不不……你要真见了撒旦的宠物大概就会放弃这个天真的想法。   维兰瑟把针筒递给旁边一位看起来有些斯文和神经质的、穿短袍的人类。   “静脉你知道吧?扎进去往静脉血管里推就是了。”维兰瑟吩咐他。   这名人类是位理发师,但在显贵们都靠神术治疗疾病的时代,医术几乎无法得到资金发展,平民们想出了许多不靠谱的方式企图战胜病魔,放血疗法就是其中一种。而实施放血的则是理发师,他们兼任了外科医师的角色,有的还会白内障手术,理发店门前的红蓝白三色柱子就是象征动脉、静脉和绷带。   维兰瑟在流民中找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才,理发师凯洛就是其中之一,能够辨别人体血管,总比从头教快。   针筒中的溶液则是请控制疫病的枯萎者们从霉菌里提炼出的青霉素,对这时代来说应该是万能药了。   不过放血还是和注射有差异,放血割到血管就算,而注射需要把针头停留在血管中,凯洛先生显然需要这方面的经验。才一会功夫,那边惨叫连连,已经扎了第七针了。   在另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志愿者”面前,维兰瑟停下脚步,手里又出现了一支针筒。   “这位先生,您同样需要治疗。”   如果一定要受刑的话,在美人手里受刑显然比在男人那好,年轻的骑士抬头看见黑暗精灵公主魅惑的面容,脸霎时一红。   “……好。”   他视死如归地抬起手臂,却只感觉臂弯处被蜜蜂扎一下那么轻微,很快玻璃筒中的液体就被推入体内,然后抽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钟。   “完成了,只要睡一觉,明天您就会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健康。”   近在咫尺的美丽女精灵吐气如兰,她真是和蔼又温柔。   不过没多久,想入非非的年轻骑士就被来自身后的力量狠狠推了一下,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背后的黑暗精灵恨恨嘀咕着:“不过是个战败的俘虏,竟敢这么盯着公主看。”   ……   “……它就像毒蛇的牙一样中空,但是其中蕴含的毒液比最大的毒蛇还多,并且毒性猛烈百倍!它在我手臂上蛰咬了无数次,被诅咒凡人黑暗精灵制造的恶毒刑具!而那个女巫的爪牙见他最卑劣的招数都无法让一名骑士骄傲的灵魂屈服,终于恼羞成怒,把所有毒液注入到我身体中……伟大的太阳之主啊!您的战士即将死去!临死前他依旧像他出生一样虔诚!”   躺在麦草铺成的垫子上,老骑士深夜仍然难以入睡,其他士兵都畏惧被注射过“毒液”的二人,所以这间房里只有白天两名倒霉鬼。   但老骑士睡不着,把年轻骑士也喊了起来,拜托识字的他帮自己写遗书。他口述的部分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美化……至少年轻骑士当时在场,老骑士明明吓得尖声惨叫,才没他说的那么英勇。   “哈……还没好吗?我快要睡着了。”他一边写,一边睡眼惺忪地嘀咕着。   “最后一点……真的!再把我年轻时候的战绩写进去,这样别人读到这封遗书才会了解我……”   年轻骑士把笔纸一丢,抱着头滚到一边睡了过去。   第三天,老骑士被一阵大力摇醒了,他睁开模糊的眼睛,迷迷糊糊问:“我们在太阳之主的神国相会了吗,伙计?”   “早上起来我肚子不痛了,而且充满食欲……我想大概……我痊愈了吧?”   “真的!?”   老骑士豁然爬起来,发烧发热的症状已经不复存在,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这是奇迹吗……”   在他们的认知中,“露营热病”的死亡率可是高达一半以上。 第91章   “这次我们缴获的铠甲完整的有500多套, 还有部分缺少了一些配件,较为精良的武器300多件, 其他很多品质比较一般, 马匹约1200, 可以缴纳赎金的骑士400多名, 仆从约1900……”希泽尔手持长长的清单念着。   “铠甲武器什么的别忙着挫掉家纹, 直接就这样卖给其他国家, 比如艾尔迪联合王国, 这样他们对我们的胜利将不再有疑虑。”维兰瑟手上不停,一边写一边说着。   被赎回的骑士会把斯特里克堡的威名传送到科奥兰,其他的地方则要更多依靠这些战利品为佐证。   “那些俘虏的状态怎样?”   “骑士俘虏在矿井中一个个叫苦不迭, 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加写了一封催款的信,要求家人尽快筹钱。侍从步兵倒是十分安分,虽然是给俘虏劳役的食物, 看样子比他们以前吃的更好,我告诉他们当劳役偿还结清赎金时, 他们可以得到工钱, 很多人到了休息时间也不肯从矿井上来, 希望赶紧恢复自由身。还有俘虏询问我们,如果结清赎金,能否把家人一并接过来。”   这些采邑骑士的侍从不过是自己封地上的农夫而已, 其实生活过的并不算好, 甚至还不如斯特里克堡的战俘营。当他们见识到斯特里克堡的富庶时, 很多人都更希望在这片能吃饱能穿暖的土地上开始新生活。   “告诉他们我们接受一切移民,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骗子流氓。就算是,也请遵守领地的法令,否则有的是绞架可以把他们挂上去。   另外,抽选一些强壮健康的人类农夫,先训练一下基本的队列和纪律……算了,这事情我亲自来办。”   “您要训练人类的军队吗?”希泽尔惊讶地问。   他最近看过维兰瑟在起草一些军规条例,只是没想到对象竟然是人类。   “没错。”   “可是人类比起精灵素质差了许多,无论敏捷还是技巧……”   “精灵数量太少了,作为特种部队还行,但无法用于大规模作战,这一次我尽量避免正面战斗,只是以后并不是次次都有这样的机会。”维兰瑟淡淡一笑,“况且我要训练的兵种,是最适合人类的作战方式。”   ……   这次战争的结果就像是蝴蝶扇动了翅膀,在许多地方都掀起了飓风。   在科奥兰王国,虽然米德尔顿侯爵声称自己奋勇杀敌,终于在数倍于己的黑暗精灵包围中冲出重围,但他赤身裸(和谐)体骑着一匹光马逃回来的狼狈姿态被不少领民看到了。贵族们私下都在讨论这件不体面的丑事,让米德尔顿侯爵16岁上阵,数十年来积累的威望化为乌有。   而位于兰德的光辉骑士团驻地,奥克利·艾蒙达夫在兰德修道院院长的带领下宣誓,要为太阳之主密特拉的光辉奉献一生。不娶妻生子,不谋求财富,不违背大教长的旨意,不因迷恋功名利禄动摇自己虔诚的灵魂。   光辉骑士团的成员如果看外表是一群战士,而内心实质则是最狂热的僧侣,只不过他们布道的工具并不是福音书和语言,而是手中的刀剑和长矛。   在普通军事组织中,要是有这么一位空降的新丁担任高阶职务权杖骑士,那这个新人一定会遭受各种各样的刁难和排挤。但这次不仅由历来兼任骑士团大教长的兰德修道院院长出面主持了盛大的仪式,并且这位新任权杖骑士的宝剑还在骑士团其他五位权杖骑士的见证下,由伟大的“活圣人”冕下亲自授予,作为神祗的虔诚战士们很快接受了太阳之主的安排。   此时,米德尔顿侯爵的败绩已经传到了许多人耳中,奥克利却没有丝毫地动摇或是惋惜。他认为,不敬神明的堕落贵族们迟早会这样自取灭亡。   ……   在图斯米特,铅灰色的阴云一年到头都笼罩着整片大地,由于缺少阳光,所有植物都呈现不健康的萎靡状态,好在领主们甚少收取粮税和劳役税,微薄的收获倒是足够农夫们勉强温饱。   山顶上爬满荆棘的古老城堡偶尔会打破死水般的静谧,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听到它的外乡人最好不要去深究,如果运气好,被问及此事的当地人或许会彬彬有礼的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一定是听错了。”但倘若噩运不幸选中了他,那么眼前肤色苍白的和善向导一定会向他露出锋利的獠牙。   这就是图斯米特,被无数转化为吸血鬼的贵族统治的国度,领民们早已习惯了自奶奶还是幼儿时容貌就不曾变过的不死领主,肤色苍白眼眶深陷的统治者们像是划分狩猎场一样,每人盘踞在一个阴森的古堡内,掌控着附近的人口。   这样原始而充满对抗、连国家都算不上的松散联盟按理说很容易被各个击破,但吸血鬼们也有约束他们的盟主、他们的教皇,带领他们啜饮永生之酒,并收去了他们腐朽灵魂的引路人,他会定期召集他们前往自己的宅邸,巩固他们邪恶的联盟,他们称呼他为翡翠之王。   在那位有着碧绿瞳孔的君王宫殿中,恐怖的血之飨宴正在进行,血族们早已厌倦了普通的吸血方式,他们选择一名身体与灵魂都绝对纯洁,宛如羔羊的少女,把她掠到宫殿,称呼她为“公主”,在三天之内,她会像真正的公主一样,除了离开绝无可能,无论下达什么命令,英俊美丽的吸血鬼贵族们都会满足她,有的无知少女就这样坠入爱河。三天之后,她会认清她真正的猎物身份,在一群獠牙毕露的鬼怪追逐中血液干涸而死,那位获得她爱的赢家将是有资格享受第一口的人。   这一天,是新一轮游戏的“公主”来到宫殿的第二天,在一群美男子的簇拥追捧下,这名单纯的牧羊女很快就在充满少女童话的遐想中忘乎所以,她现在正在花园中与他们捉迷藏,但少女还没有想好选择哪位追求者,于是提着裙子悄悄走出花园,来到一栋她从未去过的楼台上,打算让寻找她的英俊贵族们好好找一段时间。   她沿着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一路向上,在有着细致浮雕的露台上看到了她的真命天子。他真迷人,尤其那双翠绿的眼睛,就像一泓碧水,让人仿佛要淹溺其中。   碧瞳的主人看着她,新任的“公主”突然发觉,那让人无法逃离的双眸中根本不是温柔的绿水,而是冰冷而狂乱的怒火。   “痛苦天使,把这里打扫干净。”他一把捏皱手中的信件,冷冷地说。   一个巨大的怪物从阴影中现身,它脸部是一个金属的诡异人像面具,扭曲错乱的骨骼像是畸形的枯树在身体各处蔓延,增生的骨刺甚至刺穿肌肉突破至体表;肿胀、肥厚的手臂布满了可怕的骨刃和利爪,这些刑具般的畸形结构不尽是它的武器,更像是折磨它的刑具,证据就是它自己身上也因此在不断流淌着腐败带毒的血液。   这也是牧羊女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当“痛苦天使”在咀嚼牺牲者最后一块残肢时,下方纵情玩乐的吸血鬼贵族们还在寻找血之飨宴的主菜,按照约定,在追求她的过程中禁止使用超自然能力,所以他们在花园中呼唤着“公主殿下”、“我亲爱的公主”……   “无能的猪猡!”翡翠领主一手掩面,修长干净的手指不时幻化着略带棕色的橄榄绿龙鳞,左额卷曲的龙角抑制不住地暴涨,虹膜扩张,圆形的瞳孔收缩为尖细的爬行类竖线。   “公主?哈哈哈哈……为什么总有一些白痴蛆虫,把不知廉耻的娼(和谐)妇当做公主?!这些愚蠢的肉猪!杀了他们……”睿智的面容被狂气所掩盖,覆在脸上的手早已长出龙类的锐爪,并在他饱满的额头上刻画了深深的血痕,把刚冒出来的龙鳞一片片抠了下来,本来英俊的脸很快鲜血淋漓。   在平时,翡翠领主是绝对理智冷静的阴谋家,龙狂迷锁无法支配他聪慧的大脑。   除非他自己的精神出现空隙。   只有痛苦天使知道他反应如此剧烈的原因,而痛苦天使本身就是承受他一切憎恨和疯狂,在无尽的痛苦和羞辱中被制造出来的怪物,而降临于它身上的极端恐惧,已经摧毁了它一切反抗的意志,它是扭曲的龙王卑微的玩偶,不得不服务于憎恨它的主人。   它在战斗中从不顾惜自己的生命,甚至渴望强敌给予解脱,但龙王不允许它死,即便是借于别人使用,对方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免造成它的损坏,否则他一定会代替痛苦天使成为龙王新的玩具。   很久很久以前,它也曾用龙王的逆鳞激怒他,提起那些尘封的旧事。最终,它的暴君主人在狂怒中杀死了听到这个秘密的所有在场者,并毁灭了他们的灵魂,图斯米特因此换了一批领主,而痛苦天使则在极端残酷的惩戒中重生,即便龙王没有剥夺它的语言能力,它也再也不敢用这样愚蠢的方式寻求死亡。   现在,龙王被来自远方的战报激怒了,它必须降罪于任何可以让他发泄怒火的生物,用血腥的杀戮取悦那位黑暗的支配者。 第92章   在片刻之前还沐浴在鲜花芬芳中的庭院此时已经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血族体液蒸腾着刺鼻的腐败气息,繁盛的玫瑰墙被撕裂倒伏,而它背后的猎物在逃离之前,就被野蛮的钩爪和尖刺撕成碎片。   在这片区域仅仅数尺之外, 喷泉仍宁静地在花丛中流淌, 即便这边精美雕刻的石砖都被整片掀开, 一墙之隔的廊道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龙王的魔力将花园以空间的力量阻隔,任凭自己的宠物把这里化为鬼蜮。   而痛苦天使也懂得如何让主人的愤怒平息,它捕获了一名逃离的吸血鬼,带着钩爪的上肢将他锁骨部分狠狠刺穿, 被固定在其上的吸血鬼就像是被大头针钉住的昆虫标本,发出惨烈的哀嚎。痛苦天使则将自己的脊柱排出, 化为一种带有尖利倒钩像是鞭子似的触腕, 它上面密布的倒刺能方便快捷地把猎物身体部分迅速分解, 只见脊鞭暴风般旋转,血肉内脏纷纷从躯干上剥离, 而吸血鬼强韧的生命力让受害者能清醒地感受到自己一点一点接近死亡,最后他冰冷的心脏被摘下, 痛苦天使将这颗罪恶的果实高举过头,供露台上的主人检阅。   支配一切的龙在高台上,双目透过指缝阴沉地目视下方。所有人都知道他讨厌被旁人看见属于自己龙的一部分, 所以并不敢窥视他的表情、揣测他的想法。剩余的少量幸存者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出去, 只能瑟瑟发抖伏跪在地上, 等待残酷的处刑到来或是他难得的仁慈谅解。   最终,他死死嵌入自己皮肉的手指松开,脸上龙鳞褪去,又恢复了人类美男子的形象,龙狂迷锁的效力终于过了。   痛苦天使停下了杀戮,像它来时一样隐入黑暗。   “你们这些无能的废物!我赐予了你们永恒的生命,让你们在自己的领地上杜绝神的信仰,可是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蠢事?我的慷慨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你们的贪婪和短视搞砸了一切!把自己丑陋愚蠢、粪坑一样恶臭的大口展示在那些人类农夫面前,在你们治下,一些领民暗地里轻信了神明的谎言,他们的信仰甚至比众神的治下更加坚定,在人类国度的异端裁判所,从图斯米特出身的猎魔人和审判官比任何时候都多!   而你们现在正在做什么?如果我想看一群白痴表演蹩脚的滑稽剧,我会去雇一群侏儒和小丑!图斯米特不养废物,去好好整肃自己领地内的思想,如果下个月还没有任何改善,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现在,全都给我滚!”   在龙王暴怒的咆哮中,劫后余生的吸血鬼贵族们战战兢兢,像是一群老鼠一样从角落无声溜走了,翡翠领主在露台上沉默地站了一会,向自己的密室走去。   密室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按照这个世界的大陆和岛屿等比例制作,沙盘上放着黑白二色的西洋棋子,但大多是国王和王后,也有少量的骑士,每个棋子都栩栩如生地雕刻着某人的面容。   在他为炼狱漫长的工作中,这些棋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从黑边白,有的从白变黑,标志着炼狱与诸神的交锋结果。   而代表图斯米特这边的沙盘上则全部是黑色棋子,并且其中有一些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裂开,最终化为碎片和尘埃。   这些都是龙王的收藏,他和普通的龙不同,从不把珠宝作为藏品,只会收集各种各样的人。   但今天他把自己的藏品毁掉了一些,却丝毫没有惋惜。只是手一挥,那些碎掉的棋子立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清扫过一样,在沙盘上消失无踪。   书桌上有一面黑色的镜子,镜框由无数骷髅伸出的手组成,就像是通往炼狱的大门。翡翠领主把它移到自己面前,激活了上面的魔法,但他并不知道另一方究竟会不会回应自己,只能静静等待。   过了一阵子,无法映出任何人的黑色镜面散发出晦暗的光,两颗像是红宝石一般的光点在镜中亮起,他知道这是他主人的注视,炼狱之王在百忙之中回应了他。   “什么事?奥弗尼尔。”撒旦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说过不要叫那个名字。”翡翠领主面对掌握他灵魂的主人,也是炼狱统治者的撒旦陛下并没有多大尊敬,“我可以容忍您搞的那些小动作,让她脱离我的掌控,但是现在的事情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必须制止她,在事态再度扩大之前!”   “不,你清楚我并没有违反协议,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承诺不会怂恿和命令她做什么,可不包括阻止她做自己想做的。”   龙鳞又在他额角蔓延,翡翠领主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自己极端的不快:“我会逐渐控制图斯米特侵蚀神祗的信徒,不要让她做多余的事。”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改善,你很清楚自己的做法不如她。”炼狱的皇帝悠悠地说,“几个世纪以来,你一直和周围的邻国僵持不下,诸神已经找到了抵御你扩张的方式,即便是在图斯米特内部,因为亲人被猎食,转而投入教廷怀抱,拿起圣水和镀银箭矢的猎魔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吸血鬼畏惧阳光,只能在有迷雾笼罩的范围内发挥实力,但越往南,维持迷雾不被阳光蒸发越困难,即便是解决领民不断背叛的问题,恐怕现在的领土范围就是图斯米特的极限了。   而她不同,即便是已经失去了记忆,即便是你一直致力把她变成那种愚蠢短视沉迷肉(和谐)欲的贵族,她也会按照她的本意行动,最终获得所有人的拥戴,就像是……”   “你住口……”他再一次按住脸,刚刚压抑下去的龙鳞正飞快地在皮肤上浮现,甚至他做工精细的丝质刺绣袍子也被背后的骨刺撑破,露出一对属于龙的蝠翼。一边是正常的,而另一边则仅有萎缩的骨架,之间那层翼膜也不知所踪。   龙是一种完美的生物,凡被世人看见的每一只龙都有充满力量的流线体型,宽大而张力的翅膀,修长有力的脖颈和尾巴,因为任何有着瑕疵的雏龙都活不到长大的一天,它的双亲会排斥它,就像农夫摘除自己果树上自小就有伤痕的果子。   然而翡翠领主却显然是一条畸形的龙,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存活到现在,并且成为了陆地一片广袤领土的统治者。   “……就像是你就算排斥自己属于龙的部分,它也依然存在,甚至战胜你的意志。”撒旦低低一笑,并没有提起那个能进一步刺激他的名词。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该死!你该不是想唤醒兰德修道院的那个……”   “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按照命运的轨迹,有序地前进。”撒旦轻声说道,“无信者之墙的灵魂保护了她,那种信仰无关神格,却比任何狂信徒都要坚信不疑,神祗把她丢进能够磨灭一切的墙里,却只是让她消去了记忆。   她的影响真是非常非常地令我惊讶,我从墙上得到了一些她过去的追随者,那些残缺不全的灵魂仍然在为她祈祷着。它们说,她终究要回到物质界,再一次带领智慧生物挑战诸神定下的秩序,尽管神祗在一切文书和卷册中湮灭了她的名字,但它们仍然相信领导者会再次回归。   这些灵魂现在都成为了炼狱最优秀的士兵,甚至因为她,可怜的昂伯罗斯·赫福兰直到现在也无法回归神国,只能在物质界做半死不活的所谓‘活圣人’。我难以预测,如果再让她创造一个凡人的乐土,究竟会对这世界造成怎样的冲击?真想看看神祗们信仰破碎惊慌失措的丑陋面容啊……”撒旦愉悦地笑着。   “这就是你的阴谋吗?看来你早就做好了背誓的打算!”龙愤怒地说。   “不不不……即便是我,也无法违抗真名写下的条约,你知道言灵是一种魔法,这些灵魂的共鸣即为世界上最强大的言灵,那些灵魂盼望着她回归,而它们的语言决定了命运,所以我无需做什么,这就是她的命运。”   “我会去那里。”沉默片刻,龙说。   “有些事情终究要发生,你无法改变。”   “我相信结果可以更改。”   “我很期待。”撒旦笑了笑,“但是你最好不要试图用暴力或是强制影响她,她现在为我工作,按照条约内容,如果你用超出许可范围的方式干扰她,否则我有权利拘禁你的灵魂,奥弗尼尔。”   这个词并非出自龙语,但却有约定的效力,是被翡翠领主认可的龙族真名。   “我不会被你抓到把柄的。”他一字一顿地说。 第93章   在银木森林中央无霜地带, 四季常春的精灵王庭, 安娜斯崔娜·金叶百无聊赖地在阳台上眺望花园, 几只小鸟落到她身前的栏杆, 等待精灵公主像往常一样从荷包里取出葵花籽。   “真羡慕你们的自由……”她抓了一小把种子, 放在自己掌心中, 任小鸟取食。   没过多久, 无处不在的宫廷女官就用她们完美的仪态走到她身后:“公主殿下,您不应该如此抛头露面, 在阳台很可能被前来议事的摄政大臣和随从等无关男性看到,这不应该是一位淑女应该有的行为。”   “知道了, 我很快就回自己房间。”安娜斯崔娜倦怠地说。   “公主殿下,自从萨米尔王子被地底的女妖们掠去,您是金叶家族最后的血脉,我恳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又是这个……   安娜斯崔娜把手掌翻过来, 葵花籽掉了一地, 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顺便把女官那句“您现在的仪态不符合礼仪规范……”远远扔在脑后。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自己的卧室, 安娜斯崔娜关上门, 用一种会让女官崩溃的方式把自己摔在床上,眼睛呆呆看着床顶的帐幔。   如果她是男性就好了。   从小到大, 安娜斯崔娜一直羡慕自己的皇兄萨米尔, 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所有人都把他没办法。   她知道这是自己一族的传统, 由于远古时期, 许多女性神官信仰那是还是艺术家守护神、命运女皇艾罗希涅的蛛后罗丝,并带着圣殿卫士们与精灵神皇柯瑞隆的信徒开展了旷日持久的斗争,这次内战让精灵元气大伤,甚至不逊于在这之前的龙陨战争。即便是柯瑞隆一方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但随之带来的很多影响到现在都没有消除。   比如社会普遍认为,女性都是软弱容易被蒙蔽的生物,她应该完全从属于男性,被男性保护,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纯洁的生活,尤其是王族的女性更是如此。或许有些森林精灵的女性由于生计所迫,不得不和男人同样拿起猎弓和匕首,但在恪守传统的精灵王廷,女性们在监护人的管束下,仿佛笼中的金丝雀。   在萨米尔失踪并被宣告死亡后,安娜斯崔娜的父亲也就是先王因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最终过早地离开了他的臣民。剩下唯一有继承权的安娜斯崔娜那时还未成年,虽然按照传统,公主同样可以登基为女王,但她必须有一位夫婿,由丈夫担任摄政亲王代替她处理政务。   当时的安娜斯崔娜无法完婚,精灵王廷只能由贵族组成议会主导运作,现在已经形成了巧妙的平衡,虽然各方都努力争取成为公主的丈夫,但一时半会还难以决出胜负,所以她到现在也还是公主。   但这样也好。如果安娜斯崔娜要结婚,只可能从现有的摄政大臣里面找,他们有丰富的从政经验,可以让精灵王廷延续千万年来的传统,平稳地运行下去。可惜这几位出身高贵,稳重聪慧的精灵贵族她一个都不喜欢。   就像前些日子,她得知又有几个精灵家庭的幼子被人类掳掠,不惜男装来到议政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却被他们一致否决了,并立刻联系女官将她带走。   “如果我们表现得很在意,甚至用价值连城的珠宝区换他们,那么人类就会认为绑架精灵有利可图,这类犯罪只会越来越猖獗。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通知臣民,让他们管束好自己的儿女,再派出巡逻队,把森林周边的人类驱逐一下,这也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摄政大臣们冷漠地说。   事实上,只要被掳掠的不是纯种的日精灵月精灵,偶尔失踪一些森林精灵或是混血简直就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们根本不会在乎。只会用一些已经被证明毫无效果的旧例敷衍一下,表示自己对此事有了关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驱逐森林周边的人类?那大多只是一些贫穷的猎户而已,真正走私贩奴的是来往森林的商队,但精灵王廷对此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精灵很多不事生产,虽然靠出口工艺品和珠宝可以赚钱,但编织锦缎和刺绣、制作珠宝的贵金属和宝石等原材料需要向人类购买,商队带着生活必需品和原材料来这里,再带走上流社会趋之若鹜的精灵艺术品,这才让精灵王廷能够维持多年来闲逸富庶的生活。   如果是萨米尔皇兄,一定会像他爱读的骑士小说一样,不顾一切代价去拯救自己的同胞吧?   “为什么我没有生为男性呢……”安娜斯崔娜把头埋在枕头中,闷闷地说。   ……   “这样就不行了?你们是不是男人?!”训练场上,身材高大的“红蝎”在一种新丁面前来回踱步,没有一位人类男性敢直面她锐利的目光。   “红蝎”由于早年的佣兵生涯,身上一直有暗伤,维兰瑟很少派她参与高强度的行动,但她丰富的经验很适合训练士兵的工作。   现在看来效果的确非常好,至少这些人类士兵对她都还是服气的。   一些和精灵士兵的相熟的人类知道内情,听说她是黑暗精灵那位叫斯库利的小队长的母亲,看样子斯库利的体型也是遗传自她,一想到可能他从小就被眼前彪悍强大的女性折磨,不禁有些同情那位看起来坚毅沉稳的小队长。   “好了,做完伏地挺身休息5分钟,然后开始队列训练,左右再弄错的白痴,我会把他们挑出来,结束时加跑步五十圈!”   红蝎中气十足的大喊让场上顿时哀鸿遍野。   “不错。”维兰瑟在一旁看着,对身后的护卫斯库利说,“你的母亲真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这些人类新兵能够在她手下接受训练,也是他们的荣幸。”   “呃……”斯库利从小到大,还没听过别人用“有魅力”形容自己的母亲,黑暗精灵社会评价女性多半只看权势和力量,就像地表世界受欢迎的男性是秃头痴肥的贵族,即便以美貌评判,黑暗精灵们也会觉得冶艳魅惑的女性是美的。   而他的母亲……身高一米九,黝黑的皮肤上可以看到各种刀伤,小腹的肌肉比好多男性都结实,硬朗的线条充满野性和爆发力,怎么看也不像一位美丽的女士,各种意义上。   “……有魅力?”他疑惑地问。   “当然。”维兰瑟对他哂笑说,“一种你们体会不了的魅力,真是可惜。”   如果我使用的是男性身体,或许我会追求她……   略微有些遗憾,维兰瑟离开了训练场,来到锻造工厂。   随着领地的不断扩张,她又吸纳了几个零散的小型矮人氏族,也正式把锻造工厂分为军用和民用两个部分。民用工厂主要是矮人师傅带领着人类学徒,学徒出师后直接在工厂工作,这吸引了大量的领民报名。因为在这片大陆的任何国家当学徒都是一份残酷的工作,虽然手艺精湛的匠师很赚钱,但迈入这一行并不容易。首先父母要出一大笔钱,算是给师父的学费,然后学徒一边替师傅无偿工作,一边学手艺,同时兼任佣人的角色,有一些无良的师傅会无限制推迟出师的时间,让学徒迟迟无法再行会注册。即便是遇到了心善的好人,按照规定出师后也要在师傅手下廉价担任很久的帮佣。   在这过程中,剥削甚至虐待学徒的师傅很多,造成学徒逃亡的案例不少,一旦被告发,这名学徒将被所有手工业者行会封杀,不再有从事其他行业的机会。   无论是斯特里克堡的法令,还是矮人本身都没有这样残酷的习俗,相反维兰瑟给予教出优秀学生的矮人工匠以褒奖,并加入职称评级系统,每月还会发放精酿的酒类,这些精品市场上根本买不到,让所有矮人都铆足了劲教学生,到现在已经有优异的人类青年顺利出师了,很多人收入甚至比自己双亲加在一起都高,这些活生生的例子让更多对自己才华有自信的家伙争先报名加入工厂。   而军用的部分现在正在进行维兰瑟安排的一项重要任务——火铳。   事实上维兰瑟自提出时,矮人们就提出,其实自己祖上早就研制过这种武器,它使用火(和谐)药在金属管内爆炸、然后推动金属弹丸远距离打击敌人。还有人从自己尘封的箱子中取出几支形状各异的火铳。它们开口呈喇叭形,便于从前口装药,采用的子弹也是散弹,近距离情况下被这样一柄武器照面一发,准会被里面飞出的大量金属弹珠打的面目全非。   维兰瑟当时眼前一亮,就是它了!只要改一改,把火(和谐)药颗粒化,并且单独用纸做成分量固定的定装,把铳管从喇叭口改为直管,再在里面刻上膛线,舍弃散弹改用单独的一个弹头,就是她心目中的成品了。   矮人却对她摇了摇头,说这个武器并不实用,首先在地底的时候,用这样声响巨大的家伙容易引起塌方,并且容易引燃地下溢出的煤气,而且地底坑道转弯太多,弃用散弹把喇叭口改为直管增加射程并没有多大用处……   反正林林总总很大一堆意见,维兰瑟并没有从中发现这种武器不实用的理由,倒是发现了矮人发明了神器,却没有把它发扬光大的理由。   于是她再度利用职权,以酒精为威胁,总算“说服”了矮人按照她的规划打造这种新式武器。   经过几个月的设计和不断修改完善,现在她手上就拿着一支这样的武器,它全长62寸,重约九磅,使用铅弹丸,有效射程90尺,在30尺内可以射穿5寸厚的木材,除了魔法造物外,没有任何铠甲能够抵挡它的攻击。   更重要的是,比起剑术、骑术等需要大量金钱和优异的身体素质,经过长年训练才能掌握的军事技能,火铳的击发即便是一名孱弱的人类农夫也可以在2个月内学会。   精灵在维兰瑟心中是作为执行特殊任务的精锐部队,真正正面战场上难以指望他们,毕竟一名精灵从出生到成年要经过80年,太过于漫长了,这也注定了他们经不起消耗,所以龙陨战争加上内战的皇冠之战直接让如日中天的精灵帝国式微。   现在人类占据了这片大陆最富饶的地带,众神以荣耀和地位笼络了一大批武勋贵族,他们世代学习军事技能,互相争夺领地,顺便把自己的信仰传播到他们能够到达的任何地方。他们有坚固的铠甲和锋利的剑与矛,瘦弱的农夫无法反抗他们的暴(和谐)政,但维兰瑟手上这件武器却能够借助个人武力之外的能量,绝大部分法师的火球术没有它远,也没有它快,更没有它量产的优势。   一旦它真正在战场上展露自己的光辉,那些掌握军事技能的世袭者的个人能力将不值一提。只有解放更多的人口,让更多居民从事生产的势力能开启新的时代,它将让一切阻挡它的旧时代力量在枪(和谐)管的鸣响中灭亡。 第94章   “确认过了, 就在这座庄园里面, 它虽然不识数, 但辨认精灵与人类还是没问题的。”卡西恩隐蔽在一片灌木丛中,肩膀上占着一只田鼠,正用两个小爪子捧着一个松塔啃的正开心,这也是对它辛勤工作的奖励。   和卡西恩一同埋伏在灌木丛中的是十几名黑暗精灵, 带队的则是希泽尔。在他们附近, 一座戒备森严的宅院位于坡地的险要之处。一般临近繁华城市的庄园都处在平原,周围则环绕着大量的农田,产出农作物供城市居民购买。但这座庄园则反其道行之, 建造的地点更像是军事要塞会挑选的地方, 不得不让人有些在意。   “庄园后方不远的位置还有墓地, 几处土堆还是新埋的, 错不了。”一名黑暗精灵游荡者也附和说道。   这次他们深入艾尔迪联合王国国境内,是为了执行维兰瑟打击奴隶贸易的命令。   除了抓捕并绞死那些捕奴队和暗中诱拐夹带人口的无良商队外,从源头也必须消除这种罪恶。因为这些只是大规模奴隶贸易的其中一个环节, 这些捕奴队和商人虽然是第一手拿到“货源”的金字塔初级,但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渠道自己销赃,所以会把奴隶带到一些有后台有人脉的大奴隶主那, 让上一级的大佬收购,这些专业的奴隶贩子则会对“货物”品相进行分级, 普通的流入黑市奴隶市场, 高级货则在一些会员制的秘密场所向特定的顾客拍卖。   这座庄园就被初步认定是艾尔迪联合王国一位最大的奴隶主的产业, 他真实身份为谜, 外界仅仅以代号称呼,对于这位夜之帝王,连银木森林的精灵王廷都非常头疼,由于人类贵族大多和他有生意往来,上下沆瀣一气,精灵王廷屡次派出外交官,企图游说人类王国对幕后黑手加以限制,但一谈到这个问题,所有之前还和他们信誓旦旦自夸与精灵友谊的贵族都统统变得暧(和谐)昧不清起来。大家都不是傻子,上流社会表面光鲜,背后却有着令人发指的异常性癖的权势人物要多少有多少,谁每年不玩脱了弄死几个漂亮的奴隶?只有脑子不正常的愣头青才会触全体贵族的霉头,自绝于所有达官显贵。   但由于斯特里克堡商业势力的扩张,很多特殊的优势逐渐浮现,其中大部分连世代与人类贵族交好、有着漫长悠久历史的精灵王廷都自愧不如。   比如说消息。   精灵王廷想要打探消息,只能和某些权势家族发展友谊,慢慢搞好关系,其中不确定性因素太多,或许因为对下一代继承者估计失误、下错了赌注,又或是该家族本身在政治斗争中失势,精灵就会失去几代以来辛苦培养的友谊。即便是长久保持联系的老朋友,也不敢保证他给的消息一定正确,是否有因为别的利益隐瞒甚至蒙骗。   但维兰瑟现在是利用斯特里克堡商人的触角,哪个领主要出兵,他领地的粮铁一定会涨价,哪个地方爆发了瘟疫,那肉类一定会变得便宜……这些直观的数据分析是不会说谎的。   就像侦查这座奴隶庄园,维兰瑟根本没有委托任何贵族,只是让酒商去找肉类协会探听了艾尔迪王都附近哪些地方总是固定有订购蔬菜肉类等。粮食耐储存,但蔬菜肉类总是要新鲜的,如果奴隶主有一个秘密地方关押和调(和谐)教奴隶,那么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由于行会制度,商人只能售卖自己行会规定的商品种类,连价格都是行会规定,一位新入行的酒商花点小钱探听哪些地方有自己潜在的客户是非常正常的事,所以他得到了一份详细的地址名单。   根据这份名单,排除掉学校、兵营、餐馆等,剩下的范围就相当小了,这个处于郊区但不自产食品,反而大量订购的庄园无疑非常显眼。   “尽量小心地进去,不要惊动他们,普通的杂兵全部杀掉,动作要快,我们同样有着尖耳朵,不排除有人会用奴隶威胁我们。”希泽尔冷漠地命令到,他倒是不在乎里面的奴隶死掉,只是公主说过,条件许可的时候能救人最好保障奴隶的安全,他不希望公主殿下交代给他的工作染上任何污点。   ……   庄园最舒适的房间内,凯莱布正躺在壁炉前的摇椅上,一边品味今年的新酒,一边翻着账本。   哎……由于货源的减少,这月的业绩似乎又差了一点,那位大人上个月还对他这位管家狠狠训斥了一顿,似乎这个月也免不了再挨一次批。   凯莱布是为斯特里克堡的夜帝打理奴隶庄园的管家,从他主人入行开始就跟着他,清楚“货物”从收购到“加工”再到“包装”的一切运作,即便是最便宜的人类男孩,也能在他手上玩出花样来。脸蛋有潜力的训练为娈(和谐)童,嗓音优美的阉割为阉伶,就算一无是处,经过某些巧妙的手术,或许也能活下来变成人工的“连体婴”“多臂怪人”等卖给马戏团。   不过近些日子凯莱布觉得自己运气很差,不但以往的供货商减少了,为了弥补业绩他收购了一些之前都不屑一顾的小乞丐做成人工怪胎,却在术后统统病死了。   看来什么时候得抽空去王都的教堂忏悔一下,再买一些赎罪卷,祈求空与地之神恩利尔的保佑,让他接下来的业绩变得好一些。   正想着,凯莱布却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难道是最近睡眠太少了?他拉了拉铃绳,打算让侍从送点鸦(和谐)片酒过来,让自己好好睡一觉,但不知是侍从偷懒去了还是怎样,过了好久门外才传来敲门声。   不对!   凯莱布这样的人对自己安全非常小心,不但挑选的侍从是绝对信任的人选,并且对敲门的节奏也有着类似暗号的规定,现在敲门的声音并不属于任何约定中的方式。   有异常情况!   他盯着门下方的缝隙,透过的阳光部分有两条黑影看样子是某人的双脚。   只有一个人!   凯莱布悄声从壁炉旁书柜的暗盒中取出一张魔法卷轴,虽然只是夜之帝王的管家,但由于经手奴隶贸易这样的暴利行业,他有财力为自己购置最顶级的防身武器,即便是珍贵的魔法物品。   “怎么才送来?!你这个懒鬼一定是又到哪睡大觉了!”凯莱布假装没有察觉,骂骂咧咧起身去开门。   在拧动门把手的一瞬间,他已经撕开了卷轴,等到门打开时,一道粗大的闪电顺势奔腾而出,击中了门外的人影。   “马歇尔?!”等到终于看清那被雷电烤焦的人影,凯莱布吃惊之下愣住了。虽然尸体已经看不清面容,但他腰上特征明显的弯刀是一名叫马歇尔的属下的。现在他脖子被一根绳子拴着,吊在屋檐下方,无力的双脚拖在地上,看样子在被卷轴命中前就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用比闪电还快的速度一脚踢向他肚子,凯莱布肥胖的身体像是青蛙一样被摔在墙上,随即哇地呕吐出来。   他艰难抬头看了看,一位美丽到超乎想象的男性精灵背对着阳光站在门外,银发雪肤,如果不是那对尖尖的耳朵,他还以为是手持利剑的复仇天使。   “您……您是有亲人在我这里做……做客吗?非常、非常抱歉,我一定好好教训那群蠢猪!再给您的族人赔礼道歉!”凯莱布立刻摆出低姿态,把事情全推到属下身上,按照他的经验,一般精灵不会对这样卑微到恶心的家伙赶尽杀绝。   “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先生,请原谅刚才的无礼,我和你一样都是听命行事。我的主人对您侍奉的大人非常感兴趣,希望您配合我的工作,这能够节省我们双方的时间。”那精灵用人类的礼节向他致意,并且用标准的地表通用语彬彬有礼地说。   这样一来,假装听不懂精灵语的招数就行不通了……   凯莱布阅历丰富,他看着那精灵的眼睛,对方没有那种亡命之徒的血气悍勇,也没有复仇成功的痛快淋漓,那是一种对一切事物都无比漠视的冷酷眼神,就算被再标准的礼仪包装,也只是一个没有心的刽子手。   这样的家伙往往是最可怕的,他和自己无怨无仇,但却可以对自己用上最狠毒的手段,心里却不会因此产生任何负疚,鬼知道精灵中为什么会有个性如此扭曲的家伙。   但是他的家人都在夜帝手上,他不敢背叛自己的主人。   “您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千真万确就是我的产业,您是要钱还是想要回您的亲友,只要您放过我,我这里的一切都是您的!”   凯莱布臼齿中藏着一颗□□,他想要拖延时间,下决心把它咬碎,但回答他的却是那精灵用直刀的刀背对着他牙猛烈一击,再顺势向他胃部重重一拳。   这一次,凯莱布吐出了胃液、血水和满口的碎牙。   精灵粗暴地抓着他头发用力摇晃,直到确认他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与他暴戾的动作相反,他的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礼貌而谦逊:“我很遗憾您拒绝了我的建议,公主说过,为了防止您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咬舌或是服毒,牙齿这种不必要的东西最好先移除……然后再使用一些特殊的沟通方式……”   他就这样抓着凯莱布的头发,把他一路拖到他的躺椅旁,解下吊尸体的血迹斑斑的麻绳,把凯莱布头脚位置交换,脑袋向下绑在躺椅上。   这也激发了凯莱布的凶性,他这一生手上性命无数,就凭精灵那粗糙的刑讯手段,他还不在乎。   之间那精灵撕下窗帘,慢条斯理地把它裁成毛巾的大小,然后用花瓶装了一瓶清水。   这是什么?没有烙铁,没有皮鞭,光凭这个就像让他招供吗?凯莱布不禁想着。   “公主殿下说,这叫水刑,一层一层的湿布会盖住您整张脸,制造一种叫做干性淹溺的状态。您会感受到仿佛溺水的窒息与咳嗽,肺部和气管也会分泌大量鼻涕,但那种感觉比溺水痛苦一万倍,据说经历过水刑的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畏惧水,甚至无法洗澡。”   精灵拿起一片布,盖在他脸上,开始向上面倒水。   ……   一小时后,整个奴隶庄园每一间房屋和地下室都被精灵小队们搜查得差不多了,除了几名小头目外,其他打手和守卫全部被杀死,黑暗精灵们从牢房和密室中解救出两百多名奴隶,有大约50名地表精灵,120名人类,以及少量矮人工匠、半身人等其他种族奴隶。   按从小头目那得来的卷册名单辨认,应该没有遗漏,如果不是前几天进行的连体婴儿手术失败死了好几个人类小孩,这个数字还会多一点。   “希泽尔去抓管家,怎么还没回来?难道被他跑掉了?”正当卡西恩想要派出动物哨兵去追踪时,只见希泽尔带了一名哭哭啼啼,脸色发白的肥胖中年人出现了。   “怎么这么久?”   “我和这位先生进行了深入交流,花了点时间。”   那胖子抹着眼泪,张开漏风的嘴,这时卡西恩才发现他满口牙都被敲掉了。   “沃全部……都告竖您了……您不……不会萨沃……”   “当然。”希泽尔打开一个空箱子,“能请您先进去吗?”   凯莱布经受了一小时的水刑,当然不敢和这个披着精灵皮的魔鬼辩解,用飞快的速度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塞了进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卡西恩厌恶地看着那箱子。   他们解救的无论是精灵和人类大多都遭受了严重的虐待,眼见自己族人的惨状,卡西恩对这里的奴隶贩子爪牙简直恨之入骨。   “公主殿下说了,不能让他们死的太轻松。”希泽尔平静地回答。   “你要背弃誓言?”卡西恩惊讶地看着他。   “也不算违背。”纯白色的精灵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公主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内容是一个恶棍在一个密闭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下被谋杀,审判者整合了所有人的证词,却完全找不到凶手,故事的结局相当出人意料。”   他的笑容像是回忆什么美好的东西,但卡西恩却只觉得有些可怕。   “把所有能动的奴隶都带过来吧。”希泽尔对黑暗精灵们说。   不一会,各种种族的奴隶都集合在了厅内,他们发现地上倒着几具打手的尸体,木然的眼睛立刻爆发了憎恨加狂喜的光芒,如果不是全副武装的黑暗精灵站在旁边,或许他们会直接涌上来撕咬死人。   卡西恩环视周围,大多是女性和小孩,有些女性甚至大着肚子,其中好几个看样子显然还没成年。   希泽尔从尸体上捡拾了死者的武器,把它们放到箱子旁边,顺手打开了盖子,露出凯莱布极力讨好谄媚的表情,然后又盖了回去。   “一人一刀,我给你们复仇的机会。”   卡西恩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希泽尔!他们中有很多都是女性和孩子,那么残酷的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名半精灵小男孩飞快地跑过去,捡起一把短剑,就往木箱刺去。   “啊!”箱子里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凯莱布被这一剑捅得惨叫。   但被木箱阻隔着,伤口并不深,小男孩表情狰狞地转动了短剑,再抽出来,剑尖只有两寸多的地方沾有血迹。   “那个故事的真相就是……所有人都是凶手,恶棍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被他的仇人们一人一刀,像现在这样慢慢杀死了。”   希泽尔不是一个适合讲故事的人,语言平淡毫无起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觉得故事多有趣,他会实践一下只不过因为这是公主讲过的。   但在他背后,所有奴隶都疯了一样争抢起箱子边的武器来。   一刀,又一刀,箱子中的惨叫从逐渐高亢到微弱,血水从空隙中不断流出,卡西恩不敢看他们狰狞的表情,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第95章   “这次我们去的大多是黑暗精灵, 虽然人救出来了,但其中有21人不信任我们, 其中半数是精灵, 他们随时想要逃跑。那些企图离开的精灵, 我采用了强制措施,把他们带到艾尔迪国境外靠近银木森林的地方, 给了足够的干粮,随他们去了。希泽尔审问出了‘夜帝’的真实身份,他说黑暗精灵太显眼,就一个人去处理了。”   在斯特里克建立的一间收容所内,卡西恩带着维兰瑟看望了这次拯救回来的奴隶。   “你做的没错, 剩下这些似乎身体大多不怎么好,可以让她们呆到康复,要去要留任凭她们自己所想。特别是怀孕的那些女性, 记得安排助产士帮助分娩, 如果不想要孩子, 我们也可以代替抚养。”维兰瑟点点头说。   这些孕妇倒未必都是奴隶庄园那些打手守卫犯的罪, 捕奴队抓到了漂亮的货物,很多常常会自己先“享用”一段时间, 以至于送到庄园后有部分已经怀有身孕。受害者的女性未必都愿意抚养这些侵害自己的人渣的血脉, 尤其是女性精灵, 带着一个混血儿是绝对无法融入精灵社会的, 那就只能教给社会养育了。   在解救出的奴隶中, 一百多名人类和矮人、半身人等其他种族基本都表示想要留在斯特里克开始新的生活, 而精灵这个比例只有一半,精灵们热爱故土,而且排斥外族的心理很严重,有些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是很难改变的。但这些人回到银木森林也未必是件坏事,在此之前,森林精灵对这片黑暗精灵占据的土地呈警惕兼无视的态度。有了他们,维兰瑟就能够与银木森林建立友好关系,对于提升自己领地的形象和名气很有帮助。   “诶?”在卡西恩心中,这位黑暗精灵公主虽然算不上有多邪恶,但总归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她做的一切事情都关乎利益,只是她眼光放得长远,而且擅长以双赢的圆滑手腕处理事情,比这个世界绝大部分领主治下水平强多了。   放归这些奴隶并征收赎金,卡西恩觉得这才是她正确的打开方式。   “哦,对了,记得送回他们的时候不要太大张旗鼓,有的精灵失踪时间不长,如果能隐瞒就不要让他们家人和部族知道他们被掠走过。”   卡西恩瞪大眼睛,这还是维兰瑟殿下吗?!   但维兰瑟心中却另有打算,精灵就像猫一样充满好奇,如果来过生机勃勃、有着超乎寻常新鲜感的斯特里克,以后一定还会过来的,那些在这里生下婴儿的精灵也一定会抽空来看望自己的孩子。   在这些例子的宣传和带动下,其他精灵会认识到这里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可怕的地方,或许会有更多的精灵因此来到斯特里克。   正在这时,一名半精灵的小男孩看见维兰瑟一行人,试探性地走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问:“请问您是这里的头领吗?”   他看出来了,当中的黑暗精灵女性看起来地位最高,那天把他从奴隶庄园解救出来的德鲁伊大人也对她毕恭毕敬。   对于这个小家伙,卡西恩也是比较头疼的。   这个孩子就是那天第一个拔剑复仇的,不知道他母亲是谁,或许早被卖到远方了。为了把他出色的音质停留在变声前,奴隶贩子阉割了他,并把他向最出色的优伶培养。   一路上,小男孩相当乖巧,虽然年纪小小,但已经非常擅长看人眼色,黑暗精灵烧水煮肉干时他会帮忙生火提水,搭建帐篷时候也会搭把手钉木桩牵绳子,甚至会暗示自己和希泽尔需不需要他提供“服务”。   这是一朵在罪恶的土地上开出的花,很长一段时间,卡西恩都无法面对他,从小在那样的魔窟成长,他也没有什么善恶是非的观念,行动模式全凭生存本能。如何才能被奖励食物,如何才能避免挨打……   “这里的确是我的领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维兰瑟蹲下来,与这孩子的视线相对。   “请问您能收留我吗?我会很听话的,以后我也会报答您……”半精灵小孩祈求地说。   “那你会什么呢?”维兰瑟笑着问。   这个头儿看起来很亲切,小男孩也大着胆子回答:“唱歌……我会唱歌。”   一边说着,他就按照自己学的歌曲放声唱了起来:“伟大的主,我以诗歌赞美祢名,我心以尊主至大,世界已知晓祢的道路,万国赞颂祢的荣光……”   那歌声就像秋日森林的金色阳光,雌雄莫辨的高音清澈而华丽,更带着宗教音乐的神圣感,让听者顿时觉得天国之门就在自己面前打开。   “够了!”卡西恩打断了这美妙的艺术,他深知维兰瑟厌恶神祗,害怕男孩唱的赞美诗触怒了她。   但维兰瑟却丝毫不以为忤。   “你的歌声堪称奇迹……不过我想知道是谁教你识字的?”   歌曲采用的是地表人类语言的古音,普通文化水平的人类甚至都听不懂,这位半精灵小男孩这么小就能掌握古文法也算是不容易。   “他不识字!”卡西恩抢着说。   “不识字……”维兰瑟动作停滞了片刻。   “是的,他从背到大腿都有很多新旧伤痕,教会一个小孩子那些狗屁的赞美诗并不用让他识字,只要让他听几遍,鞭子和饥饿可以让他记住一切!”卡西恩愤恨地说。   “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吟游诗人?歌剧演员?还是别的?”   “我想……我想变强!就像那天拯救了我们的月精灵大人那么强!他说效忠公主殿下让他变强的,我以后也可以效忠您吗?”男孩眼睛闪闪发光。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到。   “我……没有名字。”   “你以后就叫伊黎斯吧,这个名字是给那些不断追求自己梦想的人准备的,希望你以后也能达成自己的愿望。”维兰瑟摸了摸他的头发。   被阉割的小孩子成长的时候会缺乏一些激素,让他肌肉和身体强壮程度弱于正常男孩,这也意味着他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   在艾尔迪王都大剧院,奈基子爵刚刚应邀观看了一出新戏剧,写剧本的作家圈内也算久负盛名,演员也挑选的时下最受人追捧的明星,在戏剧谢幕后,剧团老板立刻来到奈基子爵的豪华包厢外,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雕刻精美的胡桃木门。   谁都知道奈基子爵是蜚声整个人类文化圈的艺术巨鳄,尤其精于歌曲和戏剧,他的评论一针见血见解独到,如果一出新剧本能够得到他的肯定,那么走红也是势在必然的。   “子爵大人,您看……我们的卡莲娜为了您的赏光可是期待了好久,自从上个月您褒奖了她的初次演出,这个小姑娘在您的鼓励下更加努力磨砺演技,现在也算小有名气,连公爵都邀请她去宅邸演出。可她为了您宁愿回绝那边,还希望子爵大人怜惜小姑娘的一片心意……”   剧团老板挑了挑一边眉毛,这暗示“卡莲娜的心意”绝对含有更深层的意义。   但奈基子爵之所以是艺术界巨鳄,他的正直和不留情面同样有名。   奈基子爵冷淡地带上帽子:“《诺加斯》不过是部蹩脚庸俗的作品,它的旋律充斥着酒馆下流小调的气息,台词堆砌着一箩筐无病呻吟的浮华腔调,或许马夫或是鞋匠什么的人会喜欢它的。”   说完,奈基子爵没有理会原地石化的剧团老板,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原本他不用如此毒舌,但剧团老板竟然企图用一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气的商业女演员来贿赂他,这就是他不知死活了。   很少有人知道,艺术界鼎鼎大名的奈基子爵在见不得光的世界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夜帝”。自己经营的奴隶庄园有各种族风情各异,并被训练以床帏技巧的少年男女,见识过各种美人的他才不会对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有什么想法。   他低调地出门,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视线掠过一位带着面具的即兴喜剧演员。   这种表演在奈基子爵眼中等同于垃圾,只是一些愚蠢的下里巴人看的,无论由谁表演,角色设定和名字都固定,用带有特征的穿着和面具告诉观众自己的角色,愚蠢的仆人永远叫“哈里根”,他暴躁粗俗的主人则永远是“盘德龙”老爷,然后由一群不知所谓的村夫带上属于各自角色的面具,即兴表演一些恶心的笑料段子。   刚才那位演员身材应该比较高挑,但他佝偻着身体,带着黑面具,穿着博士的黑斗篷、宽沿黑帽、黑色长筒袜和同色短裤,只有衬衣和袖口是白的,设定上是一个古板的书呆子老学究,总是用自己古董般的脑子弄出许多笑话。   这条街剧院相当多,出现一位来不及卸妆的演员也很正常,奈基子爵没往心里去,天色也很晚了,只是催促马车夫快些把他送回去。   刚才那个人……如果站直了应该有一具美丽的身体,就是不知道脸怎样……   在车上,一个奴隶商人的职业操守让奈基子爵隔着宽大的戏服,也能推断出一件“货物”的素质。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入夜的王都,一个轻灵的黑色身影像夜枭一样在无数屋顶上穿梭,始终跟着他这辆马车。   终于,马车拐角进了一处无人的街道,夜枭悄无声息地从某家人的晾衣绳上滑落下来,落到马车后方。   寒芒一闪而逝,黑影伏在奈基子爵靠背的木板后,从窗口伸手捂住他嘴,连续刺了好多剑,马车在石板上碾压的隆隆声遮掩了刀刀入肉的闷响,确认对方绝对活不了后,黑影就像他来时一样消失了。   不一会,希泽尔在一处阴暗胡同里脱下带血的斗篷,摘下宽沿大黑帽,银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他伸手在脑袋侧面取下几个发夹,把别在发间的尖长精灵耳朵放出来,再用一根黑色缎带扎好头发,一位在奈基子爵眼中绝对是顶级商品的精灵贵公子翩然走出了胡同。   与此同时,马夫在奈基子爵的宅邸旁停下,他下车打开木门,却只看到主人双目圆睁暴毙的尸体,被捅得稀烂的胸腹正像一个破掉的皮口袋一样往外冒着血水,而马车车辙的方向则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第96章   当希泽尔回到斯特里克堡时, 维兰瑟正在摆弄一台有着弯臂和镜筒的奇妙仪器。当他推开门,只见午后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 投到书桌上,而他朝思暮想的公主则弯着腰背对着他,几乎趴在桌上正在调整仪器上的滚轮。   维兰瑟在幽暗地域会穿符合自己身份的刺绣法袍,但到了地表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更多时候会选择素色的人类女性的亚麻束腰长裙, 而且多是方便行动和书写的窄袖。   没有人类贵族那繁多的配饰、披肩、头纱等,她现在俯身下腰的姿势让裙摆自然垂落,勾勒出纤长的腰肢和圆润的臀部曲线。   希泽尔这次去人类国度的艾尔迪, 见识到了奴隶主会喂食不听话的奴隶以迷(和谐)幻药, 那些药物都有成瘾性, 一段时间内得不到就会非常渴望, 甚至让人做出一些仿佛兽类的丑事。   他一开始觉得很奇怪, 拥有自我意志的人类为什么会被看似普通的药物控制,但现在他突然理解了。他也在被公主身上的某种东西控制着, 一旦长时间见不到公主就会无时无刻地想她。   公主就好像让人上瘾的毒(和谐)药一样。   “回来了?”维兰瑟侧过头, 看见门外的希泽尔, “去了几个月, 感觉怎么样?”   “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因为吸不到公主……   维兰瑟惊讶地停下动作,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你没受伤就好,人类的实权贵族守卫十分严密, 你这次不应该一个人都不带。只要知道他是谁随时都可以杀, 为这种人赔上命是不值得的。”   奈基子爵家中虽然占地面积不大, 但里面守卫实力都很强,甚至有不少魔法陷阱和几位法师顾问,所以希泽尔选择的是奈基子爵观看演出时下的手。他暗中的财力势力很强大但爵位不高,在王都最繁华的地段不方便兴师动众带上一堆卫兵,如果动作快手脚干净这将是最好的机会。事实上希泽尔的刺杀过程也仅仅持续了10秒不到,等到车夫从那段无人街道再次出现在人前,他早就已经结束了。   但希泽尔却不想讲这些,他现在只想距离公主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个是我新做出来的显微镜,要不要玩玩看?”维兰瑟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自己按照脑中的知识试制的产物,“磨镜片可是费了我很大的功夫,矮人们都抱怨死了,终于做出了合适的透镜,这个可以把微小的东西放大几百万倍,能够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书桌有点高,她自己坐着时候够不到镜口,但希泽尔的高度却正合适,她拉近一条椅子,拖过他让他坐在上面。   “从这里孔眼往里面看,我在镜片上放了金色葡萄球菌,最近就在观测这个东西,培养皿中有两份,其中一份长到一定程度我让卡西恩使用了移除疫病,如果这些葡萄球菌停止繁殖并开始溶解,证明移除疾病的原理就是杀死这些细菌,这也正好说明了为什么中风这些‘富贵病’为什么无法被牧师治愈,因为它的致病原因并不是病菌……反正你就先看一下葡萄球菌的样子,我会给你调整倍数和焦距,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告诉我停止。”   公主说些什么,希泽尔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只感觉到她纤细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饱满有弹性的胸部则轻轻贴着他肩膀,左耳和侧颈能够感觉到她浅浅的呼吸。   这个冲击太强烈了,让他大脑宕机一样无所适从。   “好了吗?有没有看到一个个的小颗粒?”   “没……没有……”   “现在呢?”   “……什么都没看到。”   他根本无心去管镜筒里是什么,只想把这一刻尽量维持久一点。   “奇怪了……应该差不多是这个位置啊……”维兰瑟自言自语说到。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暴力推开。   “公主……啊!对不起……我打扰了!”身后响起卡西恩惊慌失措的声音,然后是门“砰”地被带上。   “回来,什么事这么急?”维兰瑟叫住他。   这次卡西恩扭扭捏捏地敲了敲门,然后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这时候维兰瑟已经停止了调整,站在一旁皱眉看着他,卡西恩也注意到了桌上的仪器,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可是为什么会莫名感觉到一种杀气呢?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卡西恩定了定神:“这次我们救回来的女性中,有一位精灵女性正在分娩,助产士说她太瘦,现在难产了,很可能……”   他说话的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仿佛又回到当年,艾波娜紧握着他的手气息越来越微弱的那一刻。   在这个世界,怀孕生子对女性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即便是精灵也很容易因难产而死。   这些救回来的女性能不能平安生下婴儿原本就是听天由命,其实无需卡西恩如此挂怀。但亡妻艾波娜永远是他心中一根刺,现在这种执念化作一种补偿心理,他非常希望这些女性能渡过难关,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   “带我去看看吧,别愣在那里。”维兰瑟走过他身边,催促到。   ……   产妇的产房也是专门挑选的干爽通风的清洁房间,维兰瑟刚走到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哭喊和呻(和谐)吟。   她走进去,一脸紧张的助产士立刻开始大致介绍情况。   这名精灵女性盆骨生的窄,而婴儿的头又比较大,现在卡在那里出不来了,助产士见过很多这样死亡的例子,即使于此,眼睁睁看两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离去也让她十分揪心。   “只能剖腹了。”维兰瑟说了一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但维兰瑟现在没空解释,“其他人去准备纱布、热水、盆子这些工具,让卡西恩进来协助我。”   不一会,卡西恩小心翼翼地进来了,他不敢看躺在床上的女性,紧张地问:“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一会我会把她的小腹切开,取出婴儿,你要对着伤口使用治疗魔法,让它止血。”   “那是堕落之国塞莱涅的剖腹产子黑魔法?!”卡西恩失声说。   “你说的没错。”   塞莱涅是人类一个古代王国的名字,据说它十分富足,遍地是乳酪和蜂蜜,黄金宝石随手可拾。也正因为如此,沉溺于财富的塞莱涅人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把灵魂卖给魔鬼,以此为代价偷偷探索一些不应该触及的禁忌领域,终于引起的神的愤怒,降下天火毁灭了那个美丽的国度。   塞莱涅当时的很多技术都随着天火灰飞烟灭了,但也有少量残存的部分在见不得光的灰色领域流传,部分法师有时用处理施法素材的小刀隐秘地为离经叛道的一小撮人施展塞莱涅的剖腹产子黑魔法,还有些炼金术师从染料中提取一种能够治疗败血症和炎症的魔药磺胺……如果被异端审判庭抓到,准会被宣判入狱甚至火刑。   卡西恩竟不知道黑暗精灵的公主也会这种技术,看样子还相当熟练。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哭泣在产房中响起,维兰瑟把带血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助产士,转身开始用羊肠线缝合伤口。   她已经弯着腰弓着背在产房中站了3小时,脸上还蒙了一块白布,现在它被汗水浸透,沾湿在脸上。等到维兰瑟缝好最后一针,终于站起来,卡西恩注意到她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晕眩,于是连忙拖过一张椅子让她坐着休息一会。   塞莱涅的黑魔法非常有效,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母子平安,可惜当年艾波娜没有遇到这样的治疗方法,最终还是死去了。   卡西恩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直到最后所有人散去,他找到了维兰瑟,却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开口问到:“维兰瑟殿下……请问您为什么会塞莱涅的黑魔法?即便是地表人类也少有人能接触到这样的秘密,但您看起来非常擅长……您究竟是谁?”   “你认为我是谁?”   他踟躇着:“我之前在集市上看到过一位少年,他身上有炼狱的硫磺气息,而且他后来进了您的城堡……”   即便黑暗精灵和精灵是世仇,但也不过是类似人类敌国的关系,而魔鬼则是传说中罪大恶极的怪物,比黑暗精灵更加不可饶恕。   “我的确和炼狱有关,你是想提醒我是个邪恶的魔女,还是我不该用邪恶的黑魔法救那名女性?”   维兰瑟知道他不过想确认什么,如果他真的是那么敌视自己,现在早就应该不辞而别了,才不会在发现库祖后缄口不言,到现在才扭扭捏捏地问。   或许他只想求一个心安,就算维兰瑟骗他自己和炼狱无关,他也会掩耳盗铃地选择相信。   但她并不打算这样,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就是和炼狱势力有联系。   卡西恩吃惊地睁大眼睛:“不会的……您……”   “你现在知道了,你会代表诸神审判我吗?”   卡西恩捏紧拳头:“不!您绝对不是邪恶的魔女……而那个黑魔法……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可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性,弯着腰在一间狭小房间,一点点把肌肉、器官和血管全部缝合起来,那需要何等的专注和耐心!会如此委屈自己的您一定不是坏人……而这样温柔的救人方法,也绝对不是什么邪恶的禁忌知识!”   大声说完,卡西恩像是逃跑一样转身溜了,看来今晚或许他注定会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第97章   在精灵王庭,安娜斯崔娜·金叶坐在宫廷内花园的小池塘边, 脱了鞋子把双脚浸入水中, 看着池塘中的鱼时不时碰一下自己的脚趾。   “公主殿下!您怎么还在这里?快去换礼服, 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纯白色最配您美貌那件!”女官匆匆赶来,有些失态地高声催促安娜斯崔娜。   女官说的那件礼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送给她的, 也是她最好的一条裙子, 纯白色绣以金线, 袖口还缀有无数细小的海蓝宝石水滴流苏。   那件衣服一般只有在最重要的时候才会穿上。   “今天什么事?为什么要穿那件衣服?”安娜斯崔娜不解地问。   “我们之前被那些人类捕奴队掳走的十几名族人被秘密送回来了,当然这对其他民众只能说是‘外出游历’‘离家出走’, 事实上这是其他国度一位血统高贵的月精灵王子拯救了她们, 我们必须对他英勇的善举表示感谢。”   女官是已故王后的密友, 看着安娜斯崔娜从小长大, 几乎把她当做自己半个女儿。那位王子长相俊美、举止优雅,女官非常希望安娜斯崔娜能够见一见他。能够孤身深入人类王国拯救同族的英雄,比起那些一辈子缩在森林、只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精灵贵族, 无疑是更加适合的夫婿人选。   “真的?!”安娜斯崔娜眼睛一亮, 她喜欢英雄,最好是人类传记小说中的骑士那样高大英武, 浪漫温柔的英雄。   按照精灵礼仪,在正式宴会之前, 有一个小小的酒会让参与者互相认识。作为精灵王庭现在地位最高的人, 安娜斯崔娜必须晚点抵达, 在酒会开始十分钟后, 她按捺着期待的心情,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先王在世时,曾说过安娜斯崔娜是银木森林的明珠,穿着最考究的传统礼服和宝石王冠的她更加美丽动人,只不过安娜斯崔娜不爱交际,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今天盛装打扮而来,让早早就在这里招待贵客的一众摄政大臣和其他精灵贵族们都投来惊艳的一瞥。   在人群的最中间,安娜斯崔娜远远看见了一个颀长的陌生银发背影,她收敛了自己的言行,按照女官教过的礼仪,第一次一丝不苟地走过去,向那位王子见礼。   旁边的一位贵族也恰到好处地承担了自己的工作:“这位是我们的银木森林的明珠、安娜斯崔娜公主。公主殿下,这位是希泽尔王子。”   安娜斯崔娜提起裙摆微微屈膝,然后抬头终于看见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英雄。   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冰冷?   仅仅一个短暂的对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   虽然非常轻微,安娜斯崔娜有一种能够感应生物情绪的能力,这是她招小动物喜欢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她对精灵王庭那些虚伪的摄政大臣印象很差。   但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对象,似乎眼前这位月精灵心中没有善恶,完全漠视一切,或许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和外面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脸上挂着面具一样的微笑,内心却比森林中的猛兽更加无情,他真正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旁的精灵贵族提醒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让安娜斯崔娜从恍惚中回神。   “抱歉,我们的公主很少出现在人前,她应该是害羞了。”   在精灵文化中,这样雪花一样纯洁容易害羞的女性性格是加分项。   “真正的淑女都是如此,是我贸然来访惊扰了公主。”那位叫希泽尔的月精灵巧妙地揭过了她的失仪。   “哪里哪里……是我们应该感谢您,千里迢迢送还了我们的族人,如果不是为了她们以后的生活,银木森林本应永远传唱您的美名。现在却只能隐瞒这件英勇的善举,我非常惭愧。”   “您无需自责,希望她们以后能幸福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所以我这次才会只带几名随从悄悄来送还她们。”   看着某位摄政大臣和希泽尔王子交谈甚欢,一旁的安娜斯崔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位大臣之前不是以心机深沉闻名吗?为什么他却感觉不到眼前那人的危险呢?   那月精灵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英俊年轻精灵,但安娜斯崔娜却从他竖琴般优美的嗓音中感觉到一丝不和谐。他就像一具人偶,被某种东西牵动着表演,而那无害的外表则包裹了一种可怕的东西,难以想象真实的他究竟有着怎样的面目。   安娜斯崔娜在害怕他。   接下来本应是她与希泽尔王子单独交流,但她却故意洒了自己杯中的饮料,借故去换裙子,匆匆离开了社交场。   这个女性没有做一些多余的事,很好。   希泽尔余光捕捉到她逃离的身影,如果和人类国家一些麻烦的女人一样贴过来,会让他非常厌烦,以她的地位又不方便随便杀掉。   安娜斯崔娜一路快步逆向而行,她看到了女官失望的目光,她知道嬷嬷一直对她很好,但她就像遇到天敌一样,无法与那位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王子对视。   或许因为心中百味陈杂,她在下台阶时候不小心被裙子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下去。   她感觉自己失衡的身体撞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看样子就很可怕的巨剑剑鞘,它未出鞘的剑柄正被一只深色的手掌单手握住。   “黑暗……精灵?!”竟然是一名黑暗精灵帮了自己,安娜斯崔娜不由得失声低呼。   “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不过为了减少大家的尴尬,我这样的黑暗精灵还是在外面比较好。”   对了……之前嬷嬷是说过,月精灵王子的随从中是有黑暗精灵的。   希泽尔已经算精灵中身高比较高的,那黑暗精灵比他还高出半个手掌的样子,并且几乎有两个他这么宽。不过他说话却并不凶恶,低声寥寥几句,随手把巨剑又背在背上,沉默着向屋檐下的栏杆走去。   原来他刚才坐在这里,也是安娜斯崔娜走的太急,没有看见这大个子。   不过扑到剑鞘上还是有点疼……   她揉揉被撞了一下的肚子,皱皱眉。   明明这位才是看起来不好惹的黑暗精灵,但她不知为什么,并不害怕他。   “……你就不会拉我一下吗?”   那大个子却只是淡淡地说。   “看你穿着地位较高,被黑暗精灵碰到了会很困扰。”   原来他是在意这个。   “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   “不说的话我就去问你们的王子。”其实她并不敢。   “……斯库利。”   ……   在银木森林的白风部族,阿尔菲·白风最近却十分警惕。   之前白风部族一位失踪很久的族人回来了,根据阿尔菲的经验,一定是被那些可恶的捕奴队捉去。他也算和人类捕奴队交手好几次,对他们的做法有一定了解。阿尔菲知道,被那些人捉走的族人是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回来的,甚至在银木森林的历史上,被人类售卖了的精灵,也极少有被找回来的例子。   但当他去问那位族人,挑明打探她逃脱的经过时,对方却闪烁其词。她没有隐瞒自己被捉走的真相,却不愿意告诉阿尔菲究竟是谁救了她。   难道是捕奴队的阴谋?他们假意让一名精灵逃跑,实际上是想顺路找到白风部族?   被自己脑洞吓到的阿尔菲四处设置陷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惶惶终日。   三天后,他终于在自己的隐蔽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卡西恩!!!”   他顶着一个伪装的鸟窝霍然从树丛中站起来。   那个背叛森林的罪人也看见了阿尔菲,惊讶、欣喜和愧疚幻影般交替浮现在他脸上。   “你长大了,我的儿子。” 第98章   “你不是我的父亲!一个在儿子刚学会拿起弓箭时就自顾自一走了之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自称我的父亲?”阿尔菲一把摘掉头上的鸟窝, 把它紧紧地捏成一团。   “……我很抱歉, 因为我的不成熟, 让你受到了伤害。如果我当时能够勇敢一点,或许你母亲就不会死了。”卡西恩怅惘地说着。   “不!你根本没有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没有任何人把母亲的死归咎于你,很多事情无法避免, 生老病死皆为自然的安排, 我们无法改变这一切!所以必须珍惜自己拥有的,让自己失去的那天不留遗憾!我们千万年来都是如此,顺应自然, 遵从天命。”   “天命?你的意思是艾波娜就应该去死吗?”卡西恩喃喃说到, “我们明明能够救她的,或许那会违反我们长久以来的传统, 但事实和惯例如此, 就能代表一切本应如此吗?就像埃古按照传统必须离开森林,自生自灭, 而你同样在尽自己的力量挽留他。”   “你怎么会知道?”阿尔菲睁大眼睛。   “他现在在斯特里克, 我也同样在那里工作。”   “和邪恶的黑暗精灵混在一起?!你果然堕落得够彻底!埃古原来被囚禁在那了, 我会把他救出来的!劝你最好尽快和他们划清界限,否则你一定会后悔,当正义的铁拳将他们无情碾碎,可不会看在你是位森林精灵的份上饶过你。”   “够了!”卡西恩没有动, 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愤怒中颤抖, 他可以容忍阿尔菲对他的敌视, 但不允许他这样诅咒斯特里克的人们。   “就是你口中邪恶的黑暗精灵, 拯救了无数在战火中家破人亡的无辜民众,如果没有邪恶的黑暗精灵,那些被奴隶贩子关押欺辱的精灵也再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而精灵王庭血统纯正的贵族大臣们又在做什么?因为害怕商队不再出现,无法下铁腕对那些为非作歹的商人处以极刑!他们已经和平太久了,以绿之盟誓为屏障,蜗居小小一域就志得意满,无论怎样愚蠢短视的家伙都能身居高位,就因为他有纯正的血统?而森林精灵更加令人悲哀,名为森林之子,不过是森林的奴隶而已!”   他一边说着,自然之力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怒火,狂暴的绿色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入他身边,脚下的草丛灌木在这力量影响下不断增生,向四周伸展,变成一团巨大的像是植物编织的旋涡一样的东西。   “这是……自然之力?!你难道不是已经变成枯萎者了?为什么还能够使用德鲁伊的力量?”阿尔菲震惊之下,一种隐约的欣喜占据了他的心。   父亲不是背誓者!他还是以前那位英明睿智的族长!   “我遵循自然之道,当然可以使用自然的伟力,而我们的所谓‘传统’并不是唯一的方法。”说完,卡西恩转过身。   他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还有一位其他部族的精灵需要他送回故乡。   “你……你要去哪里?既然你已经受到了自然的承认,你可以回到白风部族,继续领导所有人!”   “不,我不会再回到那里。”卡西恩轻声但清晰地说,“况且我不认为现在的森林精灵有值得我去领导的必要。”   “现在的森林精灵……不值得?”   在卡西恩走后,阿尔菲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他伸手触摸那团草木枝叶生长成的旋涡,它像是一个漏斗状的茧,又像是自然颁布给德鲁伊的绿色王冠。   仅仅是泄露的气息就有如此的力量,看样子卡西恩的实力甚至比背誓之前还要强。那股自然之力不会骗人,他的确是获得了自然的承认。   但他竟然这样维护那些黑暗精灵,阿尔菲认为自己的父亲一定是被蒙蔽了,他必须前往斯特里克,戳穿黑暗精灵的谎言,再把困在那里的埃古拯救出来!   ……   在自己的红砖小屋内,老猎人坐在壁炉边,铁支架上吊了一个陶土茶壶,里面的花草茶刚刚沸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散逸出的甜香空气,感觉洋甘菊、迷迭香和薄荷的清新填满了肺,让他感觉很好。   这一大壶花草茶分量十足,但埃古已经习惯多煮了一些,他经常在黑暗精灵要求下训练各种小动物,有用于牧羊的小狗,有用于传讯的鸽子,住在他附近的人类小孩子总是借故跑到他这玩耍,看看他又教出了哪些聪明的小动物。   维兰瑟给与他的薪水挺丰厚,但他没什么物质欲(和谐)望,除了最近喜欢上的烟丝和一些草药茶之外,没有别的可以买,索性购置了一些坚果和糖,给来玩耍的小孩子们吃。   埃古没有孩子,但是他很喜欢小孩。   附近的小孩也十分爱戴这位和善的精灵老爷爷,常常给他带来自己在山上摘的野果,还有自家田里的新鲜蔬菜。   “埃古!你果然在这里!”   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推开了窗户,露出一张欣喜若狂的脸。   “阿尔菲?你怎么来了?”   阿尔菲从开着的窗户灵巧地翻越进来,就像一只敏捷的山猫。   “卡西恩那家伙说你在这里,他竟然没有骗我……是新月!很久不见,你长肉了,摸起来软软的,一定是没有运动……好在黑暗精灵没有虐待您,否则我一定用弓箭让他们好看!”   阿尔菲刚落地,闻到熟悉气息的狼獾高兴地跑过来,打着欢绕着他的腿转。   埃古注意到,自己学生背上背了满满一壶箭,看样子准备了很久了。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不!您必须跟我回去,这里有好多黑暗精灵,鬼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做一些残酷的事,对您的安全不利。”   “他们对我不错,领地上的人类也挺客气。”   “您的家在银木森林!”阿尔菲提高声音说。   “家?我的家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觉得这里很好,在森林里,我只不过是个累赘,但现在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甚至比我年轻时候过的更好。与其在森林中被人接济为生,还不如留在斯特里克训练动物。”埃古站起来,走到壁炉边,用橡木杯接了一点花草茶,“你这么远过来一定很辛苦,尝尝这个,休息一会然后回去吧。”   “啪。”杯子还没到阿尔菲手中就被他打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埃古,似乎想找出磨灭他意志的邪物。   在阿尔菲心中,埃古是位英雄,据说他年轻时候驯服过一只狮鹫。猎人想要这样强大的动物伙伴是勇气和实力的证明,因为这样的猛兽只会承认强者,用陷阱麻痹箭这样的卑鄙手段是无法让它们折服的,埃古赤手空拳和狮鹫搏斗,最终让骄傲的天空王者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但狮鹫食量非常大,只有最好的猎人能够每天给它提供充足的食物,埃古年纪大了以后就把伙伴放归了自然,豢养新月这样体型小一些的狼獾伙伴。   现在新月则毛发怒张,因为阿尔菲刚才打翻了杯子,它认为对方对自己的主人有敌意,正充满威胁地狺狺狂吠。一群年幼的小狗也在睡梦中醒来,跟着狼獾露出獠牙,奶声奶气地警告年轻的精灵。   宁静的乡间声音能够传很远,而新月少见的怒嚎让所有听到的居民都警惕起来,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拿着干草叉、木棒的村民出现在门口,对着阿尔菲叫嚷着。   “哪来的小子?!敢在我们黑石村惹事?”   “埃古老先生,这个该死的尖耳朵袭击了您吗?”   “是男人就出来!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欺负一位老人算什么本事?”   阿尔菲不想理会这群人类,不过是一伙很弱的村夫罢了。他们就和地上那一堆小奶狗一样,不会是自己对手,即便是新月也不过稍微麻烦一点,他或许战胜不了狮鹫,但一只狼獾还不是他对手。   但为什么他们都毫不在乎地对自己表现出敌意,明明就是一群羚羊,却敢于向狮子挑衅。   但这种感觉很不好,简直就像自己欺压良善的反派一样。   “不用担心,他是我的学生。我们刚刚讨论事情有些看法不同,争执起来惊动了大家,真是对不起。”   “原来是埃古先生的学生。”   “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劫匪呢。”   人群渐渐散去,阿尔菲能听到一些人在小声嘀咕,“森林精灵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没礼貌的吗?我家小约克要是敢对老师那种态度,一准被我关在牛棚里揍。”   “就像你看到的,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挂念了。”埃古拾起杯子,用毛巾擦了擦。   “……我还会再来的。”阿尔菲推开门,走之前留下一句。   但在他准备返回时,却看到树荫下一位抱着细剑的黑暗精灵,那双眼睛和他剑上的羽毛白骨浮雕一样闪烁着冷冷的光。   “你该庆幸自己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不然就算你是埃古的学生,我也会把你扔进城堡地牢。”雷纳淡淡的说。   这个人……很强。   阿尔菲哼了一声,消失在丛林中。 第99章   或许是因为族人的数量一直在萎缩, 精灵总是对外族人戒心很重,但与之相对的, 他们对和自己有一样面容的纯血精灵却非常容易信任, 在希泽尔伪装成月精灵送归一部分族人后, 斯特里克总算获得了银木森林的精灵们的承认。   除了送还族人表达的善意外, 最关键的还是斯特里克拥有许多精灵王庭需要的商品。   精灵们嗜糖, 来自斯特里克的金色麦芽糖被装在一个个小小的玻璃罐中, 它用谷物和大麦发酵制作, 将淀粉糖化为麦芽糖,所以比起蜂蜜有天然的价格优势。即便是在森林中,蜂蜜也是不是能经常吃得到的珍品,但这种麦芽糖的出现让许多精灵都满足了自己小小的嗜好, 便宜,而且量大管饱。   除此外,外面裹有透明糖衣的琥珀核桃、松子等坚果小点心, 用玻璃瓶盛装的葡萄糖浆等,以及各种便宜质量好的亚麻纱线和布匹,各色矮人金属锭, 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小玩意等,都是精灵们无法自产但是迫切需要的物件。   在生产商品上,斯特里克用机械节省了许多人力,货物本身原始定价就比其他地方的商人便宜, 加上地理位置接近, 斯特里克的商人能够用一种低到让其他商队亏得上吊的价格倾销商品, 很快就占领了银木森林的市场   那些人类商队用一个木桶、几卷麻线就能换走一件珍贵的精灵手工工艺品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他们有的哀叹过往转手就有大把黄金的美好时光,有的则不甘心被抢走这座利润庞大的市场,甚至会铤而走险,用一些暴力手段企图威胁斯特里克的商人。   但对于这种情况,维兰瑟早有预料,在斯特里克以非常公道的价格出租黑暗精灵护卫,这些在幽暗地域习惯了各种偷袭刺杀的老手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不但嗅觉灵敏,像猫一样在微光环境下也能看清楚物体的轮廓,甚至还能切换热感视觉侦测活物,一时间斯特里克黑暗精灵护卫的名声大噪。他们优异的实力和官方背书的良好信誉,随着几个有黑(和谐)道背景的大商队的覆灭,口碑甚至传到了非常遥远的人类国度。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一些客商来到斯特里克,都热切地打听那些有着暗色皮肤的尖耳朵可以长租吗?有没有永久转让的业务?   明面上的询问当然遭到了斯特里克官方层面的拒绝,而私下的挖角同样没能成功,精灵是热爱故土的种族,即便是幽暗地域那种贫瘠荒芜的地方他们都能呆这么多年。黑暗精灵们好不容易习惯了斯特里克,移民其他地方是不可能了,一辈子都不可能搬家,以前拼了命才能啃一口孢子面包,现在跟着公主殿下才几年,肉啊、点心啊天天都有好吃的,感觉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都白活了,虽然赚钱什么的其他工作都不会,但是给公主当护卫就可以维持现在的生活,每次去城堡里轮值像是回家一样,住城堡比家里好多了,有时候还能看到公主殿下,公主长得美丽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公主的!   这时候还不死心,企图拿出一些闪亮亮的金银币诱惑他们的商人注定要失望了,幽暗地域或许缺干净的空气和水,缺维持生命的食物,但最不缺的就是宝石和贵金属。   黑暗精灵们不愿意离开这片乐土,而银木森林中也有很多大着胆子的森林精灵逐渐开始来斯特里克打一些短工。   反正这里离银木森林很近,一年工作几个月就能带着丰厚的薪水回家,当然免不了带上大包小包的伴手礼,比银木森林里的商人卖的便宜多了。   驱使性格非常宅的精灵来到不远处的邻居那工作的原因当然是斯特里克层出不穷的各种货物,以前专心做一天手工也没多少收益,那谁也不愿意辛苦自己,反正森林中食物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干嘛那么累?但现在在斯特里克工作,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保障,丰厚的回报是最大的动力,没有精灵会讨厌一罐罐甜香诱人的麦芽糖。   最近,卡西恩在维兰瑟的要求下建立了一间实验室,一群从银木森林中过来的年轻见习德鲁伊在他手下做事,共同研究培育优良作物种子的课题。   在银木森林,德鲁伊常常会用法术培育一些食肉植物或蔓藤,让它们担任自己家园附近的守卫。当然,要将静止的植物变成灵敏凶暴的杀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只有经验最老道的强大德鲁伊才能完成,但现在他们要做的却只是培育普通的蔬菜谷物,使它们产量更高一些,抗病能力更强一些而已,即便是见习德鲁伊也能轻松担任。   虽然说是实验室,但其实那只是他们讨论和整理意见的地方,真正工作地点是一大片开垦出来的菜圃和试验田,各种作物被分成一块一块,要不断要记录它们的生长状况,再平均看最终产量结果。   这一天,卡西恩提着一个篮子来到田间,这里精灵学徒们正埋头忙碌,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老师的到来,直到第一个发现者叫了句“老师”,他们才停下手中的工作。   “都休息一下吧,来吃点东西。”卡西恩掀开盖着篮子的布,原来下面是一篮圆形的小面包,“制作这些面包的小麦粉是卡洛琳小组培育出来的,试种的领民非常满意,他们明年会把小麦种子全部换成它,这一篮面包是他们送来的谢礼。”   新的种子结出的麦粒又大又饱满,比之前的产量一亩能多出四分之一,而且成活率也高,播种量比以前降低了三分之一。务农的民众们很快就认识到了新种子的优异。   实验室的薪水维兰瑟是给足了的,安排试种也是公主殿下下的行政命令,按道理来讲那些农夫不必特意感谢德鲁伊们,但在不久之前还常常吃不饱饭的农民总是忍不住发自内心尊重斯特里克的精灵,他们朴素的观念中认为,帮助他们丰收的就是顶好的善人。   精灵们一口咬下去,感受着石炉中新烤出外脆内软的面包,新麦的清香溢满口腔和味蕾,那是经过劳动加工后最纯正的自然的香味。   他们向最遥远的那块麦田招手,那里有位褐发的女性森林精灵正弯腰查看田中的麦穗,她抬头看到大家的呼唤,一招手一股无形的风把她轻飘飘送到了人前。   “卡洛琳,你什么时候进阶了?”   驾驭风飞行是德鲁伊二环才能掌握的法术。   卡洛琳腼腆一笑,有些晒黑了的小麦色皮肤上还带着小颗的汗水:“就在前几天。今年的种子快成熟了,最近事情多,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噢,对了,卡西恩老师,我的观察记录昨晚写好了,一会能耽误您时间帮我看下吗?”   “你晚上都在实验室里赶工的辛勤成果,我怎么能拒绝?请务必让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拜读。”卡西恩开玩笑说,“公主殿下可是几次叮嘱我,不要让你们太劳累,适当的休息和放松是能更好工作的诀窍。”   “也就是这段时间而已,而且……我喜欢这个工作。”卡洛琳小声地说。   其他的精灵们也微笑着点点头,这样轻松的氛围,从事着让人民感激尊敬的工作,让他们很快喜欢上这里,且融入这个小小的世界。   “我最近也觉得与自然的力量更加融洽了,说不定我也会成为卡洛琳之后第二个突破的!”另一名精灵笑嘻嘻地说。   “是啊,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人类的耕作和劳动真是一件奇妙的事物,明明塑造一切都是人的力量,但却与自然如此贴切。”   “这你就不懂了,公主上次不是讲过,某种白蚁也会在自己巢穴培育菌类作为食物吗?就像是人类种植作物一样。”   “是啊,这就是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创造了丰收的秋季,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幸福和宁静感。”   “不过这些人类也是太笨了,上次还把我当做丰饶女神呢……嘻嘻,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森林精灵而已。”   “也有位老人和我感叹,他之前信奉了丰饶女神几十年,记忆中却从未吃过一顿饱,到了斯特里克才感受到填满肚子的感觉。”   精灵们叽叽喳喳,一边吃面包一边讨论着,他们不懂得人类农夫辛苦一年,所得绝大部分却要被领主夺走的痛苦,人类也不会知晓精灵守着一座富饶的森林,却无法利用里面一草一木的隐情。但这不妨碍他们在斯特里克互相依靠,互相尊重,就这样简简单单、幸福地活着。 第100章   除了德鲁伊外, 一部分森林精灵在斯特里克找到了另一种工作。   在森林中一座秘密的靶场,阿尔菲端着一支特制的火铳正在打靶。   这种火铳口径约7毫米,除了更精湛的工艺, 它和其他火铳相比, 最大的不同是它采用了从后而不是铳管口装填的子弹, 这些定装好药量的子弹是包裹着铜壳的铅弹,甚至连装火(和谐)药的弹壳也是黄铜。当扳机激发子弹底座时,里面的火(和谐)药爆炸开,膨胀的空气使柔软的铅弹受力扩张, 将铳管密封, 这样能最大限度利用爆炸的力量, 把子弹推进得更远。   这些特制的火铳都是最出色的矮人师傅手工打造,每一支都造价不菲, 而阿尔菲脚边的盒子中有十几支这样的瑰宝, 他现在需要实弹射击,然后从中挑选出精度最高、性能最优良的那支。   而他每一发射击, 都会消耗一枚光滑细致的铜弹,这些子弹如果以造价计算,每一枚都相当于等量的白银, 能够买下他以前用的箭矢至少四十支, 但这些昂贵的耗材他今天已经打掉了一小箱, 相当于一位小贵族的财产就这样化为飞灰了。   试射火铳, 并提出意见描述感受, 这就是阿尔菲的工作。   后来他又见了埃古几次, 在老猎人的劝说下勉强答应在斯特里克观察一段时间,但维兰瑟是什么人?比最苛刻的魔鬼还要会挖掘利用人的潜力,阿尔菲这样年轻优秀的猎人同样也是她认为不错的人才,立刻给他安排了这份工作,协助矮人工匠改进火铳。   原本阿尔菲是拒绝的,协助黑暗精灵研制杀人武器?简直就是做梦!而且这种垃圾玩意声音如此巨大,射速也缓慢,一分钟不过能射击10次,同样的时间他用弓箭都能射完整整3个箭囊了。   但莫名的,他又逐渐喜欢上这种威力强大又刺激的家伙。森林精灵一般使用的是角弓,杀伤距离不过60米左右,虽然有种一人多高的杉木长弓可以到200米,但要达到这距离只能向天射大抛物线,让弓箭的惯性击中敌人,而这种方式拉弓很耗力气,同样一分钟不过10箭,准头也很差。至于弩……那玩意没有尾羽,命中点比弓箭还飘忽。   但经他测试,这批火铳中有一两支最精良的精品,有效杀伤距离达到了可怕的800米!   阿尔菲又取出那支他觉得手感最好的火铳,上了子弹,瞄准镜对准了最远处的那个靶子的靶心。   瞄准镜的镜片是最好的精灵珠宝工匠研磨的,带有刻度和表示距离的线,能把远方的目标在视线中放大,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   但对阿尔菲这样的高手来说,正好需要一种精度高的武器来施展他的才华,弓箭会被风和自身材料的瑕疵影响偏离轨道,而铳管中螺旋的膛线让子弹不断修正弹道,射出的子弹几乎是直线。   “嘭”铳管发出清脆的声音,正中靶心。   “啪啪。”一旁的维兰瑟鼓掌赞叹:“不愧是白风部族最好的猎人,这种武器也只有你才能把它用到极致。”   “当然。”阿尔菲傲然地说,“就像每张弓的特性都不同,铳枪也因为制造时一点略微的差异,让它们的弹道有这微妙的区别。但这比起弓之间的差别来说太过于微不足道了,只要是能用好弓的人,使用这种白痴都会的武器不能再轻松。”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铳枪。   该死……它的曲线多么完美,黑胡桃木树根制作的枪托手感多么光滑,那致密宛如虎睛石的纹理、性感冷硬的金属铳管……   这时的阿尔菲全然忘了之前他是怎么抗拒这种武器的,声音大又怎样?它可是能打800米!速度慢又怎样?它可是能打800米!这样的神器只要一发就能终结敌人,就算对方能用弓箭一分钟射60箭,但那够得着自己吗?   超远的距离,超强的穿透力,和超准确的精度就是这种武器最可怕的地方,它最适合的位置一定是远距离猎杀敌人首领或者法师这样的重要目标,能够洞穿骑士板甲的威力,穿透法师护甲也不在话下。   可惜它以后可能要属于一个他不认识的黑暗精灵了,希望它的主人很强,不要埋没了这具狩猎的女神。   “就这支,还有那边另一支最好,我测试完了,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薪水!”   他口吻生硬地说,仿佛这样能掩盖自己对火铳的眷恋,因为他知道这里面最差的一支他都买不起。   维兰瑟淡然走过来,从地上取了个空盒,把那支阿尔菲盯着看了,还摸了很久的火铳放在里面,单手递给他,“拿走吧,它是你的了。”   阿尔菲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你你你……你有什么目的?想用它骗走我的灵魂吗?”   “要,还是不要。”   不就是灵魂吗?拿去就是了!   阿尔菲自暴自弃地闭眼夺走那盒子,接过手又心疼地打开,把铳管擦了擦:“你刚才在那边吃三明治都没擦手!万一生锈了怎么办?!”   这仿佛女神被亵渎的态度让维兰瑟也忍不住吐槽。   “……还好你没看到它们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   矮人抡锤子的手可是充满油污和汗渍,很遗憾你的女神里面一定混入了矮人大叔的污垢。   “……不要以为你送了我这个,我就会昧着良心帮助你做一些邪恶无耻的事。”阿尔菲小声嘀咕说。   “这里有100发子弹,扣除你薪水的部分,你还欠我96发的钱。”   “啊?卑鄙——”   “不要当我没说。”   “……要。”阿尔菲咬牙切齿地问,“你是魔鬼吗?放心吧,我会很快还清的!然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不,你只会越欠越多,然后连你也变成我的东西。   维兰瑟优雅地笑着,她从来就没担心过阿尔菲会不会喜欢上它,这种武器是最适合森林精灵天生猎手的东西。现在人类也有用弓的神射手,虽然最顶尖那些和精灵弓箭手也难分高下,但那是限制于器具本身的缺陷,人类能用角弓极限距离正中靶心是因为他们能射那么准,而精灵则是角弓只能射那么远。   这位埃古的弟子射击水平甚至比老师更高,她也一定会得到的。   “当然,祝愿你一切顺利,工作愉快,早日还清欠款。” 第101章   无论是精灵、人类还是矮人, 在斯特里克,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忙碌,现在这片领地已经不复几年前黑暗精灵刚来到地表时那荒凉的城堡和被城墙围绕的小村落,保卫城堡下民居的城墙已经全部被拆除,并扩建了不下5次,膨胀为一片连绵的繁华城镇一直延伸到远方。   原本城堡的作用是保护城下的居民, 但如此巨大的城下町让城堡本身的军事功能荡然无存,现在的斯特里克堡仅仅只是处理政务的场所和发布命令的行政中心。   这一天,维兰瑟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城主居室中处理文件,“咚咚咚”,房间门有节奏地敲响了。   “进来。”   她头也不抬,仅用余光确认了那是一位熟悉的黑暗精灵。   “有一位客人要见您。”   又是哪的商人吗, 这位士兵难道不知道自己轻易不见客人?   她今天的工作还有很多, 摆摆手说:“让希泽尔去, 确认清楚对方目的是什么,有重要的事再说。”   那精灵却没有移动脚步。   “不,您非去不可。”   维兰瑟停下笔,从文件堆中抬头,盯着那黑暗精灵。   这是最早就跟着她的士兵之一, 性格单纯而沉默,现在的他则双目放空, 一脸呆滞的模样。   是支配人类!   “看来的确是一位贵客, 我很快就去。”   “不用, 他已经到了。”   精灵侧身让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外,来访者一双碧绿的翠瞳熠熠生辉,带着淡淡的龙威锁定了她。   “好久不见了,奥弗尼尔大人。”维兰瑟第一次用真名称呼自己这位前主人。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的行为,翡翠领主讨厌被人叫名字众所皆知,但这次是他先闯入自己的领地,现在自己和他又没有隶属关系,维兰瑟不觉得自己态度恶劣有什么不对。   而奥弗尼尔却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目光好像穿过了过去和未来,让维兰瑟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在看自己,又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奥弗尼尔……这个名字并不是龙语的发音,但它的的确确是眼前这只龙的真名,维兰瑟之前的魔魂壶铭刻有主人的名字,那上面写的就是这个。   龙的真名是一出生时就决定的,一生都不会换,他究竟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慢着……奥弗尼尔……奥弗尼尔!在另一个世界的神话中有一颗世界树,属下七条啃食树根的毒龙之一就叫奥弗尼尔!   “玩够了吗?”龙王淡淡地问道,没有维兰瑟预料中的愤怒。   “奥弗尼尔大人从图斯米特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原本应该由我亲自迎接,现在竟然让您屈尊来到蔽处,真是失礼。”维兰瑟热情笑着弯腰一礼。   “我来不是想听这些虚假的套话。你究竟想干什么?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在维兰瑟印象中,自己这位前上司从来不是好脾气的家伙,或者说这世界上就不存在那样的龙。但现在自己的所有权在撒旦手上,奥弗尼尔也是撒旦的仆人,他没有资格像以前那样任意处置自己。   “如您所见,我在为了撒旦陛下而工作,现在我的领地上已经有许许多多领民遗忘了自己的信仰,和图斯米特那样起了反效果的方式不同,随着领地的扩张,这个数字还将继续增加。”维兰瑟笑吟吟地揶揄到,“我可是听说,最近许多神祗的教廷都有图斯米特籍的猎魔人加入,他们满腔仇恨,信仰极其坚定,即便是最狂热的圣殿骑士和严守戒律的苦修士都比不上他们的虔诚那些战士们没有家和亲人,终日只食用清水和黑面包,就像个复仇的傀儡,而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亲手把木楔钉入吸血鬼的心脏。奥弗尼尔大人,这可都是拜你所赐,或许是因为您治下的领主们卓有成效,现在教廷反倒不急于收复图斯米特,因为留着它能够让更多的民众皈依神祗……呵呵,我竟不知道自己的前上司还是一位布道的圣人大天使。”   她这话说得句句诛心,极其恶毒,翡翠领主脸上龙鳞浮现,显然心中的怒意正在翻腾。但他闭上眼睛,似乎正在极力控制自己情绪。   “……你是想激怒我,如果我攻击你,你就能够向撒旦陛下控告,然后限制我接触。”   他语气逐渐归于平静,正当维兰瑟以为他已经控制住自己时,奥弗尼尔却突然欺近了,她此时正站在书桌边,他微微弯腰,修长的双臂按在她身体两侧的桌边上,把她整个人圈在里面。   “我承认我在图斯米特失败了,原以为支配了领主就能够控制所有平民,可是愚蠢短视的贵族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领民在他们制造的绝望和恐惧下不得不寻找别的心灵寄托。我控制了图斯米特广袤的全境,但却无法改变图斯米特人的想法。”   龙王用低沉的嗓音贴着她耳边轻声说着:“我需要你的协助,如果你认为以前我们相处的方式让你不安,那我可以调整,你成为我的副手而不是属下。如果你比较喜欢你在这里推行的统治方式,图斯米特也同样可以,那里的吸血鬼领主已经被我训练得狗一样服从,你可以随时让他们跪下亲吻你的脚趾,无论你下达怎样的命令他们都会照办,黑暗精灵能够做的事情,吸血鬼同样可以。你知道我对权力没有什么兴趣,你可以成为图斯米特唯一的女王。”   龙王英俊的脸第一次这样贴近自己,那是一种凛然而充满威严的美感,被一位冰冷残忍的暴君用这样恳切的言辞邀请,想起他以前对自己的气指颐使,加上即将到手的无上权势,足可以让任何人在飘飘然中理智蒸发。   但维兰瑟的大脑在飞速计算着,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图斯米特是您的心血,我怎么敢……”   “没关系,它将是你的功劳,撒旦陛下的奖赏我分毫不取。”   “可是斯特里克这里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工作。”对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维兰瑟尽可能在拖延时间,努力分析里面的得失和陷阱。   “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建立傀儡政权就能解决,你不应该亲自下场,永远隐藏在幕后才是我们不被教廷注意的最好方式。所以尽快换个身份,成为图斯米特的影子女王吧。”   奥弗尼尔循循劝诱让维兰瑟不由得有些动摇,如果要实现自己的野心,那图斯米特无疑有更好的条件,斯特里克终究不过是一块夹缝间的领地,北方的图斯米特领土足足有科兰奥和艾尔迪加一起那么大。   但斯特里克刚刚起步,如果在此时自己离开这里,那么留下刚开头的摊子会怎样呢?它会被身边两个大国吞并吗?或是从内部爆发的混乱让它分崩离析呢?   “我会认真考虑的。”维兰瑟终究还是模棱两可地说。那些信任和爱戴的一双双目光浮现在眼前,她无法就这样抛弃自己的子民。   奥弗尼尔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但嘴角的弧度却渐渐上翘。   “不得不说,你的愚蠢真让我失望透顶。”   这才是她认识的翡翠领主一贯冷淡刻薄的腔调。   “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为什么你都不能改变你浅薄的想法?!没有与之相配的力量,却总是妄图改变世界,你这个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的白痴……”   房门被猛然打开,维兰瑟被奥弗尼尔禁锢了身体,无法看向那边,但希泽尔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公主殿下……”   铮然拔剑声响起,龙王只是侧头淡淡一瞥,绿瞳中光芒闪烁,是他惯用的支配人类,奥弗尼尔瞬发这个法术非常得心应手。   但他错了,维兰瑟并不担心他不能控制住希泽尔,她只担心这位侍从抵抗了龙的支配,那样的结果更加糟糕。   但她来不及阻止,希泽尔的剑在空气中化为一道银光,这雷霆般的一剑足够把一名骑士连着他的重甲和套着马铠的战马一并斩为两半,但却在龙王脸上只入肉了半寸。   翡翠领主是一位强大的法师,他身上有无数设置好的随时能激发的法术,层层叠叠的法师护盾在突然袭击下自动开启,抵消了希泽尔这出乎意料的一剑。   奥弗尼尔脸上龙鳞浮现,来自古老的强大神话生物威严壮丽的气息随着血液溢出。这一点小伤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阻力,但却有效激起了他的暴虐。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希泽尔猛然击飞,直直摔到对面的书柜上,木制的书架随之倒塌破碎,存放的文献资料被絮乱的空气冲击得高高飞起。   “公主殿下?和娼(和谐)妇一样淫(和谐)乱的你也配这个称呼?”奥弗尼尔慢条斯理拭去脸上的血迹,冷笑着说。 第102章   “呵呵……”维兰瑟轻笑着,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我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 因此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种族, 什么性别,在我工作的时候,使用男性身份和女性身份的机会同样多,您一开始却为我准备的是女性的身体, 现在又口称我为‘娼妇’,我是否能斗胆猜测,您或许认识以前的我、还未被封入无信这之墙中的我?而那时的我又正好是一名女性?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您如此关心我的贞洁问题,为什么当初又要一群您手下的贵族教我以欢愉?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癖好, 还是难以启齿的隐疾?”   奥弗尼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这时, 掩埋希泽尔的书架那边传来了声响, 他心中勃然的怒火似找到了发泄点, 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一抬手,一道绿光直直射向那里, 而与此同时, 他身边的维兰瑟却突然消失无踪了, 代替她的则是手持长剑的希泽尔, 精灵与龙互相讶异地看到了对方, 明白维兰瑟使用了易位戏法。   “不!”奥弗尼尔偏转了指尖, 与此同时希泽尔则一剑斩落了他的手掌。   但两人此时此刻都顾不上对方, 也忘记了自己的法术,立刻同时跑向掩埋着维兰瑟的书架。   好在书架和众多书本抵消了解离射线的作用,维兰瑟被翻出来时只是肩部被射线消解了一大块血肉,露出了红色带血的肩胛骨。   “您最终还是攻击了我,奥弗尼尔大人。”维兰瑟略微带着痛楚的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有了这次事件,她可以向撒旦陛下申诉,这条龙将因妨碍她工作的原因被撒旦陛下赶得远远的,或者以灵魂的名义禁止他接触自己。   而当看到她的伤势时,奥弗尼尔却全身瘫软地跪在地上,恐惧、自责、羞愧不时在他脸上浮现,以往冷酷暴戾的龙王,此时竟脆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希泽尔一手小心扶起维兰瑟,一看他狰狞的脸,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希泽尔,住手!扶我去壁炉边。”她的伤势其实不用扶,但她必须这样,防止希泽尔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她刚到壁炉,就迫不及待地向里面撒了一把药粉,橙色的炉火霎时变成了幽蓝色,一只鲜红的眼珠在火焰中浮现。   在眼珠出现的一瞬间,希泽尔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冻结了,不仅是他,房间内的虫子,甚至窗外的飞鸟也凝固在了那一刻,只有维兰瑟和奥弗尼尔能够自由活动。   维兰瑟很少直接沟通撒旦,但或许因为她功勋彪炳,撒旦陛下几乎从来不让她等候,这是很多炼狱大君都难有的荣宠。   “陛下,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我受到了来自同僚的攻击,因此不得不向您求助。”她此时一扫刚才的兴奋和得意,一脸痛苦虚弱的神情。   “卑劣的行径。”眼珠波动着发出低沉的声音,“究竟是谁做下了此次暴行?”   “是奥弗尼尔大人。”维兰瑟有些为难地说,“以前我曾是奥弗尼尔大人的下属,他绝对是一位正直可敬的上司,或许是最近图斯米特状况焦灼,让奥弗尼尔大人心情烦躁。作为同样为陛下分忧的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为了一切同僚未竞的事业,我恳请陛下限制奥弗尼尔大人入境,现在斯特里克正在发展的关键时期,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破坏局面。”   魔鬼之间业务竞争很激烈,一些魔鬼为了压过同僚,争夺少量的晋升机会,暗地里下绊子搞破坏对方的工作业绩是很平常的事,炼狱也有一系列条文处置用小手段被逮到的蠢蛋。   其中限制接触和限制入境就是比较严厉的一种,一旦同僚在这个地方发展了业务,被判罚的一方必须连同自己的掮客和下属尽数撤离,避免干扰对方即将进行的工作。   而控告的一方拿到这个判决无疑是一根可以任意打击政敌的大棒,即便是对方先在某地运作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利用这条规则,声称自己在该处即将有新的业务,以此把对方驱赶,然后接收对方留下的政治遗产。   如果维兰瑟指控和要求被撒旦肯定,那她以后把触角伸向图斯米特,完全可以让奥弗尼尔回避,就这样把他经营了很久的土地全部掌控。   不过奥弗尼尔是撒旦陛下的重臣,祂未必会判下这条严苛的法令,不过维兰瑟也在尽力表演,渲染龙王是因嫉贤妒能,无法容忍前部下的业绩超越了自己,因此恼羞成怒,大打出手,让判决更有利自己这一方。   “奥弗尼尔卿,你有什么话想说?”深红的眼珠看向呆滞的龙王。   “没有……我对自己的一时冲动非常抱歉。”他沙哑的口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诚挚地希望陛下和诡变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允许我留在这里弥补我的过错。”   维兰瑟一呆,她没想到奥弗尼尔会就此承认,连失手或是教训她失礼的属下这样的辩解也没有。   “那么,恶龙的公主。”炉火中的眼珠打趣说到,维兰瑟第一次见到撒旦陛下时,祂就是用这个仿佛骑士小说的称呼叫她,“你愿意原谅奥弗尼尔卿吗?”   “这个……”维兰瑟狡黠一笑,“我需要一些保证。”   壁炉中燃烧的火焰嘭地爆出一团火星,无数光点组成一张光芒组成的柔软纸页,上面则写满了晦涩难懂的炼狱文字。   “这是一份判决,一份关于最高等级隔离措施的判决,而它生效与否则在于你们自己的选择,如果奥弗尼尔卿仍然执迷不悟,继续妨碍你的工作,你大可以启动这份判决,把他驱逐出境。奥弗尼尔卿,你愿意接受吗?来自我善意的提示,如果不接受,你的隔离措施不会很高,只会限制进入斯特里克,而这份判决一旦生效,你必须回避她出现的一切场合,她要进入的一切势力。”   “我愿意。”奥弗尼尔沾上断腕的一滴血,在这份判决上签署了自己名字,“只要让我留在斯特里克,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文书化作一团光芒,飞到维兰瑟手腕上,变为一条像是纹身一般的环状文字。   “事情解决了,恶龙的公主。”撒旦的火焰眼球跳跃着,最终归于寂静。   希泽尔回过神,他感觉发生了什么,但却说不上来,只是用警惕愤怒的目光盯着奥弗尼尔。   “叫你的狗安分一点。”龙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希泽尔,无需防备他,现在他会听从我的命令。”   奥弗尼尔看着维兰瑟的眼睛,那里面毫不掩饰的得意,是胜利者的眼神。   他使用了召唤炼狱生物的法术,火光中一名魔鬼女性张开了宽大的骨翼。   “治疗。”奥弗尼尔言简意赅地说。   烟雾散去,阿莎尔美颜的面容逐渐显露,她啧啧笑道:“翡翠领主大人,手都断了?怎么会这样狼狈?”   摄魔是天生的亵渎牧师,能够使用治疗法术,阿莎尔同样是白银王子的部下,但现在白银王子深居简出,由撒旦代理统帅他们,所以和维兰瑟和奥弗尼尔是一个系统的人,撒旦的部下倾向于召唤他们。   “不是我,是那边。”   阿莎尔勾魂摄魄的美丽眼睛看向了维兰瑟,不由得一声惊呼,一道道治愈的光芒不要钱似的砸了过去。   “奥弗尼尔大人召唤的你,我认为你可以把关爱适当分给他一些。”摄魔的治疗很有效果,维兰瑟肩部的血肉已经在冒出肉芽。   “没关系,让他等一等吧。”阿莎尔满不在乎地说。   这可以说很怠慢了,但龙王没说什么,他凝视着维兰瑟正在愈合的肩,轻轻问:“疼吗?”   “只是有点痒,您知道的,我对痛觉不甚敏感。”   “也对……再痛的事你也经历过。”他轻飘飘地说。   是指在无信者之墙吗?不过灵魂消融的感觉严格说来不算痛,但那比痛觉更难捱,甚至更希望有刻苦的剧痛来唤醒自己,从那种一点一点消失的噩梦中醒来。   维兰瑟不打算纠正这个,那种感觉她不愿意提起第二次。   “阿莎尔,请为奥弗尼尔大人治疗手腕,他接下来还要帮我处理文件,我希望他能尽快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帮你?”阿莎尔狐疑地看向他,奥弗尼尔不是诡变伶人的前主人吗?现在怎么会帮她做事?   “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维兰瑟微微一笑,“希泽尔,走吧,现在我们可以把工作都交给新来的奥弗尼尔先生了,这样的天气真适合出去走走。”   希泽尔低着头,默默跟在她后面。   很不甘心,就在他面前,公主殿下被人伤害,是自己太弱了……   他想起那个水晶的空间,在索恩那次事件后,他也曾无数次梦到它,那墙上永远有层出不穷的精妙招式。   水晶空间在诱惑他,但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自己,因为他知道这背后隐藏的东西并不简单。   他也曾想要告诉维兰瑟这个空间的存在,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喉咙,让他无法透露有关的任何信息。   这也是让他担忧,让他迟迟无法拥抱那力量的原因。   如果获得了水晶空间的力量,他就可以在刚才把那个伤害公主的家伙杀死了!   “希泽尔?”公主疑惑的声音叫住了他。   不行……水晶空间在隐瞒公主,它不愿意被她知道,如果彻底解放了那里的力量……   希泽尔瞳孔缩小成针状,在那水晶墙上,除了精妙绝伦的剑式魔术,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特别的画面,一些他想做却没有做的画面。   在画面中,他拥有力量,可以夺走公主、把她据为己有的力量!   他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的贪婪,尽量让自己眼神和往常一样。   我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只要每天能看到公主我就满足了,我不该有那些肮脏下流的想法!水晶墙上的人不是我!   “是,公主殿下。”尽管心中暗流涌动,他表面仍然平静地说。 第103章   随奥弗尼尔的到来, 在某个深夜, 一队盖着幕布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斯特里克,守卫的黑暗精灵早就得到了维兰瑟的密令, 根本没有检查车上的货物,直接放行了。   等到马车开进城堡, 掀开覆盖着货箱的深色幕布, 只见上面一排排全是掐丝嵌宝、做工考究的华丽棺材。   随即棺材被卸下, 运输到地下室挨个陈列, 奥弗尼尔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唤醒了其中的长眠者,一双双苍白的手推开的棺材盖, 天鹅绒的内衬中躺着一些面无血色的青年男女,他们幽灵般地坐起来,悄无声息地向奥弗尼尔整齐一礼。   “我欢迎你信任的部下,不过请他们最好克制一下自己的食欲,如果我发现城中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失踪案件, 而证据又不巧指向这些绅士淑女,不要怪我用教廷的特产火刑柱招待他们了。”维兰瑟扫视了吸血鬼们一圈, 和独自管理领地的吸血鬼领主们不同, 这些都是奥弗尼尔的廷臣, 相当于维持图斯米特宫廷的官僚, 能被奥弗尼尔认可, 想必忠诚和能力都是不错的, 而且她也需要一些精通律法文书的文职工作者。   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极富魅力的绅士向她欠身一躬:“奥弗尼尔大人命令我们要像服侍他一样服从于您, 无论您什么吩咐, 我们都会遵守,即便让我们只能取食墓地中朽烂尸体的腐血。”   “会有新鲜的恶棍和囚犯交给你们,不要对普通居民出手。”   “遵从您的意愿。”   现在斯特里克已经生活着有十多万人,人口和领地的不断膨胀,让原本维兰瑟事事躬亲的处理方式已经渐渐不适应现在的管理需要,斯特里克欠缺大量的事务官,比如财政、税务、法律、教育等方面的行政人员。但这方面的人才通常社会地位较高,是俘虏、奴隶和逃荒平民中不可能具备的。   翡翠领主手下倒是有许多这样的人,他给予了他们永恒的生命,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些吸血鬼练就了不错的业务水平,无论各个领域的专业知识还是待人接物的手段都非常优秀。反正龙王的灵魂掌控在撒旦手中,维兰瑟倒不担心他搞什么小动作。如果在这之前,他对斯特里克或许没有责任,但他既然在撒旦面前表示要协助维兰瑟,那搞砸了也有他的一份过错。   奥弗尼尔带来的这些吸血鬼将被填充到各个领域,用他们丰富的经验和处事方法来协助维兰瑟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要教会他们下属的人类或是精灵,正规处理事务的流程和方式是什么,这种具体操作和经验即便是贵族子弟都很少有人掌握,真正处理这些的应该是为他们世代服务的管家。   维兰瑟以往勤恳工作一整天,终日从白昼到黑夜,那些可恨的厚纸堆也是越变越多。在吸血鬼们的帮助下,越积越多的公文文书竟然在几天之内就被处理完了,即便是她也有种心情畅快的感觉。   “这是什么?”奥弗尼尔托着一大摞一看就年代久远文书,不客气地一把砸到维兰瑟桌上,厚厚的灰尘受到冲击,几乎笼罩了半个房间。   “啪”维兰瑟一个响指,所有门窗同时大大打开,突如其来的风吹散了扬尘四起的空气。   最上面的文书大大小小盖了无数印章,签署了如同魔法禁咒那么长的名字,维兰瑟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如您所见,这是一堆机械、刻板、低效的官僚主义糟粕。”   “嗯?”   “斯特里克是座自由的,没有官方宗教的城市,所以我们保护一切领民的宗教信仰自由。为了实现领地和睦与稳定,必须严格规范宗教事务管理,让一切宗教团体、宗教活动场所和领民能够在片土地上自由信教。”   “说人话。”   “用各种合乎规则的方式给布道的白痴制造麻烦。”   事实上,各种或是有着官方背景,或是兴趣使然的宗教狂热分子都时刻不停地想要在斯特里克传道,对于这一撮人,维兰瑟不方便一开始就撕破脸皮,赤果果暴露出无信者的本质,于是她果断挥舞起官僚主义的大棒,专门成立了一连串实际上只有一个人的挂牌部门,负责相互对这些家伙进行表面上严格审批、实际上是踢皮球的阻挠行动。   首先宗教布道内容必须严格遵守规定,不能用欺骗、恐吓等手段,如果宣传人生来有罪,XX神能救赎世人免于遭难那果断要算恐吓民众的;二来布道必须在属于自己信仰神明的场所,避免在信仰自由的斯特里克引起其他民众反感。   当然,现在的斯特里克还没有任何一位神明的教堂或是祭坛。为了保护信教民众的人身安全,这些宗教场所的审批手续异常繁杂和困难,选址必须符合精灵的自然和谐观(负责盖章的是一位最顽固的森林精灵),要达到矮人的建造工艺(审批图纸的是一位吹毛求疵的室女座矮人),再经过无数奉职索贿、贪得无厌的人类小吏,好不容易立项了,还会有人三天两头来检查安全通道、建材防火、隔音等,时不时再来几位对头神明的信徒闹事,加上死亡威胁什么的来一套,基本上也凉的差不多了。   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位英雄能在第一轮无尽盖章跑程序下通关,反正那些挂牌部门不过是收文书的,他们必须交给上级定夺,最终这些文书汇集到维兰瑟这,一个签字研究讨论个十几天是正常的,一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这些家伙比较有毅力,维兰瑟还能修法再增加程序,让他们感受什么叫做斯特里克特色的“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   “哼,小聪明。”奥弗尼尔撑在她桌前,“不过在初期尽量避免和神祗教会的冲突也是明智的选择,可是你为什么要出售这种东西?”   他从虚空中的法师口袋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则是一只注射器和一个小玻璃瓶。   那是枯萎者从霉菌中提炼出的青霉素,也是许多外地商人会偷偷走私的“魔药”。虽然牧师的治愈术和移除疾病让富人和权贵们能够战胜大部分病痛,但即便是富可敌国的豪门也经不起次次都请尊贵的神仆。在见不得光的灰色领域,很多炼金术师在使用塞莱涅的禁忌配方,为贵人们偷偷炼制磺胺以治疗败血症、脑膜炎、痢疾等,成为炼金行业的支柱产品之一,但长久的使用下来,许多疫病对磺胺产生了耐药性,不得不加大剂量,然而这种药物的副作用也很强,大量使用会引起呕吐、腹泻、耳鸣、头痛,甚至死亡。   斯特里克的青霉素则挂了磺胺的牌子,声称是一种炼金大师出品的无副作用的纯净磺胺,这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神药在某些秘密渠道引起了极大反响,很多炼金高手分析了成分,却完全无法复制,它在斯特里克外卖的比黄金还贵,甚至还催生了一门炼金术新业务——收集使用过该药的病人尿液,从里面重新提炼被代谢掉的药物再度出售。   “有什么问题吗?”维兰瑟满不在乎地问。   “马上禁止它,至少不能在市面上流通!”   “我有控制它的流出量,不至于抢了牧师老爷们的生意……再说了,几乎每一个炼金术师都在私下卖磺胺,好继续扔钱给‘贤者之石’那种无底洞,教廷未必会伸那么长的手管到斯特里克——”   “不!你根本不知道!”奥弗尼尔大声吼道,十指指甲深深嵌入木质桌面,他随即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听我的,禁止它的流出,其他地方或许没事,但是科奥兰……昂伯罗斯·赫福兰如果知道一定会插手的,科奥兰最精锐的部队不属于任何领主,而是‘活圣人’的光辉骑士团,那里面有几乎所有科奥兰的神术施法者,你如果不想那么快就对上密特拉的一堆光之侍者和圣堂武士,就按我说的做。”   维兰瑟看着奥弗尼尔认真的绿瞳,最终还是签署了禁售的法令,仅仅让青霉素在内部使用。   ……   在科奥兰的兰德修道院最深处的地下陵墓,一片不大的区域却埋葬了800多位王室成员,列王安眠的姿态被雕刻成大理石卧像,安放在棺材板上,分列甬道两旁。最中央的区域却摆着一个打开的棺材,里面挤满了盛放的白色百合花。   一位白金色头发、身着戎装的年轻骑士躺在诸多花冠之上,双目平静地闭合,因为他脸色和活人一样健康无异,即便是躺在棺材中,看起来也像是陷入了沉睡。套着银亮铠甲的双手交叠,覆盖了胸前一柄完全不像是圣堂武士所用的朴素宝剑,剑刃则不断流淌着鲜血,滴落在胸甲上,一直流入百合花从中,让纯洁的花朵更加娇艳,而他安祥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小憩的天使,甚至使身下的百合为之黯然失色。   在他身边,数千根洁白的蜡烛围绕着他,亮起繁星般的火焰,“活圣人”就在这蜡烛从中,半跪下默默祈祷。   “埃德加,我这次又发现了一位和你一样正直勇敢的年轻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代替你完成未竞的理想。请你一定要祝福他,赐予他力量。” 第104章   奥克利·艾蒙达夫双手持剑, 回身一劈,与他比武的对手连忙横剑格挡, 但对方之前已经连连失利, 防守的范围被压缩到身前很近的地方,这个姿势双臂弯曲得很厉害,并不怎么能受力, 终于“哐”地一声巨响,对方手中的剑被高高击飞,跌落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感谢您的指导。”奥克利弯腰伸手,让跌坐到地面的前辈抓着站起来。骑士的铠甲很厚重,如果不帮忙地话,这位年长于他的骑士少不得要四肢并用才能爬起来。   奥克利的谦逊也引起了光辉骑士团其他成员的好感,一群人在他走过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干的不错, 不愧是活圣人冕下看中的最年轻的权杖骑士。”   奥克利点点头,然后抚摸了腰间铁剑的剑柄。   他现在的佩剑就是活圣人冕下从梦境中赐予的、以太阳之主无上神力凭空具象化的宝剑, 自从他得到这柄剑,他就经常做梦。   在梦里, 他是另一位青年,就像向日葵一样质朴而正直,他有着一位普通的农夫父亲,从小梦想成为一名保护弱者的骑士。   在梦中, 所有人都叫他——埃德加。   “……我只有这些, 请问尊贵的牧师大人, 我能购买一张最便宜的赦罪符吗?”   一个卑微的人声传来,让奥克利恍然惊醒,他的手还在宝剑柄上摩挲,这也是他最近从梦境中养成的习惯,如同他突飞猛进的武技,这些奇妙的小动作最近在不知不觉占据着他的身体。   “这……”被问到的修道士下意识握紧了装着赦罪符的丝绒口袋,“这些赦罪符存放了其他严守戒律的圣徒多馀的善功,可以减轻罪人的刑罚,但数量非常有限,我们将之□□出来,所得的钱也将是要用于善事……”   奥克利走了过去,只见兰德修道院外,一名带着漏斗形帽子,看起来像是药剂师学徒的年轻人用充满希冀的眼睛看着一位神职人员。   兰德修道院的告解室声名远播,无数达官贵人都不远万里来这里告解,以求赦免自己犯下的罪过。由于来忏悔的人太多,通常不预约是不可能轮得到的,普通人能不能预约那是另一回事。   于是虔诚的、家境稍差的信徒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兰德修道院门口,亲吻一下据说活圣人每次苏醒都会走过的某块地砖,再买上一个赦罪符,权当代赎那些比较轻微的罪罚。   “可是……我真的……”那学徒非常惶恐。   “什么事?”奥克利停在修道士旁问。   “啊~是奥克利骑士!这位是活圣人冕下的弟子!先生您可以向他告解,同样可以获得救赎。”修道士忙不迭摆脱了学徒,赶紧快步走到了一边,他这些赦罪符都是司铎批下的,如果卖出的款项不对,还得自己掏腰包补齐。   “诶?”奥克利一愣,他虽然是光辉骑士团的权杖骑士,但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这样的战斗人员也能倾听告解。   不过眼前那学徒充满期冀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   “……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奥克利带着这位学徒来到修道院一个废弃的杂物间,可怜的罪人开始迫不及待向他倾诉起来:“尊贵的大人,我是家里世代都是诚实的商人,从来没有像道德败坏的同行那样用尽一切机会坑蒙拐骗,因为我没有算术的才能,父亲索□□了笔钱给街区的一位著名炼金术师,让我在那帮佣,成为一名学徒。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主动做过卑劣的恶行,随着我手艺日渐熟练,我的老师也渐渐交给了我一些重要的工作,其中有一些……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但它们简直就是魔鬼的行径!”   “比如说?”   “我的老师收集了一些液体,它们闻起来像是尿液,实际上也是某些人的排泄物,我们用烧瓶蒸馏它们,从中分离得到一种物质,用来治疗病人……该死,从那样污秽的东西中提取,然后注射进活人的血管!伟大的密特拉,请赦免我罪孽的灵魂吧!”他一边颤抖说着,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种……治疗……”奥克利感觉自己有些反胃,“死了多少患者?”   “死?”学徒愣了一下,“没有人死去,骑士大人,他们都病愈了,我服务的炼金术师采用那种污秽药剂治愈肺炎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你肯定是在撒谎,先生。”奥克利严肃地说,“尿液不可能治病,要么这是你的臆想,企图污蔑你可敬的老师,要么你想要隐瞒你协助一位魔鬼崇拜者过失致人死亡的事实!”   “我说的千真万确啊!骑士大人……哦!对了,那些尿并不是普通的尿液,而是使用过斯特里克‘神药’的患者排泄物,老师说里面还有未生效的药物成分!”   又是斯特里克……   奥克利想起那片祥和的乐土,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但周围不知不觉多了无数来自那里的商品,羊毛地毯、亚麻布、美酒、果脯……感受它们温暖柔软的材质、甘甜清新的滋味,很容易就在脑中勾勒一幅流淌着奶与蜜的富饶之地。   那片土地的人们不敬畏神祗,但却一点一点,凭借自己的双手得到了富足,和这药何其相似,明明是来历不正的东西,却能治好人的疾病。   在矛盾的心态中,奥克利宽慰了学徒几句,把他打发回去。毕竟黄昏他还要去活圣人那聆听圣训。   在兰德修道院的禁地,奥克利看到了在花园中等候他的活圣人冕下,一股受宠若惊的惶恐让他快步走上前。   活圣人无论对谁都如此谦和,简直就像是太阳和慈父。   “你来了,我的孩子。最近有什么新的体会吗?关于所有。”   奥克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同走进冕下那简谱的居室,感受着他皮包骨的骷髅肉身下磅礴的生命力。   “冕下交给我的经卷和诗篇我每天都在读,感觉对吾主的信仰更加虔诚了,或许因为更加领会到了太阳之主的神力,我的武艺最近也进步的很快,没有辜负冕下学生的头衔……不过……我最近经常做梦,梦到另一位年轻人的事,我听到梦里的人都叫他‘埃德加’。”   奥克利偷眼看去,只见活圣人的手有些抖。   他知道有很多骑士都喜欢吹嘘自己,明明只是杀死一个高大的悍匪,非要说自己战胜了巨人。难道冕下认为他在说谎,想要把圣骑士的名字为自己镀金?   “非常抱歉,或许是我太狂妄了,梦里的事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我不该用这些琐事打扰您!”   “不!”活圣人枯瘦的手用一种和他苍老的形象不符的速度猛然抓住了他,让他一瞬间感觉像是一只蜘蛛在猎食,但他很快就排除了这亵渎的错觉。   “这样很好……非常好!你得到了埃德加的承认!感谢吾主……祂虽然收回了祂的天使,但又赐予了人间另一位,那就是你,奥克利·艾蒙达夫,你一定会成为另一位埃德加·莱维特!”   骷髅裂开嘴,颅骨上仅存的一层薄皮扯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可怕的笑容。   “啊……您的褒奖太过其实了……我……我没有您所说的那样……”奥克利一呆,支支吾吾地说。   “相信自己,你有那个潜力。”活圣人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除了梦境呢?最近还有没有别的事让你烦恼的?全部都可以告诉我。特别是有没有心仪的淑女,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慎重,因为尊贵高雅的女士是骑士的勇气,但如果是堕落的魔女,则会让道德高尚的年轻人变得卑劣。”   奥克利脑海中浮现出一名黑发贵族女性的背影,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最近的梦里却时有出现,但每次都面目模糊,看不清长相。   “没有……我现在一心磨练自己,没有空去结交尊贵的小姐们……”奥克利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用别的事情搪塞了过去,“说到烦恼,刚才一位炼金学徒向我倾诉告解,他们最近发现一种奇效的药剂,从斯特里克来的,就算是用过的病人尿液中的残渣仍然有特别的疗效,他和他老师就从污秽的排泄物里提炼这种东西,把它用以治疗负担不起正品药物的穷人。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善还是恶,如果说是善,他们明明用了道德伦理不容的原料,如果是恶,但他们又的的确确治好了病人。”   “斯特里克……又是这里。”活圣人略有所思地说。   “嗯,就是让侯爵战败的那个地方。”   “奥克利,不知道是否了解科奥兰王国的由来?”活圣人突然说。   “当然,是冕下您整合了无数异教徒的领地,最终成为现在大陆一个拥有广袤领土的国家!”   “科奥兰一开始的核心领地是埃德加攻占的堕落之国塞莱涅,现在的科奥兰包含着它以前一部分的领土,而另一部分则是斯特里克以及它周围的荒野,它们以前都是塞莱涅的国境。   塞莱涅即便是已经覆灭,邪恶仍然笼罩着那片土地,一开始的时候食尸鬼、幽魂横行,还有许多莫名的集体失踪事件发生,所以科奥兰也只能占据它的一部分。对于那片土地的一切事物,我们都要谨慎小心。”活圣人郑重地说。   ……   夜晚,阿莎尔悄然掠过斯特里克的夜空,她听到了某种钟声,它在召唤她。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去那里。   而与此同时,奥弗尼尔和召唤物的联系莫名断了。 第105章   在阿莎尔的家乡塞莱涅, 人们勤劳地工作,并虔诚地信奉着神祗,从遥远的古代至今,代代如此。   但即便是最睿智,最慈祥的牧师, 也难以解释为什么祂纯洁的羔羊总会有经受不完的苦难, 有人说这些痛苦是人的原罪, 也有人说命运来自于星象, 一个人在出生时星星就决定了他将来的厄运还是好运。那些尊贵的领主老爷是太阳的孩子, 太阳的命格赐予他们美丽的容貌,用之不竭的财富, 光滑的皮肤和美丽的胡须和长发。   而那些不走运的孩子则是土星下诞生的,它寒冷又干燥, 阴沉而有违道德,他们总是穿着肮脏破旧的衣服,财富不会在他们手中停留,无论做什么都会失败。   小时候,阿莎尔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 看到挨冻受饿、瘦弱蜡黄的自己, 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土星的孩子,命运早已注定她要在苦难中度过一生。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顺从命运的打算,然而冥冥中看不见的手给她的人生轨迹来了一次大转弯。   在阿莎尔12岁那年, 先王驾崩, 公主安缇诺雅和她的叔叔进行了一场争夺王位的战争, 阿莎尔的领主错误站队到了亲王那边,于是战争结束后,成为女王的安缇诺雅褫夺了他的领地,收归自己,变成了阿莎尔的领主。   在女王的带领下,所有农夫都过上了之前难以想象的富足生活,新的领主并不像之前那位绞尽脑汁想要抠掉平民最后一块铜板,而是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创造更多的财富。   受雇于年轻的安缇诺雅女王,阿莎尔在工厂以白色的陶土、石英砂和牛骨粉烧制一种轻薄如羊皮,透亮如薄纱的骨瓷,这些价比黄金的奢侈品同塞莱涅的其他诸如香水、药品等昂贵货物一道源源不断流入大陆其他诸国中,换来数不尽的金币和银币。   而女王花钱同赚钱一样快,她没有用这些钱修建宏伟的行宫和奇珍异宝装饰的庭院,也没有举行盛大的奢侈舞会邀请那些同她一样尊贵的大人。她一有空就去塞莱涅各地巡查,兴修水利、推行公共卫生、培训医生……把本应属于她的黄金大把大把地洒在穷人身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阿莎尔的祖国在吟游诗人歌谣中,总是一个被圣徒统治、钱币淹没脚踝的乐土。   原本的塞莱涅并没有官方的国教,从前的列王都是任凭领民自由信仰善神,甚至一些邪神的信徒只要不为非作歹,同样也不管不问的默许。   随着女王的执政,民众变得富裕起来,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来到这里讨生活,塞莱涅的人渐渐变多,而女王大力推行的基础教育也展现了成果。原本阿莎尔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后来的她在扫盲教师的指导下,甚至能读懂一些简单的配有雕版连环画的小故事。   仅仅十年之内,塞莱涅有了巨大的变化,她的人民谦逊有礼,乐于助人,她的城市干净整洁,未见任何污迹,来过的人们都说这是天使居住的地方。   或许人们不再被苦难折磨,他们总是忙于自己的工作和事业,以前城市的中心是神祗的圣堂和祭坛,去祈祷的信众总是络绎不绝,而后来则变成了剧场、学校、医院,并不庄重肃穆的人们带着家人,喜笑颜开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夕阳的光芒给老人、青年、孩子不分高低贵贱地镀上金色,阿莎尔觉得那个景象比一切赞美诗吟唱的天堂都更加神圣而美好。   仿佛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是太阳的孩子……   后来,无数主教、甚至比主教更高贵的大人物前赴后继地来到王都觐见女王,然后又带着对塞莱涅的批评怒气冲冲地离开。工作后阿莎尔在酒馆听闲谈的人们说,他们想让自己信奉的神祗成为塞莱涅的国教,甚至放风愿意册封女王为圣女。   但最终女王还是拒绝了,阿莎尔周围的人都一阵庆幸。他们说如果塞莱涅有官方的宗教,那一定会在国家规定的税之外再增加献给神祗和祂仆人的税,另外兴建教堂和祭坛也要征发大量的劳力,没有人愿意为一个不认识的人付出,即使那家伙是神也一样。   再后来,形势急转而下,安缇诺雅女王在外界的名声从圣徒逐渐变为魔女,酒后的异乡人心直口快地说出自己家乡的偏见和看法,在塞莱涅引起严重的纷争;到后来,来到这里的商旅也逐渐少了起来,而塞莱涅人在国外也总是受到歧视和挑衅。   他们一边殴打无辜的商人,一边把自己的痛苦归咎于对方,他们认为塞莱涅是魔鬼统治的国度,它贪得无厌地用卑鄙的手段搜刮全世界的财富,所以自己才会如此贫穷。   后来阿莎尔才明白,矛盾的根源是塞莱涅的富庶和周围的贫穷,可惜的是,这无法改变。   而事情的□□是太阳之主一位叫昂伯罗斯·赫福兰的主教的演说,他屈尊纡贵来到广场上,不分昼夜,精力充沛地向所有人声嘶力竭大喊着。   【这场神圣斗争的勉励者不是我,而是伟大的吾主!光明的使者们,这是一场必胜的战斗,所有骑士、领主、商人、农夫、工匠……无论你们过去是否做过强盗、是否背叛亲人,让一切纷争停止,去往那神圣的旅途吧!那里的肥沃和富庶胜过一切土地,充满喜乐和安详的乐土,那本是神祗赐予我们的福地!而现在我们周围则围绕着贫困和饥荒,死神一步步扼住我们的脖子,我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吾主派遣我为先驱,告知祂的羔羊们,你们当用火与剑犁取属于你们的财富,凡是在与邪恶的魔鬼眷属战斗中英勇阵亡的人们,灵魂将直入天堂,他生前犯下的一切罪恶获得赦免,得到吾主永不朽灭的光荣!】   这是主的旨意!   这是主的旨意!   所有人都盲目地附和着,群体性的癫狂如同野火般烧过整片大陆。穷人们变卖了自己全部家产,去换得一把武器,把它当做自己唯一的出路。   一开始,塞莱涅人无所适从,但当这群神祗的战士攻破了边境几座小城,并把它们屠戮掠夺一空后,塞莱涅人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的财富和土地而来。   女王的部队分散到边境,与外界庞大的军团相比如同兔子与巨熊,人人都知道人数的差距悬殊极大,一时间与世界为敌的孤独和恐惧笼罩了阿莎尔家乡整个小镇。   那时,阿莎尔想起了她小时候关于木星命格的联想,她本应在苦难中度过一生,但即便是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却有女王给她带来了光明。   没有所谓的命运……没有!   她当时脑子一热,跳上了小镇露天舞台,站在临时堆砌的木箱上,向那一张张平时无比熟悉的脸喊着。   【我们不远处的月溪城已经被攻破了,根据逃难来的幸存者所说,其他人已经全部被害,我想这绝对不是最终数字,将来会更多人死去!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能够和平,像往常一样,迎着清晨的朝阳和露水,踏着傍晚的霞光而归,一天天宁静地建设我们的家乡,但觊觎我们财富的恶徒不允许!我们必须为了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安全、我们已经在塞莱涅拥有的一切,以及也许最为重要的——为了我们伟大的女王而战!在这里,我仅以我个人的名义起誓,我会战斗在最后一刻,如果我有剑,我就拿起剑抗击敌人,如果我没有,即便我拿起石块也会战斗!】   在塞莱涅,无数个阿莎尔一样的热血青年带头拿起了长剑、锄头、甚至木棒,他们为了保卫家乡保卫女王而战,那些仅凭虚幻缥缈的信仰和财富扇动的暴徒受到了他们的迎头痛击,堆积如山的尸骨泯灭了他们坚定的信仰,原本惩戒异教徒的强烈愿望被求生的本能取代。   阿莎尔和她的乡亲们数着那些缴获来带着家纹的战甲,包着绷带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赢了。   直到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骑士在城下展示了带血的王冠和王都的旗帜。   女王把几乎所有的军队都派到了边界,不设防的王都则只有老弱士兵和宫廷女官,一支由最强大的圣骑士带领的少量精锐部队乔装打扮,千里奔袭,俘获了他们敬爱的女王。   他们说,必须要用所有的财富来赎回女王陛下,但是当塞莱涅人交出了自己一切钱币,那些暴徒却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   阿莎尔作为抵抗军的头目,有幸被押解到王都处死,因为女性总是容易联想到女巫,他们决定烧死她。恶棍们把她架在高高的木桩上,在下面堆砌柴火,阿莎尔看着他们在广场上屠杀塞莱涅人,用绞架、用断头台、用更多更加残酷的刑法,她暴怒的灵魂在心中诅咒,愿世间一切诅咒都降临于他们。直到这群畜生哄笑着,把一包破碎的残骸和带血的王冠扔到行刑的广场上,就扔到她面前。   此时阿莎尔脚下的火焰已经燃起,灼热的炎舌舔舐着她腿上的皮肉,皮肤上一个个燎泡如同蟾蜍可憎的脊背,随即又在高温中破裂卷曲。   但一切身体上的痛苦都难及阿莎尔此时灵魂上的煎熬。   黄昏的钟声响起了,她在火焰中用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嘴唇和舌头狂呼着:“你们将遭到永无苏醒的噩梦,拥抱永恒的死亡,在无尽的炼狱火焰中被焚烧,永远!永远!!!!”   天空一个阴影掠过,某种畸形邪恶的生物带来了群鸦的军团,恍惚中,阿莎尔闻到了硫磺的气息。   随着死亡的钟声,炼狱如约而至。 第106章   “怎么了?”维兰瑟问,“刚才阿莎尔说到处去转转,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敛自己的炼狱气息, 来这里经商的人类可有不少和教廷有关,他们身上说不定有侦测魔族的道具。”   “她说无聊, 已经回去了。”奥弗尼尔平静地说。   摄魔失踪的地方……但愿只是个巧合吧。   然而事与愿违,接下来逐渐发生了好几起商队的失踪事件, 失踪地点集中出现在科奥兰王国出境后即将抵达斯特里克的某片荒野,那里地势平坦,植被稀疏,未见任何高大的乔木, 视野开阔,路况较好, 而且盗匪无处藏身, 向来是很多商旅喜欢的途径之所。   斯特里克这方一开始还以为是新出现的劫匪团伙,负责治安的黑暗精灵小队长很快安排了一队精灵前去侦查,然而从未失手的黑暗精灵们也杳无音讯,一去不复返。   “只是普通的狼啃过的痕迹。”维兰瑟蹲在一匹马仅剩骨架的尸体旁,仔细查看咬痕。   这是一处怪异的现场,马车上套着的马匹已经被野兽袭击死去,而附近却没有人类搏斗的痕迹和留下的衣物碎片,不远的地方甚至有几处薪火燃尽的火堆,一个简易的铁锅支架还架在上面。   简直就像是商队的人类因为临时有什么事, 平静地离开了片刻, 然而他们的牲畜却好几天都等不到主人, 又没有人解开它们的笼具,最终被野外的猎食者发现,悲惨地无法逃离,被一口一□□活咬死。   在黑暗精灵失踪后,维兰瑟迅速直接插手了这个事件,她命令人从失踪商队的货物开始查找,最终从城中交易市场中找到了带着失踪商队标识的东西。   经过分别审问,顺藤摸瓜找到了最初出售这些东西的商人,审讯的结果则不约而同——他们都声称是捡到的。   这些商人也和现在的维兰瑟一样,在运货途中看见了路边无主的马车,左右等不到原主人,索性就把这些马车和货物都收归己有。   经过侦测思维等法术验证,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就很令人费解了,如果是劫匪所谓,那杀了人却不动货物的行为就非常奇特,况且现场没有任何人类搏斗过的痕迹。经由精通追踪的黑暗精灵仔细查看,也没有发现他们自行离去的脚印。   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被翻来覆去耐心查找,甚至找到了失踪精灵的足迹,同样是没有发生交战的凭空消失,就像是他们走在途中,毫无反抗之力,被从天而降的怪物直接掠走一样。   维兰瑟蹲下来,查看之前的车辙痕迹,一名黑暗精灵用一种管状的铲子抽取了土壤下方的土质,查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那些泥土呈自然堆积的状态,并没有近期掩埋过东西的痕迹,只不过铲子的下方挖掘出的深层土质为疏松的黑色粉末状。   火山灰?   维兰瑟捻了一些那种黑色土壤。   可是这附近哪里有火山?   她命令人再继续挖掘扩大,然后一些古代建筑物的残片,以及几具在火山灰中保存的很好的尸骨展现在她面前。那些枯骨都紧紧互相抱住,蜷缩成一团,像是面临天灾的无力凡人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一样妄图逃避,最终还是被可怕的浩劫吞噬。   塞莱涅……传说因为堕落被毁于天火,结果是火山爆发吗?但在根本不存在火山山脉的地方,要如何才能被其喷发的烟尘所掩埋?   就在这时,维兰瑟听到一阵隐约的钟声。   “钟声,你们听到了吗?”她问旁边的精灵。   那黑暗精灵疑惑地歪着头:“这附近没有钟塔啊?您是不是听错了?”   维兰瑟闭上眼睛,努力分辨钟声传来的方向。   是地底!从被火山灰掩埋的遗迹传来了钟声!   那声音仿佛在她灵魂深处敲响,明明耳膜没有因此震动,但它宏伟苍凉的声音仍一声声回荡在意识中。   现实一切事物的时间流都被放慢了,她听到旁边精灵在说话,但每一个词都像是从水下传来,沉闷而迟缓。周围的景色则逐渐褪色,就像老旧的墙面一样卷曲剥落,其下则是混沌的无尽时空,它扭曲了奥术的构筑网络,让她无法使用她最得心应手的力量。   她用尽全身力气,对黑暗精灵们大喊:“快走!”   而孤寂的混沌之流内,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所有人都不见了。维兰瑟孤身一人漂浮在一望无际的虚空中,向下坠落,但那坠落感说不定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在这里,时间,空间都毫无意义。   她感觉自己一直往下沉……被存在的现实剥离,顺着某个奇异的时间流逆向而行,随着响彻天际的钟声来到某个终点。   时光变换,混沌的风暴逐渐宁静,交织成稳定而清晰的一幕场景。   背景在一座监狱的大厅内,一位白金色头发的年轻骑士甩开身边同僚的阻拦,一把扯住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看起来像是典狱长的肥壮中年男人衣领,大声说着什么。维兰瑟的视角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他下巴剧烈开合,仅有的影像没有传达任何声音。   对方带着刀疤的眼睛露出一种鬣狗般狡猾而残忍的恶意,手中的长鞭准确无误地拍击在角落一个黑红色赃物的布包上,那布包只有一只猎犬大小,但里面却半露出一点人类的残骸,看样子只有颅骨和脊柱的部分。   骑士看见那布包里的东西,定定地愣住不动,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愤怒和绝望扭曲了端正的脸,无数负面情绪纠缠上原本宛如圣徒的容貌,他的心智仿佛被海浪拍击的沙堡一样崩溃。随即他爆发出一种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声,声音震裂了画面,维兰瑟看到的景象像是玻璃般破碎。   钟声响起了,这一次画面再度改变,她感觉自己不像上一次那样仅仅是一位旁观者,这一次她拥有了真正的身体。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碰撞的巨响,男人的哀嚎,妇女儿童的哭泣,鼻腔里闻到燃烧的烟味,还有血液和汗水的腥臭。   维兰瑟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末日般的的景象。   这是一座建筑风格非常久远的城市,有着布局错落有致的房屋和平直宽敞的街道,如果在和平之时,一定是个安宁适宜居住的地方。   但现在这里则被恶鬼占据了。   无数手持武器、服装五花八门的暴徒一手努力抱住一大包不属于他们的带血财物,就像永无餍足的食尸鬼似的,挨家挨户去撞开当地居民的家门,然后里面传来了尖叫和怒骂声。不一会,屋内迎来了可怕的寂静,刽子手终于满意地挑拣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打开门继续前往下一家。   每一次从房屋中出来,他们的衣物都愈加鲜亮,但这种胡乱的堆砌没有丝毫美感,轻薄的锦缎长袍配以女人的绣花丝质领巾,再罩上一件毛皮大衣,本是设计优美剪裁考究的衣物被一群人形野兽随意披在身上,只会让人想起不愉快的缝合怪。   他们每找到一匹锦缎,就把坐骑背上满当当的亚麻布随意仍在地上,发现了金银币,则丢弃之前还视若珍宝的铜币,就这样一路抢,一路丢,这些他们之前从未敢肖想的诱人财富唾手可得,整个城市都陷入一种异样的狂欢、建立在另一部分人苦难上的盛宴……   维兰瑟低下头,自己手上也有武器,臂膀上还绑着一根缝有简陋日芒徽记的布条。   看样子,她回到了万年之前,回到了塞莱涅覆灭的前夕。   她现在的身体是一名人类女人,但原本掠夺者中就有女人甚至儿童。按照教廷的文献记载,无数虔诚的信徒变卖了自己微薄的财产,举家奔赴抗击邪恶的前线。   但以现在的景象,说是兽潮也不为过,这里面没有人类,只不过是一群利益熏心的野兽罢了。   维兰瑟明白了自己可能被拉进了某种空间,这里正在进行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故事,幻影之间在杀戮和劫掠,这些惨叫的、狞笑的、垂死呻(和谐)吟的都不是活生生的人。   但问题是她要如何从这脱身?这里的时间流和外界又是怎样的比例?如果她在这里呆太久,外界会不会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空中若隐若现传来了翅膀的拍击声,阴影掠过头顶,维兰瑟仰起脸,但除了毒辣的烈日什么都看不见。   直视太阳让她有些晕眩,她转头看向一边被彻底砸烂的小酒馆,它大部分椅子都翻倒在地上,只有小部分仍然摆在脏污的桌前,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则坐着几个情绪异常的战士。   他们和她一样,都绑着缝有日芒徽记的布条。   维兰瑟慢慢走近他们,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络腮胡男人神经质地抱住头,喃喃自言自语:“又要开始了……又要开始了……无尽的轮回!我们出不去了……一直一直这样重复,直到终劫!直到灵魂被磨灭!那是女巫的诅咒!”   在他旁边,另一名干瘦古铜色皮肤的中年男子则双目放空,呆呆地看着一处,嘴里念叨着:“我是谁?威廉·克拉克?那是我吗?不……或许这里的我才是真的我……威廉·克拉克不过是梦境中的身份……”   威廉·克拉克……   那是失踪的一位商人的名字。 第107章   维兰瑟走了过去, 然而这群失魂落魄的人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她, 她来到桌前敲了敲桌面:“听你们刚才说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难道你们是异时空的旅客?”   “旅客?不……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困境中的囚徒。”看起来精神状态稍好的络腮胡男人苦笑着说, “告诉你也没事……我最早来到这里时也是之前的一批卷入这里的商人跟我讲了很多, 不过现在他们的灵魂意志都被吞噬了。你是新来的?我是科奥兰的行商卡里姆, 这位是我的伙伴威廉,剩下的几位都是我雇佣的一部分佣兵, 我们和你一样, 听到了来自地狱的钟声,然后就被卷入这个永无休止的噩梦,永远一直轮回下去。”   “轮回?也就是它有结束和开始?”维兰瑟问。   “是的,从聚时之月的14日上午到17日的黄昏,在三天时间内循环, 当每一次轮回结束的时候, 女巫的诅咒会引发地裂,滚烫的熔岩和可怖的魔鬼将吞没这个城市所有生灵!然后死去的我们再一次复活并回到14日, 开始新的一轮轮回。”   “这么说今天就是第14日?”维兰瑟问:“你们每次复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吗?”   “没错,你可以问任何一个轮回中的人物……我说的是那些并不是由来自我们世界灵魂构成的人物, 今天是14日, 女巫将从城门被押解进来, 经过审判直到17日处决。我们每次开始的地方都是随意分布的, 但都在这个城市里, 只有外貌不会变, 我们的身体都会带上我们原本容貌的一些特点。一开始所有人重生时都在一起,后来则越分越开,大家就约定每次在这个酒馆集合。”   “一开始就是在城市?”维兰瑟仔细抓住他叙述中的细节:“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座监狱,里面有位凶恶的典狱长,他和一位骑士产生了冲突,我当时的角度看不到嘴唇,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如果那是提示的话,能告诉我内容吗。”   “监狱?”商人摇摇头,“我们只会在这座城市的街道重生。如果你要到处逛逛,记得室内是可以随便进的,但有些人物可能会攻击你,特别是那些抢上头了的家伙,他们一旦发现一家有钱的富户,就会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地盘,在他们搜刮干净贵重物品前不要随意打扰,他们连自己人都会杀。城外则是禁区,一旦你穿过了城门来到外面,你眼中看到的人物就会逐渐变得诡异,最终变为扭曲的鬼怪,他们会捉住你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你杀害,虽然可以再度复活,但那个滋味我打赌你不想尝试。”   也就是说必须限定在城市以内吗?   维兰瑟托着下巴:“如果说女巫的诅咒引发了这一切……你们是否有尝试杀死过她,让她无法发出临终诅咒?”   眼前这位商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我们试图杀死过她……这里面的所有其他人物,包括我们自己都是可以被杀掉的,死去的家伙会在下一次轮回中再次复活,但只有女巫……我雇佣的佣兵们都是好手,他们在卫兵中刺穿过她的心脏,割断过她的脖子,但她都不会死!到了最后的17日,她断掉的脑袋就算只剩一层肉皮连着,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刽子手却还当她还活着,把她架上柴堆,那快掉下的头仍旧带着憎恨和愤怒的表情,就这样把我们全部拖入诅咒!太阳之主啊!你知道那场景有多么可怕吗?我怀疑就算把她烧成飞灰,她那邪恶的灵魂也会在火刑台上再次苏醒,向密特拉忠实的信徒再一次复仇!”   维兰瑟当然对此嗤之以鼻,如果这女巫只是报复太阳之主的信徒,那她和其他黑暗精灵就不可能卷入。   “每一次轮回后有什么副作用?”她注意到,眼前这几位除了和她说话的卡里姆精神状态稍稍好一点,其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常。   “你也注意到了……”卡里姆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每一次轮回都去失去一点点记忆,就像一部分灵魂被这个噩梦吞噬了。如果在这座城市中烧杀掳掠,那失去的会更加多。你难道不奇怪吗?我们商队所有人都被卷进来,但这个酒馆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剩下的家伙去哪了?说实话,大多数佣兵原本就是和地痞流氓无异的家伙,在发现自己出不去后,他们很大一部分都想着去找乐子,在女人身上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那些家伙失去记忆的速度非常快,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我们了,他们就像这时代的一个普通的士兵……就像从内心被替换成了另一个人!”   灵魂被一点点磨灭……这样的过程维兰瑟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这个无限轮回的方式算的上温柔,让人感觉不到其中的痛苦。   任何空间和位面的运作都需要消耗灵魂能量,这些能量就来自于生物的情感、经历以及人格,刚出生的婴儿是无法提供灵魂能量的,而越是拥有不屈意志和高尚信念的灵魂,越能榨取更多的力量。   在神祗的国度中,普通信众的灵魂按照各自信奉的神祗飞升入天堂,最终化为位面本身的一部分;而无信者堕入炼狱,被种种可怖的刑罚拷打,机械压榨出灵魂能量,脆弱的灵魂就此湮灭,而少部分拥有强大执念的则成为魔鬼。   这个空间想来也不会例外,会一直消耗灵魂维护自身运作,但它毕竟不是天堂或者炼狱这样拥有神格加持、运行了无数岁月的完善位面,一定有某种方式可以逃离。   根据商人提供的信息,这个位面多半是被烧死的女巫执念引发,很多凶宅或者乱葬岗会产生走不出去的鬼打墙,但像这样扭曲时间与空间,塑造一个如此逼真的世界,还保持了一万年之久,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就算强大如神祗本身,磅礴的神力从高位面投射到物质界,会经过次元壁削弱,最终在本位面也不足以建立一个这样的轮回。   不远处又传来一身惨叫,却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摔倒在地上,一头狞笑着的人形野兽对着她的后背刺了下去。   女巫如果有这样的力量,她就不会被一群凡人抓起来了,维兰瑟想,一定是这座城市的苦难,让所有受害者的怨恨凝聚到了一起。但正如珍珠必须有一颗砂砾作为内核,蜡烛必须有一根灯芯才能燃烧,所有不祥的负面情绪一定要有某个事件、某个东西或者某种象征为载体,才能寄托所有人的情感,把这些晦暗的物质凝聚浓缩到一定密度,历经一万年还久久不散。   既然构成轮回的核心节点是女巫的死,如果扭转这一切,是不是就能把这个完美无缺的环从中间断开,让她死去的怨念得到一瞬间的抚慰,趁这个机会从这里逃离?   “那你们有没有试过保护女巫,让她免于火刑?”维兰瑟食指敲着桌子问。   “不……那怎么可以?”商人惊讶地问:“首先她是一名女巫,是太阳之主的敌人,我们怎么可以背叛神明去拯救她?再说押解女巫的军队都是些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而这座城市现在全是他们的人,我们是不可能救得了她的!”   他说的话让维兰瑟知道这个人虽然还保有理智,但却是无法合作的,对神祗的盲从已经深入骨髓,说服他是一件很耗时间的工作,但他能提供的回报又和招揽他付出的精力不相匹配。   看样子,想要摆脱这个世界还是要靠之前失踪的那些黑暗精灵。   不过这么大的城市,要怎么找到他们呢?   维兰瑟略一思索,这时,报时的钟声响起了。   这个时代城镇的居民都是靠钟声知道时间的,而现在他们所处的是万年前塞莱涅王国的都城,在这样战乱的特殊时间仍然在鸣响,看来并非是靠人力敲打,一定有某种装置遵循着早已设置好的规律,到时间准确报时。   而城市的盛大仪式和活动举行也会敲钟,那种特殊情况则是靠敲钟人手动敲响或者临时设置。   维兰瑟循着钟声,找到了高大的钟塔。这样的建筑带有浓郁的宗教色彩,虽然在世俗化的塞莱涅,它已经失去了召集人做晨礼和弥撒的职能,转为单纯的市政设施,但外墙的神像雕塑彩绘并没有被塞莱涅人剥离,正是因为如此,对于神明的敬畏让乱兵大多避开了这里。   敲钟人或许已经赶回他的住宅,希望保护他弱小的妻儿。维兰瑟沿着石阶一路向上,没有发现原本的工作者。   而在钟塔的顶层,巨大的交叉节拍式擒纵结构如同剪刀似的交互摆动,黄铜的部件被保养得很好,澄亮而没有一丝锈迹。   维兰瑟观察了结构,开始动手调整齿轮装置,改变钟声的节奏和频率。很快她设置的时间就到了,悠扬的钟声奏响了美妙的旋律,回荡在早已变成人间地狱的城市中。   整个城市都能听到这个特殊节奏的钟声,这是来自一万年以后,斯特里克堡的计时钟的鸣响。   她的精灵们也在这个城市,他们会听到的,希望他们的记忆不要磨灭了它,然后在钟声的召集下重新回到她身边。 第108章   不久后, 维兰瑟站在钟楼上, 看见一队士兵逆着挨家挨户劫掠的人群,一路向钟楼这边赶来。他们并不像所有无纪律的乱兵那样手里拖着、肩上扛着, 都是五花八门的财物珍宝,歪歪斜斜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而是手持剑盾, 脚步利落动作敏捷, 除了手臂上仍然绑着布条外, 和那些已经杀红眼的野兽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十人, 正好是失踪那个小队的数量!   他们来到钟塔下,谨慎而小心地推开门, 却发现里面站着一位人类的女性, 她同样带着日之芒的布条,但面部五官却带有熟悉的黑暗精灵特征。   在斯特里克,没有精灵会遗忘这张脸!   “公主殿下!您怎么……”为首的小队长惊讶地问。   “和你们一样, 听到来自地底的钟声就被卷来了这里, 别的事先放一边, 现在我们要考虑怎么回去的问题, 你们先把自己前几次轮回的经历告诉我。”   那商人虽然态度上比较友好,但维兰瑟仍然不会完全信任他, 而且普通人的观察能力未必有黑暗精灵敏锐,尤其这个带队的小队长, 在进入她麾下之前就是从事侦查和间谍工作的。   根据精灵们所说, 大致与商人表达的内容一致, 虽然精灵仅仅只经历了几次轮回,但他们仍然为维兰瑟提供了许多之前商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从他们后来几次试图改变轮回的内容来看,那名引发诅咒的女巫是无法杀死的,就算剁碎了,她的尸块和遗骨也会在最后一刻组成人形,漂浮在空中,引发浩劫毁灭这座城市。   而这个节点则是当她目睹一群乱兵扔出的一包人类残骸和带血的王冠,无论她死还是活着,都会在这个时候发出诅咒。   那堆骸骨的来源则是王都关押政治犯的监狱,之前监狱中都是贵族,但乱兵来了之后所有政治犯都被释放。黑暗精灵中有人侦查时目击有贵族与乱兵首领密谈,猜测或许王都的陷落与本城某些贵族的出卖有关,他们在一次轮回中也试图暗杀过那些贵族和即将处刑女巫的刽子手,但对后续情节发展没有任何改变。   精灵们也曾想过潜入监狱盗走骸骨,但王都监狱的位置笼罩着一种墓地似的薄暮,他们无法靠近,而当骸骨从监狱拿出来时,他们杀死过持有它的士兵,想要抢走东西,但那骸骨和王冠就像是一座山那样沉重,他们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拾起哪怕一片碎肉。然后就被随之而来的大批士兵全灭了。   维兰瑟沉思,有王冠为佐证,看来残骸应该属于塞莱涅的女王了。不过那东西竟然如此沉重,似乎其上寄宿了所有塞莱涅人的不甘和怨恨,所以作为活物拥有灵魂的他们才无法搬动它。   “那布包里只有骨头吗?难道塞莱涅的女王已经死了很久了?”   “准确地说只有颅骨和一部分脊椎,附带的肋骨被外力弄断了,肌肉被剔下,血迹颜色有些发黑,不过应该也就是几天之内的事。”   那个小队长一边讲,一边还用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把整座城市的重要地标以及女巫被押解以及处决的路线和地点标示出来。   “辛苦了。”维兰瑟拍了拍他肩膀。   “公主殿下……”刚刚还冷静沉稳的小队长局促起来,“一点小事,并不值得公主褒奖……都怪我们没有尽快解决,现在连公主也被卷进来了。”   “现在情况看来,这处奇怪的空间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力量,单纯靠你们是不行的。既然其他很多方式都行不通,我们就先从拯救这名女巫开始。首先把押解她的兵力和路线给我说一下……”   ……   皇后街区未必是王都最繁华的街区,但却是治安最好、建筑最美丽的街区。任何国家的首都都是寸土寸金之地,而大陆最富庶的塞莱涅的首都更是如此,能在这里拥有一座宅院的,都是财富与权势同样通天的贵族。   就在王城被攻破的时候,这个街区仍然没有见到肆虐的乱兵,所有达官贵人们大门紧闭,门上则用白垩粉涂上了日芒徽记,表示自己是提前归顺的虔诚信徒,对比王都其他到处是死亡和暴行,无疑是一片净土。   洛雷托侯爵忐忑不安地在自己安全的宅邸内,虽然投诚之前昂伯罗斯·赫福兰主教和他麾下的元帅保证过自己的安全,但谁也不敢打包票,那些乱兵会不会杀的兴起昏了头,转而攻击“自己人”。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个离经叛道的疯女人终于死了,她在做公主的时候诸多贵人就觉得她的思想相当危险。甚至联合起来篡改先王遗嘱,意图拥立先王的表弟。可惜贵族联军这边都吝啬自己的私兵,纵然组成一个松散联盟,也不过是互相扯后腿,遇到硬仗只想让友军去送死,而那疯女人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蛊惑了一大堆贱民加入禁军,个个打起仗来比亡命之徒还狠。   一想起最后那场在王都郊外进行的决战,洛雷托公爵就胆战心惊,疯女人扩充禁军短短几年,没想到当初那些矿奴和农奴出身的贱民,现在装备竟然比许多时代食邑的骑士都精良,好在现在他们大多都被调到了边境,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加入这次勾结敌国的背叛。而即便是留下来守卫女王的伤残部分,在他们攻占王宫时也是死战不退,他深深记住有一名独眼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活的家伙被七八根长矛刺穿,到死仍直直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有埃德加大人率领的圣骑士尖刀团,光凭他们几个贵族征召的少量家族部队,恐怕早就被激烈残酷的战斗吓得溃散了。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啊……洛雷托侯爵喃喃地说。   塞莱涅绝大部分贵族都参加了篡改遗诏的政变方,纵然他们失败了,但法不责众,剥夺大部分私兵和缴纳巨额罚金已经是很严苛的代价,谁让那个疯子要把大家逼上绝路呢?谁家祖上不是辅佐塞莱涅初代君主,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劳才有的现在的地位,她竟然想要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慢慢剥夺大家最重要的领地?!   按照她的什么鬼“推恩令”,所有贵族的血缘后代将平均分到双亲的土地,甚至私生子证明身份后也能拿到嫡子的一半,而这毒辣的诡计竟然得到了一部分贵族次子的支持,所有权贵们家中都闹得非常不愉快。那些蠢货难道就不知道,这样下去大家的领地只会越来越小,在王国也越来越说不上话吗?   所以那个疯女王必须死,就算塞莱涅这片土地易帜,但只要大家的权力能够永固下去,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思索着,管家急匆匆跑过来:“不好了!侯爵大人,外面有一群乱兵在攻门了!”   “什么?”   正在指挥乱兵用一根两人合抱粗的削尖木桩撞门的正是黑暗精灵小队长。   按照原本进程,直到诅咒降临,这些贵族的家园也没被乱兵入侵,或许他们有机会抢光平民和商贾的钱财后,同样不会放过最有利可图的皇后街区,但没有到那时候,王都就在地裂和火焰中毁灭了。   然而这条安静的街道正好是押解女巫入城的路线,根据维兰瑟的计划,这里正好作为扰乱历史进程的第一步。   现在乱军在这座富庶的城市中昏了头,对之前还是一贫如洗的他们来说,这里到处都是财富,而且大家也不知道哪里有好东西,总是走到哪抢到哪。由于他们大多是被蛊惑来的平民,行动也是有很强的地域性,一个村、一个镇的人集结在一起,如果发现一条富商多的街道,就留人把守路口,剩下的人进去抢,抢完可以分赃,如果有不认识的友军也打算来分一杯羹,双方肯定要火拼一场。   这时一些落单的就吃亏了,他们眼红那些有组织的友军战果丰厚,而自己辛苦一天却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获,塞莱涅还推行什么纸币,虽然民间使用率高,但对他们而言是废纸,之前还视若珍宝的布匹现在看来也不容易携带,金银才是最好的,然而只有商人和祖上巨富家中才有。   维兰瑟就叫黑暗精灵们去把这些怨气在身的家伙聚拢起来,有一个这么能打的大哥带头,没有组织的乱兵都相信他们会带领自己找到好地方,而黑暗精灵们带他们去的地方的确是这个城市最肥美的膏腴。   “快开门!再不开等老子进去,你们这群异端臭贵族都得死!”一到这些豪华的宅邸前,□□的士兵们都被那美轮美奂的雕塑、流光溢彩的镀金喷泉惊呆了,他们原本就是被仇富和贪婪的心驱动,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异国的城市,现在看见自己从未见过的天堂般的景致,一边擦着哈喇子,一边更加嫉妒和愤怒地用力推动木桩撞门。   建立在王都的宅院一切以精美有格调看齐,又不像边境的城堡要考虑军事目的。很快雕花镂空的铁门就被撞了开,洛雷托侯爵带着管家正好看到这一幕。   “等一下!各位太阳之主的神圣战士们,我已经皈依了伟大的密特拉,门外的日轮图案就是你们的昂伯罗斯主教允许我绘制的,和那些贱民不一样,我与你们是同一边的。”洛雷托侯爵搓着手,让仆人送来一个大袋子,解开绳子,只见里面全是雪亮的银币,“这些是我洛雷托家族赠予你们的礼物,希望勇士们不要再误会我们。”   在洛雷托侯爵眼中,这些士兵不过是下等人,这一袋银币已经足够眼前一群人一年的佣金了,他们应该怀着感激的心情收好然后赶紧滚蛋。   但此时的乱兵已经用不着黑暗精灵们的扇动,他们指着庭院前的喷泉:“看啊,这些异教徒的臭贵族竟然用黄金打造喷泉装饰他们腐朽的庭院,而塞莱涅的教堂破败不堪,连太阳之主的圣徽也不过是黄铜质地,他们都是一群该死的异端,我们必须攻进去,把他们堕落的源泉全部剥离!”   “惩治异端是吾主的愿景!冲啊!”   王都最后的净土皇后街区也被剥落了和平的光环,维兰瑟站在高处看着一处处贵族宅邸被攻破,男人被袭击殴打,养尊处优的小姐们同平民的女人一样,衣衫不整地被农夫、流浪汉出身的乱兵追逐欺辱。   明明只是一群幻影,但不知怎么的,她有些隐约的快意。 第109章   一队服装杂七杂八的士兵簇拥着一个笼子, 在王都的石板大道上前进着,他们一边走, 一边左顾右盼, 贪婪地看着王都繁华的景象。笼子中则关着一名瘦弱憔悴、脏兮兮的女人, 她深棕色的头发干枯蓬乱, 衣服也沾满灰尘破败不堪,好像全身的生命精华都被抽取, 浓缩在她一双承载着冰冷火焰般愤怒的橄榄色眼睛中。   士兵们不敢和她对视, 因为在看到她时, 仿佛在面对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它被困在人类女性脆弱的身体中, 但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亮出它的獠牙。   她是女巫,小心一点准没坏处,她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掠走人的灵魂。   事实上押送一个小城镇的反抗军头名并不需要这么多兵力, 但谁都知道王都比他们攻占的小城镇富庶太多了, 于是无数人挤破头争夺这个美差, 希冀着离开这座城市时能带上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押送的领队骑士是一位子爵的次子,这一群临时征召的军队都是他家族领地附近的镇民, 因此直到现在还勉强能听他号令,先把重要的战犯送到再说, 没有被纸醉金迷的景象迷惑,就地散了一窝蜂去抢掠。他们一路来到皇后街区, 之前原本宽敞的大路两侧已经被无数贵重的雕花红木家具、大理石塑像什么的重物堆在一起堵死了, 仅在中间留了一辆马车经过的窄小空隙。   “这是什么?不是说皇后街区不能抢吗?”领队骑士在心中暗骂。   这时, 守着路障的两名乱兵也发现了来人,他们上下一打量,这群人身上只有自己的装备,没看见大包小包装财货的袋子,一定是才进城的其他地方的圣战士兵,如果放他们进来,要喂饱他们可不容易。   “你们哪来的?现在这里的规矩都不懂吗?这条街是我们的地盘,给老子滚远点!”被金银财宝迷红了眼睛的乱兵挥舞着腰刀警告。   领队骑士盯着那乱兵手上嵌着宝石的精美武器,他好歹也是子爵的儿子,何曾被一个出身贱民的家伙这样呵斥,于是冷笑着命令他身后的士兵:“还愣着干什么?攻进去,我要把这混蛋的卵子割下来塞进他嘴里!”   他身后负责押运的士兵也同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前方的皇后街区华美程度是他们一路行来前所未见的,能在这个地方捞一笔,回家当个大财主绰绰有余。   至于笼子里的女巫?反正关在那她也跑不掉,就算事后追究责任,大家到时候早就卷了钱去享乐子了,谁还乐意去奉承那些小气的领主老爷?   于是一场攻防战在皇后街区开始了,押运部队集合了被死守皇后街区乱兵撵走的其他同行,他们都想进入这个最丰腴的地带发财,所以士气很高,而且人数众多;而皇后街的乱兵虽然人少,但胜在已经抢掠了一些贵族宅院的收藏品,名家打造的锋利刀剑和一些即便是子爵本人都没有的全身板甲、链甲等几乎人手一套,装备精良,更占据了有利地形,双方打得旗鼓相当。   为了防止重要的罪犯被流矢杀死,囚车被移到另一侧的拐角处,而负责押韵女巫的士兵早就和自己的友军打成了一团。   一群贪婪的野兽,众神就是驱使着这样的家伙破坏了无数善良普通人的家园!   阿莎尔在囚车中目光灼灼,似乎穿透了街角处被破坏的香水店墙壁,一直射穿那一群不断发出喊杀声的乱兵。   这时,一个影子摸到了囚车附近。塞莱涅人发色通常较深,从灰黑的乌木色到棕黑的黑檀木色都有,眼珠则是橄榄绿、湖绿、浅蓝和蔚蓝,而这人则是亚麻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珠,加上他手臂上的徽记不挑,显然也是一名乱军。   阿莎尔看着这家伙轻手轻脚用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戳着,不一会,咔的一声,铁锁轻轻松开。   但是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所以阿莎尔仍然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一脸冷淡的家伙伸出手,见阿莎尔丝毫没有想要出来的倾向,皱眉短促地说:“出来。”   “侵略者!滚出我的国家!”   奉命带她走的黑暗精灵小队长眉头都快锁在一起,他们被困在人类的躯体内,虽然战斗经验远高于普通士兵,但这些身体之前也都是普通的流民和农夫,由于缺乏营养、没有锻炼,身体反应和力量都比较差。正常情况下他们在黑暗精灵身份的时候,对付乱兵以一打十都没问题,但现在就算预测了对方攻击方向,身体也跟不上思维的速度,无法做出原本自己可以做到的高难度动作。   如果不是公主制订的这个计划,让乱兵们自己打了起来,他很难这样轻松接近囚车,完好无损地把目标人物拯救出来。   但现在每多待一会都会多一点风险,这边混乱的局面肯定会引起大人物的注意,到时候他们过来恢复秩序就糟了。   精灵小队长猛地拉开笼门,把里面瘦弱的女人拽出来,在她怒骂之前一个手刀切在她侧颈上。   “队长!这个女巫……公主不是说过要确保她的安全吗?”一个负责望风的精灵低声说。   “死不了,只是昏过去而已。”小队长把女巫抗在肩上,冷冷地说,“走吧,一会人该来了。”   他们装模作样扛着几个袋子,假装是自己劫掠所得的财富,尽量和周围来往匆匆的乱兵保持一致,实际上里面都是收集到的食物。精灵们在幻境中倒是不怕死,但是缺乏食物身体会无力,会影响公主的计划。   在他们走后一个多小时,皇后街区终于被外来的乱兵攻占了,在扔下一大堆自己人的尸体后,押解女巫的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捡了不少财货,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骑士领队狠狠一拳砸在空空如也的囚车门框上:“那该死的女人跑了!”   “大人,这种小事根本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在街区找个黑棕色头发的女人,弄脏脸塞进车里就说她是女巫,反正那些异教徒不敢说什么,其他大人也不认识女巫长什么样。”他的侍从悄悄对他说。   “你这个混蛋怎么这么聪明?就按你说的办!让那些兔崽子嘴巴严实点!”   ……   “……她实在不配合,我就把她打晕了拖回来。”   “没关系,人到了就好。用什么方式并不重要。”   阿莎尔悠悠醒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她睁开眼,看见一群奇怪的乱兵,或蹲或站或坐,悠闲地啃着干粮,擦拭武器,当中隐约以一个女人为尊,即便身上没有任何表示阶级的服饰和仪仗,她的一举一动也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那并非是浮华贵族造作的拿腔拿调,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天生带有领袖光环的家伙。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那女人对她笑吟吟地问。   “……被你们这样绑着,我怎么会好?说吧,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阿莎尔盯着那女人,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些酸酸的。   维兰瑟的目的很简单,把她留在这里,等到行刑日结束,她无法引发诅咒,那么这个轮回的进程就会崩坏,让自己从中逃脱。   “请你相信,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你只要在这里呆两天,然后我们就会放你走。”维兰瑟温和地说,反正对方不过是几天就会轮回一次的幻影。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女王陛下!她究竟在哪里?!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王宫被攻破了,她落入那群畜生手里,我必须去救她!”   身上的绳子绑的很紧,她一路上又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挣脱它。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慢慢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地板上两颗水迹慢慢扩散开。   一群精灵沉默下来,他们知道必须隐瞒女王已经死去的消息。但人类之间的暴行也让他们大大被震撼,黑暗精灵之间虽然也有战争,输掉的一方贵族几乎不会有成员存活,但底层的黑暗精灵士兵则会受到胜利者的接纳,继续为新的家族效力;而人类的社会则完全相反,除了女王外,大多数贵族都活得好好的,而平民则遭受了战争无情的摧残,如果黑暗精灵也像他们一样,把追随战败者的平民全部诛杀,那精灵早就灭族了。   他们不由得想,如果公主被这样残暴的敌人抓走,恐怕自己也不会比眼前这女巫好到哪去……不不不!公主不可能被人抓走,除非他们跨过所有黑暗精灵的尸体!   他们就待在可以俯瞰整个广场的钟塔上,静静等候行刑日的来临,他们看绞架不断地换上一批人,又把新制造的尸体放下去,他们看到乱兵们切开尸体的脸取出金牙,翻遍死者每一个口袋寻找首饰和护身符,最后嫌麻烦干脆统一焚烧后在骸骨的灰烬中寻找……   “这群可恶的畜生……”阿莎尔咬着血淋漓的嘴唇。   “愤怒不是答案,与愤怒相符的复仇才是。”维兰瑟轻轻说。   而你最终做到了,可敬的灵魂。 第110章   “复仇……我们当然会!无论是婊(和谐)子生养的贱种贵族, 还是猪猡一样的侵略者,我们都会杀了他们……”阿莎尔神经质地笑着。   “这场浩劫终将过去, 改朝换代无非另一个人坐上王座,你躲过兵灾,为什么不珍惜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去乡下随便什么地方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呢?”   “你懂什么!?没有女王陛下的塞莱涅已经不是我们的家园了!只要有她……她在我们中间领导她的人民,即便是荒漠戈壁我们也能把它变成沃野平原,除了她以外, 我们不会承认任何别的王!”她情绪很不稳定,一会亢奋一会沮丧,现在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你们劫走我有什么目的?如果你们和那些侵略者不是一伙的, 能行行好,帮助我们救出女王陛下吗?她应该就关在监狱中!只要把她还给我们, 所有塞莱涅人都会感谢你, 无论是黄金和钱币, 一定有人藏了很多, 每一个人都乐意把它拿出来报答我们的恩人。”   “等我们休息一晚, 明天就去救她。你可以现在给我讲一下, 她有什么特征?”维兰瑟安抚她。   明天?明天大概又是新的轮回,而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真的?太感谢您了!”   “我们会收取与女王陛下等重的黄金,这不过分吧?”虽然不知道现在她剩下的部分有没有10磅重……   “理所应当的报酬!您还会成为塞来涅的英雄!”阿莎尔脸上浮现兴奋的潮红, “我们的女王陛下尊贵而美丽, 蔚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知性的才智光辉, 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就是我们国家的第一美人。她待人和善,即便是对乞丐和农夫也是一视同仁,简直就像神话传说中的独角兽,从不盛气凌人,自然而然因为她的善行而高贵。”   塞来涅的女王现在也不三十多岁吧?这样一位美丽的女王落在乱兵手中,死前的经历一定相当糟糕……维兰瑟不禁思索。   “不准用你的肮脏想法亵渎她!”阿莎尔大声打算了她的思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安缇诺雅女王之所以是我们唯一承认的统治者,就是因为她和其他所有贵族的不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炼金术师,她研究出许多前所未有的配方,其中一种叫磺胺的神药治愈了无数病人,问世短短一年,因它战胜疾病的人们比众神的牧师在之前的一百年内用神术治疗的还多!但这一切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以前的玻璃器皿品质太差,不耐高温,女王她……她因为实验事故,原本美丽的面孔被烧毁了,一张脸几乎全是伤疤,从此后就带着面纱示人,如果你在牢狱中看见一位毁容的女性,很可能就是她了……”   正说着,远处行刑的广场那,一群人推着一个囚车分开了潮水般的人群,这里面本应装着阿莎尔,但现在却塞着一位塞着嘴巴的贵族女性,周围的塞来涅人都在寻找被绞死的人中有没有自己的亲友,有的人因为目睹那僵直的熟悉面孔而悲泣哭喊,也没空去管笼中的女巫究竟是谁。   “开始了。”维兰瑟轻声说。   接下来,几个乱兵会开一个恶质的玩笑,扔出女王的骸骨,在所有塞来涅人的悲痛中哄笑,而他们致命的幽默感最终把自己拖入了炼狱的硫磺之火。   维兰瑟看了看身边的阿莎尔,原本引发一切的是这位女巫,但现在她离得非常远,这里看广场上的人就像豆子大小,她是无法发现那包女王的尸骸的。   为了保险起见,维兰瑟甚至亲自带她到敲钟人的休息室躺下,美名曰让她恢复精力,准备明天的营救行动。   她顺从地躺在席子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双深陷的眼睛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特别,很亲切……只是因为你带着侵略者的标志,我必须对你态度恶劣,否则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女王陛下。”   “我并没有在意这些,赶快睡吧。”然后这里就结束了。   维兰瑟刚要走,却感觉自己袖子被拉住,她回头一看,却是阿莎尔脸色苍白,带着溺水似的求助表情看着她。   “不……不要走,我感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许已经发生了!”她带着恍惚的表情,然后逐渐变成憎恨的扭曲。   铛……铛……   钟声响起了,按照黑暗精灵和行商所说,这个节点正好是乱军抛出那包尸骸的时刻。   “啊哈哈哈哈……听到了吗?钟声!是灭亡的丧钟!它敲响的不仅是我们的终结,也将是所有人的末日!”   包含恨意的狂笑随着钟声回荡,维兰瑟隐约听到无数细碎的老人、青年、女人、孩子的声音在与她应和,就像是地狱的合唱。   在漫长的时光中,死去的塞莱涅人留下的执念早已相互纠缠,看起来或许是一个个的人,但那就像竹子露出地面的茎叶,事实上根系连在一起,一整片竹林都是同一株植物的一部分。   “太犯规了。”   维兰瑟快步跑到钟楼的窗台,只见地面无数裂口宛如魔鬼的大笑,越张越开,宛如蜂蜜的熔岩喷涌爆发,随之溢出的硫磺毒气让她神志不清。   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了龙的悲鸣。   ……   再次醒来时,维兰瑟站在街上,周围嘈杂的人声潮水般涌来。   抢掠的狂笑,悲恸的嚎哭,刺耳的尖叫……街道上一片混乱,和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场景何其相似。   “公主殿下!”一群黑暗精灵也刷新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抱歉,我的判断错了。”维兰瑟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倦意地说,“取巧的手段果然不行,我们必须换一种方式。走吧,我带你们去拯救女王陛下。”   黑暗精灵们面面相窥,按时间先来算,塞莱涅的女王早在他们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之前就死了,他们最擅长侦查的队长亲眼检验过尸骨的颜色,血迹都干枯发黑。现在公主却说要带他们去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怎么做得到?   但是对公主殿下根深蒂固的信赖让他们什么都没说,拯救一个死人这种事,在旁人看来是荒谬的怪谈,但如果是公主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在王都大剧院,维兰瑟带着精灵们翻箱倒柜,这里的演员早就跑光了,乱兵们席卷了缀有珍珠水晶的华丽戏服和配饰,但这些并不是维兰瑟要找的东西。   终于,在一个被翻得乱糟糟的箱子里,在移开了盖在上面的幕布和绢花道具后,一名黑暗精灵士兵终于找到了公主需要的。   假发。   箱子里是长短不一的假发头套,演员们往往要扮演很多各种各样的角色,再好的发质也经不起烙铁卷发棒翻来覆去的折腾造型,他们索性制作了各式各样发型的假发以满足表演需要。   “很好。”维兰瑟随手拿起化妆桌上一把剃刀,开始对着被打破的玻璃镜片剃起头发来。   “公主殿下?!”   在精灵文化中,头发长度是代表尊贵程度的重要标志,剃发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如果女性顶着一颗秃头,简直比赤身果体还要让她觉得羞辱。   眼前的女性虽然只是在幻境,但仍然具有公主殿下的五官,他们不敢看维兰瑟那里,怕自己的目光亵渎了公主。   “要是出不去,要头发有什么用?我不能被拆穿,如果不剃头,战斗中假发飘起来,可能会暴露这具身体的本来发色,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这样吧。”   纷纷扬扬的头发落下来,维兰瑟头皮很快露出光滑的皮肤,她对着镜子一笑,镜中光头的女人也露出略带邪异的笑容。   “这可不对。”她喃喃地说。   在头皮上挤上粘假胡子的黏胶,维兰瑟把一顶黑色的长发盖在头皮上,渡鸦羽翼般的青黑赋予了她渡鸦的智慧的气质,她对着镜子调整了自己笑起来美毛的弧度,眼皮上下的位置,嘴角的弯曲……   很快,一个晨曦般温暖而坚强的微笑在破碎的镜中绽放,那是在绝境最能鼓舞人的微笑,就像一只美丽高贵的独角兽身披曙光、踏着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走来。   就是这样了。   她取过一旁用面粉、白垩粉、颜料和蜂蜜、橄榄油和水调成的油泥慢慢往脸上覆盖,制造出被化学物质烫伤的疤痕,最后再在脸上罩上一层面纱。   一位破相毁容的古怪蒙面女人,面纱之上只露出一对温润坚韧的眼睛,缓缓站起来。   “现在女王陛下不就拯救出来了吗?”维兰瑟笑着说。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黑暗精灵们不知道谁带头,纷纷高呼起来,他们也拿起桌上的修面刀,把自己的头发统统剃掉,然后把一顶黑色假发同样黏在秃头上。   如果女王已经死去,那就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归来吧! 第111章   “现在塞莱涅的状态是非常特殊,背叛的贵族勾结太阳之主的圣骑士, 帮助他们打开城门, 以斩首行动除掉了塞莱涅的女王, 实际上塞莱涅的领土并未完全陷落, 就像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大脑却死亡了, 所以无法抵抗来自外部的威胁。城中作乱的军队也只不过是一支孤军, 他们趁着塞莱涅失去女王,民心不稳,突破了沿途交通要道上的城市,攻占王都抢掠财富。这是一种轻敌冒进的行为,由于他们是临时集合起来的强盗, 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官,我猜这次也是几个贵族临时起意,收到消息就带着麾下的部队来抢最肥的地方,而更多的敌军还在边境和塞莱涅的禁军纠缠,他们无法分出手来支援王都中的友军,我们附近的敌军也基本上都被财富引诱进城了,我们只用解决掉他们中的一部分,撑过这几天就好,重要的是让所有王都的人民看到希望。”   剧场的舞台上, 维兰瑟和一群黑暗精灵席地而坐, 她对部下一边分析一边说。   这也是因为幻境的特殊性, 她只用以坚守几天为目标。如果真的打反侵略复国之战, 她就不会这么打了,赶紧带亲信去后方建立战时陪都,然后集结自己分散在外的部队慢慢推回来才是正确做法。   与所有大城市一样,塞莱涅也必须临近一条河流,让自然界不断奔涌的脉搏为它提供人民必须的水源和运载能力。   瑰拉河从王都中央流淌而过,像一柄奶油刀将蛋糕一分为二,它的南岸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人区,有无数的宅邸、艺术馆、剧院以及王宫,北岸则是工薪阶层和平民居住的地方,尽管女王继位后一系列的行政手段已经消除了和王都本身历史一样长的贫民窟,强制性的识字教育和谋生技能的课程让无数沦为雏妓和扒手的孤儿改变了人生,但无数代的贫穷也不是那么轻易改变,他们固然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温饱不愁,但总归没什么积蓄。   乱兵的目的是财富,即便是他们从未来过塞莱涅的王都,但他们本能就会略过一看就没有什么油水的区域,向更加富庶的南岸集结。   而维兰瑟的目标则是所谓的“下等人”居住的北岸。   “跑快点!塞莱涅的狗!仔细本大爷的东西,要是少了一点,老子拧断你的脖子不比掐死一只兔子更困难。”   身后的咒骂催促着,佩皮斯屁(和谐)股上被狠狠踢了一脚,但他不得不咽下满腹的怨恨,努力平衡,免得肩上装着酒、香肠和奶酪袋子被磕碰到。   佩皮斯之前是一位厨师,最近才刚攒够自己开店的本钱,没想到就遇到王都被攻占。北岸这边也有乱兵入城,不过它毕竟是平民生活的地方,除了布匹和食物外没什么值得抢的,乱兵们的口袋迅速被这些大件却不怎么贵重的东西填满了,他们也养叼了口味,已经有一批看到了南岸华美的灯火,向对面赶过去。   现在拔刀威胁佩皮斯的就是这样一伙乱兵,他们先是在佩皮斯的小饭馆吃了霸王餐,然后乘着酒兴威胁他打开食物储藏室,把里面值钱的食物和昂贵的香料统统装进自己的口袋,并且命令这里的主人给他们搬运。   或许他们转过街角发现另一间药铺就会扔掉包里的肉和奶,把它们换成更值钱的砂糖、蒸馏酒、藏红花什么的,但这不妨碍他们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满足自己扭曲邪恶的贪欲。   “头儿!街角那边跑过来一个我们的兄弟!他满脸是血,捂着断手,就像看见魔鬼一样惨叫着跑了,难道是有人找茬?”   饭馆门外看着马匹的乱军慌慌张张跑进来,现在牲畜可是个稀罕玩意,连乱兵自己人都互相偷,他们进城时候还是步兵,但现在已经人手几匹,虽然很多都是拉车的驽马,用来装战利品再好不过了。这人连自己的马都不盯着,看来事态也比较紧急。   “慌什么?把本大爷的宝剑拿过来。”踢佩皮斯的络腮胡大汉本是一位作恶多端的大盗,在昂伯罗斯主教的感召下,他光荣成为了一名主的圣战士,前往战争最前线,这样英勇的行为让他以往的罪恶一笔勾销。   他一脚把佩皮斯踹到一边,率领着自己团伙的一群亡命之徒拿着兵器,气势汹汹就往门外走去。   佩皮斯从楼梯上滚下来,被摔得七晕八素。这伙贼人杀人不眨眼,之前有一位退役的老兵反抗他们,佩皮斯亲眼看见被他们抓住一刀剁了脑袋。他不敢出门看又有哪些勇敢的义士遭难,只是背起巨大的麻布口袋,小心把它放到门口的位置。   过了一会,佩皮斯还没有听到搏斗的声音,甚至盗匪头目象征性的刺耳大笑也没有,不禁狐疑地向门外探头探脑。   外面的街道上,一群深色头发,像是塞莱涅本地人的战士正在用地上的尸体擦掉兵器上的血迹,他们只取走盗匪的刀剑,对他们腰间胀鼓鼓的钱袋不屑一顾。   紧接着,佩皮斯的目光在一位女性脸上定格,全身剧震。   她带着面纱,露出的鼻梁和额角都有烧伤后愈合的丑陋疤痕,但佩皮斯心中却突然放下了一块石头,感觉到无比的安心,松懈的情绪像是被突然开闸的水,带着决堤的泪水滚落下来。   明明她也只是从人的子宫中诞生的肉体凡胎,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只要她在的地方,就能给塞莱涅人无穷无尽的希望和勇气。   周围的街坊邻居也发现了女王的踪迹,他们从地窖和阁楼中跑出来,尖叫欢呼,喜极而泣,有人几乎被强烈的情感冲击得几乎晕厥,有人跪倒在地上,不断亲吻她走过的土地。   “您回来了!我就知道您会回来了!”   “胜利女神安缇诺雅!她将领导她的子民赢得战争!”   维兰瑟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如你们所见,我活着被救了出来,一群可耻的卖国贼背叛了我们,王都的贵族为侵略者打开大门,让他们肆无忌惮凌虐着塞莱涅的人民。现在来说,我们的确落于下风,但塞莱涅有最勇敢的你们,我有信心战胜他们,也请你们相信,我们的祖国一定会击败侵略者。   或许我们将为此牺牲我们最优秀的儿女,但你们也看到了,放这群野兽进入我们的国家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他们来我们这里并非改朝换代,也并非像他们所说的颂扬神明的荣光,我们辛苦勤恳创造的财富是他们唯一的目的,不把我们赶尽杀绝,他们是不会停止的,他们会用刀剑杀死我们,然后指着我们的骨头说:‘这就是奴隶’。现在这群贪婪的豺狼正在饱食我们的膏腴,但我们还有时间来决定我们自己的命运。   愿意和我一起的,拿起地上侵略者的刀剑,从此刻开始,不要把我当做女王,我是你们中的一员,一位为祖国而战的普通人。在这里我还要强调一点!我们必将赢得胜利!”   众人沉默着,男人们纷纷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兵器,转过身与心爱的人吻别。   尽管比起南岸,北岸的平民兵灾程度轻了很多,甚至只要躲在屋里,装潢不是太豪华的人家基本上都能避开骚扰,至少性命无忧。   吹嘘英勇的骑士在面对国王的征召时,也会拒绝参加实力太过悬殊的逆风战局,宁愿交罚金了事;但塞莱涅的人们却抛弃了爱人、家园,选择跟随女王,哪怕献出自己渺小的生命,去赌一场结果未知的战斗。   佩皮斯很想走过去拾起剑,但最终他还是默默退回人群中,像一只老鼠一样贴着街角,灰溜溜躲入自己的店铺。   在空气沉闷的地下室,一袋袋土豆和洋葱中间,一位膀大腰圆的女性正捂着孩子的嘴,看到是佩皮斯进来松了口气。   这是佩皮斯的妻子,也是他自流浪的少年时代就相依为命的女人,而她肚子里正在孕育他们第二个孩子。   在安缇诺雅女王还是公主的少女时代,王都的平民窟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大量孤儿在街头流浪,有人专门收集这些小孩,男孩训练成扒手,女孩则养大了当妓(和谐)女。佩皮斯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但有没有他也不在乎,他的妻子则是被她母亲卖掉的,对一个天天酗酒的妓(和谐)女来说,哭闹的小孩还不如一双鞋子有价值,她12岁就被迫接客,花名“小夜莺”。   后来公主开始掌权,渐渐着手治理平民窟,他凶悍的妻子忧心失业,甚至在公主裙子上吐过口水,但公主并没有计较。   再后来,佩皮斯被送去学烹饪,而小夜莺则在公主的蒸馏厂一边学习一边拿薪水。现在的小饭馆就是他和妻子共同努力的成果,他担任厨师,妻子酿造饮料和酒。   “外面什么事?”小夜莺圆滚滚的手拿了块长棍面包开始切,在结束皮肉生意后,她再也不用饿肚子吃泻药来维持身材,然后迅速发胖,即便是有恩客看见她,决计想不到她就是那位以前让无数人魂牵梦萦的美貌少女。   “公主回来了,她带领一群战士杀掉了土匪,现在应该去别的街区拯救那的人了吧?”   “那么,佩皮斯。”当初的可人的“小夜莺”已经变成远近闻名的悍妇,她眉毛倒竖,叉起腰腾地站起来,“你为什还在这里?”   “我……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胆小的兔崽子!老娘需要你照顾?!”小夜莺熟练地抓起手中的长棍面包,这玩意又硬又结实,主妇用来家暴在适合不过,甚至有人用它打死过入室的小偷。   “哎呦,你别打,注意肚子……”   怀孕降低了小夜莺一半的实力,她打了一会就累了,插着腰呼呼喘着粗气。   “老娘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桃乐丝那婊(和谐)子生我就是一个人在破旧公寓的地板上,老娘怎么会比她还差?现在你必须去女王身边,然后好好地……活着回来,你的两个孩子在等你……万一你回不来了,我就教他们成为战士,为你报仇。”   佩皮斯郑重地点了点头,依稀从她现在堆满肉的圆脸上看到当初那位敢爱敢恨的少女。 第112章   幻境中的科奥兰不像维兰瑟所在的后世,它现在不过是另一个大国国王为了防范塞莱涅, 分封并设置的自治国, 最高首领只是大公,称之为科奥兰公国。   它地理位置紧挨着塞莱涅, 而且这次惩治异端的圣战是由昂伯罗斯主教最先发起的,他麾下的圣骑士攻破了王都,所以当巨人倒下后, 它自然分食到了最大一块尸体, 享受了最肥的战争红利。在原本的历史上,塞莱涅人积攒的财富, 以及先进的冶金、农业等技术流入科兰奥,优质的钢铁锻造出坚固的甲胄, 新式的曲辕犁能够灵活转向, 代替了笨重的直犁,军事农业这两项最重要的指标直线上升, 让这个原本仰人鼻息的小国迅速发展起来,才有了之后的科兰奥王国。   维兰瑟一剑刺穿对面乱军的喉咙,看着对方双目突出,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缓缓倒下,北岸最重要的几处易守难攻的重要点位和交通干线都已经收复, 就算某个角落有一些乱军在瑟瑟发抖, 也无法再造成什么影响。   所谓的圣战, 不过是一群乱民在贪欲的引诱下做出的最疯狂愚蠢的暴行。参战者成份复杂, 没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总指挥, 所有士兵以家乡和身份抱团,各自为政,只有一个大致的目标,没有制订任何具体战术和方针,指挥十分混乱   然而,它却奇迹般地成功了。   不知道是塞莱涅的不幸还是科兰奥的幸运,塞莱涅是个历史悠久的大国,它的土壤中盘踞着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的根系,安缇诺雅女王的改革措施把这些隐蔽极深的巨兽挖了出来。只要时间充裕,以忠诚于她的禁军为后盾,她本可以把巨兽拔牙去爪,慢慢肢解。   这是一个博弈的过程,就像是塞莱涅王室的徽记双头狮鹫,整个国家分裂成两个头,任何一个都想吃掉对方。   女王没有想到身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会点燃了□□堆,她也高估了自己国家那群只会争权夺利的贵族的节操。昂伯罗斯精彩极具煽动性的演讲让所有周边势力都把手伸向这个传统强国。还在争斗不休的双头狮鹫就这样死死互相咬着,从令人仰望的空之王座上坠落。   “太天真了。建立人间天堂之前,应该把所有反对者送进人间地狱才对。”战斗已经进入尾声,维兰瑟手持染血的长剑,漫不经心走在尸体中,时不时对着还没死透的乱兵补一剑。   她想起一句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发现过的诗歌,形容一位伟大的改革家:“他为了把一半国民赶进幸福未来,竟能够杀光另一半国民。”注①   安缇诺雅女王的失败有偶然因素,但最重要的是她不应该瞻前顾后,妄图保住自己国家繁华安宁的盛景,舍不得用大刀阔斧的手段杀成尸山血海,把反对者从肉体上消灭。她就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完美主义雕刻师,容不得作品上有一点瑕疵和裂痕,还没等她用精湛的技艺把胚料雕刻完成,就连同她未竞的宏伟巨作一起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好了,我们控制了北岸,现在他们就算反应再慢应该也会小心起来,该准备防守一波了。”维兰瑟在打扫完的战场上随意找了两个木箱垒起来,当做临时的桌子,对照着一张匆匆画成却又精准无比的地图,一边审视着瑰拉河以及其上的桥梁。   这张地图是北岸无数贩夫走卒贡献的,瑰拉河在王都的河段有10座桥梁,其中大部分都比较窄,只有两座是可以容纳8辆马车并排行驶的大桥,分别是惠廷顿大桥和摄政王大桥。   如果乱兵要进攻北岸,维兰瑟在其他桥只用分配少量人手,因为桥面太窄,一次通过的士兵不会很多,遭遇桥头的守桥部队会非常吃亏。所以他们只能走两座大桥,它们坚实的桥面也可以支持骑兵冲锋,据黑暗精灵们前几次轮回的观察,突入王宫的圣骑士中有部分和他们的首领埃德加一起离开了,副团长则和另一半留了下来,这些圣骑士都是高傲的家伙,只会让别人配合他们的步调,所以他们必然会选择最适合他们发挥的地点突破。   看见公主殿下在两座桥上画了圈,黑暗精灵队长补充说:“惠廷顿大桥更有利于我们,它桥头不远处有高的建筑物,方便瞭望手观察敌情……但这一点敌人也会察觉到,或许他们会选择另一座摄政王大桥。”   “不,我们就主守惠廷顿大桥,我有办法让他们过来的。”维兰瑟轻轻一笑,用笔在惠廷顿桥头重重画了一圈。   ……   在南岸的一座公爵宅邸,圣骑士副团长德斯蒙德在一群人面前踱步,清教徒式的严酷眼神审判般的扫过每一个人。   在埃德加横空出世前,他本是光辉骑士团团长,无论出身、信仰和武技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但后来来自小山村的贫穷少年逐渐展露了自己的才华,获得太阳之主密特拉的荣宠。   德斯蒙德不会质疑神祗的决定,但他之后对自己更加严格,希望自己的虔诚能够打动伟大的主。   这次就是极好的机会,埃德加辜负了密特拉对他的信任,他应该是被太阳之主无形的操控的一柄利剑,唯一的作用就是用自己的武技审判一切不敬神的罪人。   他怎么能因为一位恶贯满盈的魔女动摇了自己的信仰?   德斯蒙德命人护送,实际上是押运埃德加回到祖国,避免信仰动摇的他做出什么蠢事。至此,他与埃德加孰轻孰重,所有骑士团的袍泽甚至尊敬的主教们应该都看在眼里了。   可就在这时,塞莱涅这只已经煮熟鸭子竟然蹦跶起来,还一副要飞走的样子。   等德斯蒙德终于凭借自己的积威召集到了所有进入王都的大小部队头领,可是这时候北岸已经全部被占据了。   这位虔诚而狂热的圣骑士对自己不靠谱的友军暴跳如雷,事实上在很久以前就有北岸的残兵带来消息,有一股部队在四处杀戮太阳之主的忠诚战士们,而且传言带领民兵反抗的还是那个早就死掉的安缇诺雅女王!   德斯蒙德第一时间就派出自己的部下和侍从召集他们。可是面前这群蠢蛋却到处都找不到他们人,连他们的亲兵侍从都不清楚他们去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哪个放荡的婊(和谐)子肚皮上了。   这些人中有率领家族战士的贵族,有带领同乡来异国发财的镇长,有的干脆直接是整伙山贼被他们的匪首直接拉来了……虽然身份战斗力差距甚远,但他们也有一个唯一的共同点。   除了自己的头买几分面子,其他谁的话都不听。   进城之前还好,至少谁都记挂着城里的钱财,总算能齐心协力,但现在全部乱了。塞莱涅的王都也有好几十万人,这一万多乱兵哗地一窝蜂涌进去,就像在干涸的海面上倒了一茶匙水,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   现在出了异常,德斯蒙德反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记忆和寻找真正能指挥他们的人,通过节制首领,间接指挥这帮混球。   到现在德斯蒙德总算收拢了约6000人的部队首领,不过根据刚才首领们的反应,自己麾下有一部分人找不到了,也就是说这里面还要再打点折扣。   即使如此,德斯蒙德明显看到这些人脸上不情愿的表情,他们没有为自己行为感到丝毫的羞愧,反而流露出赤果果的敷衍和厌恶,似乎德斯蒙德才是阻碍他们发财的恶棍,只是实在躲不过了只能听德斯蒙德吩咐。如果不是攻占王宫时,圣骑士们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战斗能力,恐怕连这表面的服从都不会有。   有时候德斯蒙德都忍不住想,自己手下这群饭桶还不如塞莱涅的无信者守规矩讲道德。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无信者是比异教徒更重的罪,就算神国纯净的圣水也无法洗涤他们的污秽。   一路上,德斯蒙德见过许多塞莱涅的无信者,比起自己国家肮脏、粗俗、贪婪得无可救药的农夫,那群人有骑士般钢铁的意志和自我奉献的英勇。而他们却只是一群平民,几乎从不礼拜,也没有接受过牧师念诵福音启迪,让德斯蒙德搞不清楚,他们作为个人毫无瑕疵的美德究竟从何而来。   一万个只知道土里刨食的农夫都不如一位贵族家从小熟读经卷的次子有价值,绝大多数碌碌之人只关心自己的温饱,他们的精神世界是枯竭的,而贵族学者和骑士耳濡目染神祗和圣徒的故事,灵魂得到升华,让他们有别于其他绝大多数人。   德斯蒙德不知道塞莱涅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道德高尚的平民,但他们的不信教已经是最大的原罪。太阳之主明明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而他们支持的魔女国王却冥顽不灵,拒绝这最后的救赎。   我做的没有错,是他们执迷不悟。   德斯蒙德厌恶地用眼神扫过自己面前每一个混球的脸,直到他们不再淫(和谐)笑着窃窃私语。   “召集好你们的部队,立刻!我不管那魔女究竟是死而复生还是一开始就是假的,既然能攻破她的魔窟,那我就可以再次战胜她,我倒要看看,由我的圣剑斩下的头,这次还会不会再长回去!” 第113章   “公主殿下, 您不去屋里休息一会吗?”一名黑暗精灵战士端过来一杯蜂蜜红茶。   “我要确保对面的家伙们看到我, 这样我们的圣骑士大人就会像被红布挑(和谐)逗的公牛一样冲过来。”   在维兰瑟周围的桥头上, 一群塞莱涅人忙碌着,他们有的拆下栅栏、招牌、铁艺栏杆等任何用得到的材料,制作成临时的鹿角拒马。有人把铁丝磨尖,几根拧成一角向上的几何形,洒在地上就是铁蒺藜。有的把橱柜、书柜什么的拆下来, 切割打磨并钉上把手, 在身前比划着,看来试图把它当做简易盾牌……   女王陛下说,最近在大桥附近必然有一战, 大家都想尽办法准备各种物资,想要最大限度给侵略者造成麻烦。   所有人兴致都很高, 尽管维兰瑟已经说明了战争的危险性。   塞莱涅人都是普通的城市居民, 而他们这次将面对科奥兰最精锐的光辉骑士,他们不仅是精于武艺的战士,更有太阳之主赐下的神恩, 让他们能够使用多种祝福和战斗神术。   这上面的劣势连维兰瑟都无法改变,毕竟她和黑暗精灵们灵魂都被注入凡人的躯体,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能够帮助他们。   取胜的方法不是没有,那需要勇气和牺牲。   黄昏已尽,橙色的晚霞被青金石般的夜空取代, 酒馆餐厅的老板拿出自己地窖里的食材和酒浆, 年轻的侍应端着托盘, 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为他们无偿送上宵夜。   在诗人们琉特琴的伴奏下,人们唱起塞莱涅的传统歌谣。   这是一首描述瑰拉河两岸风光的曲子,轻快安详的旋律就像宁静的河水,它在群山之间蜿蜒流淌,依稀能感受到河畔的鲜花、绿草、森林,那是一片梦幻般美丽、充满诗情画意的土地。   所有的人眼含热泪,轻声合唱着,仿佛他们的家园还像之前那样美好欢乐。   在这片大陆的任何地方,一旦战争来临,骑士总是声嘶力竭地强调荣耀,牧师则从陈旧霉烂的藏书室翻出古老的福音,讲述晦涩难懂的神迹。他们在奇迹般宏伟的教堂下显得那么庄严神圣,但与此刻满面灰尘和泪水的人们比起来,就像是商店橱窗的人偶一样苍白虚假。   ……   当德斯蒙德率领召集到的4000多人出现在大桥的另一面时,惠廷顿大桥的北岸桥头早已变了模样。   层层的拒马像丛林一样堆积在人群前,而它之后的人们则呈一个凹形阵型,半圆的弧度包围桥头,如果贸然冲过去,一定会遇到三个方向的迎头痛击。德斯蒙德敏锐的视力还发现桥面上有点点闪烁的光芒,大概这群混蛋在上面洒了钉子铁蒺藜什么的。   “手段下作的贱民!”他咒骂着。   “副团长,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好开展攻击啊,我们休整一下,改天换摄政王大桥试试?”一位贵族谄笑着说。   “再磨磨蹭蹭,他们就有时间把所有桥头都弄成这样!别忘了王都里面可是有几十万这样的家伙,而我们就算加上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游荡的废物们,也才不过一万人!”   “那……”贵族为难地踟躇。   在他的认识中,去冲别人早已准备好的防御工事是非常吃亏的做法,就算是重骑兵也会避开步兵方阵正面,从侧翼发起冲锋。   但现在可是攻占桥梁,可没那么多场地可以给人迂回、   “我会冲在最前面。”德斯蒙德冷冷地说。   他鹰隼般的目光射向举着门板、井盖以及一切可以代替盾牌的杂物的人们,还有人群中那名带着面纱的女性。   她在这里。   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魔女,他不能再给她逃脱的机会,这个女人非死不可!   这也是太阳之主的旨意!   德斯蒙德抬起手,一位位骑士驭马鱼贯走出人群,他们和德斯蒙德一样,连人带马都全身具装重甲,头盔上还有华丽的翅膀盔饰,在太阳的光辉下银光闪闪,简直就像下凡的战斗天使。   每一位圣骑士加上马匹和铠甲的重量接近两吨,尽管马都是千里挑一的神驹,但它们也显得有些吃力。   随着圣骑士们手持圣徽低吟颂歌,一道道光环落到所有友军中。   【祝福精准】【圣洁激励】【惩击冠冕】【天使之铠】……   任何接触到光的人都会感到自己力量更强了、行动更敏捷了、思路更清晰了。甚至马匹的步子也变得轻快,仿佛它们披挂的具装铠甲只是一层轻薄的羊皮纸。   这时,几位侍从抬着一根根长达4米的骑枪,交给自己的主人。   那要几人合力抬的大家伙,圣骑士们在光环加成的作用下竟然单手就执起了。而它四米的长度也并非是华而不实的炫技,即便隔着拒马,如此长的骑枪也足够捅穿其后的敌人。   “为了吾主的荣耀!”德斯蒙德高呼。   “为了吾主的荣耀!”   圣骑士们呐喊着应和他,跟随自己的副团长开始用缰绳和马刺指挥马匹小步跑。   两吨重,就像是深渊魔兽一样、全身罩着金属铠甲的战马跑动起来,连整个桥面都在颤动。当他们加速时,这个视觉冲击力更加可怕。   以往的战斗中,绝大多数士兵目睹他们这个姿态,都控制不住自己,在他们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个个哭喊着四散奔逃,反而扰乱了己方的其他阵型。   唯一的例外是塞莱涅,安缇诺雅女王退出序列的残疾禁军老兵敢于正视他们,但可惜王宫中数量太少,在给与几位不走运的骑士造成一定程度伤害后全部阵亡。   现在桥的另一侧只是一群普通的贩夫走卒,德斯蒙德不相信他们和那些身经百战的禁军一样,面对自己的铁骑还敢正面硬抗。   随着最后一个词从德斯蒙德的口中吐出,他的身体猛然爆发出一股庞大的神圣能量,肌肉博张变得两倍粗大的手臂握紧了骑枪的手柄,他听到渴望战争的心兽在灵魂深处剧烈咆哮,它渴望被放出牢笼,冲破前方的阵线,撕裂敌人的肉体。   它不会再等了。   德斯蒙德想,疾驰的骏马载着自己燃烧着熊熊战意的主人,一头撞进人群中。 第114章   圣骑士的冲锋甚至引发了近似巨龙的风压, 地上的铁蒺藜被掀起的风暴吹飞,用麻绳捆好的拒马则被无形的铁拳击碎。   耀目的银甲骑士们像是彗星冲入结盾的人群, 手中的长(和谐)枪凭着巨大的冲击力击碎敢于阻挡它的一切目标, 铠甲和里面的肉体在神圣的武器面前就像包裹鸡蛋的蛋壳一样脆弱。即使身处骑士旁边, 他们冲锋的强大力量也会使任何与他们擦到的人被撞飞,这些被弹开的塞莱涅人跌入人群引起连锁反应, 在自己友军的阵列上打出巨大的缺口。   即便是贵族们世代豢养的职业士兵,也无法对抗这样野蛮而狂暴的纯粹力量, 大地在震动、破碎的肢体和铠甲碎片在飞舞的血雾中被抛得老高, 无论怎样的部队, 圣骑士都会像是烧红的刀切开黄油一样轻松在敌阵来回收割,吓破胆子的敌军丢掉自己手上的一切武器, 竞相四处奔逃,随后被身后的铁蹄和一拥而上的步兵们碾得粉碎。   他们暴烈的冲击就像是汹涌的海啸, 摧毁过无数自不量力的军队,但在塞莱涅, 圣骑士们屡试不爽的冲击力却并没有那么好用。面对滔天巨浪,塞莱涅以前从未参加过任何战争的市民就像钉在海洋中的礁石。别的军队面对骑兵冲击, 人群都是往外分散逃跑, 而这群人却完全相反,只会举着简易盾牌不怕死地凑上来, “塞莱涅万岁!”“为了安缇诺雅女王”的口号在人群中不断响起, 那并不是空泛的狂言, 他们早已下定决心战斗到流进最后一滴血。   德斯蒙德和他的部下像是落进沥青罐子的老鼠, 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被无穷无尽的人群拖慢以致停滞,失去了来去如风带来的迅捷、践踏和冲击力等优势,骑士也不过是马上的步兵!深陷于悍不畏死的塞莱涅人,他们只能弃了长(和谐)枪,抽出腰上的剑挥砍着,几乎没有任何喘息之机。   而塞莱涅人就像被惹恼的蜂群,一人倒下了,又有更多的人填满他留下的空隙,每当牺牲一位战友,剩下的人们都会竭尽所能,继续前仆后继冲过来,为牺牲的烈士复仇。   所有骑士们都对这从未见过的焦灼战斗感到无所适从,德斯蒙德听到自己爱马一声悲鸣,然后无力地倒下。   德斯蒙德马腹下有一名重伤未死的塞莱涅人,披挂的马铠无法保护正下方的位置,那人趁此机会用力切开马肚子,温热的内脏兜头浇了他一脸。但他或许没有多少高兴的时间,随着战马接近两吨的重量倒下,他不可能活下来。   “卑鄙!”德斯蒙德愤恨地吼着,在任何“有廉耻”的战争中,不伤害战马都是约定俗成的礼仪,而这群野蛮人竟然完全不讲规矩。   他却忘了自己是以侵略者的身份践踏别国的领土,摧毁人们的家园,就像是明火执仗入室的强盗,嘴里却还振振有词指责自卫反击的主人动作不够规范。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十几秒的时间,维兰瑟看了看不远处,对方的步兵还在路上,圣骑士们为了提高冲击力,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加速跑,步兵追不上他们,二者现在是略微脱节的状态。   但步兵们再慢也会赶上来,如果现在能消灭圣骑士,那就能极大打击对方的士气,反之,如果在步兵赶上来之前他们都活着,那么有了步兵的接应,要杀他们就难了。   维兰瑟拿起弓箭,吩咐自己的黑暗精灵士兵们:“该你们上了,无论如何也要在步兵赶到前杀死一个,就算代价是你们的生命。”   “是!”   精灵们现在的身体正面对抗全副武装的骑士还是吃亏的,她必须也加入进去,正好剿灭乱兵时缴获过弓箭,其他人都不会使用,连黑暗精灵也同样,他们在洞穴生活了几万年,早把这门祖传技艺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她不同,换过无数身体的她也使用过精灵的身体,虽然比不上阿尔菲·白风那种精灵中最顶级的神射手,不过现在的骑士被人群围住,活动范围很小,难度并不算大。   唯一麻烦的是这些家伙穿的都跟铁皮罐头一样,除了面罩上方眼鼻部位的半张脸,其他都被厚厚的金属防护着。   维兰瑟提着弓箭,登上旁边的塔楼,观察手看到维兰瑟进来吃了一惊。   “您怎么……”   “没时间说什么了,离窗口远一点,我要使用那里。”   维兰瑟站在窗前,下方不远处就是被人群围着的骑士们。她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因为跑步上楼剧烈跳动的心脏,让它不至于影响手臂的稳定性。   随着一种缓慢有节奏的呼吸,她整个人的身体器官的运作都渐渐缓慢下来,就像是冬眠的动物,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降到了3秒左右。   这是精灵射手古老的箭术技巧,通过奇妙的呼吸法降低新陈代谢,达到让心脏和缓的目的,因为在最精准的射击艺术里,连微不可闻的心跳脉搏都会给执弓的手臂增加不稳定性,需要排除。   维兰瑟屏息静气,拈弓搭箭,慢慢拉开了长弓。   由于心脏供血的不足,这具营养算不上好的人类身体脑部会缺氧,会产生晕眩,所以她无法坚持很长时间。   要中,一定要中!   德斯蒙德突然感觉到危机的降临,但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给他的判断增加了麻烦,他无法确定自己直觉发现的危险究竟来自哪里。而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一支恶毒的羽箭没入了他的右眼。   “啊!!!!”   圣骑士副团长惨叫着,剧痛引发的狂暴让他像是发怒的魔兽,一瞬间就砍翻了5个人。   但这在精灵眼中是不足为虑的,虽然气势凶狠,但失去一只眼睛的剧痛让他丧失了战士重要的技巧,那样毫无章法的攻击无法杀死任何一个精灵。而且仅有一只眼睛的情况无法准确判断距离,他们就可以卡着德斯蒙德剑刃的长度从容进退攻击。   “副团长!”   其他的圣骑士都愤怒地咆哮。   一名骑士用他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目锁定了塔楼的射手。   是那个邪恶的魔女!   对太阳之主的忠诚和对异端的痛恨让他不顾周围的黑暗精灵,把自己的长剑当做标枪,用尽全身力气一掷。   维兰瑟现在仍处于头脑眩晕的状态,她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剑尖偏离她心脏几寸的位置,然后剑锋擦过左胁,在两根肋骨中间的位置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她摇晃了一下,扶着窗台站定,举起左手在胸前挥了挥,巧妙挡住伤口,向下方示意自己没事,但站在她身后的观察手却看到她背后的衣服一大团血迹在扩散。   “您受伤了?!不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快过来!”   “或许是那样没错。”维兰瑟淡淡地说。   下方,那个冲动投掷武器的圣骑士已经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几名像是屠夫或者搬运工似的壮硕男人一拥而上抱住了他,   他试图刺杀女王的行为点燃了所有塞莱涅心中的怒火。就算平时再与人为善的老实人,内心也被某种狂暴的思维填满。   至少5把刀剑刺向了被纠缠住的骑士,全部都向着铠甲关节处的缝隙,黑暗精灵们刁钻的角度让坚固的甲胄形同虚设。   随着饱含恶意的剑刃搅动着,那圣骑士踉跄了步伐,巨大的疼痛传遍了全身,而又抽离了他所有力量。他跪在地上,看着血量的刀刃从自己喉咙刺出。   这是第一个阵亡的圣骑士,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维兰瑟感觉到伤口崩裂,湿热的血液让衣服不舒服地紧贴着身体,但她仍然磐石一般站在窗前,一根一根射出箭矢。粗糙的弓弦鸣响着,虽然不如第一箭精准有力,但每一次都逼圣骑士们左支右绌,渐渐她的手指被弓箭摩擦流血,甚至刮下一层皮肉,让中央的一段血迹斑斑,她也没有停下。   在塞莱涅人前赴后继的围攻下,科奥兰引以为傲的光辉骑士一个个倒下,等到贵族、强盗、农夫组成的杂牌步兵慢吞吞地赶到时,最后一位圣骑士也被淹没在人群中,紧接着一个带着华丽天使羽翼头盔的脑袋被掷到他们面前。   “德斯蒙德大人?!死了?不可能……”一名贵族领主摇着头喃喃自语。   光辉骑士之名在科奥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在今天前有人说一队光辉骑士会在一群从未当学习武技的暴民手中,撑不到几分钟就会全军覆没,那他最好的结果也是被人当成傻子,更多的情况会被一群愤怒的听众撕成碎片。   但现在,这个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在桥的尽头,一群服装各异的普通百姓被鲜血染成红色。就在几天前,连王宫都被攻破,女王被俘虏的消息粉碎了他们的信念,而现在,他们彻底击败了这些侵略者!   “胜利属于塞莱涅!”   “天佑女王!”   在这些充满杀意与悍勇的呼喊中,面对对面带着伤痕却保持着最昂扬斗志的人们,所有首领们都面面相窥,不知道谁先带了头,已经有人开始带着部下悄悄退后,然后溜走了。   反应稍慢的则不约而同效仿了他们,然后不安的恐惧笼罩了整个部队,变成可怕的大溃败。塞莱涅一群受伤的市民追着几千人跑了很远,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来。   “我们胜利了?”   “没错!我们胜利了!”   维兰瑟站在高塔上点点头,那些溃败的士兵会把这里的消息和恐惧传递给自己的友军,而现在圣骑士全灭,王都中再也没有地位能够整合所有乱军的力量,也不会有全副武装的重甲具装骑士横冲直撞。   还好这次战斗是发生在桥上,如果是平地,那群来去如风的骑士对着防御弱的侧翼碾了人就走,加速后换方向再次冲刺,那就没完没了了。 第115章   在一片巨大的水晶空间内, 希泽尔坐在角落的地板上,双臂环绕自己,十指深深嵌入手臂中, 这让他的白衬衣的上臂部分被鲜血染成红色。而他面对的水晶墙仍在显示图像,他已经看了很久, 从黑发公主一手建立帝国再到帝国的倒塌, 尽管没有任何人透露, 但他想, 那就是他的公主殿下。   闪烁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变换, 让端正的容貌染上一丝邪异。   “你说……公主会回来吗?”   低沉, 像是很久没说话的沙哑声音在水晶空间回荡着。   无人回答。   水晶空间巨大的穹顶上方,一个被无数发光的符文和铁链缠绕的不规则菱形晶石悬浮在空中,它内部有一团恶意的紫红色光芒,如同人的呼吸心跳一般有节奏地忽明忽暗。   在遥远的上古, 久远到现存的许多神还没有诞生, 当时的世界由法师统治,有一群最疯狂的家伙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开始频繁接触位面晶壁以外的禁忌空间。   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 他们发现了自宇宙起源就产生的某种生物……或者说一种存在,一种现象。   它的形态无法名状,它的力量毋庸置疑,欣喜若狂的法师用无数宗师贤者的精神为媒介, 把它一丁点碎片迎接入这个世界, 但在接触研它的先驱者先后发狂而死后, 法师们终于明白自己的愚行招惹了一个怎样的祸患,那时候的魔法帝国拥有诸神般的力量,他们切割下位面牢不可破的晶壁的一部分,用以囚禁,或者说隔离那灾祸。   即便如此,不知名存在的降临也给了魔法帝国以重创,无数各自领域的泰斗在灾祸中发狂丧生,为了获得足够的晶壁碎片组成水晶监狱也耗费了魔法帝国巨大的潜力,或许这就给了将来神祗统治世界的契机。   接管权柄的诸神把关于水晶监狱的记录毁灭的一干二净,阻止那些渴求力量的狂人,偶尔有一些法师从某个幸存下来遗迹的故纸堆中挖出它的只言片语,往往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有人成功触摸到它的边缘,而那未知存在也乐于接触一切它能触及到的智慧生物。但凡人的精神太过脆弱,被名为“理智”的牢笼限定了思维,如何直面宇宙混沌的真实?伊卡洛斯妄图飞向太阳,但用蜡制作的翅膀却只会在伟大的光热中融化。   由于晶壁外的世界并非物质界,那未知物体也以一种寻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存在,在进入这个物质界后,它也需要一具物质的身躯,正如物体因共振而发声,只有频率相同的音叉才会引起共鸣,那存在需要一个能完美承载其混沌本质、与它同样疯狂的个体。索恩召唤了它,但它选择了希泽尔。   对于掌握时间的它来说,追溯以前的时光并不是什么问题。犹如不知善恶的虫豸,它以本能行事,每找到一次机会就趁虚而入施加影响,希望把容器的思想变得更加崩坏,更加适合它。   它向希泽尔揭示了一件被诸神隐瞒的秘密,无数人因为这个残酷的决定丧生,王都的暴行持续了许多天,甚至塞莱涅人当时留下的怨气至今都没有平复。   这是所有神明必须毁灭的秘密,祂们并不是为一场可怕的谋杀羞愧,而是因为在信仰这一领域上输给一位凡人的耻辱,即便是祂们赢得了战争。   “我伤痕累累的公主殿下……她一定会回来的,这一次我会保护她。等着吧……或许下一次物质界还会再次响起无数哀嚎——由伪神和祂们痴愚的信徒。”   穹顶的菱形水晶发出明亮的紫色光芒,与容器逐渐升高的同步率让它变得清醒而活跃,溢出的精神力量从水晶中涌现,形成一团闪闪发亮的星云般的光团,然后笼罩希泽尔全身。   渐渐地,他瞳孔周围有了一圈细小的符文,慢慢旋转着隐没不见,这能让他看到很多东西……一些物质界生物无法看到轨迹。   ……   斯特里克堡这几天笼罩在一片阴云中,一群黑暗精灵都吵翻了,有人说这是人类国家的阴谋,要求立刻组织军队讨伐;有人说暂时不要这么大张旗鼓,如果公主不是落在他们手上,那这样无疑暴露了斯特里克内部的不稳……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希泽尔的靴子有节奏地敲击在石地板上,脚步声一直到会议桌前停下了。   “停止你们的争吵,公主殿下很快就会回来,先做好你们该做的事。由于你们的懈怠,现在城门附近的交通秩序非常混乱,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让它恢复。”   围在桌边的精灵们看了他一眼,甚至连在一旁躲清静的奥弗尼尔都微微侧了侧头。   “公主都失踪一个周了,前几天最着急的不是你吗?”有人质疑他。   “如果不是有雷纳他们拦着,你早就去人类国家搞地一团糟了吧?”   “公主殿下现在要忙一件很重要的事,很快就会回来。”希泽尔转身,慢慢向龙王坐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能确定?”有人质疑他。   “因为公主殿下告诉我了,这是个秘密,只透露给我一人。”希泽尔眼睛弯成细长的月牙,“这一点奥弗尼尔大人心中应该也有预料,公主对一万年前某个灭亡的王国很有兴趣。”   他矗立在温莎椅上的龙王面前,阴影笼罩了下方冷冷凝视他的碧瞳,巧妙地让身后的精灵们无法看到奥弗尼尔脸上浮现的龙鳞。   “您知道的,那毕竟是您的亲身经历,不是吗?怯懦者。”   精灵压低声音,用只有龙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   “咔嚓。”椅子扶手被奥弗尼尔伸长的爪子折断,翡翠般的龙瞳凝聚了来自超凡生物宛如实质的怒火,直直对上精灵憎恨而轻蔑的眼睛。   “当然……她一定会回来的。”奥弗尼尔用和他表情完全不一致的轻快口吻说。   “公主不在的时间,我会作为代理人验收大家的工作报告,然后在她归来时如实复述。现在还愣在会议厅发呆的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希泽尔还没说完,精灵们全跑光了,有人甚至直接跳窗走的。公主不在的时间大家无心工作,积攒了超多,他们心急火燎地跑出去,唯恐补不完被希泽尔在公主面前打小报告。   “哼。”   希泽尔也随即移步准备离开,在经过龙旁边的时候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站住。”   奥弗尼尔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解释你刚才的话。”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因为你们的无能害死了她,让她受尽折磨惨死……而你,奥弗尼尔大人,一个懦弱的胆小鬼,如果你继承到了来自你种族哪怕半点勇气和尊严,也不会现在还厚颜无耻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奥弗尼尔的龙瞳因为愤怒缩成针状,他下意识操纵无形的火焰之手想要烧死这个激怒他的愚蠢精灵,然而火灵的巨掌却抓了个空,在他法术形成的一瞬间,精灵以任意门换了位置。   这不可能!   龙王的奥法熟练度高于希泽尔,施法速度也比他快,就算他靠法术辨识洞察了龙的火焰之手,希泽尔也不可能依靠法术躲避成功——他只会比龙更慢。   唯一的可能是他在奥弗尼尔施法前就已经预测到了!   “我和奥弗尼尔大人不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守护公主殿下……在这一点上,您勉强算是我志同道合的同伴,以后我们还将有很多合作,希望能与您愉快相处。”   与水晶空间那物体的共鸣让希泽尔能看到短暂时间流的走向,也就是未来即将发生的几秒钟,正是由于这个能力,让他能从容选择最能激怒奥弗尼尔的话,并在他的攻击中轻松躲开。   他任意门开在楼梯的位置,随着身形的出现,他微微欠身,然后带着疏离的虚伪笑容慢慢拾级而下。   那一瞬间,是某种域外存在的气息。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包括毁灭世界吗?安缇诺雅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又捡了什么麻烦东西。”奥弗尼尔冷笑着说。   ……   维兰瑟站在广场中央举目四望,这里也已经被王都的民兵占据,绞架上的的尸体被人们收殓,而焚烧的骨灰因为已经找不出完整的死者,所以被整个集中起来。维兰瑟告诉塞莱涅人,这些骨灰将被埋到广场中央,再在上面立一座石碑,悼念在国难中丧生的百姓。   虽然这永远也无法实现了,但听到她的构想,失去亲人的民众眼睛散发出光彩。   “铛,铛……”久违的钟声响起,在历史上的这一刻,阿莎尔已经被绑上火刑台,而安缇诺雅女王的遗骸滚落在她面前,沾满地上的灰尘。   但在这一刻,阿莎尔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维兰瑟面前。   周围的景象在迅速褪色,幻影中其他人都没有灵魂的存在,因而他们无法察觉。但维兰瑟看到了,她知道回归的时间即将到来。   阿莎尔显然预感到什么,她挣脱拦住她的精灵们,快步奔向女王,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种虚幻的感觉,就像女王即将消失一样。   “女王陛下!您会一直在我们身边,指引我们前进吧?!”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   世界在崩坏,人群化作飘忽的影子,不断重复着他们之前的动作,就像是卡着的录像带。   “我们会再见的。”维兰瑟轻轻笑着,看着她,渐渐被世界的碎片淹没。   “女王陛下!!!!”   她最后呼喊道。   荒野中,阿莎尔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抽离出来,渐渐触摸到物质界的气息。   这段时间的反复轮回的海量信息爆炸般出现在脑海,她捂着头卷曲身子,发现周围旷野零零散散躺着好几十名人类和精灵。   阿莎尔是炼狱生物,对于空间转换的冲击适应力比主位面生物更快,其他人还在陷入昏迷,她就已经醒了。   其中,维兰瑟沉睡的躯体在她脚边。   “女王陛下……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颤抖的手轻轻托起她,仿佛她是一片珍贵的蝴蝶。   “这一次我不会再次让你死去了,绝不!”   她抱紧维兰瑟纤细的身体,骨翼同样覆盖了上去,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对现在的维兰瑟无比珍视。 第116章   维兰瑟骑在马上,和一群黑暗精灵在返回城堡的途中。   阿莎尔收拢了骨翼, 像一位普通的人类女人一样也骑乘马匹混在队伍中。   如果以前的话, 她一定会乘着夜色张开翅膀自行回去, 却不知为什么今天却要用这种方式。   维兰瑟瞥了她一眼, 摄魔也在看着她, 目光相对,摄魔偏离了视线,操纵身下的马匹稍稍走开了些。   ……以前的她绝不会这么安静, 交谈的时候10句话中至少有8句要讽刺自己。   难道是因为这次被她救出来所以不好意思吗?   维兰瑟只能这么猜测。   “之前的幻境力量很强大,甚至可以延续一万年, 把你拖进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不用太在意。”   “我不是……算了。”   阿莎尔踢了踢马肚子,加速跑在了前面, 留给维兰瑟一个背影。   “我欠你的东西太多,不过没关系, 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去偿还。”   摄魔的声音轻轻的, 仿佛要消散在风里。   ……   在斯特里克,一名黑暗精灵百无聊赖地踢着旁边的小石子, 随着名声渐渐传扬,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在他们找到工作或者开垦出田地安顿好自己之前,可以参加斯特里克的市政设施建设招工, 一整天下来不仅做工的男人有饭吃, 所得的工钱也足够让妻子小孩糊口。   但这些外地来的农夫有的还残留着一些流民的习气, 长得壮实能打的家伙欺负较瘦弱的,让老实人帮自己干活,所以需要有人在一旁维持秩序。   这名黑暗精灵最近工作态度相当消极,只要工地上不打起来,能保证完成每天任务份额,他就呆呆地什么都不做。   抑郁症是黑暗精灵种族常见的心理疾病,在刚刚被赶入地底时,受不了肮脏阴暗的环境结束自己生命的精灵很多,直到后来蛛后用仇恨和野心给与他们活下去的动力,即便如此,也常常有黑暗精灵感觉到空虚,渐渐失去自己的人生目标而被淘汰。   自从来到地表世界后,对于公主殿下的尊敬和信赖就代替了这些负面情绪。但最近公主消失了很久,那种久违的空虚感又出现了。   啊啊啊……公主不在的时候干什么都没有动力。   黑暗精灵慢慢顺着树干滑落在草地上,不远处一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发现了,立刻迅速把自己背上的砖块强硬地交给其他两名村民,并低声威胁他们:“这些也交给你们了,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们走着瞧。”   这两位村民都是被他教训过的,很是乖觉地接过沉重的一栏砖块。   黑暗精灵耳朵抖了抖,他听到了,但是并不想去管,只要最终结果达到,新的小楼建起来,怎么样都好。   ……下午的太阳好热烈,就像是打开的烤箱……烤箱……烤箱做的东西还是甜甜圈最好吃,但是没有公主的世界,和不撒糖霜的甜甜圈一样索然无味。   “甜甜圈”精灵随手拔了根草,一脸无聊地嚼嚼着有甜味的草根。他感觉到地面有震动的动静,是马匹群?   他扭头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瞪得大大地,嘴里的草根也掉在了地上。   “甜甜圈”像是触电一样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落叶碎屑,临走时还不忘点了几个人。   “你、你,还有你,等会结束留下来补工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手段,少了一分钟我就让你们滚出斯特里克!”   公主殿下终于回来了!!!   ……   虽然只是离开了一个多周,但维兰瑟在斯特里克转了转,感觉一切如常。   附近不断有人目击她,然后激动地奔走相告,维兰瑟一一点头致意。   到城下时,远远看到一位白色的精灵不疾不徐走来迎接,虽然步伐频率只是略快,但腿长的优势让他普通的走也有常人小跑的速度。   希泽尔在她面前站定:“您回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维兰瑟微微一滞,仍自然而然任他帮自己取下沾了一路扬尘的斗篷。   原本以为他会伤心失落沮丧,却没想到他神色如常,甚至会帮自己掩护失踪的事实。   看来这家伙也成长了。   “按照您的吩咐,我让所有人都照常工作,幸亏工作计划表安排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一切事情都按照原定设想稳步进行。关于这段时间的工作报告我已经按照时间和重要程度顺序收集好,放到您书桌上,卧室的浴桶盛满了热水,您是否要先沐浴再办公?”   希泽尔放慢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嗯……还是先洗澡吧?   或许可以同时进行?   “哗……”   维兰瑟整个身体沉入水中,温暖的水流就像是母亲的子宫一样包裹着她。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希泽尔拧开门把,目不斜视地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浴桶旁的矮几上。   “……拿不到。”   “您是法师,这不是理由。”   维兰瑟皱了皱眉,怎么感觉这家伙变冷淡了,简直就像在生闷气一样。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这些小问题,随手一招,法师之手带着第一份文件来到她手中。   希泽尔深深地把她泡在浴桶中无防备的背影映在眼中。   水晶空间给与他的能力真的非常好用,他可以通过无限用自己各种行为模拟将来发生的事。在希泽尔脑中的预知中,他已经放肆地审视了无数次木桶中美妙胴体的曲线,从各种角度;或者把公主殿下按在木桶边缘,向她索取掠夺一个销魂入骨的深吻……   但他必须停止自己太过贪婪地利用这种能力,预知是预知,现实是现实,要分开这二者的区别,避免让公主讨厌。   尽管预知中他已经对公主浅尝辄止了许多次,但真实发生的事情中他却只是普通地走过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知道桶中有一副极致讠秀惑的景象,濡湿的白发贴在光衤果的暗色躯体上,清水浸润的肌肤反射着诱人的光,就算知道这并不是她本来的躯体,但一想到这容器中装着一个如此温暖如此让人迷恋的灵魂,希泽尔就感到躁动不安。   不能看……不然一定会失控的。   就当希泽尔准备离开并带上门的时候,身后公主的声音叫住他。   “你不打算问我这几天去哪里了吗?”   我当然想知道……您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做什么,我都想了解。   可是您会真正告诉我吗?   “公主殿下认为我应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和我说。”   他轻轻带上门,一步步走到旁边的走廊,贴着墙无力地用手掌盖住眼睛。   他在预知中问过许多次,但是每一次答案都略有不同。   公主欺骗了他。   所以他不问,这样她就不会对自己说谎。   ……   “库祖。”摄魔仍然是一身人类女性的装扮,在集市上一位如此美艳动人的佳丽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库祖现在则是一位活泼可爱的雀斑小男孩,他手里握着两根木棍,上面缠绕着一大块粘稠的金色麦芽糖。   看见摄魔叫住自己,库祖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甜甜地叫了声“姐姐”,就开心地扑了过去。   “真是一位惊人美貌的小姐,小鬼头,这份混合坚果就送你,下次还来啊。”   店铺的大叔用纸包好一小袋有着榛子、花生、葵花籽的炒制坚果,把它递给库祖。   “谢谢大叔~”   小魔鬼大眼睛弯弯,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容,随即被不耐烦的摄魔拖到一个僻静的巷子。   “原来是阿莎尔大人,忠诚的库祖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吗?”小魔鬼一到没人的地方就收起了卖萌的表情,纯真的脸蛋上挂着炼狱种族特有的邪气。   阿莎尔位阶比他高,但并不是上司,所以口头尊重一下就可以了。库祖甚至一边说,一边打开坚果包,用粘稠的麦芽糖沾着果仁,形成一种果仁软糖的样子,香酥甘甜,他非常喜欢。   “你还记得你怎么成为魔鬼的吗?”阿莎尔认真地问。   库祖呆了一呆,连连摆手:“阿莎尔大人您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灵魂在进入炼狱后都会被压榨出所有的人格、信念和记忆,我们是不可能想起身为主位面生物时的记忆的。”   “是吗?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是怎么认识诡变伶人的?”   “诡变大人~他当然是库祖的偶像!在库祖刚刚成为小魔鬼的时候,那时候库祖还是个新丁,劝诱灵魂什么的也不是很熟练,有一次搞砸了事,当时的上司差点把库祖降级!”   库祖手舞足蹈地说着,作为新手,通常前几次劝诱都是同僚发现的目标,在确定对方有腐化倾向后移交给新人练手,库祖无需自己探查寻找对象。   就是这样一个按理说简单的任务,在库祖那却出了问题。   那是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位富商的妻子,丈夫在外蓄养了年轻漂亮的情人,败露后他们夫妻关系非常紧张。库祖接手任务后,伪装成山间传说中的潘神与之接触。   妇人在库祖面前一直诅咒她花心的丈夫,这让库祖立刻判断出她的需求,并且留下一份绝对不会被发现的炼狱□□。   最终,妇人还是没有毒杀他的丈夫,契约没有成立,甚至她还变得常去神庙忏悔。   这让库祖成为了同僚的笑柄和上司眼中的废物,偶然访问他上司的诡变伶人听说了这事,微微一笑,把库祖叫过去为他分析目标的想法。   那是库祖第一次接触传说中的诡变伶人。   在这位大人一针见血的为库祖指出,这个事业在上升阶段的商人无疑是下金蛋的鸡,如果毒杀了丈夫,妇人今后的生活就不能再有提升,这和她期待混入上流社会的愿望不符。她最痛恨的应该是夺走她丈夫的情妇,并且这是一位略有些心慈手软的妇人,她未必能接受对方死去的结果,如果改成一种病毒,让那年轻美丽的姑娘染上丑陋的疥疮,让她从淫(和谐)欲的罪恶中脱身,从而真切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商人的妻子一定会乐于从命的。   结果当然是商人立刻抛弃像是得了脏病的女人,没过多久他又寻觅到新情人,妒火中烧的夫人一次次动用库祖给她的疾病之水,最终灵魂被彻底染黑,堕入炼狱。   “是吗?那你有没有感觉到,诡变伶人给你的第一印象就很亲切,让你忍不住相信他。”   阿莎尔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小镇,回到还是年轻神官的诡变伶人那湛蓝令她沉溺的眼睛。   她早该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女王的灵魂,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信任一个见面没多久的人类?   “唔……听阿莎尔那么一说,好像是有种感觉。”库祖歪着头,“这证明我和诡变大人相性极佳。”   “谢谢你解答了我的问题,在这里我也有一件事情告诉你,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她的确值得你信任和效忠,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和我一样发现这个秘密。”   库祖抓抓头,不知道摄魔在说什么,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继续吃他的麦芽糖和坚果。 第117章   “好了, 同学们请看, 这根蜡烛已经被我放在水盆中, 我马上会用一个玻璃杯子罩住它,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神奇的现象?”   在斯特里克一座新建成的小学内, 一群各种种族的孩子好奇地坐在一排排崭新的课桌旁, 伸长脖子看着尖耳朵的精灵老师讲解自然科学。   担任教师的精灵是银木森林过来的, 虽然他战斗能力不是很强, 也没有德鲁伊的施法天分, 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精灵, 但维兰瑟仍然把这群家伙召集起来, 教授给他们一些基础知识理论和算数公式等, 就把他们派去当老师了。   地表的精灵种族寿命很长,通常能活400多年, 80岁是他们成年的年纪,换做一般人类大多早就死了。在漫长的生命中, 他们学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技能, 创作诗歌、绘制图画、乐器、手工艺、各种语言等……加上精灵个性恬淡平和,简直是最好的教师人选。   维兰瑟在教室外默默看着精灵老师一丝不苟地执行试验的程序,下边的小孩子早就忍不住了, 好几个甚至离开了座位, 鼓噪着就要跑到讲台上去看。   亲和力和趣味性是有的, 可是还欠缺一点……维兰瑟默默评价。   “咳。”   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 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孩子们瞬间像是老鹰盘旋下的鸽笼, 潮水般全部回到自己座位上, 抬头挺胸,两手交叠放在桌上,坐得端端正正。   一位美丽的黑暗精灵女性踩着干脆利落的步子,循声走过来,右手教鞭轻轻击在左掌心。   “究竟是谁在讲话,破坏课堂纪律?”   教导主任来了,所有小孩都跟吓坏的鹌鹑一样目不斜视。   女性黑暗精灵以前是一位下级祭司,后来由于家族在战争中失势,被卖到地表。很多来到斯特里克的女性黑暗精灵都和她遭遇差不多,虽然认清蛛后编织的谎言后她们就失去了神术能力,但在黑暗精灵社会,生存下来的女性无一不是坚强自律的人物,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些女强人们又把充沛的精力和堪称严苛的工作态度迅速投入到建设中。这名教导主任也一样,既然被安排到了学校,她就把为公主殿下教育好这些小崽子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女精灵扫了一眼教室,无人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向森林精灵教师严肃地说:“雅克,你应该注意一下课堂秩序,不听话的孩子必须被惩罚。”   “我会的,但是他们都很听话。”森林精灵露出了温暖的微笑,让许多孩子都羞愧地低下头。   连女精灵都可疑地目光闪烁了下,最终还是松口说:“哼,呆子老好人……下次你再被这些小鬼戏弄,我就不管你了!”   棒子与胡萝卜的组合真是天作之合。   维兰瑟轻轻颔首,看来学校的这种运作模式是可行的,精灵悠长的寿命决定了他们能够长时间从事学术和教育工作,而这些行业都是经验越丰富越好,而且就算年老也不影响工作成效。   再过若干年,这些精灵一定会成为各自领域的专家,提供许多教育、科研方面的经验和著作,他们本人更是一堆无价的宝藏,可以为将来的国家提供最优秀的下一代和不断发展的智慧。   既然这个模式值得推广,那么新建校舍也是势在必行了。在斯特里克不断研制出纺纱机、梳麻机、粉碎机等各种机械代替人工的同时,很多以前的高强度工作变得十分轻松,几十上百人挥汗如雨才能做到的,现在只需要一两人来回控制着机械、排除故障就可以完成。由于儿童灵活的动作和娇小的个子,他们很容易在机械中穿行,而工钱则比成人少很多,所以一些购买了机械建厂的工厂主渐渐开始雇佣童工。   这个苗头刚一出现就被维兰瑟掐灭了,如果被黑暗精灵密探巡查到非法使用儿童进行生产,那高额的罚款必将让工厂主叫苦不迭。   但这样的法令却让工厂主甚至儿童的家长都迷惑不解,自己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劈柴、烧火、洗衣服,农村里的还要喂养牲畜,而城市中的孩子可能还会当奴隶般的学徒,在他们眼中,就算不雇佣小孩子,他们也是到处乱跑去疯玩,还不如送进工厂免得闯祸,还能赚点小钱。   这让维兰瑟认识到普及基础教育势在必行,她迅速开始雷厉风行地安排了几间校舍的建设,在水泥和砖块的助力下,很快第一批孩子就进入了本世界首个初等教育学校。   或许很多民众都不解,为什么公主殿下愿意设置奖学金,强制所有6岁以上的孩子在一个地方消磨时间。但随着这批孩子的长大,他们很快就会把自己学到的东西用在生活和工作中。   数学能够帮助测绘、计量、购物运算,自然科学能让他们明白火焰为什么燃烧、火灾如何自救、冶炼时为什么要往里吹气,语言则赋予了他们更多健康的娱乐方式以及从书本中自学知识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很多有天赋的孩子会展现他们的才华,以后进入到更深更玄奥的领域。   人……维兰瑟现在太需要人了。   无论怎样的人,无论什么种族,在她手里都能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现在斯特里克就像一只膨胀中的怪兽,一个不知饕足的黑洞,不断向周围掠夺人口。   在与斯特里克接壤的许多领地,领主治下的农民大批的逃亡,很多贫困的领主甚至不得不自己干农活。以前坐拥土地就有无数人卖身投靠的日子不复存在了,一旦财政出现问题,无法供养手下的骑士,那么游荡在荒野的盗匪、食人魔、兽人等或许会在某个夜晚洗劫掉包括领主生命在内的一切东西。   在苦求斯特里克遣返自己的佃户无果后,很多领主只能绝望地带着微薄的财产,抛弃祖先传下来的土地和荣耀,灰溜溜与妻儿一起奔往王国的中心地带成为一个小商人,而他们留下的无主之地又迅速被斯特里克吞下并消化。   ……   “为什么这个月新加入的黑暗精灵又减少了?”   会议厅内,希泽尔翻着文书,眉毛轻轻纠结在一起。   公主殿下想要更多的领民,更何况他也认为保护她的士兵越多越好,在看过水晶空间展示的图像后,他转变了自己的方针,甚至比维兰瑟本人更加激进地扩充武备,购买黑暗精灵,解救矮人奴隶。   “没办法,你也知道安杜斯的情况,她们能卖给我们的人口都卖的差不多了,新的一批还要过很久。现在那座城市中几乎没有战斗单位以外的职业,战争造成菌菇种植园全部毁灭,她们的粮食、布匹等物资统统依靠我们,减少了贸易她们自己也很难受。甚至有主母询问我们收不收婴儿……”   海丁苦笑着摇摇头。   “给她们想要的东西,用贷款的方式。”阴郁的表情在希泽尔脸上一闪而过,“幽暗地域还有别的城市,让她们去抢。”   “你疯了……那些地方距离安杜斯太远了。”   “不。幽暗地域无法远征,因为食物限制了我们的活动半径,蘑菇孢子和苔藓含有的单位能量太低,所以它们体积很重,消耗量却大。如果用奴隶和牲口押运到前线,路上就会被运输部队吃掉很大一部分,这在平时都是配给制的幽暗地域是行不通的,一旦战事胶着甚至失败,短缺的食物会让整个城市陷入毁灭。在幽暗地域,只能打有把握一击必胜的战斗,就像我们占领巨人之杯那样,迅速了结,然后获得城中的补给。”希泽尔冷静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分析。   “但现在不同,我们供给她们的都是体积小、热量高的能量棒,两根手指大的一块就足够一位精灵一天所需,她们的步伐不必仅限于安杜斯附近,而应该抛弃那座现在什么也无法提供给她们的旧城,去别的精灵城市周围掠夺人口。她们甚至无需攻占城市,只要袭击精灵商队和护卫队即可,有没与外界的贸易,城市迟早因为物资短缺而动乱,这样她们就可以趁虚而入,为我们提供更多的精灵。”   海丁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是第一天认识希泽尔。   “糖类、油脂、淀粉这些初级产品对我们来说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但却是幽暗地域最宝贵的资源,我们甚至可以给她们部分代理权,让她们收买一些别的城市的野心家,即便是多一层交易,对我们来说也无所谓……这些就交给你了,如果不是公主殿下主动问起,你没有必要告诉她。”   “为什么?”海丁警觉地问,“虽然你是她副手,但最好不要生出什么奇怪的思想。”   “这种方式是以前我从她讲的故事里听到的,一群叫做‘殖民者’的人类扶植傀儡,以激化矛盾,挑起战争的方式贩卖奴隶,我感觉她不是很喜欢‘殖民者’这个词……”希泽尔叹了口气,“或许有人会因为我们的手段失去亲人和朋友,我希望到时候他们憎恨的人是我,而公主殿下则是把他们从苦难中拯救的神。” 第118章   安娜斯崔娜·金叶穿着一身平民式样带围裙的大裙子, 带着头巾, 挎着一个布篮,和一群别的精灵和半精灵一起在斯特里克“外来精灵登记所”门前排队。   现在这座城市的名字即便在精灵王庭的深宫中也时常能听到, 蒸馏自花朵和果实的芳香精油、含有美味坚果的各式点心、还有好玩的比如万华镜等小玩意征服了上至贵族, 下至平民的全体精灵的心, 除了一部分恪守祖先信条的顽固派, 越来越多的年轻精灵来到斯特里克, 把更多有关它的美名传递出去。   这一切在安娜斯崔娜听来悠然神往,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机会,赶在斯特里克著名的丰饶节结束之前留下一封书信, 然后悄悄离开了精灵王庭。   “下一个。”   轮到自己了, 安娜斯崔娜忐忑不安地走进“外来精灵登记所”的小屋内。   听说这个制度是上次见过的黑暗精灵公主想出来的,登记所会记录来访的精灵的姓名、大致特征、逗留时间和居住地点,如果初次来这里暂时没有找到居所, 官方还会推荐一种属于公家的“廉租房”,收费也非常合理。如果有精灵在斯特里克失踪,负责安保的黑暗精灵会根据记录的信息到他居住点打听寻访。   或许因为有一位月精灵的王子也是城市的执政者,又或者这里的氛围实在安逸而和谐, 银木森林的住民们在这里也非常安心, 有些精灵甚至半年才回到家乡一次,一年的大半时间都生活在这里。   这一点有些精灵贵族颇有微词, 但安娜斯崔娜却体会不到那种略带嫉妒的酸葡萄心里, 反正她在精灵王庭也不过是个吉祥物, 地位大约和祖传的金蔷薇王冠差不多。   她更想来亲自看看, 让她无数臣民谈起来都面带笑容的歌声与欢笑之城是什么样的。   “尊敬的小姐,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   问询安娜斯崔娜的是一位头发有些许白色的中年绅士,他笑容亲切礼貌,只是皮肤有些苍白,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后。他附近没有窗户,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手下有两名人类的实习生,一位在整理前面的登记册,一位已经用鹅毛笔沾好墨水,准备落笔。   “安娜……我叫安娜。”   “安娜小姐,欢迎来到我们的城市。请允许我冒昧地问几个问题,您这次前来有人陪同吗?您家中亲人是否知道您的下落?如果您打算久住,是否需要我们为您推荐住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别的城市,针对精灵的绑架案非常多,在斯特里克,我们的这一制度已经被证明对犯罪有着良好的遏制作用,希望您能理解,并支持我们工作。”老绅士用文质彬彬的语调说。   “不……我没有觉得不妥的,是您太客气了。”安娜斯崔娜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次是想……想找工作,是一个人来的,我的亲人知道我来到了这里,暂时还没有屋子,如果您知道一些信誉良好的旅店可以告诉我吗?钱的话不是问题……”   老绅士推了推眼镜:“乐意为您服务,安娜小姐。詹森,去找巡逻的休伊特队长,护送这位小姐去她的新家。”   一旁整理文件的人类男青年应声:“是,布兰登书记官!可是我现在工作做完了,我想不必麻烦休伊特队长……”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正常男青年都会自告奋勇为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士服务。   “噗嗤。”一旁记录的另一位实习生笑出声来,然后在老绅士布兰登严肃的眼神下捂嘴不语。   “看来我交代给你的工作太轻松了。詹森,找到休伊特队长,把这位小姐交给他,然后去把库房里前年的资料整理并按照时间页码排列整齐。”布兰登书记官斯文地推了推眼镜,安娜斯崔娜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寒。   “前年?!那不是快要作废的资料吗?”叫詹森的男青年哀嚎着。   “嗯?”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詹森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不一会领了一名黑暗精灵进来。   “休伊特队长,我们现在人手不够,需要您帮把手。请带这位小姐去她的住所,这里是地址。”布兰登书记官把一张纸条递给黑暗精灵,叫休伊特的小队长接过一看,心下了然,轻轻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尊贵的小姐。”   安娜斯崔娜没有发现对方称呼的问题,毕竟在精灵王庭,大家都叫她“尊敬的殿下”、“尊贵的安娜斯崔娜公主”什么的。   休伊特小队长叫来了一辆马车,请安娜斯崔娜坐进去,自己驾车,向斯特里克堡行驶而去。   等到安娜斯崔娜走下车,只看到一座用水泥和磐石铸造的坚固堡垒,而那位黑暗精灵小队长正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就算她再呆也该明白事情不对了,城堡一向是贵族的居所,这点她还是清楚的。   “……呃,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寻找住处,不用麻烦您了。”   安娜斯崔娜提起裙摆,企图赶紧离开这。   “安娜斯崔娜公主,欢迎来到我的城堡。”   熟悉的声音的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看,只见那位颇有贤名的黑暗精灵公主在希泽尔和几名黑暗精灵的陪伴下翩然走来。   维兰瑟公主……   她身上从来不见精灵贵族那种刻意的拿腔拿调,也没有人类贵族粗鲁傲慢的妄自尊大,给人一种老练实干家和睿智贤者的感觉,她无需过分强调自己的地位,因为她的行为让她自然成为一名卓越的天生领袖。   正因为如此,安娜斯崔娜在面对她时,总是有些自惭形愧。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样偷偷溜到邻国的土地上还被抓包,简直太丢人了……   “我的城堡中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个房间,斯特里克草创不到十年,底蕴无法与优雅的精灵王庭相比,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万望海涵。”   “不不不,您太客气了……是偷偷溜出来的我不好,给您增添的麻烦。”安娜斯崔娜不安地挪动着脚尖。   维兰瑟露出温和的微笑:“您能来斯特里克回访是我的荣幸。最近敝处正在举行丰饶节,城镇中有许多有趣的事,不过我原定计划是去巡视工厂,很遗憾无法为您担任向导,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排斯库利带您去,他的武技也十分优秀,我想可以胜任护卫的工作。”   “斯库利……”安娜斯崔娜抖抖耳朵,偷偷抬头,看到了维兰瑟身后的高大精灵,“原本应该先递交文书事先提出请求,是我贸然自行前来,怎么好再麻烦您抽出时间陪我玩耍……嗯……我相信您手下的护卫都是忠诚尽责的战士,由他们……也是可以的。”   “斯库利,安娜斯崔娜公主就交给你了,最近你的任务就是为殿下担任向导,务必要让公主宾至如归。”   “是,公主殿下。”斯库利闷闷地回答,他最近在和母亲训练人类的火铳兵,那武器真的是相当带劲,突然被安排了别的工作,他还有些舍不得。   你是个傻子吧?维兰瑟腹诽骂道,竟然不表现得高兴一点?   “嗯……维兰瑟殿下,您是怎么在城堡中就发现了我的身份呢?”安娜斯崔娜疑惑地问。   “是我的书记官发现的。”维兰瑟公式化地笑着说,现在很多事务官都是龙王带来的吸血鬼,干练而精明,“您的服装款式虽然是平民,但用料精良,显然是精灵王庭为了满足一些贵人的愿望特制的东西,或者干脆是扮演平民的戏服。更何况您的头发,如此有光泽和弹性,还呈漂亮的卷筒形,如果不是经常使用发卷可无法保持,平民的女性是不可能做到的。”   原来自己身上这么多漏洞,安娜斯崔娜懊恼的跺了跺脚。   在二人离开后,维兰瑟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希望这个蠢家伙能顺利攻略下公主……不,被公主顺利攻略下。   “怎么了?”希泽尔问,一边把维兰瑟扶上马车。   “某个迟钝的家伙……真是让我伤透脑筋。”   “嗯?”   “上次去银木森林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的时候那小公主的眼睛一直看着斯库利,刚刚她也对他非常有兴趣的样子……如果有一位亲斯特里克的精灵公主,我认为对我们非常有利。”   希泽尔当时根本没有在意银木森林的精灵,当然也无从发觉金叶家族公主的小小心思。他只是默不作声,驾车向锻造工厂而去。   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越来越响,他们终于来到了斯特里克最大的制造中心。这里目前已经扩建成一大片工业区,有500多名矮人和更多的人类学徒在这里工作,算上海量代替人工的机械,这只巨兽每天能吞进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原料,再产生可以令所有领主国王嫉妒得发狂的工业财富。   希泽尔停下马车,牵着维兰瑟的手让她缓步从车厢走下。   “公主殿下。”他忽然说。   “什么事?”   “您总是对一些别的事情如此敏锐。”   他轻飘飘地说完,不等维兰瑟反问,变戏法似的取出两团棉花球,塞进她耳朵里。   “工厂里面声音太大,以精灵的听觉,长时间接触会头痛。”   维兰瑟听不见他说话,但他口型这样表述着,温柔如羽毛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机械的轰鸣和敲击,向她的灵魂传递。 第119章   如果十年前有人给托达克·炉卫甚至任何一位矮人说, 他们需要学习数学, 一定会让全体矮人都对这个人嗤之以鼻。   但现在每位矮人随身都带着小册子和笔记本,利用在锻造工厂工作的闲暇时间抓紧时间汲取知识。   一直以来,矮人在冶金和金属物品的锻造方面的才能总是被认定高于人类,他们耐力更强、双臂更有力量,能够不知疲惫地轮动大锤, 把自然的矿产铸造成想象中的模样。   但时代变了, 所有矮人都面临一个新的挑战。   机械, 它赋予了人类孱弱的双臂以非凡的力量, 创造了堪称奇迹的盛况, 即便是最年长、最有见识的矮人长老,也不曾听闻哪个地方有如此多的熔炉同时开工, 有如此多的物件同时被打造, 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诞生。   机械的出现让矮人们既惶恐又着迷,他们迷恋庞大的气缸, 对活塞和泵干规律来回运动的秩序感心醉不已,而吞吐着烟雾的庞然大物爆发出数十匹马才具有的强劲力量更是为一切矮人的大脑注入了愉悦的多巴胺。   但陌生的新模式需要的知识又让他们无所适从。机械就像是有生命的物体, 它进食、它呼吸、它运动……甚至它能够产生更多的机械。   用机械生产机械就是现在铸造工厂除了火铳外最重要的工作,斯特里克前所未有的发展速度需要更多的纺织机、蒸汽水泵、粉碎机等, 先祖传下来的经验已经不够用了, 设计和制造这些机械需要几何数学的准确性和合乎物体运动规律的力学知识。   在制造工作中,矮人们也意识到了这点, 从最开始的抗拒维兰瑟的讲课, 到后来盼望夜校开课的时间。   维兰瑟刚来到工厂车间外, 就看到用装零件的木箱垒成的桌子,一群矮人正利用休息时间在笔记本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什么。   “公主!是公主来了!”   “殿下已经好久没有开课了,滑轮公式究竟是怎么算的,俺寻思不出来,殿下讲一下呗~”   维兰瑟刚要摘下耳朵里的棉花,准备给如饥似渴的矮人补课,希泽尔而轻轻走上前一步。   “里面还有许多大家的族人在工作吧?如果因为排班的问题错过公主殿下的课堂也太可怜了,还是等这几天晚上时召集大家在工厂附近的夜校教室开课更好。”   矮人是亲缘关系很好,也很有秩序的种族,这么一想确实不太严谨,于是都惭愧地点点头。   “大家学习时候可以把不明白的问题整理一下,到时候公主可以根据需要,重点讲大家感兴趣的内容。”   在希泽尔提议下,矮人们也觉得这个方法比较好,就在外面开始讨论起来。   “杠杆,我要听公主殿下讲杠杆。吉姆大叔,把这条加进去~”   “什么?这么简单的你都不会?来来来,我来给你讲,这条就不用加了,我想知道弹簧力有关的,最近我在做发条遇到瓶颈了。”   矮人欢闹着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渐渐忘记了刚刚还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维兰瑟,或许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上位者都会因为这怠慢感到不快,但维兰瑟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从一间车间走到另一间车间,感受着蒸汽机带来的热浪和轰鸣,烧红的铁块被送入轧机,火星如同礼花绽放,这样无数个瞬间结合了力与美,整个厂区就像一个活着的生命,运转的活塞是它不断跳动的心脏,严丝合缝的齿轮是它博张的肌肉,混有水雾的蒸汽、金属的敲击和鸣响则是它的呼吸和嘶吼。   就算用棉花塞着耳朵,维兰瑟也能因为音波的震颤触摸到工业的脉搏,她喜欢这种感觉。   在希泽尔预知的世界,时常有某些可能出现差异,比如同是一盘樱桃,预知10次结果中,公主殿下有时候先吃这一颗,也有时候先吃另一颗,这种随机的不确定性是因为做出行为的人也是漫无目的的。但现在他预知的仅有一个可能,在每一个结果里,维兰瑟都静静站在了这里,只有对一件事有强烈的渴望才会如此。   “希泽尔……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生命力?”   维兰瑟双手伸向耳朵,试图取出里面的棉花。   “公主殿下?!”   “不要紧……就一会,这简直太神奇了。”   维兰瑟把自己属于精灵纤细的耳膜暴露在机械的嘶吼中,任那声音海潮般野蛮地冲击,就像是要把它撕成粉碎。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这是神圣的,精灵少女就这样站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齿轮组成的钢铁森林中,脸上充满了孩子般略带天真的喜悦。   或许她本身就是理性智慧化身的精魅,希泽尔想。   “请原谅我,公主。”   她听到金属嘈杂的声音中混杂了一丝低沉暗哑的声音,下一刻她就被拥进温暖的怀抱,一个轻得像梦的吻落到她嘴唇,它充满着迟疑和不确定性,仿佛受惊的蝴蝶。   “隐形的力场……我设下了,对不起……从刚刚开始一直就在想着这种事,请不要再掠夺我的心了……我根本忍耐不了……”   一连串的亲吻就像是连绵的雨滴,中间夹杂着愧疚迷乱的呓语。   唇舌交融,维兰瑟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任他索取。   或许因为预知能力的存在,他过度在预演中随心所欲,以至于意志力越发薄弱。等到希泽尔终于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下了不可挽回的事。   “对不起!公主殿下……我只是一时……”   他的脸因为绝望而苍白,完全失去血色就像是一块白蜡。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发誓……所以不要讨厌我……   “希泽尔。”她说。   他就像一位等待最后宣判的罪犯一样忐忑不安。   “这件事情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但我必须告诉你一点,我并非值得心仪的对象,希望你能放下无谓的情感,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或许你应该尝试一下别的工作,对现在的你来说,做我的侍从有些太浪费了。”   她不可能在这具身体呆很久,事实上诡变伶人打算在斯特里克扫清周围障碍,步入正规之后就回到幕后,让斯特里克以一种计划中的模式自行运转下去。   而希泽尔就是运转的螺丝中重要的一环,她不希望他对自己本人产生太多的情感,因为爱这种东西是最不可控的不稳定因素。如果他能多一些野心、贪婪什么的就好了,物质的欲(和谐)望和权利的掌控欲都是非常好替换的东西,此处缺了,可以从彼处找回,但如果那是爱的话,维兰瑟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用什么补偿他。   “不要赶我走,求您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就像一位人类的骑士那样……”   尽管他比自己高很多,但维兰瑟只能从那张濒临崩溃勉力维持的脸上看到胆怯和卑微。   人类宫廷骑士追求贵女的典雅之爱,也就是毫无回报的无望之爱。   双方地位极端不平等,骑士总是疯狂的痴恋,为贵女牺牲自己的一切,无论遭受怎样的冷遇和羞辱,都要对女主人真诚、专一、炽烈,但女性则以高傲的矜持与冰冷回应,对骑士遭受的磨难、付出的灵魂不屑一顾,他们永远不可能结合,贵族女性最终会嫁给一个门第相当的丈夫,她对追求者最仁慈的奖励不过一个微笑,一个浅吻。   她叹了口气:“走吧,还有下一处地方。精灵的生命很漫长,或许是你没有接触过更多的女性才这样天真地认为。以后你会有更多选择,世界上一定有一位更值得你献出忠诚的女性在等待你。”   “是的,公主殿下。”   他应和着,表情就像是人偶。   另一位女性?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明明为我注入思想和灵魂的是公主您,我的心早就被改造成了您的形状,如何能容纳另一个人?   ……   “呆木头,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   “让我来猜猜?歌剧?”   “不听。”   “读书?”   “不看。”   “有了!吃的~你一定有喜欢吃的东西吧?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食物。”   安娜斯崔娜想毫无淑女风度地挠头,啊啊啊啊,太气人了!   斯库利则完全不知道怎么和纤细充满少女心的精灵公主搭话,他现在认为自己很可能需要一本《如何与傻瓜相处指南》。   说起傻瓜的话……   人类的那些小鬼就挺蠢的,他们喜欢的东西应该她也可以接受?   斯库利灵光一闪,指着街边的丰饶节小摊位,那里有用布包裹的钝箭,射中柜台上的奖品就能得到。   “去玩那个。”   斯库利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第120章   钝头箭再一次击中柜台最高处的一个木偶娃娃, 穿着漂亮衣服的人偶晃了晃落下来,标志着又一件奖品被收入囊中。   “又中了!”   “妈妈你看, 那个精灵姐姐好厉害!”   安娜斯崔娜吸引了一大圈镇民,精灵公主神乎其技的箭术令他们看的如痴如醉。   “呆木头,快去帮我拿那个!”   她双颊因为兴奋涨得通红, 为她拿奖品的斯库利抱着一大堆小玩意,都快把自己脸遮住了。   “哎呀呀……您带来的这位小姐真不得了。”摊位的老板一脸苦笑地说。   一般的精灵都不屑于打这种固定靶, 所以他的摊位总算开的下去, 可惜今天来了个可怕的高手,几乎把他的奖品全部赢走了。   “我会按原价付给你钱的。”   斯库利略带歉意地低声说。   “呼……手都射酸了。”   终于, 安娜斯崔娜甩甩手,在老板如蒙大赦的目光中放下弓箭。   “已经有这么多了了啊。”她站在斯库利抱着的一大堆东西面前,歪着脑袋思考着,最终选了一个用深色布料做出的尖耳朵黑暗精灵布偶, 然后摆摆手, “其他的都放回去吧。”   “……其他的你不要吗?”   “你拿这么多会很麻烦吧, 就这个好了。”安娜斯崔娜无所谓地说, “说起来呆木头你真的是精灵吗?明明箭术那么烂。”   “我们不学习弓箭,幽暗地域的洞穴曲折太多, 弓箭的作用很难发挥。”斯库利认真回答。   “那你小时候学什么?重剑?”她看着斯库利背上的武器。   “杀人。”   “谁……”安娜斯崔娜心中一紧。   “什么都有,地精、食人魔、石蛮盲族……大多是捕获的奴隶种族, 长大后也有别的, 人类、精灵……”   精灵……这个看着沉默寡言的呆木头难道也杀过地表精灵吗?   “安娜斯崔娜殿下不用害怕, 我在幽暗地域时候只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战士学生, 您的族人那样的稀有猎物还轮不到我动手。我杀的精灵都是和我一样的黑暗精灵。”   “……你的族人吗?!你当时一定很痛苦把?”精灵公主一时失语。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很遗憾没有您想象中的负罪感。如果不是公主殿下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或许我也会在某天被某个同族杀死。”斯库利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还请您回到斯特里克堡,公主殿下也该结束了巡视,她应该会为您安排丰盛的晚宴。”   维兰瑟殿下吗……她真是个活着的传奇,即便是银木森林,也有很多精灵私下议论着,明明她是一位黑暗精灵贵族,却胆敢反叛蛛后,而且把邪恶的黑暗精灵变成现在恪尽职守的执法者,真是不可思议啊……   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一个那样出色的领袖……   安娜斯崔娜心中默默地祝祷着。   ……   斯特里克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日精灵公主给精灵王庭留下字条擅自离家出走,却没想到在这里却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她抱着过一天就少一天的想法,患得患失地等待什么时候精灵王庭的世界来到这里,把自己压送回那个金丝编织的囚笼。   然而奇怪的是已经过去一个多周了,竟然还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安娜斯崔娜庆幸的同时,心中也莫名疑窦丛生。   很快她就明白为什么精灵王庭对她为何熟视无睹了。一起意外的灾难,让银木森林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精灵们自顾不暇,自然也无法抽出人手去找回自己的公主。   这一天,维兰瑟公主突然派人从庆典的街头找到了她。   “安娜斯崔娜殿下,我们公主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想和您商议,事不宜迟,请赶快跟我来!”   如果不是在维兰瑟殿下身边见过这名黑暗精灵,安娜斯崔娜可不敢随便冒冒失失跟他走,当疾驰的马车把她送到城堡,黑暗精灵一路把安娜斯崔娜领到了会议厅。   这里人真多,除了维兰瑟殿下以外,还有许多她的廷臣也在。是政务的场合吗?按理说我一个外国人不应该参与,那我是不是需要回避?   安娜斯崔娜心中暗暗琢磨着。   维兰瑟一眼看到了人群后无所适从的日精灵公主,她的臣子们普遍毫无自觉,银木森林的王室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特别尊贵的,如果不是她示意他们让开,不知道安娜斯崔娜会在人墙背后站多久。   “安娜斯崔娜殿下,抱歉必须打断您游玩的雅兴,我收到一件重要的情报,我认为您也有知晓的必要。”维兰瑟从坐骑上站起来,对着她严肃地说。   “是……什么?”   难道宫廷那边的人已经到了?安娜斯崔娜心中忐忑。   “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火灾正在吞噬银木森林,现在是燃烧的第四天,根据我们粗略估计,可能已经有近二十万公顷的森林被焚毁。”   维兰瑟低沉的声音仿佛丧钟在精灵公主心中敲响。   二十万公顷?那是多么广阔的一大片美丽的森林,就这么没有了?!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安娜斯崔娜痛苦地捂住脸,低声抽泣着。   “我很遗憾,但这个噩耗是千真万确已经发生。”   最近正好是人类丰收的季节,在作物收获后,剩下的秸秆也是令人苦恼的问题。在斯特里克,城镇附近的工厂会来收购它们,粉碎后用以制造蜂窝煤。但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大多数秸秆只有作为肥料这一种用途,而且人们往往没有耐心等待它们腐烂,趁着秋干物躁一把火烧成灰是祖祖辈辈传下来处理秸秆的方法。   这次火灾的起因也是银木森林附近的科奥兰某个边境小村庄,由于焚烧秸秆不慎引起火灾,除了整个村庄都在火焰中化为白地,更致命的风还把火舌往银木森林的方向吹。   于是这场大火就变成一只在草原上吞噬一切的巨兽,它张开大口,把一切能毁灭的东西都焚烧殆尽,留下一大片黑色的灰烬。风力助长火势,终于让可怕的灾难席卷了富饶的银木森林。   银木森林有绿灵和精灵守护,就算偶然雷击树木引起燃烧,也会在继续恶化之前就被扼杀在萌芽中,德鲁伊们能够第一时间收到绿灵的消息,迅速赶到现场,用自然法术扑灭一切隐患的源头。   然而这次的火焰已经在人类村庄和荒野中发育成天灾般的庞然巨物,德鲁伊的法术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便是扑灭了一段,又会在旁边的火焰加热下被再次点燃。   听到维兰瑟的讲述,即便是安娜斯崔娜这样生性善良的精灵,也在一瞬间对人类产生了某种仇恨,但很快又在理智的作用下驱散了。   “对于银木森林面临的灾难,斯特里克的所有人都感到惋惜和同情,作为友好的邻邦,我们愿意根据贵国需要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希望银木森林能尽快战胜火灾,所有精灵都平安无事,顺利脱险。”   维兰瑟的慰问非常得体,但精灵公主已经六神无主,完全无法做出与之对应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安娜斯崔娜无声地哭泣起来。   维兰瑟轻叹了一口气,示意所有人回避,然后递给她一块手帕。   “森林火灾的蔓延速度最快能达到9公里每小时,很多时候尽管感觉到空气变热,跑已经来不及了。就算能够及时得到疏散,流离失所的民众在失去家乡和财产后也会面临饥寒。你是银木森林的公主,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冷静,决定子民生命和未来的筹码就握在你手中……”   递出去的手帕连同手掌一起被紧紧握住。   “我……我做不到!一想到无数人会因为我的决定而死去……我没有办法冷静!维兰瑟殿下!您可以帮助银木森林吧?!您刚刚说过会提供援助……我的国家需要斯特里克的帮助,求您了!”   安娜斯崔娜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握住维兰瑟的手,美丽的大眼睛泪水滚落,仿佛承载着悲伤的恳求。   “好。”   维兰瑟凝视着她,终于回答,这也正是她需要的。   “我可以发动我的士兵和子民帮助银木森林对抗火灾,但这一切也需要安娜斯崔娜殿下的努力才能达成。”   “我?我真的可以吗……我和您不同,从小就很笨拙,什么都不擅长,除了血统一无是处……”安娜斯崔娜晦暗的脸庞慢慢低下。   “是的,必须要有您。这么多人进入您的国家,如果没有您的首肯,我想应该是很困难的,毕竟您的国家还有许多精灵厌恶外人。而且我们很多抢险救灾的方式会违背银木森林的传统,到了那时候,需要您站出来支持我们。请您一定要勇敢,对抗传统势力的任务就交给您了。”   “我会的。”安娜斯崔娜握紧手帕,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只要能拯救她的族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无论任何事! 第121章   在把哭累了的安娜斯崔娜送到卧室, 细心安抚好,直到她睡着后,维兰瑟立刻召集了自己的臣仆, 宣布了刚刚的决定。   立刻终止丰饶节, 找出库存的铁铲、铁锹、斧子、药品,市面上的一切此类商品也一并按现价收购;从库房拨出粮食,加紧制作能够携带的干粮;命令纺织厂昼夜赶工, 生产纱布、帐篷、背包等应急物资……   一项项命令被安排到无数负责人手上,由于公主殿下态度非常明确, 用词也相当严肃和紧急, 大家都放下手中的事,飞奔赶去工作地点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执行。   “希泽尔,外套和马车, 我要去城镇演说。正好最近农闲,很多农夫都来到了镇里参加庆典, 希望我的口才还在, 最好能发动更多的人救灾。”   “公主殿下。”希泽尔手中拿着外套, 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说了:“我必须提醒您,这样做很可能不符合我们的最大利益。”   维兰瑟接过外套的手停顿了, 然后继续穿上:“是的, 我知道。”   银木森林的人口,她想要已经很久了, 但即便用尽各种方法优待, 精灵根深蒂固的故土情节使得只有少部分人口常常过来工作, 而更多的则是一辈子都没出过森林的老顽固。   最符合斯特里克需要的做法当然是只救援接受难民,绝不抢险救灾,等到火焰完全摧毁了精灵的家园,他们无处可去,自然只能来到向他们伸出橄榄枝的斯特里克。   但不知为什么,维兰瑟却不愿意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她自嘲一笑,或许奥弗尼尔说的没错,她每次都在这种关键时刻会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   “准备马车,去城镇。”她说。   在希泽尔无数次预演中,公主殿下说的话或许不尽相同,但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   这是她的决定,她的愿望。它一定会被实现。   “是。”   ……   “……很遗憾,我不得不在这个时候中断大家期盼已久的丰饶节祭典,因为就在离斯特里克不远的银木森林,我们友善的精灵邻居将要遭受丧失至亲、流离失所等等痛苦。尽管火灾并没有危及到我们,但家园毁灭妻离子散的滋味,很多斯特里克人应该都感同身受,因为曾经因战乱有着同样遭遇的你们可以充分理解此时此刻精灵们的心情。   银木森林,那是多么美好而富饶的地方,而它的人民又是如此的善良和友好。大家应该都品尝过德鲁伊改良过的小麦,它不仅味道甜美,产量也更胜一筹,让我们的农夫远离了饥饿与贫穷;近来越来越多的奶酪制品丰富了我们的餐桌,让孩子笑逐颜开,同样离不开精灵猎人们驯养出的牧犬……尽管很多精灵未必是斯特里克的领民,但他们同样在我们家园的建设中付出了汗水。   现在我们的朋友遇到了困境,或许我们无法为他们分担全部,但我们可以给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他们能尽快度过难关。   现在,我将带领一切愿意帮助他们的领民前往银木森林扑灭火灾,并且提供一切期间需要的物资和饮食,我希望有更多的同伴能与我一起。这不仅是我们对于精灵友人的谢意,更是一切有良知的智慧生物对生命的珍视!”   诡变伶人是炼狱有名的演说家和雄辩大师,维兰瑟的动员也理所应当地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无数斯特里克的人们不仅自己变成了志愿者,更飞奔到自己的村落,叫上亲朋好友和邻居也一同前往。甚至许多外地来淘金的杂耍艺人甚至顾不得脱下戏服,穿着小丑什么的奇装异服就加入了大军。   这也和维兰瑟平日里的宣传分不开,她没有把改良的蔬菜谷物种子说成自己的功绩,或者像很多王室为了塑造权威,把丰收归功于自己的德行。而是要求属下实事求是告知每一位农夫,精灵们为了每年的丰产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汗水。   拜她所赐,精灵在斯特里克的地位空前提高,在别的地方很多地下势力会诱拐落单的精灵,如果在斯特里克这么搞,这个愚蠢的家伙一定会被民众当场打死。所以安娜斯崔娜凭借种族天赋扫干净摊位的奖品,老板也没有撵她走。   而温暖的善意并不是单向的,所有精灵在感受到人类的友谊和关怀后也同样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希望自己小小的力量能够帮助到这些善良和贫穷的人们。   斯特里克的精灵绝大多数来自银木森林,在得知自己家乡面临灭顶之灾,正心急如焚悲痛万分的时候,人类却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救援行动。即便是平时再高傲再口不对心的家伙都感动地落下眼泪,只能不住地说着“谢谢”。   就这样,整个斯特里克都情绪高涨,工人们拒绝了熬夜加班的工资,2天之内,无数干粮、绷带、帐篷被制造出来,但领取食物的人却不多,大家都认为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自己却选择带上家里妻子和母亲制作的面包和肉干。无数人在维兰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银木森林进发。   ……   在银木森林边缘地带,维兰瑟双目放空,涣散的眼珠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正在使用【视觉连接】,而和她感官相连的眼睛来自一位精灵德鲁伊,他变成一只猎隼飞向正在燃烧的天空,冒着炽热的焦灼空气侦测火势的大小和方位。   这样一来,和他共享视野的维兰瑟就可以在地面看到俯瞰的火灾全境。   只见一望无际的白桦林浓烟四起,燃烧的火焰形成无数条着火的橙红色火线,它的一边是化为焦土的余烬,另一边则是即将被吞噬的森林,暴虐之威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毁灭之美。蜿蜒的火蛇在山岳之间翻滚攀爬,把原本宁静祥和的乐土化作人间炼狱。   “银木森林果然富饶得令人惊叹,甚至连它的土地都可以燃烧。”维兰瑟终止了视觉连接的法术,叹息着说。   “什么意思……”安娜斯崔娜颤抖声问道。   “你看到的火焰不仅是在树冠、蔓丛和草地,更在看不见的地下。”维兰瑟弯下腰,手中的铜管插入松软的厚厚腐殖质层。这些林木长年累月的枯枝落叶堆积腐败的产物足足有快两尺厚,可想而知中心地带一定更加惊人。   “森林凋落的物质积累太多了,它们由草木腐败而成,疏松多孔,被某些森林住民的人类称为‘泥炭’,是可以燃烧的物质。而且这种东西引起的暗火在地下燃烧,更加难以对付。”维兰瑟凝重地说。   “那要……怎么办?”安娜斯崔娜捂住心口,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火灾太大了,无法用普通的方法扑灭,只能制造隔离带。”维兰瑟吐出一口气,“还好我铲子准备了足够多。”   “隔离带?”   “没错,砍伐掉火灾蔓延路线的树木,清除草丛,将这些腐殖质铲到别的地方,没有了可以燃烧的物质,火焰自然会熄灭。”   砍伐树木?!   安娜斯崔娜身体剧震,她知道很多严格遵循绿盟的精灵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是一路走来,她也听到了许多由德鲁伊们变形四处侦查到的消息。   这是一场怎样的浩劫呀……许多她认为的常识已经被一次次彻底颠覆了。火应该是怕水的,但这次火灾中,德鲁伊使用的水系法术最终只是在火场上变为一阵炽热的蒸汽;阴凉的山洞像炉子一样被火加热,躲避在里面的一家精灵被发现活活烤成干尸,而绝望跳进湖水的精灵或是发现里面已经被炙烤得滚烫,或是在四周被大火笼罩后缺氧、吸入烟尘而窒息……   她的族人在遭受危险和苦难,如果这是拯救银木森林唯一的办法的话……   “我明白了!一切就拜托维兰瑟殿下和斯特里克的朋友们,如果有谁反对,那就让他来找我吧!这是精灵王庭第一顺位继承人安娜斯崔娜·金叶的决定!”   日精灵公主紧咬着嘴唇,最终做出了一个改变一切的判断。 第122章   现在的精灵王庭只能说乱作一团,银木森林可以说是一个上层与下层分割的很彻底的社会, 日精灵王族生活在中央的无霜地带, 平民的森林精灵则以部落形式零散分布于其他区域, 现在一旦发生险情, 精灵王庭的贵族们立刻束手无策了。而这火势又不像人类的捕奴队,只要没抓到王族就假装没看到当鸵鸟, 一旦烧过来它可不会管住在这的是王族还是平民。   应该怎么组织人手?用什么方式最大限度止损?具体要通知哪些部族才能把消息传递给每一位精灵?   精灵王庭政令只涉及到“高端人口”的弊端在这时候展露无遗,一群衣冠楚楚的大臣在会议厅里用平日罕见不成体统的高音量吵了四五天也没能出结果。   现在他们唯一付诸实施的仅仅是派出供职于王庭魔法部队的诸多德鲁伊, 试图控制火情, 联系森林精灵部族的首领。   “四位大德鲁伊那有什么进展?”一位辅政大臣焦急地问。   现在的精灵王庭拥有四位七环以上的高阶德鲁伊,廷臣们对几位宗师寄予厚望, 七环法术中有一个【操控天气】,能够改变地区内天气情况,如果能召唤来雨水扑灭火灾,那这场浩劫就能被消弭于无形。   “这……拉克凡大师派遣弟子传递来消息, 情况不容乐观。由于火焰燃烧的热空气带着烟尘直冲天空, 和云层的联系变得非常困难。而且【操控天气】并不能即时起效,大师们需要在原地呆上一两天, 才能够聚拢云层降下雨水。而且法术范围仅有1英里, 这和推进的火线比起来……呃, 就像是一条珍珠项链中的一颗珍珠。有的地方火势太大了,连雨水在空中都被蒸发, 完全起不到作用。”   连四位大德鲁伊之首的拉克凡大师都不能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这让大臣们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现在应该怎么办?安格, 你不是有名的智者吗?快些拿出主意啊!”   “别看着我,我不知道!”   所有人心中都在想着一个词“迁都”,但谁都不肯先开口,提出意见的必然会背负骂名,被抛弃的精灵民众会憎恨他,引咎辞职已经算是轻的,一些激进派说不定还会对罪魁祸首实施血腥报复,而且这样的政治污点必将使整个家族蒙羞,从此由贵族阶层跌落。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女性声音响起了。   “既然你们无法决定,就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   会议厅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消失已久的安娜斯崔娜·金叶用凌然的目光斥退了阻拦她的卫兵,以一种毫不退让的姿态从容而有威严地走来。   维兰瑟和她的部下大多是黑暗精灵,出现在精灵王庭只会引起反效果,这次只有安娜斯崔娜自己一个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是金叶家族最后的血脉,你认定的原则就是铁律,任何人都无法让你退让。让你的言行配得上王族的称号,毫无畏惧地正视挑战,你才会得到成长。】   维兰瑟殿下……   安娜斯崔娜心中默念着临行前维兰瑟告诉她的话,斯特里克的义人们还在等待她,在火灾中岌岌可危的子民们也在等待她,她不能退让……绝不!   从门口到会议厅中央圆桌的距离不过数十米,短短一段路在她心中就像是无止境般漫长,但最终她还是走到了诸位大臣面前,用包含坚定信念的目光直视他们,没有一丝躲闪。   “这不合乎礼仪……”   她听到有人在低声惊叹。   以往必须在深闺中避免男子见到真容的公主就这样出现在所有廷臣面前,让这群大人物感到了规矩被打破的异常感。   “银木森林正在面临毁灭性的浩劫,然而诸君平时写诗谱曲洋洋洒洒能写万字,事到临头竟然拿不出一点主意。既然大臣们束手无策,我这位公主只好站出来尽到我应尽的责任了。”   安娜斯崔娜将自己满腔愤怒用冷笑的讽刺喷发出来。   “荒谬!”   “虽然是公主,只不过是区区女性罢了。”   圆桌旁坐着的大臣们倒是很有涵养,被人几乎指着鼻子骂也不过低声议论。不过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确拿不出主意。   “如果女性无法产生合格的领导人,那么统治过上古高等精灵的凤凰女王艾拉薇、钢铁女士阿莱德瑞等精灵女英雄难道是虚构的人物吗?”   地表精灵歧视女性也不过是在精灵女神堕落为蛛后罗丝后的事,更久远的古代,当时大陆仍然被高等精灵占据,女性精灵王其实并不罕见,而且都是亲自执政,并非现在由丈夫担任摄政亲王处理政务。   而且说起来,现在的银木森林也不过是大陆无数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精灵国家之一,哪能和上古高等精灵的大一统帝国相比。   “那么公主殿下此次来的目的难道是希望恢复上古制度,亲自执掌权柄吗?”   一位大臣慢悠悠地问。   “只有统一的政令才能拯救银木森林,如果任由诸君吵吵闹闹,空耗时间而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判断,那么所有精灵的家园都会被毁灭。我作为金叶家族最后的血脉,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承担责任,多么悦耳动听的一句话。   大家在这里争议这么久,不就是不想当背锅的吗?这时候有人主动站出来想要顶替罪名,真是再好不过了。   “诸位怎么看?”一位大臣左右四顾。   理论上公主的丈夫必须在摄政大臣中选择,这名幸运的夫婿将成为亲王,成为银木森林实质上的统治者。但由于先王驾崩时公主太小,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和妥协,一种巧妙的平衡形成了贵族共和执政的局面,即便是现在公主已经成年,但互相制衡的现状仍然存在,所以迟迟无法达成有效共识,决定出最后的赢家。   既然如此,如果金叶家族最后的血脉失德,无法再匹配上尊贵的王冠,银木森林由国王制转化为贵族元老院长久统治下去似乎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这样就不必费心准备一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平息民众的怒火了,还有什么比废黜王室更加能让人心服口服的呢?   “我没有意见。”   “附议。”   “我也附议。”   大臣们都是人精,大家略一思索,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既然诸君都同意我来安排,那么现在我要下达我第一个指令,我要秘法之剑。”安娜斯崔娜按耐住心中的喜悦,镇定地说。   精灵王庭有三柄具有象征意义的剑,都是上古高等精灵帝国传下来的东西,战争之剑统帅军队,秘法之剑号令施法者,而王冠之剑则是王室权杖象征。   这三柄剑历史上有时集中于一人,有时分属武技长、首席法师和国王,现在王冠之剑被封存等待新王登基,而战争之剑和秘法之剑则被摄政大臣会议共同掌握。   “没有问题,不过有一点必须告知公主殿下,四位大德鲁伊可不是秘法之剑能够指挥的,他们本身就是秘法之剑的候选者,您现在只是代持,只有王冠之剑能让他们听从您的吩咐。”一名大臣谨慎地说。   而贵族议会能够派出四位大德鲁伊是动用了私人的渠道,毕竟大德鲁伊们和摄政大臣也有亲缘关系,安娜斯崔娜本人没有经过登基得到王冠之剑,那么大师们也可以不买她面子。   “当然,我只需要其他德鲁伊能够听从我命令就可以了。在我们的国家,在五环以上的德鲁伊也有60多名吧?尽快召集他们,我是说全部!”安娜斯崔娜自信地说。   天真的小姑娘,真是无知而无畏。连掌握七环法术,能够化晴空为阴雨的大德鲁伊都束手无策,那其他碌碌无为的家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所有大臣们都在心中冷笑着,他们没有丝毫认为一位养在深宫中的花瓶能力挽狂澜,只是等着看笑话,大家暗自猜测这位骄傲愚蠢、目中无人的公主究竟在什么时候跌倒,然后被愤怒的民众从王座上拖下来。   不一会,礼仪士兵抬着一个繁复精美的长盒子来到安娜斯崔娜面前。她略带颤抖的手坚定地打开了它,里面一柄护手弯曲犹如火焰、像是一柄法杖般细长的宝剑静静躺在绒布上。   “公主殿下可要小心使用它,高等精灵帝国传下的宝物现在可不多了。”   一位大臣酸溜溜地说,在他们眼中,这柄剑不过暂时寄存在快要被废黜的公主那,没过多久就要还回来的。   安娜斯崔娜却无视他们的闲言碎语,一把抓起了它,将之佩戴在自己的腰上。   维兰瑟殿下,我拿到它了!我们的第一步计划顺利达成,直到此刻之前,我都像是在梦里一样,不敢相信我竟然能真的做到。   您说的没错,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今后它也将成为我的格言,无论什么艰难困境,我都将全力战斗,那是我作为牧守一方子民的金叶王室最大的光荣! 第123章   普利克·晨露是一位小部族的森林精灵德鲁伊, 直到灾难发生前, 他和以前一样每天在银木森林的某个角落开始安宁的生活。   一开始是绿灵的慌张与焦躁, 紧接着逃窜的野兽和飞鸟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普利克得知后迅速疏散了自己的族人,大家顾不得拿上家中爱不释手的兽角兽骨雕刻的乐器和装饰, 仅仅带着干粮和皮水袋慌张逃离。   已经近一个周过去了,火焰没有丝毫要熄灭的意思,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继续逃的话接下来要去哪?要是银木森林就此毁灭, 精灵们难道只能逃到人类的国度吗?   这时,普利克收到了来自精灵王庭的召唤, 作为一位掌握5环法术的德鲁伊,他也在这次征召范围之内。   王族究竟在干什么?他们难道有应对的方法吗?如果真的如此, 自己不过会使用区区5环法术,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而不是那四位7环的大德鲁伊呢?   怀着满腹疑惑, 普利克最终还是践行了自上古流传下的誓约, 按照书信上秘法之剑徽记留下的指示, 前往另一片陌生的区域。   普利克变为一只灰鸽子,很快飞到约定的地点, 落地恢复本来面貌,他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不止他一位五环德鲁伊。   “究竟是怎么回事?银木森林快四分之一的五环德鲁伊都在这了吧。”一位脸上纹有战纹、充满野性美感的女性德鲁伊说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疑问。   这时, 一个年轻的女性声音响起。   “详细的经过我会和大家解释, 现在请跟我来, 我们找到了灭火最好的地点。”   一位拥有亮眼的黄金长发的纯血日精灵女性手持秘法之剑,越过众人来到他们中间。   “您是?”   森林精灵居住在银木森林外围,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一代的公主。   “我叫安娜斯崔娜·金叶,是金叶家族仅存的血脉,我现在找到了拯救森林的方法,需要大家的帮助。我的身份大家无需怀疑,这柄秘法之剑就是凭证。”   那法杖一般的细长形态,流光溢彩的火焰护手,的的确确是珍贵的秘法之剑。而且这名自称安娜斯崔娜的日精灵女性血脉特征非常纯粹,必定是出身显赫的贵族无疑。但是精灵王庭究竟怎么了?派出一位这样年轻的公主主持救火,难道别的摄政大臣都死光了吗?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都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信任,但最终没说什么,默默跟着安娜斯崔娜来到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山顶不知道被谁挖出了一条将近两尺深,十米宽的壕沟,深黑的腐殖质被整个刨起来堆在两边,露出其下棕红色的土地。但大家已经没空去考究究竟是谁作了这么奇怪的事。站在高处,所有德鲁伊都能看到山脚下的惨状,无数条蜿蜒的火线在森林中肆虐,仿佛狂舞的地狱之蛇,它们吞噬后森林一片焦黑,昔日不见天日的茂密树冠已经全无踪迹,粗壮挺拔的树干倒伏倾颓,留下的残骸还带着余烬特有的暗红。   “大家都看到了吧,现在局势已经很危险了,但只要有大家的助力,这一带的火势绝对过不了这座山坡。”安娜斯崔娜信心满满地说。   “公主殿下,能提出我的疑问吗?”普利克说。   “当然。”   “据我所知,连七环的大德鲁伊都对火灾束手无策,我们真的能派上用场吗?现在森林中一定有许多族人还面临危险,幼小的精灵跑不过火焰,如果我们在这里空耗时间,他们的生命将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我认为应该把我们派去各处帮助妇孺,而不是集中在这里做一些无用的尝试。”   “是啊。”   “我自由行动一天能救至少十个人,但到现在已经浪费半天时间在这了。”   德鲁伊们议论纷纷。   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那是?黑暗精灵?!还有人类?”   “看服装似乎是斯特里克的黑暗精灵。”   一名黑暗精灵前来报告,所有壕沟都已经挖好了,而他身后的民夫则好奇地对德鲁伊打量。   安娜斯崔娜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这些德鲁伊竟然对斯特里克比精灵王庭还熟悉。   好在由于斯特里克名声在外,德鲁伊们也知道自己很多族人前往那里讨生活,虽然对外族仍然不信任,但好在总归没引起冲突。   “大家请给我一次机会!”安娜斯崔娜大声说,“我只要今晚,现在斯特里克的友人们也赶来帮助我们战胜火灾,如果今晚后大家认为我的方法起不到作用,大可以就此离去,我绝对不会再以秘法之剑来命令大家!”   德鲁伊们面面相窥,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安娜斯崔娜的要求。   在山脚下,维兰瑟双目放空,用【视觉连接】查看前方的火情。她手中则握着一支炭笔,一边看却笔下不停,在画板上涂抹着。   虽然视觉被替换成了空中的飞鸟,但她盲画却十分精准,纸上的平面地形图标注了等高线、风向和火线分布,有了一张这样的图,接下来测算火线推进时间和位置就十分准确了。   不一会,维兰瑟完成了自己手中的工作,解除【视觉连接】法术。   “这里是一片松林……松脂更加易燃,也就是实际时间还要提前一些……”   ……   在无数或是忐忑,或是不耐,或是疑惑的心情中,黄昏很快来临了。按照安娜斯崔娜的布置,每一位德鲁伊都被分配了一段壕沟,他们需要使用一个五环法术【操控风相】,让迎面而来的风改变方向。   精灵王庭的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操控风相】虽然能暂时改变风吹拂的位置,但火焰并不会就此熄灭,它们仍然会缓慢燃烧,尤其地上的腐殖质,其中潜藏的暗火并不受风力影响,就算树冠的火焰熄灭,最终也会再次被它点燃。   德鲁伊们摇摇头,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场闹剧,只抱着快些完成好离开的想法,不情不愿地发动了【操控风相】。   “出现吧,奇迹!”安娜斯崔娜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只是对维兰瑟的信任完完全全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   指挥着民夫的维兰瑟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现在前方的大火已经不远了,暗红的光晕从影影绰绰的森林间偷过来,照在她微笑的脸上。   “见证奇迹吧,诸位。点火!”   她一声令下,手持火把和松油的民夫们开始向周围的树冠放火。   “那是怎么回事?!”普利克一眼看见明明没有着火的前方树林在不断冒出火光,属于人类和黑暗精灵的影子则在里面穿梭着。   “我知道了!黑暗精灵果然不怀好意,他们伪装了这么久,就为了在这时候毁掉整座森林!”德鲁伊们愤怒地喊着。   “等一下!大家听我说,这个是维兰瑟殿下教给我们灭火的方法,还请大家耐心等待!”安娜斯崔娜心中焦急,维兰瑟是给她说过要救火必须毁掉少量森林,但她也没想到竟然会直接放火。但对于黑暗精灵公主的信任,她试图安抚德鲁伊们,让他们情绪稳定下来。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他们根本不是在救火,而是在放火!”   “精灵王庭的王室难道要袒护敌人?!”   本来就满腹怀疑的德鲁伊立刻炸锅了,他们现在连安娜斯崔娜都无法信任。   “你们究竟在吵什么?马上即将有难得的盛景,还不快安静下来欣赏?”   一名肤色显然有别于众人的黑暗精灵女性慢慢走过来。   “维兰瑟殿下……”安娜斯崔娜呆呆地说,随即又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打眼色让她离开这里。   明明十分善解人意的维兰瑟却仿佛没看到她的暗示,依旧施施然走进愤怒的人群中。   “我就在这里,有这么多施法者在,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跑掉……嗯……”   一颗蔓藤种子在她脚边爆发,急速生长的纸条把她整个人紧紧捆起来,而黑暗精灵公主却只是发出一阵轻笑。   在前方的森林,刚刚被点燃的树木已经蔓延成了大火,在风力的作用下迎着火头,对着火灾火线前进的方向进行合流。   “现在安心了吧?烟火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   “邪恶的黑暗精灵,我早该看出你不怀好意,但现在你的阴谋结束了,你最好祈祷你刚刚作出的蠢事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否则——”   “砰。”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烧焦的密林中响起,自然火灾与人工大火终于相遇,汇集的火焰爆炸出强大的火光,升起的火头就像是炎精居住的高塔,将周围化为一片白昼。   但这壮观的景象只持续了一瞬,仿佛昙花一现般的,两股火焰在合流后展现了动人心魄的盛景,随即全部归于死寂。   “刚刚那是什么?!”   “奇迹……”   “为什么……为什么一团火会扑灭另一团火?难道火焰也有邪恶和善良之分吗?”   德鲁伊们在短暂的失声后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这太神奇了,维兰瑟殿下,您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安娜斯崔娜兴奋地几乎想要原地雀跃,百思不得其解的德鲁伊们也投之以灼灼的目光。   “我认为在解释之前,你们可以先把蔓藤松开。”   维兰瑟眉头微皱,倒不是因为蔓藤太紧,而是在烦恼要怎么和一群没有接受基础教育的德鲁伊解释,关于空气中氧气被消耗,火焰就会熄灭的问题。   而现在这边一大片林地也被逆流的风推动火焰烧成白地,就算有暗火存在,失去了蔓延途径,这一段的火灾算是彻底搞定了。 第124章   “火的燃烧有三种要素, 可燃物、助燃物和着火源, 可燃物通常为树木、煤炭、布匹、油脂之类可以燃烧的东西,助燃物大多数情况下为空气中的一种成分,而着火源可能是火, 也有可能是电火花, 森林中雷击起火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在熄灭的火线山坡上, 人类领民们不断把切段的长棍面包分给所有在场的人, 维兰瑟手中也拿着一块, 大家一边吃,一边听公主殿下讲解灭火的原理。   虽然清香的小麦粉对森林精灵来说不是常能吃到的好东西, 但听讲的精灵们大多食不下咽, 只有他们和维兰瑟手上的面包只咬了几口或是没动。维兰瑟是因为忙于讲课, 如果不是刻意扮演粗俗的角色,她通常仪态很好, 进食时候绝不说话。而森林精灵一来是愧疚, 二来这位黑暗精灵公主的讲述非常吸引人。   维兰瑟一边讲着, 一边拿过一个装麦芽糖的玻璃空罐,从地上捡了一截断掉的树枝,拿在手里晃了晃, 奥术的火焰很快将小树枝点燃。   “比如这根树枝, 现在正在燃烧, 可我要是把它扔进这个罐子……”   她轻轻把树枝放进去, 然后盖上软木塞的瓶盖。短短几秒钟后, 本来两寸高的火苗就渐渐矮了下去, 变成豌豆大小,最终熄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青烟。   “因为罐子里空气中助燃的部分已经耗尽了,即便是有柴火在,它也会熄灭。刚才两股火焰相遇后也是这样的情况,只是火灾规模太大,周围的空气来不及流动补充助燃的物质。而且我们人造的风力烧尽了一路上的可燃物,就算有部分余火也会渐渐灭掉,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会安排少数人在这值守,防止复燃。”   “哦……”森林精灵齐刷刷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像是斯特里克最近入学的小学生。   “咕咕咕。”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下。   “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准备吃饭吧,今天都忙了一天,希望诸位能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精神力,接下来的灭火还需要风力的帮助,如果不是有诸位控制风向,我只能以人工砍伐树木,挖掘腐殖质,清理一条三十米以上的防火带,那样效率就很慢了。”   虽然好像懂了一部分,但仿佛很有道理非常有可行性的样子,精灵都是闲散惯了的种族,从未见过如此有条理,安排的滴水不漏的领袖。现在他们见识到了维兰瑟一次次卓有远见的命令,从挖壕沟隔绝阴火,到根据地形推测火线进行情况,然后指挥控风和放火烧林……   感觉真是太厉害了!怪不得黑暗精灵是由女性领导,原来他们的女性都是这么聪慧有才能的吗?   维兰瑟拿起放在旁边石头上的面包,她暗色的手指沾染了炭笔的粉末和烟灰,原本柔滑如丝缎的肌肤显得脏兮兮的,换做任何一位贵族小姐恐怕都无法用这只手进食。但现在干净的水是非常宝贵的物资,她并不打算浪费它们去洗手,于是满不在乎地一口咬下被自己弄得黑乎乎的面包。   “维兰瑟殿下,您的头发……”   原来她这一低头,背后的头发从肩膀滑落,一大片被高温烤得焦枯卷曲的白发暴露出来。   “嗯?或许是刚才放火时候没注意吧。用火烧的方式清理出防火线是很需要技术的工作,我的领民们也是第一次尝试,我必须现场指导他们,避免出岔子。”维兰瑟口气平淡地说,然后开始左右查看。   “借我匕首用一下。”   旁边一名黑暗精灵腰间的匕首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拿到这锋利雪亮的矮人制品后,维兰瑟把面包咬在口中,双手把长发束拢,然后拿起匕首,一刀从脖子后面切了个干净。   “啊……”   不少看到这一幕的森林精灵叫出声来,嘴里含着面包的则食物都掉了。   精灵的头发,矮人的胡子,是绝对不容亵渎、象征荣誉的证明。远古时期矮人曾因为使节的胡子被剃掉,整个族群视为奇耻大辱,以此为□□发动过战争,称为“长须之战”。精灵虽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标志性有影响力的历史事件,但他们对头发的重视不输于矮人的胡子情节,就算是森林精灵这种过着部落生活的种群,也会蓄起长发,扎成方便行动的辫子。   但现在一位黑暗精灵的公主却因为拯救森林的行为割掉了她的长发,这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   “公主!”旁边的黑暗精灵惊呼,继而一脸愤怒地看向森林精灵们,在他心中,都是这群家伙害得公主剪了头发。   “没事,头发会继续长出来的,这样在火灾现场行动时还方便一些。”维兰瑟拉住自己的部下好好安抚住他。   “维兰瑟殿下……”安娜斯崔娜看着落在地上的头发,本来它应该是锦缎般柔顺而富有光泽,倾泻在黑暗精灵公主背后,就像是一条闪烁着光芒的银色瀑布,但现在却被烤焦得蓬乱,像垃圾一样被主人扔在地上。   而自己脸颊旁,整齐的金发经过精心修饰和打理,卷曲成浪漫高贵的筒形。   宫廷女官们盛赞她的头发很美,这样的仪表也绝对能称得上王室的荣耀,但现在它在安娜斯崔娜心中却宛如一个耻辱柱。   她一把扯下精美的蝴蝶结发饰,抽出秘法之剑,也学着维兰瑟的样子,割下了自己的长发。   这一举动让所有精灵们都惊呆了,连维兰瑟也短暂愣了下。   “你这又是何必……”   “维兰瑟殿下!我也希望加入救火的工作……即便是您这样的人也会因此弄伤头发,我从小就很笨拙,一定无法保全它……而且,我觉得如果再像以前那样,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白手套端着贵族的架子,就算这场火灾最后被扑灭了,那也和被保护得好好的在一边看着的我没有关系!我不希望这样……”   德鲁伊们沉默了,过了一会,他们也纷纷取出兽角骨刃,一条条悉心编织的发辫坠落地面。   在维兰瑟的安排中,德鲁伊操纵风向,是不用直面火焰的。但他们却也割断了辫子,表示了他们的决心。个人的荣辱已经是非常次要的东西,他们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熄灭这场浩劫,拯救自己的族人,守护赖以生存的家园。   有了这次成功经验,剩下的就比较好操作了,维兰瑟把自己带来的人分成救援、灭火、值守等很多个部分,散落到漫长的火线各段,由这次参与过的人带领其他随后赶来的领民开始制造防火带。   但因为绿盟的存在,维兰瑟只给精灵安排了救援和值守之类不会伤害林木的工作,但灭火部分即使有改变风向的帮助,为了保险起见也要砍伐一些过于茂密的林木,以免人为造成蔓延。   但这样一来灭火的工作就比较繁重了,本来就是被烟熏火燎的最前线,而且十分消耗体力,几天下来虽然获得了不错的战果,但人类领民很多都因为过热的空气中暑,失去了继续救灾的能力。   本来维兰瑟已经做好了放慢计划的准备,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安娜斯崔娜的带领下,很多从火场中拯救出来的精灵也加入了灭火的工作,他们本就是森林的猎人,身手比耕地的农夫好很多,刚一加入就在火灾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所有精灵们都明白,火灾到来对自己和家人意味着什么,他们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在亲眼看见火焰被扑灭的场景后,甚至开始跟着人类砍伐树木,搬走倒塌的枝干,清理腐殖质,直到按照要求做好一条标准的防火带。   到后来,加入其中的精灵太多了,斯特里克带来的工具根本不够分,很多精灵用石片、用刀刃甚至徒手扒开腐殖质的草皮,挖掘其下的泥炭。   尽管这意味着他们违反了绿之盟誓的约束,今后将无法再与绿灵沟通,从而获得隐匿、狩猎上的佑护。   但这样又如何?精灵们吃着斯特里克带来的食物,用产自那里的白色亚麻绷带包扎好伤口,极目而看,远方是仍然燃烧的森林,他们发觉自己想要守护森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孕育了赐予自己力量的绿灵,而是这里是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现在该死的厄运落到了全体精灵头上,面对火灾,绿灵无法拯救精灵,反而人类和黑暗精灵伸出了援助之手。   这或许和传统留下的规矩印象并不相符,在所有传说中,黑暗精灵都恶毒残忍,人类贪婪狡诈,但事实是检验一切的依据,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帮助,许许多多精灵选择了加入他们,拾起斧子,转身,对抗火灾。   维兰瑟带给了精灵们奇迹,而银木森林的住民也以奇迹回报,原本按照维兰瑟计划表,抵达森林后至少需要15天才能扑灭火灾,但事实上只用了一周,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 第125章   “她究竟用了什么魔法?连四位大德鲁伊都做不到的事怎么会这么快就解决了?!”   即便在精灵王庭的议政厅, 街道上的欢呼和喜悦也能远远传过来,这些烦人的声音不断往在座诸位大佬耳朵里钻, 厅内的凝重和外面的欢欣几乎是两个世界。   一场浩劫被消弭于无形, 本是值得庆贺的事,但因为功劳要被归功于之前一直被当做花瓶的公主,这让所有辅政大臣都感到了危机。   “已经有民众提议让公主登基成为女主亲自执政了,先生们,我们必须对这种舆论引起重视和警惕。”   “简直是乱来!”   “民众什么也不懂得, 他们因为无知容易受到煽动, 然后做出轻率的决定,这样会把整个国家拖向灭亡。”   “今天商议的目的不是为了听长篇大论分析我们现在的困境的,如何解决现在的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一位大臣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   “雅克,最开始是你同意把秘法之剑交给她的吧?现在却来主持什么大局?多亏了你的愚蠢, 现在让我们全体陷入了被动。”   那被质疑的大臣满脸尴尬:“当时你们也同意了!况且要是我们什么也不给她, 民众那也说不过去, 到时候她要是失败了,可以轻易把责任推卸给我们!”   “那也不能如此轻率地给她, 如果我们保有秘法之剑, 由我们调度德鲁伊支援她,那么至少协助的功绩是少不掉的!”   在互相推诿中,议政厅再一次陷入了争吵。原本贵族们共同执政的过程就充满了交易和妥协, 精灵细致婉约的政坛斗争就像是一门精巧的艺术, 但这也意味着效率十分低下。   等到这次争吵自然停息, 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在一阵可怕的沉默后, 有人试探着开始提出建议。   “听说这次公主殿下靠着斯特里克的黑暗精灵控制了火情?这方面有没有值得挖掘的?让民众认识到她未必忠实于银木森林?”   “反对。斯特里克来的家伙们现在非常得民众欢心,正是声望正盛的时候,现在谁要是站出来渲染对他们的敌对意识,一准会被当成忘恩负义的小人。”   “那么背弃传统呢?据我所知,这次很多族人违背了绿之盟誓。”   一个声音响起,议政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真的?”   大家看着说话的精灵,这是一位大德鲁伊的血亲。   “我叔父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甚至他猜测,或许连安娜斯崔娜公主本身都伤害了森林。”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虽然安娜斯崔娜公主在这次火灾中拯救了森林,但没有绿灵庇佑的君主真的能领导我们的国家吗?”   “记得统一口径,我们不能否认公主的功绩,而且必须强调她做出的牺牲,质疑公主本身会把我们推向民众的对立面,要引导民众认识到,公主为了拯救他们放弃了王位的概念。”   “是的,并不是我们不愿意她执政,而是她放弃了绿灵和王冠。”   “那么我们也该去城中心了吧?安娜斯崔娜殿下带着她的黑暗精灵和人类朋友们,这时候也该快到王都了,我们应该盛装欢迎他们,不要失去了基本的礼仪。”   ……   这是维兰瑟第二次踏入银木森林中央的精灵王庭,而对于她属下的绝大部分斯特里克领民来说,这座神秘的精灵城市近乎是传说中的存在。   如果说别的城市是植物点缀了城市,而精灵王庭则是整个城市的建筑宛如宝石一般散落在自然的怀抱中。白色大理石建筑典雅精致又不失简单俐落,无论房前屋后,都被各种散发着迷人香气的植物环绕,庭院中百合盛放,墙壁则攀爬着红白蔷薇,乔木多为苦橙花……它们共同组成了合谐雅致的精灵王庭的气味,人们惊叹着,被无数欢乐的精灵们簇拥,慢慢地走过鲜花之海包裹的街道。   “我的天,这里真是迷人。”有领民低声称赞着。   在火场上大家不分白昼黑夜地抢险,一半是追随公主殿下的指令,另一半则是希望帮助为斯特里克建设出过力的友好邻居,但现在美丽的精灵城市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他们都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这样的艺术要是毁于火海,那真是太可惜了。   参与救火的好多人,上至公主,下至平民很大一部分都剪了头发。刚进城时,这支短发的队伍引起了城中领民的惊呼,但很快事实的真相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城。   那么尊贵的公主竟然亲身历险,甚至因此失去了重要的头发?民众心中可不会管王室颜面和体统,有王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拯救百姓,谁会不拥戴这样的执政者呢?   两位短发的公主一同走在队伍行列中间,不断有精灵民众提着篮子向她们洒落花瓣,表示感谢和欢迎。   “妈妈,你看,那边的姐姐的皮肤怎么那么黑?”   就在这时候,一位坐在母亲肩上的年幼精灵儿童指着维兰瑟大声说。   一瞬间,气氛有些尴尬。   年幼的精灵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有着一支深色皮肤的宿敌表亲,并且口无遮拦地大声说出来。   地表精灵文化中,黑肤当然是邪恶和丑陋的代名词,除了审美观念外,政治上的宣传也有意无意加大了这一印象。   “小弗伦德,还记得妈妈给你讲过的青蛙王子的故事吗?”精灵女性歉意地笑着。   青蛙王子……   维兰瑟想起来,为了在斯特里克推广识字,自己是编写了一些用雕版画和活字印刷的连环画读物,青蛙王子就是这些儿童读物中的一篇,这玩意一开版印的越多越赚,没想到除了斯特里克的领民,连精灵城市也流传了一些。   “记得!王子被巫婆诅咒了,变成一只青蛙,只有命中注定的亲吻才可以让他变回本来的样子!”   年幼的精灵一边高兴地拍着手,一边奶声奶气回答。   “这位姐姐也是公主,她被恶魔诅咒过,黑色的皮肤是她勇敢战胜恶魔,从魔窟中走出来的证明。她和她的骑士们因为诅咒被太阳排斥,阳光对他们来说很疼,就像是小美人鱼走在地上犹如在刀尖上起舞,但他们从不畏惧,仍然一直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们。”   维兰瑟注意到,精灵母亲脖子上有一个被焚烧过的刺青,那是曾经被人类捕获后获救的证明。她抱着孩子,一边缓缓说着,一边走出人群,向自己而来。   “妈妈……那么被诅咒的公主殿下会在太阳下面变成泡沫吗?”她幼小的儿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蒙上忧伤。   “不会的,公主的骑士会保护她,而且被她帮助过的人也不是愚蠢的人类王子,大家一直都记得,并且将永远感谢她。”   “真的是这样吗,被诅咒的公主姐姐?”精灵小孩子被母亲抱着,来到了维兰瑟面前。   “是的,我会一直都在。”维兰瑟握起小精灵稚嫩的手掌,把它贴到自己脸上,“摸摸看,我是真实存在的。”   纯真无邪的孩子轻轻摸了摸。   “好温暖……”   紧接着,他奋力扭动着小身子,在维兰瑟额头上“吧唧”印下一吻。   “弗伦德!”他母亲有些着急地喊道。   “诅咒没有解除啊……看来我不是公主命中注定的人。”弗伦德怏怏地说。   “呵呵。”维兰瑟丝毫没有生气,“我命中注定的人一定是位英俊勇敢的勇士,能够披荆斩棘,最终战胜恶魔,我的诅咒才能解除。我会等小弗伦德成为这样的人。”   “那说好了哦~公主殿下要等我长大才行!”   “好的,不过绅士不应该让女性等太久。”   两旁的精灵看着黑暗精灵的公主与一位平民孩子亲切的互动,那种从容和蔼的仪态,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光芒,无与伦比的风采让整个精灵王庭的民众彻底折服。   “女性的统治者原来是这样的吗?温柔亲切又让人信赖,我想不出有什么比她更完美了!”   “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有一位,比如说拥立安娜斯崔娜公主登基怎么样?”   ……   为了迎接拯救银木森林的英雄们,城中还特意在广场布置了一番,辅政大臣们就在那里集合,等待着队伍的到来。   周围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任谁也想不到,优雅克制的精灵也有这么狂热的一天。现在人人都能看出民心已经彻底倒向了对面,再怎么折腾也于事无补。   “我们现在还要去引导民众的看法吗……”   一位大臣喃喃地自言自语,就像是在质问每一个人。   “放弃吧,这已经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局面了。”   另一名大臣苦笑着说。   他们此时此刻彻底感受到了权力的流失,原本高高在上标榜血统纯正,强调上下尊卑,也让他们与民众产生了深深的隔阂。以前平民们没有别的选择,现在一旦出现一位真正为他们着想的领袖,用脚投票的精灵们立刻抛弃了所谓的名门,转而旗帜鲜明地支持起新的统治者。 第126章   维兰瑟并不准备在精灵王庭呆很久, 她带来的人类和黑暗精灵足足有6千人,整个精灵王庭的精灵数量也才不到两万,短时间停留还勉强可以, 时间一长食物和水源必将造成短缺。再者斯特里克失去这些重要的劳动力, 无数工厂和农田都会受到影响。   而且虽然扑灭火灾的行动很成功,但由于精灵贵族议会前期不作为,整个森林还是被烧毁了约百分之二十的面积, 无数森林精灵流离失所,野生动物由于惊吓离开栖息地,在繁殖和哺乳期的也中断了对后代的养育。   这对依靠森林生活的精灵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今年他们的食物会有些紧张,维兰瑟在精灵王庭修整的几天可一点都没放松, 除了要在安娜斯崔娜帮助下签署一系列协议,引进大批森林精灵到斯特里克讨生活之外,还要向善良单纯的金叶公主吹风, 让她稍微懂得一些政治上的规则,不要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   “……你现在暂时没有自己的军队, 能够依仗的唯有秘法之剑,那是你在精灵王庭中立身的根本,无论他们如何暗示和明说, 到了你的手上就不要再还给他们。而且那些德鲁伊和你一同战斗过, 他们大多是森林精灵, 比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贵族大臣, 他们更加支持你。大臣们无法收回秘法之剑, 也做不到说服德鲁伊们,加上现在城中你的声望十分高,这样位子就稳了。”   在安娜斯崔娜的寝宫中,维兰瑟一边给金叶公主分析局势,一边试图潜移默化地改变她的思想。   “可是……我真的可以吗?女性执政与我们传统不符,现在灾难已经结束了,我没有再这样的理由……”安娜斯崔娜犹豫着说。   “火灾并没有结束,安娜斯崔娜殿下。”维兰瑟拍了拍她肩,“很多后续的工作还需要你,比如在被焚烧的地表重新栽种树木。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工作,火灾燃烧了植被,很快地下的根系就会腐烂,松动的泥土很容易被水流冲走,这不仅意味着受灾的地区水源质量非常差,更可能引起塌方、泥石流等,在这种地方组织人手工作,你认为那些只会品鉴珠宝和佳酿,整日谈论诗歌画作的大臣能做到吗?”   “我……”   “你至少直面过火灾,你知道该如何鼓动大家的情绪,事实上你做的非常好。如果没有来自智慧生物的干预,等待森林自然恢复那就太缓慢了,而采用人工补种的方式则非常快,只用不到十年,那些焦黑的遗迹又会变成生机勃勃的森林,十年对精灵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维兰瑟当然知道那些辅政大臣希望安娜斯崔娜继续当她的吉祥物、人形图章,让局势恢复到他们共同执政的好日子,可惜这和维兰瑟的利益不符合。   那些家伙高傲而贪婪,而且人数众多,要收买起来太费劲了。但眼前的日精灵公主虽然头脑简单了一点,但非常听话,而且对她有着一种崇拜的情节。   短短几天内,很多之前在精灵王庭屡屡受挫的协议就在安娜斯崔娜以个人威望影响下强行通过了,这些协议必将对于今后吸纳银木森林的人口、继续开通贸易渠道发挥重要作用。   如此配合的合作对象简直就是难能一遇的宝物,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助安娜斯崔娜在精灵王庭坐稳位置,即便不能完全掌握局面,至少也要与辅政大臣们有分庭抗礼的能力。   “所以这不是你贪恋权力,而是银木森林需要你,只有你才能让领民过上更好的日子,难道你要为了那些大臣几句无端指责,让精灵民众们受苦吗?”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会尝试的,但是做不做得到……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安娜斯崔娜患得患失地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的。”维兰瑟轻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安娜斯崔娜睁大眼睛,“可是斯特里克不是更加需要您吗?我怎么好意思再让您留下……”   “我们可以通过书信联络,只不过信使有些特殊。过几天请您在精灵王庭的贸易区找一位经营糖果和花蜜的斯特里克商人,他会为您送上一个精巧的巨型鸟笼,里面住着数十只鸽子。当然,这些就是为我们传递消息的小信使了,它们受过德鲁伊特殊的训练,您只要把消息绑在它腿上,它就会带着这封密信飞到我身边。”   “真是个好方法!”安娜斯崔娜眼睛晶亮,显然这个非常浪漫的点子让她十分赞赏,“可是万一它脚上的讯息被截获了呢?又或有人会造假,替换一封内容迥异的密信……”   你能想到这点已经是成长了。   维兰瑟点点头:“您的推测非常正确,所以我们的书信内容必须加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指尖掠过描述龙陨战争的一册册英雄长诗,抽出一本崭新的书,是斯特里克出品的童话集。   “这本书我书架上也有一本,我们可以用它作为参考。密信上只写数字,表示某页第某个单词,知道这本书秘密的人才能破译它。”   这对这个时代来说的确是超前的思想,因为没有活字印刷技术,即便是神殿的经文和福音书也是人工抄录,事实上这是几乎所有神祗的牧师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而抄写装订的书籍不仅存在许多抄录错误,并且即便是相同内容的两本书,页码也不尽相同。   但斯特里克出版的印刷的书籍则没有这个问题,印刷的书籍不仅廉价,而且每一本都保持着相同的格式,也只有斯特里克的书才能满足维兰瑟提出的战术。   “太好了!您真是天才!”   在安娜斯崔娜崇拜的目光中,维兰瑟确立了自己以遥控手段暗中影响银木森林的计划,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之一了。当然还有即将携家带口前往斯特里克讨生活的灾民精灵们……一想起来就让她心情无比愉悦。   既然主要目的都已经实现,时间也不早了,看样子也是该准备收拾回城。   ……   “所以你们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回来了?”在科奥兰王国的兰德修道院,活圣人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几位光辉骑士淡淡地说。   “非常抱歉,冕下。斯特里克的官僚一个个都该被绞死!他们收受贿赂时贪得无厌,需要他们出力时却都成了懦夫,我认为需要派出圣殿刺客杀死几个这样的杂种以示警告,愿吾主的光辉照亮斯特里克的官场……”   为首的骑士满面羞惭,却愤愤不平地说。   他们就是被维兰瑟以官僚主义铁拳教育过的倒霉蛋,可怜这几位在自己国家受人尊重的骑士老爷何曾见识过这种损招?在一个个无赖中被踢来踢去,他们早就想要教训这些不长眼的混蛋。   笨蛋……   活圣人在心中评价。   那些表面上亟待收买,实际上只是向他们添乱的小官吏背后一定有人授意他们这么做,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统治斯特里克的黑暗精灵女性。否则如果那地方腐败得如此彻底,又如何会这么快发展起来?   而他派去的部下就这么被玩弄于鼓掌,半年时间都在被一个个小官吏来回踢皮球,连一座最基本的教堂都无法建立。   那个女黑暗精灵真不简单……   活圣人思索着,把目光投向自己桌上一叠报告。   从文学角度来说,折叠报告内容绘声绘色,节奏紧张刺激,更有着奇妙的想象力。它们描述了一群商人被时空乱流卷入,来到历史上一个即将毁灭的城市,他们每过几天就会经历一次轮回,然后在炼狱的硫磺火焰中与整个城市一起化作飞灰。   报告所说的东西,活圣人并不陌生。作为塞莱涅灭国的策划者,他自然清楚自己鼓动的军队都是什么货色,在敌国能做出什么丑事。   自从莫名的灾厄将塞莱涅王都化为乌有后,一万年来也常常在遗址附近发生人口失踪的现象,不得已活圣人只能放弃一部分塞莱涅的土地,对外却宣称这座堕落之城毁于太阳之主的怒火。   但令活圣人重视的是,那些失踪的商人很多竟然完好的回来了?!在得知这个异常情况后,活圣人立刻着手安排人员挖掘消息,这才有了那一叠叠报告。   这宝贵的信息果然没让他失望,原来,在最后一次轮回中,塞莱涅的女王竟然出现了,她率领民众英勇奋战,终于将侵略者赶出了城市。这些口供的提供者都来自不同的地方,经过分开审讯,得出的结果一致,说明他们并没有说谎。   即便是梦境中出现,那魔女也是必须警惕的东西,或许这代表一种征兆。现在的斯特里克和塞莱涅如此相似,一群无知的暴民拥戴他们虚假的偶像,却对全知全能的太阳之主没有丝毫敬意。   这种情况必须被扭转,尤其斯特里克的财富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活圣人早已不是万年前从山村来的年轻主教,必须在广场上声嘶力竭发动平民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他有太阳之主的荣宠,掌控着大陆最强的光辉骑士团,他没有理由会输任何一次战争。   “既然谈判的手段无法奏效,那就只能用剑与血教会他们如何敬畏神明了……”活圣人冷笑着说。 第127章   奥克利·艾蒙达夫和往常一样,在每天的晨祷中抽出活圣人冕下从梦中赐予他的宝剑。这柄埃德加使用过的圣物款式普通, 但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而宁静的光。   他听到无数声音在向他絮语, 睡梦中也无数次梦见万年前超凡脱俗的圣骑士英勇事迹, 每一个声音, 每一个画面都在洁净他的灵魂,让他无限更加接近于侍奉太阳之主的英灵。   但不知为什么, 总是有一位女性的影子在他梦中徘徊。他不知道她是谁, 但每一次梦见她, 奥克利都会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   “感觉怎么样, 我的孩子。”活圣人冕下每天都会慈爱地询问他的感受, 让奥克利对这位尊贵大人的关心感激涕零。   “我……不知道……昨天又梦见那位女士了,仍然看不清楚面貌,只是感觉她在露台上对我温柔一笑,有种幸福的喜悦,但是醒来后心脏很疼痛……”   “美好的女性象征慈爱与怜悯、宽仁和慈悲, 这是你一步步接近圣化的象征。”活圣人微笑着说。   “是这样吗……但那位女性,我总感觉有些特殊,仿佛她是世界唯一特别的存在……”   换做以前, 冕下说什么, 奥克利都认为是对的,必须一丝不苟的去执行。或许是这几天梦境和低语冲击着他的思想, 让他精神恍惚, 所以把自己真实感受到的无意识地说出来。   活圣人浑浊的眼珠深陷在骷髅般的脸上, 就像两颗釉色灰白有瑕疵的珐琅球, 勉强能看出瞳仁的雾蒙蒙眸子转过来,看着奥克利。   “她当然是特别的,因为那代表着埃德加的‘罪’。”   “罪……埃德加大人的品德应该是完美无瑕的……”   “你知道他活了多久吗?”   “三十多岁。”奥克利呆呆地眨眨眼,“这对于一位被神恩佑护的圣骑士来说的确有些短暂……”   “准确的说是三十二岁,在堕落之国塞莱涅覆灭后的第五年。”活圣人点点头,“然而事实上,在征服那个被魔鬼引诱的国家后,埃德加就已经从光辉骑士团隐退,之后的五年一直在兰德修道院持最严格的苦修士戒律。”   原来如此,难怪明明是骑士的黄金年龄,埃德加自攻破塞莱涅王宫后就没有什么战绩,一直以来被一部分史学家怀疑战斗力被高估。   “他每天只吃一餐,只有清水和黑面包,其他时间则绑上里面带刺的苦修带,让倒刺给肉体带来剧痛,保持头脑清醒,从早晨到夜晚,一直跪在圣象前祈祷。”   “可是……他是一名骑士……”奥克利难以置信地说。   骑士遵守和戒律和修士是不同的,他们必须进食大量肉食保持身体状态,但埃德加如此严苛到自虐的苦修方式连正统修士中都很少见。   “很奇怪吗?但这就是埃德加,他真是一位有着天使般内心的孩子。”活圣人平静地说,可憎的回忆继续浮现在他脑海中。   【我杀了她……是我杀的……】   那位有着太阳般灿烂笑容的学生在修道院时已经是半疯癫的状态,他不断虐待自己,即便是在主的神位前祈祷,口中念的却是那魔女的名字。   安缇诺雅……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引诱了埃德加,让他最后如此下场,连带自己也……   活圣人心中憎恨的情绪就像平静海面下的乱流,但即使他内心诅咒了那魔女一千万遍,表面上也风平浪静。   “在征讨塞莱涅时,他杀了无数被魔鬼引诱的凡人,尽早结束他们的罪恶。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埃德加实在是太善良了,他认为自己是一位杀人者,所以他在生命的最后五年把自己完全交给伟大的恩主,不断为罪人祈祷,祈求太阳之主赦免他们的恶行。最终,他为他人的福祉牺牲了自己,用他的佩剑刺入心脏,回归了太阳之主的国度。所以那女性便是埃德加心中的慈悲和怜悯,你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果然是最接近他的接班人。   我希望你能更加努力,但不要被他的悲悯影响,埃德加的性格更适合去做一位牧师而不是骑士,你是吾主的利刃,必须全身心为信仰而战,否则所有战士都追求了超脱,又有谁来宣扬吾主的教义?”   “是!我会谨记您的教诲!”奥克利脸色肃然,郑重地说。   “接下来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塞莱涅堕落的土壤仿佛被诅咒一样,总是会滋生许多道德败坏信仰魔鬼的异端。现在有一伙黑暗精灵盘踞在斯特里克,他们拒绝接受吾主的教义,整片领土竟然没有一座太阳之主的教堂,民众沉溺享乐,从未听闻密特拉尊贵的名讳。他们的恶行必须得到制裁,他们的思想必须得到纠正,我希望你率领光辉骑士团一半的成员到达斯特里克,科奥兰的国王也会派出世俗的军队协助你,务必驱散这片渎神之地上空的阴云,使之重现于吾主的阳光下。”   斯特里克……这个熟悉的名字再次进入奥克利耳中。   这里一定是他宿命中必须征战的地方,无论是神祗的安排还是祖先的荣耀,各种意义上。   “我会的。”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只能全力以赴去面对了。   奥克利握紧剑柄,心脏的绞痛变得更加清晰。   ……   很快,消息灵通的维兰瑟就接到了商人们传回来的信息,光辉骑士团最近在调兵遣将,科奥兰的国王也在不断向大贵族们下达命令,让他们提供骑士参与作战。   这命令得到了很好地贯彻,如果只是国王本人的面子应该没有这么大效力,至少国内几个长期和他不对付的公爵不怎么买账,但这次他们竟然乖乖从命了。   而科奥兰不断驱逐斯特里克籍的商人,也让维兰瑟嗅到了战争即将开始的味道。   如果有光辉骑士团的参与,想必这次也是一场硬仗。世俗的贵族比如米德尔顿侯爵上次在这里吃了亏,是因为他队伍中少有施法者,这样一来就算兵力多,也不过是被无数小手段凌迟宰割的肉,但光辉骑士团可不一样,其中牧师和圣骑士都是能够使用神术的棘手目标。现在早不像上古奥法活跃时期,法师的力量能够引发灭城的禁咒,现在的人类法师也就和炮台的定位差不多,而且弹药有限,相较之下,神术的光环更加适合冷兵器战争。   可惜现在的斯特里克拥有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冷兵器武装,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时代的差距了。   维兰瑟不慌不忙,一边发出一道道政令,迁离靠近科奥兰一侧的农民,一切东西都带走,田里的作物能收割收割,无法收割就烧毁,再由公中给与他们补偿。反正到时候帝国的士兵一到,这些青苗肯定被当做马饲料,不如毁了免得便宜他们;矮人的工厂则不断生产着军需装备,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好准备。   正当整片领地都忙成一团的时候,很少找她的奥弗尼尔却突然不请而至,在一个夜晚无声地来到她的书房。   “什么事?”她在文件堆后头也不抬地问。   “你想打赢这场战?”   “有什么问题吗?”维兰瑟奇怪地看着他。   “我只是认为没有必要。”   “你在说什么?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只有当他们的对死亡的恐惧战胜对财富的渴望,我们之间才有可能和平。更何况我们赢面很大。”   “赢了然后呢?昂伯罗斯这次只派遣了一半的光辉骑士,如果他失败了,那下一次就不仅仅如此了。而且,斯特里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无法改变。”   “说来听听。”   “你。”奥弗尼尔碧绿的瞳孔映着她,目光只有深深的哀伤和忧虑,“只要杀了你,无论什么方法。如果代价足够,太阳之主可以损耗一部分信仰之力,把神国的力量投射到主物质位面,只要降临一两只炽天使,它们足够杀了你,禁锢你的灵魂,那时候连魔魂壶都无法再让你转世。”   神祗的力量来源于信徒的信仰,死后灵魂飞升对应的神国,就像气泡从水底浮向水面一样。但这只是一个单向的过程,如果要把神力从神国输送主物质位面,就要面临大量的损耗问题,所以神祗也仅仅是赐予少部分人神术,依靠他们统治绝大部分民众,以最大限度赚取灵魂力量。   在逆向传导神力的方式中,通过赐予信徒神术是最经济实惠的,虽然效果也最小,但数量弥补了这一缺陷。如果降临高阶天使,让天国强大战士直接以真身出现在主物质面,那损耗的神力将呈倍数地放大,或许一次就要用掉这个世界数十年盈余的信仰之力。   “那太阳之主一定是疯了,这个世界不信仰祂的无信者和异教徒数不胜数,如果像一位嫉妒的情人似的一一惩治,那祂也不用做别的了。”维兰瑟讽刺地笑着说,   “别人是别人,你不同,你有动摇神祗根基的能力。现在神的仆人们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但如果他们察觉到了,将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   “那么奥弗尼尔大人认为我该怎么做?”维兰瑟停下笔,饶有兴致地问。   “我会策划你在战争中非常自然地‘死去’,让撒旦陛下给你安排下一具躯体。你做的够好了,现在已经到了退居幕后的时候,这里只要不断施加影响,保持状态即可,甚至也无需特别抵制神祗的仆人传教,反正以现在的情况,他们也无法在这里造就真正的信徒。”   奥弗尼尔深深看着她说。 第128章   “我拒绝。”维兰瑟重新拿起羽毛笔, 在墨水瓶中沾了墨水, “我还以为您有什么高明的意见, 现在看来不过是浪费我时间。别忘了我们的灵魂属于谁,撒旦陛下需要我们在主物质位面大闹一场, 祂已经无数次向我暗示厌倦了你制造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麻烦。自愿去做或是在逼迫下去做,我选择前者, 更何况我也喜欢让神祗的仆人焦头烂额的感觉。他们背后有神明不假, 我们背后也有炼狱。”   “你自己清楚, 炼狱最多能给你什么程度的支持。神祗在这个位面拥有信徒的信仰之力, 它们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可以作为多元宇宙中照亮黑暗的道标, 大大减少天使降临的损耗。而真正信仰魔鬼的呢?没有,除了无信者,前往炼狱的除了疯子狂人,就是被契约交换了灵魂的贪婪小人。”奥弗尼尔笑了, 但是笑容中未见一丝愉悦,却只有冰冷的怒意, “对了, 也不尽然如此。或许最后会和以前的塞莱涅一样, 一群残暴的狂徒在这里肆虐, 焚烧、挥砍、穿刺, 无数民众的怨恨引发下层位面的波动, 或许撒旦陛下会带着他的军团循着那庞大的负面情绪降临, 再次把这里化为焦土。   没有人会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 也不会有人想起曾经有位愚蠢的家伙为了不相干的人再一次把自己放到伪神的屠刀下……哈哈哈……而凶手将飞快舔干净牙齿和嘴上的血,高居天国的王座继续自我标榜正义与善良。”   “说够了吗?”维兰瑟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认为可以尽快结束这次毫无意义的谈话。”   “你什么都不明白。”奥弗尼尔摇着头,碧瞳如同一泓宁静的湖水,流淌着悲伤和愤怒。   “奥弗尼尔大人,一个灵魂的记忆和经历决定了其个性,我没有记忆,脑中只存有许许多多未见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它们构成了‘诡变伶人’的全部,为什么会这样呢?是的,无信者之墙消磨了我部分的灵魂,让我失去一部分记忆,但就像是即将沉没的小船,每一个灵魂都会先选择抛弃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我选择留下知识,证明它们对我很重要。长久以来,您试图让我认为自己在追求真理,我也确实一度相信,或许我从前是一位触摸禁忌的法师,因为追逐奥术之秘被神祗关在无信者之墙,可是事实的真相的确如此吗?   后来我逐渐开始经营这片领地,我发现自己脑中的知识真正作用其实应该在这里,以前的‘我’一定是想要把这些记忆保留下去,所以才会选择遗忘自我的部分。既然这对以前的我如此重要,现在的我也不打算放弃。更何况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一点一点建设的,您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吧?就像艺术家与他们的作品,那些汲取了他们生命的传世之作是比他们灵魂更加珍贵存在,更何况我本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灵魂,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地方是我的归宿,而这里即为我的‘现在’,它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我仅有的乐趣,唯一能证明我存在的东西,我不会放弃。”   她说话的时候未见一丝一毫激动,只是仿佛平淡地述说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虽然她仅仅坐在桌前,但那种沉静而坚韧,仿佛殉道者般的光辉让她此刻更像是一位真正的圣徒。   她还是她,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从未改变。   “愚蠢的女人……”   维兰瑟感到龙王弯下腰,抱紧了她。   他畸形的翅膀从背后张开,仿佛保护一般覆盖着,也遮蔽了她的视线,但肩头有一种温暖的湿润扩散开。   奥弗尼尔是在哭泣吗?   “你想听故事吗?”他说,但不等她回答,就自说自话地继续下去,“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种族最轻松,也最艰难,那必然是龙了。人类出生后从蹒跚学步开始,就要不断接触新的知识,在成长中塑造自己,一位农夫的儿子以后或许会成为最强的圣骑士,即便是长大成年,也无法马上断定他所取得的成就,穷困潦倒的画家在寒风中冻饿而死,他就能盖棺定论了吗?不,或许一百年后有人从尘封的阁楼中找到他当时不为世人理解的怪诞之作,让这立意深远的传世珍宝重现天日。   而龙呢?它的一生几乎在出生时就决定了,评价一条龙的实力只看血统和年龄,雏龙、幼龙、少年、青年,再到成年,壮年,老年,极老,古龙,上古龙及太古龙……一条青年龙与古龙的区别就像家猫与狮子,而低贱五色龙属的白龙、黑龙也无法抗衡传说中的卷册龙与时光龙,龙只要好好进食和休眠,就可以成长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再问你一个问题好吗?猜一下……我是什么种类的龙?”   奥弗尼尔在耳边轻轻问。   翡翠领主从不以龙身示人,即便暴怒的龙王因情绪波动显出鳞片和龙角,也无人敢仔细辨别,唯有一部分炼狱的魔鬼从他的称号猜测他是宝石龙属的翡翠龙,就连维兰瑟本人也这么认为。   但现在她眼前一大片全是他那一半完好的龙翼,那覆盖着骨架的鳞片,以及带有两栖鱼鳍特征的皮膜……难道?   感觉到她身体因为意外震惊一顿,奥弗尼尔轻笑着回答:“猜对了,我是沼泽龙,最低贱、甚至被一些研究龙种的法师开除真龙类别,归于龙亚种的龙兽属沼泽龙。”   这太不可思议了,有谁会想到撒旦陛下在人间的代理人、统治图斯米特全境的影子帝王竟然是一只肮脏食腐的沼泽龙?   “龙一次生产3个左右的蛋,只有最强壮的小龙才能够得到充足的奶水,它们最先发育,然后抢夺母亲猎回来的食物,龙的繁育总是会不断抛弃最弱的幼崽……比如说如果一只雏龙太过虚弱,在抢夺奶汁的生存之争中被兄弟们压在最下面,损伤了重要的翅膀,那它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维兰瑟闭上眼睛,手轻轻覆上他另一边翅膀,他有一只龙翼是正常的,而另一边则仅有萎缩的骨架,之间那层翼膜也不知所踪。   龙是一种亲情淡薄到近乎残忍的生物,只有繁殖期雌雄龙才会在一个巢穴居住,抚育雏龙成长为幼龙后雄龙就会离开,而母亲对亲生孩子也同样狠心,一旦孩子学会捕猎就会把幼龙从巢穴驱逐。   “那只残次品只会被扔出去,刚从龙蛋中出生没多久的雏龙连一只野狗都不如,而物质界最好的肌肉和骨骼每天需要大量的食物提供营养,它只能匍匐在地上,靠吃蚯蚓、老鼠勉强维持生命,没有办法填饱肚子,也就无法让身体发育。而且森林中的其他掠食者能够闻到雏龙的气息,它们不会放任一只未来的天敌长大,所以自然界不存在被母亲抛弃的雏龙能活着长大的例子。”   这就是奥弗尼尔的过去吗?难以想象现在锦衣华服,居住在令人惊叹的宏伟宫殿中的他竟然是只理应在泥浆中打滚的沼泽龙,也不会有人猜到这样强悍的暴君竟然也曾如此卑微地活着。   “但是它最终还是活下来了,有一位公主捡到了它,教会了它完全不同于龙的生活方式。它总是在思考,龙漫长的生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没错,龙是自然情况下最完美的生物,不仅有强有力的肌肉、锐利的牙齿和爪子,它们天生掌握法术,具备强大的龙息喷吐能力,不用努力就能凌驾于许许多多智慧生物。在龙的一生中,它们经常处于睡眠中,希望一觉醒来自己能够再轻松度过几十年,尽快进入下一个年龄阶段。   它不认为那是真正的龙,只不过是一群强大的野兽。人类是如此孱弱的生物,但他们经过学习和锻炼,能够战胜本应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龙。历史上有无数例子说明了这一点,恶龙盘踞在它数个世纪收集的财宝上沾沾自喜,然后被一支年龄加起来才一百多岁的屠龙小队杀死,骨骼牙齿皮筋膜都做成了武器装备,在温暖的火炉边伴随一个个惊险动人的故事传给勇士的下一代。   什么是沼泽龙最理想的生活?在冒着气泡的脏脏泥水中翻出五天前浸入的水牛高度腐烂的尸体,几大口把那肿胀充满恶臭汁水的食物大嚼入肚,然后继续沉入泥浆中打盹。或许它最强壮的兄弟能够安然长大,像这样无所事事地度过每一天,但公主教会了它最重要的东西,让它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一只残次品,上天赋予龙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天生法术、龙息和强大的肉体,而是时间。最弱的龙也有漫长的寿命,它可以和其他一切智慧生物一样,学习这个世界的一切。天赋法术赋予红龙以炽热龙息和火系天生法术,给与沼泽龙的则是剧毒喷吐,它在雏龙时错过了发育,无法觉醒龙的天赋,而萎缩的翅膀也让它不能像兄弟一样飞翔,但是知识赐予了它奥术的力量,它不再依靠龙的血统,像人类法师一样施法,与之相对的,它学会了死灵、元素、变化等几乎全系的法术,并且让它第一次在空中自由飞翔。”   炽烈的情感像是决堤一般把她包围,维兰瑟听到龙一字一顿说着:“你教会了我一切,包括悲伤,也同时让我深刻地了解到了它的无用,如果你死了,我就让他们偿还血债,用他们的人民,他们的土地,他们的鲜血……我向你保证,焚毁他们的火堆必将远远高过你的葬火。” 第129章   在科奥兰距离兰德修道院不远的光辉骑士团驻地, 各界名流都不约而同聚集在这里, 据说太阳之主为祂的神选之人降下福祉, 帮助年轻的骑士讨伐邪恶。   这次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世,就连隐居在修道院、最近一次露面还是在二十年前新国王登基时为他涂上圣膏的活圣人冕下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无数虔诚的王公贵族纷纷感动落泪,看台上甚至晕厥了一片夫人小姐。   奥克利站在练兵的马场中央, 紧张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天空响起了振翅的声音,一片阴云笼罩了全场,所有人都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一只巨龙张开双翼, 从云端缓缓降落。   当这伟大的生物缓缓落下时,就像一座山岳被放到广场,甚至连场边的看台都为之颤抖,轻飘飘的华丽衣裙和打着卷的精巧发型被龙翼掀起的飓风刮得七零八落,只有骑士明光闪耀的盔甲纹丝不动。   金龙弯下优美宛如庭柱的脖颈, 黄金色的鳞片流光溢彩, 黄玉般的龙瞳凝视着年轻的骑士, 宛如雷鸣的声音响彻云霄。   “吾名萨米瑞利翁,应太阳之主的召唤降临此处。人类, 汝愿与吾并肩作战,遵循日芒之光明与力量的指引, 以手中之剑消灭世间的邪恶吗?”   场上所有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上至公爵下至仆从, 大家都在看着他。   “我愿意!”   在如今的大陆, 龙族早已因龙狂迷锁的力量四分五裂,由于没有一个龙类的国家统属,无数不同种类的龙因各自理念的不同,分裂为许许多多势力和教派,一部分血统不那么显赫的比如五色龙如红龙、黑龙盘踞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和山岳,等着某一天被冒险者的屠龙小队干掉,高等龙族却已经找到了势力半结盟半投靠,从而避免势单力孤的自己被无耻的人类群殴致死,宝石龙比如紫晶龙、翡翠龙通常效忠邪神,而金属龙比如金龙、银龙则依附于善神。本同是龙族,却为了各自势力的利益互相征伐杀戮。   但无论如何,一只巨龙的加入让所有人都对太阳之主的伟力顶礼膜拜,所有人都拿出了圣徽祈祷着,为这史诗般的时刻惊叹不已。   金龙萨米瑞利翁垂下了龙类高傲的头颅,一旁的见习骑士扯开蓝天鹅绒幕布,显示出其下早已准备好的鞍和挽具,并将之固定在金龙脖子连接肩膀的位置,尺寸十分合适。   萨米瑞利翁张开贴合地面的翅膀,为奥克利制造了登上它脊背的阶梯。沿着金龙闪烁着澄黄光芒的皮膜一路攀登,奥克利跃上龙鞍握紧了缰绳。即便胯下的巨龙腾空而起,宽阔的羽翼掀起宛如拍打海面的风暴,他都恍然以为自己在梦中。   太阳之主赐予了他一条龙作为伙伴,这是连埃德加都没有过的荣耀!但埃德加为自己侍奉神明得到了一个国家,他绝对不能让活圣人冕下失望、让主的光辉蒙羞!   他看向下方的士兵们,这些都是科奥兰王国的精锐,也是这片大陆战无不胜的强悍战士,他们身着全幅铠甲,日光为澄亮的金属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现在他要统帅他们,为他的主得到胜利。   奥克利目光掠过全场,与每一名士兵对视,他在龙背上大吼着:“今天我们整装待发,即将前往我们的荣耀之地,等待我们的是胜利或者死亡!但无论如何,主的光明照耀着我们,我们只需要穿上甲胄,握紧武器,然后启程!目标是——”   随着金龙的攀升,风声呼啸着在奥克利耳边嘶吼,他的声音随着飓风飘散,没有人能听见,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向斯特里克进军!”   ……   烧毁的田埂上,斯特里克的农民们正在挖掘壕沟。   他们速度很快,得益于矮人出品坚固金属打造的锄头和铲子,而且农夫出身的人们也擅长这个工作,挖出的泥土还垒成半人高的胸墙,这样更能给科奥兰引以为傲的骑兵制造麻烦。   这些农民挖掘的都是自己的田地,以往这些地都是他们的命根子,看到一块石头都要捡起来丢的远远的,没事还要用锄头挖的疏松并整理平整。大家相信只要勤劳就会有收获,如何用心去对待土地,土地就会成倍给与回报。   但现在他们却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心血作物,再把平整的田野挖的坑坑洼洼。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侵略者来了,所有的财富都会被抢掠精光,大家不希望亲手建设的家园被毁灭,所以只好先含泪暂时让它变成这幅模样,直到公主的士兵打败敌人。   或许大家沉默干活的场面太严肃,村子中一些平时喜欢编着俚语小调在节日中活跃气氛的家伙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汉姆,你说要是那帮科奥兰的骑士老爷看到自己前进的路线都是坑坑洼洼的,他们会怎么说?”一位红发开朗的年轻人突然问。   “格罗斯,这个问题的就问对人了。”这名叫汉姆的红鼻头做出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学着以前见过贵族老爷的腔调说:“我要下达两个命令,一是把这个村子所有刁民都烧死,二是把这些该死的沟填平。”   格罗斯假装跟班狗腿,谄媚地接话:“可是老爷,我们从来没挖过土,要怎么填这玩意?”   “废物,总算至少你们擅长第一件事。”汉姆一脚作势踹过去,对方也默契地假装一个趔趄。   诙谐的段子引来周围的村民一阵笑声,老爷们不就是这样么?杀人放火非常熟练,整天大吃大喝,却没有一粒粮食是自己从土里刨食。   “格罗斯,以前你在科奥兰种地,能说说那边的情况吗?”等到笑声平息,汉姆开始讲下一个段子。   “唉……税真的太重了。”格罗斯皱眉摊手,“我有个邻居,因为交不出租子,想要上吊寻死,可是全境的绳子都被征收去制作绞架了。他又打算去投湖,但村里的湖和森林都是领主的私有财产,别说跳水寻死,就算钓了领主一条鱼都会被罚得倾家荡产咧。他没办法,只好老实交税,好好活下去。”   “后来呢?这位可敬的老实人结果怎样了?”   “这被证明是最有效的死法,三天后他就饿死了。”   不快的阴云被欢笑所驱散,村民们不禁想起自己以前的日子。现在要毁掉田地的确让人心疼,但比起被领主老爷奴役的时候幸福快乐多了。   “汉姆,我们这样编排老爷们,要是被抓起来一定会被拔了舌头吧?”   “这你就错了,格罗斯,我以前的领主是位顶顶幽默风趣的老爷了,他最喜欢收集笑话,尤其是写给他们的段子。”   “哦?这么说我十分适合为他工作嘛……能问下他收集了多少吗?现在还需不需要新的?”   “长期有效,来者无拒。”汉姆笑着说:“至于数量嘛……五个半尸坑,你趁早能赶得上填第六个。”   “那他还是为自己留着吧。”一旁的村民们捧腹大笑起来,“有我们的公主在,这位老爷只好自掘坟墓了。不过希望他挖的坑能够再大一些,不然他和手下那群酒囊饭袋的骑士只怕还装不下呢~”   ……   光辉骑士团1500骑士,加上50名牧师,以及6倍于此的侍从是科奥兰王国这次出动最强大的部队。除此外还有国王和诸侯们提供包括采邑骑士在内的七万士兵,整整八万人浩浩荡荡从科奥兰开赴。   由于联军的特殊性,虽然奥克利与光辉骑士团其他几位权杖骑士全权制定攻击计划,其他诸侯世俗部队也听他们节制,但本着“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原则,这些部队并不集中在一路,而是分别并进,一来粮草方便就地征集(如果八万人都从一个村庄过,哪怕吃了全部村民都不够),二来也方便零散小军队的领主节制自己部下。   但一路行来,斯特里克的刁民给太阳之主的战士们制造了不少麻烦,烧毁的田地没有一粒粮食一颗蔬菜可以果腹,夷为平地的房子也不能给他们遮风挡雨,士兵们只能挤在数量稀少的帐篷中。   在与同僚推演地图时,奥克利都发觉几位经验丰富的前辈眉头紧锁。   “这些愚昧邪恶的刁民着实可恶,斯特里克果然是个被魔鬼影响至深的地方,他们为了让正义的使者难受,甚至愿意毁掉自己的财产……伟大的主在上,这些罪恶的灵魂已经无药可救了。”   一位权杖骑士咬牙切齿地说。   “这附近也有精灵的聚居地,有些领主想打精灵村落的主意,不过还好精灵也提前跑了。太阳之主可是与精灵的神祗沟通过,明天去传令让他们安分点,最好与精灵相安无事,不要过多树敌。”   由于精灵人数在大陆下降,精灵神祗的影响力也逐渐式微,虽然精灵本身的能力比人类强大,但站在神祗层面,精灵神在这片大陆真算不了什么。   不过太阳之主既然降下神谕让精灵保持中立,那至少光辉骑士团还是遵守,至于其他贵族……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品德了。   然而担任总指挥的权杖骑士们想不到,事情并不会如他们所愿。 第130章   “我要求, 精灵王庭应该立刻派出部队, 干涉这次科奥兰王国的无端入侵!”   精灵王庭的议政厅内,安娜斯崔娜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现在大臣们对这位公主的失礼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一位稳健老成的大臣咳嗽一下:“公主殿下,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要再任性了。”   “斯特里克是我们的盟友不是吗?而且在那里有我们的许多人民,尤其在火灾后,不少失去家园的精灵只能暂时居住在那里, 无论是回报他们在火灾中给与我们的支援,还是保护我们的子民, 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出兵!”   安娜斯崔娜在议政厅做的倒是超出了维兰瑟的预期, 原本维兰瑟只是希望她能私下提供少量技艺精湛的精灵猎人,但金叶公主心中另有打算, 她企图尽量多拉一些人,为斯特里克尽可能增加一些助力。   “抱歉, 虽然您和维兰瑟殿下私交很好, 我能理解您焦急的心情, 但神殿传来了柯瑞隆陛下的神谕,祂希望银木森林在人类的内战中保持中立。”   “……精灵的主神柯瑞隆陛下,祂说的就一定正确吗?”喃喃低声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安娜斯崔娜心中一片乱麻。   尽管因为这个世界精灵式微,柯瑞隆的神力也随之衰退, 以至于一部分森林精灵不得不另辟蹊径, 与银木森林签下绿之盟誓换取力量, 但在精灵王庭中,传统信仰依旧牢固。   “您说什么?!”   “公主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辞!”   在场的大臣中,不少人听到后都严厉地站起来声讨她。   但安娜斯崔娜却镇静地以坚定的目光回望向一切质疑:“柯瑞隆陛下的神谕说的是‘精灵王庭保持中立’?”   “当然!请看,这是祝福之火焚烧出的圣痕。”一位大臣从绒盒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小心翼翼地摊开,只见光洁的小羊羔皮上有一行被烧焦的黑迹组成的文字,果然如他所言。   “希望公主殿下不要再一意孤行,这样违抗神祗指示的傲慢愚行,必将为整个银木森林招来灾祸。”   安娜斯崔娜看着一群廷臣纷纷附和的场面,冷冷一笑。   “你们说的没错,或许银木森林是应该保持中立。”紧接着,她话音一转,“所以我以个人身份参加这次战争,这就没问题了?”   “什么?!”   “您在说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安娜斯崔娜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转身就走,一头金色的短发甩出潇洒的弧线,“我会成为志愿者,并号召更多的同道,成立一个民间组织援助我们的精灵之友。这并非国家层面的决定,只是民众自发组织的,所以不算违背神谕。”   “砰”会议厅大门被狠狠地摔上,安娜斯崔娜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些家伙以前总是对自己指手画脚,现在完全不用看他们脸色,舒服。   但是话是这么说了,会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前往斯特里克参战吗?要怎么才能说服大家呢?   精灵公主秀丽的美貌皱在一起,陷入新的苦恼中。   ……   “阿尔菲,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一位年幼的精灵被母亲抱着,周围都是在收拾家当的族人,森林精灵没有什么庞大的财产,几张猎弓,一些动物骨头和牙齿的小件雕刻装饰,皮毛制作的衣服……但搬家对孩子来说还是一件新鲜事,他在母亲怀中也不安分,扭来扭去地看,然后诧异的问一边心事重重站着的阿尔菲。与其他背着大包小包忙碌的精灵不同,阿尔菲此时则格格不入穿好了一身打猎行装,甚至在果露的皮肤上都涂着孔雀石粉末的迷彩。   “你们走,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阿尔菲把狼皮兜帽拉上,遮住了半个脑袋,盘算着自己还应当做哪些准备。   绳索、铁蒺藜、陷阱、麻痹吹箭……万一对方有狗的话就不好办了,看来最好带一瓶消除味道的草药粉末……   正想着,刚刚的幼年精灵拍着手叫他的声音又把阿尔菲从思绪中拉出来。   “阿尔菲,你是要去打猎吗?什么时候才可以带上我?我也想看白风第一神箭手阿尔菲的英姿!”他的小粉丝眼睛晶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略有些孤僻的年轻猎人走过去,用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这次的猎物很危险,不能带你去。”   “连阿尔菲都觉得危险,那是怎样的大家伙呀……”小精灵嘟囔着,吐吐舌头。   是的,他们相当危险,比饿狼更凶残,比狐狸更狡猾,比狮子更贪婪……但是我也有我的依仗。   “阿尔菲!”小精灵竖起两根小小的大拇指,“一定要加油啊!”   阿尔菲这时正郑重把一只细长的金属与黑胡桃木树根打造成的棍子从盒子中取出来,听到粉丝的鼓励,微笑着回答说:“我会的。”   黑暗精灵那边传来了消息,让他们赶快疏散族人,到森林深处避难,很快就有人类的侵略者会过来。   这个消息已经被最外侧的精灵部族确认正确了,人类的士兵是这个物质界唯一能够动员几万人部队的势力,如此多的人数出征,总是会带给沿行军路线的平民灭顶之灾。他们从不带一星期以上的粮食,路途饮食所需几乎全靠“就地筹措”。   好在黑暗精灵的消息及时而准确,有序撤离的精灵们巧妙避开了兵祸。一些勇敢的精灵猎人大着胆子隐藏在附近,查看入侵的情况,并向族人反馈了人类士兵恼羞成怒的丑态。一无所获的暴徒们对着人去楼空的精灵聚居点一阵乱砍乱砸,把精灵们来不及搬走的箱子、桌椅什么的全毁了,让暗处的精灵既愤怒又后怕。   这些靠近边缘的族人已经去往森林中心暂避了,沿途还一路宣传了科奥兰士兵的残暴,让更多的精灵心生警惕。   原本白风部族也准备快些离开的,阿尔菲在承担起组织转移后,却突然决定留了下来。   这些人类的目标不是银木森林,还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们真正目标的斯特里克又会怎样呢?   阿尔菲想起了那个让他有说不明感觉的奇妙地方,那里到处是广袤的田野,风吹过的时候大片谷穗高低起伏,就像是海浪一样美丽;一到黄昏,家家户户都会升起炊烟,宁静的村庄里散发着麦香,那是烤炉中温暖香甜的面包的气息……   他是个警惕的猎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让他心生警觉,但唯独在那里,他总是在麦田边的树林中坐着,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火铳被阿尔菲保养得很好,每天都会擦拭,然后涂上油脂保养,但现在他却往一尘不染的铳管上涂抹绿色的孔雀石粉末,避免它的反光被猎物察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一切又仿佛顺理成章,或许猎人本来就按照本能行事,就像他并没有指天立誓说要如何如何,但却自然而然把科奥兰的士兵当做假想敌。   阿尔菲曾与人类捕奴队屡次交手,他知道人类的实力,但这次他即将面对的是比捕奴队更加强大的军队。   可是现在他拥有这个,黑暗精灵公主赠予的火铳,同一批顶尖矮人工匠所作最精良的武器,堪称狩猎的女神。   森林精灵是天生的猎人,他们动作敏捷优雅,如山涧间跳跃的小鹿,而当他们潜伏的时候,却又像阴影中的猎豹,他们是自然的宠儿,也是其未敛之利爪。   维兰瑟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了最适合他们的武器,让他们成为森林中最可怕的杀手。超长的精准和打击距离,没人能看到他们影子、听见他们的呼吸,直到他们的锐牙如约而至。   ……   “见鬼的狗屁森林,该死的尖耳朵,你们不觉得邪门了吗?明明每个附近都能找到吃剩不久的骨头,但却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那些尖耳朵都跑到哪里去了?不会都是兔子变得?”   一小队人类士兵咒骂着,手里提着刚剥好的野兔,并把它往木棍上穿。   他们被分散派出来征粮,结果只得到一些精灵在营地没带走的肉干。这玩意估计连原主人本人都忘了,挂在树上被风吹的又干又硬,比起食物更像是用来制作名贵家具的红木。   在给佩刀崩出一个缺口后,所有人都放弃了吃它的想法,决定带回去让军需官烦恼怎么处置,他们逮到了几只野兔,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准备先给自己开了小灶再说。   就在篝火飘出香味的同时,死神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毫无警觉大声说话、并点燃明火的猎物们成了活靶子。   在千米之外,阿尔菲敏锐的目光透过精灵珠宝匠手工打磨的瞄准镜片,锁定了这次的目标。   使用弓箭需要计算箭矢下坠、风力等一系列因素,最后还要祈祷命运的偶然性。但火铳不会,旋转的子弹在不断修正弹道,轻微的下坠在一切精灵猎人手中都能被准确地估量出来。   扳机扣动了,子弹命中目标仅仅只需要转瞬时间,但在它咆哮着冲出铳管之前,猎人脑中的狩猎已然结束。   阿尔菲没有使用瞄镜确认自己的战果,远处惊慌恐惧的呼喊已然告知了一切。   “第二十三个。”他默默在心中说。   维兰瑟给的子弹还有七十七发。   一颗子弹,一个目标。 第131章   斯特里克地区靠近银木森林, 地貌上也多是森林和灌木林,仅有的几条供商旅使用的道路从密林中穿过, 夹道两旁则是广阔的林地和沼泽。   在黑暗精灵公主占据这里之前, 斯特里克一带一直是许多盗贼团藏身的乐土, 他们抢了东西往林子里一缩,无论是赏金猎人还是军队都难以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中找到他们。   科奥兰的士兵同样无法穿越这茫茫的未知丛林,行军严重依靠仅有的几条运输路线, 这让维兰瑟初期的骚扰战术取得了显著效果。   安娜斯崔娜招募的志愿部队很快来到斯特里克,维兰瑟给他们人手发了一支精准射击火铳, 就是和阿尔菲·白风手中的同样型号。   这些经验丰富的猎人们穿着维兰瑟提供的花花绿绿的迷彩服, 厚实的毛皮斗篷防水又保暖, 配合森林之子敏捷灵巧的身法和步伐, 根本看不清楚人在哪。   手持火铳的死神无声无息在林间穿梭埋伏,常常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碰”地一声射穿看起来装备最精良的小队长的脑袋, 然后宛如幽灵一般消失在森林中。   一开始,科奥兰还派出光辉骑士率领的精锐小队尾随在征粮小队后,企图抓住这些讨人厌的家伙。但800米的射击距离实在太远了, 森林精灵能够在从容猎杀后安然逃离。林间根本不适合战马追击,就算强行突入也大概率被森林精灵设下的绳套绊索等折了马蹄;牧师的神术也就几十米距离, 同样到不了那么远。   一来二去, 在看穿对面不能对自己造成麻烦后, 一些森林精灵甚至还反过来围猎企图抓捕自己的精英小队。当光辉骑士们踏入森林, 到达定下的伏击点,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周围有好几处都传来枪声,看来是好几名精灵把小队包围了,无论追击哪一边,都会把后背暴露给另一边。无数出征前踌躇满志的光辉骑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中。   征粮遇到坚壁清野,根本得不到一点吃的,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所有部队情绪都很低落。为了减少伤亡,权杖骑士们商议后决定杀马为食,但即使如此,去林中打柴仍然是一份高危的工作,只能轮流安排下级士兵去,被他们私下里称之为“死亡轮盘”,一旦轮到自己就唉声叹气,面如死灰,甚至很多领主不得不用奖金劝说自己的士兵。   或许长期被袭击,被揍得多了也挨打出了经验,士兵们渐渐琢磨出来,衣饰铠甲最华丽的大概率会被当成目标,于是大家一思索,决定轮到自己收集柴火时一定要穿上最破烂的衣服,反正一定要比队友显得更落魄。   没多久,森林精灵们也突然发现,那些科奥兰的侵略者外观怎么越发向乞丐靠拢?一定是自己这边的目标策略被识破了,于是经过商议,大家决定选择那些皮肤比较白净,身材比较丰满的,一定不会有错!   于是士兵中身兼这两种特质之一的家伙就倒了大霉,很多人在轮到自己时都要去泥浆里打滚,把脸抹的灰扑扑,还有人提前发明了类似地球位面维多利亚时代束胸衣一样的玩意,把自己腰尽量勒细,显得比队友更纤瘦。   森林精灵们很快爱上了这座新式的武器,玩疯了的家伙还敢于袭击道路上行军的部队,而士气低落的科奥兰人也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大家已经对精灵神出鬼没的火铳充满了恐惧,也对身边时不时莫名倒下一个战友产生了麻木的情绪,只要不是自己什么都好,然后在庆幸和恐惧中继续缓慢前行。   这一切在斯特里克开发出新的武器后愈演愈烈,一种近处投掷的中空铁质、像是小蜜瓜一样圆圆充满纹路的东西也被供应给了森林精灵,维兰瑟殿下叫它手雷,而森林精灵们喜欢叫“小蜜瓜”。它里面塞满了火(和谐)药,只要拉燃引线扔出去,时间到了就会爆炸,四分五裂的外壳沿着网纹纹路破碎,然后被炸裂的气浪高速推出去,把周围小范围内的任何物体打成筛子。   森林精灵们热衷于开发各种方法把“小甜瓜”当做礼物送给科奥兰人,最具有幽默感的是趁他们在篝火边露营的时候扔进火堆中,边上围着的一圈士兵都非死即伤。   权杖骑士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拿不出任何解决方法,他们和手下的光辉骑士都充满了献身精神,无所畏惧,所以只会把世俗贵族部队的慌乱当做不虔诚的表现。   而且光辉骑士团选拔权杖骑士为指挥官的时候只会看信仰和武艺,而这两种素质未必与高超的指挥才能重合,加上整个部队连后勤都没有,行军和日常补给都是分头行动,这也必然招致了部队的混乱。   如果在平日里,或许他们可以算作是一支有着蹩脚指挥和差劲乐师的荒腔走板管弦乐队,但现在森林精灵的偷袭把无数小问题都扩大化,指挥成了街头的杂耍艺人,而弹奏乐器的家伙根本就是弹棉花的小贩。   逐渐的,有人开始逃亡,而权杖骑士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则是放慢行军速度,每走一个小时就会停下来整队,清理人数。   从科奥兰到斯特里克的距离并不远,但这支部队看情况足足要走上一个多月才行,被拖长的时间除了会增加遇袭的风险,也会加大后勤的压力,在吃干净为数不多的粮食后,很大一部分马匹根本走不到终点,一些较为穷困的部队甚至已经开始挖草根和树皮了。   ……   在斯特里克,铸造工厂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军工厂,不断生产出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城镇中最热闹的当属小酒馆了,并不是斯特里克人民突然和矮人一样觉醒了对酒精的强烈嗜好,而是酒馆本来就是社交场合,在这里能够得到最新的消息。   城外的某一片森林中,维兰瑟派遣了民夫输送武器弹药和干粮等,供应给志愿参加作战的森林精灵。这些返程的民夫也带来了无数让大家拍手称快的消息。   “英勇的骑士骑马来到森林,‘一名精灵可以打十个科奥兰人。’森林里传来的声音让骑士勃然大怒,十个骑士冲进了林子,只听‘砰砰砰’十下,一个骑士都没能回来。”   “‘一名精灵可以打一百个科奥兰人。’精灵又说了,权杖骑士派出一百个骑士要撕了他,进去之后就再无声息。”   “‘一名精灵可以打一千个科奥兰人。’精灵的声音更加嚣张,怒火冲天的权杖骑士派出他一千个装备精良的部下,高喊着‘吾主至高’冲了进去……然后你们猜怎么了?”   讲故事的吟游诗人成了酒馆的中心人物,他左右环视一圈,卖了个关子。   “快讲,别吊我们胃口了!”围观的民众纷纷催促他。   吟游诗人拨响了手中的鲁特琴,优美的旋律伴随着他刚刚即兴编写的小调,欢快地唱了出来:“森林幽香宁静依旧,唯一幸存的骑士鲜血淋漓地爬出,‘别进去了,长官!’他哭着说,‘卑鄙的精灵欺骗了我们,他们绝不止一个——森林里有两个精灵!’”   “哈哈哈啊哈……”   快乐的笑声一直传到街上,也传到了路过的阿尔菲耳中,他一身脏污的暗绿,但在斯特里克人看来,那是英雄的证明。一路上阿尔菲谢绝了许多人请他去酒馆烂醉如泥的邀请,坚定地向城堡进发。   他子弹用完了,得找黑暗精灵的公主要新的。   孤僻的天才猎人从不和自己的陌生同族打招呼,当然也不会知道维兰瑟在某地设了补给点。但维兰瑟却知道他的事迹,从志愿参战的森林精灵口中传来,有一位好像不是组织中的孤狼猎人也在用和他们同样的武器猎杀科奥兰人,而且命中率非常精准,目击到的精灵都说他绝无失手。   维兰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阿尔菲·白风,卡西恩优秀的儿子、埃古的得意弟子。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别扭的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她因此吩咐了城堡周围值守的黑暗精灵,看到阿尔菲不要阻拦,直接带他进来。   所以年轻的猎人一来就见到了斯特里克的统治者、不可思议的黑暗精灵公主维兰瑟。   “欢迎来到我的城堡,阿尔菲。”维兰瑟甚至从书桌后站起来表示敬意。   “我要子弹,100发……不,200!钱,以后会给你。”阿尔菲臭着脸,口气硬邦邦地说。   “你打算做什么呢?”黑暗精灵公主微笑着问。   “不关你的事,给我,我不会赖账的。”   啧啧啧,知道内情后只会觉得这板着脸的酷小子真的相当可爱,明明前线表现十分突出,却不想让自己这个正主知道。不过维兰瑟却没有继续调戏他,人家自愿帮忙如果还要自带狗粮那就说不过去了。   “子弹我给你,的,400发。”维兰瑟施施然坐了回去,又抛出一个让阿尔菲呆住的重磅消息,“以后缺少子弹,直接去城外雪鸮湖附近的森林找人领取就是了,当然也不用你付钱,无论你申请多少,我的部下都会给你双倍。”   “为……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喉咙发紧。   “不仅仅是你,其他森林精灵的猎人也是如此,感谢你们为斯特里克提供的帮助。想必城镇里的任何一间餐厅和酒馆都愿意招待你们。”维兰瑟坐在桌前,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观察他反应:“特别是你,阿尔菲,现在你在科奥兰那边有一个新的外号了,‘银木森林的幽灵狼’,来自对手的畏惧是对你实力最好的肯定,你有理由感到自豪,出色的小伙子。” 第132章   阿尔菲走出城堡的时候, 背上的背包装着沉甸甸的子弹。   一颗被铜铅弹大约8克左右,400发也并不算重,但阿尔菲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重量。   在维兰瑟豪爽地把他需要的弹药给自己时,阿尔菲问过她。一颗子弹的价值相当于等重的白银, 黑暗精灵公主把如此奢侈的消耗品随意发放,难道就不担心被浪费掉吗?   但维兰瑟却告诉他, 8克白银换一个人的命已经非常廉价了。即使是普通士兵, 他们在平时种地, 在战时服兵役, 创造的价值远远不止8克白银。如果这个等式成立, 她甚至愿意把整个科奥兰买下来,那些农夫在自己的国家活的如同草芥, 人们只能看到他们一穷二白,却不知道他们蕴含的潜能。   如果把这些人交到她手上, 他们创造的价值至少能提高四倍以上。   即便是以科奥兰的价值观, 养育一个人从婴儿长到成年,耗费的资源也不止8克白银的价值。人类已经算是成长迅速的种族, 精灵80年成年, 人类只要18年, 而这18年的时间,就被工厂流水线几分钟生产的一颗子弹轻易了结了。   阿尔菲握紧背后的包裹, 以前他只在森林中接受过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但他现在发现, 森林的残酷远远及不上战争。站在黑暗精灵那位公主的角度, 士兵的性命和装备武器一样,都能够用价值衡量,她把每一个死去的士兵都换算成了带来价值的劳动力,估算科奥兰的损失。   冷静缜密、才智卓绝,她的头脑一定是一件最精密的仪器,这种一切从价值出发的思考模式又像是异类一样残酷无比。   如果她仅仅是如此,那么阿尔菲一定不会站在斯特里克这边去袭击人类。黑暗精灵公主仿佛一位最冷酷的魔鬼,用她充满阴谋和诡计的大脑去思考算计,而目的却是为了保护她的子民。   阿尔菲记得,她桌上还有一份未完成的文书,上面提到了一种新的叫四圃轮种的模式,把耕地划为四片区域,分别种植蔬菜、小麦、苜蓿、大麦,然后依次轮换,让不同养分需求的农作物依次在一块地上先后生长,这样可以让土地的肥力得到恢复。如此一来,不仅能提高作物的产量,而且谷物和蔬菜满足农夫一家所需,还能多出牧草饲养牲畜。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斯特里克的权利中心,这份未完成的文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阿尔菲心中,无论人类领主还是精灵王族都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双手完全不沾这些鸡毛蒜皮庶务的家伙。   但这位奇怪的黑暗精灵女人不仅要管,而且管的还相当宽泛,连农夫家里种几块田,怎么种都要管。   经过维兰瑟一条条分析,采用这种新的耕作方式,每户农夫一次播种能多出五分之一的收获,此外苜蓿还能为他们增加50只羊,每天的晚餐也能多出一小块羊排。   他看到那份计划书写了很多版,都是经过试验不断修改的,想必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在里面。   阿尔菲想,她根本不像一片领地的统治者,没有哪个领主老爷会为了领民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人……既残酷,又仁慈,充满矛盾,又意外地和谐。   而且意外地让人信赖和喜欢?   阿尔菲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   他只是为了精灵同族在斯特里克的福祉,毕竟这里让他们快乐的生活。无论是埃古,还是他的父亲卡西恩……   换做以前,阿尔菲才不会承认卡西恩是他父亲。他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在斯特里克看到的东西渐渐改变了他的想法。   卡西恩带着他的学生们夜以继日地改良种子,让农民每年都有更好的收成,在斯特里克,德鲁伊的名字比丰收女神更响亮。   父亲并没有背叛自然,或许只是他对自然有着另一种理解……他仍然是那个温柔和善,让所有人都爱戴尊敬的智者。   现在,阿尔菲心中已经原谅了卡西恩,尽管他从没亲自说。   他会拿起火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这片无数精灵生活的土地、他父亲付出心血的地方。   森林精灵们志愿参战的理由或许不尽相同,但他们对造成的科奥兰人造成的心理阴影都是一样的。   当权杖骑士带领着大军终于快到斯特里克城镇区时,所有士兵几乎已经对森林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突然袭击,让他们对一切风吹动的树叶声和踩断枯枝的崩裂声神经过敏,就像是一群惊弓之鸟。   面对士气低落到极点的情况,连权杖骑士也知道不能用虚无缥缈的信仰来鞭策他们,转而在激励演讲中大肆渲染斯特里克的富庶。   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林区,附近的林子已经被斯特里克人建房制作工具的时候消耗掉了,森林精灵再怎么神射手,也不可能在旷野上发动袭击,除非他想在平地领教骑士冲锋的速度。   劫后重生的喜悦下,饱含财富暗示的煽动性发言让士兵们士气小小提升了一截,于是也安静下来接受清点和检阅。   全军这么一算,竟然少了快一万人了。当中未必有多少是被精灵打死的,临阵脱逃的应该占大多数,尤其是世俗军队中一些贫穷的小贵族,眼看前方密林危机四伏,索性带着自己的部队悄悄溜了。   这些大爷们平时逃国王的征兵令已经轻车熟路了,反正王室的政令不过在首都附近转转,遇到临阵脱逃也就罚点钱了事。一群老油条依照惯例,把应付国王的本事原封不动地用在了权杖骑士身上,让光辉骑士团的精英们愤怒不已,纷纷在军队中放话,得胜归来后会追究这些胆小鬼逃兵的责任,褫夺爵位,开除教籍,可谓是相当严厉,也让另一部分心怀鬼胎的家伙们不得不安分一点。   在权杖骑士看来,这场仗几乎赢定了,斯特里克几乎不设骑兵部队,而这个时代战争中实力最强大的就是骑士,重骑兵一轮冲锋常常能冲垮十倍于自己的步兵,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无坚不摧的锋锐,能够让所有人类都为之胆寒。   如果说骑兵唯一不擅长的,大概是攻城了吧。但斯特里克建成以来,人口不断涌入,虽然城墙一直在修,但也一直在拆了扩建,到目前为止也有很长一段没有完工,就像是缺了一角的贝壳,露出自己软弱的肉质部分,那就是他们即将突入的位置。   一位斥候谨记统帅交给自己的任务,快马很快来到能够远眺城镇的山坡上。   “缺口是有,但是……那是什么?!”   在他视线范围内,一道道壕沟出现在平整的土地上,中间还立了许多木桩,上面缠绕着带刺的铁丝。   铁丝网加壕沟,这是维兰瑟想出来的最大削弱骑兵冲锋的方法,而且针对的也不止骑兵。任何想要通过这里的人,都会被层层障碍把速度降低到很慢,必须破坏铁丝网,钻过壕沟才能接触到斯特里克的部队,在此之前,自己这方的远程火力就会最大限度地打击他们。   斥候咂舌地看着那些壕沟,看样子那些重装骑士们是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地方了,就看指挥官们怎么处理吧……   权杖骑士们很快就得知了斥候传过来的情报,面对这局面,他们也十分头疼。卑鄙胆怯的黑暗精灵不给他们堂堂正正对战的机会,先是有森林精灵不断骚扰,也不知道这些尖耳朵中了什么蛊惑,竟然会帮世仇的黑暗精灵对抗太阳之主的勇士,等到这座城被占领,看样子必须给银木森林以一个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教训……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维兰瑟打定主意是要慢慢磨死他们,外面的田野已经被烧毁,该搬走的东西也搬走了,能够筹措到的粮食一粒也没有。维兰瑟缩在自己老巢倒是不缺补给,但科奥兰军队现在靠杀马为生,虽然只是些驽马,但再这样下去,轮到吃战马的日子也不远,多等一天损失就大过一天。   那些临阵脱逃的小领主恐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穷领地养几匹马也不容易,战马还要吃豆料的精细粮,养一匹基本上等于五个步兵,他们才宁愿交罚款也要保留自己的马逃跑。   “让步兵去填那些壕沟,把铁丝网柱子拔掉,这样我们的骑士就能冲过去,把他们统统踩成肉泥!”一名权杖骑士说。   “这样吗?可是如果他们在我们的士兵清除障碍时候袭击我们怎么办?”奥克利面有忧色。   “我们有太阳之主的牧师,他们可以为士兵们施加光环,让大部分箭矢偏离。剩下的一小部分,我们只需要用勇气和虔诚就能战胜它!”   “可是……森林中袭击我们的精灵用的那种喷出弹丸的棍子有古怪,如果这种魔法装置是斯特里克提供的,那这个战术就会十分危险。”   “奥克利。”权杖骑士前辈郑重地叫住他,“那种装置一定不便宜,否则他们早就大量装备,我们都会死在森林里。现在我们英勇地冲出了阴谋网,你要半途而废吗?更何况,你可是拥有巨龙的骑士,连你都胆怯了,那其他人要怎么办?”   “是!我明白了!”奥克利惭愧的站直了身体,大声回答他。 第133章   在城墙未完工的缺口前,好几层壕沟加上铁丝网的防线占据了整个平整的地面, 很多壕沟内还被挖掘它的民众加入了木桩尖刺, 打算给不慎跌落的侵略者以血的教训。   这些防线分为了好几层,每一层只见都有一片可供人站立的一小片平地, 斯特里克的士兵身穿红色呢子军服和白色军裤,只在胸前有一片银亮的胸甲,一排排整齐站在第一层防线后。   这些士兵都是从普通民众中选拔的, 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只接受了不到一年的训练。与科奥兰自小学习马术剑技、成年后久经战阵的骑士相比, 无论实力和经验都不在一个数量级,更何况对面骑士装备了相当高比例的全身重甲, 连步兵的精锐部队都有几乎覆盖全身的链甲和鳞甲。   如果按照常规方法来打, 想必一定是科奥兰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完成一场损失微乎及微的辉煌胜利。   但斯特里克即将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却是改变一切的革新!   这些士兵在半年多的训练中, 教官无数次向他们示范过手中火铳的威力,他们也亲手向套在木桩上的板甲开火射击, 结果是五十米以内, 厚重昂贵的全身甲根本无法防御柔软的铅弹, 被狠狠洞穿,连支撑它的木桩都被打得四分五裂。   士兵们并不怀疑新式武器的威力,而也穿着军服、正巡视战线的公主殿下给了他们精神上更大的信心。大家崇敬的目光像是磁铁一般牢牢跟随者她的脚步。   一定要赢,为了家园,也为了公主!   就在这时,远方天际线扬起了细微的尘土, 几名斥候背着光辉骑士团的日芒徽记出现在烟尘之中, 他们也看到了这边整兵列队的景象, 于是勒住马头,坐骑喷着象鼻在原地打了一转,不再前进。   不到一刻钟,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渐渐变成沉闷如细密鼓点的响声,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在斥候身后出现了。   “整队站好,检查火铳弹药。”维兰瑟下令。   普通士兵使用的火铳管内没有膛线,使用的弹药也不是精灵狙击手那种昂贵的被铜子弹。他们所用的是燧发滑膛火铳,从管口前装弹,无论距离和杀伤力还是精准度都比狙击用的更低,但在战阵中排成队列射击并不需要多高的精准。   斯特里克的士兵们也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他们看着前方地平线乌云压城般的大军,加上千万只马蹄踩踏的隆隆雷鸣,这群第一次上阵的新丁不由得被对方的气势所慑服。   不得不说,全副武装的罐头骑士坐在穿着马铠的高头大马上,加上寒芒四射的马刀和骑枪反射出耀目的光芒,简直是这个时代最具有观赏性,最威严的组合。   普通平民百姓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即使心里不断地用这段时间的训练告诉自己,握火铳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一切在远处天空浮现一个仿佛神话中的影子后更是如此。   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震荡了整个战线,金龙萨米瑞利翁载着奥克利从森林和群山上飞过,在天空的王者看来,下面的人类不过是一群小蚂蚁。   “龙!是龙!”   “我的天,它真是庞大,我们能战胜这样的家伙吗?”   战线上的士兵动摇了,不停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龙骑士?还真是一个充满古典浪漫主义的兵种。”维兰瑟哂笑。   “为什么要在龙背上附加骑士……这样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希泽尔在她旁边,迟疑地问。   这又不是远古黄金时代,那时候的传奇骑士手持魔剑圣剑什么的,一出手有劈山裂石的效果,在龙背上与自己的龙族伙伴也算是互补。现在嘛……骑士最长的骑枪还没有龙的翼展长,龙远距离有喷吐,近距离有抓握和撕咬,有效作战半径远远高于人类骑士,现在把骑士仍在龙背上,只有政治意义而没什么实际效果。   “不知道,大概是人形背部挂件吧……”维兰瑟恶毒地说,“如果被一条龙攻破了目标城市,那么信奉神祗的战士只能在传说中当配角,但如果是被圣骑士的坐骑龙拔得头筹,以后写圣徒故事的作者也有余地方便他们‘艺术创作’。”   但是就这么放这只龙在外面威慑也不是个法子,更何况它的龙息也会给自己这边的防线造成麻烦……现在的龙虽然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全靠物质界顶级的种族天赋占据食物链顶端的位置,但不得不说它们的确有这个资本。   比起法师施法来说,龙息虽然效果单一,也自有它无可比拟的优势——方便快捷持久。   要是金龙一直在阵前晃荡,抽空喷射几发龙息进人群,维兰瑟可没把握这群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有多少能镇定下来。即便现在它仅仅只是露了个面,就有部分士兵装药时抖得厉害,不是不小心把捅药的木棍弄断了,就是把铅弹洒在了地上。   她递了个眼色给奥弗尼尔,后者点点头,向前方走去。   空中的萨米瑞利翁散发着淡淡的龙威,俯视着下面惊慌失措的蚂蚁,它轻蔑地一哼,鼻腔喷出带着细小火花和电弧的吐息。金龙的天赋龙息是火与闪电混合,正好是最适合战场、也最具有杀伤力的类型。   高傲的龙族当然不喜欢一名人类骑在自己脖子上,即使这个卑微的人类是神祗的宠儿也一样,它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一切,然后卸掉身上耻辱的鞍具回到巢穴继续打盹。   它没有等待权杖骑士的指挥,在空中调整着方向,一双黄玉般的龙瞳映出充满恶意的光。   金龙计划用一个俯冲,然后向最近的蚂蚁喷几发龙息,剩下没死的只要够聪明,想必很快就会恐惧地四散奔逃。   傲慢的龙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正顺着自己来的方向接近。   “让你的存在在黑暗中下落,淹没在你的皮肤里,以及你的内脏里;在黑暗的深渊和海湾中,愚蠢的火张开它那蓝色的冠羽(《忘却》——奥克塔维奥·帕斯)。”   宁静悦耳的男性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在这个纷乱的战场。   奥弗尼尔吟诵着一句人类创作的诗句,一边施用了法术【禁空】。   正准备俯冲的金龙发出惊讶的龙鸣,在半空中仿佛一个沉甸甸的铁饼一样垂直落向地面。   随着地动山摇的震荡和令人耳聋的巨响,萨米瑞利翁被狠狠摔在地上。但在龙族中都算是尊贵血统的金龙皮糙肉厚,不会因为这点小磕碰受伤,倒是他背上的奥克利被震得眼冒金星。   些许的疼痛让金龙愈加愤怒,它很快爬起来,只见它翅膀被一道蓝紫色的网束缚着紧贴身体。明白自己中了某人的暗算,萨米瑞利翁张开大口咆哮着,按耐不住的怒气带着磅礴的龙息把它面前的土地烧的一片焦黑。   “有一种浑身锯齿的爬虫,它们的气力能够推山摇岳,曾经是威震一世的兽王;它们在泥滑的海边,丛莽的地面,象夏天弃尸身上的虫蛆,不断地繁殖滋生……(《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珀西·比希·雪莱)”奥弗尼尔使用浮空术飘在空中,睥睨着地上不断挣扎的金龙。   他丝毫不掩饰额角冒出的龙角和鳞片,而且故意引用了另一句诗篇,里面的爬虫一词对龙族来说是禁句,早在和精灵的龙陨战争中,这个词就作为对龙精准打击的侮辱词汇一直流传到现在。   作为一条龙,他懂得如何去激怒自己的同族。   果然萨米瑞利翁那燃烧着的黄金双目直直看向他,对方也嗅到了这个人形的家伙身上有龙的气息,而且是最低等的沼泽龙,顿时蜥蜴般的竖瞳浮现了可怖的杀意。   这个卑贱的杂种!竟然敢让高贵的金龙从空中坠落?!还敢在自己面前说出那个侮辱龙族荣光的亵渎之词?!   “傲慢的杂种,看来你在烂泥中打滚的母亲没有教会你如何尊敬上位龙族!等着吧!你会为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萨米瑞利翁使用龙语咆哮着。   奥弗尼尔带着虚假的怜悯笑容摇摇头:“请不要把我和你们这样的爬虫和野兽相提并论,如果你执意想要自寻死路,我也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会得到一次不错的体验,我一直这么觉得,被选为我的猎物会感到多么刺激,正好我的房间缺少一个爬虫的头颅作为标本,我认为你的尺寸相当合适……”   他还没说完,狂怒的金龙的龙息已经向他迎面而来。但闪烁着电弧的火球只是击碎了一个幻影,真正的奥弗尼尔已经长笑着在另一个方向的天空浮现。   “我不喜欢被人类看到我的战斗姿态,换个地方吧。”   刚才的刺激应该已经足够了。   尽管是白天,但奥弗尼尔知道,那颗被远古精灵俘获并铭刻下不朽法阵的流星仍在围绕这颗星球永无休止地运动,名为龙狂迷锁的永恒法术会一直影响着一切流着可憎龙血的生物,让它们总是在情绪激动下失去理智,仿佛一只癫狂的野兽。   他转身一个任意门离开了战场,后方金龙也彻底甩开了龙背上可怜的骑士,振翅向奥弗尼尔指示的方向飞去。 第134章   上古时代, 由于以太潮汐的活跃, 大陆曾经出现过一个由法师统治的魔法帝国。后来由于一个错误的试验给国家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加上以太物质也在逐渐陷入低潮,无数优秀的法师贤者在动乱中死去,后继者也再不能达到他们的高度,于是后来逐渐被神权国家所取代。   这并非是偶然,而是必然。   在战场上,法师射程200米左右的法术并不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在这个距离, 弓箭和投石机之类普通的远程武器已经足够威胁到他们,更何况以自身魔力施法的法术储量也及不上牧师祈求自神灵的神术。维兰瑟几乎可以想象,被牧师祭司等赋予了元素抗性、祝福术等光环的士兵是怎样如同天神降临般把法师手下的部队□□碾压。   只不过现在双方的立场倒是交换了。   对面也不是傻子,看到阵前的壕沟和铁丝网, 加上轻装士兵手中的奇怪武器, 任谁也知道斯特里克计划的是远程打击的防守战术。在驱动步兵上前填平壕沟的同时, 太阳之主的牧师们也对斯特里克开展了试探性攻击。   一些牧师一手握紧脖子上的圣徽,闭目祈祷着,左手五指张开向前, 神力在喃喃吟诵的圣歌中聚焦在一起,形成如同太阳的光束, 对前方的斯特里克战线发出一道神圣冲击,那是密特拉赐予他们的三环神术【灼热光辉】。而五环的【焰击术】则是将神力凝成一道直入云霄的圣火柱, 宛如轰鸣的神罚从天而降。   并不是所有牧师都不擅长攻击性法术, 至少光焰领域的太阳之主能够赐予信众火焰神术。   随着声势浩大的神术落下, 十几道各种各样的光芒像是焰火一样在斯特里克的阵线上爆发,等到强光熄灭,只见命中点中心的位置已经变得焦黑,而站在其上的士兵全身迅速起了一层被灼伤的燎泡。   “啊!!!!”   几声惨叫响起,受伤的士兵被迅速带了下去,后队的人则按照训练时的规矩顶了上来。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施救及时的话根本死不掉,这完全达不到牧师们心中的预期。   神术的局限性是范围太狭隘了,象征太阳的神明是无法授予祂的牧师以冰霜的神术,所以维兰瑟提前让斯特里克的德鲁伊和法师为部队施加了【抵抗元素伤害】、【防元素护界】等单一针对某种元素的法术。如果法师内战,对方用法术防御了火,可以立刻改吟诵冰系咒语,但牧师的神术来源于神祗,就算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身火抗,也没办法改变自己法术的构成。   在加上对火元素的抵抗后,原本能烧死至少四五名士兵的神术也就造成重伤一人的结果,代价太高昂了,于是牧师也停止了这种无用功,转而向自己这边的部队施加光环。   【神恩】、【虔诚护盾】、【胜利曙光】……   科奥兰士兵这方的上空充斥着五光十色的辉光,银白、黄金、橙红和宝石蓝色不断变换闪烁……连云层也受到了神力的扰动,在天空交缠成漩涡。   既然直接攻击无效,那就试试牧师最擅长的增益法术吧!陆军和太阳之主的仆人是科奥兰王国最引以为傲的精锐,他们有绝对的自信在短兵相接的时候绝对不会输给一个连信仰都没有的势力。   随着权杖骑士们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响应他们的是所有士兵中气十足的喊杀声,他们身上的各种附加的光环也随之闪耀着各色华光,他们变得意志更顽强,速度更快,力量更大,防御更坚韧,甚至远处射过来轻飘飘的箭矢也会因莫名的原因偏离。   统帅们注视着自己的大军向前前进,最精锐的步兵顶在前面,雪亮的兵刃宛如钢铁的丛林,而仆从军则手持安营用的铁锹、背着用粮食袋、破旧衣服、甚至帐篷布制作的土包,无数来自科奥兰王国诸位悠久领主家族色彩斑斓的旗帜在后方高高飘扬,给予他们无限的荣光与勇气。   他们认为自己并不需要留下帐篷,因为科奥兰的勇士会在太阳之主的保佑下一往无前,像一把切开黄油的尖刀一样直直刺入异端的城邦。   “科奥兰的士兵非常勇敢,但这与聪明是两回事。”维兰瑟摇摇头,用惋惜的口吻说道,“他们竟然认为自己会赢?过分的自信是一种负担,我们必须帮他们解除这虚妄的想法。”   希泽尔站在最前线,和第一排手持火铳的士兵在一起。他按照公主殿下的要求,把所有士兵分为三排。这样薄薄的方阵一度让对面的权杖骑士轻视,认为黑暗精灵并没有战争头脑,在这个时代,士兵方阵的厚度同样重要,如果轻易被突破,就会被敌军绕后袭击侧翼,让自己军队陷入不利的一面。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是维兰瑟根据火铳的特点设计的新阵列,这三排阵线实际上决定了攻击的节奏和次序,第一排射击完毕后,后退到最后一排填装弹药,这时候由第二排继续开火;第二排后退时第三排上前,然后第一排已经填充了新的子弹,以此交替射击,大大提高了火铳的速度和节奏。   随着对面士兵的逐渐逼近,双方已经能相互看清楚面容和表情,斯特里克的新丁们相当紧张,而对面的科奥兰人则经验丰富,他们同样看穿了对面都是一群菜鸟,不少悍勇的士兵还以凶恶的表情威慑对方。   有一名斯特里克火铳手受不了这紧张的气氛,颤抖的手指刚要按下扳机,却被人从身后拍拍肩。   “放松点,和练习一样,不要紧张。”   指挥官希泽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差点就开火了。这名火铳手后怕地想,还好希泽尔大人阻止了自己,不然不听号令擅自触发扳机可是违抗命令的重罪。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巧合。   在希泽尔的预知中,这名士兵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按动扳机,巨大的响声让许多和他同样紧张的家伙神经崩断,就连二三排的家伙也跟着他纷纷开火,但现在并不足以达到最佳射击距离,很多子弹被打到了天上和泥土中,还扰乱了己方三段式射击的步调。   而现实中,他出手干预了这件事的发生,顺便还提醒了一名士兵捡起地上掉落的子弹袋,以及三位忘了从火铳管中取出捅条的马虎鬼。   80米……70米……快了!   希泽尔默默估算着对面的步调,到了60米的时候,高举的指挥刀终于狠狠落下!   军号嘹亮的声音终于吹响了灭亡的序曲,上千支火铳的轰鸣宛如末日挽歌,带来了炼狱的硝烟和硫磺气息。科奥兰人听到了□□这只凶兽在这个世界的战场上发出的第一声嘶吼,它的利齿则已经深埋在见证者的体内。   “时机把握得不错。”火(和谐)药味随风飘来,维兰瑟神吸一口,愉悦地说,“我喜欢硫磺和硝烟的气味,因为它闻起来就像是胜利。”   就在她视野中,第一排科奥兰的士兵就像是被收割的稻子一般齐齐倒下了一片,剩下的则惊慌地脚步停顿了片刻,骑士们的马匹也在未知的恐惧下焦躁转着圈嘶声大叫。   牧师施加的偏移箭矢的光环……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正当他们迷惑不已的时候,第二轮的火铳又爆发出一团团光焰,再度击倒了他们的战友。   由镇上最好的铁匠打造的鳞甲和锁甲能防御精灵射手的弓箭,但在爆炸的气浪推动的铅弹下脆弱无比,被击中面孔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倒下,他们是一群幸运的家伙。更多的人则被击中身体,柔软的铅弹在人体遇到阻力变形扭曲,内脏在这残酷的运动中被搅成一团烂肉,伤者一时半会还死不掉,有人甚至一边哭号着试图把流出的肠子塞回体内。   “魔……魔法!”   “不可能的!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法师?!”   爆炸形成的白烟弥漫了整个战线,平原上的风很快把它吹散,逐渐稀薄的烟幕露出其后的斯特里克士兵们,他们生涩僵硬而呆滞,明明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丁,训练也不到一年,却让科奥兰最精锐的步兵第一次体会到恐惧。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想过,屠杀一群身强力壮还被神祗祝福的战士竟然能如此简单。   “还愣着做什么,继续。”希泽尔冷静的声音不大,但让目瞪口呆看着前方的司号手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的职责。   军号掌握了攻击的节奏,就像乐队的指挥,他必须打起精神来,不要随意出神。   “他们认为自己能填平这些壕沟?除非他们使用的材料是自己的尸体。”希泽尔走在士兵群中,持续调动着他们的热情,“绝望是给予狂信徒们最好的礼物,用你们的新武器带给他们救赎吧,希望他们很快能在名字前加上‘圣’的头衔。”   哄笑驱散了紧张和不安,很多神祗的仆人死后都被当做偶像供奉起来,还在名字前加个‘圣’以示尊敬。   跃跃欲试的斯特里克士兵已经等不及想要送他们回老家了。 第135章   噩梦!   这是一场笼罩在科奥兰王国所有人头上的噩梦!   在火铳雷鸣般的齐射中, 任何铠甲都成了摆设,他们平日里艰苦训练的武技毫无施展的地方, 而对面的士兵则穿着干净鲜明的呢子大衣与轻甲,宛如工厂流水线似的执行着死亡。   这是一个具有奇妙魅力的场景, 当线膛后装的火铳普及后, 部队就不会像这样英姿飒爽地成排站立射击,而是趴在防御工事后谨慎露头。   但现在由于前装弹药,还是站姿方便射击, 这是一个既有木仓炮轰鸣的气势,又能彰显军人勇猛意志与无畏的世代, 它的残酷与浪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人无法忘怀。   如果对方也是这样的部队, 排木仓战术会让整个战争双方的死伤人数变得非常高,严格考验一支部队的心理承受能力, 它只能靠严格的训练和军纪荣誉维持,但现在则变成一面倒的屠杀,薄薄的三排士兵交替开火,成为一道难攻不落的死亡防线, 绞肉机般消耗着对面的生命和勇气。   慈悲的主啊!您为何要降罪于我们, 我们祈求您的宽宏,祈求您拯救无助的羔羊, 祈求你怜悯亡者并使其得以安息, 祈求你赐予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 至仁至慈的主啊!   圣骑士和牧师们目睹这个场面, 只能彷徨地紧闭双目, 徒劳地祈祷着。   英勇的士兵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牧师来自神赐的光环并没有带给他们决定性的帮助,他们无可避免的走向失败。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在火铳的轰击中倒下,这些恶魔般残酷的铅弹仿佛无穷无尽,整个部队已危在旦夕,权杖骑士和高阶牧师束手无策,低声商议着撤退的方法。   回去的路又是一条死亡之途,森林中神出鬼没的精灵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或许更多的人类和黑暗精灵还会咬着部队的尾巴,贪婪地一口一口撕咬咀嚼,给太阳之主的战士们以严苛的打击。   这时候太阳之主的伟力在哪里?为什么祂到现在还不来帮助我们?奥克利脑中冒出一个亵渎的念头,很快又被他驱之脑后。   我们不能事事都依赖神祗,一定有什么是可以做的!   这时,他听到了另一个权杖骑士正要下达撤退的消息,骑兵骑马先走,步兵在后防御。   “不!这是可耻的逃跑!”奥克利大声说。   如果骑兵先走,剩下的步兵就成了对面砧板上的肉,没有帐篷和粮食,也没有马可以吃,他们要怎么穿过茫茫的敌境?!   “我知道你是一位勇敢的骑士,奥克利,但我们必须为我们的国家和主神保存最后的种子。如果我们在这里损失惨重,那么周围的其他国家一定会想办法入侵我们,改变科奥兰的信仰,到时候我们都会变成罪人!”   “就这么放弃了吗?”奥克利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悲愤,“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脚下葬送了无数同伴的生命,他们每一个都是为了宣扬吾主的荣耀和慈爱而来,你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吗?你们放弃,但是我不会,我还将继续战斗,直到我死去!”   苍白绝望的笑容在奥克利脸上浮现,权杖骑士并没有因为他的职责愤怒,出于敬重和即将失去战友的悲伤,权杖骑士低头为奥克利祈祷着,其他骑士和牧师也跟着他一起唱诵圣歌。   这时,小声的滴答声轻轻想起,圣洁的红色液体濡湿了奥克利的脚边,他心烦意乱地低下头,只见来自活圣人冕下的圣剑溢出鲜血,虽然它从未斩过一人。   “这是……”他睁大眼睛惊呼。   剑身贴着他腰腿的位置传来温暖的热度,散发着太阳般的光,在光芒照耀下,血腥充满人类哀嚎的战场梦境般消失,周围变成纯粹光的世界。   在前方最耀眼的重心,站着一位金发的男性,宽大的白色羽翼包围他身体合拢,像是一件白色圣洁的披风。他双目紧闭,安祥的美貌超脱了凡俗世界。   奥克利在梦境中见过这张脸,每次当平静和水面映出梦中的倒影,他都能看到这位男青年。   是埃德加!   但眼前的传奇圣骑士则完全没有梦中的青涩,似乎有什么东西以鬼斧神工的刀工,对他的人格精雕细琢,全部除去了作为凡人的性质,让他被升华提炼成了完全属于天界的生物。   埃德加睁开眼,凝视着他,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淡漠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纯洁得毫无凡性的笑意。   是的,这场战争还没有失败。它现在才正要开始。   而且,太阳之主的战士们将会获胜!   “我祈求主降下的光,那便听从于我。”   嘈杂的战场上,奥克利听到自己轻声说。   明明到处是火铳的鸣响和科奥兰人的痛呼,但所有人都听到这个声音,仿佛它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我为吾主之剑与盾,我将消灭邪恶,无论它的身份和形体。我将诚挚守护,为了吾主的一切羔羊……”   他感到神明的恩泽照耀着自己,身体逐渐产生某种改变,或者说升华,反映出太阳之主神圣的力量。他手中滴血的剑化为一道凌冽的圣光,由光芒组成的翅膀在背后尽情伸展,将他从凡俗的地面带离,漂浮在空中。   “是神之面容!”这个九环神术连维兰瑟都震惊了,“他连牧师都不是,究竟怎么回事?!就算这里死了这么多的太阳之主信徒,也不可能让祂违背规则做到这种程度!那翅膀……他体内藏着一位天使吗?!”   维兰瑟无意中的吐槽揭示了真相,那本应该飞升神国的传奇圣骑士因为某种原因,灵魂仍滞留在物质界,就像一只随波逐流的船,被铁锚牢牢地束缚于原地。而奥克利的牺牲精神唤醒了他一部分美德,让年轻的骑士能够代行埃德加的权柄。   这种状态有很多种称呼,“凭依”、“附身”、“显圣”……原本需要极其高等的牧师或者祭司才能做到,让本属于天国的力量跨越次元壁而来,降临于己身。而埃德加灵魂并未在神国,奥克利以自身精神与其共鸣,此刻他既是奥克利,又是完全脱离了凡人性的埃德加。   他生前是最伟大的圣骑士,死后也是强大的炽天使。   目睹了奇迹发生,所有科奥兰的士兵都欢欣鼓舞。   奥克利听到自己歌唱着圣咏,神圣的光线宛如利剑破开云层。闪耀的光线中显露出一扇焕发着伟大力量的巨大门扉,天国之门缓缓打开,神圣的守卫背生双翼,从门后鱼贯而出。   六位圣光神使听从炽天使军团长的召唤,破开虚空降临此界。   “这是神圣的审判!”   “焦狱!把这里化为焦狱,将异端焚烧殆尽吧!”   死里逃生的科奥兰人歇斯底里大喊着。   然而奥克利的反击并没有结束,他向神祗祈求,希望太阳之主的伟力带来奇迹的发生。   在光芒的覆盖中,第一层壕沟的地面慢慢抬高,沟内渐渐和地表平行,而铁丝网和木桩则陈腐朽败,化为尘埃。原本常规神术不会具备改变地貌的能力,但这是九环神术【神迹术】,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一旁无所作为很久的骑士们惊讶地看到这一幕,他们停止了无用的祈祷,狂喜着跳上马背,准备整队冲锋。   “退回第二线!”希泽尔指挥着火铳手们向后撤离,他自己则留在原地,因为天国之门召唤的神使已经在前方不远了。   不行,必须阻止那个奇怪的骑士……不然他把壕沟填平后,没有东西阻止他们的迅速接近,光是骑士团的冲锋就会让没有近战能力的火铳兵损失殆尽!   力量……他需要力量!   希泽尔无知觉地按住自己心口,他内部寄宿着一个存在,远古时代的魔法帝国希望得到媲美诸神的力量,把某个危险的事物诱入物质位面。意识到它危险的召唤者将其封印了数万年。但那不可名状的物体依然存在。   为了公主殿下,他要必须要解放它的一丝触角了。   意识中的水晶空间逐渐崩解,现实与虚妄的界限被模糊,直到二者间仅存一张薄膜。   神使们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凝重,他们感觉到了微弱的邪兆。   那生物究竟是……   “你退后,它们的目标不光是城市,别被他们发现!”   一双仅剩枯骨的蝠翼挡在维兰瑟面前,从火焰中蜕变的摄魔显露了自己羊蹄蛰尾的形态,沉声警告她。   “阿莎尔?”召唤她的是翡翠领主,维兰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的天使面前,她可是炼狱的魔鬼!   空中的神使冷酷的目光锁定了摄魔,是她吗?   只有她了,这是整个战场上最污秽不洁的东西,应该被消灭。   “离开这里吧,公主,不要完全相信撒旦陛下!我希望这一世,你能为了自己而活,你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阿莎尔背转过身,用尖利的爪子和尾蛰迎上神使灼热的炎剑。 第136章   原本肉身较弱的魅魔在进阶为摄魔后, 爪子和尾蛰能够强化她们的近战能力,但这也是相较原本的魅魔。对于全身都燃烧着净化之炎的圣光神使来说,摄魔离得越近, 越会被其火焰烧灼。   阿莎尔面对一个圣光神使能占上风,两个也不会落败, 但现在却是六个, 她没有能力阻止他们接近自己。   正当手持炎之剑的圣光神使将一剑斩断她的尾蛰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身边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下一刻已经自己出现在了陌生的位置。   她看向至少五十米外的圣光神使,他们包围着的人现在成了一位银发的精灵,那人手持双剑,一剑架住了刚才的攻击,另一件则堪堪擦过一位圣光神使的小腹, 金色的神圣血液顿时溢出来。   阿莎尔记得, 他是维兰瑟身边一直跟着她的讨厌鬼牛皮糖,刚刚是他扭曲了次元,让自己和他交换了位置吗?   这奇妙的能力究竟是什么?究竟是法师还是剑士?   那未知的存在是空间与时间的掌控者, 希泽尔解放它的力量,让自己的剑式魔术附带了时空的魔力。   “站远点,亵渎祭司。”   希泽尔与思维中邪神狂乱的意念撕扯着, 勉强抵挡住圣光神使的攻击, 抽空对阿莎尔说。   “普通攻击无效的……这是?!蚀魂?”   一位圣光神使正要为同伴施加治疗术, 只见伤口位置被莫名的空间吞噬了一整块, 即使治疗术也被排斥在外, 无法生效。   圣光神使纯粹以灵体构成,他将剑刃附带了撕裂空间的能力,把割伤的灵魂撕裂投入另一个时空,自然无法以治疗术愈合。   被解放出来的阿莎尔飞到一边,开始颂唱各种邪法,【原罪重负】带来布满锈迹的虚空铁链,缠绕着圣光神使,持续不断地汲取他们的神力,并把天界的增益光环窃取到希泽尔身上。   “原来是她捡的小狗,你可小心别死了……嗯,死了也无所谓,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摄魔咯咯笑着。   发现了对方的剑有古怪,圣光神使也不敢轻易吃精灵剑招,攻击以防御为主。但他们毕竟有6个,分出3个缠住希泽尔,另外3个仍然直奔他身后的摄魔而来。   他宛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也不转身,一剑远远投掷过去,恰好擦着阿莎尔的鼻尖而过。   “你!”阿莎尔对来自盟友的警告愤怒不已。   一眨眼间,他出现在掷剑的位置并握住了它。剑法师的剑之盟誓让他与手中之剑能作为道标互相传送,继续拦住向阿莎尔飞来的圣光神使。   “你没有这个机会。”他冷漠地说,对于救这位疑似情敌的家伙,表现出了相当的不情愿。   “哼……”阿莎尔一哼,随即紧锁眉头。远处的奥克利在向第二道防线接近,不能让他再度破坏壕沟了,但是眼前的这群圣光神使,她和希泽尔也只能抵抗,短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如果这群家伙消失,接下来,你能够保护她吧?”银发精灵青年问。   “当然!天国之门短时间内只能打开一次,只要没有帮手,他这种借用力量的家伙总会被消灭的……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有什么威力强大的自杀性法术吗?”   “怎么可能?我是不会把公主殿下让给任何人的。”回答她的是另一个在她身后的声音,那语调和眼前的希泽尔一模一样。   虚空中,第二个希泽尔从时间虫洞中走了出来,宛如镜像般来到他自己身边。   “分(和谐)身?还是幻象?”   分(和谐)身的实力弱于本体,而幻象无法瞒过天界生物的眼睛,可是阿莎尔左看右看,这两位都是实打实的本人。   “别猜了,两个都是我。”两个希泽尔同时说,“只是过一会我会消失片刻。开始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时间是一个单向轴,他把未来某一段时间轴上的自己剪下来一段,传送到现在,所以现在的时间轴上就有两个他。   但这个时间并不能长久,而且现在的他使用了未来的自己,接下来的时间段,未来的自己也会不存在于本来的时空,直至效果结束或者他自动返回。   按照希泽尔的估算,两个自己加上阿莎尔的辅助,可以在效果持续时间内杀死这些圣光神使。   唯一的问题是,希望到时候最后一道防线至少没丢……   维兰瑟看着天空的奥克利,他仍然在施展神迹术填平壕沟,拔除铁丝网。她本来打算阻止他,但无论摄魔还是希泽尔,都对她摇摇头,恳切的目光祈求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应该相信自己的部下吗?算了,我等到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们还无法解决,那只好我动手了。   维兰瑟思索着,她不知道阿莎尔了解了什么,但无论是她还是翡翠领主,都反对她暴露在天使面前,或许和她原本的身份有关。   一位在无信者之墙上挖下来的灵魂,想必一定与天界有什么恩怨,如果对方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会给领地带来额外的麻烦。   好在希泽尔不知道觉醒了什么能力,竟然使用了不少最罕见的空间与时间的法术。维兰瑟目光一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绝对不仅仅是花冠近卫的能力,究竟是什么?看来必须找个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终于,在奥克利即将抵达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最后一名圣光神使彻底被希泽尔的剑吞噬。而精灵剑法师借用未来的时间也已经到了,两个希泽尔同时消失不见,看样子必须等下一个时间段才会出现。   “好了,该死的骑士先生,是时候把借来的力量还回去了,有些东西是好孩子不能碰的!”阿莎尔用一种憎恶的笑容迎上了奥克利,此时的他因为连续不断使用包括天国之门、神迹术在内的高阶神术,身上的光芒变得黯淡,即使无人管他,再来一次神迹术后想必他也会耗尽力量。   可是这样一来,光辉骑士团和其他世俗的骑兵部队就能长驱直入,把维兰瑟好不容易经营的城市化为焦土。   “结束了。”阿莎尔扬起尾蛰,狠狠地扎进奥克利的身体,毒蛇般的尾蛰不断在他体内撕咬吞咽,把血肉和神力源源不断吞吃入腹。   剧痛中,奥克利视线渐渐模糊。   或许因为思维放空,他与埃德加残缺的灵魂联系更加紧密。年轻骑士无神的目光空洞地掠过摄魔狞笑的脸,直直落向后面的黑暗精灵公主。   幻觉?她为什么变成那位黑发的、总在他梦里出现的女性?   对了……她是埃德加的梦魇,都是因为她,埃德加才会在骑士的鼎盛之年自杀身亡,犯下了神不允许的重罪。   只要杀了她,埃德加和自己都能得到救赎!   脚下的大地枯萎崩裂,一种不自然的干旱以奥克利为中心飞速蔓延,阿莎尔感觉到尾蛰变得干枯衰败,连忙缩回来,只见原本健康有光泽的前端像是被吸干水分似的萎缩。   受到影响的不只阿莎尔,奥克利身后的牧师和光辉骑士们生命力也在飞速的流逝,每一位的皮肤都在肉眼可见的衰老。   “生命祭礼?!他真的是太阳之主的信徒吗?”阿莎尔难以置信地喊着。   这是彻头彻尾的禁术,只有最堕落的神祗才会授予信徒这个,它会抽取周围的生命力转化为施术者的力量,而且信仰相同的自己人最容易被当做食粮,如果周围没有别人,这个法术就是一个绝佳的自杀术,饥渴的它甚至将转而掠夺施术者本人的生命力。   奥克利身上的神术灵光已经恢复,纯白的天使姿态却带着一身可怖外翻的血洞。他本可以治愈,但此时被两种记忆冲击,陷入癫狂的他并没有治疗自己的意识,一双疯狂的眼睛直勾勾看向维兰瑟。   “不好!”阿莎尔刚要飞去阻拦他,却被一道排斥术击飞了老远,她顾不得一切地爬起来,然而那处空间已然拒绝她踏入,她只能徒劳地用爪子和尾蛰击打着看不见的障壁。   痛彻心扉的悲伤和活圣人伪造的虚假记忆在脑海中交替撕扯,奥克利脸上流下两行血泪,嘴角却带着狂气的微笑:“我是个罪人……帮帮我……黑色圣母……流下赎罪之血……让我得到……拯救……”   滴血的圣剑被他紧握在手中,他甚至放弃了飞翔,一步步向维兰瑟走来。   就不该想着避免,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   维兰瑟直视着疯狂的天使,想用我的血赎罪?做梦。   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到她前方,红色婴孩般的小魔鬼库祖被天使位阶所压制,本不是战斗单位的它忍不住有些颤抖,却仍然坚持着没有逃跑。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小魔鬼。”维兰瑟赶苍蝇般驱赶着平时谄媚的狗腿子。   “诡变大人的命令,原谅库祖不能遵守,说起来库祖本来就是白银王子的属下,和诡变大人根本不是一个系统,诡变大人无权让库祖听命。”   “那实力低微的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你自己离开,或者我帮你退下。”恶战在即,如果不是她不想浪费自己的魔力,早就有多远让库祖滚多远了。   “嘿嘿……诡变大人,库祖可是存了许多功勋,你看到的库祖不过是隐藏实力的库祖,如果库祖想要变得厉害,随时都可以。”红色小婴儿邪气地一笑。   小魔鬼形态头脑聪明,比起位阶更高但职责是精锐前锋的链魔、钢魔形态方便劝诱,库祖想要利用这个阶段多收集灵魂,最后一跃成为智慧与实力都强大的高阶魔鬼比如愉悦魔,维兰瑟是知道的。   “你想在这里进阶钢魔?不要白费工夫……”   “不是钢魔哦。”库祖挥舞着小钢叉,“诡变大人,库祖马上就要变得很强很强,您再也没办法欺负库祖了。”   黑色的负能量从小魔鬼体内散发,将它包裹成一个黯淡的茧。紧接着,沥青般青黑、如同被剥皮的人形魔鬼撕破了薄膜的外壳,从茧中被孵化而出。   这是一只带着面甲的无脸魔鬼,眼睛位置则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痛苦魔……   维兰瑟认出了这种魔鬼的种类。   它位阶很高,和摄魔同等,但几乎毫无智力,历来是魔鬼上司明升暗贬、流放那些野心勃勃属下的位阶。   因为一旦变成这个形态,就只能作为炼狱重犯牢房的看守,几乎毫无升迁可能,所以它在同等位阶需要的功勋非常低,甚至比其下级的位阶要求更少。   与狡猾但脆弱的小魔鬼完全相反,痛苦魔的所有天赋都花在了战斗上,沉默的守卫者会忠实地执行一切任务,就算代价是生命。   “不会让你……过去……为了女王!”   面甲后传来痛苦魔迟钝而浑浊的嘶吼。 第137章   天使金色的血液随着脚步滴落,奥克利不断抽取着太阳之主信徒的生命力, 璀璨的光焰集中在他身上, 宛如光芒凝聚的人形。   痛苦魔袒露筋骨的无皮外表在圣光中散发着恶臭的焦味,但早已决定好的职责早已铭刻入它灵魂深处, 成为近乎本能的东西。它脚掌的利爪深深刺入泥土固守位置,泛出红光的双目锁定了天使, 这是一双除了目标之外完全看不到周遭一切的眼睛,   但天使随手一剑,库祖用手臂上的骨刃防御, 巨大的力量让痛苦魔站立不稳,被带得往旁边踉跄, 但库祖也在此时抽出另一手,一爪穿刺过天使的翅膀。   奥克利的圣血腐蚀了魔鬼的手臂, 在表面滋滋灼烧起一颗颗燎泡,也让痛苦魔面具后的声音器官发出痛苦的嚎叫。   下一刻, 天使的翅膀在不断汲取的信仰之力作用下愈合, 只要场上太阳之主的信徒没有被抽干,除非受到致命打击, 不然他都会立刻愈合。   这是绝对难以战胜的目标,但痛苦魔并没有打算放弃, 在它进阶之时已经灌输了唯一的信念,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自己身后那人的安全。   “……离开……快离开……”痛苦魔浑浊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这时, 被奇迹震惊的斯特里克士兵也反应了过来, 任何人一生中都没有经历过这样不可思议的事件, 即便是他们现在已经不再祭拜神祗,但纯善的天使仍然是意象中代表美好的象征。可是后来的发展急转而下,天使是他们的敌人,而友军中则出现了丑陋的魔族。   开明的人类国家也会接纳黑暗精灵,所以幽暗少女这样的黑暗精灵神祗也在地表有为数不少的信徒,但不会有任何正常国度公开表示愿意与魔鬼为伍。   信奉魔鬼的人,会被罚下炼狱,永世受到折磨。   但是随着那天使手持带血的圣剑,一步步走向公主殿下。他们终于从梦中醒来。   这就是该死的现实,没空犹豫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以前一样,跪在骑士老爷们的脚下苟活下去,要么堂堂正正地战一次,给与天使和他的主子永世难忘的教训!   “碰”不知道是谁拾起地上的铅弹袋,第一次按动了扳机。   子弹擦过天使的翅膀,带下一根羽毛,他身上的强大的神佑让铅丸偏离。   这声响提醒了别的士兵,他们也纷纷拿起火铳,对着神祗行走在人间的仆人毫不犹豫地开火。   火铳喷吐着灼热的浓烟,铅弹咆哮撕开空气,飞快地消耗着天使的护盾,偶尔有几枚与之前的空隙重叠,在天使身上溅起金色的血花、   奥克利转过狂乱的面孔目视一群凡人蝼蚁。   “头戴光辉王冠的创造者,天国的卓越之王,众天使的伟大主宰,我从祂手中领受了踏碎魔鬼头颅的权力,也接受了打败它眷属的使命。”   神圣之音仿佛从云层中洒落,一股难以言喻的共振嗡嗡响起,就像是亿万声音合唱赞颂神的歌曲。   一位士兵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就在无形的共振中爆裂了,造成这一切的光环随即又转移到另一个人头上,继续制造下一个牺牲者,每过几秒就会带走一个人。   “哈哈哈哈……这就是信奉魔鬼的代价,你们悔过吧!!!”天使狂笑的声音在旷野回荡。   他使用了高阶神术【内爆术】,把生物从内部瓦解,并且宛如活着的诅咒一般从一个牺牲者传给下一个。   身边朝夕相伴的队友接连不断倒下,有的甚至还是认识的朋友或者街坊邻居,他们支离破碎的遗骸喷溅在附近的士兵身上,之前还一起吃饭,开过玩笑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变成了温热的一团血渍,很多人都眼含热泪,不断有人扯断身上的护身符和圣徽扔在地上,那本来是他们的亲人很久很久以前在牧师手中买到的,在当时是很珍贵的礼物,但现在却像是垃圾一样被弃之不顾。   他们只是不停地装填,开火,装填,开火……铅弹清脆的破空声从来没有间断过。   “那么,那就是信仰神祗的代价吗?”   维兰瑟指向天使身后,那里也不断有士兵被抽取成干尸,无论是天使用来修补自己,还是延续的内爆术,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信仰之力。   “那是光荣的牺牲!他们死后会前往神国,那里有永恒的欢乐和安宁,赐给吾主勇敢虔诚的战士们。”天使狂热地呓语着,“而你们……邪恶的魔鬼以及眷属,只会被钉在墙上,等待永世的折磨!”   维兰瑟注视着天使和他身后的科奥兰人,他们本来因为恐惧和脱力而颤抖,但天使的话一出,不少人虽然仍旧害怕,却仍旧从衣领中掏出圣徽,不断亲吻祈祷着,用信仰麻醉自己。   “你们曾被告知,光荣归于太阳之主,祂乃是辉煌的救星,凡有气息者,皆要赞美祂。   你们曾被告知,骑士是为主的殉道者,以无畏的精神欣然赴死,灵魂必将得到升华,此为世间最高尚之奉献。   你们曾被告知,凡人生来有罪,而神爱世人,以慈恩化赦罪之泉,使罪人重获新生。   你曾被告知的一切,却是天大的谎言。”   维兰瑟以【幻音术】将自己的声音覆盖了嘈杂的战场。   “为神而战,死后获永生和喜乐?你们只不过是一群商贾、投机客和婊(和谐)子,贩卖自己的信仰,换取死后的许诺。而被你们仇视和憎恨的他们,在你们的价值观中卑微得如同一根杂草的他们,却可以愚蠢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使死后只会面临被钉上墙的命运……呵呵……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更有利,他们愚钝,所以不明白,或许他们就是一个个傻瓜,不为胜利而战,为之奉献生命的唯一的目就是战胜神的爪牙,斩断他们攫取未来、想要奴役所有人的魔爪!从遥远的以前,连众神都不存在的时候,却是这样愚钝的人依靠自己小小的力量艰难地活着,把智慧生命光荣的血脉延续。”   她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渎神的言辞让科奥兰王国的人们义愤填膺,除了愤怒以外,他们又有种莫名的惶恐。平时他们忽略的很多东西在话语中渐渐浮现,那是最令他们恐惧的真相。   一边说着,她的思绪放空,目光从一张张凡人士兵的脸上巡视而过,每一个都与她对视。   原本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做法远远比其他魔鬼掮客的更加完美,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境也有所变化,那些勤劳善良的领民是如此信任她,其朴实而纯粹的心灵远比那些虚妄的神灵更值得珍惜与守护。   恍然间,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纷至沓来。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行刑的讯号,一位邪恶的巫师被押送往鲜花广场,刽子手取下巫师的头套,露出一张属于学者的儒雅的脸。   行将死去的巫师对他说:“你们宣读判决时的恐惧心理,比我走向火堆还要大得多。”   被蒙蔽的民众仇视他,认为他带来了不祥和诅咒,不时有人往他身上砸臭鸡蛋。   巫师被绑在鲜花广场的火刑柱上,他周围高呼“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即将来临,真理终将战胜邪恶!”   火焰燃起来了,这位捍卫真理的无畏战士最终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注①】   【在多元宇宙某个遥远的地方,大火在一群穿着简单防护服的人身后燃烧,高温散发出大量污染物到空气中,即便是机器人都因为高浓度的辐射停摆。   “同志们请稍息!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我和政委刚刚到屋顶上面去了一次,那里也没什么了不起!一切就绪,每个人到上面就铲两下然后赶紧下来,记住防护要领!每组十人,不要超过40秒!还是我先上去,然后是政委、□□员和共青团员。其他同志在后面跟着,注意安全。假期和黑海的疗养院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为了苏维埃祖国!”②   这是由凡人的英雄书写的史诗,如此少的人为了更多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人做出伟大的牺牲,挽救了整个世界。】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外面已是风声鹤唳,在一处暂且安全的密室中,几位拖着辫子的书生相向而拜,他们都知道,这次的分离就是永别。   抓捕他官差或许已经在路上了,唯一留下的那位年轻人吹干遗书上的墨迹。正如他期盼的,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流血牺牲吹动了变法的号角,唤起了一个伟大民族的觉醒。】   宗教源自畏惧和依赖,是人性软弱和黑暗集合体。但智慧生物拥有矛盾和复杂的思想,他们有着崇高的另一面,独立思考、探索未知、甘于牺牲……而文明就在这些高尚的品质中诞生。   一瞬间,维兰瑟明白了,无信者并非完全没有信仰,相反他们是比最虔诚的信徒更加高洁的灵魂和信念。而神祗畏惧无信者,因为他们尽管有着海量的信念,但他们内心世界里根本没有神存在的位置。   一丝一毫都没有。   无数光团向维兰瑟身上集中,那是一切斯特里克领民的信念。   “让我来告诉你们最后一点吧……凡人有权选择‘不信’!” 第138章   维兰瑟感觉到, 所有她的子民的信念都在与她融合, 即使闭上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那代表芸芸众生的光团依旧如此醒目。   黑暗精灵法师那远远称不上强韧的躯体充斥着陌生的能量,不可名状的风暴在她灵魂中横冲直撞。她听见自己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嘶吼,外泄的能量从嘴唇和双目喷薄而出,这无意识的喷吐宛如龙息扫过地面, 连她前方的天使都用羽翼包裹自己试图防御, 仍然免不了被这蕴含巨大能量的风暴吹了数米远。   但天使身后的士兵们可没有这好运,呼啸的罡风宛如大海惊涛拍岸,把最前方的人尽数卷起, 扔向数十米之后, 而地面的沙尘石块也同样被携带着,无情敲击在他们头脸上。   冲击波继续向后横扫而过, 翻涌了天空的云层, 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消散于远方, 支配这一切的维兰瑟浮在虚空中,脚下的沙石泥土失重般漂摇着,纯净的信仰光芒形成光茧把她包围,仿佛是一个微缩的太阳, 她的光明将燃尽日月星辰, 连世界本身都要屈膝下跪。   她以凡人之身承载了本该神明行使的权柄, 她本身就是一股行走在人间的毁灭力量, 世间的一切奥秘在她耳边低语, 可怖的信仰之力在她灵魂中翻腾, 即便是物理法则也能被她的意志所扭曲。   一瞬间,她成为了神!   光茧爆发出一道巨大的强光,仿佛燃尽一切的至高无上的光和热,一位由光芒组成的人形从光茧中走出,她的血肉因为燃烧开裂,宛如炉膛中爆裂着火花的柴薪。   以知识、智慧、奉献等一切美德为翼,十二片光辉形成的羽翼在她背后舒展,自苍穹之上大放光明,远胜于世间一切美景。   奥克利艰难地移开千疮百孔的翅膀,因为前方的人形太耀眼了,他无法看清她的脸,但却能感觉到她的威能,听见她口中古老的话语。   她并没有释放任何一个法术,现在她的形态已经用不着使用法术,因为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代表力量本身,无论是出于崇拜或是畏惧,这个世界一切生灵都会屈服。   没有精密的术式和构成、纯粹只是惩罚性的力量,她的怒火降临于世间,奥克利感觉自己跪在地上,任凭她的旨意命令这个世界剥离了他一切恩赐。   低头,他闻到了自己身体在化为灰烬,看到了在不断崩解变得残缺不全的阴影。   灵魂中两股力量在交替撕扯,奥克利听到了自己意识中另一个声音,让他本就不多的理性更加变得渺小。   恍然间,奥克利站在一处喧嚣的舞厅内,他不知不觉走向旁边的雕花小门,珐琅掐丝组成的百合花图案门扉后,一位黑发的贵族少女在阳台上吃点心。   “你别哭啊……”她看到自己,友善地递过一块手绢,“所谓的上流社会礼仪,也就是一群无聊的人用一些莫名的条条框框自我满足,希望把自己和旁人区别开,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自信,你看我就从来无视他们。”   她向自己展示了特立独行的餐具,那是两根简单的木棍,在她手里就像是画家的画笔一样灵巧而文雅。   【在我十七岁时,一个轻浮奢靡的宴会角落,天国之门在我面前打开,一道明亮温暖但不炽烈的光降临于我卑微灵魂……在那一刻,我第一次知晓了守护的意义……】   【然后,我亲手扼杀了我的光……】   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在他心中回响着,渐渐微小到不可闻。   随着传说圣骑士与他灵魂的分离,奥克利意识逐渐回光返照般清醒,属于他本人的记忆走马灯似的闪过。   第一次在比武中获胜……被大主教授予金马刺……在斯特里克刺探……还有活圣人冕下的谎言和欺骗。   圣骑士残缺的灵魂中,对那位小姐的只有悔恨、愧疚和眷恋,她并不是魔女,而是救赎了埃德加的光。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埃德加一直在忏悔。   能够触摸到他悲伤的奥克利此时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他会自杀,反倒是他在那之后还活了五年才是最不可思议的。早在那位黑发的女性遇害之时,埃德加的灵魂就已经死了,只是他的恩师还强留他在这个世界,让他在精神的极度痛苦中被折磨了整整五年。   到这里,一切画面都归于黑暗,就像是一盏昏暗的残烛终于熄灭。   他已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慢慢地陷入永恒的安眠。   维兰瑟以凡躯代行神罚,把一位半降临状态的天使化为灰烬,这几乎是属于真神的力量。   真正的神因为个体力量太过强大,会被物质界的晶壁排斥,只能隔空影响这个世界,祂们在物质界能动用的力量是不如本身就是本界居民的维兰瑟的。   但她毕竟不是神祗,也没有神格。就算斯特里克的人们信赖她,让她能够使用这一部分信仰之力,可是这样危险的行为就像是三岁的孩子舞弄大锤,而纯净的信仰力量也会对凡躯造成巨大的伤害。   正当人们要庆祝胜利时,维兰瑟的凡躯已经在光焰之身中燃烧殆尽,黑色尘埃不断在光团中剥落,就像是太阳不祥的黑子。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投下丝丝缕缕的光,黄昏的晚霞呈多彩的玫瑰、暗金……环绕维兰瑟的光芒逐渐暗淡,仿佛一个虚幻的精魂漂浮在空中,逐渐与阳光融为一体。   这是一副动人心魄的壮丽景象,城中、战场上、甚至远方的败兵……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也以属于神的目光凝视自己的国度和子民。   夕阳的余晖中,淡淡微光组成的女神对所有人回以轻轻一笑。   “和以前一样,好好生活下去。”   她的口型开合,似乎如此说着。微光组成的美丽身影就像是纷飞的萤火虫一样,消散在空中。   所有人都张开口,甚至不敢呼吸,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吹拂原野的微风沙沙作响。   片刻之后,大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一场战斗中,斯特里克人同时收获了胜利和悲伤。   被飓风抛起扔到远方的一位骑士挂在一棵树上悠悠醒转,他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十二翼的女神在无限明光中转身微笑,然后随风而逝。   那是一股令人心悸的壮美,即便不在现场,他也能感受到沉重的悲伤和死寂笼罩了整个斯特里克。   他从林中找到一匹惊慌逃脱的战马,一瘸一拐走过去安抚了它,和它一起开始了漫长回家的旅程。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在马背上摊开了一块布片,用炭笔预先写好遗嘱。开头记述了如果他不幸死去,有好心人发现他的尸体,并帮他把遗骸归乡,他的家人必须要给与恩人四分之一的财产,后面则是对遗产的分配和处置。   在信的最后,他终究忍不住加上一句发自内心的感叹。   ——我们的时代结束了。   ……   兰德修道院的地下墓室,老得似乎要随时死去的活圣人跪在盛放埃德加的棺木前,向冥冥中的神祗忏悔祈祷着。   在他身边,盛开的白色百合花熙熙攘攘拥挤着覆盖了整个地面,花与花空隙间则伸展出一支支白色的细长蜡烛,千万根白烛散发着温和而神圣的光芒。   突然,一阵风吹来,一大半的蜡烛随风熄灭,而百合花也接着枯萎。   “不可能!怎么会……”   活圣人耷拉着的眼皮立即紧缩,露出其下昏聩浑浊的眸子。   还没等他祈求的话语说出口,喉咙一股腥甜,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液染红了前方一大片百合。   “仁慈的光辉之父啊!请宽恕您无助的罪人,我愿意降服在您面前,顺服您的旨意!伟大的创造者和救主,恳求您赦免我的罪……”   愤怒的神祗责罚着他,让他的灵魂如坠炼狱,经受硫磺火焰永恒的煅烧。   昂伯罗斯·赫福兰,这位随时能把国王罢黜的地上圣人却知道,在太阳之主面前,自己和以前的乡村教士并无差异,一切恩宠都是神赐予,神也随时能够收回。   “是的……埃德加那个软弱的废物,他辜负了您的信任和恩宠,却没有给您回报以忠诚……我本来计划用奥克利来承载他的残魂,让一位正直虔诚的年轻人纠正中和他残余的叛逆部分。”   神祗威严的叱责像是闷雷在他灵魂敲响,给与昂伯罗斯刻骨铭心的痛苦。但活圣人只能强打精神,应对他严厉主人的质问。   “诚如您指出,我不成熟的考虑确实又让您失去了一位有潜力的信徒,而且失败了……但另一方面我们又成功了,不仅除去了一位疑似那魔女的家伙,这也被证明是对他有效的,埃德加残余的记忆已经被冲散了很多,他剩下来的部分非常纯净,只需要再物色一位合适的容器,就可以……”   “这次我不会失败了!作为发现埃德加的奖励,您赐予我不灭的灵魂,而埃德加的背叛,您也惩罚我的躯体不断老去……您是如此赏罚分明的恩主,这次我以我的永恒之魂为誓,一定会让埃德加回归天国!”   “我向您保证!”   冥冥中的存在终于离去,活圣人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第139章   “就这样放着他不管没事吗?”阿莎尔眺望着城堡某个房间, 尽管在外面看不到, 但她清楚里面有一个悲伤无助的灵魂。   “不要做多余的事,如果他没法办自己走出来,也说明他不过如此。”奥弗尼尔冷淡地说。   “真是残酷啊~龙王大人, 你还能这样保持镇定还不是因为撒旦陛下保证会庇佑她的安全,如果换你处在那个位置,我看也和他差不多。”摄魔啧啧咂舌。   “在这点上,你没有资格讽刺我……至少我可没有记忆碎片落在某个地方,没人操纵仍维持了一万多年的诅咒。”   阿莎尔被这辛辣的反击噎住了, 半晌才哼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制作那个‘痛苦天使’的玩具很光彩似的……”不过她最终还是停止了互相伤害,决定转移话题:“现在领民的状态怎么样?还是所有人都在消沉?作为修复她的交换, 撒旦陛下可是要求我们必须维持好秩序。”   “怎么维持?”翡翠领主不耐地眯起眼睛,“有一半的人嚷嚷着复仇, 另一半则比那家伙好不了多少, 整个城市一切生产活动和经营都停摆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造成物资短缺。”   他烦躁地踱步, 体内的奥法溪流因为焦躁的情绪变得紊乱,脚下的小石子因而漂浮起来, 漫无目的地随处乱砸。   几颗石子砸向蹲坐在地上的痛苦魔,现在智力基本等同于野兽的库祖盯着高速飞来的物体,背后的倒钩尾巴野猫般灵巧地一甩, 把这些石子又尽数抽了回去。   石头擦着奥弗尼尔的后脑飞过, 龙以不善的险恶目光看向它, 总算奥弗尼尔没有失去理智到和一个白痴斗气,于是也懒得管它。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你在这里的时间比我更长,加上还有管理过图斯米特的经历,赶紧把这恢复走上正轨,我们也好尽快去找她。”   “……”   奥弗尼尔倒是想,但之前他一直试图劝说维兰瑟放弃斯特里克,他本人也没有过多插手这里的事务。如果现在突然去鼓舞人心,要求别人振作起来,别人唯一的反应大概是“这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究竟是谁啊”。   “奥弗尼尔大人,您的无用真是让我惊讶。”摄魔恨恨地说,“那这里究竟谁能代替她,我们可以去尝试说服。”   ……   斯特里克堡设计之初的作用是作为军事堡垒,为了防御投石机和弓箭,这里的窗户都设计的很窄小,阳光无法透入,连白天都要点蜡烛。   在维兰瑟一直处理公文的书房内,以往蜡烛往往昼夜不熄,但现在这里却一片死寂,桌上的书本和文件维持在几天前的状态,没有新增的送来,也没有处理好的送出去。   在房间的角落,银发的月精灵蜷缩着,长长的头发和衣物满是尘土,呆滞的目光无神地发散。   直到现在,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他变得畏惧日光,因为那让他想起公主殿下消失的那一刻。   那一天,未来的时间流刚刚恢复,他再次从广场上显露身影,就看到所有人都在仰望空中,然后和所有人一同目睹了女神的离去。   萤火虫般的微光逐渐消散,恐惧与悲伤吞没了他的心,绚丽的夕阳仿佛变成了阴沉沉的铅灰色,他无意识地对着它说出一连串的渎神之语,但却已经无法改变任何。   混乱的思维和难以抑制的负面情绪扰乱了他控制术法的能力,他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败犬,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被杀的那一刻,但这比那更加令他无助和绝望。   是噩梦吗?一定是的!   而这次却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从梦境中拉出来。   时间变成了一种刑罚,它无穷无尽,把痛苦的每一秒都化为了永恒。他没有进食和饮水,但感觉不到饥渴,身体仿佛成为了别人的东西。   黑暗中,他看到了公主的脸,她专心致志审阅文件的脸庞,还有微笑时浅浅弯起的双眸,还有消失之前的那段唇语。   那是他的光,他为之活下去的理由,在他几乎要放弃一切的时候,是她拯救了他。   最终他还是慢慢恢复了意识,如果她最后说的话是她的要求,那么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做。   他勉力使自己爬起来,慢慢的,他以前也曾经像这样数日不食,知道一旦动作太过剧烈反而会昏过去。   但或许这是他多虑了,与虚弱的身体相反,他的精神却宛如焚烧的烈火,那是愤怒在心中膨胀。   是他太弱了!   如果现在得到力量,能够改变这一切吗?   他不确定。   这个时候,那个隐藏在水晶空间中的阴影终于察觉到了机会。它贪婪地蚕食着他的内心,加速了他的腐化。   只有心中藏有黑暗,才会呼唤黑暗,他那空无一物宛如深渊的心灵是阴影渴望的乐土。一直以来,他的光让他抑制了心中的猛兽,而现在锁链断开了。   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完完全全接纳了阴影,并惊讶地发现它与自己是如此契合。   阴影所有的庞大信息量让无数想驾驭它的法师头脑爆裂而死,但对于一个如此纯粹的个体,却能把它完全收为己用,来自宇宙外域深渊的智慧被加载到他的灵魂。   他感到自己一眼就能看清事物的本质,世间的一切在自己面前都纤毫毕现,凡俗个体过去经历悉数知晓,而他的未来的道路也能模糊探寻。   如果这叫做思考,那他不知道自己头脑中以前的部分叫做什么。   他疯狂地在意识中祈求着有关于她的一切,透过时空的薄纱,穿越无数奇妙的位面,这令他意识有一些晕眩,然后他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看到了。   那有一位沉睡的黑发人类女性,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公主。   而她身边,一双红色的魔瞳仿佛燃烧着宁静的火焰。   祂在等待她醒来。   突然,人类女性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时,红色的魔瞳似乎感觉到了窥视,那自亘古就注视着世间万物、引诱它们堕落的双目憎恶地给予他无情的凝视。   “哈……哈……”   他喘息着惊醒,虽然无法再深入探寻,但他已经知道他应该做什么。   ……   在会议厅内,黑暗精灵、森林精灵、矮人、人类……在斯特里克说得上话的管理者们都聚集在这里,已经连续几天了,但仍然没能拿出一个办法。   整个群体被分成了好几种派系,一部分人彻底陷入沮丧,沉默地呆在一旁,似乎对一切都不关心;也有人大声争吵着,从马上捉住活圣人吊死在斯特里克,到屠灭科奥兰所有人,各种复仇意见层出不穷,而且进攻的方案也有无数种,每种都有人一边拍着桌子加大音量,强调自己的意见。   他们以往只会负责自己的领域,所以一旦没有具体分配任务的领袖,就会陷入僵局,就像一个完好的身体失去了大脑,即便四肢健全,内脏健康,也无法让这具身体动起来。左脚动的时候右脚要怎么配合?光凭他们自己可无法做出决定,一切都要靠大脑统筹规划。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会议室门被大力打开,面容苍白憔悴的希泽尔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嘴唇干裂了几道血痕,深深的黑眼圈让他的双眸仿佛深渊般暗沉,整个人笼罩着一种锐利而阴郁的气场。   他左右环视一圈,冰冷的声音响彻在石制会议厅内:“吵完了就保持安静,闭嘴都听我说。   公主殿下会回来的,你们也都看到了,她并非凡俗生物,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那个半吊子天使化为灰烬,如果认为她最后的消失是死去那就大错特错了。但在此之前,我们自己要先保持内部的稳定。至于复仇与否,我相信大家心中早有定论,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要让敌人的血没过我们的脚踝还是膝盖?如果我是你们,早就没有时间浪费在争吵上,我的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碾过他们的尊严和生命!”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魔性的残酷和血腥,但在这个时候却充分勾起了所有人的决心。   “公主殿下在黑暗中帮助我们找到未来的路,但我们不能事事依赖于她,她教给我们智慧和勇气,并不是让我们在关键时候犹豫和懦弱的。   作为她的副官,我将代替她执政,成为摄政王,国名采用古称‘塞莱涅’,领土初步预定为斯特里克与科奥兰全境!她走时留下一座城市,等她归来,我们将献予她一个国家!公主这个称呼已经用了太久了,她应该成为我们的女王!   至于进攻的路线和调度计划,我这几天就会拿出来,如果有谁想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到书房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时间我认为秋收完全结束后更好,我们准备半个月时间,然后开始我们的复仇!只要地图上仍然存在一个叫做科奥兰的版块,哪怕只有一丁点,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必须用那群暴徒的血才能洗清我们的耻辱和仇恨!”   他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战争中在己方没有阵亡多少人的情况下,最高统帅竟然疑似阵亡了,虽然大家相信公主殿下终究会回来,但这是笼罩所有人头上的耻辱。   当摄魔和龙王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所有人都憋足了干劲,仿佛马上就要准备大干一场。   “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到会散后,摄魔惊讶地问。   “你们快走!没时间了……撒旦的目的是埃德加,祂想让她进入埃德加的梦境!”希泽尔痛苦地倚着墙壁,刚刚最大限度使用时间与空间之眼探测消息,让他头脑像是要炸裂似的。   一切都在失控,他现在的预知能力已经随时随地都在开启,直接结果是脑海中无数个摄魔的影子做出了成千上万种细微处不同的反应,庞大的信息量彻底挤占了他的思维和意志,让他灵魂像是分裂一般。   “这是违反契约的,不可能!”奥弗尼尔脱口而出。   塞莱涅所有死去的人最后都为炼狱效忠,协议的条件之一就是女王的平安自由,所以撒旦无法命令她。   “你知道这是可能的!”摄魔一字一顿说,“祂可以暗示她,只要不是他要求和命令,就不算违约,就像诱导她离开你身边一样。” 第140章   维兰瑟醒来的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祭坛般的石台上。   陈列她的房间有些阴暗,而且天花板高的出奇, 挺拔修长的柱子一路延伸,与尖尖的拱顶相连, 然后消失于视野, 隐没入黑暗中。   这具身体没有黑暗视觉,让之前还是黑暗精灵的她有些不习惯。伸出手, 雪白纤细的手掌看起来像是人类种族的特性。   她站起身,长长的黑发佩戴有黄金和红宝石的流苏发饰,黑色带有繁复蕾丝的霍步裙同样饰有细碎的金链。   她周围的门窗、石柱刻满了渎神的雕像,塑造了一个阴森而庄严的世界, 栩栩如生的魔怪仿佛活物一般被定格在蓄势待发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审视下方的生物,仿佛在思索给予凡人怎样的命运。   在火焰纹的火焰纹装饰的细长高大落地窗外, 在一轮巨大绯月照耀的暗红天空下,无数尖顶高塔宛如森林影影绰绰, 其高峻的形体就像笔直的剑直刺天空。   尽管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但这里独特的建筑风格着实让人难忘。在炼狱最底层奈瑟斯中央, 撒旦居住的王城“马尔谢姆”以其黑暗高贵的美感, 对秩序规则下的邪恶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您醒了,诡变大人。”一位红发的男性(和谐)欲魔身穿侍从制服, 躬身对她问道, “这具新的身体您还习惯吗?原谅我擅自给您选择了这件衣服, 因为我没当过人类, 不知道人类对于御寒和散热有什么需求,如果您觉得不太舒服,我可以吩咐下人制作新的。”   炼狱最底层奈瑟斯气候绝对说不上好,来自寒冰深狱的冷风可以把一切都冻结成冰,而雨水则是流星般的硫酸火雨,好在这座王城马尔谢姆被魔法的力量保护,让人感觉不到外界气候的变化,只有内部的石雕本身带来的少量寒气,就算是普通的人类也可以适应。   “不用,就这样。”维兰瑟点了点头。   她现在倒没空纠结衣服,最重要的问题是她现在这具躯体不会任何魔法,虽然灌入她的灵魂后能凭借丰富的经验迅速入门,但始终要重新开始拓展精神力和感知,以后成就如何还很难说。   一瞬间,她都有些想自杀再重新夺躯。   “诡变大人,陛下让我转告您,现在的您无法再换身体了,还请您不要一时冲动毁掉它。”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欲魔使者恭敬地提醒她。   “这是怎么回事?”维兰瑟皱眉问。   “你的魔魂壶被彻底粉碎了。魔法帝国曾经有一位大奥术师盗取了一位神祗的力量,随即就被那伟岸的神力碾碎了身体和灵魂,有一些禁忌是凡人不能碰的……好在你之前使用的神力本身就是你的崇拜者赋予你的,反噬的程度小于你的前辈,我从魔魂壶中抽出了你的本体,让它代替你被世界规则分解破坏,所以你现在才能站在这里说话。”   幽暗低沉犹如深海的声音在石厅中回荡,维兰瑟和欲魔侍者都转过身,向着声音的方向行礼。等到她抬起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团黑色在不断改变外形的阴影,靠近上部的位置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看着她。   炼狱的主君,魔鬼之王——撒旦。   祂曾是天使军团最强的统帅,彼时众神刚刚在智慧生物的概念中诞生,面对从愚昧蛮荒的原初混沌涌现出的恶魔,双方开展了旷日持久的血战。   一方是理性的众生智慧对事物产生认知,比如人类看到太阳,认为它是威严而炽热的,无数相同的概念造就了太阳神的神格,在这些思维下,神祗就应运而生了。   另一方恶魔则是在智慧生物还未出现时,就由不受空间和时间控制的混沌领域孕育着,那是一切都无法想象的,也是正常智慧生物无法理解的世界,普通人揭开面纱看到它的一角就会变得疯狂。   二者代表着秩序和混乱,正义和邪恶,因此无法调和。而众神和混沌恶魔作战时,常常会被其溢出的意识残渣影响。为了不弄脏自己高贵洁净的神躯,神祗选择性格坚毅善战的信徒,创造了用于战斗的天使代替自己抵御恶魔。   就如同宇宙永远在矛盾变化,秩序和混沌的血战也永无终结,与恶魔交战的天使在长久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渐渐染上了黑暗的习性,他们的翅膀变得乌黑,以往只会忠实执行神祗命令的纯洁内心也开始有了杂念。   自我究竟是怎样的东西?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对于自己造物被恶魔感染产生的叛逆情绪,神祗的选择是关闭天堂的大门,禁止他们再踏入自己的永恒乐土,然后在下界划出一片区域让变质的天使们居住。   这不得不说是神祗犯下最大的错误。再后来,自己思索着学会了利用和诱骗的天使已经变成了魔鬼,他们得不到天堂的帮助,索性自行去主物质位面猎取意志不坚的灵魂,到最后和神祗彻底决裂,变成了既不容于天堂,又与恶魔敌对的第三势力。   带领一众被污染的天使反叛天神,在下界开辟出炼狱的就是撒旦,祂也变成了炼狱地位最高的统治者。魔鬼有七位君主,包括一位主君和六位副君,只有主君撒旦一直没有变过。   撒旦虽然没有神格,但实际地位反而比很多弱小的神更高,实力也更强,在这样的伟大存在面前,再怎么恭敬也不算过分。   即使如此,维兰瑟也对祂的安排疑惑不解。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和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可以自保的力量?那为什么还要赋予我身体,既然我的灵魂能被置换出来,为何不直接让我成为魔鬼?”   “因为我猜测你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撒旦慢慢地回答,“转化仪式需要很久很久,我记得你在地表建立了一个不错的国家,听说你为它拒绝了奥弗尼尔赠予你图斯米特的提议,所以猜测它对你很重要。”   “所以呢?”   “你该不会以为那场战争过后就结束了?不想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一位强大的天使降临吗?要是下次他们再次在违规的边缘制造降临,你猜你建立的城市会怎样?”撒旦循循善诱说着。   维兰瑟眉头紧锁,那次的情况确实很奇怪,位面间的障壁就像是一个充满孔隙的渔网,受限于位面规则,太过强大的个体很难突破晶壁来到主位面。所以炼狱在人间开展业务的主力是弱小的小魔鬼,它们的实力不容易被位面阻拦,很容易穿梭在两界;而刚刚替她准备衣服的欲魔侍者位阶和阿莎尔差不多,凡间世界阿莎尔那样的魔鬼已经到顶了,就算如此,她也只能被召唤术请来,无法自行穿梭。但在炼狱最底层,这样等级的魔鬼随处可见。   而战争中出现的降临天使非常强大,虽然因为不完整,被降临的骑士只能发挥少量的力量,但也是主君之下的魔将等级,按照规则,魔将这种高阶魔鬼大贵族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主物质位面,没有理由天使能够例外。   唯一的可能是……   维兰瑟为自己的推测一惊。   “你猜的很对,和你能够使用神祗的力量一样,对方降临那位天使也不存在于天国,他就在主物质位面,所以不会被晶壁系阻拦。”   如果维兰瑟是位于神国的真神,她反而没有那天的状态那么强,有如此惊人的效果是因为她和信赖她的民众都在主位面,直接调动最纯粹的信仰之力,当然不会被位面间的晶壁系屏障削弱。   对方竟然也一样……   “这违反了规则,天使没有理由可以存留于人间,按照铁律,不属于本界力量体系的存在会被排斥。”   “对方并不是活着的天使,而是半死而未死的残渣。密特拉和那位天使的故人创造了一个让他沉睡的梦境,把他存放于其中,就像一个无知觉的物品。如果能够找到与那个天使信念接近的信徒,只要略微改变信徒的思想,让他与那天使更加接近,就能够让其代替天使缺失的‘思维’部分,从而使用他的力量。”   简单地说就是给脑死亡的尸体移植了一个大脑,只要找到没有排异反应的对象就能够让他们融合……   “而且……那天使现在也还在他们手上,你最后一击粉碎了被降临信徒的灵魂,但他只是借用那天使的力量,真正的本体受损有限,只要有足够的信仰之力就能够很快修复。这时候只要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家伙,很快他们又能造出一个载体。”   “所以陛下给我找了这具身体吗?我需要做什么?”   维兰瑟相信祂不会无的放矢,这位平时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炼狱主君突然有空和她说这么多,一定也有别的应对方法。   “我喜欢和聪明的你谈话……”阴影愉悦地笑了笑,“如果你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让他再也无法威胁到你的城市,我也可以帮助你达成这个愿望。你只需要进入存放那天使的梦境,唤醒他沉睡的思想,那么他就会成为炼狱的一员,自然无法再给你带来麻烦。” 第141章   “但是给我这具身体也有别的原因吧?”   对于撒旦来说, 就算是临时的身体,祂应该能找到更好的,没有理由选择一具普通人类。   “当然, 对于其他惯常夺取他人躯体的灵魂来说,灵体状态下的容貌反映了他们本身一开始诞生的身体,因为这代表了自我的认知。”撒旦若有所指地说, “而你不同, 你在无信者之墙上失去了关于自身的记忆, 你的灵体容貌则取决于当前的身体。”   “也就是说这具身体能够对我潜入天使的梦境提供帮助?”   “非常正确, 因为她是那位天使很重要的人,我用她的遗骨重新复原了她的样子, 现在的你进入梦境就能披上她的容貌。”红色的魔瞳变得狭长,仿佛因为愉悦而眯起来。   “那位天使在人类的时候不会叫做埃德加吧?”   进入斯特里克边境那个塞莱涅的诅咒循环时, 维兰瑟曾经看到过一段画面, 一位人类骑士对着女王的骸骨濒临崩溃,似乎就是率光辉骑士精英小队突击王宫得手的那位。   如果人类王国的记载没有问题, 率队的骑士名字叫做埃德加。虽然太阳之主的信徒声称他已经飞升神国, 但炼狱与众神的天使时有交战,维兰瑟没有听说过有一位这样的天使。按常理来讲,他如此强大的实力应该不会籍籍无名才对。   “你知道他, 那就更好了。”撒旦模棱两可地回答。   “了解程度非常有限, 我对扮演他的梦中情人没有把握, 毕竟我对此一无所知。”   “他现在的状态也没有你想象中好, 因为魂体破碎, 加上滞留物质位面太久,记忆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偏差和碎片化……或许这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更加凶险,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记忆中的印象十分模糊,你要扮演的是一个幻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的幻影。”   “陛下您对我预期是否太高?如此困难的任务,我似乎可以选择拒绝。”   “当然可以。”撒旦不以为忤,“不过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 ”   维兰瑟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在思索着,过了很久才轻轻问道。   “如果我成功了,您的麾下会多一位天使转化的大魔鬼,至少也是魔将以上。而我能得到什么?”   “炼狱之主的一个承诺。当然,这只是对你功绩的奖赏,绝非交换条件,我认为你也同样渴望让一位天使堕落。”   “当然……”维兰瑟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还没有尝试过诱骗一位魔将以上的大人物。”   “等一下!你应该再慎重一些考虑!”远远地传来奥弗尼尔的声音,音源在渐渐靠近,跟随他的似乎还有好几名战魔大踏步赶来的声音。   “胆大妄为的入侵者!竟敢闯入陛下的宫殿,我要把你穿在三叉戟上烤熟然后吃掉!”   很快,翡翠领主和摄魔就出现在了门前,他们显然也看到了维兰瑟和她身后的庞大阴影,并因此呆滞了片刻。   “哈哈哈,两个蠢货,终于被我抓到了!”   随着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一只长着一对巨大而弯曲的角和壮硕类似羊蹄和狮虎爪子下肢的巨大魔鬼提着尺寸同样惊人的三叉戟出现在他们身后,那可怕的武器每一根分叉都足够把一个普通人从脚到头穿在上面。   “滚出去。”代表炼狱君主的阴影发出了不悦的波动。   “诶?喔……好的。”战魔一愣,虽然陛下没有指明谁,但它本能感到一股恶寒,这让它后背一凉,瓮声瓮气地低头搓着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下了。临走时还不忘轻轻用两根爪子捏着门把,宛如绣花一样悄无声息把门带上了。   直到门被关上的咔嚓声响起,阿莎尔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黑发女性正如她梦中所见,乃是一万年前她就已经发誓要追随的人。她不管撒旦是不是在场,立刻飞过去摇晃着维兰瑟的肩。   “你疯了?!不要去那什么狗屁的梦境,万一没突破失败,你会永远陷在里面的!”   “失败?我不会失败。你难道忘了吗?阿莎尔,我确定的目标从未失败过,到目前诡变伶人也保持着劝诱成功率的不败纪录。”   维兰瑟似乎要打定主意涉险去搏一把了,奥弗尼尔看着她,最终还是沉声说:“撒旦陛下希望你进入那天使的梦境,只是因为你就是——”   正当他要说出来的时候,却是维兰瑟踮起脚,手指轻轻竖在他嘴唇上。   “嘘,有些事情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决定一个灵魂本质的是它的经历,所以我不是她,一个出身优渥的理想主义者;我就是我,在炼狱的罪恶之土中长出的也只能是剧毒的花。”   维兰瑟的声音极轻,但在龙王和摄魔耳中听来却宛如闷雷。   “你……究竟什么时候?”   之前她因为某种特殊的力量被卷入一万年前的塞莱涅,那里的许多措施和技术和她脑中的知识如此接近,它们一定出自同一种体系,而她现在的领地发展的历程几乎与之一脉相承。维兰瑟一直在想,那位叫安缇诺雅的女王或许和自己有某种联系,而后来越来越多的事情也加深了她的想法,最后当她进入了这具身体,那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让她彻底确定自己的猜测。   “不愧是你,这几万年来,你的灵魂是唯一一个连我都会感到久违的惊喜。也难怪你的领民会为了赎回你的灵魂向我效忠,你的侍从则为了拯救你以身试禁忌。”阴影的末梢呈火焰般扭曲晃动,表达了相当的愉悦。   “如果我成功了,作为奖赏,我希望陛下给我调度一些属下。”   “没问题,这是你应得的。”   摄魔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我们……”   “这是投桃报李,并不是交换。我帮撒旦陛下解决了一个麻烦,他用别的东西报答我,仅此而已。”   撒旦从来没给过她强制性命令,否则奥弗尼尔三番五次预警根本就不会起到作用,想来作为交换条件,一定有给与她自由的的契约,这样撒旦才不能命令她做事。   她希望达成这个实质上的交易,所以才会假装它不是交易。   ……   “一个斯特里克……噢不,现在我们应该叫做塞莱涅人了,当我们遇到一个科奥兰的懦夫的时候,我们一般能夸耀什么,让他们自卑的无地自容?”   黑岩城在昨天之前还是科奥兰的领土,现在这座以掺了玄武岩石料制作、以坚固闻名整个大陆的城堡已经缺了很大一块,无数打着从考古学家那翻来的塞莱涅旗号的士兵们正在监督俘虏掩埋尸体,间或有一些德鲁伊和人类的医师在救治伤者。   其中,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家伙又在讲段子:“科奥兰人?勇气是他们最欠缺的,比起他们那些软骨头的领主,我们的公主殿下才是真正的领导者,他们肥胖得连铠甲都塞不下的领主敢上前线吗?还不是每次都缩在城堡里,就像一只吓破了胆的鹌鹑。”   “哈哈哈……”   “这你就错了,他们并不用上前线。就像他们崇敬的那个自称活圣人的骗子,他就呆在修道院里面不动,战线却一直在向他推进。”   刁钻的角度引起了更大的笑声附和。   可不是吗?自从摄政王殿下和公主的心腹们发起了复仇的战争,科奥兰的边境线就跟被洒了盐的蛞蝓一样迅速收缩,这在矮人大师们推出一种新的叫做炮的武器后更是如此。   塞入发射药,垫上软木板,然后放入实心大弹丸,随着引线燃烧至末尾,那黝黑的钢铁巨兽就会怒龙般喷出一股龙息般的白烟和火舌,而看似坚固的城墙则在这暴戾的打击下龟裂破碎。   不过这次的黑岩城是大陆难得的建城,用火炮也要花费很多时间,但由于公主殿下的消失,矮人工匠们也是憋了很大的火气和仇恨,固执的矮人说什么也要上前线亲手教训一下仇敌的军队。   善于挖坑的矮人发展出了一项新的战术,他们在城墙下挖掘出了一个通道,然后往里塞进一个装满火(和谐)药的石棺,那玩意还是从上一个攻下的城市领主家族墓地中找来的。   这次矮人动用了几百米长的引线,一点燃它,连最迟钝的矮人都捂住耳朵拼命向后跑。   几分钟后,一个沉闷而剧烈的响声撼动了所有人,大地在震怒,很多猝不及防的人甚至差点被震地摔了一跤。   第一个人惊讶地发现了前方城堡的变化,埋着棺材的那段城墙就像被顽童推倒的积木一样彻底垮塌了,事后清理尸体的时候,那段城墙附近有许多死去的士兵都耳鼻流血,看来是被爆炸的剧烈响声活活震死的。   矮人用他们惊人的攻势证明了自己同样能胜任战斗,这不仅让敌人胆寒,连现在国名塞莱涅的前斯特里克人们都始料未及;而另一个出乎交战双方意料的则是现在已经加上摄政王头衔的希泽尔。   他在维兰瑟消失后就似乎变了一个人,有时候夜晚传令兵在没有点蜡烛的营帐中看到他,甚至以为自己目睹了一名幽灵。那冷彻阴郁的锐利双目中似乎永远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不断地对俘获的贵族下达砍头或是绞死的处置命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填饱他心中恨意的野兽。   渐渐地,科奥兰人称他为“血腥摄政”,名声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第142章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再这样和我们作对对你没好处!”   在黑岩堡用于关押犯人的牢房内,一部分囚室中拖欠租子和、抗税还有非法在领主森林中狩猎的领民被释放, 而原本统治这里的贵族和亲眷则被关押进去, 等待甄别他们罪行后进行审判。如果被证实有残害民众、行使初夜权等罪大恶极的行为, 他们将逃脱不了严厉的制裁。   现在被关在这间囚室里接受审讯的是原黑岩领领主的掌上明珠,一位十七岁的贵族淑女。城墙被矮人爆破垮塌时, 她父亲正在附近巡视守备情况, 也不知道是被音波震死还是被墙砖压死,反正当他的尸体在废墟中被扒拉出来的时候,昂贵的全身铠甲都已经挤压变形,里面的肉体当然也惨不忍睹。   而她的母亲被俘活了下来,看到这一幕, 没几天也惊惧过世了。   所以现在的她已经忘记了父母在世时教给她的良好教养,带着可怕怨毒的表情不断咒骂着眼前的黑暗精灵。   “该死的黑皮恶魔,我诅咒你们被魔鬼的三叉戟插起来, 放入炼狱的油锅煎炸!你们已经害死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休想我会配合你们邪恶的计划!”   被她骂得满头包的海丁也很头疼。按照新成立的国家塞来涅的计划方针,每占据一处领地都会没收贵族的庄园和财产, 然后分给领民们, 把原本的统治阶级彻底粉碎, 顺便也能够获取平民的支持。但前提是要弄到帐册, 清理出他们最近从领民那强征的物资财产, 把这些返还给它们原来的主人, 然后再把剩下的平均分配。   虽然大多数农民都是勤劳的, 但也有一些游手好闲贪小便宜的家伙, 打算借机浑水摸鱼,获得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甚至趁着塞来涅的新统治者还没摸清情况,刻意模糊田地的交界线,侵占邻居的土地。   但这就需要弄到领主手中的账册,根据上面记录的每户田地数量和征税情况,维护好秩序。   但眼前这位贵族小姐对他的工作并不配合,让海丁感到十分棘手。   “住口!你再这样下去只会把自己陷入更危险无助的境地,老实把账册交出来,你还有可能活命。否则,他来了……”海丁气恼地大声拍着桌子说。   “发生什么事了?”牢门正对的通道传来如竖琴般清冽的声音,一位纯白色的男性精灵走进来,“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原因,让你对一位淑女如此粗暴?”   贵族小姐呆愣地看着他,在肮脏黑暗的地牢中,那精灵头带一顶金色的纤细王冠,银色的长发和纯白的雪肤在蜡烛黯淡的光源下,就像珍珠般焕发着光晕。而他优雅的仪态宛如世间一切美德和纯善的化身,让满身污垢披头散发的她自惭形秽。   “是你……”海丁有些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在贵族小姐看来是邪恶的黑暗精灵终究还是不敌那位突然出现的月精灵贵人,刚刚还对自己大呼小叫高声威胁的恶魔终于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看样子他向您采取了不体面的手段逼供,这非常没有礼貌,对于他的冒犯行为,我表示歉意和遗憾。”   月精灵男性羞赧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可真是一位充满同情心的善良绅士。   “我叫艾丽娅,是黑岩领主的女儿……”艾丽娅颤声说。   “一个美丽的名字,艾丽娅小姐。很遗憾我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您第一次见面,您知道,我们精灵是一个友善的种族……可能除了一部分我们深色的表亲外,其他大部分都如此。我也不希望给无辜的人带来灾祸,这一次战争的确是因为贵国先入侵挑起的悲剧,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进行抗争。对于战争中消逝的生命,我也感到非常悲伤,但我们来到黑岩领后,有不少民众向我们密报,这里的领主是个贪得无厌的骗子和强盗,通过可耻的卑鄙手段夺取本属于自由民的土地,希望我们为他们主持正义……”   “他们撒谎!”艾丽娅愤怒地尖叫着,“我的父亲是被国王册封的领主,布兰德二世陛下赋予了我家族神圣的使命和权力,这些贱民竟然无耻地污蔑我的家族……”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在这样一位俊美的精灵男性面前暴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让她不禁悔恨万分。   “我也很想相信您,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我能感到您是一位诚实善良的小姐……可是现在的证词对您的家族非常不利,我也无法扭转陪审团的印象。”他忧虑地缓缓说。   “账册!我藏起了家族的账册!那上面有详细的田产记录,您可以把它给陪审团的先生们看,我把它埋在了花园的葡萄藤秋千架下!”   那原本是她准备留下来复兴家业的,她的舅舅是一位公爵,她相信舅舅以后一定会带领他的骑士收服土地,到时候家族的财产要靠账册全部清点出来。   “听到了吗?去找人取过来,也好尽快证实这位小姐的清白,让她得到应有的待遇。”   海丁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虚伪的家伙”,推开牢门走了出去。   账册就在城中,所以艾丽娅等的并不久,一个用昂贵的桃花心木做的古朴小箱子带着泥土被送了过来,就在她面前被打开,里面保存良好的账册和地契堆了几摞,有的因为年代久远还有着被蛀过的虫眼。   月精灵就坐在关押她的牢房门外,修长的指尖在古旧书页上温柔而灵巧地跃动,他沉静阅读的姿态就像是谦卑的天使,让腐臭黑暗的监狱也变得那么美好,艾丽娅不禁幻想着,被被那低垂着的深情双目所凝视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或许十分唐突……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她吞吞吐吐地问。   “我的名字?”月精灵暂停了翻页的动作,“我想快死的人没有必要知道。”   “诶?”与恶毒的语言相对,对方温柔文雅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艾丽娅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努力展现的甜美冻结在脸上,试图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   “艾丽娅小姐,您除了脑子愚笨以外,连耳朵都不好吗?”   他合上账册,从椅子上站起来,高挑的身影让艾丽娅只有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脸。黑暗中,狭长的紫罗兰瞳孔显露出一种陌生而冰冷的鄙夷,她惊讶于刚才为什么自己会认为这个人温柔仁善,是因为他无暇的微笑吗?   不,或许他脸上一直从未见笑容,那嘴角上挑状似愉悦的表现只不过是他伪装的面具而已。   “不用审讯了,判处她绞刑。”   那流畅的语句有着相当的连贯性,似乎说话的人时常使用这句话。   “喂!你停下!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为什么……”艾丽娅扒着牢门,撕心裂肺地喊着。   “我给了艾丽娅小姐优待,按照贵国风俗,处死女性时为了保证她的体面,防止她成为怨灵复归,一般不会采取绞刑的方式,而是火烧和斩首。不过如果您想保持贵族家女儿的颜面,从现在起最好减少进食,挂在绞架上将死的时候可是相当容易失禁。”   不!她不要这样!一想起那种耻辱而恐怖的画面,她就害怕地浑身发抖。她不害怕体体面面,像一位圣徒那样的死去,但如果像是他所说的那样,面部因为窒息而扭曲发胀,伸出可怖的舌头,双腿间当众滚落污物,那绝对是比炼狱更加让她畏惧。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非死不可?你想要财富我都给你,以后也绝不会再要了!”   “有人告诉过我,依靠特权向劳动者索取,自己却锦衣玉食无所事事的所谓贵族的家伙都是包脓裹血、充满着肮脏与污秽的囊肿,他们于社会没有任何贡献和帮助,反而会因为寄生长得越来越肥大……一开始,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但现在我知道了,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你们身上都刻着低贱而下劣的因子,死去则是你们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帮助。如果不是你们,她也不会……”   疯狂和憎恨将天使般的容颜染黑,艾丽娅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她不断退后,直到汗湿的背靠上冰冷的石墙。   “抱歉,我失态了。我讨厌贵族,但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比普通贵族更令人作呕的,那就是科奥兰的贵族。永别了,艾丽娅小姐,希望在最后的时光中您能过的愉快。”   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牢门关上的声音传来,艾丽娅双腿一软,慢慢地坐倒在地。   “喂……”   当希泽尔从牢房中走出来时,在外面的海丁叫住了他。   “如果是刚才的审讯,不用感谢我,这是我乐意效劳的。”仍然是面具般的微笑。   “收起你的假笑吧,我看了恶心。”海丁咒骂了一句,“以后你还是不要参与审讯了,你现在的状态,我觉得有问题……”   “连我最后的乐趣都要夺走吗?”希泽尔冷笑着。   “你真应该有个镜子照一下自己的脸!我发誓!你他妈现在比我见过的最扭曲的蛛后祭司都还要厌世和疯狂,公主殿下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个样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带领你们走向光明的公主,但对我来说,她却是整个世界。” 第143章   “……既然建立了国家, 按照公主殿下以前与我们商讨的条例, 我们应该赋予法律它应有的尊严, 它应当被置于所有人之上——”例行会议上, 一位金发的吸血鬼老绅士在慷慨陈词,他代表了刚成立没多久的法官团体。   到目前为止,虽然人类的其他国家也有法律条文的存在, 但大多执行起来南辕北辙, 依靠地方私刑和领主权威解决占巨大多数,让法律形同虚设。   “连公主殿下也要放在在法律之下吗?”一位黑暗精灵怀疑地问。   “呃……公主殿下或许可以例外,对于王室的条款可以适当修改,不过其他人触犯了法律,必须交给法庭审讯, 按照条例上的处分规则予以惩罚。现在不比在斯特里克, 我们的领土变得更大,也有许多新征服地方的领民, 他们鱼龙混杂, 我们难以像以前一样散漫管理, 必须有严格的制度作为规范。”   所有黑暗精灵都若有所思,进入被启发的状态。   “也就是说‘不要被发现吧’?就像在幽暗地域,主母的话语是绝对的, 但只要不被她发现就行了。”   “原来如此。”其他黑暗精灵也纷纷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但我怎么感觉和我理解的有所差异……”一位管理税务的人类官员小心翼翼地说。   森林精灵教育大臣无奈摊手, 矮人军工大佬则气的胡子都涨起来:“规矩就是规矩, 黑皮的尖耳朵们, 遵守规定不要总想着歪门邪道!”   “好了好了……”吸血鬼法官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你们是把‘不要被发现’置于法律之上了,事实上法律应该是最高的东西,不应当有别的什么规则排在它上面。特别是你,摄政王殿下——”   希泽尔斜斜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头上的冠冕也歪在了一边,听到对方提及自己,也仅仅是目光转动了一下。   “无论什么罪行,只要是贵族,您要么判决绞刑,不然就是斩首,都像您这样法律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这样能让我心情平静。”   “还请不要任性了,您之前大开杀戒,在乌拉坎德外用死硬派的脑袋堆了一座塔,虽然这震慑了那些潜伏在城内大肆破坏的奸细,但这也让商人们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显贵被处死,按照人类的规矩,这些王公大臣有缴纳赎金获得优待的权力,连他们都被杀了,商人们不相信自己在我们占领的地盘上能够得到人身安全的保护。”   “所以呢?”   “最近我们会举办一个晚宴,邀请……当然其中有很多是我们强行‘请’来的商人,到时候还请使用您无可比拟的魅力,打消他们的疑虑,让他们觉得我们也是可以对话交流的文明人,‘血腥摄政’殿下。”   吸血鬼法官一脸严肃地给恶名在外的某残暴精灵下达了任务。在斯特里克出身的老人中,虽然希泽尔现在是名义上的摄政王,但那时因为只有他长期作为已消失的公主殿下的副官,完完全全接触过整个体系,也只有他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驱动这台国家机器。   在所有人心中,职务的义务都大于权力,所以当有新的工作需要摄政配合时,大家也会心安理得要求他出力,这方面他们的思维模式并不像宫廷的上下尊卑,而更像是平行部门间的互相协作。   “知道了。”希泽尔一只手扶正了快要掉下来的王冠,当他放下手时,那种冷漠的残酷就被温文尔雅的笑容所取代。   战场上,他是恐怖和惊叹的混合体,在攻城炮没有运送到的时候,他常常带人直接杀入城堡,只有鲜血和死亡才能填补他黑洞般内心的失落的空虚。   而在执行制裁的时候,他又是令人不安的怪物,不时在伪装的躯壳下暴露彻骨的恨意,让人不禁猜想有一只狂暴的魔兽蛰伏在漂亮的皮相下,其装扮越是讨喜,内在就有多么丑恶。   “你最近状态有问题,我建议你露个面算了,然后下去休养吧。”海丁踟躇着提出建议。   “没关系,我可以的。”他微笑着回答。   自从那次开启了预知能力后,它就怎样都关不上了,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接收器,同时接收着无数个平行世界发生的事。自己做了什么、说什么话,对面会变得高兴,或是感觉受到侮辱,在预知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示。   每一次变换策略,对方都会根据他的态度有不同的反应,这让他短短时间内就学会了如何恰如其分地投人所好,获得对方的好感。   他不禁想起,公主殿下似乎也是这样,她对索恩并没有好感,但也能轻易得到索恩的迷恋。   她转换过无数躯体,一定有丰富的经验让她掌握了这种技能,那么她对自己也是这样的吗?他对公主宛如上瘾的执念,难道也是出自这种“技巧”?   如果说公主殿下只是为了利用他,控制了他的心,为什么现在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不讨厌公主利用他,但是害怕被抛弃。   这次她失去了这具身体,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再次进入一具别的身躯,在另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再度聚拢了另一批人。他们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也会喜欢她敬仰她,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被新的人和事取代,变得无关紧要?   是了……她就是唯一个光,太阳在这块土地上日落,但它在另一边的大地则刚刚日出,能够被照耀的土地千千万万,但太阳只有一个。   所以他在这里守候着她留下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她真的会再次回来吗?   他不知道。   一旦思考这样的问题都让心脏仿佛在不断下坠。绝望的深渊究竟有多么深?他每一次都觉得自己绝不会像此刻一样沮丧,但却总是有更深更黑的绝境在前方等待。   他变得越来越烦躁,在现实世界优雅礼貌地和一个人轻声交谈,但在预演中他此时手里拿着染血的长刀,面前的肉块或肢体零碎,或头颅滚落……无数种惊骇惨烈的死亡万花筒般的不断涌出,预演的死者脸上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现实中则是或钦佩、或仰慕、或爱恋的迷醉。   比起真实世界正在发生的融洽对话,预演中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更让他感到有某种黑暗的快意从心底升起。   ……   维兰瑟再度回到主位面的时候选择了吉卜赛女郎的传统服饰,半透明的红色薄纱包裹着乌木般的黑色长发,身穿暗红色的一字领的露肩短上衣,顺着衤果露的玲珑腰线和小巧圆润的肚脐一路向下,则是重重层叠及脚踝的荷叶长裙,手腕脚腕和腰上还缀有繁复琐碎的不规则廉价装饰,让人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奇妙的异域魅惑。   现在大陆上只有少数人类种族有深色发色,正好吉卜赛这个流浪民族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居无定所,出现在任何地方也不会引起怀疑。   她骑着一匹骡子行走在战后的黑岩领中,虽然经历过大变,但这里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不断有巡逻的塞莱涅士兵在维护治安,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制造暴力犯罪。   这么一来,之前准备的弯刀也未必螚派上用场了……维兰瑟摸了摸腰上的武器,在来的路上她可是遇到过好几拨小股盗匪,都被她用这玩意处理掉了。另外她身上的首饰可都是魔法道具伪装而成的,遇到危险自动开启护盾,每天能够激发若干次虹光喷射、飞弹风暴等,还有一个则是位面传送术,如果前面的都失效了,她也能激发传送立刻出现在撒旦的宫殿里,可谓是万无一失。   她答应了会帮撒旦劝诱那个天使的灵魂,但在此之前,她还要前往她以前的领地亲眼看看它是否运转正常,虽然撒旦有些不情愿,但这也毫无办法,只能给她一些保命的魔法道具,防止她不小心死在盗匪手上。   这也是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能够给普通人激发、并且还具有相当威力的魔法道具就连炼狱也找不到多少,一群欲魔侍臣满前忙后了许久总算凑了一套,基本上让她能够以麻瓜身份硬撼四环法师了。   就在她漫无目的的四处观望的时候,一则招工启事吸引了她的注意。   “大家看过来啊~后天将在原黑岩领主宅邸举办一场舞会,我们需要几位乐师,一晚20个银隼币,目前还需要提琴手3名,手风琴1名,莱雅琴1名,肖姆管2名……绝好的赚钱机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一位塞莱涅任命的临时管理员敲着锣吆喝着。   舞会?是邀请这里的商人开展合作的吗?这群家伙看来做的不错嘛……   维兰瑟分开人群走到了招工的主办者面前:“先生,我可以报名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抱歉,这位女士,那是正经的舞会,不需要舞娘和陪酒的……诶诶诶!那是舞会要用的琴,别去碰,要是弦断了都找不到修的!”   战后乐师大多已经跑了,懂的维修琴的工匠更是找不到,也难怪这个人如此紧张。   但随即琴弦上流淌过宛如淙淙泉水的动人音符,让他彻底呆住了。   莱雅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她竟然是一位难得的大师?!   “再问一遍,决定雇佣我吗?今天可是一个幸运的日子,要是平时,20个银隼币还请不动我。”   “请恕小人无礼,我马上给您安排住处给您落脚!” 第144章   当天的晚宴和舞会都按照黑岩领的风俗习惯进行, 晚餐有包含炖鹿肉、塞满水果烘烤的野猪、烤天鹅在内的野味, 以及琥珀苹果、浆果馅饼等甜点,酒则是来自斯特里克的金色啤酒,让参与宴会的商人们都赞不绝口。   当地和王都一样, 上流社会风行优雅稳重的小步舞, 舞姿矜持而庄重,来参与的富商都带着女伴, 维兰瑟注意到, 其中有部分人带的似乎是自己的女儿或者侄女, 而塞莱涅这边则是以男女吸血鬼为主。   舞会从地位最高的人开始, 万众瞩目的塞莱涅摄政王殿下出现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他第一支舞是和一位商会首脑的女儿, 对方也是一位相当出众的红发美人, 身上缀着细小宝石的昂贵礼服令人眼花缭乱,得体娴熟的舞步也展现了良好的淑女气质。   维兰瑟在演奏之余,也留意了下希泽尔的表现,他的舞姿举止仪态都可圈可点, 看来自己以前教给他的礼仪都没有白费。而且他比起之前更多了些从容和稳健,相较和自己一起跳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的拘束感, 还是现在的他挥洒自如, 风度翩翩。   这大概就是自己家宠物对着陌生人卖萌的感觉吧?维兰瑟想着,突然间, 她感觉到希泽尔的视线似乎注意到了自己。   难道是她的目光太明显了吗?   维兰瑟淡然看了过去, 假装漫无目的在扫视全场, 实际上内心已经非常警觉。   很快,对方似乎认为没有发现异常,继续礼貌地把目光放在舞伴身上。   很快,一曲舞毕,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从旁边走入舞池了。   按照礼仪,一个曲目后必须交换舞伴,这样一来,很多女士都有希望和摄政王殿下跳舞,这也是父辈选择带她们来的目的。虽然塞莱涅的血腥扩张手段让一部分人望而却步,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视为下注的好机会。   很多年轻小姐来之前都极度不情愿,历史上很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历历在目,而且那位殿下的赫赫凶名更加让她们对此望而却步。   可是亲眼看到他后,所有人都改变了想法。精灵那超凡的美貌和高雅的举止轻易俘获了她们的心。   不过淑女自己是不能邀舞的,即使心中再渴望,她们也必须等待绅士主动邀约。   舞池即为淑女的战场,她们愈发拿出自己平时苦练的仪态,仿佛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名花一样,尽情展现自己华美的服饰和漂亮的容貌。   即使在交际手腕最高超的小姐看来,摄政殿下都是很难对付的猎物,以前追求她们的骑士和他比起来只是一群好色粗俗的武夫。对于后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上钩,而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似乎没那么容易,无论是跳舞时含情脉脉的注视,还是刻意压低胸脯,让他看到低胸礼服间那最具诱(和谐)惑的山谷,最终都无济于事。他既不会多看一眼,也不会慌忙躲闪,仍然维持从容的步调,仿佛看似平静的湖面,似乎风一吹就能泛起涟漪,实际上无论怎么扔石头进去,连水花都不会起一个。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也恰到好处地换曲目时邀请新的舞伴,每一位受到邀请的淑女都受宠若惊,但又有一点遗憾。整个舞会有8支曲子,也就意味着只有八人有机会,而含金量最高的则是最后一支舞,跳完这支后,所有人将与当前的舞伴走出舞池,被选上的女性也就赢得了与摄政殿下独处的机会。   当倒数第二支曲子结束时,所有对自己有信心的适龄少女都有意无意地靠近希泽尔,内心盼望着那位俊美的殿下能走到她们面前。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径直走出了舞池,来到角落乐师那里,弯下挺直的腰对一位吉卜赛女人发出了邀请。   这绝对不合礼仪!!!   就连主持舞会的吸血鬼老先生都对此大跌眼镜,没想到他前半段都规规矩矩,最后却来了个如此特立独行的结局。   希泽尔出人意料的举动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困扰,这点上被邀舞的维兰瑟也是如此。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殿下,我只是被告知要在这里弹奏乐曲,您选择我作为最后的舞伴不合常理……”   “我知道。希望我邀请她的女性都看中了我的脸或者身份,看来这里例外。”他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这是当然……否则你要一位刚见面的人喜欢上你善良的内心吗?而且你确定你有这个东西?   “而且,你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刚刚你也在偷偷看我,我可以理解为两情相悦吗?”他温柔而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这里是舞池角落,他身体挡住了后面,所以舞池中的人看不到这一出格的举动。   能神态自若说出这种话,他什么时候成为一个出色的渣男了?维兰瑟一时有些震惊,但她要是再推辞,这边的异常就要引起别人注意了,更关键的是或许会引起他的疑心。这里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用欣赏和迷恋的目光看着他,只有自己例外,这本身就是一种疑点。   不得已,她只能站起来。这时,他刚才钳制她手腕的动作变成了轻轻托着她的指尖,完全看不出一点强迫的意思。   她跟随希泽尔走进舞池,感受着身边若有若无的冷冽眼神。在根深蒂固的世俗目光中,吉卜赛男人是扒手,女人则是娼妓,被这样的下三滥得到摄政殿下的最后一支舞,所有小姐们都内心不甘乃至愤恨。   维兰瑟平白遭受别人目光的诅咒,也是十分冤枉。她恶毒地想,自己现在只不过是流浪民族的女人,在这种高雅的舞会上出糗才是正常的,表现舞蹈水平不能太高。   然后她故意跳错了好多步子,其中大多数都有意无意踩在了希泽尔脚上。但他神态表情动作并无一变化,如果不是脚下的触感真真切切,维兰瑟简直要怀疑自己没踩中。   而这一幕让淑女们都暗自哀叹不已,希泽尔殿下是多么温柔的男性啊!明明被那个乡下来的野女人踩了那么多次,却一直都替她掩饰……   在舞曲结束后,男士们带着舞伴双双退下,希泽尔轻声问她:“能请您陪我去阳台聊会天吗?”   “当然,不过殿下的脚没问题吧?”她无不恶意地问。   希泽尔正在替她拉开通往阳台的门,听了后半句话却也只是笑笑:“如果这是强邀您跳舞的惩罚,我觉得物超所值。”   维兰瑟跟着希泽尔走着,不由得有些感概,以前总是他小心谨慎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没想到却有身份调转的一天。   阳台上摆放有桌椅,想来是选择下午茶的好地方,她倚着栏杆眺望一望无际的星空,等待着自由交际时间的结束。   沉默中,她听到希泽尔走到身后,但并没有回头。   “非常独特的衣服,是某种传统服饰吗?它非常陪衬您的美貌。”他在她耳边说。   娴熟的调(和谐)情。   “我是一名吉卜赛人,几乎所有的吉卜赛女人都这么穿。”   “可是别的女性穿上它远远没有你迷人,太过低的领,衤果露的胸背和腰部,不觉得有一种下流堕落的美感吗?就好像谁都可以轻易得到你……”   不对,这有些不正常,一点也不像他。   这时,她露出的脖颈和肩背感到一串细碎的亲吻落下,他双手锁住她身体两侧的栏杆,把她圈在里面,一边吻着她的后颈。   “请您别这样!会留下痕迹的……”维兰瑟狼狈地转过来,对上他幽邃的目光。   “被人看到又怎样,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说不定还会猜测更加过分的事也……毕竟你是一位擅长玩弄人心的吉卜赛女人。”他低沉的嗓音喃喃说着,并随手摘掉了她头上的发卡,一头瀑布般的黑发落下,遮住了背后的吻痕,“如果不想被这样对待,一开始就不要穿它引诱男人,这样任谁都能看到你的肌肤,许多人都为你神魂颠倒,这样对他们太残酷了。”   这真的是他吗?而不是什么别的人?   维兰瑟难以置信地想,那个只会对她唯唯诺诺的家伙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难道他侍奉她太久了,遇到身份更低微的女人就会用截然相反的态度支配和玩弄,以发泄积累的怨气?就像他父亲一样,以侍父身份为碧绮丝服务,对平民情人却随意生杀予夺。   “我听说吉卜赛女人的爱情是可以用钱买到的。”仿佛为了证实她的想法,温雅有礼的精灵摄政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凑近她耳边问道,“多少钱可以买下你?我今晚就要。”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嫖自己……   在以美貌著称的精灵中都算得上顶级的脸,猎豹般线条优美的颀长身材,只要那方面不至于太糟糕,一定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床伴。   维兰瑟倒是不介意“吃掉”他,以前虽然也意识到他倾慕自己,但这在黑暗精灵中多多少少大多数人都有,如果统统接受,那男性间争风吃醋起来也很麻烦,索性一个都不要。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的希泽尔总让她直觉上感到有点异常,就像一只沉睡的野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和爪子。   但直接拒绝是不行的……还是在他最松懈的时候溜走吧。   维兰瑟露出冶艳的笑容,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也凑近他耳朵:“殿下这样的俊朗男性我可以免费,但如此一来仿佛是我玩了殿下,所以还是收您一个金狮鹫吧……这里有隐秘的房间可以让我们共度良宵吗?”   “当然。”他握住她环过自己的手腕,在上面吻了一下。   宅邸中有很多很多房间,其中不少是供来访的客人休息使用的,希泽尔选择了一间,开门让维兰瑟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跟随着并锁上门。   她抱着双臂,看着希泽尔转身并走向她,心里默默念着,再见了。   这里没有别人,传送魔法光芒也只有他一人能够目睹,走之前让他知道这是自己,她并没有死,就可以了。   “稍等,我把这些妨碍我们的东西摘下……”她伸手向左边的大耳环,那是铭刻着传送魔法的道具。   随着一声轻响,一柄出鞘的剑插在她两腿间的地板上,而刚刚开始发热的耳环迅速恢复了冰冷。   没有效果?!   “剑上是次元锚,我把这个房间的空间锚定了,所以无法施展任何空间法术,公主殿下。”   一瞬间,她的手交叠着被他单手按在头顶的墙上。   “不过您说的没错,这些妨碍的东西是应该先解除。”   耳环、项链、腰链、手镯……一件件看似廉价实际上价值连城的魔法物品被随意丢在厚地毯上。   “你从什么时候……”   “一开始。”他现在伪装尽去,低头给予她一个富有侵略气息的吻,“我从第一支舞……不,应该是更久的以前就开始等了,一直等一直等,满足于你偶尔施舍给我的一点。但现在我厌倦了等待,比起被动的接受,还是我自己索取来的快。”   他凑近的脸放大了狂乱的笑容。   “您教给我了力量,现在我要用它来夺走您了。准备好了吗?我的公主。” 第145章   维兰瑟慢慢坐起来, 身上的黏腻已经被清理掉,之前的衣服已经被弄得破破烂烂, 不知道去哪了, 但旁边有一套新的。   之前她还在这里的时候希泽尔负责她饮食起居,对她衣料喜好还是清楚的, 这套也是她穿惯的亚麻材质。这种织物原材料不贵, 但处理的好不容易, 真正工艺优良的穿起来凉爽舒适。   上身后尺寸当然也没有问题,昨天他可是“测量”得非常彻底。   起身后懒洋洋地有点疲惫,她换了无数身体,可以说也是游走花丛的老手, 没想到竟然也有翻船的一天, 而且对方还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家伙……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挽起长发, 用发夹夹起来,梳妆台上有之前被希泽尔摘掉的首饰,她也一件件戴上。   转身准备走出去时, 却看到角落里有个人影。   他低着头, 靠墙角坐在地上, 长长的头发垂落在脸前,所以看不清楚表情。   对于昨天侵犯了自己的家伙,她却第一次产生一种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感觉。希泽尔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除了性格有些扭曲以外算是一位不错的男性, 平心而论她并不排斥这样的床伴。   只不过她更喜欢占据主动。引诱正人君子背德, 玩弄纯洁少女的心什么的,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她没强迫过别人的原因是因为她不需要,但被苦主骂人渣贱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这次失手还真是她漫长生涯的头一遭,连她自己也产生了报应不爽的想法。   身体上没受伤害也就算了,回想起来除了太激烈以外,体验还是有的。她倒是看得开,没有双重标准认为自己玩弄别人就天经地义,被人做了就怨愤不平。   但想要她对这家伙和颜悦色当然也是不可能的,维兰瑟索性也懒得去想怎么处理他,走路的步伐都没变,从他旁边径直过去了。   “……等一下。”   却是希泽尔先叫住她,他声音沙哑,似乎一夜未眠。   维兰瑟放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   “关于我的事……您不处置吗……”   他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想要怎么处置?”维兰瑟转过身抱起手臂,有趣地看着他,“我没能骗过你,反倒是被你抓住了。之前我们还讨论过夜渡资的问题,我也同意了。你付了钱,买下了我,仅此而已。”   她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金币,就是昨晚在床上的时候他塞进她嘴里的。黄金质软,被压成狮鹫的图案上还有她的牙印。   维兰瑟灵巧的手指上下翻动,从右手滚到左手,然后回归右手,发出迷人的闪光。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强迫做这种事,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或许我应该留下这枚金币,纪念我第一次被人嫖了?好在你技术不差,我也不能违心评价整个过程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事实上它们还不错。”她把银币抛起来,然后一把接住它,“我都不知道你在沮丧什么?你可是唯一一个敢对我做这种事还成功的家伙,而且事后我也并没有想要惩罚你的意思。哭丧着脸想表示什么?我的技术太差,让你后悔对我出手了?还是我昨晚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事实上是我侵犯了你?”   “不……不是的!”希泽尔仰起苍白的脸看着她,那脸上只有恐惧和绝望,“您不杀我……总有一天会被我毁掉的……”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喉结上下动了动,仿佛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个水晶空间里的东西,众神封印了它的存在,用无上的神力禁绝了它的名讳和故事,无论是文书还是碑文,都在这绝对的规则下毁灭为粉末,他也无法主动向别人泄露它的消息。   那个东西是法师梦寐以求的,传说它掌握着空间和时间的力量,能帮助人从时间长河中跃出,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足够他们看清楚寻找真理的方向。   它给与他真实,煽动了他内心的黑暗面,却只给他带来痛苦。   如果没有它的存在,希泽尔会一直把公主的话当做信仰和道标,从不去烦恼其他的东西。但现在他从无限的预演可能中看到了真实,其中也包括公主的欺骗。   从无数的未来,无数的对话中,他了解了维兰瑟很多很多东西,即使每次只有一点,也足够让他拼接出来,慢慢接近真实的她。   她仍旧是太阳,是照亮他黑暗的光,但那光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她有很多技巧,或许那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潜意识,让心中有所希冀的人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从而认为自己是她特别的唯一。   “公主殿下……您接下来会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吗?”   她看着颤抖声问自己的希泽尔,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您会回来吗?”   如果在今天前,维兰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即使她并不确定。   那位圣骑士的梦境究竟有多么凶险,她并不清楚,但撒旦一定派出过不少魔鬼试图腐化他,但至今都没有传言流出来,只能说明去的魔鬼都没能回到炼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泪水的原因,她习惯于说谎的舌头并没有做出回应。   “是啊,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他手指插入发间,然后慢慢收紧,维兰瑟这才注意到,地上一缕一缕掉落了不少银发。   “公主换过无数身体,每一次转换一定都有恋慕您的人被无情地抛弃,或许连我和这里的所有人也一样,您也会同样抛弃我们,前往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那里一定也有别的人愿意追随您……我知道的……但我总是忍不住想,或许这里的我们是特别的,您会因为我们停下脚步……但是……”   希泽尔在她面前哭过许多次,但这次是唯一一次笑着哭出来的。   “是因为我太弱了,所以没有利用价值了吗?究竟要怎么做才好?要怎样才可以留在您身边……我不知道……”   不,其实他是知道的,有个声音一直在心中叫嚣,要把公主殿下变成自己的东西。   自从完全接纳了水晶空间,他就变得有些不正常,那力量似乎会特别放大他性格中阴暗的一部分,让他特别冒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昨天的的确确是狂乱的一夜,现在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怎么会真的把它付诸实施,即便现在也像是做梦一样。   黄金打造的锁链,一定很适合穿过乌木般的黑发,锁住她雪白纤细的脖子……   被禁锢的公主,只属于自己的公主,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生怕自己会禁不住诱惑,继续做更加过分的事。   就在这时,希泽尔闻到了和昨晚一样诱人的体香,还有他拥抱过的柔软肢体。   但这次是她主动抱住了自己。   “我会回来的。”   维兰瑟和他脖颈相交,所以看不到他脸上惊讶、茫然、痛苦……还有一种被拯救的无所适从,他从没有想过他强(和谐)暴了公主后还能得到她的拥抱。   “我不会再换身体了,这里就是我的全部,但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维兰瑟目光放空,仿佛穿透了墙壁,一直眺望下界的死者之城。   当她还在墙上的时候,每次要沉沉睡去,都会有一种小声的絮语把她叫醒,那是无数弱小的凡人用灵魂发出的最后呐喊。无信者之墙上的魂魄会被逐渐溶解,可她存活了下来,一定是因为有别的灵魂在保护她,比如说死去的塞莱涅的民众。   她必须把圣骑士腐化掉,换取包括阿莎尔在内的所有前塞莱涅人的自由,换取现在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平安。   “这片土地,这里的人民,还有你,都是我的东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给我看管好,一点都不能少地等我回来。”   她放开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所以不要哭了,你现在可是摄政王殿下,不适合这种表情,我还要等你以后为我加冕呢……我们还会再见的。”   去炼狱的传送法阵还是不要开在他面前了,维兰瑟想。她站起来,打开门,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   身后的声音响起,她回头一看,希泽尔在门前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刻入灵魂。   “我会等您回来的!”   他的目光与刚才的消沉完全不同,仿佛猛烈燃烧的烛火。   维兰瑟迟疑了一下,“水满则盈,月满则缺”的道理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他那一瞬间就回到身上的精力,就像是追逐太阳的伊卡洛斯。   但她最终没有说,因为不吉利。 第146章   传送阵的五芒星亮起, 周围一切都陷入黑暗,等到外界的光线终于再次映入眼帘,维兰瑟看到炼狱的画卷再一次向她展开。   但这次却并不在撒旦的王城, 四周的黑色玄武岩被熔岩形成的河流交叉分割, 空气中飞舞着跃动的火花,它们乘着盘旋而上的热浪,宛如鸟群在晦暗的天空掠过。   炽热的地表上, 黑曜石雕琢的高大方尖塔分列两旁, 之前苏醒时见过的那欲魔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为她施加了抗拒高温和抵御毒气的魔法。   “您来了, 诡变大人。撒旦陛下吩咐我担任您的引路人,很荣幸再次为您服务。”欲魔抚胸躬身。   “这里是……弗莱格索斯?”   炼狱第四层,白银王子管辖的国境, 据说这里曾经陨落过一位火元素亲王,残骸发出的高温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散。   “是的, 您将要去的地方会从弗莱格索斯启程。正好我也出身这里,熟悉情况,可以带您前往。”   “为什么入口会是在炼狱……”维兰瑟皱眉。   “抱歉, 我掌握的信息也有限,无法回答您的问题,撒旦陛下只是叫我带您前往那里。”   “是王城吗?”她从这里看去,白银王子居住的王城距离这里非常遥远, 现在看过去那雄伟的城市不过才火柴盒大小。   “不, 在相反方向的阿布里莫克, 就是您身后的死火山山口。”欲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看样子是要从山脚走上去。   维兰瑟看了看,这座休眠的死火山呈漏斗形,山顶则是一个环状内凹的顶,虽然不高,但是走起来也是很累人的,尤其是她现在凡体情况下。   “为什么不传送?”以欲魔的位阶,带她一个凡人用空间魔法传送上去也不是很困难。   “上面有许多时空乱流碎片,传送魔法落点就像磁铁一样会被它们吸引,只要稍稍卷入,就会被鸡尾酒一样错乱混合的空间切成碎片……我是魔鬼,缺失了相当一部分都不会死,可是您不一样吧?”欲魔托着下巴说,“啊……抱歉,我忘记了人类女性是柔弱的生物,这段路对您来说还是太过辛苦了吗?原谅我考虑不周,您可以坐在我手臂上,由我抱您上去。”   欲魔伸出双臂,做出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不必了,你可以选择给我加上一些增强体力和速度的光环法术。”   维兰瑟敬谢不敏。虽然眼前的男性欲魔长相也十分英俊,但才发生不久的事让她没有这个兴致。   “真可惜,如果抱过诡变大人,一定会成为我值得夸耀的谈资呢。”欲魔遗憾地说。   要是以前的话她或许就欣然从命了,作为一个性格可以说有点恶劣的人,玩弄别人心灵在她看来是种相当有趣的消遣。正如与阿莎尔相遇时,她本可以告诉她计划,但却偏偏连队友都隐瞒,仅仅因为她认为让一位魅魔坠入情网是值得一试的挑战。   这种处处留情的行为终于在前不久受到了制裁,以至于现在她对欲魔的挑(和谐)逗也兴趣缺缺。   “那就请诡变大人和我一同上山吧。”   山道是一条用黑曜石铺就的阶梯,火山坡度平缓,在有阶梯的情况下就像郊游一样轻松。但道路两旁时不时有一些破损的黑色雕塑,都是各种各样的魔鬼,而且其中不乏高阶的个体,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表情都惊恐万状,仿佛山道的顶点有某种无形的恐怖之物似的。   维兰瑟捡拾了一块断裂的手指,入手油润乌黑,却没有石头的沉重感,反而极轻,是人界稀有的黑琥珀,这里竟然到处都是。   那段手指上竟然还有一小片细细结痂的伤疤,这更加引起了她的怀疑。   “这些黑琥珀来历一定不简单吧?”   欲魔脚步不停顿:“传说撒旦殿下派出过许多魔鬼到山顶探查情况,但是他们都没有回来,只不过每次发生这种事,山道上都会多一些雕塑,我猜这些一定都是失踪的家伙变成的……当然,您是诡变大人,和那些愚蠢的家伙不一样,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   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准确的说是对我的信任从何而来?   山道并不长,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终点。   火山口沉睡的圆环圈内,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诡异地静伏在那。   准确地说是与整个炼狱都风格不搭。   那是一个修道院,一个看起来相当古朴甚至破旧,规模也很小的小地方修道院。   炼狱中出现死敌的修道院已经是件奇怪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想必不可能存在什么圣物或者圣灵的蹩脚修道院?   “就是这里面了,诡变大人,恕我不能陪您进去。”欲魔在山顶的环状带上站立,仍旧抚胸对维兰瑟躬身说。   她也没有怯懦,一步步踩着石板向修道院的大门走去。那石板上甚至有潮湿粘稠的青苔,或许是第四层炼狱弗莱格索斯唯一的绿意。   随着她的脚步,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化,原本暗红色飞舞着火花和烟尘的天空不见了,变成类似黄昏的亮红和橘黄色,而安宁的晚钟声也从远处渐渐回荡到耳边,仿佛带着她穿越了无数世纪。   这是埃德加的记忆吗?   她猜想着。   修道院整体呈一个日轮的模样,中央是最重要的教堂,而周围则环绕以僧舍、会客厅、菜圃等。   渐渐地,她身边逐渐出现了一些幻影,仿佛是零星前来祷告的民众,他们嘈嘈切切,无数细小的声音汇聚成宛如蜂群的轰鸣,在这迷幻的声音中,连他们的影子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她前方自始至终都有一个背影默默走着,似乎在引领她前进。   维兰瑟察觉到自己的衣裙也变了,变成更早些时候乡绅家庭的女性常见的服饰,如此看来她并没有直接代入埃德加的记忆,而这个奇妙的修道院是他迷宫一般残破意识的具象。   幻影越来越真实,周围的窃窃私语也变成了正常的交流声,影子渐渐变得包着头巾、系着围裙的平民妇人,或是衣服脏兮兮、散发着羊膻味的牧民等。   “兰德修道院真的能治好我的眼睛吗?就连镇上最好的医生都对它束手无策……”一个手持木棍被亲戚牵着走的男子疑惑地问。   “当然了!前不久他们还医治过一个麻风病人,我亲眼看到院长对那可怜人洒了圣水,祝福了他,那可憎的皮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恢复了健康,简直可以堪称奇迹!”   牵着他的妇女眉飞色舞地说。   “可不是吗?你没看到连那位姑娘被她母亲带都来了,你眼睛出了问题,一定看不到她,她是我们镇上一位最棘手的精神病人,她可是个疯子!”另一位村民压低声音说。   周围的听者都若有若无地转过脸,看向维兰瑟的方向。   之前他们是一群幻影,所以维兰瑟并没有辨认出他们的体貌特征。但现在他们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加上脸都转了过来,维兰瑟这才看到——他们脸上没有五官。   所有的人,包括正在走向修道院的,还有响应晚钟准备去教堂祷告的僧侣,也都没有五官。   而且他们距离压低声音说话的村民非常远,正常人几乎听不到谈话内容的距离,但他们却个个都把头转过来,把光秃秃鸡蛋一样的脸对着维兰瑟,就像是一片追逐着太阳的向日葵。 第147章   这是什么……   维兰瑟退了一步。那些用不存在的眼睛盯着她的鸡蛋脸没有停止之前的动作, 但脸的方向却一直朝向她,甚至几位去教堂的僧侣越走越远,以至于他们的头已经扭转了180度, 在脊背的位置仍然看着她。   除此之外, 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别的举动,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维兰瑟花了片刻时间平复情绪, 才能对这诡异的场景视若无睹。   这里是埃德加残破的精神领域, 唯心意识下什么都可能发生,尤其是对一个思维混乱的灵魂来说。   所有人都是没有五官的鸡蛋脸, 她就跟随着零零散散的朝圣队伍缓缓走进修道院。   在会客室,一位同样脸蛋光秃秃的见习僧侣接待了她,现在维兰瑟已经可以对这群鸡蛋人习以为常了。   “您仍然想不起任何事情吗?包括名字, 家庭,亲人……”   维兰瑟刚想张嘴, 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病情看起来相当严重,必须祛除附身在您身上的东西才行!”他解释说,“精神疾病是魔鬼在作祟的原因, 经过驱魔仪式,您的病情一定会好起来的。但是现在院长并不在,您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一边调养身体, 等待院长为您主持仪式。”   见习僧侣刷刷写了一张证明, 交给她:“您的房间在左边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 院里整点会敲钟报时,钟声连续响6次和12次的时候是用餐时间,嬷嬷会送到您房间来,18次以后则是夜晚,晚上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请尽量不要出房间。”   他说完,取出一个纸包,里面一粒粒都是黄豆大的小药丸。   “这是您的药,可以缓解您的病情,每天饭后请按时服用。”   他拍手叫过另一个见习僧侣,仍然是一个光光的鸡蛋脸带她去她的新住处。   这条走廊似乎都是客房,供前来朝圣或者治病的人居住的,僧侣带她到了被安排好的房间前,从腰上取下了钥匙圈。   很大的一个钥匙圈,几乎有一个手镯的直径,但上面却只孤零零挂了两把钥匙。   他把其中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客房。   维兰瑟注意到,虽然所有客房都房门紧闭,但只有这间客房在外面有锁,而它里面是没有的,也就是说它只能被从外面锁上。   “等一下,为什么这间房是从外面锁的?我只是失忆症而不是狂躁症……”   这个修道院是埃德加的精神制造出来的拟像,在这繁杂的事物中,一定有某种关键是开启真正通往他更深层意识的道路。但正如所有人都不希望内心被窥探,这座修道院也会产生种种阻力妨碍她调查。   如果被锁在这间屋子里,那么调查肯定会受到影响,说不等等那位“能够驱魔”的修道院院长回来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候。   见习僧侣的鸡蛋脸不会流露出一丝表情,他静静听维兰瑟讲完,才慢慢说:“您的病情真的很严重呢,应该服药了。”   维兰瑟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手,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这里是他人的内心世界,所以一切都只能按照他的规则吗?   她无法抗拒向她嘴巴塞入药丸的手,甚至也不能阻止光滑的药丸从食道滑入,然后她很快觉得眼皮沉重,四周的景物也在扭曲。她被推攘着走进客房,摔倒在靠墙的单人床上,听到身后的门被砰地关上,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终于抗拒不了睡意地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钟声刚好连续敲响17次,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自己已经睡了那么久吗?   维兰瑟从床上爬起来,却看到自己房门开着,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托着腮趴在自己床前,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维兰瑟瞳孔一缩,睡意全无。   这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第一个拥有五官的人物,是埃德加记忆中的重要人物吗?还是某种事情的具象化?   “你醒了啊,睡得可真久。”小女孩嘟囔着说。   “你是……”   “我叫萨雷妮,就在你房间的斜对面。”   “我记得我房间被锁上了,你进来的时候发现它是开着吗?”   “啊,那是我开的。”自称叫萨雷妮的小女孩满不在乎地说。   “你不是修道院的人吧,为什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连我都没有……”维兰瑟揉着太阳穴。   “你才是外来人呢!这里只有你是外来者,没有钥匙也是很正常的事。”萨雷妮嘴巴一撇。   外来者……维兰瑟打量了她明显是俗世村民的打扮,这样的家伙称自己是外来者,难道埃德加的记忆能够明显分出不属于他内心世界的入侵者吗?如果这样,那就很棘手了,所有的幻境人物都会认识到她和自己的不同,攻克难度无疑十分艰巨。   “为什么你这么断定我就是外来者呢?说不定你只是之前没有见过我。”维兰瑟试图蒙混过去。   “你就是外来者!”萨雷妮斩钉截铁地说,她把头贴上维兰瑟的心口,眯着眼睛感受那有节奏的心跳声。   “你有心,不是吗?”她抓住维兰瑟的手,把它覆盖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冰冷一片,没有任何起伏。   “真正这里的居民是不会有心的。”   还真是毫无头绪……维兰瑟没想到这个梦境如此诡异。   “无聊死了,无聊死了!对了,我带你去见其他人把?”小女孩抓抓头发,突然眼睛亮了起来。   “其他人?”   “对!和我一样有自己名字的其他人!”   名字……对了,之前遇到的鸡蛋脸没有人自报过名字,也从未在交谈中听过谁说出谁的名字。   “那些见习僧侣和村里人都没有名字吗?”   “有啊。”萨雷妮理所当然地说,“他们名字就叫见习僧侣和村人,我说的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快走吧,一会到吃饭的时间,所有人都会回房间呆着的,那就只有等明天了。”   她拉着维兰瑟的手,一直催促着,然后蹦蹦跳跳向外面走去。   在公共图书室,维兰瑟见到了另一位有五官的重要人物,那是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先生,正在阅读一本童话。维兰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却是一位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少年被巫婆抓走的故事。   “这是霍加斯老爷爷,因为看了不允许的禁书才到这赎罪的。”   前面一句也就罢了,为什么介绍别人第二句就提到别人犯了什么事?   维兰瑟心中暗暗腹诽,仍然礼貌和霍加斯行了礼。   “好久没出现外来者了,你好,我叫霍加斯。”老先生慈祥的笑了。   “和我一样的外来者?他们现在都去哪了?”   “治好了病就离开了吧?毕竟他们和我们不同,只要痊愈了当然没有留在这的理由。”   “理由?难道您和其他人都有各种原因必须在这里吗?”   “当然,我们都是有罪的人。”霍加斯指着自己,“我是收藏和阅读禁书,萨雷妮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还有他,巴莱——”   一旁的萨雷妮指着公共图书室落地窗外,那里对着菜圃,一个人影抱着堆木头来到一个插着斧子的树桩前,放下了东西,取下斧子开始一下下地劈柴。   “诺,那就是巴莱了,他杀了人。”   维兰瑟顺着她的手指看着那方向,只见一个络腮胡的肌肉大汉高高举起斧子,干净利落就把一根木柴劈成两半,他双手带着镣铐,脚上则套着铁球,但看动作依旧灵活。   “苦工能够磨炼他,让他忏悔自己的罪孽。”霍加斯解释说。   “还有最后一个则是犯了偷窃的……”小女孩还没说完,一声饱含怒意的尖叫打断了她的话语。   “萨雷妮——!”   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苍白脸的妇人。   萨雷妮吐吐舌头:“就是她,马多娜嬷嬷……”   这时候,马多娜已经疾步走到了她面前,但当她看到维兰瑟时,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呈现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青色。   “您应当……应当回去……外界的干扰对您的病情没有帮助……”她铁青着脸吞吞吐吐地说。   “无聊死了,无聊死了……”萨雷妮站起来,背对着马多娜。   在对方视线的死角,维兰瑟感到有一个纸团被塞到自己手上,她默不作声,把它藏在自己袖子里。   萨雷妮和来的时候一样,蹦蹦跳跳走了。霍加斯也闭上嘴巴,翻开手中书本新的一页。巴莱劈柴的声音在外面依旧没有停顿。   维兰瑟被马多娜嬷嬷回到自己房间,留下了一份晚餐后,她再次把维兰瑟房间锁上。   听得对方脚步声远去,维兰瑟这才从袖子里取出纸条。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小孩子笔迹:“巴莱试图找到真相,霍加斯顺其自然,马多娜想要掩盖一切。另:甜点中有镇定药物。”   维兰瑟着餐盘,面包、豆子汤、燕麦粥、一份蔬菜和鸡蛋混合的配菜……很普通的食物,然后把唯一一块甜点柠檬蛋糕扔到了床头的抽屉里。 第148章   维兰瑟保持清醒和警觉, 面向里在床铺上躺着。   修道院的条件并不算十分好,床垫也仅仅是粗布覆盖的干草,维兰瑟百无聊赖地数着粗布上的经络, 终于等到了事情的转机。   “咔嚓、咔嚓”   门外有什么东西在响动, 不一会,破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维兰瑟毫无睡意的眸子盯着她面朝的墙壁,那里有一个人影。   提灯的光芒把那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到墙上, 而且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不速之客脚步寂静无声, 但床铺距离屋门并不遥远,很快那人就站到了维兰瑟床前。   为了避免惊醒她, 提灯被放在了门口,那人逆光的背影带来一大片黑暗,就这么在那里静静站着。   就当维兰瑟耐心快要耗尽时, 来访者终于向她伸出手,本属于人类的手掌在提灯光芒的投影下, 映照在墙上就像属于妖鬼一般。   正当它要触及维兰瑟时,她转身一下捉住那手,并顺着它一直看向手的主人。   “马多娜嬷嬷……?”   任谁在黑夜里遇到这种场景, 再镇定内心也会吓得怦怦乱跳,但现在双方立场似乎转换了过来。维兰瑟坐起身,抓住她的手仍然在收紧,似乎准备步步紧逼;而马多娜则面孔苍白, 满脸冷汗, 目光惊惧万分, 似乎她面对的乃是一个索命的幽魂。   “啊啊啊啊!”   终于,恐惧似乎绷断了她心中最后一根弦,马多娜用一种近乎精神异常者的大力挣脱了维兰瑟的钳制,连地上的提灯都不要了,立即夺门而逃。   维兰瑟随即追了出去,她起身匆忙,没来得及穿鞋子,加上黑暗中并不如马多娜熟悉地形,没多久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维兰瑟只穿着白色的睡袍,赤足走在冰冷的石板上,当她捡起门前的提灯,却看到门上挂着一串钥匙。   同样是很大的一个钥匙圈,却只有两把钥匙,一把自然是开她门锁的,另一把却不知道有什么用。今天既然抓不到就算了,明天再当面问她吧。   话说这个诡异的修道院为什么人人都有她房门的钥匙?!至于那几个重要人物的目的,她暂时还弄不清楚头绪。已经进入后半夜了,维兰瑟感觉到有些困倦,随即搬过一张床头的小柜抵住门,防止再有人偷偷闯入,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早上,早餐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送来,大概再过了一小时的样子,脚镣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却是据说杀过人的巴莱端着托盘沉默地走进来。   “为什么不是马多娜嬷嬷?”维兰瑟还等着质问她昨天晚上的情况。   “她死了。”巴莱平淡地说。   “什么……她是因为什么事?”最先暴露出异常的突破点竟然死了,而且偏偏那么巧。   “自杀。”络腮胡大汉依旧没什么表情,“尸体停放在教堂等待下葬的仪式,你如果想见她最后一面,这几天都可以……毕竟她很喜欢你,如果有你送别应该会高兴的。”   “喜欢?”维兰瑟实在想不出,一个看到自己就和见了鬼一样,半夜鬼鬼祟祟潜入自己房间的奇怪女人在哪里表达出了喜爱的地方。   “是的,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巴莱和来时一样,拖着铁链缓缓离开了。   维兰瑟不愿意放弃这个明显的线索,她随即来到修道院中央的教堂,这里有零散几位见习修道士在布置蜡烛、鲜花等,教堂正前方则安放着一具棺材,想必就是盛装马多娜嬷嬷遗体的。   她从无脸人修道士中穿过,来到棺材旁,揭开上面的白布,随即瞳孔一缩。   里面的的确确是马多娜的尸体,死因非常简单,被间距大约有三尺宽的四道爪痕正中胸前,从左上拉到右下,把喉咙和肋骨都掀开,内脏支离破碎,显然任谁也是活不了的。   但这是自杀能够办到的事吗?   “你来了?马多娜如果知道你来送别她最后一程,一定会很高兴。”霍加斯老先生手持一根绅士拐杖,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这句话巴莱也说过。   “因为她喜欢我?”   “当然,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他再一次重复。   “霍加斯先生,您真的相信马多娜嬷嬷是自杀吗?”维兰瑟指着死者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样方式的自杀才能做到这种事?”   她盖上白布,继续说:“事实上,马多娜嬷嬷死前的夜里才到过我房间,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当她发现我醒着时,就尖叫着逃开了,第二天则传来了她的死讯……我认为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霍加斯静静听她说完,才正色回答:“世界上没有巧合,因为马多娜选择了死亡,所以这是必然。”   拐杖轻轻敲击地面了几下,霍加斯整理语言缓缓说到:“夜晚是一种奇妙的时刻,人与野兽的分界会变得模糊,所以夜晚绝对不能外出。如果她想要活下去,就会在夜晚的钟声敲响后,锁好门呆在自己屋子里,我们每人的房间只有自己有钥匙,在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她既然在夜晚离开了屋子,自然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的语调很慢,有一种上了年纪的苍老与落寞,但维兰瑟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我的屋子是向外锁的,而你们都有我房间的钥匙,也就是说我随时都有可能死?”   “我不是说了吗?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喜欢你,所以你不需要安全屋。昨晚马多娜死了,而你没有,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一切吗?”   维兰瑟想起昨天的情形,还有挂在门上的那一串钥匙……   她从怀中摸出它,在这里,所有人腰上都有两枚钥匙,其中一枚从大小到材质,铜铁锡各不相同,显然是他们自己房间的钥匙;而另一枚则都是细长的黄铜钥匙,柄的位置雕刻成鸢尾小苍兰的纹样,而且全都能打开她的房间。   “也就是说,她是因为丢失了这个才会死的?”   按照霍加斯的说法,只要呆在自己房间,就是绝对安全的。而昨晚马多娜把钥匙忘在她门上,所以无法锁住她的房间。   “不是哦!”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维兰瑟回头一看,只见萨雷妮背着手,像只轻快的蝴蝶一样小跑进来,古灵精怪地对她一笑:“马多娜嬷嬷当然是希望去死,所以才会死掉的,不然怎么会丢失最重要的钥匙呢?”   霍加斯见萨雷妮接过了话题,随即拿过了自己的帽子,戴在头上,拄着绅士拐杖依旧风度翩翩地离开了。   “那么为什么她会特意丢失钥匙,而不是遗忘了?如果一个人想要去死,总要有某种原因吧?”   “她?马多娜嬷嬷会选择死掉也是很正常事,她背负太多东西了。虽然那本来也是她的工作,但不是都说女性精神上的承受力比男性更强吗?大概所有东西都有一个极限吧?她承受不了,所以去死,很简单的逻辑。”萨雷妮眨眨眼睛,轻飘飘地说。   “为什么是她承受一切,而不是霍加斯先生、巴莱先生……又或者你?”维兰瑟凝视着她。   “因为霍加斯老爷爷本来就是个靠不住的家伙,他只会顺其自然,绝不会把麻烦揽上身;而巴莱那个傻瓜又和他完全相反,让他守住什么,大概他自己会是第一个违背的,没人会用小偷管理宝库大门。至于我……”萨雷妮咯咯一笑,“我是小孩子呀,小孩子任性一点有什么不对吗?所以只好让马多娜去做了。”   “可是现在她死了。”   “死了……是的,她死了。”萨雷妮喃喃重复着,忽然展颜一笑,“死了,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只要按照自己想做的做就可以了。说起来……以后我可以每天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似乎只能呆到院长回来,我只要治好病就必须离开了。所以,能告诉我院长生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这个幻境究竟有没有时间限制,如果以院长回来治好疾病为终点,到那时候还完不成,说不定就会引发失败,最后变成山道上的黑琥珀雕像。   “院长?”萨雷妮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虽然大家都说有这么一个人……不要管那么多,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这里没有他不是也很好吗?那么为什么要特地加入一个多余的家伙?所以不用考虑他,来看这个!”   她拿出自己背在背后的手,向她展示了一支细长的花,大约有三四朵鸡蛋大的六角形白花开放在顶端,就像缩小版的百合。   “诺,这个送给你,我好不容易才从巴莱的花圃那里摘来的。那个小气鬼明明种了一整片,却不准我摘一支!今天终于趁他去送饭找到机会了,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她不由分说,把花朵塞进维兰瑟手中,张开小小的手臂,宛如快乐的飞鸟一阵风跑远了。   维兰瑟低头审视了手中的六瓣白花,和她钥匙上雕刻的纹样相同,是小苍兰,又称为香雪兰,据说是泉水妖精缅怀自己逝去的恋人所化,代表着悲伤与后悔。 第149章   发现马多娜尸体的地方是修道院一个走廊的尽头, 一堵厚厚的墙堵死了所有通路,一旦来到这里哪也去不了。   虽然石板上的大部分血迹已经被仆从们擦掉,但石板间的缝隙仍然被一大片红黑色浸染了。   维兰瑟用手指描绘着红黑色的分界线, 想象马多娜尸体倒在这里时究竟是怎样的场景, 血迹浸透的地板一直延伸到截断走廊的那堵墙,然后突兀地戛然而止,而墙上十分干净, 喷溅的血液没有对它的墙面造成任何影响。   一边是石砖缝隙渗入了大量黑红的地板, 以它们的交界为分界线,竖着的墙则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如果不是上面时光造就的古老破损,维兰瑟几乎要怀疑,这堵墙是在马多娜嬷嬷死后才临时砌成的。   “夜晚是一种奇妙的时刻, 人与野兽的分界会变得模糊。”   她突然想起霍加斯对她说过的话。   既然是人与野兽的分界变得模糊,也就意味着, 白天的人晚上或许会变成野兽,而马多娜尸体上宛如兽爪的印痕,或许也是人类留下的。   修道院的夜晚是另一个世界, 既然人在黑夜可以变成野兽,那么没有路的地方会出现临时的通道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这时候,拐杖敲击地板的清脆响声从她身后传来。   “已经决定好要去追寻一切了吗?”   霍加斯苍老的声音喃喃问道。   “你希望我这样做?还是更愿意避免它发生?”   “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有立场的,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 我都会支持并且接受, 就像罪人等待最终审判的到来一样。”他说, “但其他人并非如此,一定会有人想要妨碍你。不过你只用记得一点,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遵从你的本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你吗?”   “呵……”霍加斯苦笑了一下,“是的,也包括我。”   ……   快到夜晚的时候,维兰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现在有马多娜的钥匙,在六点的钟声快敲响的时候,她去了那间可以从里面锁上的屋子,关门,落锁。   很快,门外响起了寻找她的脚步声,无脸的修道士们高喊着她的名字,一间房一间房的排查,终于锁定了她现在所处的屋子。从客气的劝说,到凶狠的威胁,最后到低声下气的哀求,她都不为所动,打定主意不从房间里出来。   等到黄昏的钟声响起,堵住她门口的人们终于不得不四散离开,维兰瑟一直在房间里呆到天黑,才转动了钥匙,从安全屋里走出来。   她带上了马多娜留下的提灯,暗黄的光晕照亮了三尺之内的范围,却让走廊尽头的黑暗更加幽深而难以触及。   维兰瑟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她白天探查的死胡同深处,这里果然变得不同了,原本一堵墙的地方已经消失,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这时,一种莫名的寒意突然爬上维兰瑟的脊背,她回头一看,一团蠕动的黑暗,隐藏在灯光无法触及的位置,而大概三人的高度上,一双血红的眼珠闪烁着寒冷的幽光。   “咕……”那怪物喉咙里发出被激怒的狼犬似的声音,但比那更低沉和混沌,然后它用一种佝偻着的危险姿态,缓慢向维兰瑟移动而来。   一方在前进,一方在后退,但怪物的步伐比人类的更大,距离在慢慢被拉近。随着怪物步步紧逼,终于,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宛如灰色异化的巨狼,瘦骨嶙峋的身体,覆盖着褴褛的长毛,就像是骨架上披着一层厚厚的蜘蛛网;毛发间则隐藏着带着血迹的绷带,与其说是被包扎,不如说像是束缚的绳索或者封印。   它左爪握着一片肮脏的布片,右爪则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让人不难猜想那血迹的由来一定是人类……   怪物喉咙里滚动着低声的咆哮,慢慢把左爪伸向她。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斜里冲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开始跑。   “巴莱?”   尽管身上戴着手铐脚镣,但强壮的前杀人犯先生仍然身手敏捷,完全看不出手脚被束缚着的样子。   “别愣着了,现在可是夜晚,那怪物可是会伤害你的。”他沉声说。   维兰瑟跟着他不断向前跑,这条只在夜晚出现的走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很快,愤怒的咆哮又在身后响起。   那怪物把左手的布片捂在胸前,迈开另外三根爪子用一种野兽的姿态向他们追赶过来,它每跨越一步,维兰瑟几乎要跑四五步才能达到它的步伐。   已经非常近了,巴莱见势不妙,狠狠的把她向前推去,自己则转身,左右手张开绷紧了手腕间的铁链,把它挡在身前,勉强当做防御的武器。   “啪!”   撑开的铁链避免了他肠穿肚烂的后果,但凡人的力量是无法与怪物抗衡的,巴莱被那股巨大的怪力狠狠掀飞,撞到走廊壁上,随即口吐鲜血地滑落地面。   “请……请原谅……”怪物口中含混不清的说,让人难以判断它究竟是讽刺,还是单纯的意识错乱。   “快……走!咕哇……”巴莱拼命挤出一句话,然后又吐出一口血,艰难的继续说,“快用你的想象力……改变这里,不然会被它追上的!”   夜晚是属于梦境的国度,如果这里属于意识,那么想象也可以改变它。   明白了这一点,维兰瑟闭上眼睛,在内心构筑起一个魔镜般奇诡的世界,当她睁开的时候,周围一切都改变了。   长而直的走廊变成了空旷的扭曲空间,四面八方都设有层层楼梯,无论是垂直的墙壁,还是倒立的天花板,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有如莫比乌斯环般对接。   那怪物虽然站在距离她直线距离不到五米的地方,但奇怪的旋涡状的扭曲空间把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它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它的大脑也难以理解,只是徒劳的伸出爪子,猛力在看不见的空间障壁上击打着。撕心裂肺的咆哮充斥了整个空间。   “就是这样,只要掌握方法,你就是梦境的主人,这个怪物是无法与你抗衡的。你可以趁现在杀了它,只要你想。”巴莱也被分割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他慢慢坐起来,劫后重生般的感叹。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维兰瑟摇摇头。   “即便是它有可能会伤害你吗?”   “不,没有可能。”维兰瑟断言说。   随着她话语的结束,一条连接两个空间的通道出现在她和怪物中间。   “它自始自终,只袭击你。而向我伸手时,用的是左手掌心向上的姿势,那代表着给予的意思。你在那个时候出现,打断这一过程,希望让我认为它企图对我不利,好让我除掉它。”   维兰瑟从通道中走到怪物面前,它停止了躁动,歪头想了想,仍旧把左手伸向她。   她接过它巨大爪子掌心的布片,那是一块四四方方,折叠在一起的破布,或许年代已经太久了,当她拾起它时,那布已经迅速在她手中风化,直到化为灰烬。   一瞬间,走马灯般的幻影出现在她脑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向一位哭泣的骑士递出这布片,当时它还是一块精致的丝绸手帕,但现在已经老化陈旧,比一捧沙子还要脆弱。   “有什么不对!?你应该杀了他们,所有人……那是你的权力!”巴莱捂着头暴喝,指缝间露出的皮肤青筋暴起,状若疯癫,“没错,他们都该死,马多娜明明是知道最多的,她却想要掩盖一切,萨雷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妄图逃避,霍加斯行将就木,只会消极等待……我……就连我……”   “但你们都是一体的,不是吗?”维兰瑟审视着他。   他们四个人或许代表了埃德加四种不同的心理。四人中唯一的神职人员马多娜是他受宗教影响下产生的心,想要从自身的罪孽中摆脱出来,然后一直试图自我欺骗;萨雷妮则是潜意识仍然希望一切没有发生,所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巴莱代表了他的悔恨,也是四人中罪行最重的,更希望杀死其他一切人格,包括自己;而霍加斯则是绝望,他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无法改变,所以作为时日不多的老人形象出现。   “她是萨雷妮?还是霍加斯……虽然我认为偏向前者。”维兰瑟对着静静看着她的怪物。   “是萨雷妮。”一声苍老的叹息在一旁响起,“她趁马多娜去找你的时候,拿走了手帕,马多娜的‘谎言’依靠‘真相’存在,本就与她的‘否定’相悖,她不希望你从马多娜那得到手帕,想要你永远停留在梦境中。但马多娜背负的‘真相’让她精神错乱,在夜晚化身野兽,狩猎其他的人格……或许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审判日的到来,让一切都就此结束。   现在你拿到它了,要如何选择,决定权在你。”   他话音刚落,维兰瑟感觉自己身体有了变化,穿着从白色的睡裙变为了黑色整齐的长袍,脖子上挂着玫瑰念珠,手中则是带着圣徽的权杖,一切都是只有高阶修道士才会有的。   原来从未出现的院长象征着她自己吗?所以她才能够改变梦境的世界,也只有她才能审判这里的罪人。 第150章   在兰德修道院的地下墓地, 活圣人已经连续在盛放埃德加的棺材面前祈祷了很久了。自从上一次奥克利牺牲后,他就一直在这里,除了命令大主教替他物色了一个新的年轻骑士外,活圣人整天在这里念诵着经文,无论白天和黑夜。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埃德加是科奥兰王国开国的象征, 也是下至平民,上至贵族的偶像。无数穷人家的儿子因为他的横空出世,看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道路, 他们变得更加乐于参加礼拜和祷告;而贵族的后代也希望像埃德加一样建功立业, 振兴自己的家族,从而更加勤于修习武技。   一位农夫的儿子,出身于微末,却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开疆拓土,为自己信奉的神灵获取了广大的土地,甚至在那基础上建立了一整个国家,他的经历简直堪称传奇。很长一段时间内,大街小巷的酒馆里、剧院中,数不清的吟游诗人都在谱写他的曲子, 没有哪位优伶不曾参演过颂扬他的故事。   在这片大陆上, 从来没有一位神祗的选民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让整个社会各年龄, 各阶层的民众都广泛接受。他的出现, 甚至开启了把选民偶像化的先河, 其他神祗也有样学样,在推出选民的时候,不单单要考虑能力,甚至出生,容貌,性情也要慎重斟酌。   也正因为埃德加这位选民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自从他自杀身亡后,太阳之主和撒旦就对他死后的灵魂开启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这不仅仅是无数人灌注在他身上的信仰与梦想,更是一种价值观的取向。   如果密特拉最伟大的战士最后被发现堕入炼狱,成为神的敌人,那对太阳之主的信仰是多么大的打击。神祗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凡间展现奇迹,事实上,亲眼目睹神迹发生的一直以来都是人群中的极小部分,影响绝大多数人信仰还是要靠领主、教士、还有被人传唱的英雄。   活圣人作为埃德加的恩师,早就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了学生身上,他因为圣骑士的功绩获得了荣耀与权力,自然也对埃德加信仰的动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知道自己信奉的神是一位严厉的主人,祂赏罚分明,雷厉风行,如果不是因为埃德加自杀身亡后信仰动摇,迟迟不归于天国,自己现在早已是服务于太阳之主宝座之下一位永生不死的天使神侍了。   但却因为他的一时疏忽闯下了大祸,现在只能拖着这样一副不死、但是却不断衰老下去的诅咒身体,试图挽回这一切。   他必须做的漂亮,取悦他挑剔的主子,才会获准以健康年轻的形态回到神国。   这1万年来,他不断在这里祈祷,用自己和埃德加的回忆在这里编织了一个梦境,这才勉强把学生一半的灵魂停留在这里。而撒旦则以罪恶动摇埃德加的内心,获得了他的另一半。   双方就像瓜分了一副宝藏的拼图,都无法取得最后的成果,只能垂涎着对方手中的部分,并一直明争暗斗。   但一万年终究还是太长了,长期灵魂的不完整,让他的思维错乱,也让活圣人有了可乘之机。他开始寻找一些信仰坚定,像埃德加的少年时代那样正直的年轻人,这些骑士的才俊放到梦境中,与埃德加的残魂互相影响,有新鲜的魂魄去补完它的中枢。   这个战术显然是成功的,奥克利在战争中已经掌握了代行埃德加部分力量的能力,虽然他最后也是逃不了身亡的命运,但他牺牲并不是白费的,奥克利用他的生命让圣骑士的残魂向神国更进了一步。接下来只要不断按照这样重复,埃德加就会变为无数骑士意念的聚合体,到那时候,撒旦拥有的那半部分将变得不再重要。   是的,那是你的污点……   对那个魔女的爱,还有致使她死亡的悲伤和后悔,都是不必要的东西,既然无法彻底净化,那就把它舍弃吧!   活圣人默默祝祷着,继续用他们共同的回忆去沟通残魂的思维体,他是埃德加的老师,只有他最了解自己的学生,这一点上撒旦都无法像他一样随意摆弄圣骑士的灵魂。   现在一位新的骑士已经在兰德修道院就位了,他被通知将接受活圣人冕下的亲自指导,正受宠若惊,无所适从,就和埃德加当初被他授予长剑一样。   他现在的心境,也一定能与埃德加共产生共鸣,最后变得越来越像他……   没有被魔女所影响的,最纯粹的他。   忽然,毫无征兆的,簇拥着埃德加棺材的数千根白蜡烛顶端的火焰变得摇晃起来。   活圣人骷髅般的脸上眼皮早已萎缩,否则它们一定惊讶到圆睁,就连奥克利刚失败时,这些蜡烛因为灵魂力量的衰弱熄灭了一半,活圣人都没有如此惊慌过。   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在试图影响埃德加的灵魂?谁还有能力做到这种事?难道是……   ……   维兰瑟看着自己面前的所有人格,他们也都毫无惧色的回望自己,眼中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期待。   有着如此丰富的内心世界,撒旦保有的一定是埃德加灵魂中偏向思想的部分,而太阳之主的那一部分灵魂,则更多代表的是回忆。   只是这些思想分裂成了许多人格,彼此争斗,没有谁真正试图去掌握灵魂本身,或者说所有人格都不想要重复悲伤的过程,他们只想死,然后结束这一切折磨。   所以说活圣人才能用其他人的思想借尸还魂吗?   那么如果她在这里把这些人格都全部处死会怎样?双方平分的灵魂都就此毁灭,世界上再无埃德加此人的存在?   正想着,她手中的权杖不知不觉低端变得尖利起来,仿佛那是一只华丽的短矛。而玫瑰念珠也在随着她的心意摇曳变长,一定能够充当把人绞死的绳索。   世界在暗示她作出选择,这也是所有人格的期待。   “很可惜,我并不打算审判你们。”维兰瑟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玫瑰念珠,把手中的权杖扔到一边,“犯了错之后,如果只想着一了百了去死,那也太轻松了。况且,你们似乎弄错了需要赎罪的地方,这绝对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塞莱涅人民所蒙受的苦难才是你们真正要弥补的!”   “求死只不过是逃避,活下来,然后偿还自己的罪业,才是最有勇气的做法,所以我不会原谅你们,也不会让你们凭借死亡轻易解脱。既然你们当初把许多人亲手送到了炼狱,那现在应该换你们得到同样的下场了!”   “所以不准逃,你会被判处终身劳役,直到所有人回到自己家园为止,直到所有人都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为止!”   她亲口说出了最终判决,整个世界在她声音中慢慢崩解,无论巴莱、萨雷妮、霍加斯,甚至马多娜的尸体,还有许许多多无脸的修士都从上面坠落下来,连同维兰瑟一起。   渐渐的,除了维兰瑟外的所有人都分解为光芒融合到了一起,就像细小的水滴,最终汇聚成一条河流。漫长的光河包围了她,让她感觉像是和它们一起在虚空中静静流淌。   然后她被水流托举,漂浮着,看着它们渐渐凝成一个光芒的人形。   金发青年慢慢睁开眼睛,给予她一个仿佛永恒般的凝视。   维兰瑟没有再度下坠,光芒的羽毛环绕在她身边,仿佛蝴蝶般带着她站立在虚空,而对方则拥有类似天使的纯白翅膀,一只是完好的,而另一只则是可怖的骨架。   她突然想起一个常识,在炼狱七君主中,管理第四层的副君白银王子是最晚堕天的,传言他到现在也没完全转化,所以外型仍然是银色的天使形态,从不在部下前露面,一直由撒旦代为管理。   而白银王子的徽记就是半是骨翼,半是羽翼的一双翅膀。   “真是出乎我意料,沉睡的白银王子竟然是你……”她感叹地说,没有仇恨,也未见怀念。   因为缺失了所有记忆,对她来说埃德加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事实上就连安缇诺雅她也只有陌生感,即便知道那是自己,也没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意识。   已经是炼狱第四层副君的埃德加勾起一丝略带悲伤的笑容:“但你的反应倒是在我意料当中……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记得我。”   “我似乎并未见过白银王子陛下。”   “那是更早以前……一国的女王陛下怎么会记得一个被她鼓励过的菜鸟?但我却忘不了改变我人生的那位女性,并一直为了成为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真正骑士而努力。可惜最后我却毁灭了她的国家,而她也因为我而死……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了我的错误,我结束了我的生命,并把它交给了撒旦陛下,让祂代为保管我的灵魂,我自愿转化为堕天使,祈求炼狱的刑罚烙印加倍铭刻在我身上,等待终有一天,命运能够让我再次见到你。”   “现在,我等到了。” 第151章   从很小的时候,埃德加就已经习惯了这个黑暗恐怖的世界。   他出生的村子附近, 百年前曾发生过一场残酷的战斗, 在丢下为数众多的尸体后,惨胜的一方也无力再度前进, 只能收敛兵马撤回到后方舔舐自己流血的伤口。   而那一地互相纠缠的尸体就这么暴露在荒野,没有牧师的祝福,也没有妥善的掩埋, 它们被生前的憎恨唤醒, 在杀戮的本能中抽搐着复苏,开始成群结队骚扰者人类聚居的村落。   当夜幕降临, 月亮升起, 寒冷的薄暮开始笼罩整片大地, 不死者们从它们葬身的荒野中游荡而来,它们每一晚都在试探村子的防卫, 寻找其弱点, 只要有任何空隙, 它们就会聚集起来开始攻占村落,造就一个个骇人听闻的故事,留下洒满牺牲品残肢的废墟。   每到黄昏,家家户户都会把门关上,并严厉警告贪玩的孩子,听到声音不要探出头, 有人敲门也绝对不能开, 必须在屋里呆到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但即使如此严防死守, 时而也有村人莫名失踪,最后在河边、山洞旁找到一角血衣,或是被啃了一半的脑袋。   活下去是如此的困难,但村人却无法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领主派出的税务官常常失踪,村子被征税的次数越来于少,因此这里的赋税并不如被重兵把守的地方收的重,即便是普通的灾年也可以熬过去。   只要他们能从怪物手中活下来。   为了生存,邻村已经有人拥抱邪恶,定期献出一部分被选中的老弱病残,希望牺牲者的鲜血可以喂饱饥饿的掠食者。   在埃德加十二岁的那年,某一天毫无征兆的,他的父亲不知为什么直到黄昏还没回来,母亲喂了还在襁褓中的弟弟的奶,安顿好一切后打开门去寻找父亲,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九岁的妹妹,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入夜了,风呼啸着散布着诡异的呜咽,就像是死者的低语。硬木的门板吱吱作响,从门缝中传来一股寒意,母亲走时特意叮嘱他和妹妹不要生火,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这样即使怪物来了,也会以为家里面没有人。   突然,敲门声响起,他和妹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紧接着,风的呼啸中传来熟悉声音断断续续的呼喊:“开……门……让我……进去……”   是父亲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奇怪,语调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爸爸回来了!”妹妹高兴地到门前,正要打开门栓。   “不!那不是爸爸,快回来!”埃德加大喊着。   但已经太迟了,硬木门板被一股外力击碎,肮脏腐烂的枯瘦爪子伸了进来,穿过幼小的妹妹。随即没有眼球的食尸鬼的头颅也通过了破碎的门扉,开始大嚼妹妹的尸体。   这时埃德加才看到,食尸鬼的脖子下面还挂着另一个头,它断裂的脖子和怪物的胸膛连接,脸部赫然长着父亲的面容。   那是一只变异的双头食尸鬼,它虽然力量没有普通的食尸鬼强大,但有智慧,还能够把尸体上的器官组装给自己。   他本该在那天丧命的,但他却活了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看都父亲的头时内心一阵狂怒。当他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左手紧紧握着一杆草叉,曾经是食尸鬼的肉块已经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家中被溅满了黑色的腐臭之血,但没有一滴属于他自己。   天亮时,在一户好心猎户家中过夜的母亲回家了,她一夜间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当她确认了这个悲伤的事实,立即昏了过去,然后一病不起。   巨大的变故,12岁埃德加不得不顶替已故的父亲去照看田里的作物,不然一家人来年就只能饿肚子了。但这时领主大人的传令官却到了,整片领地都在传扬着一位十二岁的少年战胜了双头食尸鬼的故事,吟游诗人惊心动魄的叙述甚至惊动了领主。   在传令官看到了双头食尸鬼的残余部分,证实传言属实后,埃德加立刻被征召成为领主的见习骑士,慷慨的领主还给他划分了几户采邑,让他能够借此养活家人,专心投入到训练中。   但渐渐地,埃德加发现,城堡中的生活远远比食尸鬼环绕的村庄更加让他步履维艰。   成为侍从后,埃德加并没有表现出传说中的那种力量,他和一些普通的矫健少年差不多,练习也非常努力……可是,这并不足以满足领主对他的期待。   尤其是城堡的武术教习、也是一位退休的剑技大师对他的评价,也让他成为争强好胜的同龄人中被歧视的对象。   原因只因为他是左撇子。   “埃德加,我认为你应该放弃这份职业。你只会用左手执剑,当你进攻的时候,左边的心脏空门大开,我想这个位置再明显不过了,这就是给对手当做突刺的靶子,很难想象一位训练有素的剑技高手会放过如此之好的机会。如果你执意要继续下去,我猜你活不过25岁。”   武技导师说这话的时候在城堡下的训练场,埃德加摔倒在尘土中,胸口的护板被木剑戳得生疼,但背后其他少年传来的哄笑让他更加羞耻。   “导师似乎忘了,他可是12岁就独自猎杀一只双头食尸鬼的英雄!前些年小酒馆里可是很多诗人唱过写给他的歌呢!”   “真的假的?可是我们的英雄现在可不怎么有干劲呢~杀双头食人魔的武技去哪里了?还是只是吹吹牛而已?”   “哼,他除了用他那张脸试图巴结贵夫人,其他简直一无是处,唯一一次战绩也没别的目击者,谁知道真的假的?”   正在青春躁动期的少年们几乎不掩饰自己赤果果的恶意,和他们比起来,埃德加有太多的不同之处。出身低微却年少成名,让这群祖上就为领主服务的采邑骑士的后代嫉妒不已;他们自小在城堡接受训练,见过最多的女性就是领主的女儿和漂亮妻子,骑士暗恋主家妻女是当时的浪漫传统,而埃德加俊秀的面容和太阳般的金发轻而易举吸引了贵女们的注意,更是让他们视为眼中钉。   所以在集团对抗时,埃德加无论被分到哪一组,都会被对手针对,甚至被队友饱以暗肘和黑拳;而平时训练时,他一旦出现失误,就会引发所有人无情的嘲笑。   在这里,唯一友善对待他的是领主的妻子,也是北方一位大贵族的女性继承人。   但这仅有的善意对埃德加来说却是更大的羞辱,因为一旦当她闲暇寂寞时,就会把他传唤过去。她年近四十,却依旧风韵犹存,年轻时一定是罕见的美人,即便现在也相当有魅力,她说她喜欢埃德加的生涩和年轻的活力,同一位不到二十岁的英俊少年在一起,能够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少女时光。   可是在埃德加看来,与贵夫人的温存远远比在比赛场上被同龄人欺凌排挤更加难捱。他知道这是背德的,而且她的丈夫是自己侍奉的领主,但他无法拒绝,因为他需要这份工作,让他母亲能够安然养病,哺育年幼的弟弟。   在其他同僚的小报告影响下,领主早就想没收他采邑,并打发他回去了,是夫人阻止了这一切,她陪嫁来的大片领地和有权有势的娘家让她相当有话语权,而有悖人伦的秘密情事是她索取的报酬。   领主当然知道一切,所以他看埃德加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很快从漠视到仇恨。   “我把你从那个粪坑里捞出来,给了你地位和身份,可你怎么报答我的?!和我的妻子通奸?!”   那天,暴怒地领主咆哮着抽了他无数鞭,那肥胖迟钝的身躯原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但他却因为内心的负疚和羞愧硬生生承受了,就当他以为自己会死时,却被夫人的侍女一句话救下。   后来,夫人找到自己的丈夫,关上门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下人们都绘声绘色地传言,领主出来时铁青着脸,上面还有个巴掌印。   自那以后,领主就没有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报复他,但却用各种看不见的方式给予他羞辱。   当他第一次见到安缇诺雅时,正是他生命中的最低谷。   埃德加当时只知道有贵客要来,但却没有人告诉他对方是何种身份。一开始的娱兴活动是比武表演,他作为见习生,只有训练用的木质武器,不得已只能拿上父亲传给他的铁剑就被推上了比武场,对手是领主的侄子,也是见习骑士中的佼佼者。   对方开场一剑削断了他的劣质铁剑,然后潇洒地用剑脊猛击他小腹,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胜利。   当埃德加蜷缩在尘土中时,却只看见领主的侄子对着一位长裙的贵族少女单膝跪倒,似乎是在把刚才的胜利献给她。   这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丑,一个用来让人取乐的玩具。   晚宴开始了,他也被邀请参加,宴会厅被布置的华丽而梦幻,四周处处装饰着花朵,从来被珍藏起来的精致挂毯和成套的银质餐具也被取了出来,摆放在一眼望不到头、铺着蕾丝桌布的长长餐桌上。   他的位置在最末尾的另一端,和那位来访的贵客间相隔了无数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布满浮雕的银烛台以及带有家族纹样的陶瓷花瓶。   宴会上,乡下出身的他仍旧闹了不少笑话。和旁人相反的刀叉引起了隐晦的嘲笑,仆人们围绕餐桌忙碌着,毕竟这么长的桌子,用餐的客人如果想要享用某一道菜,必须传唤侍者用小碟子取过来。   埃德加面前只有一道插满了羽毛、栩栩如生的烤孔雀,他不敢去叫仆人,免得遭受更多的白眼。或许是之前被击中小腹,把肚里的食物吐了干净,现在它被香味引诱,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叫声,这次更多人在他旁边笑起来。   他羞愧地赶紧切下烤孔雀的一只翅膀,然而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他竟然吃……吃了烤孔雀?”   “真有趣,第一次见过有人会吃掉看菜的。”   按照自古以来的习俗,烤熟后浑身黏上羽毛的珍禽是彰显主人财富和权力的展示物,与其说是取悦用餐者的胃,不如说是用以取悦他们的眼睛,一般情况是不会有人会去动它的。   没过多久,他们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一位侍者走了过来,取下孔雀另一个翅膀,小心摘下所有羽毛,用银碟子装着向最尊贵的主座席走去。   刚才所有取笑埃德加的人都把脸埋在盘子里,专心对付里面的食物,仿佛和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埃德加想起之前领主侄子单膝下跪对着的女性,她穿着异国风情的长裙,想来是其他国家的贵女吧?也多亏了她对孔雀感兴趣,自己才从难堪中被拯救出来。   一只翅膀勉强填饱了肚子,他浑浑噩噩地缩在一旁,等待着折磨他的晚宴尽快结束。   因为他离人群中心太远,没有听到异国公主提出的旅途劳累,希望独处休息一会的要求。所以他在角落待了一会,直到所有绅士开始邀请淑女跳舞,领主侄子从他面前走过,牵着一位出身高贵的小姐,那位女性满脸兴奋,对刚才的比武表演非常感兴趣,尤其是领主侄子削断他长剑后,用剑脊拍打让对手失去战斗力的骑士风度,让她着迷。   他感到鼻子一酸,在眼泪流出来之前逃离了让他痛苦的大厅,随意打开一道通往阳台的门躲了进去。   在亲眼看到她之前,埃德加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预料之外的初次见面,豆大的泪珠在他惊慌失措的脸上滚落,再也没有比这更狼狈,更没有男子气概的了。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黑发的异国女性向他递过一块丝质手帕。   “别哭啊。”她说,并且告诉他所谓的贵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随口就能指出埃德加眼中的大人物一连串的礼仪错误,因为她是塞莱涅——一个历史悠久的强大帝国的公主,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对那样的显贵来说,埃德加的领主就和野蛮人没什么区别,所以她能挨着为埃德加数落领主一家的失礼之处,并对每一个细节风趣幽默地评论,背后暗藏辛辣的讽刺。   尊贵的公主在逗他开心,他意识到。   而且之前的孔雀并不是她想吃,她一定也知道那是观赏菜,只是故意装作不懂的外国人为他解围。   “如果你在这里过得不快乐,那就换一个地方吧……一定还有其他更友善的地方更适合年轻人追逐梦想。”她说。   他几乎想脱口而出“您可以带我走吗?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身份巨大的鸿沟让他理智地咽下了这无礼的请求。   所有贵族都热衷于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更显赫的贵族身边担任侍臣,学习礼仪,结交人脉,而安缇诺雅公主身边更是所有比他优秀和高贵的年轻人都趋之若鹜的。   他有什么资格?向她哭诉,然后利用她的温柔吗?   即使公主愿意,领主大人也会千方百计阻挠的,他的侄子也在期盼着这机会,如果公主提出要带走自己……   一想到那种可能,埃德加恐惧地灵魂都仿佛被冻结了,领主一定会暗示公主自己做的那些寡廉鲜耻的丑事,只有这些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   “你这个年纪,到国外去游历也是不错的体验,比如塞莱涅——”   “感谢您的厚爱,请允许我拒绝!”他焦急且断然地说,“我有爱的人在这里,这些不过是小小的磨难,我一定会战胜它们的!”   “啊?刚才看你一脸被遗弃的小狗的表情,我还以为……”她笑了笑,“那就祝你好运了,为心爱的人而战,从艰难困苦中磨砺自己,变成一位出色的男士,听起来真是相当浪漫。”   两天后,塞莱涅长公主安缇诺雅结束了她短暂的访问,临行前,公主的侍从送来一个盒子,埃德加忐忑不安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柄精钢打造的制式长剑。   塞莱涅在安缇诺雅公主的带领下,最近几年铁器有了革命性的飞跃,这一次她的访问也是向周边推销香水、铁器、工艺品等塞莱涅特产。这柄剑就是她带来交易的货物之一,在余兴节目上,她看到一位惨败的少年,对方有着清澈而忧伤的眼睛,所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让她后来在宴会上帮助他,最后还送了他一柄品质不错的长剑。   但没过几个月,安缇诺雅已经忘记了这回事,毕竟她的事务非常繁忙。   但对埃德加来说,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一道明亮温暖的光降临,照亮了他卑微的灵魂。   在那之后,他一直用左手执剑,即使无数次跌倒也要爬起来,因为他要让渺小的自己能够配得上那位公主,成为有资格作为守护她的骑士留在她身边,即使她不知道有一个人怀着这样卑微的梦想一直在接受最最残酷的考验。   后来,他离开了领主的城堡,以治疗母亲为交换,成为当时还很弱小的太阳之主教会的骑士。   后来,他年纪轻轻就在无数比武大会上战胜了不少成名已久的前辈,一位有名的剑圣看了他的比赛,甚至激动地评论:“埃德加是我见过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是的,他是个左撇子,但我们是时候摒弃左撇子不能成为名剑客的偏见了,左手虽然会让心脏空门大开,但对埃德加来说,他不用防御,他只会在对手瞄准他心脏前,用他华丽而迅疾的进攻结束这场战斗,迎来理所应当的胜利!”   再后来,他变成了无数人传颂的圣徒和英雄。或许距离当初那卑微的起点已经太远了,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想要成为真正骑士的最初理由,把骑士当做自己的梦想本身。   他终于变成了人们眼中的圣骑士,也用圣骑士的言行要求自己。   所以当无数平时被他庇佑的善良平民暴动着,要求惩罚被魔鬼操控的塞莱涅的暴行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有了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即使对方是她,第一次带给他温暖的光。   “我只需要攻下王都吧?安缇诺雅女王并不是那种残暴的人,我以自己的灵魂起誓。老师,也请您答应我,她的安全会得到保障。”临行前,他恳求昂伯罗斯·赫福兰。   “亲爱的学生,我也不是非要让她死,我只希望被魔鬼蛊惑的塞莱涅人,还有他们天真的女王能够迷途知返。但这一切都需要你配合,我们只要把女王控制起来,让她不再下达让我们和塞莱涅人都会付出伤亡的命令。我不会杀她的,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她毕竟是正统的继承者。未经审判,我们怎么能杀掉别国名正言顺的女王?我们只是在拯救她,避免她因为自己的罪行堕入炼狱,受硫磺之火煎熬的无穷痛苦……”   是的,他会拯救她。   埃德加摩挲着她赠予的长剑,那伴随他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护身符,然后用它攻破了塞莱涅王都的大门。   可是他错了,老师欺骗了他。精于计算的昂伯罗斯并不用自己下令,他把安缇诺雅关押到被她罢免过的一位变态虐待狂典狱长牢房,然后把这归结于一场意外和悲剧。   至于那位典狱长,他皈依了太阳之主,昂伯罗斯亲手为他洒了圣水,意味着他此前左右罪行都被赦免,直到重获新生。 第152章   埃德加忘记自己等待了多久。   少年时代, 他等待着有一天自己有资格名正言顺地提出为她效忠。   但当他功成名就后, 再一次见到她时, 却看到一张似乎由于某种邪恶实验毁掉的脸, 他不由得相信了有关于她的一切诽谤。他俘获了她,并等待她什么时候赎清罪业,被宗教法庭释放。   可是他终究没有等到,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具残破的尸体。   一瞬间, 伊甸园的花朵在他面前枯萎,七重天堂朽败倾颓, 它们在他眼中已经变得不再神圣,甚至世界都仿佛就此崩塌。   他被老师看押起来, 重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活动,让他没办法了结自己的生命。圣人教宗说他被魔女迷惑了, 但如果她真的是魔女, 那自己这位被魔女鼓舞启迪的圣骑士又算什么?   他在五年中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每一次想起她都只能用自虐暂时遗忘内心的巨大痛苦。   最后, 修道院中来了一位客人, 他偶然间见到了那陌生而熟悉的背影。只一眼,他的内心仿佛住进了一位恶魔, 憎恨和狂躁在不断啃噬他的理智, 它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埃德加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畜生把安缇诺雅的颅骨和脊柱扔在他面前的残忍笑容。   为什么他杀死了她, 却可以笑嘻嘻地住进修道院, 被老师赦免一切罪行?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吗?他是昂伯罗斯的白手套, 自己那道貌岸然的老师用典狱长未经审判就处死了塞莱涅的最高统治者,然后在用一场貌似悔过的皈依,成为赦免罪犯的理由。   不可原谅……就算神允许了,自己也绝不答应!   那天夜里,埃德加浑浑噩噩像是幽灵一样从床上坐起来,他仿佛变成了某种野兽,摇摇晃晃向修道院的客房走去。   一路上,几位巡夜的修道士发现了他,但埃德加用双臂之间的铁链绞住他们的脖子,让无辜的僧侣永远闭上了嘴。   那时的他已经不在乎善恶,也不在乎他手上有没有沾上义人的血,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只要那个畜生去死!   只一拳,他击穿了前典狱长居住的木门,从破洞伸进去手把门栓打开。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罪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立刻被埃德加用锁链按住了肥胖的脖子压在床上。   究竟什么死法适合他?埃德加没有多想,就这么一口一口,从仇人身上撕扯下血肉,就像野兽捕食猎物……不,就像食尸鬼猎杀人类一样。   等埃德加清醒过来,床铺已经被血液浸透,身上、手上、腿边……到处是碎裂的人体组织,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脸瞪着仅存一只充满恐惧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他吐出口中一块腥臭的肝脏,捂住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典狱长是杀害她的凶手,而他自己也是……   从很久以前,他就想过死。   但死后能去哪里呢?难道就这样前往太阳之主的圣域,成为祈并者遗忘一切,继续为他们服务吗?   或许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太过强大,他莫名竟听到了一种神秘的呼唤。   一双血红的眸子在尸体上浮现,来自炼狱的强大气息提醒了他面前这位究竟是谁。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太阳之主最宠爱的圣骑士用一种低贱到难以想象的价格,把灵魂卖给了撒旦。   一把剑,他只要一把能杀死自己的剑。   当他在契约书上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就此解脱,仿佛那不是炼狱的传票,而是通往天国的钥匙。   撒旦用祂致命的幽默感给他一柄朴素的钢剑,上面每一分纹路,每一处手感都是他无比熟悉的,正是安缇诺雅送给他的那柄。   能被它结束生命,也算自己的幸运。   当冰冷的利剑穿过心脏时,埃德加朦胧的想着,如果自己堕入炼狱,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安缇诺雅了?   无数过去的思维冲击着炼狱第四层副君的思维,祂依稀记得,这一万年来,有两种力量撕扯着自己,把祂的灵魂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在炼狱,居住于弗莱格索斯的王宫深处,撒旦用炼狱的黑冰冻结了祂,让祂源源不断为第四层炼狱提供力量。而另一个则被以祈愿术、神迹术等种种高阶神术,用祂生活最久的兰德修道院编织了一个梦境,在那里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祂的另一半灵魂就被禁锢着迷失在了那里。   现在,该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当祂真正醒来,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蒙蔽祂的灵魂。   ……   在兰德修道院的地下墓地,活圣人此时正无比的狼狈,代表在世圣贤的纯金日芒徽记的冠冕跌落在地,纯白的法袍被鲜血污染,他却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一柄中空的献祭匕首插在他心脏位置,正汨汨导出粘稠的血液,浇灌即将枯萎的花丛和火光黯淡的蜡烛。   在存放埃德加尸体的棺材周围,一大片原本娇艳欲滴的百合已经萎缩,数千根白蜡烛熄灭了一半,剩下的火焰只有豆大,并且不断闪烁着微弱的光,似乎也随时将要吹熄。   不得已,活圣人用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能奏效,最后只能用自己的灵魂能量的本源和心血来维持梦境的稳定。   剩下萎靡的百合花和黯淡的蜡烛都爬满了细密血管似的红丝,让原本圣洁的场景染上了诡谲的色彩。   突然,活圣人干枯到仅剩皮和骨头的脸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不!!!!!”   在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之时,百合花骤然全部枯萎,蜡烛全部静默般熄灭。   而棺材中埃德加那宁静沉睡的容颜也随之腐烂,直到变成森森的白骨,就像是一万年的时光在转瞬就已经完成。   梦境崩溃了,被强留在这里的灵魂碎片自然随之散逸,这副死亡已久的驱壳也回归了它本应有的模样。   “请原谅……无论如何……我祈求您!!!”   在黑暗的墓室,活圣人惊恐万分的哀求。   而回应他的是一道光,一道不带任何希望,饱含酷烈愤怒的恐怖明光。   那怪异的光强烈到无法直视,活圣人在目睹它的那一刻,一双浑浊的眼珠立刻被亮光烧化,因为那代表了神祗的伟力。尽管那光灼烧了他的眼珠,但他的痛苦依旧无法解除,他的灵魂被烧至白热,太阳之主神性的光焰带着祂的愤怒降临于此。   光吞噬了一切,活圣人的情绪和意识都在战斗,就像他整个人被按进了太阳,那是密特拉无声的咆哮和惩罚,某种令他恐惧的炽热风暴从身体内部产生。   活圣人在晕眩中试图召回神智,但他却从遥远的晶壁之外听到空洞而庄严的宣告。   他的一切恩赐和福祉被纷纷剥离,最后连近乎诅咒的无限寿元也离开了他,这种莫名的空虚比刚才的灼烧带给他的恐惧更甚。   活圣人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灵魂脱离了身体,剩下的皮囊一定也会像埃德加的尸体一样腐朽。   原本他应该往上升,前往太阳之主的神国,脱胎换骨成为形态美好的神侍。   但现在愤怒的神祗剥夺了他信徒的身份,天堂的大门对他关闭,他再也无法飞升神国。   他感到自己在某种失重中不断下坠,无数灵魂的哀嚎和风声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太阳之主不要自己,那他将去哪里?   几乎在顷刻间,他看到了一片宽广的黑色沙漠,其间没有任何植物,碎裂的花岗岩和陡峭锐利的黑曜石在砂间矗立,远处流淌着红色血河,阴云笼罩的天空虽然没有日光,但炽热的地表让空气变得闷热。   这里是毁灭与绝望之荒原,也是是诸位面最令人憎恶的生物们的居所,天性混乱邪恶的无信者们会来到这里,比起守序的炼狱阵营的无信者来说,他们都是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恶棍。   活圣人意识到这点,他想尖叫,想要抱怨为何自己服侍太阳之主这么多年,为何沦落到这种境地,但他嘴里却发不出人类的声音,一种吱吱的嘶叫传入他的耳朵。   原来是这样……他想起某种绝望的传说,在无数经卷上都提到过,无信者受到的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惩罚,其中一种就是落到毁灭与绝望之荒原。   神的羔羊在七重天堂会有光环和翅膀,就连堕入炼狱的守序无信者也仅仅是保持本来的模样。但在这里的灵魂样貌会变成诸世界所有形态中最丑陋的一种——恶魔蠕虫。   他已经不再被称之为活圣人了,既没有活着,也不是圣人。昂伯罗斯·赫福兰看到了自己的同类,几条苍白丑陋的蛆虫,而它们的头部却长着人类的脑袋,一如它们生前的模样,正在发出和他刚才一样的嘶叫。   来不及细想,昂伯罗斯扭动着肥胖的肉躯凑过去,张开口器一下咬到同类身体上。   只有进食充足的恶魔蠕虫会获得足够的力量进化成恶魔——从最底层的劣魔开始。   换做以前,野心勃勃的昂伯罗斯一定想不到,原本要成为天使神侍,在太阳之主的神国内永远服侍密特拉的自己,竟然有一天沦落到为了当上杂兵劣魔拼尽全力。   但很快,就连这个梦想也注定无法实现了,一个披着破烂褴褛袍子的肮脏婆子发现了它们,她眯起可憎的眼睛,长着疣的肉鼻子垂涎地凑过来。   “看看这些可爱的小宝贝儿,多么有精神。”她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就像含着一块痰,让她的深渊语含混不清。   然后她用自己长着污秽尖爪的枯瘦手指掐住了正撕咬在一起蠕虫团,并张开她散发着臭气的缺牙大口。   昂伯罗斯突然想起,这里是鬼婆、巫妖、恶魔居住的下层位面,只有少部分幸运儿能够获得成长为低级恶魔的机会,更多的幼虫则成为了货币、材料……甚至食物。   随着一阵令人反胃的咀嚼声,曾经名为昂伯罗斯·赫福兰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 第153章   “我想过了很多次我们的再会, 我原本以为你会愤怒、憎恨, 却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表情。”白银王子轻轻地说。   “您希望我有怎样的表情?”维兰瑟对于这位据说造成自己某一世死亡的帮凶之一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她对自己前世本身也不具备任何记忆,如果不是在阿莎尔的诅咒中看见过一个画面, 她都不会知道埃德加曾经爱过安缇诺雅。   而现在的她几乎已经是另一个人, 正如法师生前的亲友也不会把法师转化为的巫妖当做伙伴, 她这样丧失了所有记忆又再度经历无数世的灵魂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如果把安缇诺雅的生平摆在现在的维兰瑟面前,她大概只会评价其天真而愚蠢。而埃德加本身就是敌国的一员, 他效力的对象只会是教宗和科奥兰, 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 为主君攻下塞莱涅的王都也是理所应当,谈不上需要憎恨。   更何况,人家现在是堂堂炼狱第四层的君主, 就算她现在声讨对方只会是自找没趣。维兰瑟一想起那场景,头脑就自动补完一个画面:“堂下所跪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如果现在双方地位掉换,那几乎不用维兰瑟出手,麾下魔将们为了讨主子欢心,自觉就会去把那个叫埃德加的混球拖出来切成碎片。但目前却是对方势力更盛, 只能当做一场遗憾和误会了。   败则怀恨在心, 胜则反攻倒算。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您立场本就站在塞莱涅的另一面, 骑士为君主献上忠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就算执刀的手杀了我, 我也只会恨用刀的人,为何却要去憎恨一把刀呢?”维兰瑟十分通情达理地回答。   “对我不要用尊称。”祂苦涩地笑着,“我只是没有猜到……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会作为一位普通的采邑骑士默默死去吧?你的出现决定了我在那以后的命运,我也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一定要为你做些什么。可笑的是我相信自己选择了对你有利的未来,却最终造成了你的死亡。我也理所当然以为你会因此憎恨我,可我没有想到,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背叛,而我却连背叛的资格都没有……”   好消息是白银王子似乎还顾念旧情,坏消息是祂太念及旧情了。   炼狱的副君在自己面前一幅哀伤悔恨的模样,说出去在绝大多数位面都足以成为一个伟大的谈资,但维兰瑟此时此刻心中却只有警惕。   看样子对方以前对安缇诺雅只是暗恋或者求而不得,而且大概率旧情未了……这是相当麻烦的状况,只希望祂不要产生完成某种未竟遗憾的想法,自己可不想成为白银王子的新娘,然后一辈子在火山熔岩流淌的弗莱格索斯与无尽荒原为伴。   虽然……她现在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要祂想的话。   至少在弗莱格索斯,这个属于祂的国度,白银王子不想自己走的话,她能走出三步远已经是值得敬佩了。   维兰瑟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如寒芒在背。但她越是心中警铃作响,表面上却越发云淡风轻。   “我一直认为,原谅和遗忘是一种美德,它们会让人活得更轻松和快乐……”   言下之意,我已经不在乎前世的事,也希望您赶紧从古老的阴霾中走出来。   “……我做不到。”祂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指着心脏的位置,“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心。”   白银王子用祂宽大的羽翼包裹住维兰瑟,她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下一秒则出现在了一处宫殿里。   这是弗莱格索斯的第四层王都?   “给我一点时间通知我部下的魔鬼军团长和其他重要首领,我会尽快举行典礼,这是我唯一能对你做的补偿。”祂忧伤的蓝眼睛低垂下去。   来了……这是强制性的求婚表白吗?   维兰瑟感觉自己快要变得和祂一样忧郁了,安缇诺雅不知中了什么诅咒,被深爱她的人间接杀掉还不算,连累转世后的自己也要被强行结婚。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是炼狱副君,而自己只是炼狱的编外人员,现在想起来撒旦其实早就在关注塞莱涅的事,所以才会屡次在关键时间签下埃德加和奥弗尼尔的灵魂。更有可能祂根本就坐视了安缇诺雅的死,然后收获了一波优质灵魂,还让太阳之主最优秀的选民堕天。   这时候如果白银王子提出要得到自己,用头发想都知道撒旦根本不会拒绝,祂大概还乐于见到一位副君有了把柄——炼狱七位君主之间可并不融洽,相反充满党争和背叛。第五层副君飞虫大公巴尔泽布本是撒旦亲自游说堕落的一位天使长,最后二者反目成仇,巴尔泽布也被撒旦诅咒,外形从美丽的堕天使变成一条恶心的鼻涕虫。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只能考虑怎样从这件倒霉事上得到最大的好处了。   “能被白银王子陛下厚爱,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在凡间还有许多事未完成,我需要一定程度的自由,以便我处理自己的事业。对了,我希望蜜月不要太长,结束后我要尽快回到主物质位面,或许会在那里呆数十年……那对您永恒的生命来说不过是一瞬。”   似乎副君陛下没有听过如此过分的要求,祂有些讶异地眨眨眼睛。   “……听起来,你并不爱我,但是却愿意和我结婚?”   “爱情并非不可买卖之物,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价格。您是炼狱第四层的统治者,这个价格对您来说并不是问题。”维兰瑟一边说着,脑中却莫名浮现出一张绝望而深情的脸。   婚姻和爱情在自己眼中不过是筹码,如果对方是白银王子这样的权力者,她在拒绝不了的情况下会干净利落地把自己卖掉。但是对于希泽尔来说,她几乎可以确定,就算统治第六层的欲魔女王格莱西雅逼迫他,那家伙会大概率宁折不弯,被格莱西雅处死吧?   如此专情的家伙喜欢上毫无节操的自己,也真是他的不幸。   “世界上的一切在你眼中都是可以买卖的吗?”白银王子缓缓问到。   “绝大部分。”   “如此说来,你现在的遭遇不过是咎由自取。”祂所有所思地说,“早在塞莱涅的时候,如果你愿意把太阳之主的信仰设为国教,让臣民接受宗教与王室的双重统治,那你现在早已成为圣人,死后作为炽天使飞升七重天堂。而目前你在物质界的国家同样拒绝了接纳神祗的机会,你本可以神话自己,把臣民的信仰转嫁到个人身上,让他们崇拜你、敬仰你,那么无论炼狱还是任何神祗都会像撒旦和密特拉争夺我一样拉拢你……”   说到这里,祂叹息着,伸出有着黑色指甲盖的苍白手指,眷恋地摩挲着维兰瑟的脸,“你明明口袋里有大把的资产,却让自己两手空空走在这险恶的世界上,就像现在……如果我想要得到你,你能用什么拒绝呢?如果你早点把他们卖个好价钱,那我现在只能跪下来舔你的脚趾。”   但这一次,惯于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她却抓住了白银王子的手腕,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映出毫不妥协的锐利光芒。   “这是一小部分例外的非卖品,副君陛下。”   对方没有用力,任凭她一寸寸把手腕移开自己的脸,然后突然笑了。   “你没变……一直都是你。”祂喃喃地说,“是我变了。成为一位骑士,本是我想用来接近你的方式,为什么会把一条道路当成最终的目标本身呢?真是太蠢了……如果那天晚上,我跪在你面前哀求你带我走,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听起来像是因为埃德加没有勇气跨出自荐的第一步,造成二人分属不同的阵营,最后才引起了悲剧?但或许历史就是有这么多的偶然性,又或许就算没有埃德加,也有另一位圣骑士团长带领众人攻下塞莱涅王都,毕竟为他们打开大门的是塞莱涅的贵族,他们的私兵加上骑士团对空虚的王都来说是致命一击。   只是结果谁能肯定呢?   维兰瑟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因为她对埃德加与安缇诺雅之间的事,仅仅是摄魔诅咒幻景中,埃德加看到她死去的残躯悲痛欲绝的一幕而已。   “对不起……尽管你忘了。我不会求你的原谅,也请你不要原谅我,”祂悲伤地笑着,泪水从脸颊滚落,“仪式……会举行的,但不是婚礼……因为我没有得到你的资格。”   在维兰瑟的震惊中,祂摘下头顶的冠冕,戴在她的头上。   “是加冕仪式……你丢掉的东西,我不会要,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埃德加带着眼泪的微笑完全不似魔鬼的君主,却仿佛一位误入炼狱的天使,“怎么了?比刚才以为我要强娶你还惊讶?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是骑士啊……虽然最后没能守护公主,但请让我最后弥补我的过错吧。”   维兰瑟呆住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第154章   酒杯与骨头小巷是弗莱格索斯魔鬼居住的城市中一条看似普通的街道, 相对于许多魔鬼巨大的体型来说,很多炼狱成员仅能容纳他们自己通过。这里散发着硫磺和有毒气体的恶臭, 不起眼的角落则按着一个兽爪般的血掌印, 即使是魔鬼,也只有少部分能看懂它的含义,他们在读到它的信息后,就会一直向前,来到小巷末端的一面墙前。   看似死路, 但其实它是一个真是幻影,只要对着墙说出正确的暗语,就能够从这里通过。   现在一位少见的来访者来到墙壁面前, 他像是一位人类的骑士, 只是全身覆盖带着棘刺的黑色甲胄,连脸部都被面甲所隐藏, 头上象征魔鬼的山羊角反射着黯淡的黑铁光泽。骑士胯下的坐骑也是通体全黑,四蹄被赤红的火焰包裹,鬃毛和尾巴是流动的火舌,甚至连一双冰冷的双目也在无时无刻喷吐着火光。   骑士名叫纳祖贡,属于相当高阶的魇骑魔, 他本人也是弗莱格索斯四大军团中统帅梦魇骑兵部队的首领。   这位以沉默寡言闻名的魔鬼统帅面罩后传来一段模糊的闷声。   “开门。”   这并不是开启真实幻象的暗语,他从不踏足这里, 所以不可能答得上来。但他知道小巷的主人有一千只眼睛, 其中一只一定在看着他。   “哎呀呀……真是稀客, 魇骑军团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空无一人的小巷响起了砂糖般甜腻的声音, 实心的墙壁马上开启了一道黑色的漩涡,魇骑魔连人带马走了进去,漩涡在他完全通过后立刻消失了。   真实幻象掩盖了一个异次元通道,在城市中有好几个这样的通道,它们最终都能前往一间宛如宫殿般豪华的房间,无数悬挂在墙上、折射出种种场景的魔镜被重重精美刺绣帐幔和芳香馥郁的熏香掩映。在大得惊人的雕花沙发上,一只有着近三人高,长度和宽度差不多的臃肿肥蜥蜴收敛了翅膀,裹着一身超大号的丝质睡袍,正捏着一个小刷子以优雅的动作涂指甲油。   “请坐——啊不,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新沙发被你毁掉,再说你也从来没从你的梦魇坐骑上下来过吧……说真的,你们难道是连在一起的吗?”肥蜥蜴用一种娇俏的埋怨口气说着,爬行类带着细密鳞片的眼睑上还贴着假睫毛并描画了眼影,涂抹了朱红唇膏的巨口吐出颇为女性化的嗓音,整个画面给人带来了严重的不适。   “我有事要问你,佩里。”魇骑魔并不为对方怪异的行为所动,毕竟他们已经共事了数千年。他称之为佩里的蛇蝎魔也是四大军团长之一,负责侦查和谍报,一个阴湿的消息贩子和告密者,沉溺精致享受,甚至让自己表现得像位浓妆艳抹的女人,但这一切对佩里其实没有意义,他并没有性别。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来到最讨厌的我这里呢?”   正如佩里所说,他们二人在四位军团长中属于相性最差的,魇骑魔军团长纳祖贡颇具骑士风范,他直来直去,从不使用鬼蜮伎俩,在战场上允许措手不及的敌人整理好装备,拿好武器才发动进攻,甚至会保障俘虏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佩里则是位口蜜腹剑的特务头子,擅长拷问逼供,业余还会利用自己广泛的消息来源做一些敲诈勒索的副业。   但佩里有一个优点,这也正是魔鬼有别于恶魔的地方,恶魔是毫无原则的破坏者和疯子,而魔鬼通常有着自己的信条,并总是严格遵守。正如魇骑魔遵循骑士守则一样,佩里也有情报贩子的职业道德,他或许会误导和隐瞒,但绝不说假话。   “关于即将举行的新王加冕仪式……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魇骑魔沉声问到。   “你想知道什么方面的消息呢?”蛇蝎魔佩里吹了吹涂了红指甲油的蜥蜴爪子,“阴影军团的多格、血甲军团的欧勒顿都向我询问关于新王实力的消息,你也和他们一样吗?想要趁着权力交接时候做一些小动作?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阴影军团由刺杀魔多格统帅,是专司暗杀和奇袭的部队。血甲军团的重装步兵数量是四大军团中士兵最多的。这两位加上蛇蝎魔佩里和魇骑魔纳祖贡,构成了第四层炼狱白银王子以下的实权人物。而白银王子此前几乎从不露面,也就是整个弗莱格索斯,几乎由他们说了算。   魇骑魔纳祖贡沉默地看着情报贩子,他却没想到血甲和阴影两位军团长已经找过佩里了,他们打听继任君主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   如果新王暗弱,他们必然要取而代之!   甚至连现在的白银王子他们都打算推翻过,但刚一进宫殿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踹出来了,甚至连最擅长隐匿的阴影军团团长多格也如此,从此他们就安分了起来。最关键的是现任副君是七位君主中唯一会抽取自身力量反哺麾下魔将和士兵的,这也让欧勒顿他们对白银王子心服口服,但现在一位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要接过君主头衔,显然这些老将就鼓噪了起来。   可是魇骑魔纳祖贡却从来没考虑过要发动兵变下克上,他刻板的性格和深植于灵魂中的荣誉不允许他背叛主君。他之所以来找佩里,是想弄清楚这次仓促的权力交接背后究竟有没有阴谋存在。   “我们现任的副君让出王冠,究竟是出于祂自己的意愿,还是被那位陛下逼迫?”   他效忠的对象是白银王子,尽管对方是他从未谋面的主君。一直以来,都是撒旦代行了本属于白银王子的权力,既然副君默许了这一切,他仍然每次都忠实的去执行。   但这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权力的交接是因为撒旦难填的欲壑驱使祂扶植自己的傀儡,意图代替白银王子的统治,那魇骑军团长纳祖贡一定会揭起反旗,推翻这场阴谋。   “如果你想问这个,那我告诉你,让出王位的决定完完全全出自白银王子陛下自己的意愿,没有被任何人胁迫和欺骗。”蛇蝎魔不紧不慢地说。   “是吗,那就好。”魇骑军团长座下的梦魇战马踏着炎蹄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你就只问我这个?”   “我会遵守所有命令,哪怕我反感的,或是完全错误的。”魇骑魔钢铁面甲后传来坚定沉闷的声音。   “也就是说尽管对方是个凡俗之躯的人类女人,或许只是因为得到的撒旦陛下的宠爱而带上王冠,你也会视她为主?”   “……”   “你可知道,如果撒旦陛下的亲信掌握了弗莱格索斯,我们会有怎样的命运?祂一定不会再加以掩饰,把最危险、最困难的战斗安排给我们。   你可知道,血甲军团的士兵现在已经穿上内衬带透骨钉刺的装甲,榨取无止境的痛苦获取狂化的力量?   你可知道,每一次战争都有阴影军团的刺客潜入恶魔部队后方,去执行无数个没有回归的刺杀任务?”   魔鬼和恶魔把整个下层位面一分为二,并一直在进行旷日持久的血战,和对一切生灵满怀恶意,想要毁灭一切的恶魔相比,魔鬼的梦想是统治这个世界。但不论具体原因是怎样,魔鬼们并没有偏离它们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目的,至少他们一直在抵御恶魔入侵,为保护主物质位面和更上层的七重天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魔鬼们内部也有争斗,由于副君长期不出现在七君会议上,无法对任务的划分提出意见,第四层的弗莱格索斯此前就长期承担了最苦最累的脏活,好在有白银王子提供的魔力,大家总算还可以坚持下去。   如果副君的人选由撒旦的亲信接任,那无疑就像把孩子交给继母抚养。   魇骑军团长知道蛇蝎魔说的是真的,但他却什么都没表示。   “……你可知道,他们已经决定在加冕仪式前杀死新任的副君,让白银王子陛下收回祂错误的决定?”   梦魇的炎蹄停顿了。   “只要没有完成仪式,她就不是我的君主。”   佩里的蜥蜴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只要纳祖贡不反对,一切都会非常顺利。   弗莱格索斯只需要一位强大的铁腕君主,如果新王没有能力,那就只能让她去死了。   ……   “加冕仪式那天,我可能没办法全程都在,我大概还要去召开一个临时会议,向其他六位君主告知这件事。”王宫内,白银王子有些讪讪地说。   “……这个……难道不是提前通知的吗?”维兰瑟有些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是这样,那天我一时兴起就决定了……虽然是突然的想法,但我会把它完整的实施的。后来想起来我好像没有告知七君议会,其实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认为完全没有知会他们的必要,但转化仪式需要使用血池,这样高等级的血池必须由几位副君共同开启,所以只能开会向他们说一声。”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时兴起……这充满想象力的用词让维兰瑟感到脑仁疼。   “你也不用担心,四位军团长们都很容易相处,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会让仪式顺利进行下去的。”纯洁善良的微笑。   “……你确定?”维兰瑟看着手中的卡片,上面用鲜血写了两个词,都是“死”,只不过一个是炼狱语,一个是地表通用语。   会标注地表通用语,目标很明确,绝对不会是投递错误。   “这个啊……大概是他们的恶作剧而已。”埃德加无所谓的说。   维兰瑟觉得现在要仔细评估一下,这家伙会不会是演技太好,打算用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杀死自己。   “他们都是你以前的臣民,被炼狱军团从无信者之墙上抢下来,现在很多已经是相当高阶的魔鬼了。我想你的到来一定会让他们想起自己生命的意义。” 第155章   “真是太美丽了, 我竟然必须错过这个伟大的盛典……不得不说是一个相当残酷的现实。”   在自己王宫中,埃德加毫不掩饰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在他面前,维兰瑟修长笔直的双腿被金色光泽的黑龙皮高筒靴包裹, 身穿暗玫瑰色无袖内衬,外罩黑色的华丽祭服, 和带白色皮毛滚边的大红斗篷, 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两位侍女正在为她带上加以金丝的黑色蕾丝长手套。   “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或者干脆改个时间。”   这家伙倒是可以拍拍屁股去参加会议, 可是维兰瑟却收到了死亡预告, 虽说白银王子信誓旦旦保证没问题, 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要是有心怀不满的家伙远距离下个毒或者诅咒, 她大概可以变成死的最冤枉的预备君主, 加冕仪式也可以改成转化仪式了, 而普通人类要转化为魔鬼的周期最快也要半个世纪,并且还属于速成的炮灰士兵。   “那可不行, 我是骑士。既然约定了日期,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前往会议厅。”埃德加恋恋不舍地拒绝。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之前没有经历过?”   “没有……或者说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他摇摇头, “我当时灵魂是分裂的, 没有保留多少记忆, 大概像个木偶一样被撒旦陛下安排着, 而且我那时有一半还是白色的样子, 为了减少曝光, 仪式应该也比较草率。”   他张开现在已经变成两片黑色的翅膀,并试着比了一个庞大的轮廓,“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而已,旁观的魔鬼民众体型大多都很引人注目,比起来我实在算不上显眼。”   “我的体型也谈不上巨大吧……听你这么一说,要被一群肉山围观着加冕,我突然觉得场面有点滑稽。”   “不一样的,你不同,”埃德加打开一个黑色的次元虫洞,收拢了翅膀走了进去,“因为你是他们最喜欢的女王啊……”   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祂的身影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吞噬了一样,消失在虫洞中。   ……   即使在无数魔鬼居住的第四层炼狱弗莱格索斯,刺杀魔多格也代表着一种纯粹的恐怖,据说他能在任何一个阴影中出现并迅速收割猎物的生命,被他确定为刺杀对象的家伙只能惶惶不可终日,躲在在灯火辉煌的家中等待死神毫无预兆的来访。   他从不进食,也不会休息,甚至一年也说不了几个词,他的部下都练成了从他的细微点头或是摇头,以及下意识动作中体会统帅的命令。甚至有传言声称或许他并非生物,而是一件产生了微弱意识的人形诅咒魔器。   能证明顶级刺客宗师存在思想活动的唯有他自己的怪癖,或许阴影军团长乐于在一成不变的胜利中增加点变数,让狩猎游戏变得更加有趣,他喜欢在下手前先发出死亡预告信,让对方有时间准备遗嘱或是布置陷阱来逃脱他的猎杀,虽然这些徒劳的尝试最后都会被证明失败。   通常这个死亡预告都和他一贯作风差不多,只有一个血写的炼狱语中“死”这个词。而前几天他发出的那封信却多加了地表通用语作为注释,这也说明了阴影军团长有着揆情度理的能力,并且对这件事相当重视。   现在,这名阴影军团的最强暗杀者出现在了白银王子的宫殿中,这座王城失去了最强的君主的坐镇,变得到处是漏洞,剩下的卫兵再没有一个能阻止弗莱格索斯四大魔将中最擅长隐匿的他,某个廊柱的倒影在空气中一阵扭曲,刺客宗师就如此戏剧般的出现了。   太简单了,简单到有些索然无味。   多格有些想念白银王子陛下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无论如何入侵,最后都会被一种强大的力量丢出来。那种让他无力而兴奋的挫败感,以后恐怕再难以挑战了。   消散的影子就像无声的叹息,他再度融入虚空,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穿过了无数侍女来来回回的长廊。他的动作是如此迅速,哪怕出现在了新王面前,除了即将死去的猎物,一旁的侍臣竟无人捕捉到他的身影。   而多格和以往所有刺杀活动一样,抽出武器,然后对猎物简单鞠上一躬,这是他对生命最后的尊重。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那孱弱的人类女人时,那一刻,他冰冷的心脏开始了前所未有的震颤。   它在猛烈跳动,以一种喜悦到近乎抽搐的狂欢,让他想起自己灵魂中深藏的一些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仿佛是某种辉煌之物燃烧后的余烬,如今它却被再度点燃。   无数杂音向多格纷至沓来,有哀嚎,有怒骂,有哭泣,但一个名字在当中渐渐响亮,盖过了其他所有,就像步行在下层位面的骷髅坟场,在无尽的骸骨尸林中穿过,然后一切豁然洞开,尸骸崩塌消散,眼前则是富饶美丽的物质界原野,鲜花盛开,馥郁芬芳。   很久以前,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他曾目睹最亮的那颗晨星坠落,就像是夜风中渐渐熄灭的苍白蜡烛。但现在它再度升起,比之前更加闪耀,宛如照亮世间万物的太阳。   多格感到无所适从,对于这发生在自己身上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以缄默闻名弗莱格索斯的杀戮化身此刻像一个孩子一般泪流满面。他颤抖着身躯向那人类女人的方向缓缓下拜,喃喃念出了那个让他灵魂战栗的名字。   “安缇诺雅……女王陛下……”   ……   维兰瑟被一群血甲军团的士兵簇拥着走出宫殿时,许多种族各异外观不一的魔鬼已经集中在宫门前等候良久了。   一切果然如埃德加所言,血甲军团的欧勒顿倒是真有几分政变的势头,带着一大帮高大壮实的光头巨汉攻入宫廷。   血甲军团的士兵除了比较壮硕以及额头上的小尖角外看起来倒和人类比较接近,但最不同寻常的则是他们的铠甲。   布满种种敲击和劈砍痕迹的甲胄没有任何环扣和绑带,竟是直接以无数长钉直接钉在肉体上,深入骨髓。这群为战斗而生的重甲步兵为了追逐胜利,用秘法打造了这身盔甲,提炼自身的痛苦作为能量,即使在以残酷著称的炼狱,其战斗力和不屈意志也让其他魔鬼对他们肃然起敬。   血甲士兵视战死为荣耀,就算直面恶魔大君,他们也可以毫不畏惧决一死战,有个说法是“唯有死亡能穿过血甲兵团的阵线,要么杀了他们,要么自己变成尸体。”   然而就在百战猛士们即将拥入宫门的时候,新王的出现让他们没有经过一刀一剑就乱了阵型,上至军团长欧勒顿下至普通的士兵,在经过片刻混乱后,大家干脆扔了武器一起奔向维兰瑟,战吼般震耳欲聋的声音高呼着“女王万岁!”   他们把宫门团团围住,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人伸出脸盆大的巨掌停滞在半空,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黑褐色的血,然后又局促地缩回来。   痛苦盔甲的钉子激发了他们的潜力,但也让他们平时都在流血,而面前的女王陛下太干净也太美好了,怎么可以随便弄脏她?   维兰瑟注意到了这一幕,脱下散发着香气的长手套,然后用雪白的纤细手掌主动握住了每一个在她面前的巨人。   “我也染上了勇士的荣耀之血,感谢你们将光荣分享给我。”   她就像用了世间最强的魅惑法术一样,所有人在看到她的一刻都立刻倒戈,无数各种族的魔鬼都在源源不断加入迎接的队列。   “呜呜呜呜……太感人了,我的心简直就像要碎了似的,但又有某种奇迹般的力量让它焕发新生……”高塔上,蛇蝎魔佩里用刺绣手帕抹着眼泪,假睫毛和眼影糊作一团。   他的“一千只眼睛”其实是遍布整个城市的镜面,包括但不限于镜子、玻璃窗、水面等,但唯有王宫内是他的力量进不去的,只能从侍从口中获得二手消息。所以维兰瑟从宫内走出来的一刻,他才第一次亲眼看见新任的女王。   而他的手下并没有他如此广泛的视觉,一边调整着巨大的攻城弩,一边继续后知后觉地谄笑说:“佩里大人,阴影和血甲的人果然都失败了,看来只有我们用这发附带了【流星爆】的禁咒级魔法弩箭送她上天——”   “啪”   回答他的是胖蜥蜴巨掌一下把他从钟楼扇下去。   一头淡紫色透明幽影般的冥河龙拖着饰以宝石的华美轿舆从天空中盘旋而下,然而欢呼声震耳欲聋,并且每分钟都在加强,而且无数大大小小的魔鬼阻塞了宽阔的接街道和广场,冥河龙好不容易落下,却完全无法接近宫门前。   愤怒的上古龙族鼻孔收缩着,似乎打算用一发【亡者吐息】教会挡路的家伙做魔鬼的道理,好在终有人及时发现情况不对,血甲士兵们开路把妨碍的家伙像枕头大战似的扔出去,终于把维兰瑟送上了轿舆。   “展现女王的雍容华贵和高雅气度是您的义务,女王陛下。”——之前埃德加是这么说的。   “我不想被一个从来没被臣民目睹过的副君教育这种事。”维兰瑟当时如此反击。 第156章   埃德加其实说的也不尽然是事实,至少七君主会议并不需要真身参加。或者倒不如说, 用真身反而不安全, 比如第一层的君主拜尔就是背叛了前任扎瑞尔才登上的王位, 据说撒旦在这场政变行动中起到了决定性的助力, 毕竟以前扎瑞尔经常与祂作对, 现在前任的王已经被囚禁到某个秘密据点, 被拜尔慢慢汲取力量。   鉴于或许随时会面临其他君主的黑手, 举行会议时,所有统治者通常把自己的投影放到存放于某个安全位面的会议室,就能见到其他炼狱列王。   埃德加分出自己一缕意识, 把它沉入到存放会议室的位面,当水银般的物质终于在那里凝成了一个他的具象,透过自己分(和谐)身的眼睛,埃德加发现其他的君主已经到了。   第一层深红魔王拜尔, 第二层钢铁公爵迪斯帕特, 第三层混沌之蛇马曼,第五层飞虫大公巴尔泽布,第六层欲魔女王格莱西雅, 以及统治最底层奈瑟斯的神之敌撒旦。   所有炼狱之王们都在圆桌前, 对姗姗来迟的他投以或是讽刺,或是有趣,或是嗤笑的眼神。   圆桌非常宽大, 毕竟七君主里面有着混沌之蛇马曼这种宛如神话中魔兽般的生物, 深红魔王拜尔体型也和龙一般巨大, 倒不如说和人类尺寸差不多的只有撒旦,格莱西雅和他自己了……   如果飞虫大公巴尔泽布没有被诅咒,那也能算一个,但现在祂却扭动着巨大的鼻涕虫身体,用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天使圣歌般的声音问道:“白银王子,你不仅擅自把第四层王位禅让给一名人类,甚至没有提前经过七君议会的商讨,却在仪式已经开始的情况下才临时告知我们,我有理由对此次禅让的合法性做出质疑。”   深红魔王拜尔裂开长满獠牙的大嘴:“她不能算是第四层的君主,就算举行了仪式,我也不会承认,如果你执意要做这种蠢事,那就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士兵帮弗莱格索斯换一个统治者。”   “那是违反条例的,拜尔。”钢铁公爵迪斯帕特铿锵的声音响起:“我们不能干涉其他层面的内政,你需要换一个方式,比如扶植一个代理人,让他推翻自己的主君,在你的操纵下管理弗莱格索斯,就像我们的撒旦陛下所做的那样。”   “那么弗莱格索斯究竟还有那些有才能的人选呢?”混沌之蛇马曼也有趣地吐着信子。   “四位魔将似乎是除了君主以外的最强者,我们或许可以各自压注一位,看看究竟最后哪位是胜利者。”欲魔女王格莱西雅带着冶艳的笑容着回答。   第四层炼狱原本在血战中受损严重,甚至原本的君主都在与恶魔军团交战时战死了,但自从白银王子来了之后,这里逐渐加入了很多具有极强战斗力的新灵魂,以至于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加强劲。所有君主们都觊觎这些出色的手下,现在白银王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想要把王位送给一名弱小的人类,也难怪祂们计划着想要在这无价的财富上分一杯羹。   “如果诸位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白银王子埃德加不得不沉声提醒他们,“新任的君主是他们认可的统治者,现在就算我回到弗莱格索斯,我也无法指挥那里的一兵一卒,和她比起来,我已经被自己的臣民彻底抛弃。”   “她不过是个人类。”拜尔质疑到,祂腰上挂着的十二个天使的头颅同时发出怨恨的呜咽。   “她从一万年前就已经领导过他们,尽管他们已经不再有完整的记忆,但是永恒的忠诚就像烙铁一样铭刻在他们灵魂中。或许诸位都思考过为什么弗莱格索斯的部队战斗力会出奇的强,军团中的战斗役高阶魔鬼也非常的多?是的,他们和普通的魔鬼不同,不会立下一点功勋就削尖脑袋想转换成诱捕灵魂的非战斗形态,从此远离危险的战场。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类王国的居民,因为同样的理想而死,这就是他们强大的秘密。”   “听起来像是神祗欺骗信徒那一套。”迪斯帕特讽刺地说。   “虚假的东西才能称之为欺骗。”埃德加纠正到。   “尽管如此,我看不到她的到来为炼狱带来的利益。”格莱西雅摊手,“人情不足以成为她即位的理由,她必须证明自己的作用。”   “比如说让密特拉的信徒信仰崩坏,让更多的灵魂加入炼狱。”   埃德加的话吸引了所有君主的注意。   灵魂,那是几乎在一切位面最重要的资源,有了灵魂就有了把统治延续下去的可能,就算魔鬼的士兵也会在血战中逐渐消减。如果当初不是撒旦诱骗神祗们签下协定,允许堕天使取走无信者灵魂,以此为代价换取他们安静离开神国,在被污染的下界自己开辟国家,那么堕天使的数量只会在战斗中越来越少。   只不过这样一来也的确如埃德加所言,炼狱得到的灵魂甚少有品质比较好的,能够被契约诱骗的家伙通常都是贪得无厌的恶棍无赖,对比塞莱涅人灵魂转化的具有高阶潜力的灵魂来说,就算十个也比不上优质的一个。   即使神祗都会垂涎类似塞莱涅人那样,有着优秀美德和坚毅人格的个体,但时间证明那样的只能是一种不可复制的奇迹。炼狱的君主们长期作为灵魂垃圾收送所,更盼望能够挖神祗的墙角,得到相对正常一些的灵魂,而不是孤注一掷的败犬和异想天开的疯子野心家。   “你要如何保证事情会像你说的发展?”巴尔泽布问。   “我将以梦境或是预兆的方式,降临于我的信徒中间,向他们说明事情的真相,这样有相当大一部分人会脱离我的信仰,并且进一步动摇太阳之主的信徒。到时候具体能够收取多少灵魂,就看诸位的手段了。”   “你是认真的?!”连欲魔女王格莱西雅都吃了一惊,事实上不仅仅是她,所有君主都有这个疑问。   埃德加生前只是凡身,但他之所以死后拥有强大的力量不仅是因为他是太阳之主的神选圣骑士,更因为他本身就有为数众多的崇拜者。   世人会敬仰英雄,而神祗也需要英雄的皈依,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神圣性。   如果连神祗最为著名的圣徒都背离了教义,那在其下的普通民众无疑会动摇自己的信仰,这时候一旦有其他势力趁虚而入,改变他们的想法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是时候结束这个谎言了,太阳之主的教会把我作为战胜魔鬼,在异端领土上建立科奥兰的英雄,也是那个政教合一的国家法统所在。我早该告诉世人有关一切的真相。”   一个愚蠢的理想主义的家伙……好在他的天真能够给大家带来利益。   在无声的默契中,议会通过了关于第四层炼狱易主的法案,所有主君都计划着把一批战斗单位转换成孱弱但聪明的采集单位,为腐化蚕食科奥兰的信徒做准备。   ……   清晨,在光辉骑士团本部,一位骑士团员失魂落魄地从房间中走出来。他还没识字时,就从吟游诗人的歌曲中听到圣骑士埃德加的故事,从小到大,那就是他的榜样和偶像,他因为儿时的梦想走上这条道路,希望自己能和埃德加一样,成为一位举世景仰的英雄。   但昨晚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位自称是埃德加的年轻男子向他讲述了一些亵渎的真相。   不,这绝不是真的……一定是魔鬼的阴谋,它们想要动摇自己的信仰!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自己的小队长,向前辈倾诉自己遇到的困境。   在竖立着木人的剑术练习场,他如愿以偿找到了自己精神的导师,这位大骑士起的比平时更早,一贯严肃脸色有些不自然。   “队长,我能占用您一些时间吗?”他犹豫着说,“我的信仰似乎出了一点问题,以至于我梦到了试图腐化我的魔鬼……”   “你……也遇到了?!”大骑士呆滞地看着他。   “队长!不好了!”远远一位见习骑士惊慌失措地跑过来,“驻地会客大厅之前……不,所有的圣骑士埃德加的雕像和彩绘,包括陈列室、教堂、宣誓厅,全部都变了!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或许是魔鬼的亵渎……总之它们都变成了一位邪恶的堕天使!”   “快把这些地方封闭!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他们再也顾不得梦境中的麻烦,飞快赶往最近的宣誓厅。   但已经来不及了,不光是光辉骑士团,就连科奥兰最有名的胜利广场上埃德加左手执剑的青铜像,还有更多的一切具有他形象的事物都改变了。   就在他们奔跑的时候,这些改变了形貌的埃德加在众目睽睽下开口了。   【或许,我的故事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科奥兰并非因为我的英勇和正义诞生,而是贪婪、谎言和欲(和谐)望煽动的刽子手,用战争和死亡的恶行建立在无数无辜民众的鲜血的灰烬上。长久以来,你们知道的只是被捏造的虚假伪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真相……】   科奥兰的一切在许许多多埃德加的述说中停滞了,沏茶的侍者手僵直着,任凭滚烫的茶水溢出杯子,流到衣冠楚楚的贵客腿上;而被热水浇了一裤子的绅士也忘记了呼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堕天使大理石雕像。   一切都结束了……   埃德加感觉到信仰的力量从他身上剥离,他逐渐变得无法控制这么多的自己的化身,他的塑像在一个个变得静默。   但是想要传达到的都已经传达了,被蒙蔽的民众即将醒来,他们中有一部分或许会改信其他神祗,有的或许干脆投入魔鬼的怀抱。   这个因谎言而诞生的国家,就让它这样和自己一同走向消亡吧。   “撒旦陛下,现在的我已经对您没有任何用处了,请让我在她的国度诞生……”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但他知道,撒旦听见了。 第157章   维兰瑟感到一阵恍惚, 她刚刚完成了血池对灵魂的转化, 代表君王位阶的印记像是镶嵌在王冠中央的钻石一样醒目, 任何炼狱生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能明白她所处的位阶, 并在格差的压制下产生服从的心理。   “埃德加……”她低声重复着那个名字, 撒旦把事情的因果也传递了过来。在仪式结束之前, 白银王子的灵魂就会前往主位面的塞莱涅, 在一户普通领民家中诞生。   这大概就是他追求的结局吧?维兰瑟清楚地记起, 每一次他看着自己, 蔚蓝的双眸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他没办法忘记安缇诺雅因为他而死去的事实,所以每当目睹自己的脸, 都会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   倘若忘记这一切能够让他灵魂得到安宁, 那么重新开始对他来说未必不是是一种幸福。   “辛苦了, 如果这一世带给你的只有痛苦, 那就在我的国家重获新生吧。”她默默祝祷着。   维兰瑟现在站在为加冕仪式打造的高台上, 成千上万石像鬼活化起来,托举起供她站立的高台,然后再度凝固成石头,让她攀升到一个让所有魔鬼都只能仰视的高度。   观礼的魔鬼们都自觉收拢了双翼, 以往时时刻刻都像是有鸦群盘旋的天空变得无比宁静。   清脆的马蹄声敲开了围聚在大道上的魔鬼群, 梦魇骑士们的到来让下级部众纷纷避让。   军团长纳祖贡走在最前面, 当他来到高台之下时, 随即停步带头跃下从不与他分离的战马, 半跪在地上。   “我, 魇骑军团长纳祖贡, 作为您的家臣,对您无限崇拜。我以真名起誓,对您献上我的忠诚。我的剑在这里,在我倒下前我和它将保护您,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   他身后的梦魇骑士也都纷纷和他一样,复述了同样的誓言。   在最后,他们整齐的高呼着:“女王万岁!”   一片红光笼罩了整个魇骑军团,一种震慑灵的尖锐狂啸骤然响起,炼狱的伟大邪力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喷薄而出。   这红光像是万千星辰一样漂浮起来,向高台上的维兰瑟飞去,并尽数没于她体内。   她感到背后有某种灼热的东西即将孵化,临界点很快到来,一对黑骨暗红皮膜的蝠翼在她背后伸展开。   这是梦魇军团的祝福,她获得了免疫火焰灼烧,在炼狱来去自如,并且自带类似龙威一般震慑主位面普通生物的能力。   随着骑士们的退下,再度占据刚才空地的则是阴影军团,他们就像一阵烟雾凭空在原地凝聚成黯淡的人形。   这一次维兰瑟尾椎骨上延伸了黑色带倒钩的细长尾巴,阴影军团的祝福使她获得了融身入影和把自己虚化免疫一切物理攻击的能力。   然后是血甲军团的祝福,维兰瑟额头又长出卷曲的山羊角,这次则是钢筋铁骨和强化皮肤,她的表皮将坚韧如龙皮,并且只要周围有血甲军团的战士,她所受的一切伤害都将被转移给任意的血甲魔。   最后则是率领千目军团的蛇蝎魔佩里,维兰瑟在他的祝福下犬齿变得尖利,指甲也随即变成漆黑,她的眼神、言语、触摸和亲吻变得具有不同程度的魅惑作用,最低程度的视觉接触仅仅会让男性的武器变得难以向她举起和瞄准,最高等级的粘膜接触则会让意志力薄弱的家伙变成狂热恋慕、只知道赞颂她的白痴。   虽然维兰瑟现在还是活着的凡人,但这些祝福转化了她的形态,使她成为一种类似混血的半炼狱生物,能够自由出入物质位面和炼狱两界。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当仪式结束后,她打算回到物质界,她还有很多构想没有完成,要在那里呆到让一切都步入正轨才行。   “女王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在还继续,她伸出双手示意众魔鬼安静下来。   “感谢大家对我的拥戴和信任,但在这里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大家。”维兰瑟缓缓开口说,“加冕仪式结束后,我将不得不离开这里一阵子,我不在的时候,弗莱格索斯由四位军团长共同治理,我希望你们能像以前一样,让这里好好运转起来,等待我的回归。”   台下嘈嘈切切的讨论声响起,佩里分开众魔鬼站了出来。   “女王陛下,我想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必须在主位面停留吗?这些琐碎杂务是否能交于臣下去做?毕竟为您分忧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佩里的话让很多魔鬼觉得十分有道理,如果什么事都由主君去做,那要属下做什么?魔鬼的天性也决定了他们热衷于在上司面前表现自己。   “我要做的也和弗莱格索斯的未来密切相关。”维兰瑟回答道,“诚然诸位拥有强大的战斗力,你们的英勇和无畏是整个弗莱格索斯的骄傲,但是多年以来,我们的臣民和部队都得不到补充,每一次与深渊的血战就像一道不会愈合的小伤口,最终会流干我们的血液。我认为将来我们工作的重心将转移到新成员的发展上,这也是我不得不前往物质位面的原因。”   “可是……发展新成员不是只要增加小魔鬼等采集单位的数量就可以吗?您并不用亲自下去,物质位面有许多神祗的信徒,他们对现在的您来说也相当危险。”   炼狱和天堂面临同样的问题,尽管炼狱有许多强大的魔君和魔将,但他们庞大的力量无法通过晶壁来到现世,在物质面想要掌控世界仍然必须依靠占据智慧生物中最大多数的人类。   这也是撒旦必须要搞掉埃德加在太阳之主教会中另一半的原因,即使是半个滞留于物质位面的强大天使,也是一种游离于规则外的东西。如果不是维兰瑟以当时身体死亡的代价,同样使用规则不允许的力量战胜埃德加的降临体,那么物质界几乎没有任何势力能与完全掌握了半天使力量的太阳之主教会对抗。   但即使如此,炼狱在人界的势力仍然是软肋,唯一有组织成建制的国家只有处于寒冷阴暗的吸血鬼之国图斯米特,还是撒旦的代理人翡翠领主直接管辖,其他君主手下也找不出一个在物质界有影响力,而且思路清晰能够独立管理一个国家的。   如果一位像维兰瑟这样本身实力不是很强的主君来到物质界——相信天堂再消息闭塞也不会忽略一位魔君级的目标现身。那么几乎所有神祗的信徒都会沸腾吧?到时候整个大陆所有的勇者、驱魔人、猎巫者等等一系列正义人士源源不断去刷魔王,那么就算是类似纳祖贡这种魔将级也会有危险了。   面对臣民们的担忧,维兰瑟微笑着安抚他们。   “我还是凡身的时候在主物质位面建立了一个国家,其中的国民痛恨神祗,没有任何信仰,是我们天然的新成员预备役。我们要做的只是与他们确立联系,让他们死后直接来到我们的弗莱格索斯,而不是斯泰吉亚、马拉多米尼或是阿佛纳斯。”   维兰瑟的话就像是在平静地湖面洒下一把石子,激起了无数的涟漪,连消息灵通的佩里都难以置信。   “物质界竟然有那样的地方吗?无信者的国度……竟然还没有被神祗统治的国家攻占毁灭。”   他们当然发动过攻击,只不过没打的过而已。并且这场战争对我们造成的唯一的麻烦是炼狱第四层副君白银王子陛下。   对于埃德加的黑历史,维兰瑟只能在心中默默说。   “是不是真的,你们亲眼来看不就行了?”她大声宣布了自己的计划,“所有战斗单位的军团长列出自己部队中灵魂能量接近枯竭的人员,转化为采集单位,跟随我前往物质位面进行劝诱工作。近期内炼狱不会计划大型战役准备,所以我们不用保留平时数量的战斗单位,其他的六位君主也将派大量部下前往物质界太阳之主的国度腐化民众。而我们的目标不同,我所统治的塞莱涅随时欢迎你们。”   塞莱涅,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只要提及这个词语,就会让他们心潮澎湃。   维兰瑟看着或是兴奋或是怀疑,表露出种种不同情绪的魔鬼们,这些以前的塞莱涅人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在一万年后,另一群不同种族和地域的人们在同样的领土上建立了相同名字的国家,也算是告慰了当年死于战乱中的塞莱涅人。   但现在还活在那里的人们终究也会死去,这点上和他们的前辈并无分别。只是以前他们死亡时间比较集中,在撒旦的插手下统一被安排到了弗莱格索斯。但在和平年代,正常死去的无信者们会陆续来到末日荒原——一个大的难以想象的下层位面的任何角落,要在这里时时刻刻把他们带领前往弗莱格索斯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为了避免自己的臣民死后的灵魂去了欲魔女王、飞虫大公或是别的什么主君那里,维兰瑟希望建立一个联系和传送的纽带,就像签订炼狱契约那样,只有签订了契约,灵魂死后才会直接归于某曾炼狱,甚至精确到某位签订契约的魔鬼身上,炼狱本身还会奖励他们获得部分灵魂能量,以表彰他们的功绩。所以作为采集单位才是所有魔鬼梦寐以求的美差,小魔鬼库祖就宁愿停留在中阶的阶段,也不愿意升为高阶的战斗单位。   维兰瑟想起之前在自己面前完成厌恶的蜕变,并对她放下豪言的小魔鬼。   【诡变大人,库祖马上就要变得很强很强,您再也没办法欺负库祖了。】   不会被她欺负吗?有趣。   她现在可是管辖库祖的君主,作为现任弗莱格索斯的女王,自己有权把他降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158章   当维兰瑟回到主物质位面时, 跟随她穿越晶壁位面的还有一百多位小魔鬼, 全部都是由现役四大军团的战斗单位临时降级的。不过维兰瑟只是把他们位阶降下去, 并没有没收这部分灵魂能量,他们只要愿意,随时也能像库祖那样选择晋级。   原本采集单位这样的美差只有业务能力最强的魔鬼才有资格担任, 但这次维兰瑟挑选的都是受伤严重急需修整的老兵,记忆中从未来到过主物质位面的魔鬼军团对这个世界也相当好奇, 一群圆滚滚的小魔鬼变成了人类少年的模样,但仍然没忘记自己百战之师的气势,板着一张张小脸严肃地低声交谈,煞有其事地根据这个世界现有情况进行分析。   “那只白色的猛兽头上有象征力量的大角, 看样子应该是这一代的霸主了。”一只小魔鬼指着旁边雪地中一只公山羊说。   “要说霸主的话, 前面有一只褐色家伙头顶上的角更加有威势。”另一位小魔鬼发现了麋鹿。   炼狱魔鬼角的华丽程度通常代表了实力高低, 像小魔鬼就只有短短一小段。   正当一群小魔鬼对麋鹿威风凛凛的大角啧啧称奇时, 一支箭矢嗖地破空而来, 把麋鹿两只眼睛射了对穿,完全没有伤及皮毛。   一位森林精灵猎人从雪中的树丛走出来, 或许认为带着一群小正太、隐藏了翅膀和角的维兰瑟是学校的教师, 对她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去处理自己当场倒毙的猎物。   “这一箭虽然缓慢,但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让这样的强大魔兽瞬间毙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猎魔人吗?”   倒是维兰瑟走了上去, 和那位精灵猎人攀谈起来, 她这次开启位面通道直接开在了斯特里克领的位置, 但如今也不知道领土扩张到哪里了,需要找人打探一下消息。   受过蛇蝎魔佩里率领的千目军团的祝福,她目光带有若有若无的魅惑能力,现在她开启了一部分,加上斯特里克的精灵对人类没有多少成见,很快就让原本孤僻不易亲近的森林精灵变得和她熟络起来。   根据那位精灵猎人的描述,新的塞莱涅一路势如破竹,现在几乎已经快占领科奥兰王国全境,原本太阳之主的光辉骑士团还有点战力,至少有他们在能够组织起抵抗的部队。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最近似乎他们内部出现了混乱,很多原本的光辉骑士脱离了集团,以致最近的几次占领都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防御工事极其完备的重镇。   而塞莱涅这边在吸血鬼幕僚们的策划下,也开始印刷了很多介绍塞莱涅古国的书籍、排演各种戏剧等,把原本的斯特里克居民描写成古国的后裔,让这场复仇之战也带上了收服故土的正义性,虽然深色发色的塞莱涅人和现在主体是浅棕、亚麻、金色的人类居民,还有各精灵矮人部族没多大关系,但大家还是非常高兴接受了这一说法。   深谙贵族世界规则的吸血鬼们用无耻的舆论战,充分表示了什么叫“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   然而这位精灵猎人透露的其他消息也让维兰瑟有一些隐忧,她离开之前曾吩咐希泽尔要替她看好这个国家,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做的有些过头了。   他就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一样,一直向科奥兰的心腹地带推进。而饕餮的大口吞噬并没有让占领行动变得草率而仓促,他白天指挥战斗,甚至亲自参加,夜晚则制订出明天的计划和占领区的分化和调整方案,连自己这边都有传言他或许是不需要休息的幽灵或者巫妖。   而敌方更是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恐怖假说,血腥摄政、不眠的深红屠戮者、残虐的暴君……   他在战场上展现了令人惊叹的战斗技巧与进攻意志,就像是来带死亡的暗鸦,又像是每一寸都浸透了鲜血的邪神化身。他战无不胜,永无休止地追求胜利或者死亡,但没有人能终结他的生命。   如今的希泽尔仍带着军队在科奥兰的大地上征伐,只有不断传来的告捷消息还在向斯特里克的居民昭示他的存在。   维兰瑟想起了自己离开之前希泽尔的状态,当时他就已经极不对劲,现在似乎更加恶化了。或许她当时不应该把国家交给他,又或者这样反而会让他失去心灵的支柱,然后崩坏的更加严重,她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哪种选择更加正确,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现在只能快些找到他,尽快接替他手上的工作,让他去休息一段时间。   她一边快马加鞭向科奥兰王都方向而去,一边也不断收到新的消息。希泽尔现在就是一只被战争气味吸引,追逐鲜血与死亡的魔兽,凡是进行过战役的地方,科奥兰的民众们提到他仍然心有余悸。甚至有些从战场逃离的败兵至今流窜在小巷和酒馆,双目无神就像是失魂落魄的乞丐,只会用沙哑而恐惧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自己当时目睹的可怕场景,他们把他当做魔神,或是告死的复仇天使,只有太阳之主彻底抛弃了祂的子民,才会有这样的灾厄现世。   一个周后,维兰瑟终于跟上了士兵们的脚步,来到距离科奥兰首都已经不远的盾卫城,这里已是王都最后的屏障,而盾卫城这座号称不落的坚固堡垒在昨天刚刚撤换了城堡上的旗帜,但是建筑依旧完好,看样子最近光辉骑士团的解散也波及到了这里,大量的士兵毫无战意,在大炮对天轰鸣了几下后就集体投降了。   俘虏被甄别收押,城堡被塞莱涅的士兵占领,仍然处于戒严状态,维兰瑟这样一位人类女性带着一群孩子的组合非常奇怪,原本并不能出现在守备森严的城堡下。不过一路上遇到的士兵盘问她,她与对方对视片刻,最多再接触一下手掌,被精神魅惑控制的士兵就自动放行了。   但这一路的顺风顺水终于遇到了阻力,一位身材壮硕、背后带着大剑的黑暗精灵长官远远就看到了这边的异常,因此很快就走了过来。   “士兵,这是怎么回事。”他严肃的问道。   “这位女士……说她要进入城堡……我必须满足……”领路的哨兵颠三倒四神志不清地回答。   精神控制魔法?   精灵长官目光一缩,伸手已经握住了背后的大剑。   “斯库利,好久不见。”   那诡异的人类女性叫住他名字,然后脱下了用以遮挡雪花的斗篷风帽。   “你究竟是谁?!”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斯库利变得万分谨慎。   就算身体变了,但维兰瑟的小动作和神态习惯在那,这对朝夕相处的人来说太相似了。   “还记得从前我给你上过的假日前的最后一课,‘如何与施法者对战’吗?当我放出霜落幽魂时,你差点被它的寒意射线射中左眼,最后你不甘的样子真是可爱。”   黑发的人类女性微笑着,尽管长相肤色种族无一相似,但一切记忆仍指向了他唯一的主人。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后一句则是肯定的语气。斯库利看着刚刚赶来,还喘着粗气的雷纳,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雷纳取出了他的契约武器,原本他的灵魂拥有者是白银王子,现在则变成了公主,而她的出现让武器变得灼热。   “前段时间我的契约变动时我就猜测您或许快回来了,果然……不,应该是终于……我们所有人都很想念您!”   无论雷纳还是斯库利,眼角都有些发红,目睹了公主殿下在夕阳下化为星点消失的场面,总会害怕她就此离去。   “我不在你们不是也做的挺好的?都快打到科奥兰的老巢了,倒是比我在时版图大得多。”维兰瑟开玩笑地安抚他们。   “这一些希泽尔出了很多力,不过他最近状态很差,您回来请务必好好找他谈谈。”斯库利皱眉,有些担忧地说。   连最迟钝的斯库利都感觉到了,显然事情比想象中严重。   “他在哪里?”   “这个时间,应该在城堡的指挥室审阅后勤物资送达情况,或者制订明天的行军计划吧?”雷纳很快回答,“就在城堡第四层最左边的塔楼上,您可以拿我的手令过去,士兵们会放行的。”   他们现在都在巡视中,按照规定是不能随便脱离的,和维兰瑟交谈了这么久已经是小小地违反军纪了。   她拿到雷纳开出的有紧急军情的手令,径直向他指明的房间走去。   当维兰瑟来到目的地,发现门是开着的,桌上的文件写了一半,蜡烛仍在哔哔啵啵燃烧,甚至墨水瓶也还温热——在这种天气,如果不常常用魔法加热瓶子,那么里面的墨水会很快结冰。   种种迹象都说明主人刚刚还在,但现在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等了几分钟,希泽尔依旧没有出现。   原本维兰瑟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泪眼婆娑的拥抱,然后是惊慌失措的道歉,却没想到变成这样。   难道他还在为了之前的事自责?   如果仅仅如此就好了……   维兰瑟推开门走了出去,他一定就在城堡里面。 第159章   其实维兰瑟还在城堡下的时候,希泽尔就发现了。   他的想法告诉他, 自己想要直接用任意门一步来到她身边, 越快越好, 可是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在往上攀升,跳出了他的身躯, 像是操控玩偶的傀儡师一样静静审视着自己癫狂的肉体。   他看到自己提起一旁的剑, 蹒跚往楼上移动,每一步都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或是行尸走肉的食尸鬼。   睡眠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双目深陷,黑眼圈在苍白的肤色上愈加明显, 但他必须保持清醒, 因为一旦他的意识休眠, 就会陷入梦境。那个水晶空间的未知存在一直在那里, 等待他放松警惕,然后一点一点改变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难道是与科奥兰的战争?不不不……还要更早,或许在他接受水晶空间的力量, 用它杀死索恩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索恩不自量力想要窃取它的力量, 而它却选择了自己,因为他和那怪物有着相似的思维,每一次使用它的力量, 它都在一点一点蚕食着自己。就像是某种聪明的寄生物, 它不会杀死宿主, 然而会渐渐瓦解他的理智, 让他做出种种自己从来不敢想象的事。   慢慢地,他来到城堡最顶层,细雪无声铺满了整个地面,透过堆积着小雪的垛墙孔眼,他看到公主殿下正在与雷纳和斯库利愉快的交谈。   他停了下来,集中着精神约束自己,以前这或许有效,但它现在已被痛苦和暴虐的雪崩摧枯拉朽般毁灭。   公主殿下……   他贪婪地把每一个画面都融入脑海,幻想着她就在自己面前,而后又因此忿忿不平。   为什么只有他必须躲在这里不可?为什么自己一定要避开?为什么公主不能是他一个人的……   人心中永远有各种杂念,有时候看到可爱的孩子,就算再善良的人也会产生欺负他让他哭的想法,但随即又被自己的理智否决。但未知的存在会无限放大他心中的阴暗思想,他有力量去实施,并且还有着预演向他展示种种最极端的尝试。   只要他产生一种念头,预演中就会有相应的模拟,而且是那么真实,那么让他身临其境。   一次、两次……无数次,禁忌的界限在变得模糊,他也逐渐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模拟。但他一直在约束自己的思想,让狂乱的念头不要用它丑恶的力量去亵渎公主。   自我的压抑让他渐渐变得狂躁,想看到血,想看到人死去,只有最强烈的刺激能够让他暂时麻痹自己,而这些残暴的念头也让他在现实世界变得越来越扭曲。   他想要那些贵族去死,他们就死了,砍下的脑袋翻着冰冷的白眼仁,背叛公主的后裔们本就该如此下场……自己现在有力量做到很多事情,为什么不把公主也变成只属于他的呢?   那狂乱的一夜感觉是如此美妙,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让他兴奋得战栗不已,只要自己把水晶监狱的那家伙放出来,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禁锢她的灵魂,无论天堂还是炼狱,没有足够强大的神祗或是魔鬼会因为这种小事为难他。即便有,那时候他拥有了任意在时间与空间中穿行,就算神也无可奈何,如同祂们无法毁掉水晶空间的那家伙一样。   她会永远属于自己!   明明预知中向他展示的那么美好,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攫取,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办法真正去做呢?   希泽尔不知不觉跪在积雪中,呜咽着捂住脸,把头埋了下去。   那样的公主,还会像上次离开时一样拥抱自己吗?那种温暖整个灵魂拥抱,一直回忆着它才让自己支撑到现在。   可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一定不会有了。   如果连公主都不再怜悯自己,那么在这个世界的容身之处又在哪?   想要被温柔地抱住,被她充满爱意地抚慰……那种渴望而不得的欲(和谐)望放肆地绽放着,然后渐渐变得衰败腐朽。   她的泪水、唾液、血肉……什么都好,好想快点占据。   希泽尔被自己惊悚的想法震撼了,仿佛变成了不受控制的怪物,他从未如此惧怕过自己的思维。   从一片混乱的念头中抬起头,雪片的温度再一次被他感知。   好冷,就像是刀锋一样。   他恍然初醒,摸到身边陷入雪中的长剑。   它在幽暗地域时,公主殿下为他所买的,她说要自己成为她的剑。   自己是为什么拿着剑来到这里?   因为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控制不了地去伤害公主。   长剑无声的出鞘,就像雪片安静落下,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有心跳的尸体,每一次日出,每一个呼吸,只不过是延续它无法安眠的痛苦,让它在不该涉足的禁忌踏出彷徨的脚步。   我爱您,公主殿下。   尽管我爱您赐予我的痛苦,一如您带来的快乐,但我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您,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   请原谅软弱我的已经没有办法坚持下去,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   维兰瑟匆匆在城堡的诸多房间中穿行,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这已经不是玩笑的程度,总觉得似乎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究竟去哪里了?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他时候的情形,因为幽暗地域食物十分紧缺,那时候不受宠的他真的非常瘦弱,纤细的体格加上修长的四肢,就像是猫一样。   而当时的他也确实像是猫,怕生,又爱撒娇,喜欢听故事,但是却从来不会向自己讨要。他总是带着微弱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有时候她有空就会讲,如果没兴致也就当做没看到。   他很听话,很少提要求说自己想要什么。但自己观察入微,知道他一切喜好,包括他后来变得喜欢自己的触碰。   她把这当做奖励,在他完成了令自己满意的事的时候给予,或者作为某项即将开始的工作的激励,就像是驯兽一样。   自己也喜欢触碰希泽尔吗?   肯定。   柔滑细致的皮肤,还有光洁柔顺的长发,只要自己碰到,那软软的眼神就会信任地眯起来,就像是猫一样。   但正如自己很会忍耐痛苦,对于自身癖好也在无意识地压制。她一直尝试接受自己讨厌的东西,不在无益处的乐趣中过度沉溺。   那种无条件的顺从和信赖让她产生某种安心的感觉,但她会控制自己摄入这种软弱情绪的量,所以大多只在适当的时候这么做。   适当的奖惩提高部下的积极性,她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做的,也非常有效果,可是她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因为更单纯的原因,不带任何功利性质的,比如他想,或者自己想,然后去亲近他。   内心变得更加焦躁起来,就像是朝夕相伴的猫突然不见了。   究竟在哪里?   如果猫身体虚弱,就会独自跑到偏僻的角落找个地方藏起来,慢慢舔舐伤口,所以他一定在不会有人来人往的地方。   这样的环境城堡里有好几个……   他书桌上墨水瓶依然温热,文件也还没写完就匆匆离开,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到来,然后他能逃去哪里呢?   如果是他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不会是地下室、储藏间这种角落,他会选择能够一直看到自己的地点!   她想到这里,背后的蝠翼立刻张开,直接从窗户飞出去一直向上,他一定在城堡最顶层!   这里的雪一定下了很久了,所以当维兰瑟从空中跌落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希泽尔就在她面前,银色长发铺开在积雪上,象牙白的皮肤也覆盖了薄薄一层细雪。   如果不是一摊红色的血迹浸透了一大片雪地,那么全身纯白的他几乎要和满地的积雪融为一体。   而她送给他的剑也在旁边,一柄在剑鞘里,一柄则从他咽喉穿过。   据说猫是能预知自己死亡的,在大限将至时,它会偷偷的离开,独自去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死去。   果然是猫……连死去都一样。   死去的灵魂如果不信仰神祗,那只会前往下层位面,她是第四层的女王,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得到他灵魂。等她找到这家伙,一定要弄清楚他这样做的原因。   维兰瑟伸出手,想要带走希泽尔的尸体,但就在快要接触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却变成了白色的粉尘,就像风蚀的沙堡一样,像阳光下的吸血鬼一样消融在积雪中。   “石英……的砂?”   维兰瑟捻了那粉末,这种迹象就像是诅咒引发的后果或者失败禁咒的反噬,绝对不是正常死亡的征召。   她不由得迅速和撒旦沟通,之前祂赠予的首饰中有一条具有跨界交流的作用。   “撒旦陛下,如果主位面生物丧生后风化为石英砂,是怎样的原因造成的?”   “就像是沙漏的砂的粗细?”撒旦很快回复。   “是的!我需要该名生物的灵魂,这个现象是否对他灵魂的归宿发生影响?”   “放弃吧,”撒旦断然回答,“那是时之砂,代表他已经去了我们无法接触的地方。”   “即使是我想要?”维兰瑟听见自己带着寒意的声音追问。   “是的,即使是炼狱的副君也不行。”撒旦轻轻笑着,“每当你产生一个念头,就可能因此产生无数个平行世界,或许另一个世界的你已经封神,而这个世界的你那时刚死于塞莱涅的狱中。而他与你相隔的是这无数个世界的差距,你只有拿到时间或者空间神职才有望摸到其中门径。但你能够因此把你的民众全部转化为信徒,用他们的信仰之力助你封神吗?”   “当然不会。”她冷静地回答,然后中断了联系。   她呆立片刻,随即扯下斗篷,蹲在雪地上,努力捧起细砂包裹在里面。   脸上有些冰凉,但并非是雪。泪水对于她并不陌生,她时常把它作为武器用以示弱,或者攻陷某些心肠软弱的家伙,但此时这种物质对她造成了困扰,却不知为何无法停止。   大概是模糊的目光妨碍了捡拾的动作,不然为何这些砂总是从指缝中流走呢? 第160章   希泽尔从带着寒意的光滑石面上苏醒过来,虽然凉爽但并不像大雪中那么冷。   带着冰冷金属气息的长剑从喉咙穿过的感觉仍旧那么清晰, 腥甜的血灌入食道和气管, 失去知觉之前, 他一直都在痛苦地呛咳。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刚刚恢复意识,思维就像生锈一样有些迟钝, 希泽尔倦怠地摸了摸脖子, 那里并没有伤口。   难道自己鼓起全身的力量去战胜水晶空间的那怪物,从它日渐膨胀的欲(和谐)望中保护公主, 到头来却只是虚假的幻觉, 不过是预演中的一场梦境罢了?   他吃力地爬起来,全身都仿佛冻结般不听使唤, 如同太久没有被摆弄的机械。   光洁的水晶地面映出自己的影像。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正是长期困扰他, 在他睡眠时入侵他意识的水晶监牢。   镜面般的四壁此时一片黑暗和寂静, 在以往的时候,这里会像嘲弄一般映出各种影像,每一种都是他最深最黑, 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秽恶念头。   为什么现在水晶空间的怪物不再侵蚀自己了?   希泽尔感觉到, 以往像是杂草般不断疯长蔓延的念头已经平复下来,尽管有时候仍会浮现一鳞半爪的痕迹,但自己已经不会再把它们当回事。那种无时无刻都在被无数种未来可能塞爆脑子的感觉也一去不复返, 甚至想要调动都调动不起来, 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抬头看了看水晶空间的穹顶, 那里本应有一个被无数发光的符文和铁链缠绕的不规则菱形晶石, 内部被一团恶意的紫红色亮光永恒地照耀,其光芒就像是心跳般闪烁着。   可是现在符文锁链空荡荡地挂在那里,菱形晶石和内部的紫色光团已经不见了。   难道自己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死后,水晶空间的怪物却占据了他的身体,现在他和那怪物实际上是互换了位置。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他立刻被恐惧攫取了。   那怪物被他的阴暗面滋养着,就像是另一个恶魔般的自己,如果它只是想要借躯壳统治世界也罢了,可是它却保有自己的一切欲(和谐)望,并且将它以最可怕最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   如果他的意识就此沉睡在水晶空间,而那噩梦却代替他从身躯中苏醒,那会发生什么呢?   ……公主会被它杀死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摇晃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水晶墙面前,一拳一拳砸着坚固的镜面,然而那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水晶墙宛如坚硬的钻石般没有任何反应。   精灵手指纤长,比人类多一节指骨,提高灵巧的同时却降低了耐力,所以精灵有剑术宗师和殿堂级巧匠,却未见拳术高手。他的手骨很快碎裂,在水晶墙上留下鲜血淋漓的一团污迹。   “哎呀呀……刚刚治好的身体,这么快就损坏了。”一个慢吞吞的低沉精灵语突兀地响起。   希泽尔惊讶地看到水晶墙上映出一个巨大的倒影,那是只长相奇特的龙,全身布满淡灰色的细密鳞片,体态成光滑修长的流线型,十二道黑色的条纹像是银环蛇的斑纹一样,均匀从脖子一路分布到尾巴,而尾尖则呈一种奇妙的分叉,一长一短,宛如钟楼用以计时的指针。   镜中的映像是他在龙的前面,于是他回过头,发现龙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它正用一种优雅友好的姿势蹲坐在水晶空间中央,而刚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您是……”   希泽尔想,这条龙在用精灵语在和他说话,对于高傲的龙来说,这已经算是十分屈尊纡贵了,它们通常就算会别的语言,也只会说龙语表示自己的优越性。   “我的名字用龙语发音的话太长了,你可以叫我阿米莱克,勇敢的精灵。”灰色龙和善地说,它收敛了龙威,动作也毫无侵略性,比起龙高傲如帝王的一贯形象,更像一位学着和绅士。   “您能把我从这里送出去吗?我只需要以幽魂的状态确认一件事,它对我非常重要,如果您能帮我,无论什么我都会报答您的!”希泽尔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恳切地说。   “我无法把你送出去,但可以教你学会自己做到这点,毕竟你是我们一族的恩人。”阿米莱克不疾不徐地安抚着他。   “我……我做了什么吗?”他有些吃惊,不过对方愿意帮他出去,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谈。”阿米莱克用一根爪子敲敲地面,那里立刻出现了一套桌椅,桌上放着三层银盘装的精致点心,描金的陶瓷茶具,小小的锡制茶罐等,桌旁一个小炉子上一壶水刚刚沸腾,蒸汽把盖子顶起来又落了下去。   “来坐下说。”奇妙的龙先生此时缩小成和普通人一般尺寸,就像带着一对小小翅膀的大蜥蜴,它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茶具,用茶勺舀了锡罐的茶叶,放入陶瓷茶壶,然后将热水冲入,静待几分钟,再把橙红色的茶汤倒进瓷杯里。   它动作流利优雅,一边做一边抱怨:“这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茶叶,那边的超凡者……嗯,应该说叫做仙人送了一点给我,如果用真实形态,一次全泡了都不够品尝,还是现在的大小合适。”   “阿米莱克先生,可是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希望能够尽快学会从这里出去的方法!”   “不要急不要急……”阿米莱克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仍旧不慌不忙把茶杯递给他,“着急是没有用的,你现在并非出于你以前的位面,也不属于以前的时间流,这里是永恒水晶监牢,用来囚禁潘多瑞姆的地方。它独立于任何晶壁和时间流之外,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降低某些以法师为代表的好奇心过剩的家伙与祂接触,因为祂一旦越狱了可是会非常麻烦。”   “阿米莱克先生!它之前在的水晶棱柱已经消失,现在很可能占据了我的身体,如果再不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占据你的身体?”阿米莱克摇摇头,“不会的,已经结束了,祂再也没法出现了,因为你已经用非凡的勇气和决心除掉了祂,我要代表我这一族,也就是看守祂的时光龙族感谢你。”   时光龙?!   希泽尔听过维兰瑟谈过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不朽神话,即使在最完美生物的龙当中,它们也是最强大和稀有的。时光龙是时间的旅行家,它们像是善于游泳的鱼一样畅游在时光的长河中,岁月流转,王朝更迭对于它们不过是窗外过往的一瞬,因为它们可以随意从过去未来,从此世到彼世任意穿梭。尽管它们没有神格,但却拥有不输于神的力量,就算是刚出生的婴龙都天然具有传奇大法师的能力。   “你似乎听过我们的名字,真是让我惊讶,在你那个世界,知道我们的可不多。”时光龙吸了一口茶,眯起睿智的龙瞳赞叹,“愉悦的柔和甜香,持久而明亮,宛如美神的微笑般醉人,又像是月神的荣光一样圣洁,那位东方的仙人真是赠予了我不得了的东西。你也尝尝吧,希泽尔,它可以让你神清气爽,让心灵的殿堂变得宁静安详。”   既然是时光龙,希泽尔并不奇怪为什么对方知道他的名字,于是也喝了一口,果然和阿米莱克评价的一样美味。   “那个您称之为潘多瑞姆的存在……我并没做出什么特别的事,为什么您肯定他已经被我除掉了?而它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东西,为什么需要您如此强大的一族看守?这样的存在真的是我能消灭的吗……”   “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孩子,你已经做到了。”时光龙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潘多瑞姆的本体远远比这更可怕,祂是和宇宙一样古老的东西,或者说是宇宙混沌部分的本源之一,在一切生命都没诞生的时候,祂就存在了,好在被封印在这里的仅仅是祂亿万触须中的一小段。   故事的开始是一群上古大法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从禁忌中获取知识和力量,然后他们呼唤了一个可怕的东西,好在他们的脑子总算没有彻底坏掉,在祂刚探入这个世界时,就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毁掉了通道。晶壁的关闭切下这段触须,他们称之为‘潘多瑞姆’,意思是屠神者。   一直以来,潘多瑞姆被认为是无法消灭的,尽管只是一段触须,但它仍然是掌握宇宙本源奥秘的伟大存在的一段触须。它没有意识和灵魂,只是一团最纯粹的恶念,就算用粉碎灵魂的强大法术也无法对它造成伤害。有的贤者猜测,必须等祂以这个世界的形态显露,比如说和这个世界的生物灵魂融合,让祂具有了实质,才能让祂可以被触摸到。”   “那样的话……不是应该很简单吗?”希泽尔问到。   “很困难。”时光龙摇头,“与祂结合的人总是被其腐化,在完全接纳潘多瑞姆力量后,他们会变得非常强大,难以被杀死。更何况潘多瑞姆对宇宙源质的理解比我们时光龙一族更加深刻,这点想必你也深有体会,被潘多瑞姆融合的人会得到祂的能力,虽然你没有完全接受,但那种随时都在接受无数世界未来讯息的预演就是祂能力的极小部分体现。   对祂来说时间并非简单的一线,而是有着复杂变量的多线程,你每一个念头都会产生一种可能,创造一个平行位面,只要有一个念头的潘多瑞姆没有被消灭,祂又会填满所有位面。比如世界A的祂即使已经被除掉,如果世界K的祂没有同时消灭,那么A世界的祂也会很快随之复活。这样可怕的存在必须由我们守卫,只有时光龙,而且需要很多时光龙联手,才能从万千种可能中追溯祂的踪迹,防止祂从某个时间流逃脱。”   “您是说……”   “你猜的没错,希泽尔,你拥有最高洁的勇敢灵魂,在所有的一切可能中,你都杀掉了自己,所以潘多瑞姆这次无路可逃。祂被你彻底消灭了,也让时光龙一族从这近乎永恒的使命中得到解放,尽管我们是狱卒,但说实话这工作和囚徒没什么区别。对此,我们都非常感谢。” 第161章   时光龙是唯一不依靠神力能达到不朽的龙类,这样伟大的生物数量稀少, 它们也没有组织社会的意向, 生命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进行时间旅行, 以及和其他只属于神话传说中的奇妙存在交流。   它们就像在深海中巡游的鲸,只追逐着无数位面无限时光中最精彩的一瞬。有着自由散漫天性的时光龙, 数万年来一直看守着水晶监牢, 这对它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所以希泽尔能够把它们从永恒的使命中解放出来, 所有时光龙都十分感激。   “虽然只是我无意中做的事, 但很高兴它能够帮到阿米莱克先生,您也修复了我的身体, 让我重新拥有生命, 我也应该向您道谢才是。”希泽尔明白自己能活过来一定是眼前这位时光龙办到的, 对于这样理解了宇宙本源的不朽者来说, 祈愿术并非是碧绮丝以前用过那种完全不可靠的东西。凡人使用祈愿术无疑婴儿舞大锤,但如果使用者是时光龙,不可控的祈愿术就会和手术刀一样精准。   他有些羞赧地说:“我听说时光龙拥有在穿梭时间空间的能力, 请问您是否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呢?”   “普通情况下是可以,我可以把你丢去很久很久以前,当水晶监牢未被制造出来, 你自然能够脱困, 然后再找到你把你送入你以前所在的时间流……”阿米莱克的龙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但这是是水晶监牢, 为了防止潘多瑞姆逃离,它被固化了一种奇妙的机制,我们只能自己离开,防止它莫名附着在我们身上把自己送出去,毕竟如果时光龙被腐化了,会比一般的目标更加难缠。不过你不用担心,潘多瑞姆尽管已经被消灭,但它代表的‘源质’仍然存在你的身体中,以前是它把自己力量借给你,而现在你要试着自己去理解它,去使用它。当你掌握了时间源质,你自然可以按照我所说的方法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掌握它需要多久?”希泽尔急切地问。   “……不知道。”时光龙无奈地说,“即便以我的经历来看,你现在的情况也是唯一的例子,要知道即使在无尽的多元宇宙,能够招惹潘多瑞姆还全身而退,并且吞掉它一点碎片的幸运儿也不会有第二个……抱歉,说是幸运似乎不妥当,世间一切都没有偶然,尤其对在所有可能的未来都选择结束自己的你来说,这个结果只会是必然。   我们一族也并非天生就会时空穿梭,这是成年才能掌握的能力。但一来龙的种族天赋是与生俱来,只要到了年龄段自然就会,就像蝌蚪天生会游泳,蜕变后又能够爬上岸一样;再者我们连成长都不固定,对我们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或许一条婴龙成年只需要一千年,又或许它不走运一万年仍然还是婴儿……我们是天生能游泳的鱼,而你是需要后天学习的人类,总之很遗憾我没法为你提供经验。”   “可是……我没有哪怕一千年的时间,精灵的寿命只有五百年……”   “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已经有了永恒的生命。”阿米莱克笑着说,“潘多瑞姆的时间源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现在比起你原来世界的生物,实际上本质更接近我们。时间已经无法夺去你的生命,只有整个世界毁灭或者空间塌陷,又或是其他强者才能杀死你。当然,前者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真的发生,大量的征兆也足够让你提前离开;而考虑到时间掌控者的力量,很难有谁能够真的杀死你。明白了吗?现在的你和我同样都是不朽者,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掌握理解。”   “也就是我就算在这里耗费千万年,也可以在完全掌握后回到我所在的世界,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可以在时间流逆向而行?”   “当然,不过现在的你为什么要回去呢?”时光龙不理解地问,“你可知道,你所在的位面仅仅是诸位面中的很小一部分,在大的超乎你想象的多元宇宙,数不尽的世界像是泡泡般漂浮着,每一个的历史、规则甚至存在方式都不同。   我曾旅行到一个叫做赫里奥波里斯的世界,它的造物主每一天都会死去,尸体盛入冥河中叫做麦塞克泰特的船,在夜晚度过漫漫的冥界,到第二天日出时重生。   我到过被由一颗无比壮丽的世界树支撑的尤克特拉希尔,此树干衍生了死之国、雾之国、巨人之国等九个国度,万千神祗和英灵生活在那里,最下方则是一条毒龙啃食着树根,当树根被食尽就是世界毁灭之时。   我还到过一个叫做娑婆世界的幻梦之境,在那里的万事万物都是沉睡创世神梵天的梦,等到梵天醒来,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如此多奇妙的世界等待你去探索,为什么要回到那毫无想象力的乏味世界呢?你现在是不朽者,应该尝试一下全新的生活方式,这样你的永恒生命才会有意义。”   “我生命的意义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阿米莱克先生。无论身体还是灵魂,我的一切都属于我侍奉的公主,她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正也是她,才让我有决心终结潘多瑞姆的腐化。所以无论其他世界是怎样的,那都与我无关。”   时光龙凝视着希泽尔清澈的目光,那里面仿佛有着亿万星辰。   “原来如此。”阿米莱克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确不需要时空旅行,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最美好的世界,对你来说那一定比梵天的梦境还绮丽。”   时光龙抖了抖背后的小翅膀,叹息着:“看来我还是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以前龙族和精灵的纷争时,还有一群小家伙希望我出面,还好我跑的快,没被他们堵住,不然拒绝起来可真是麻烦。可是为什么他们这么热衷于统治世界呢?明明还有那么多更加有意义的事……”   它像个老年人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石头罗盘,上面有一个繁复的龙纹徽记符号闪耀着星光。   “拿着它吧,孩子。接下来我会教你一些我的心得,但能不能起到作用我也不知道,希望你能早些领悟它。”时光龙把罗盘塞到希泽尔手中,“浩瀚的时光比你所处世界的海洋还要辽阔,这个罗盘能够帮你定位坐标,这样你才能不至于在里面迷失方向。可能第一次找到你的世界要经过无数次尝试,但是留下锚点后,下次你就能准确前往你去过的地方。”   “谢谢您!”对于能够帮助他见到公主的宝贝,希泽尔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抚摸着罗盘,感受到那里面似乎已经点亮了一个锚点。   “诶?这里面似乎已经有了定位……”   “这么快就发现了?有天分的小家伙。”时光龙和蔼的微笑,“因为我也希望以后能够再次与你见面,罗盘上有一个存在的定位点是我的家,它建立于银河星系边缘第三旋臂——的猎户旋臂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恒星系,时间段在某个史前文明湮灭之后,后来的新人类称之为亚特兰蒂斯的遗迹上。   记住是旧文明之后和新文明之间的时间段,我居住地不会存在于其他时间段……这也是我们一族的传统,虽然有的同族更喜欢选择一切文明都终结,不再产生新文明的废墟,毕竟这样不用时不时搬家。但我觉得这个时间段能让我感受到人类的活力,只不过每次我要在他们完全诞生智慧之前,把家再次搬到亚特兰蒂斯刚覆灭后不久,算得上唯一的麻烦事。”   说到这里,时光龙眨眨眼睛:“我的家是难找了一点,但有了这个罗盘,你就能准确出现在那里,欢迎你以后带着你倾慕的女性一同来我家做客,我会把我旅行的见闻分享给你们……唔,或许还有一些有趣的伴手礼。”   希泽尔垂下头,泛红的耳朵不安地抖着。   “公主殿下……她……她会和我一起旅行吗……我只不过是个没用的家伙……如果她愿意……我……我……”   “恕我冒昧,难道你还没有获得她的芳心?”阿米莱克不解的问。   “因为我是个软弱无能的傻瓜……公主殿下能留我在身边已经是我的幸福了……我不应该总是异想天开去奢望那些贪心的事……”   “希泽尔,”时光龙咳嗽了一下,“即便是你成为不朽者以前,你在我见过的精灵中也算是优秀的个体,无论容貌、实力还是忠诚。你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一点,如果这样还不能打动她的话,要么她已经有了意中人,要么她的眼光有问题……”   “就算是阿米莱克先生也不能说公主的坏话!而且……”希泽尔少见地打断时光龙,他目光悲伤地涣散着:“公主殿下以前救了我,给了我一切,但我却对公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阿米莱克两个小爪子举在身前,不知所措地一张一合:“所以说我还是不了解年轻人的想法……” 第162章   维兰瑟听到餐车的轮子在石板上滚动的轱辘声, 她笔下不停, 连头也不抬。   “放桌上吧。”   来人轻手轻脚地端起宵夜茶点, 把茶壶内的草药茶倒入陶瓷茶杯,一股柠檬香蜂草和洋甘菊的清甜香味弥漫, 瓷盘与瓷杯轻轻碰撞, 然后被放在了她桌子的右边。   维兰瑟这才看了一眼, 只见推着餐车的是一位面生的人类少女,穿着女仆的服饰。她看到女王陛下抬起目光,不仅紧张地绞紧手指。   “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陛下。”   “没事,出去吧。”   等到女仆轻轻退去,然后悄无声息带上门,她也停下手中的羽毛笔, 把它插入桌上的墨水瓶。   希泽尔的话, 会放在左手。以前事情太多, 放在右手边有时候她一时不想停笔打断思路, 如果在左面她就会一边写一边拿起来吃几口。   不过现在的工作相比以前清闲了许多, 她也不用像以前刚建立领地时那么忙碌。虽然现在地盘更大了,但她不在的时间里, 一切事物都建立了机制和条例,很多以前的部下都开始独当一面, 把新占领的地方消化管理起来, 也不用她一一过问。   这些法令都是所有人一起开动脑筋, 在不断的失败中尝试出来的, 虽然现在看起来或许有些稚嫩, 但仍然可以看出他们的努力。   在失去领袖后,他们能做到这点真的很不容易,也多亏了希泽尔能鼓动他们的信心和勇气,没有就此一蹶不振。   休息一下吧,她想。   把桌上一个玻璃沙漏倒转,维兰瑟呆呆看着里面的石英砂缓缓落下,回忆起那天它同样从指尖流逝的感觉。   希泽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捡到这位有些奇怪的精灵后,竟然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他会一直安静地在身边,只要她没有厌倦,他就会一直陪伴自己。从没想过某一天,他会不声不响地离开。   从来都是她抛弃别人,却不想这次确是自己尝到了这种不甘不舍的滋味。   维兰瑟指尖夹起一块充当茶点的饼干,松脆的黄油和松子的味道仍然没变,只是茶的味道变了。   茶点来自城堡的厨师,可是茶是端茶的人现沏的,那位女仆在里面加了蜂蜜,让柠檬香蜂草的果香味更加甜美。   单独品尝这壶茶一定很美味,可是却不适合配茶点。   黄油坚果饼干的纯甜会让舌头不适应蜂蜜的微甜,一旦和饼干一起吃,花草茶淡雅的甜味就会变得格外苍白无力。希泽尔以前为她带来茶点的时候,从来不会在花草茶中加入砂糖或蜂蜜。   停下……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注意力如此集中在一个离去的故人身上,但在这个国度的一切都似乎留下了希泽尔的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失去了某些东西。   “我会摆脱的……”   尽管这或许要很长时间。   ……   “女王陛下,请小心,它有时候会很暴躁。”黑暗精灵士兵带着维兰瑟走下地下室,厚重的铁门后是痛苦魔充满威胁意味的嘶吼。   公主殿下回来了,虽然样子产生了变化,但亲近公主的统领们向大家说明的情况,公主只是换了具身体,内在还是以前的公主……虽然现在应该改叫做女王了。   黑暗精灵士兵能够近距离接触回归的女王陛下,内心也是十分激动,拿钥匙的手都变得颤抖,让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   “没关系,它不会有威胁。”维兰瑟误以为那是恐惧,安抚了他,然后用钥匙拧开铁门。只听得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门打开,一个宛如剥皮的漆黑人形的魔物被符文和铁链锁在墙上,见到维兰瑟,那喉咙里像是猛兽一样的低低咆哮停了下来。   “之前它伤了人,奥弗尼尔大人命人打造了铁链,加上他的符文,才能把它关在这里……啊,不要过去!女王陛下,尽管它被封印了魔力,但进入铁链的范围仍然十分危险。”   但维兰瑟仍不管不顾地向前,随着她的步伐,她指甲逐渐变黑变长,头顶也长出了卷曲的山羊角,背后的蝠翼和细长带倒钩的尾巴随着身体摇摆轻轻摇曳着。   痛苦魔完全安静下来,它能感觉到现在面前这位魔鬼的位阶远远高于它,它必须听从发她的吩咐。   “我以第四层炼狱副君、弗莱格索斯全境之主的名义,以不敬之罪判决痛苦魔库祖·诺克斯降级为小魔鬼。”   她话音说完,痛苦魔全身被剥皮的肌肉紧绷,它喉咙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似乎在经历难以容忍的剧痛。紧接着,它从内部彻底炸裂开,内脏喷溅,肉体碎裂。在黏糊糊的肌肉组织中,一颗心脏蓬勃跳动着,它连接的血管脉络重新伸展,把破旧的残躯吸附着,一片片重新黏着包裹在心脏上。   魔鬼的降级就是这么痛苦的事,这点维兰瑟也无法改变。   不一会,一只胖嘟嘟的小魔鬼从痛苦魔尸骸中重新诞生。   “咦……库祖、库祖竟然又变回来了!”小魔鬼惊喜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两只小手。   紧接着,它更加吃惊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半魔鬼女性。   “哇!诡变大人!!!库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您了……”小魔鬼大哭着扑过来,抱住维兰瑟小腿一阵猛蹭。   魔鬼虽然每个形态智力和武力程度不同,但即使是最迟钝和呆滞的形态也会保留大致的记忆。痛苦魔目击了维兰瑟的消失,这让它常常会变得暴躁,但它自己不会理解为何产生这种情绪。   现在它重新成为的小魔鬼,过去的记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自然想起了那天维兰瑟化为星点的样子,现在看见熟悉的灵魂气息,不由得悲喜交加。   不过,为什么会有种淡淡的危机感呢?   “真是热情洋溢的重逢,库祖。不过我认为你是时候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你马上就要变得很强很强,我再也没办法欺负你了’?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都是一直欺负你的恶霸?”维兰瑟凉凉地问。   “呃……”小魔鬼蹭腿的动作停下来,它感觉到自己背后冷汗直流。   糟了,那天为什么库祖我会说出那么狂妄的话?这一点都不像我以往谨慎的作风。   而且为什么诡变大人身上有一种伟大得让库祖觉得敬畏的气息,虽然诡变大人一直就很伟大,但是现在更加让库祖尊崇和恐惧……   “诡变大人……为什么库祖能从您身上感觉有种位阶压制的既视感,真是奇怪……啊哈哈哈……”小魔鬼干笑着,又蹭了蹭腿。   “因为我现在是第四层的副君,也是统治你的王。”   小魔鬼立马放开她的腿,闪身到她前方约三米的位置。本来觐见的最佳礼节距离还应该远一些,不过牢房就这么宽的距离,库祖也没办法。   库祖抵着墙,两只短短胖胖的小脚单膝跪下,异常庄重地说:“原来是诡变陛下,库祖在主位面消息闭塞,竟然不知道陛下已经即位,真是失礼了。说起来,库祖一直觉得,白银王子那种尸位素餐的家伙根本不配做副君,他能认识到诡变陛下的英明神武,自觉乖乖把王位传给陛下,也算他勉强有自知之明。现在诡变陛下掌管第四层,所有弗莱格索斯的魔鬼都将团结在陛下的统治下,一定会让我们的国度更加强大,库祖也要加倍努力,让整个炼狱都传颂陛下伟大的贤名……诶呜呜咿……”   维兰瑟食指和拇指捏起小魔鬼的圆嘟嘟的胖脸,提起来:“我现在有没办法欺负你呢?嗯哼?”   “呼呼……有……不对……咿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弗莱格索斯自有国情在……这不是欺负……是鞭策鼓励库祖继续成长为出色的魔鬼!陛下一片苦心……库祖非常感动……非常感动!”小魔鬼面团一样软软的脸被拉的长长的,口齿不清但仍然大肆奉承。   维兰瑟松手,库祖的脸立刻弹了回去。   “我从弗莱格索斯带了一批人过来,以前是四大军团的士兵,他们以前没有担任过采集单位,现在归你管了,你要教会他们本位面的常识。”   她转身离开,身上魔鬼的象征一点一点缩了回去。   库祖呆呆地看着,一时没有搞清楚情况。   “库祖……库祖有手下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小魔鬼开心地满地打滚。   “好耶!伟大的库祖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小弟,要用什么姿势去见他们,让他们感觉到崇拜和敬畏呢?”它兴奋地计划着,想象中自己应该是走路都带风,背后一群小魔鬼跟着,声势浩大。   “啪嗒。”库祖滚着滚着,慢慢停了下来,成一个小小的“大”字摊在地板上。   “可是……为什么库祖会觉得,诡变陛下不太高兴的样子……诡变陛下那种抖S,每次欺负库祖时候都会快乐才对……”它搓了搓脸,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 第163章   在维兰瑟回到物质位面的第二年, 被太阳之主教会当做傀儡的王室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光辉骑士团也因为对信仰的怀疑解散的差不多,科奥兰的全境终于被彻底占据, 塞莱涅全盛时期的版图恢复, 甚至比那还要辽阔。   在这段时间里,维兰瑟一直投身于工作, 斯特里克此时已经成了塞莱涅王国的重工业中心,从这里源源不断生产出各种蒸汽动力的纺织机、抽水机、切割机等, 各部分零件整装待发,等待着被送往新占据的各个领地,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 制造出更多的铁器、布匹和食品。   自从成为了一个国家,民众们也更方便在全国流动, 斯特里克的繁华与富庶被形容成人间的天堂,吸引着非常多的旅行者前来观光, 那种欣欣向荣的生机让所有人都赞叹不已,无数描述那种文明且充实生活的诗歌和画作渐渐流传得非常广泛, 除了少部分前朝的显贵,绝大部分原科奥兰的民众对新的统治者都转为支持态度。   在不断扩张的工业影响下, 对于有素质的劳动者的需求也变得非常高, 再精密的机器也需要检修人员的维护,繁荣的贸易也饥渴地吞噬着大量识字的人才, 会计、书记员、文员等, 这些职位的收入很快比旧时的小贵族还高, 成为平民家的孩子一步登天,改变自我的途径。   因此,大量的学校雨后春笋般在各地开花,维兰瑟已经几次写信,最后亲自去银木森林招人,把有志外出的精灵都挖的差不多了,仍然填不满教师的亏空。后来只能启用前贵族但罪行较轻的成员,给予薪水并以减刑为条件,让他们教授孩子识字,并且让教育部门组织审查,如果发现有灌输仇恨观念或是不良思想的,就地逮捕从重论罪。   即使如此,在愚昧蛮荒的年代,要让民众们掌握知识仍然是任重道远的工作。维兰瑟甚至专门去往一个普通的小镇学校,和里面的孩子一起吃住上课,去感受一下究竟哪些地方还能改善。   还真的被她找到了好几点,其中照明就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夜晚对于贵族并不是那么难捱的时间,他们可以同时在房间内点燃十几根蜡烛,让温暖的昏黄灯光照亮自己的书桌。   但对于民众来讲,照明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他们不会购买蜡烛,因为无论是蜂蜡还是石蜡,都是他们负担不起的东西。如果夜晚需要照明,他们会点燃宰杀牲畜时刮下的一点点油脂,用以包裹灯芯草制作的简易蜡烛,一根大约只能燃烧半小时,杀一头羊也不过能制作两三根,这让普通的家庭不可能负担得起,而且在长时间燃烧的情况下,油脂融化的非常快,必须不断修剪灯芯。   这样的条件,学生晚上是没有条件学习和看书的,而白天他们又要留一点时间帮家里干农活。   介于这种情况,维兰瑟要求矮人工匠开始尝试从石油和煤中炼制煤油,并开发出煤油灯解决这一问题。   有时候细节就决定了成败,煤油灯的问世不光增加了学生的学习时间,也让民众们夜生活丰富起来,在识字的人群中,小说开始占据人们的闲暇时光,很多工薪阶层在下班之后,常常点起一盏煤油灯阅读故事。   维兰瑟也适时发现了这一变化,她本就掌控着整个大陆几乎所有的造纸厂和真正所有的印刷厂,机械生产的数量和质量完全碾压其他国家的小作坊,尤其在其他王国还靠抄写员这一古老职业刚抄完一本时,维兰瑟手下的活字印刷工厂已经把数以万计的书本装订成册了。   身为行业大佬,制订标准和垄断也是很正常的,抄写员手写的书籍价格上居高不下,而印刷批量生产则便宜很多,而且是印的越多越便宜。   维兰瑟这边尤其是斯特里克本就有很多民众都率先接受了教育,于是无数题材的创作井喷式的爆发,在审查了思想和价值观后,一批能代表新世界思想的小说和诗歌等被允许印刷出来。维兰瑟把利润定得不高,于是这些书籍一上市就被一抢而空,不仅是塞莱涅本地,连国外的商人都前来购买。在更远的异国他乡,无数雕花红木门扉后金碧辉煌的房间内,身穿刺绣锦衣的显贵一边言不由衷地批判书中对神的亵渎,一边对里面主角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和惊险刺激的冒险经历心醉不已。   塞莱涅在各国历史中都是大逆不道的魔鬼的国度,现在一个新的异端国家沿用了它的名字,无数卫道士都对它口诛笔伐,愤恨万分。可是随着那些精工细致的货物,带来了塞莱涅美妙的生活方式和高雅文化,让它的给人的印象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时髦、有趣、优雅……种种标签被贴在塞莱涅一切有关的东西上,在堕落的贵族们看来,自己国家的教廷推崇的虔诚就像是自己那令人厌恶的政治婚姻,而塞莱涅的文化则是一位性感诱人却道德败坏的女郎,她的风(和谐)骚和下流的部分总是会激起自己想入非非的念头,就像是好奇心强的孩子渴望打破禁忌一样。   而这也是维兰瑟想要达到的效果。   在千里之外的斯特里克,维兰瑟打开了与炼狱沟通的魔镜,幽邃的镜像中,撒旦血红的眸子慢慢浮现。   “看来你过的不错。”炼狱君王如是说。   “还行吧,不好不坏,一切都在我预料中稳步进行。这种循规蹈矩的秩序感虽然轻松,但是却让我有些无聊。”   “埃德加的转世已经出生了。”   “我找到了他。这一世就让他享受一下普普通通的人生吧,我没有惊动他的父母,只是秘密让我的部下留意他,等他长大一点,我会给一份他渴望学校的推荐信,就看他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了。”   “你还真是想得开,如果好好运作,这名婴儿以后也会成为不错的助力。如果顺其自然,万一他突发奇想,跑去当诗人,那么世界上只会多出一位蹩脚的乡村歌手,无疑是浪费了他的才能……算了,你既然如此决定,那就这样吧。”撒旦笑了笑,“不过,你想要的刺激生活说不定会很快来到你身边。”   “撒旦陛下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如果说炼狱论消息灵通,可没人能比得过撒旦,祂在物质界甚至和神祗一样有着凡人崇拜,甚至很多撒旦崇拜者都身居高位,还组建了秘密结社的地下教派,暗中做一些邪恶而隐秘的勾当。   “因为你用那些亵渎的书籍传达不健康思想的行为让很多神祗恼怒不已,炼狱副君在人间的消息,很多神祗都传达给了自己的教派,现在应该有许多猎魔人,圣殿刺客什么的摩拳擦掌,等着用你的头,在自己的传奇故事中添上浓密重彩的一笔吧。”撒旦的笑意越发愉悦起来。   “您还真是一位幸灾乐祸的陛下。”维兰瑟丝毫没有惊慌,“有哪些教派准备对我动手呢?”   “很多很多。仇恨之神的影袭者,空与地之神的天命斗士,勇气之神的闪耀之刃,裁决之神的崇圣狩猎者……或许还有别的,比如自带干粮的驱魔人,猎巫者之类。”   “呵呵,太阳之主的光辉骑士团加上半只天使都没有奏效,他们又是哪来的自信?”维兰瑟笑了笑,“说起来,密特拉的人缘也真差,我推掉了崇拜祂的国度,其他神祗竟然一个帮忙的都没有。可见太阳之主以前可是给周围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所有人都在等我灭了科奥兰,然后再来分一杯羹。”   “这是当然,光辉骑士团是最适合征服的宗教武装,太阳之主之前在周边摩擦中可没吃过亏,就像恩利尔的艾尔迪联合王国之前被科奥兰咬了一块,空与地之神也不是只能忍了?”撒旦冷笑着,“对于神祗来说,祂们经营着无数位面的国度,如果一个地方投入的神力大于收获的信仰之力,那么就是亏损的状态,祂们是绝对不会继续投入的。所以像埃德加那种作弊例子的强度应该是不会再有了,但你也不能太过大意,虽然强者不多,但是他们人数可以弥补,而且来自暗中的剑也会让你防不胜防。”   “我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失败两次……不,上一次失败的是安缇诺雅,可不是我。”   “你有这样的自信也是好事,祝你好运。”   对话终止了,魔镜又归于沉寂。   维兰瑟现在是半魔之身,因为她并不强大,所以才能从炼狱自由穿行晶壁,并且长时间停滞在主位面,但这也让她成为被神祗的信徒盯上的目标。   但她并不觉得对方能够成功,即使自己现在有些弱小,除了魔鬼军团给与的祝福外,连一个主动的魔法都没有,甚至比使用黑暗精灵身体的时候还弱。   不过她有足够的应对方法,让企图暗杀她的刺客们收到一份巨大的惊喜。 第164章   在城堡的地下室, 暗无天日的牢房堆积的杂物已经被清理一空, 一个巨大的倒五芒星魔法阵以及像是行星般环绕它缓缓移动的符文填满了整个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维兰瑟手里拿着一叠金灿灿的契约书,就像是班主任点名一样,平淡而有效率地念诵着一位位魔鬼的真名。   对于普通的召唤者来说,邀请炼狱的住民降临于自己的世界,替自己完成心愿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需要准备好充满诚意的祭品, 咒语中那一段长长的赞美词语也必不可少。   然而维兰瑟是第四层炼狱的副君,只用构架起召唤魔法阵, 她的臣民被念到名字时, 难道还敢拒绝她的召唤不成?   五芒星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黑暗的次元虫洞,一只烟灰色的手掌扶着虫洞的边缘,然后跨出了自己来到现世的第一步。   等到魔鬼完全降临时, 展现在维兰瑟面前的是一个和人类差不多大小身材的家伙,它扁平的面部就像噩梦一般模糊,鼻孔只是两个细小的缝隙, 火焰一般的红眼流露出恶意的光,裂开至腮的嘴弯曲上扬,展示里面细密尖利的獠牙,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嘲讽着生命   它是阴影军团的刺杀魔,这次维兰瑟打算召唤的并不止他一个, 启用刺客的专家去反刺客一定会让对面万分头疼。   除了刺杀魔以外, 维兰瑟还召唤了一只血甲魔, 她身上有着血甲军团的祝福, 可以把伤害转移到周围任意血甲军团的士兵身上,按照血甲魔那巨大的体型,如果对方不把她杀个四五次,基本上是没可能让她毙命的。   在虫洞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刻,一位刺杀魔刚刚出现半个身子,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向后拉去,另一位穿着流线型黑暗铠甲的刺杀魔代替了他,从炼狱来到现世。   “多格?你怎么来了?”维兰瑟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召唤名单中没有这位军团长的名字。   “这些小崽子经验太浅,由我来更好。”阴影军团长言简意赅地说。   这次维兰瑟召唤契约的签署者都是年纪较大,可能即将耗尽寿命的平民,她从中挑选了一部分没有任何信仰的,把自己的建议传达给他们。   神祗在这个世界的宣传非常到位,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信仰的无信者将被打入炼狱,但如果死后还能继续成为女王陛下的臣民,那么去炼狱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维兰瑟就拿到了这一叠契约书,反正她都要找个由头让他们签订契约,方便让他们的灵魂直属第四炼狱,现在对面计划刺杀她,无非就是改一改文书的功夫。   而阴影军团的高阶魔鬼想要来到人间,也需要按照规矩办事,收取灵魂契约作为报酬,才会被炼狱投放。虽然平民的灵魂没有资格召唤高阶魔鬼,但维兰瑟修订了弗莱格索斯的法律,允许普通人联合署名,直到数量弥补质量要求。   唯一的问题是,像多格这种军团长要完全降临必须有灾变级的世界危机为前提,否则他完全不可能通过晶壁,现在的多格是投影降临,其本身实力比起其他的刺杀魔仅仅也是略高一筹。而他死了却很吃亏,虽然在炼狱的本体不会死,但会面临被弗莱格索斯位面规则降级的惩罚。   被位面降级和君主操作的降级不同,维兰瑟降级了库祖,但没有没收他的功勋,只要库祖想要,他随时可以再次晋级。可是位面的降级会把多余部分的功勋吸收,多格在没有积攒起足够功勋之前,也无法再次回到他现在的形态。   但来都来了,维兰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心一点,不要死了。我可不想刚上任就要重新物色一位新的阴影军团长。”   “是。”多格话不多说,微微点头。其黯淡的身体就像是消散的烟团一般,融入周围的影子中。   走廊里,房间内,阶梯上……城堡中来来往往的卫兵和仆人并没有发现有时候自己的影子形态和本人的动作有些不符,多格穿梭在无数的影子中,很快就把一副立体的地图印在自己脑海中。   如果是自己,究竟会怎么做呢?   首先排除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比如用□□、禁咒法阵等。以这个世界的水平来看,禁咒需要长时间的布置,不仅魔法波动容易被察觉,而且那些神殿刺客是完全的外来者,本地的居民全部都是以前女王陛下收拢的平民,很难找到足够数量替他们掩护的人。   下毒的话更加再好不过了。论毒术,神殿的人还没有在炼狱面前卖弄的资格。   再排除掉直接突入,刺客的长处并不是正面对敌,他们如果在地方大本营像狂战士那样直接杀进来,恐怕连女王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接下来就只有乔装打扮混入,或者隐匿潜行伺机找机会。   多格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乔装冒充,进入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社会,就算外形难以被看破,口音和动作习惯也容易出卖自己,这种方式只适合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使用。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自己的手下加强甄别,避免出了差错。   如果是隐匿潜行进入,他们就必须先派出好手来探查地形,从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方,比如窗户、通风口等死角进入。   多格烟灰的身影再一次消散,当他现身时,则出现在了城堡的各处飞扶壁外墙、窗台、肋架拱顶等视线不易到达的地方。   他开启了真实视野,血红的眼珠变成浑浊的混沌,但一切活物的踪迹都逃不过他现在的视力状态的搜索。   新鲜的脚印和掌印……有谁在最近从这些地方壁虎般游过,自己人只可能走大门和楼梯,所以他们是敌人。   多格的目光恢复正常。   那就来吧,是时候教会神殿的小子们什么叫做真正的刺客了。   ……   真是糟透了。   布利茨人生的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恶心。   他现在一身熏鱼的恶臭,找到这个旅店住下时,店主养的三只猫一直对他喵喵叫个不停。   布利茨是裁决之神的崇圣狩猎者,也是隶属于神殿的刺客。在大陆绝大部分地方,神祗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而一个城市中民众的信仰也不是那么泾渭分明,或许有一半的居民信仰某位神祗,而另一半信仰另一位。在这种情况下,暗杀掉信仰自己竞争者的领主,让自己这边的人继承领地是常见的操作,所以神殿豢养刺客并不少见。   但这次,他必须千里迢迢来到自己不熟悉的国度,杀死统治这里的魔鬼副君。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个傲慢的女人竟然以自己虚弱的真身降临凡世,几乎等于送上门来的勋章。   布利茨和自己教派中几位好手在教宗的感召下,整理行装,接受了这个能让所有人的名字流传千万年的传奇任务。   为了保持隐蔽性,他们没有直接潜入这个城市,而是联系了几位蛇头,以黑工的身份偷渡进斯特里克。现在这座工业城市每天产出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也吸引周围很多国家的民众偷渡过来,在周边打零工为生。   而布利茨万万没想到,蛇头安排他们偷渡进来的方式竟然是把他们藏在一堆咸鱼中,黑暗精灵灵敏的嗅觉让他们对咸鱼敬而远之,所以布利茨安然混入了城市。   “哇,这是什么味道,宗师?”一位年轻的崇圣狩猎者刚刚来到他们的秘密联络点,就一脸嫌恶的捂住鼻子。   “这气味确实不太妥当,带着它去刺杀的话,就算是瞎子都能够发现你的踪迹。”另一位中年刺客也附和着。   他们分头入城,然后在指定的地点会合。   “那个该死的蛇头……给我点时间,我会让它恢复的。”布利茨也是一副厌恶和无奈的样子,“好了,不说这些了,影袭者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勒卡雷。”   被叫到名字的刺客摇摇头:“我按照他们提供的方法,在约定的地点留下了标记,他们没有来找我碰头,那标记也没有被人留下表示收到的答复。”   “算了,反正那不过是一群靠不住的疯子,我们必须靠自己!炼狱副君的头,只有我们才能够拿下!”布利茨狂热的说。   其他所有刺客都浮现出热切的眼神,有史以来,从未有一位炼狱的副君被凡人所杀。而现在,他们即将创造传奇。   “宗师!我们留下的徽记是被谁触发了?”一位年轻的刺客突然指着门后的标记。   他们的据点是一位信仰裁决之神的商人为他们租下的秘密走私货仓,他们的武器装备跟随这位商人的货物一起来到了这里。为了防止被搜查,这里被留下了一个隐秘的触发警报,如果他们以外的人来过这里,本来空无一物的门后就会浮现这个标记。   “不对,我们全员到齐后我检查过,警报根本就没有被触发!”布利茨说。   “没错,我也注意过。就在刚刚之前,那门板上面什么都没有!”   刺客们对视一眼,屏息静气,有人开始环顾四望,搜索房间内的有无什么异常,也有人走向门板,试图检查徽记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谬误。   一步,两步……当那人试图走出第三步时,却发现怎么也抬不动腿。   “勒卡雷!你、你的身体!”   勒卡雷低头一看,视线一阵天旋地转,他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宛如被顽皮孩子推倒的积木,身体散落成了整齐的肉块。   而剩下的人并没有时间惊愕,也和勒卡雷同样,手臂、腰腹、头慢慢从身上滑落。   一阵风吹过,原本锁的好好的门竟然不知不觉洞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门栓悄然滑落。   “妈妈,那边有个白色的影子……咦?怎么不见了?”一位在吃着豌豆浓汤的孩子差点把木勺送入自己鼻孔。   “哪有什么白色影子?快点吃!今天是你第一天去罗莎蒙德老师那,要提前去,给她留下个好印象!”母亲数落着自己的孩子,不经意抬头。   那里是瓦片的屋顶,哪有什么人?不过是几只受惊的鸽子突然飞起来,大概他是把鸟看成人了吧。 第165章   一连几天, 风平浪静。   维兰瑟处于被阴影军团几位刺杀魔暗中严密保护的状态下,不由得有些焦躁。   这些家伙究竟去哪了?说好的暗杀行动, 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情况不对劲,对面的行为模式有问题。   “多格,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呢?”维兰瑟无聊地叹息, “多拖一天就多一点暴露的机会, 我都在全城开展人口普查了, 只要是外地口音的家伙都会被重点检查, 他们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并且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说实话, 我很佩服这次的策划者。”   “这个……我的士兵也将参与侦查,一定把这些胆小的老鼠给逮出来!”多格心中也是恼怒无比, 神殿的懦夫胆小鬼, 有胆子来踩点,能痛痛快快地杀上门来吗?   “多格……你说会不会因为我们防范太严密了,让他们只能先缓一缓?”维兰瑟沉吟到, “确实每天都有一堆你的人围着我,即使是在暗处, 说不定也会给他们很大的压力,而且也太过耗费人力。”   “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这点强度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魔鬼不需要休息……”   “嗯?”   这下即使阴影军团长再迟钝, 也能从这个单音节里听出女王陛下的不赞同。   “……当然, 就算把人手降低一半,并且离您远一些,我们也有把握可以在他们触及您之前给予他们血的教训。”   “很好,就这么办吧。海丁,你们搜查城市内的可疑人物有没有什么结果?”维兰瑟转而问一旁的黑暗精灵。   以前幽暗地域战士学院侦查能力最好的优等生现在已经在刚成立的警察局教授刑侦工作,这一次也是他带着一群初出茅庐的萌新实战训练,一边要收集分析蛛丝马迹,一边还要给学生们讲课,如果不是海丁本身皮肤黑,恐怕那阴沉沉的黑眼圈和眼袋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是几个月没进食的吸血鬼。   “没有……或者即使有也没太大的说服力。”海丁紧锁眉头,整理自己的思绪,“身上有刀剑伤痕,或者手掌有茧子等特征的近期外来者我们都仔细辨别过,要么程度没达到,又或者明显是农具,即便是刀剑伤痕,看起来也是蹩脚的对手留下的伤,据我推测他们更像是退下来的士兵。”   说着说着,海丁的声音变得愈加严肃:“要说疑点……没确认的部分倒也不是没有。”   “怎么说?”   “我们接到线人传来的消息,有几个兼职偷渡的地下势力最近向两处地方运了人,虽然他们都是分散的,不确定具体有多少,但应该也就十个左右。根据证词我们找到了疑似这群人落脚的地点,他们最后都来到了两个地方,一处是城北靠近墓地的仓库,另一处则是码头外来劳工聚集的街区。”   “他们的来历身份呢?”   “没有找到人。”海丁沉声说。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就是他们了?”   “也未必,我们在墓地发现了疑似他们的尸体。”   “死了?”维兰瑟目光灼灼。   “只是有可能。无论是发色和穿着都和负责运送他们入城的蛇头描述的高度一致,连人数都对的上。只不过每一个人……不,每一块尸体都腐烂的很严重,按照这个腐烂程度推算,他们早在入城之前就应该死掉至少一个周了……”   咔嚓……维兰瑟咬了一块饼干,海丁看了一眼,为了不打扰女王陛下的食欲,他适时停止了接下来更加恶心的话题。   “继续,你掌握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呃,从尸体骨头的切面来看,每一个伤口都平整光滑,手法非常一致,武器是长且轻薄的刀或者剑,用它的人是个可怕的剑术高手,而且性格残虐扭曲,他明明可以只用一刀斩落对方的头,却把他们切成了大块的肉块。”说到这里,海丁莫名想起一个人,但他随即轻微摇了摇头,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把?   “而且这十一个人死亡的时间应该接近,或者干脆就在同时。”   “从哪里看出来的?”   “发现尸体的过程。”海丁克制了一下自己嫌恶的表情,“它们像是一桶腌鲱鱼一样,一层盖一层被码在墓地的一个坑中,这么多尸体腐烂发酵,发出的臭气让深埋它们的泥土都膨胀起来,然后像是熟透的石榴一样彻底爆开,发出闷响惊动了守墓人。那位可怜的老先生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甚至精神都受到了刺激,我想他或许会告别他的职业生涯了。”   “辛苦了。”维兰瑟不由得有些同情他灵敏的鼻子,海丁能够从鞋底的泥土嗅出鞋子的主人去过哪些地方,听他描述得如此生动,想必一定在现场遭到了致命的摧残。   “腐败程度可能是魔法造成的表象,为了掩盖他们久经训练的手掌和带着圣殿痕迹的身体。”维兰瑟善意地提醒。   “我去找了德鲁伊检验,有了样本存在,任何非自然的气息都逃不过他们的感应,然而腐败的的确确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或许这是黑帮间的仇杀,有一位剑术高手被邀请插手了凡人的恩怨,制造了这起惨无人道的连环杀人案。”   “这是对我的挑衅……”新任的警察训练官有些不甘地说,“确实死亡时间对不上,或许刺杀和他们没关系,但是在揪出意图谋害您的刺客后,我一定要查证这件事!让他知道有我海丁在的斯特里克,是一切犯罪分子的穷途末路!”   维兰瑟不禁失笑。   最近井喷的文学作品中,悬疑推理向无疑是一大热门,其中就有一位管理档案的文员以“渡鸦之眼”的笔名写了好几本大受欢迎的推理小说。原本这位文员早应赚了下辈子的钱,但他仍旧没有辞职,因为职务便利,身为警察局文员可以接触警官们推崇备至的刑侦教父海丁的事迹,他的作品主角当然也有了海丁的影子,这让不知情的黑暗精灵十分代入其中,并且对自己的工作激情四溢且充满了强大的荣誉感。   “去吧,名侦探。我相信你可以的。”   受到了女王陛下的鼓励,海丁昂首阔步,感觉自己走路都在飘。   接下来……维兰瑟从自己的谒见室离开,又有两名刺杀魔从廊柱的影子中走出,似乎仍旧准备跟着她。   “不要一直粘着我。”   “是,女王陛下。”   维兰瑟回到书房,刺杀魔乖觉地停留在她门外。她再次打开了镜子,打算找撒旦再探听下情况。   黑曜石的镜面再次反射出炼狱君王的黑雾,还有那对标志性宛如炭火般的红眼。   “日安,撒旦陛下。”   “准备向我传达好消息吗?虽然我已经从部下那里听说了。”红眼愉悦地眯起,“你的动作还真是快,连我都没料到这么早就传来了捷报。”   “什么消息?”维兰瑟听得云里雾里。   “关于裁决之神的崇圣狩猎者,以及仇恨之神的影袭者,不是已经有两支刺客被你消灭了吗?”   “……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任何人来刺杀我,您能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刺客,这一切都是几个神殿联手放出来的□□?”   “这不可能。”撒旦断言,“向我传达消息的是一位序列很高的红衣主教,如果不是我不希望他太过显眼,引来神祗的关注提早暴露,他原可以成为一个教派的教皇。现在他的灵魂也在我手上,我能够直接接触他的灵魂,他不可能对我撒谎。”   “为了验证消息的真实性,您竟然杀了他?”这土豪的行为让维兰瑟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派出的刺客败亡的太快了,几乎进入斯特里克没多久,就同时消失了生命的迹象,这让神祗本身都大为光火,然后彻查泄露消息的源头。我的这位代理人为了防止自己的灵魂被打入无信者之墙,只能在异端审问局找到他之前自杀,现在已经在我的国度等候蜕变仪式了,我还得好好想想,赐予他怎样的爵位才能奖励他的功绩。可是……你现在却告诉我,圣殿刺客的死并非出自你的手笔?”   “所以这就是诡异之处。”维兰瑟点点头。   “难道他们知道教廷内部有叛徒,假死骗过教廷高层,想要让你放松警惕?”撒旦思索着,但事情的真相仍然扑朔迷离,毫无头绪。   “总之,最近你最好小心一些。就算他们真的死了,也仅仅是排除掉两支刺客,剩下还有几位神祗同样也派出了自己的信徒……最好他们是死了,如果往更坏的想,万一他们勾结在了一起,等待所有人到齐,再合力给你致命一击,那就更加麻烦了。炼狱的副君如果死在主位面,可是会让我们全体蒙羞,我猜你就算没有被扔到墙上,也会承受所有副君的怒火,到时候降级将是你最希望得到的惩罚。” 第166章   这算什么?警告吗?   维兰瑟明白撒旦的立场, 祂行为模式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只要对炼狱有利益的,祂就会去做。就像安缇诺雅的死如果能让埃德加死后灵魂堕天,那祂也不介意坐视塞莱涅女王被杀。   但现在自己要是被圣殿的刺客暗杀, 对炼狱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祂也愿意牺牲一位已经打入某个神祗教会成为高层的上级棋子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这时,维兰瑟突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而门外的多格也迅速破门而入。   “杀气!”他警惕地四处探视。   但那股莫名的薄薄杀意来得快去的也快,仿佛飞入火中的雪花一样转瞬即逝。   “女王陛下, 对方也是个好手,请您务必小心!至少在这个位面, 我还没有发现过能把杀气收敛得如此之好的行家!”多格警惕地沉声说。   杀气传来的角落似乎是房间角落书架旁的帷幕, 就在多格仔细检查的时候, 维兰瑟漫不经心一撇,不经意却察觉了自己脚边似乎有一滴暗色的液体。   桌边正是蜡烛光线的死角,正当她要低头细看时,时间突然停滞了,至少对某人来说如此。   在维兰瑟旁边, 一个人影再度破开了时空流,他慌慌张张掏出一条手绢, 开始擦拭被血滴弄脏的石板。   真是太不小心了!   希泽尔不禁对自己胆大妄为的行径悔恨万分。   就在这个时间段之前,不知道哪位神祗派出的倒霉刺客正要出现在维兰瑟的书房,他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仅向仇恨之神交换了影袭者踩点得到的房间位置, 更使用了神殿刺客能使用最高阶的法术【高等隐形】, 然后在高阶牧师预言术的预测下,算出一个精准的时间,然后被距离甚至能跨越位面的【异界传送】直接送到目标地点。   他的准备很充分,但没想到自己隐形的身体刚跨出传送阵,就被一剑刺穿了喉咙。   刺客嘴里发出嗬嗬声,破裂的气管和割断的声带也无法再做什么,他想看是谁杀了自己,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自己面前很快消失。   而本来应该是温暖舒适的女王房间,此时却爬满了苔藓和蜘蛛网,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这里究竟是哪?自己被传送到的地方真的是那位炼狱副君在人间的居所吗?   带着不甘的疑问,刺客砰地倒下,周围受惊的鼠群吱吱惊叫着跑开。   先把尸体暂时存放在五十年前的斯特里克堡,一会再回去把它拖出去埋起来……   希泽尔是这么计划的。   虽然这样来往穿梭比较麻烦,而且他现在暂时还不是很习惯时空旅行,频繁使用能力会头脑晕眩,甚至一抽一抽的疼痛。   可是就在刚才,他用时间停顿解决刺客时,公主殿下就那么一动不动,安静地坐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他已经无法再忍耐毁尸灭迹的时间了,而且总觉得做完那种肮脏的事,再触摸她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他拖着尸体回到五十年前,然后丢在这个房间的原地,就迫不及待再度乘着流转的时间,继续回到刚才公主所在的房间。   一只刺杀魔在刺客传送阵的位置徒劳地搜索着,而他的公主仍然在端坐于书桌后。   希泽尔又停滞了时间,有些急切地走到维兰瑟身边。   因为现在时间是凝固的,她也像是琥珀中的蝴蝶一样,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公主殿下……”   万籁俱静,停顿的时间让世界一切杂音都暂时变得悄无声息,他听到自己激动地难以自持的声音缓缓念道。   现在无论做什么,只要动作不是很大,她是不会发现的,前几次不是已经证实了吗?那么这一次也一样,他只需要轻轻地,用嘴唇浅浅碰一下她的头发或者脸颊。   因为她不知道,所以不会拒绝,真是太好了……   希泽尔一边唾弃自己的厚颜无耻,却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   他不敢再公主面前现身,害怕她向自己投以鄙夷和厌恶的目光,毕竟自己之前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虽然公主殿下蔑视的眼神也会让他兴奋,但那是一种带着背德和禁忌的毒酒,其中一半是理智的悲伤,另一半则是扭曲的快感,他必须抵御这种诱惑,让自己不至于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人渣。   更何况感受过公主的温柔拥抱之后,他再也不想让那种圣洁的温暖被玷污了。   所以他每一次都仅仅只是浅尝辄止地触碰,缓解自己内心的饥渴,却又不至于沉迷到失去心智。   或许是屡次得手让他太过于得意忘形了,希泽尔不知不觉却犯下了一个错误。   当他轻吻了公主殿下的脸颊,并因她带着幽幽香气的柔滑肌肤而迷醉,灵魂战栗不已的时候,他腰间悬挂的剑有一滴血液不甘地落下,似乎是死者在完成自己迟来的复仇。   他太不小心了,又或者是时空旅行的后遗症让大脑变得迟钝,他竟然没有发现这处致命地错误,以至于他刚刚满足地离去,又很快再一次回到现场。   而这一次,希泽尔却看到公主殿下小巧的头正要低下,似乎打算仔细查看脚边的血滴。   趁着时间停止的短暂空隙,他手忙脚乱地擦干净地上的血滴,又欲盖弥彰地从墨水瓶里取了一滴墨水洒在原位。   时间再度恢复正常,维兰瑟也终于能够细细审视莫名出现的液体。   纯黑色?刚刚总觉得似乎带着暗红,难道是错觉?   她正疑惑着,但一股微妙的血腥味转瞬即逝,随即被浓郁的墨香掩盖。   不对劲……这滴墨水有问题。   “别找了,出去吧。”她突然对多格说。   “可是……刚刚杀气的来源还没有查清楚……”   “这是命令。”   位阶的压制让多格被灵魂中铭刻的制约强制按照她说的做,即便是他并不心甘情愿。   阴影军团长默默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刚刚被他破坏的门。   维兰瑟左手托腮,无数线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闪过。   从指间流走的时之砂、疑似刺客但与入城时间不一致并高度腐烂的尸体、同时击杀的利落手段和残忍的华丽剑技、由撒旦的高阶间谍确认的刺客死讯、一闪而逝的莫名杀气……还有明明是暗红的血,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变成了墨水。   她没有看错,更何况还有那个气味。   维兰瑟目光投向桌上一柄纯银的拆信刀,她几次想要把它换掉,却每次都忘了。   自从她变为半魔之身后,就对银这种金属有种厌恶感。银是神圣的金属,它与魔鬼或恶魔的血液与汗液混合,会被腐蚀然后产生一种让魔族感觉到刺痛的溶液,所以银币在炼狱被叫做“毒螫”,形容它握在手中的灼刺感。下层位面通常不使用银币,这也是无数位面商人在付出惨痛教训后总结到的经验,一个在诸位面流传的段子幽默地解释了这点。   【“您看,我用这袋银币为代价怎么样?”——一位主位面白痴的遗言,当时他正在贿赂一名炼狱魔鬼。】   她保持着慵懒托腮的姿势,另一手轻轻拾起拆信刀,纤小轻盈的金属片在她灵巧的指尖旋转着。   如果被它割伤的话,一定很痛吧?   所以正好。   她突然握住刀柄,旋转的刀尖此时正对着她脸的方向,她却用刀尖直直撞向自己的右眼。   维兰瑟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果任其自然,这柄拆信刀一定会像刺破一个脆弱水袋一样插入眼球,里面湿润柔软的胶质玻璃体混合着血液喷溅而出,然后在遭遇纯银后一边蒸发着焦臭的青烟,一边化作沥青般腐蚀血肉的黑色酸液顺着脸颊流下。   如果这只握刀的手没有被阻挡的话。   可是现在刀尖却从一只洁白的手掌穿透,它稳稳挡在维兰瑟脸部前方约一尺的位置,让她的右手再无法寸进。   维兰瑟顺着这只修长干净、适合握剑的手,不出意外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容。她仰视着希泽尔带着惊慌和愧疚的脸,还有从他掌心沿着拆信刀流下的血液。   她手心刺痛伴随着微微的焦臭味传来,她手掌流汗了。   希泽尔连忙用带伤的手夺过拆信刀。   “对不起……”熟悉的道歉,虽然说过无数次,但这次似乎格外艰难。   “你是傻瓜吗?既然有了穿梭时间的能力,你看到我拿起刀子时,就应该回到那滴血还没落下的时候,这样就不用被我骗出来了。”维兰瑟嗤笑。   “即使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和现在一样……”他低下头,有些倔强地低声说。   “嗯?”   “公主殿下现在有一半炼狱的血,如果被它刺中,一定会很疼……就算未来可以改变,我也不希望您因此而痛苦,就算只有一瞬。”   她听过无数人对她说过的情话,但眼前这位精灵目光中固执而义无反顾的痴恋让她第一次有种被触动的感觉。   就算她伤了眼珠,他只要再次扭转时间,就能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她,但他却宁愿让自己的手被刺穿。 第167章   “墓地里的碎尸是你做的吧?那种非同寻常的腐败方式骗过了海丁, 可是想来也只有现在的你才能做到。”维兰瑟看着表情变幻的希泽尔, 继续问道。   “是。”他老实回答。   “你从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说的是按这边的时间线。”   “小魔鬼库祖第一次和他部下见面时, 我刚到他们附近。”   “然后一直藏在我周围?竟然没人能发现你……”   “因为我复活后就有了一些特别的能力, 阿米莱克先生说这是因为一个可怕的东西在我灵魂中留下的部分规则, 被我同化后的结果……”   “阿米莱克?”维兰瑟歪了歪头, 一个陌生的名字。   “阿米莱克先生是一只时光龙, 那个可怕的东西是他的家族需要看守的邪恶存在,但是它非常强大, 如果没有在一切时间线上把它消灭,它就会再度复活。后来它试图越狱,选择寄宿在我灵魂中, 却被我意外消灭了, 阿米莱克先生感谢了我, 然后教会我使用这种能力的方式。”   以往呆得有些天然的希泽尔小心翼翼地向维兰瑟解释。   操纵时间的时光龙……能够穿越无数时间线的上古邪物……消灭?想不到他的经历竟然如此跌宕起伏。   “这就是你选择结束生命的原因?真是令我都感到钦佩的果决!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一个时间线的你犹豫了,你就会真的死去?而你却能在一切可能的选择中毫不犹豫下手,得到那位上古邪物留下的遗产……当初我在幽暗地域捡到你时, 我就猜测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不凡的大人物,但我没想到你取得的成就竟然如此……简直堪称奇迹!我要祝贺你。”   维兰瑟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用恰到好处的热忱向他祝贺。他现在是能够在时间长河中遨游的鲸,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约束他, 就如同龙陨战争中, 哪怕龙族即将落败、面临失去世界霸权的结果时, 龙神巴哈姆特和提玛亚特也无法让时光龙参战一样。   现在的他能够出现在自己身边,并且扫清自己的敌人,证明他仍然对自己怀有善意。这是个好现象,意味着他仍然可以被她所用。   她的处理方式是对的,尽管这样做她感觉不到任何喜悦,甚至有些隐隐的不快。   “不是……不是的!”希泽尔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惶急,音量也不自觉变大。   “女王陛下!”察觉动静的多格再次破门而入,然后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多了一个不认识的精灵小白脸。   “刺客!?”多格看到他是位少见的月精灵,不仅剑尖带血,而且能绕开自己的警戒潜入进来,来不及多想,认定希泽尔一定是企图行刺女王的圣殿刺客。   几乎在同时,阴影军团长化为一团烟雾散去,再次出现在月精灵身边时,他已然举着短刃,就快刺入敌人的心脏了。   但他动作却停留在了那一瞬,神秘莫测的月精灵不知什么时候取下了他后腰的短刃剑鞘,套在他刀刃上,巧妙化解了他的攻势。   “你是公主殿下的侍卫,我不想伤害你。”   这奇迹般的手段已经是完胜自己了,如果对方在他后腰的动作不是偷走剑鞘,而是直接捅一剑,自己就算不死也重伤。   可是这并非可以退却的战斗,女王陛下的安危高于自己的生命,更何况那种温和的口吻在这种情况下听起来就像是嚣张至极的挑衅。   多格正要继续发动攻击,却听见维兰瑟制止的声音。   “住手。多格,希泽尔不是敌人,一会再向你详细介绍,你先出去。”   阴影军团长不甘地走出去,临走前还给了希泽尔一个凌厉的眼神,表示“我记住你了”。   房间内又归于安静,两人沉默了一阵,希泽尔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吞吞吐吐地开口了:“那邪物会影响心智……也不是,它唤起我内心最丑陋的部分,所以那次您乔装出现在舞会上,我才会……后来我清醒过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明是要守护您的我,却用卑鄙的手段欺辱了您……而且说实话,即使在最后悔的时候,我也能感到内心有一种下劣的欣喜,如果再任由它腐蚀我的话,您一定会再次被我伤害的,所以……”   竟然是为了自己?   维兰瑟呆滞了,接下来一段她都没注意希泽尔说了什么,直到对方轻轻环抱住她,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弃犬,抽泣着把脸埋在她肩上,小声重复着:“对不起……公主殿下……我不是有意想要伤害您……让您伤心的……可我不能改变自杀的过去……因为它是‘现在’的基石……”   维兰瑟全身一僵。   “希泽尔。”她抽离了肩,正视他紫罗兰的湿润眸子,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真的是库祖降级后才出现的吗?”   “唔。”带着泪痕的脸表情凝固,然后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并因此逐渐变为惊恐。   “你在撒谎。”冷彻的口吻,不带一丝迟疑的肯定句。   “我……我看到您哭了。”他咬着嘴唇嚅嚅地说。   “很高兴吧?所以你才一直在我周围窥视,因为我的焦躁和不快暗自欣喜?”维兰瑟冷笑着,因为内心被看穿恼怒不已。   她本以为希泽尔会辩解,没想到他却呆愣片刻,最后微不可闻的点点头。   “我很高兴……您竟然会为我这样的人流泪,真的……很高兴。”他微笑着,泪水盈满眼眶,长长的睫毛承受不了水珠的压力,一滴晶莹的泪从脸颊慢慢滚落,“从很久以前我遇到您时,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您的工具,能够一直在您身边守护您……可是我却越来越贪心,有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我能够在您心中变得特殊一些,哪怕只有一点……”   “现在你愿望达成了,可喜可贺,你应该高兴才是。”维兰瑟仍然冷淡地附和着。   “嗯……是的……没错,我应该高兴的……为什么心里会更加空虚……”   一颗颗泪珠接连不断地滴落在石板,希泽尔哭泣的脸依旧很漂亮,维兰瑟怀疑没有人面对这样的表情能够无动于衷。   她捧起他的脸颊,看着那发红的濡湿眼眶,还有里面悲伤而绝望的瞳孔。   “你究竟想要什么?告诉我。”她听到自己用与内心截然相反的冷静声音说。   什么都可以吗?希泽尔头脑一片混乱。   如果他说出内心那个贪得无厌的愿望,公主殿下会不会恼怒地拂袖而去?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不准用你那无耻的能力!”   对公主殿下要诚实,不管了!   “我……我想要您!”希泽尔自暴自弃般老实说,但这个开头让他内心无比舒畅,最后竟然能很很流利说出来:“我爱着公主殿下,不是侍从对公主的尊敬,也不是幽暗地域侍父对主母的利用,只是普通男性对一位女性的爱,虽然现在的我无能又低劣,但我希望像人类的男性追求淑女一样追求您。我内心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有公主殿下,今后也亦然,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公主只爱着我,成为我的……妻子。”   最后几句声音越来越小,但维兰瑟听到了。   这一世,奥弗尼尔有意让她成为一个自私自利又卑鄙狡猾的人,她也的确受到了很多影响。长久以来,她为炼狱工作,面对了不知道多少人间的尔虞我诈,已经惯于隐藏自己真实想法,惯于背叛欺骗别人。伪装的假面对她来说就像人的衣服,如果被除去就会让她不安。   一开始,当她知道自己那点真心被希泽尔察觉时,她有一种警惕和愤怒。如果有了弱点,就容易被人操纵,她不知道希泽尔是否会渐渐学会揣摩自己的心,然后变得能够像自己之前利用他一样利用自己。   但她现在又意识到,希泽尔从来都是把他的心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自己,就算这种无望的爱或许注定要被践踏和辜负,他也只是默默在自己身边,感激并承受着。   他已经追逐自己太久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对他跨出一步?这样做又会怎样呢?   “……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希泽尔见维兰瑟默然不语,不禁更加惶恐,“就算公主殿下不那么爱我,我也还会和以前一样爱着您。刚才我的谵妄之言请不要放在心上,公主殿下这样的人有很多倾慕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明明之前您还有很多人,我却贪心地想要成为您的唯一,真是厚颜无耻……只是以后如果公主殿下想要宠爱别人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安慰我一下……只要您说不会抛弃我,我会控制好自己的。”   白痴。   维兰瑟本来已经被他的话说动了,而后面多余的部分着实是个败笔。   表白的时候就认定她以后会爱别人?真是不知死活……   于是她到嘴边的话立刻变了:“以前我总是选择做对的事,就算那件事令我厌恶也一样。现在想来,似乎偶尔做做自己喜欢的也不错。我出去视察新成立的金融机构,你把文件处理一下。”   维兰瑟微笑着站起来,微笑着一提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脑袋一片空白的希泽尔。   公主殿下的回答……难道是……还是我听错了?不对,一定是我理解错了……   他拿起羽毛笔,手抖个不停。   公主殿下是魔鬼吗?   啊,她确实是魔鬼……现在自己根本无法思考,究竟要怎么才能处理文件啊…… 第168章   维兰瑟留下了让希泽尔极度动摇的话, 施施然从自己书房走了出去, 原本她并没打算说的如此隐晦, 但他最后的退让不禁让她隐隐有点“怒其不争”的想法。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自己吊他胃口。   但维兰瑟刚走到庭院, 却发现这家伙竟然不知不觉默默跟来了,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让你处理的文件呢?已经做完了?”她停住脚步, 质问他。   “是的, 我用了时间回溯,带到过去把它们完成了。”希泽尔本来就很白皙的脸比往常更没有血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青白。   “你脸色怎么回事?”   “一直使用能力会头痛……因为我是后天的,身体还没有习惯高强度的时间旅行,像阿米莱克先生可以一直不间断地穿越几千甚至上万年, 可是我一次最多只能旅行数十年,然后就要休息一阵子,而且用的太频繁会透支精神。”希泽尔身体有些摇晃。   “这些文件又不是很紧急的事,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程度。”   “我害怕您会改变主意,所以一定要在您变心之前确认。”虽然现在他状态虚弱, 仿佛一位大病初愈的人, 但他目光灼灼, 就像最虔诚的信徒。   “改变主意?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承诺。”维兰瑟恶作剧地勾起嘴角。   “……请不要再欺负我了。”希泽尔梦呓般嘟囔着,然后轻轻抱住他坏心眼的公主, “时间旅行是很孤独很漫长的过程, 一开始的我没有准确的方向, 只能在茫茫的晶壁位面和无尽的时间中寻找您的位置, 我找了好久好久,在无数个世界短暂停留,我不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可在别的世界,我几乎度过了千年……一直一直看不到公主殿下,我觉得自己都快疯掉了。   但这漫长的等待,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那天您为我哭了,我猜想或许您也是喜欢我的,哪怕只有一丁点。您刚才说‘偶尔做做自己喜欢的也不错’,也就是说您愿意接受我了吗?一想起这个可能,我就兴奋得什么都做不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连同他呼吸的温暖气息一起轻柔拂过耳边和脖颈。   简直就像在撒娇一样。   “或许只是你理解错了。”   “就算是,那也是公主殿下的不对。您不该如此温柔地对待我,以至于让我误解,所以您要负起责任来。”   他抱着自己的动作异常小心,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看起来纤瘦修长,但真正紧贴在一起时,却能隔着衣服,感觉到他恰到好处厚度和完美线条的迷人肉体。   “……真是无赖。”维兰瑟声音带着笑意,“那么希泽尔,一千年都看不到我,而你又拥有了时间停滞的能力,你真的没有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做什么吗?”   希泽尔一僵,身体语言被维兰瑟瞬间察觉。   “有没有在静止的时间里触摸我,亲吻我?”她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我……”鼻腔里满是公主殿下散发出的幽香,做坏事被当场揭穿的羞愧,还有心中更加难以抑制的蠢蠢欲动纠结在一起,希泽尔感觉自己脑子就像一团被融化的黄油。   “这么说就是有了?”耳边传来公主的轻轻一笑,“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   维兰瑟食指抵在他胸前微微用力一推,从他僵硬的手臂中轻盈离开,然后后退一步。   没有被公主殿下责罚,就这么过关了?希泽尔小小窃喜之下却感觉到了更多的空虚。   以后不能再偷吃了,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的失望和沮丧是如此的显而易见,维兰瑟也适可而止地没有再逗弄这个简单易懂的家伙。   “现在我给你亲吻我、拥抱我的权利,只要在世俗观念认为合适、不违背礼仪的时间和场合,只要你希望,我允许你触碰我,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男性对他的恋人一样。”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从容得游刃有余,对比下希泽尔宛如被雷击一样,酥麻感从每一个关节一直传递到头骨。   “这才公平不是吗?你不能偷偷独享品尝我的乐趣,必须用什么交换才行……比如你嘴唇的滋味。”   维兰瑟持续撩拨着她可怜的倾慕者,把自己的恶劣性格一展无遗。   她是位真正的魔女,至少希泽尔觉得,已经没有任何魔鬼女性能够让他如此神魂颠倒。   “那么现在……现在是可以允许的时间和地点吗……我现在就想……想要您……”他就像风暴中被海妖歌声吸引的水手,即使明知下场是沉没于无边的大洋,也如同被迷了心智一般自投罗网。   “你猜……唔……”   她回答的嘴唇还没来及闭合,就被他柔软的薄唇压上,辗转吐息。   那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吻,他仿佛把自己长久以来的痴恋都化作了一团火焰,它在他灵魂中静静燃烧,从这个吻中,维兰瑟触碰到了他仿佛熔岩般散发着光热的精神和灵魂。   “感觉怎……唔……怎么样……比起偷吃……”   在他意乱情迷、仍旧未脱青涩的纠缠中,维兰瑟吃吃笑着,将双臂抱上他脖子,一边报以缱绻的回应,一边断断续续问到。   “……难以置信……为什么……您会这样……这样的甜美……”时间停滞下的公主可以任他施为,但希泽尔就算品尝过她无数次,却再也没有一次能比得上现在。   活生生的公主殿下,现在正环抱着他,对他的索吻温柔回应,予取予求……真是太棒了!   “多格军团长,那个白皮的尖耳朵在做什么?他在袭击女王陛下吗?可是陛下好像没有抵抗的样子,难道和他很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咬女王的嘴唇,感觉有点不爽?我们要不要一会去把那尖耳朵偷偷干掉?”   多格化为的阴影出现在窗边,一位部下也随即现形询问他。   “不准动他,除非你们活腻了。”多格恨恨的说,“那小子是女王陛下的面首,而且还有点本事,你们打不过他的。”   “面首是什么?我们一起上也不行吗?主位面的家伙有那么厉害?”刺杀魔士兵悻悻地问。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多格冷冷地叱责了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哼,弗莱格索斯的欲魔小白脸们都是废物,一个个天天标榜自己在人间让多少贵妇小姐思念得夜不能寝,却连女王陛下的宠幸都得不到,最后被个主位面的精灵抢了先,无能,没用,窝囊废……”   士兵乖觉地噤声了,谁都看得出来,军团长现在心情很差。   ……   “……我向您发誓,我现在安分守己,而且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是寄宿制的男校,也绝对没可以让我犯罪的条件……所以您是否能告诉我,摄政王殿下找我究竟是什么事?”在令人畏惧的长长走廊中,雷金纳德亦步亦趋跟着一位人类士兵的脚步胆战心惊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士兵不耐烦地说。   如今斯特里克从一个伯爵领的大小已经膨胀成一个王国,维兰瑟手下的黑暗精灵已经作为军官和干部被分到了需要他们的各个地方,现在城堡内卫兵很多都是被教授了军事技能的人类。   这位人类士兵传唤的男人叫雷金纳德,是一位富裕子爵的儿子,有着深邃的蓝眼和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他五官英俊,下巴更有一道性感的美人沟,号称科奥兰王国最漂亮的男人,也是以前科奥兰上流社会著名的花花公子和情场老手。   现在科奥兰已经不复存在,原本属于它的土地恢复了古代的名字——塞莱涅。   但这位花花公子可并不在乎这些,当国家灭亡时,能说得上有罪的贵族已经被精灵暴君屠戮得差不多了。雷金纳德却躲过了一劫,因为他除了花心喜欢勾搭贵妇外实在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原本继承了父亲不菲财产的他因为挥霍无度,在灭国前夕就已经破产流落街头,如果不是塞莱涅攻克下他的祖国,欠了一屁股债的雷金纳德或许现在已经被债主捉去卖菊花还债了。   只不过现在美男子先生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因为某个可怕的杀人魔不知为何突然传唤了他。   雷金纳德记得自己以前陪情人去监狱看望过她临阵脱逃的哥哥,以前那个自诩为骑士的家伙总是觉得自己是娘娘腔草包,一直看不起自己,可是那天的他却吓坏了,缩在角落就像是被□□的少女一样楚楚可怜。   “他……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杀入阵中的,密特拉在上,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可真漂亮,俊美得不像是一个凡尘生物,他的剑术比我见过的所有剑圣都华丽,而且迅捷又致命……只是他的表情我浑身发冷,他……他是披着漂亮皮囊的怪物,用我们的死亡作乐,吸取所有人的生命……只要见了血和被割裂的肢体,他就会更狂暴,也更危险……那是我前所未见的噩梦……万能的太阳之主啊……他一定是毁灭我们的灾厄……”   被褫夺骑士称号的男人诡异地又哭又笑,说完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精神错乱无法再交流。   几天后,他因为临阵脱逃,让自己的封君和一大票在城堡中避难的贵族被敌国俘虏,在他们愤怒的亲眷的声讨下因为叛国被绞死。而就在第二天,一座人头堆成的金字塔莫名出现在城外,经过辨认全部都是被俘虏的大人物们。   这件事让雷金纳德对凶名在外的血腥摄政十分惧怕,那位强势的征服者从不讨要赎金,因为他认为整个国家都会是他的东西,对赎金这种提前到手的小甜头没有一点兴趣。   可是有一天,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突然找到了自己,也怪不得雷金纳德忐忑不安。   他灵光一闪,想起最近在学生中很流行的读本《白雪公主》。   【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女巫王后和白雪公主都是有名的美人,而自己是公认科奥兰最漂亮的男士,传言残虐的摄政殿下同样风仪非凡。   既然女人会因为嫉妒杀死比自己美丽的同性,那么美男子雷金纳德死于英俊似乎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糟糕了!我会被他杀掉的……   啊啊啊……命运真是残酷无情的婊(和谐)子,既然给了我如此容貌,为何要给我这样多舛的宿命?   雷金纳德在心中呐喊。 第169章   雷金纳德·沃霍尔被带到一间房间前, 士兵拉开门, 把忐忑不安的他推了进去。   坐在中间椅子上的月精灵,雷金纳德并不认识,但他可确定对方就是传说中那位可怕的血腥屠戮者。   纯白铸就宛如天使的容颜, 整个人散发着淡漠疏离又恰到好处的冷峻美感, 被那锐利如剃刀般的眼神盯着,总感觉后背有点发寒。   不过谢天谢地, 他长得足够漂亮, 雷金纳德酸溜溜地想, 至少他没必要因为嫉妒而把自己处死。   “沃霍尔先生。”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开口了。   “是,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请您尽管吩咐。”   “听说,沃霍尔先生以前号称没有俘获不到的少女心?”   花花公子心脏咯噔了一声,勉强笑着:“只是传言,一些一起喝酒的混小子随意乱传的。”   “你让王后的侄女怀上了你的孩子,致使她的未婚夫、法比安公爵的第一继承人与她婚事告吹, 所以王后把你逐出上流社会,让你最后穷困潦倒, 几近破产?”   “摄政殿下,那是我以前荒唐不羁犯下的过错,我已经忏悔了很久了!而且凯莉那女人可不止我一个情人,只是我比较有名, 所以被硬栽了罪名, 实际上那私生子不一定就是我的——”   “沃霍尔先生, 我对你的风流往事不感兴趣。”杀人无数的征服者打断了他,“只不过你是我听说过最擅长与女性交际的男人,所以想向你咨询一些事情,你只要照实回答就好。”   雷金纳德努力消化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样的大人物向他咨询一些事情?如果雷金纳德有什么擅长的,那只有会勾搭女人这唯一的答案了。   难道摄政王殿下想要与他交流游戏花丛的一些心得体会?!这可是他能重新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啊!   想到这里,雷金纳德换上一副男人之间都能意会的表情:“承蒙您的赏识和信任,至少在前科奥兰的领土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女人,至少从男人的角度来讲。”   他观察到,摄政对他投来了更多的关注,证明他猜对了。   “沃霍尔先生是否知道,女性能够在什么样的时间和条件下,接触各种不同程度的肢体接触?比如什么场合够牵手,什么场合可以拥抱,甚至接吻……”   诶?为什么是这样的问题?最快纪录2小时内把目标带上床的雷金纳德愣住了。   让女性心动的要素无非容貌、地位、财富和谈吐,他就是靠着这四点才能屡屡赢得目标芳心,但在他被王后逐出社交圈,紧接着破产后,以往为他争风吃醋的情人们立刻像是躲瘟神一样躲避他。   可是眼前的精灵位高权重,执掌一国想来财富一定是不会缺的,加上有着无可比拟的容貌,他为何要烦恼这种问题?   “殿下,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复杂……虽然也绝不简单,但同样的人,对于不同的男性底线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   “比如一位普通子爵的女儿,寻常的农夫她是不会看他一眼的,如果胆大妄为的平民敢于来到她面前五米,她就会认为是一种冒犯。若是对方是一位贵族阶层的继承人,那他当然可以与她打招呼,并亲吻她手背。但要是换做王室,这样的大人物不光是她,就连她的家族甚至未婚夫也乐于奉承和巴结。以前的安迪男爵的夫人当了国王的情妇,连同丈夫家族一并受到封赏,后来一路平步青云,安迪男爵对于妻子和国王之前的偷情可是心知肚明。所以这个度量是因人而异。”   “因人而异吗?”希泽尔想了想,但公主殿下却似乎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样子,就像前些日子她研制出煤油灯,为贫民家的孩子带来光明,那都是去了几个最贫穷的小镇学校观察后得到的结果,她就与平民的老师和学生住在一起,一边从他们的生活日常中得到改善他们的灵感。   “你选择的例子似乎不足以作为参考标准,因为她对农夫也很和善。”   那就是平民了?不是分分钟手到擒来吗?雷金纳德恭维着:“如此一来那就更加简单了,以殿下的魅力,只要勾勾手指,她就会像最饥渴的荡(和谐)妇一样对您献出身子……”   一瞬间,雷金纳德感到一种可怕的杀气,如果开门的声音再慢上半秒钟,他或许已经死了。   维兰瑟打开门,看到房间内的两人。   “你是?”   “雷金纳德·沃霍尔。”她身后的士兵小声说。   有印象,之前维兰瑟签署过一个法案,启用那些轻罪的前贵族去学校教授文法课程,其中就看过这个人的名字,但由于他花花公子的前科,维兰瑟还特意批注把他扔去寄宿制的男校,免得他对学生作妖。   “原来是科奥兰最英俊的雷金纳德,你们在这里讨论什么?”   “公主殿下,我最近对学校教育很有兴趣,所以传唤沃霍尔先生过来咨询。”   “原来如此。”   身边香风拂过,她经过雷金纳德旁,并径直走向了希泽尔,看起来与摄政非常熟悉。   异国公主吗?雷金纳德并不认识这位人类女性,但从希泽尔放软的柔和语气来看,不难猜出这就是摄政殿下处心积虑想要攻克的女人。   “听说沃霍尔先生在一所寄宿制男校工作,真是遗憾,要是科奥兰第一美男子为女学生们讲课,那一定将会是最受她们欢迎的课程。”   忽然,那位异国公主转过头,微笑着说了一句。   雷金纳德一个冷战,这次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恶意。   如果说来自摄政殿下的杀意是锋芒外露的刀刃,令人见而生畏,那刚刚公主的笑意就是海面游弋的鲨鱼鳍,表面并不恐怖,但给人以不安的联想。   你没有教他一些奇怪的知识吧?她眼神是这么说的。   雷金纳德“狩猎”过无数贵妇小姐,有的是兔子,随处可见并轻易得手,有的是狡猾的狐狸,以玩弄猎人为乐,有的则是狮子,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得手,一旦失败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刚刚那位异国公主给他的感觉则是口鼻喷火的巨龙。   “送沃霍尔先生下去吧,我和希泽尔有事要谈。”   直到士兵把他拖出去,雷金纳德才如梦初醒。那位公主对他的警告历历在目。   摄政殿下看样子在情场是个单纯的菜鸟,而那公主绝对是吃猎人长大的妖魔,按刚才的情况看,他还妄想着要狩猎别人?事实上他早就被巨龙叼在口中了,只要她想,一口咽下去他就能尸骨无存。   自求多福吧,摄政殿下,您的目标难度太高了。刚入行的菜鸟就去挑战这种迷惑人心的女妖,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房间内,维兰瑟食指竖在双唇之前,挡住了希泽尔的吻。   “您说过我可以亲吻您的……”   “不要想着蒙混过去,你是想问他一些奇怪的事吧?”   希泽尔不答,但是眼神飘忽。   “不过你既然说了对教育感兴趣,那我怎么能打击你的积极性?现在有一件事情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什么事?”希泽尔有些狐疑地问。   “我准备建立一所陆军学校,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性当校长会让别人难以产生信任感。但你非常合适,作为科奥兰的征服者,你可是很多热血少年的偶像,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作为刚刚得到女神许可并陷入热恋中的情场菜鸟,希泽尔本能推脱会减少他黏着公主的工作:“陆军学校?那种东西有存在的必要吗……反正火铳使用非常简单,以前的士兵或许需要练习武技,但现在只要在入伍时候特训花两周熟悉军规口令和射击方法就可以了。”   “所以并不是训练士兵的地方,而是训练军官。”   “军官?现在的军官已经够用了,更何况前几次战争让我们的部队得到了珍贵的实战经验,很多表现出色的老兵也可以提拔为士官长。”   “远远不够,因为我要扩军,而且还打算给部队中一部分没成家的老兵发放退伍金,尽量安置到新的领地。这一去一来,会有很多新兵进入的,现在我们老兵多还能带,但以后我打算每年都退役一批,让绝大多数士兵只服役四到六年,这样需要的士官长就很多了。”   “这又是为什么?”希泽尔迷惑不解地问。   “我们占领了科奥兰,但广袤的土地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管理人员去掌握,很多小地方只是驱除了原有的贵族,但权力的真空会很快被取代,我们不去别人就会去。我在巡视中已经发现有一些以前被贵族压制的地痞流氓开始骚扰领民。必须在事情变得更严重之前,派出更多我们的人到科奥兰的所有地方,管理好那里的一切事物。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我不得不推迟征服其他国家的计划,尽管他们试图刺杀我,但现在看来,我暂时还腾不出手去接收这些精美的‘瓷器’,贸然发起战争,破坏原有秩序却无法建立新的,只会收获凋敝的废墟。”   维兰瑟挽了挽头发,继续说:“现在看来,军人是最适合去担任管理者的人选,他们遵从命令,不会挑剔领地的富裕和贫穷,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对抗邪恶,而且我们的军队也普及了阅读和书写能力,能处理文件书信,还会一些简单的机械使用技巧,而且人数众多。我找不出比这更优秀的群体了,派他们去担任新领地的村长镇长不会有错的。” 第170章   现在塞莱涅拥有大约24万军队, 其中包括五万左右近卫军,是维兰瑟在斯特里克时就开始组建、也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他们接受过黑暗精灵的武技训练, 也在森林之子手下修习过火铳射击技巧。另外的则是向科奥兰的复仇之战征召的军队,以及向新领土收编的部分, 这些军队则只是教会了如何开火和遵守军令,如果呆板的战阵齐射或许还可以似模似样,更灵活的战术则无法胜任。   斯特里克人口不如科奥兰多,所以接下来征兵的重心肯定会放在新领土上, 而这部分人对王国的忠诚度并不如斯特里克人, 虽然已经尽量把他们打散了,与斯特里克来的士兵混合编队,但无论是训练度、默契还是忠诚都无法与近卫军相比,有的黑暗精灵军官甚至私下评价, 五万近卫军足以打趴下其他近二十万友军。   黑暗精灵几乎都在近卫军服役, 他们有理由鄙视这一群由菜鸟和战俘转化来的后辈。   但或许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 维兰瑟把目光瞄准了他们坚毅英勇的部下,打算把最优秀的一部分基层士官和军人都抽走,然后再塞一些菜鸟给他们, 让他们继续发挥前辈的示范带头作用。   这样虽然会让战斗力下降, 但塞莱涅刚刚灭掉了以钢铁般的骑兵闻名大陆的科奥兰, 但以小国灭大国的后遗症也体现了出来, 对于新领土的控制能力会非常低, 这一切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样的情况下, 周围的国家未必敢惹她,至少不敢光明正大撕破脸,否则塞莱涅拼着领地上出现内乱,也要穷兵黩武再灭一国,那就划不来了。正如一只吃饱了的狮子,现在暂时没攻击欲望,一群山羊就算能把它撑死,但谁愿意第一个去送呢?   看样子,公主殿下决定先把新领地治理得和斯特里克同样好,然后再继续征服别的国家。   “原来您早就规划好了,您让库祖和他带领的小魔鬼们建立银行,制订低息贷款的计划也是因为这个吧?”希泽尔想起那天库祖从公主书房出来时神气活现的表情,想来是公主殿下又对它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错。”维兰瑟惬意地往他腿上一坐,手指绞着他银色的长发,“在其他国家的民众认知中,贷款是万恶的高利贷,除非作物歉收或者家人生了重病,否则没有正经人会去借钱,因为要还的部分很多很多。   我让由国家掌控的银行提供低息贷款,目标当然不仅仅是帮助穷人度过眼前的难关,更重要的是给一些有志成为工厂主、农场主的家伙以启动资金,只要他们带着详细的计划书来,小魔鬼们会仔细评估,它们很擅长这个,然后把贷款给那些真正志向高远的人,而不是企图在牌桌上翻本的烂赌鬼。”   鉴定一个人灵魂的成色是小魔鬼的本能,它们能清楚辨认和感知一个人的情绪,这样才能找准签约个体,尽快带走凡人的灵魂。赌鬼那种孤注一掷的焦躁和经过深思熟虑下定决心的创业者是不同的。   斯特里克的糖果、酒、布匹在别的国家注定只是上层人士才能享受的高端商品,毕竟小小一隅的产量太少,还要经过商人中间几次转手,这样一来价格就很高昂了,就像东方诸国普通的胡椒,被运到大陆西方就会贵比黄金。如果要让新加入的科奥兰也尽快能有自己的产品,必须要有人在各个城市建立大大小小的工厂,生产出更多满足人民需要的东西。科奥兰是一片未曾开垦的处女地,未来这里一定会需要更多的亚麻布匹、羊毛呢子、糕点糖浆、肉类谷物等许许多多货物。   那些拿着退伍金回家的士兵也是天然的受众,他们有纪律,而且勤劳肯干,无论是几个人合伙分红,还是一个人建立自己的事业,生产出来的产品都会供不应求,让他们在后半生过的十分富足。   但这些都需要人,受过教育、有见识、有纪律的人!   等到学校的孩子长大已经来不及了,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退伍军人都会变成行政管理和创业的主力军,如果维兰瑟有能力,她都想马上扩军一百万,然后带人去开垦农田、兴修水利、建立工厂,封建时代只有士兵才有最好的执行性,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多的军官去带新入伍的菜鸟们,如果不顾条件地扩军,里面的地痞流氓带坏了正直年轻人,形成军队中的恶习,想要纠正会十分困难。   所以受过教育的军官就像是人体中的骨髓,源源不断造出新血,如同学校中的老师教育学生一样,把大男孩们塑造成真正的男子汉。   “所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现在非常需要能够带新兵的军官,军校招收的都是半大的孩子,很快他们就可以派上用场,现在也只有你是最适合去当校长的,其他勉强声望够的上格的,海丁去培养警察,因为领地的扩张,那边也是个大缺口,斯库利申请驻守银木森林附近,我总不至于把他调回来,近卫军你又任性地丢给了雷纳管理……现在的闲人也只有你自己,大家现在都知道你精神恢复了正常,再用疗养当借口就太过分了。”   最心爱的女人坐在自己腿上,貌似毫无心机地玩弄自己胸前垂落的长发,希泽尔忍受着灵魂的拷问,勉强抗争着:“可是那样会减少见到您的时间……您知道银木森林那边很安全,斯库利只是想和那位日精灵公主在一起,为什么就那么偏心,选择让我离开您……”   “啧……”维兰瑟幽幽叹气,“还是以前的希泽尔听话,总是毫无保留地按照我的要求执行,果然男性就是这样薄情的生物,一旦得到了女性的身体,对她的爱就会大打折扣了。”   “我会去的!您知道我对您的恋慕只会越来越强烈……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希泽尔连忙应承下来,然后委屈地辩解。不过当他看到维兰瑟得逞的笑意,立刻明白自己又被公主殿下玩弄了。   “您又骗我……”   “那就拜托希泽尔了,请一定要提供尽可能多的像你一样优秀的年轻人给我。”维兰瑟抽出头发中的手指,从他腿上利落地站起来。   但几乎在下一秒,她就被横抱着摆在了桌上,本来堆积在那的书本和文件落了一地。   希泽尔低头吻下去:“我会经常来看公主殿下,准备好喂饱我……没有您在太寂寞了,我需要更多的犒劳。”   维兰瑟笑了笑,挺身与拥抱过无数次的精悍躯体纠缠在了一起。   ……   十二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如果体现在小小的费利克斯的家里,属于他父母格兰特夫妇的广袤牧场已经绵延了很远,从一头看向另一头,湛蓝的晴空下,蓝紫色的苜宿花和金色的麦田方方正正,直到消失在远方,验证了课堂上老师说“脚下的土地是一个圆球”的真实性,因为如果它不是圆的,那就不会有远方的地平线。   费利克斯是十三年前降生在格兰特家的,他上面已经有了疼爱他的哥哥和姐姐,尽管孩子众多,但富足的农场主格兰特先生再也不像他的父辈一样,每多出一张嘴都要为家庭的温饱而发愁。   尤其是在怀着费利克斯的时候,格兰特太太曾经梦见过一位洁白的天使,虽然现在民众早已不像以前那样敬畏神祗,但那美丽祥和的姿态仍然让母亲格兰特太太把他当做一位受到祝福的幸运儿,认为费利克斯会为家族带来好运。   而费利克斯不负家人的厚望,成长为一位善良活泼的孩子。他有着美丽俏皮的金色卷发,明亮开朗的湛蓝大眼睛如同蓝宝石一样,在尖尖的心形小脸上忽闪忽闪,柔美如花瓣般的嘴唇呈现优美的弧度。他像是一位年幼的天使,或是古代神话中让神祗恋慕的美少年。   从小时候起,想为自己女儿定娃娃亲的人就络绎不绝地找上格兰特夫妇,但他们看了看还没有自己儿子长的漂亮的小丫头,只能委婉拒绝了这个提议。   随着越来越多的邻居搬到城镇里,卖掉的土地也越来越多,最后格兰特家拥有了小镇乡下几乎所有的肥沃田地,大家都开玩笑说,如果是旧时代,格兰特家的土地就算比起一位子爵也不逊色。只不过现在格兰特家的农场也不像旧时代那样,用佃农和奴隶做事,而是像工厂聘请工人一样,用金钱雇佣挤奶工、割麦工什么的。   费利克斯从小就很聪明,他六岁时就能骑在自己的小马上,挥舞着长鞭,带着牧羊犬带领羊群从圈栏走出来,来到既定的牧草草场吃草,然后又全部一只不少地带回去。现在他的马术越加精湛,就连镇上见识最多的老人都说从未有任何一位年轻人能与他相比;后来进入小镇的学校,他也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无论数学还是文法,那些还拖着鼻涕的小鬼没有一个考试有他的得分高,于是现在费利克斯也是小镇唯一考上皇家军事学院的孩子,那可是现在八所军校里最好的一所,由希泽尔亲王亲自担任校长。   虽然小镇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费利克斯交了白卷,他也一样会收到皇家军事学院的录取函,因为他从小就想成为一名英勇的近卫军,保卫英明睿智的女王陛下。   这是他的梦想,所以女王陛下会帮他实现。 第171章   现在, 费利克斯骑在他那匹伴随他成长的安达卢西亚马上,他的伙伴叫灰鬃,除了灰色的鬃毛和四蹄外, 全身都是漂亮的雪白色。镇上最有学识那位老爷爷以前还在乡下时, 说过这种马以前叫“国王之马”, 它兼具高傲勇敢和温和, 而且仪表非凡, 外型相当漂亮, 只有显赫的贵族或者王室才能拥有,可是现在却能被一位略有资产的农场主儿子骑在胯(和谐)下。   这也多亏了女王陛下和她率领的德鲁伊动物学者们,原本配种是十分消耗种马体力的工作, 即便是再健壮的公马, 也无法让太多母马产下它的后代, 这让以前良种马的培育非常困难。   但女王陛下教会了人们人工繁育马驹的方式,只要收集种马的精子,用附带了简单降温魔法的玻璃瓶保存起来, 然后以工具放进母马的肚子, 这样一份名马的“种子”就能分给尽可能多的母马。   但费利克斯想起来却不禁有些脸红,女王陛下那样美丽的女士研究这样的方法, 作为她最狂热的崇拜者之一, 费利克斯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不不, 我怎么可以那么去想女王陛下?她一定纯洁的就像无暇的白百合花, 只是本着学术研究的角度才去接触马、马的……目的也是为了造福所有子民!   他羞耻地低下头, 为了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亵渎的事, 他视线盯着马鞍上搭着一包钱币。   里面好多钱呢,从小到大自己都没见过这么多……   他摸着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他即将在皇家军事学院学习要用到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次他去镇上的目的就是把这些钱存到银行里,然后只需要两手空空去王都的皇家军事学院,再从那边取出来就是了,反正各地的银行都是可以互通的。   也只有镇上才有银行这样方便的东西,最近越来越多的新事物来到这个小镇,只要一两个月没去走走看看,总会有一些惊喜让人大吃一惊。   咖啡馆、茶餐厅、图书馆、报纸……这些种种新奇玩意大大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以前那代人的社教中心是教堂,大家只要钟声响起,就集体前往教堂做礼拜,所以如果不敬神被开除教籍是很痛苦的事,这意味着在社交上自杀。   但现在则不同了,一代人之前宝贵的土地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很多人卖掉祖传的地,去城镇里面进入工厂和店铺,闲暇之余看看表演,在咖啡馆和茶餐厅阅读小说和报纸,听说现在民众间组织俱乐部,里面成员共同讨论流行的话题和文学作品是件非常时髦的事。   改变这一切的正是女王陛下,短短十年时间,她就赢得了刚征服的科奥兰几乎所有民众的拥戴,费利克斯没有见过她本人,但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位传奇女性的版画肖像,不知道是不是有某种奇妙的宿命,他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一定是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女性。   他轻轻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那是一个椭圆形的圆片状浮雕,上面雕刻着一位女性的侧脸肖像。   吊坠是最近珠宝界十分流行的贝壳浮雕,生产它的是一个以前还很贫穷的小渔村,但女王陛下巡视中发现了这个渔村产出一种缠丝玛瑙贝壳,这种贝壳颜色有明显分层,表层为乳白色,里面则呈现酒红、天鹅绒紫、栗色等色彩,精湛的刀工最能在其上体现层次的深入,使白色浮雕图案与深色背景相互映衬。   在要求精灵珠宝工匠在其上雕刻出她设计的花朵图案后,这种奇妙素材忠实反应出的精细颜色细微,让小小一块浮雕展现出雕塑和油画合一的艺术效果,极具美学品味。   全新的材料引发的时尚风暴在王都引起了轰动,民众迫切需求尽可能多的女王同款,着让很多雕刻匠人把工作室转移到原本贫穷的渔村,方便自己挑选购买素材,贝雕成为那里远近闻名的艺术品,全国正越来越多的市民阶级和国外客商让这些可爱的小玩意供不应求,带动渔村也扩建成了一座城市,蜕变为优美的旅游景点和艺术之都,不过一个小玩意,就改变了一群渔民和雕刻匠人的生活。   而贝雕最适合展现的则是人物肖像,恐怕连女王陛下本人也想不到,贝壳浮雕中最受欢迎的图案就是她本人的肖像。   “天佑女王陛下。”费利克斯轻声祈祷着。   他手中小小的贝壳片上,玉白的表层结构细腻地展示了女王娴雅的微笑,尽管从未见过,但费利克斯知道许许多多有关于她的事,在报刊书本的大行其道下,民众最感兴趣的关于女王的花边新闻也同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事情的开始并没有那么顺利,在几家位于王都的小报编辑社利用地利之便,面向全国发行了几期关于女王的私生活消息后,尽管这里面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负面言论(否则编辑部会立刻被女王愤怒的崇拜者们砸烂),但坊间猜测这仍然招致了亲王殿下希泽尔的不满,证据就是突然逮捕编辑的并非警察,而是王都的卫戍部队,领队军官还是第一期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次席优等生,也正是亲王殿下的得意弟子。   好在最终女王赦免了他们,不然在王都以外的民众就没办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虽然后来在亲王的要求下成立了出版审查署,严格把控涉及到报刊中有关女王的部分,禁止他们使用一些形容性感女郎、并且不那么庄重的词汇来描述女王陛下的雍容美丽,可是这也难不倒这些足智多谋的鬼灵精,他们找了擅长人物的画家,在报纸上插入版画的女王肖像,尽管没有形容一字她的容貌,但不妨碍读者最直观的感受,也让全国无数年轻少年把她当做自己的女神。   可令人遗憾的是,虽然女王至今未婚,但她的感情生活并非一片空白。   传言亲王就是她的情人,希泽尔殿下身材高挑,容貌昳丽,是当世最俊美的精灵,更着精灵少有的冷冽气质和卓然魄力,并且在复仇之战中身先士卒,最终为女王占领了毁坏她身体的科奥兰。王都的少女有时能够见到他的容颜,没有谁不梦想着有一位那样的恋人。   不过这位殿下可没有女王宽容,他厌恶人们谈论他,也绝对禁止自己的脸出现在报纸上,谁都能看出他对女王陛下的一往情深,一直忠诚陪伴在她身边。女王也给与了这位情人无上的荣宠,虽然未成为王夫,但他被授予了亲王封号并立为王储。传说女王还允许他亲吻自己,并随时可进入她的寝宫。   不知为什么,憎恶花边新闻描写自己的亲王竟然大度地允许了这部分消息的刊登,也是令人费解……   就算是亲王也太自私了……她可是大家的女王陛下!   费利克斯有些气恼地嘟囔着。   就算他即将成为自己的校长,这个行为也是可耻的。   费利克斯虽然心中气鼓鼓,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跳下马,牵着缰绳,轻敲了旁边一家咖啡馆开启的木门,一位最近的女性服务生循声而来。   “请问姐姐,您知道银行在哪个地方吗?”   服务生也才二十多岁,一看是位难得的美少年,而且相当有礼貌,也乐于帮助费利克斯,她微笑着走出来,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   “走到那左拐,一直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往上,炼金药房对面的就是了。”   “非常谢谢您。”   费利克斯宛如一位小小的绅士向她致谢,惹得女侍者又是清脆地笑着。临走时,他还能听到咖啡馆里传来讨论时势的先生们热烈的谈话。   “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最近艾尔迪联合王国把一批科奥兰的流亡贵族赶走了。”   “好像在上周《镜报》上提到过,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隐含的信息,您是俱乐部里思路最清晰,见识最广博的绅士,能为我们解读一下吗?”   “哈哈,您太客气了,我也只是稍微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这是艾尔迪认为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些王公贵族流亡在外还要端着架子讨人厌,所以才会被赶走。”   “怎么突然就没有价值了呢?”   “你想啊,艾尔迪留着他们是想要给我们女王制造麻烦,如果前王朝还没有灭亡,并成立流亡政府随时准备复国,那一定会让政治变得不稳。可现在他们觉得没用了,因为已经没有科奥兰人会吃这一套。”   “噗……我想起来了,我的哥哥上次到黑岩城,唔,那是一个距离科奥兰原王都不远的领地,和那里的人做买卖,宴席上大家一边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胡乱说话。我哥哥当时也喝糊涂了,好死不死提到科奥兰的神圣复国军,他说完就吓得酒醒了,当时那么多科奥兰人,万一这句话引起他们不满,可绝对会被狠狠揍一顿。你猜他们最后怎么说?”   “他们说什么?”   “哈哈,你们绝对想不到,科奥兰人无所谓地说‘那群穷酸乞丐又要搞什么混账事?’还不是女王陛下这边大家都比以前日子过得好,现在要科奥兰人跟着他们以前的领主受穷,人家才不干呢!”   店铺里传来了快活的笑声。 第172章   顺着女侍者指明的方向, 费利克斯很快找到了银行的位置。   镇上的居民都有自己的工作,特别是在工人和手艺人较多,清晨的银行并不是忙碌的时段,费利克斯来到用整块玻璃和镂空雕花铁栏隔离的柜台上, 从窗口位置询问后面的柜员。   “您好,先生, 我想要在这里存一些钱, 然后到王都再取出来使用。”费利克斯小心翼翼地问。   柜员也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对这个长相讨人喜爱的礼貌小男孩很有好感。   “如果之前没开过账户,你需要缴纳10个银币办理, 在这张纸上填写你的住址名字和密码, 就可以在属于你的账户中存钱了。说起来,这些钱不可少,你父母放心你一个人拿着这么多钱币?”   十个银币不算很贵, 费利克斯一边在纸上填写着, 一边回答柜员的疑问, “嗯,我马上要去王都上学,只能靠我一个人了, 妈妈说钱存在银行里比较方便。”   “王都?那里的学校都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大人物!快说说是哪个学校?”柜员微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牙齿的爽朗笑容。   “唔……是皇家军事学院。”费利克斯腼腆地说,然后把填好的单据给了那柜员。   “太了不起了!”柜员由衷赞叹道, “我跟你说, 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每一位起步都是士官, 而且成绩名次高的一般会被分到拱卫女王的近卫军,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每年毕业生前十名还会获得被女王亲手赠予佩剑的荣耀。以前我在近卫军第二师团服役的时候,领队就是太阳历6521级、也就是皇家军事学院第四届毕业生的第七名,腰间那柄女王御赐智慧剑连团长看了都流口水。加油!你一定可以去近卫军的,以后我们就是在同一支军队战斗过的兄弟了!”   这位柜员看来是一位退役的士兵,他的热情和话痨让费利克斯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他的话也让小小的少年心中燃起新的渴望。   前十名……女王亲赐佩剑!   “好了,再次确认下你填写的资料,如果无误我就让打字员把它输入我身后的差分机,王都总部的数据池会接受我们这的消息,到时候你拿着证明和你自己留下的口令,就可以在全国任意的巨龙银行存取金钱了。”   一位打字员打开他身后的铁门,费利克斯注意到,门口露出了一个巨大黄铜机械的一角。即便是两米多高的门洞,也只能看清楚它仅仅一部分而已,这个庞然大物由无数齿轮和轴承组成,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由金属组成的生物。   “那是什么?”他惊讶的问。   “差分机,一种可以向数据池输入信息,还能进行简单运算的工程奇迹。”柜员自豪地介绍,“你在课堂上学过奥术帝国的历史?奥术帝国曾有一个叫奥法联合会的组织,我们的数据池就是根据奥法联合会法术池的原理建立的。”   奥法联合会!   费利克斯从女王陛下编写的上古大陆史边栏里读到过相关的内容,奥法联合会成员都是法师和术士,组织的核心是位于总部的法术池,所有成员在入会时会与它建立契约,平时释放法术并储存进去,法术池就会给予他每个法术相应的点数,到了需要使用的时候,他次就可以凭借点数换取任意其他人存储的法术释放,就算自己没学过也可以使用。   “它……它可以储存法术吗?”费利克斯吃惊地问。   “当然不能,就算可以大概也只能储存一些没什么用的零环戏法。上古时期可是有很多传说中的妖兽和魔物,有了它们,才让大型法术池的建立成为可能……不过现在我们虽然不能储存奇妙的法术,但却可以记录许许多多用户的账户信息,商人们再也不用带着沉重的钱币上路了,听说好多打家劫舍的盗匪,都因为它的出现而失业呢。”柜员开玩笑说。   “可是……这么多钱存在银行里,难道你们就不怕被抢劫吗?”小家伙十分好奇,毕竟银行柜台上还堆着许多的钱,或许都是之前的顾客留下来的,但银行附近却没有保镖或者佣兵守卫,就算镇子上治安很好,但万一有别的地方流窜来的大盗,就凭这样松懈的防范措施,恐怕挡不住任何有心的人。   “哈哈哈,如果有盗匪来抢我们这里,那再好不过了。”柜员大笑着说。   这时,一个嗡声嗡气的咆哮从门后传来。   “究竟是谁要抢银行?!”   费利克斯在强烈的风压中捂住耳朵。   一对马灯似的金色大眼出现在门口,这个生物有着鳄鱼般突出的吻部,暴露的牙龈上长着一排参差不齐的锐齿。   这是!龙龙龙龙……   “萨拉多安,说话的时候不要这么大声。”柜员青年也捂着耳朵抱怨。   叫做萨拉多安的蓝龙哼了一声,又掀起一阵小小的旋风:“金库有伟大的萨拉多安在,谁敢动这里面一个铜板,我就吃了他!”   “萨拉多安,就算是盗贼,你也不能吃了他,必须交给我们转交给警察。”柜员扶额纠正,“而且正常的存取款你也不能干涉……”   “我知道,只要有信誉,就会有人类源源不断的把闪亮亮的钱币存进来是?萨拉多安很清楚。”龙把脑袋缩了回去,远远传来它快乐的小调,“金币~噢我可爱的金币~”   柜员歉意一笑:“抱歉,吓了一跳?这就是我们巨龙银行的招牌,由真正的龙守卫的金库,绝对安全,尽管放心。”   费利克斯呆呆张着嘴巴,这太奇妙,太刺激了,尽管知道,一旦离开城镇一个月,这里一定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没想到这次的惊喜和冲击这么强烈。   一周后,费利克斯带上行囊,和父亲一起乘坐马车来到了家乡附近的一座城市,在父亲的祝福中进入了一条长长多节的庞然大物。它像是一条史前巨蛇,卧在两条由钢铁做成的轨道上,最前面的那一节顶上矗立着烟囱。当明亮的钟声当当的敲响,钢铁巨兽轰鸣着,吐着浓浓的白烟,开始推动着滚轮向前面行驶而去。在两旁倒退的风景中,费利克斯忐忑不安而又充满期待地,一点一点向自己的梦想之地靠近。   ……   在皇家军事学院校长的办公室内,希泽尔坐在他宽阔的书桌前,手中拿着一份学员的资料。   费利克斯·格兰特……   关于这个学生,虽然公主从未向他透露过,但希泽尔仍然掌握了他的身份。   作为女王的副手,以及皇家军事学院的校长,他当然知道女王下过几次特殊的命令,比如为这位孩子开启特殊通道,让他能读上自己梦想的任何学校,又比如让侍女去皇家军事学院的招生管理处查看究竟有没有他的名字,直到核实清楚,那位宫廷侍女才满意地离去。   所以希泽尔动用自己能力查看了这孩子的过往。   为什么人类中总有一些厚颜无耻的家伙……不,这或许和种族无关,事实证明,厚脸皮的龙、魔鬼什么的也是存在的,他们总是和嗜糖的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围着公主殿下飞个不停,但这个以前叫做埃德加的混蛋即便在一干无赖中也是最尤为可恨的一位。   明明背叛了以前的公主殿下,让她最终惨死,一切都是他的错,但凡他有点羞耻心就应该以死谢罪,然后自觉滚去最深最黑暗的无底深渊直到灵魂消散。可是为什么他还能够忘记一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重新换了个身份出现。   说起来,为什么公主殿下会原谅这种人?她的善良和宽容已经太过头了,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们有恃无恐……这样下去,讨人厌的叛徒和前敌军又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   真是无耻之尤!   他手指用力,不知不觉折断了手中的木杆蘸水笔。   亲王殿下一整天都散发着低气压,冷峻的扑克脸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情不佳,送来的文件也是转交给他的副官,等到什么时候他离开书房再悄悄放在他案头。   “滴答、滴答……”最新款的桃花心木壳黄铜挂钟传来安静的齿轮声,角落的大型水钟也不知疲惫地滴落着计时的水珠,书案上一管沙漏已经漏完。   自从融合了时光的源质后,希泽尔就特别喜欢收集各种计时,一切能正确表达时间进程的东西,都会让他感觉到有一种和谐的韵律感,这样的房间也让他愉悦和舒适。   只不过现在这些东西也无法压抑他的烦躁,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人会打扰他独处的,可是房门却被敲响了。   “进来。”   不管是谁,最近不要犯什么事让我抓到,希泽尔想。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刚刚还生人勿进的冰山脸,转瞬春暖花开冰雪融化。   “公主殿下!您……您是来特意看我的吗?”精灵暴君耳尖微红,羞涩而欣喜地问。 第173章   维兰瑟刚进门时才看到他满脸阴霾的样子,一转眼就云开雾散了, 心想这家伙变脸真快。   “也不算是特意, 有一批新制造的武器想要找人试验下,近卫军那群家伙火铳玩的太熟了, 给他们试射很多时候不能反应真实情况,最好是交给新人上手一下, 方便我们探索其中的问题和训练方式。”   “是吗。”希泽尔有些失落地小声说。   “但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才会亲自来, 否则只需要交给别人去办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公主殿下……”明亮的紫罗兰眼睛重新绽放出喜悦。即使维兰瑟已经登基为女王,他私下也固执地叫她公主, 以便显示和周围其他人的不同——她是所有人的女王, 但却只能是自己公主。   还真是好懂,维兰瑟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撩开侧耳的头发,可以看到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颗款式朴素的蓝色宝石耳钉。   这颗耳钉是她送给希泽尔的,石头是珍贵的亚历山大变石,原本镶嵌在科奥兰的王室权杖上。这种石头在阳光和月光下呈现不同的颜色,被称为“白昼里的祖母绿, 黑夜里的红宝石”。因为想起希泽尔性格中截然相反的两面,她就把它取下来, 重新切割琢磨后制成了一枚耳钉。   可是赠送礼物的时候却让她吃了一惊。看得出, 希泽尔对礼物非常喜欢, 可是他耳朵没有孔眼,维兰瑟本以为他会用针穿刺等到伤口愈合后佩戴,没想到他却从盒子里拿起耳钉,顺手按进了自己耳垂。   精灵的耳朵血管与神经都很丰富,是非常敏感且怕痛的部位,可他就这么微笑着慢慢刺穿了它,任凭鲜血顺着耳垂一滴滴落到衣领上。   “现在还疼不疼?”   指尖轻触凉凉的宝石面。   “已经完全愈合了。”   她小心翻开一点,确实如他所言,但或许是从未摘过,耳钉的金属已经和血肉紧密连在了一起。   “看样子你没有按照我的忠告,摘下用银针代替并每天擦药,如果以后要换一颗耳饰,你就要忍受再次撕伤的疼痛。”   “为什么要换?”希泽尔茫然问,“我只要它就够了,因为是您送给我的。”   他很少表露对外物的迷恋,无论闪亮的宝石、美味佳肴或是诗歌艺术,他或许能分辨好与坏,但无论什么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在成为不朽者之前,他感兴趣的只有与维兰瑟有关的一切,最近才增加了对计时物件的收集癖。   “如果我又送你耳环呢?”维兰瑟微笑着问,“我们在一起是时间还很长,你也一定会收到各种各样的东西,所以没有必要对它们的其中之一这么执着。”   “我们在一起是时间还很长”这句话让希泽尔脑子嗡地一下,仿佛有无数礼花在里面点燃。而公主殿下还火上浇油地抱住他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啄一下,正当他按奈不住想要给予更热烈的回应时,她却轻飘飘地离开他怀抱,从自己手袋里面翻找着什么。   “这是新的礼物,”一只略有些分量的天鹅绒袋子被放到他手上,“打开看看吧。”   希泽尔拉开袋口的绳子,只见里面是个圆形银质扁盒子,大小刚好能放入手心,外壳铭刻着夜空星辰的图案,顶端还有个鸢尾花形状的环,上面连接着一条同色的链子。   “滴答,滴答……”   盒子里传来宁静有节奏的响声。   “钟表?!”希泽尔吃惊地问,可是它为什么那么小巧?   “这是机械研究所新出产的怀表。自从侏儒联合会加入了我们,这些小型精细的机械构造也可以试制生产了,他们能够制造差分机那样纯靠齿轮运算的机械,把座钟小型化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我和他们一起改进了擒纵机构,把摆轮游丝改成双层,所以有了你手中这块怀表。”   维兰瑟轻描淡写地说,不过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并没有她形容的这么简单,比如蚊香一样盘在表盘里的游丝,光材质就花费了很多功夫,既要有柔韧弹性不易变形,又要防腐蚀防锈抗磁,最终用柔软的黄金和坚韧的秘银以及其他几种稀有金属制成合金才成功。   她向希泽尔展示了小巧的外壳按钮,里面水晶制作的晶莹表盘下,纤细的指针不疾不徐地转动着,外壳内侧还镶嵌着一片女王本人的贝壳浮雕肖像。   “谢谢您,我非常……非常的喜欢。”   “要谢也谢那些侏儒工匠,我只是把它带过来。”   “不。”希泽尔把她托着怀表的手捧起来,低头在她十个指尖细细吻过,轻柔的嘴唇和鼻息带来的触感竟让她脊髓都有些酥麻。   “手指上有机油的气味,您一定是组装好就立刻过来了。”   “以后这种事情要装作不知道,不然矜持的淑女会有些尴尬。”维兰瑟哼了一声。   “对不起,因为太幸福,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虽然是道歉,但微微扬起的嘴角怎么也抑制不住。   在外面,亲王殿下以早年铁血的冷酷手腕闻名,科奥兰并入塞来涅以后,领民中有不少是见过他残暴一面的,即使是塞来涅的支持者,在面对战争后留下的坟茔和尸坑时,再滔滔雄辩的嘴最后也只能发出苍白无力的解释。但只有在她面前,希泽尔才会展露这样温暖的笑容,世人只知道他不近人情的冷冽之美,却不知道他竟然可以带着有些孩子气、柔软而深情的微笑。   “耀眼的笑容,你要是在外面也能保持这个样子,现在就没有史学家会争论你的手段是否过于血腥了。他们会怀疑,一位圣徒一样慈悲善良的美丽精灵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就连我看了都觉得有些炫目。”   “你一定是您太劳累的错觉,对我来说,公主殿下才是散发着光热的恒星,而我只是被您的引力俘获、默默围在您身边转的可怜行星罢了。行星是不会发光的,如果您感到耀眼,那不过是我在如实反射您的光辉。”   “竟敢对我狡辩。”   “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能推卸自己的责任,是您总在撩拨我……”   维兰瑟感到他揽过自己的腰,不轻不重地拍开他手:“学校是严肃的地方,不准老是想些奇怪的事。”   自从接受了希泽尔后,她就真切体会到了黑暗精灵果然是欲(和谐)望强烈的种族,如果不在一开始就明确拒绝,这家伙一定会越来越过分,直到点燃她自己的欲(和谐)火。   耳朵尖失落地耷拉了一下,但铁石心肠的公主殿下仍然不为所动。   “对了,你身后这是什么?我刚进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糟了……   希泽尔表面镇定,内心却开始不安起来。   “我看看,这不是今年的新生吗?似乎都是些不错的小伙子……唔,这支笔是怎么回事?”维兰瑟拾起桌上断裂成两段的蘸水笔杆。   “大概是不巧遇到了次品吧,写字时候稍微一用力就断了。”   维兰瑟看了看新鲜无虫蛀也无朽败痕迹的断裂口,而且笔杆用的还是硬度最高的木材之一的黑檀……什么叫“稍微一用力”?你是披着精灵皮的泰坦巨人吗?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她视线又触及到了一个名字:费利克斯·格兰特。   埃德加……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生。   “这届学生不错,看来我需要更多地关注皇家军事学院。正好一些年轻人的思想教育我认为也要开始转变,是时候向他们介绍国家的概念了,减少对我个人的崇拜,把效忠对象转为整个国家,这样就算我离开时,他们也不至于因为失去主心骨而变得迷茫。”   意味着公主殿下会变得经常来吗?可是她来的原因竟然是埃德加那个叛徒……必须劝阻她!   “公主殿下,这些工作交给我就好了,我们没必要长期都在一个地方。”   “说的也是,”维兰瑟点了点头,“那我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来管理这座学院,顺便做思想教育课程改革的试验。”   “公主殿下!”希泽尔紧张地脸色都变了。   “呵呵……骗你的,你应该发现他就是埃德加了吧?”维兰瑟笑着问。   “……”他默不作声,算是承认了。   “不准欺负他,听见了吗?我会常来看的。”   “……是。”突然间,希泽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取出刚刚从她那得到的怀表,打开内盖,“公主殿下,如果要减低对您的偶像崇拜,我认为可以从肖像开始,我们应该建立一个肖像法,禁止任何珠宝匠、报纸再滥用您的肖像,如果有谁胆敢违抗,我就把他抓起来!”   那些收集公主肖像的人太过分了,希泽尔不止一次看到有人拥有公主像的吊坠、招贴画,并且时常在祈祷的时候拿出吊坠亲吻她,这个现象必须终止!   “希泽尔。”   “嗯?”   “你敢。” 第174章   无论什么时候, 财政大臣奥弗尼尔的办公楼永远是人最多的, 文员、会计、申请经费的其他部门, 甚至还有管理差分机的工程师……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这一栋三层的办公楼里进进出出。   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翡翠领主桌案上有几叠高一尺多的文件, 一位吸血鬼老绅士在他旁边垂手侍立,可他却一直看着自己面前寥寥几页, 逐字逐句, 看得异常认真, 这对于现在一目十行的他来说十分少见, 要是处理其他文件效率也这么慢, 那么一天就算有48小时,都不够他完成工作的。   “奇怪,为什么他突然会直接把申请交过来?”奥弗尼尔沉吟着说。   现在的王国内,凡是其他部门索要经费都要通过财政署审批, 但由于某些历史遗留问题, 凡是亲王殿下掌管的部门发来的申请,通常都会受到非常严格的仔细审查,反正不会那么痛快的让他轻松拿到。如此几次后,大概希泽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会再把报告递交给财政署之前, 先交给女王陛下过目并签字,这样再拿过来, 就算奥弗尼尔也无法再说什么。   可是他手上这份文件却没有女王陛下的署名, 也就意味着财政署可以随意驳回申请, 或是在打了折扣的情况下给与有限的经费。   这就很奇怪了……奥弗尼尔翻来覆去地看,无论怎么看,这份文件也只是普通的一份申请,上面写着由于皇家军事学院近几年学生越来越多,校内训练场地不够,要求财政署拨款购买附近一处牧场作为骑术训练和靶场使用。格式没有任何错误,中规中矩,甚至还贴心的给出了耗资更少的第二套方案,那就是直接改建已经搬迁的以前黑暗精灵居住的红砖小屋,这样就可以使用那里已经废弃的训练场。   “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奥弗尼尔喃喃自语,如果按照自己的一贯做法,几乎想也不想,直接会告诉他采用第二套方案,并且在审核上各种挑刺,把经费压到最低限度。   难道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让自己搞不清楚他目的,然后就给他完全通过吗?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尤金,去拿一份今年的入学学员清单给我。”   “是。”吸血鬼老绅士一鞠躬,化为烟雾消失。   虽然皇家军事学院的校长是希泽尔,但管理教育的大臣是一位森林精灵,没有人愿意得罪财政署,从她那里应该可以拿到名单。   很快,那位叫尤金的吸血鬼拿着一卷纸回来了,奥弗尼尔摊开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可疑的名字。   费利克斯·格兰特。   “竟然是他。”翡翠领主冷哼一声。   原来那个白化的精灵是打这个主意……   作为炼狱的高级外勤,奥弗尼尔当然知道白银王子去转世的事,也从维兰瑟的反应知道了他转世成了一位牧场主的儿子。   女王甚至下令给他一路通行,让他能够读自己喜欢的学校,现在这家伙要来皇家军事学院,当然让那装模作样的白化精灵不自在。   可是他是女王养的一条狗,又不方便直接出面干涉,就想出了一个这样的法子,最好是自己不通过他的申请款项,他就有理由把新生拉到以前的旧军营,减少他见到女王的时间。   “想要利用我?哪有那么容易。”睚眦必报的龙冷笑着,刷刷在上面写了同意。   “奥弗尼尔大人,您不是最讨厌那个白精灵吗?为什么……”尤金疑惑不解地问。   “他不是以她的情人自居吗?这点小事让他自己去处理,在她面前摆出温柔顺从的姿态,让我们当他的白手套,我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翡翠领主恨恨地说,“她的兴趣也太低俗了,竟然会看上那种表里不一的家伙,我就要看看他伪装的面具能带到什么时候!”   上司罕见地用酸溜溜的不甘语气咒骂着,尤金连忙宽慰他:“奥弗尼尔大人,那个小白脸不过靠奴颜婢膝的奉承暂时赢得女王陛下的欢心,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最终女王陛下一定会发现,您才是她最忠诚的追随者。”   龙王突然表情古怪地闭嘴,沉默半晌,对尤金说:“按他要求的给,有多少给多少,无论是埃德加那叛徒还是白皮精灵,都是讨厌的家伙,就让他们去争吧……”   “是。”   他忠实的吸血鬼仆人再一次消失,但尤金并不知道,自己高傲冷酷的主人刚刚在一瞬间竟然有种奇妙的想法。   要是当初我也这么低姿态的话……啊,果然还是不行,龙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拥有宝藏,一定会想要把它藏起来。   也就是说我才是可能性最低的?   感觉越来越烦躁了,最近的龙狂迷锁效果变强了?希望那群召集来守金库的野龙不要搞出什么问题……   ……   “我跟你们说,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光有男子气概可不会受女孩子欢迎,最好是要知道一些她们感兴趣的事,比如爱情小说改编的话剧,或是时下最新款的服装什么的,不然就算成为恋人,你们之间也无话可说,那多么尴尬呀!”   上铺的赫克托滔滔不绝,又在向其他人传授他的泡妞技巧。   和费利克斯一间宿舍的有3人,十三四岁的青春期男孩本就是躁动不安的年纪,除了费利克斯自己之外,其他两人都听得非常认真,时不时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赫克托,你说这么多,自己究竟有没有女朋友?”另一位舍友科林问。   “当然!”赫克托一脸傲然。   “她漂亮吗?”有些呆呆的克利夫也问,“和费利克斯比怎么样?”   这个问题可问倒了赫克托。回答真话吧,一个女孩子还没有男孩长得漂亮,这说起来多没面子,于是他硬着头皮回答:“当然比他漂亮,费利克斯可是个男孩!”   “你吹牛!”克利夫和科林异口同声地说。   “话说……大家都是为什么来到这个学校的?”费利克斯没有理会舍友的玩闹,托腮歪着头问。   “我爸爸叫我来这。”克利夫老实说。   “因为考试走运,收到录取函了呗!它可是最好的学校,不选它选什么。”科林也回答。   “哼,你们真是没有追求。”赫克托·沃霍尔得意地扬起他显露了几分英俊的脸蛋,他父亲以前号称科奥兰最漂亮的男士,外貌上的优点看来也遗传给了他,“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成为女王陛下的骑士!难道你们没看过吗?那些爱情小说里面的典雅之爱!噢~冷漠而高傲的贵夫人,还有被她迷惑得神魂颠倒的骑士,即使命中注定永远不会在一起,可怜而悲情的英雄也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现在的塞莱涅人民文化生活非常丰富,但或许限于年代,爱情故事往往以旧王国时期的骑士与贵妇为主题,女主通常因为一场政治联姻,被迫嫁给她并不爱的丈夫,在苦闷而冰冷的生活中,她与丈夫最得力的部下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但结局通常以悲剧收场,忠诚而忧郁的骑士、身不由己的美丽贵妇之间缠满悱恻的故事,每一次都能赚足女性观众们止不住的泪水。   赫克托就是科奥兰那位著名花花公子的儿子,雷金纳德招惹上一位彪悍的女招待,最后终于被悍妻套牢,跨入了婚姻的殿堂,胆小如鼠的美男子先生被妻子的棍棒所制,已经淡出了花丛,但内心仍然有未了的躁动,这让他把自己的心得和感慨传授给了已经是少年的儿子,希望他长大后也能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或许你可以先从梦境中醒来,别的不说,光是我们学院,全部都是女王陛下的倾慕者或许有些夸张,但隔一个算一个,一定会有很多漏掉的。更何况还有亲王殿下呢!你们这些从外地来的,大概从来没有见过他吧?”科林狠狠地泼了他冷水。   “哼,亲王殿下……他长得的确是我见过最俊美的没错,但那又怎样?女性喜欢的是温柔体贴又有趣的绅士,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一看就是不解风情的家伙。你们想象一下,他用一贯的表情面对女王陛下,简直就像旧世界的异端裁判官审问魔女一样,就算再漂亮的脸,女王总会腻的。”赫克托不甘心地争辩,但即使是克利夫和科林,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亲王殿下美则美矣,但更像是壁画上的禁欲天使,没有一丁点恋人的感觉。   “啊,对了,费利克斯你是因为什么来这的?光问了我们,自己却没说。”   “我吗……”费利克斯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啊,一出生的时候仿佛就已经定了,我想,我的宿命一定是守护女王陛下!”   “诶?那不是和我差不多吗?”赫克托若有所思,“那这么说我们就是情敌了,来决斗吧!”   说完,这个捣蛋鬼往费利克斯腰上挠去,一边挠一边还放肆大叫:“怎么样,痒不痒?怕的话就认输……唔?你怎么都没反应?”   只见费利克斯眉毛都没动一下。   “啊,我倒是不怎么怕痒。”   说完他也伸手向赫克托的腰肉。   “哈哈哈哈哈……别、别挠了……哈哈哈……我认输、认输还不行吗……” 第175章   皇家军事学院的制服大体上和陆军常服差不多, 同样的红色带燕尾的双排扣长袖立领上衣,同样的白色马裤配黑皮长靴, 只是没有正式的士兵的肩章、大翻领袖口和领口。   这是一套很精神的制服, 从设计细节到制版, 都出自御用裁缝组成的一个团队之手, 而且用料考究,还有很多并非出自实用而是装饰意义的东西,比如袖口那几枚澄亮的黄铜纽扣。   当然, 这也出自女王陛下的授意,虽然这无疑给奥弗尼尔造成了很多麻烦。   女王陛下赚钱很厉害, 但是花钱也如同流水, 原本几乎所有的臣子都认为, 为士兵提供制服本身就是一个繁琐而且费钱的工作。而女王陛下一开口就是要好几套, 即使是女王也太自作主张了。如果不是奥弗尼尔手下都是吸血鬼,说不定当时就有人会用吊死来抗议这额外的负担。   但维兰瑟却有她的想法, 一支军队想要打造出属于它的军魂, 除了训练、纪律和常胜外, 还要让所有士兵都有一种荣誉感。   旧时代的骑士就是如此, 国王给予骑士优渥的待遇和封地,宗教宣扬骑士是神祗的战士,让骑士阶级在社会中享有超然的地位, 这确实有助于培养荣誉感。只是对于普通的士兵, 他们就草率多了, 步兵通常只是骑士的仆从和辅助。   维兰瑟要改变这一现象, 已经从各方面入手做了相当细致和大量的工作,华丽的制服就是其中之一,让士兵们穿着漂亮的制服,有助于提高了他们的社会地位,也使得民众对士兵的印象不再是地痞流氓,而是和骑士一样威风凛凛的正规军。   现在,费利克斯和他所有同学都穿上了简化版的陆军服,排成队列站在广场上,所有人都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教官早就告诉了他们,女王陛下今天会出席仪式!   维兰瑟很少见地出现在典礼上,她今天穿的也是军服,正式士兵有作战服、行军服、常服、便服、阅兵礼服好几套不同的服装,而维兰瑟身上这套则是女款的礼服,高筒长靴、带着流苏的肩章、双层披风、腰迹的指挥刀……这些罕见出现在女装上的元素让她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她从所有学员队列前方走过,感受着一双双崇拜而热切的眼睛投向自己。之前放下豪言的赫克托此时却再没有任何想法,但凡见过这样的场面,似乎整个人都会被场上的情绪感染,   但在费利克斯感官中,周围的嘈杂声宛如奔马般渐渐远去,在他过去的生命中,他无数次想过和女王陛下见面时会是什么样?自己会兴奋得大喊大叫?还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而现在他却知道了,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那是各种各样奇妙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高兴、遗憾、悲伤、悔恨……他不知道这无数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仿佛自己身上附着了一位幽灵,他在代替自己欢笑,代替自己悲伤,然后把它五味陈杂的思绪酿成一瓶层次丰富的酒,让现在的他一一品尝。   就像所有的神经都再次连接上了一样,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清楚表达的东西。   费利克斯只感觉到脸上冰凉,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现在他的视野中只能看到女王陛下。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女王走过自己方队时,轻轻瞥了他一眼。   “天佑女王陛下!”   “天佑女王陛下!”   维兰瑟从高呼的人群众缓缓走过,最终来到他们前方的演讲台上,一个扩音的魔法被释放在整个广场。   她清了清嗓子,在开口之前,他再一次用目光巡视了全场,然后发表了一篇史无前例且骇人听闻的演讲。   “如果我在这里问你们,成为一名战士,你们打算为什么而战?不用你们回答我也知道,绝大多数人大概会说是为我这位女王而战的。   首先在这里我要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和拥戴,能获得这样的荣誉是我的荣幸,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捍卫我们领土和人民是军人伟大的使命,这并非单单是对我个人的尊崇。   当我看到你们时,我记忆仿佛回到了我刚带领最初的军队——一群黑暗精灵来到地表世界时,他们在寒冷的风雪中,步履蹒跚,嘴唇发青,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我又回到了第一次战争时,我们在森林精灵的帮助下,用奇袭战术让一位科奥兰的侯爵夹着尾巴逃回老家;我还记得当光辉骑士团大举来犯时,面对附身的半天使,孱弱的凡人们顶着可怕的内爆术,在战友飞溅的血和脑浆中一边悲伤哭泣一边点燃火铳。   我们蹒跚走在寻找独立和自由的道路,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滴落血汗,勇敢面对所有危险和死亡,牺牲是最高的道德准则,这是最虔诚的信徒都无法拥有,最强大的神祗也无法赋予的高贵品质,没有死后的天国,可我们的战士愿意为一切他不认识的人,离开了自己温暖的家和亲人,忍受着战争最深刻的伤痛与疮疤,把一切纷争和战乱阻挡在自己前方……”   在女王陛下的演说中,所有学生都带着迷茫、惊惧和略有所思的目光,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变。长久以来,他们接受的教育就是为女王陛下效忠,而现在她却提出了一个抽象的概念,把效忠的对象变为人民和国家。   在这片大陆上,这是绝无仅有的。   而在演讲的最后,她还抛出了更加惊世骇俗的言论。   她说自己终将离去,希望自己留下的军队以后也能像她在的时候一样,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   她说自己将不会有继承人,王位将移交给她认为适合的人选,而且以后的国王将不再是国家的主人,而仅仅只是国家意志的代表,他将为人民服务,而不再是把人民作为自己的奴仆。   这个仪式是一个契机,也是她向外界传达自己声音的话筒。等到仪式的第二天,整个王都都沸腾了,从严肃的政治大报到专门报道八卦信息的花边小报,甚至一些涉情风月刊物,无论有没有到发刊日期,大家都在拼命的写文章并且加印特刊,而酒馆咖啡厅俱乐部的民众们也从白天到黑夜,都在讨论这件事。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女王既然并非凡人,就算没有血脉,但她拥有近乎永恒的时间,可以一直这样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永远领导她的臣民;但也有少量被收(威)买(胁)的水军劝大家不要太自私,女王陛下或许也想退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部分作者当然被愤怒的群众骂的一脸血,但或许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值得的,毕竟自己后台是亲王殿下和掌控金融行业的魔鬼军团。   希泽尔当然希望女王陛下能闲下来,这样就与自己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而魔鬼们盼望副君陛下早日回到弗莱格索斯。   一方代表民意,一方代表朝中大佬的小心思,双方在报纸上持续打了很久的嘴仗,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   倒是维兰瑟这里有些烦恼,现在她外出时总有人哭着喊着让她不要走,她索性也减少了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场合。   但无论外界怎样,学院中仍然是封闭的空间,费利克斯和他的同学们感受不到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因为他们繁重的学习任务要开始了。   “我敢打赌,你们一定没有玩过铳枪,那玩意真心带劲!砰地一声,就算是以前骑士的板甲都能击碎。”赫克托眉飞色舞地说,虽然他自己也没上手过,但这不妨碍他用从他老爸那听来的八卦消息向自己小伙伴炫耀。   “就算没用过,马上不是也可以摸到了?下节课就是射击训练。”科林毫不留情地说,“而且就算你之前用过,也只是民用仿制版吧?最好的可是女王陛下的军工厂里生产的,你那种最多只能拿来猎兔子,而且肉质还没弓箭射的好吃。”   赫克托干咳一声:“那先不说这个,你们知道火铳高手的特征吗?”   “看他火铳上的标记。”克利夫说,“他们喜欢在自己火铳上刻一些小标记,通常每杀死一个敌人刻下一笔,等到集齐5个就有一颗五芒星,我们只要看教官火铳上有几颗星就知道了,那代表他杀了多少敌人。”   “呃……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熟悉,可恶……”赫克托恨恨地小声说。   “这是常识啊。”王都出身的孩子克利夫和科林异口同声地说。   “是吗……”费利克斯呆呆地问。   等到他们在靶场完成集合,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一位棕色头发的尖耳朵向这边走来,全班同学眼睛几乎都落到了这位教官提着的铳盒上。   只见他小心地拿出了里面自己的武器,就像对待纤弱的情人。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教官手中的铳枪左右两面都泛着油润光洁的暗沉色彩,似乎是摩挲太久了,连铳柄的木把都起了包浆,然而那上面光滑如新,没有一刻五芒星。   “切……一颗都没有,难道是新丁?”赫克托小声嘀咕,反正精灵的年龄也看不出来。   “是他……”   “没错!”   克利夫和科林震惊地对望一眼。 第176章   “你们在说什么?那人很有名吗?”赫克托不明觉厉地问。   “你看他的铳柄, 是黑胡桃木树根!”科林悄悄拉了拉室友衣角。   “那又怎样?”   “现在的制式铳柄都是水曲柳,白桦木和榆木, 但只有第一批精准射击火铳例外, 用的是珍贵的黑胡桃木。那批火铳是在光辉骑士团进攻我们的时候发下去的, 拥有它的射手都经历了所有战争的洗练, 事实上,他只要亮出这支火铳,王都所有酒馆都会对他免费开放, 这样的人不可能一个敌人都没杀掉。”   “但有一位射手是不喜欢在铳身上刻五星的,那位英雄的手下亡魂少说也有两三千, 如果要全部刻上去, 恐怕还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容纳他显赫的战功。”克利夫补充。   “没错, 那就是‘丛林死神’。”科林满脸敬仰地看着自己的教官, “没想到竟然是他,阿尔菲教过我铳枪射击!我以后可以吹嘘一辈子啦~”   阿尔菲目光扫过自己面前的一群学生, 有几个人目光激动满脸通红, 看样子是认出了自己。   哼, 菜鸟……为什么我会来教人类的小鬼, 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好么……   所以当维兰瑟一封调令叫来他时,他也是这么骄傲地回答的。   “最好的射手只可能是森林精灵,让我去教人类也是白费功夫。”   “我不是要他们变成强大的狙击手, 而是希望你让他们知道狙击手的行动方式。毕竟他们以后是军官, 只要射击能到优秀水平就足够了, 重要的是要他们掌握我手下所有兵种的应用方式和特点。”   “这种简单的工作交给别人就好了。”轻度社交障碍的阿尔菲再度表示拒绝。   卡西恩的请求真是难办啊……   维兰瑟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叛逆期过于持久的儿子,卡西恩也没什么办法,或许是因为童年时候被小伙伴排挤过的缘故,阿尔菲一向独来独往,虽然现在他已经在埃古和维兰瑟的帮助影响下,与父亲卡西恩和解,但仍旧不怎么和人交流。十分烦恼的卡西恩找到了维兰瑟,希望她安排给阿尔菲一些能够结识很多新面孔的工作。   思来想去,正好学院需要射击教官,维兰瑟就把阿尔菲招来了。   可是这家伙一听说是去教一群半大孩子,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看样子只能用那一招了……   “刚试制完工的莫辛纳甘II型,你手上那支的升级版,火铳柄用龙骨琢磨,就是奥弗尼尔以前杀掉那头金龙身上取下的,吸汗又坚固,手感极好……”   阿尔菲走到一半猛然回头:“你说的是真的?!”   于是传奇狙击手阿尔菲·白风再一次被邪恶势力迷惑,向魔女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   “唉……好累人呐……”   在学院的公用水龙头旁,赫克托用酸麻的手臂掬起一捧清水,啪地浇在自己脸上。   自从女王陛下制作出蒸汽机后,用蒸汽叶片为动力,把水抽上水塔,利用压力向周围管道供水的自来水就在一些公共场所开始出现,虽然居民住宅中有这种设施的还在少数,但也在逐渐递增中。费利克斯在自己小伙伴的演示下,也学会了使用这种神奇的装置。   对于赫克托的抱怨,其他人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心目中,狙击手都是最酷炫最神秘的。传奇射手阿尔菲身经百战却自身无伤,悄无声息带走了数以千计敌人的生命,甚至里面还有一位受到严密保护、拥有高阶神术的尊贵主教,在所有男孩子心中都是备受崇拜的大英雄。   可是今天他教的课程却一点都不酷,从里面感受不到那种刺客一样的紧张刺激敢。   按照他干巴巴的讲述,狙击手真是无比枯燥乏味的工作,占据他们生命中最多的部分是隐匿和等待。   丛林死神在课程中教给了学生们无数种由他总结的方便姿势,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不帅气,甚至有点丑,蹲着的、趴着的、岔开腿坐着的,甚至还有仰面躺着的。看着一张张小脸上的不解和嫌弃,阿尔菲让他们各自选择一种喜欢的姿势,然后对这种姿势针对性训练。   所有的孩子都选择了看起来比较酷炫的站姿和半跪,但很快他们就后悔了。   教官要求他们保持自己所选的姿势持续两个小时。   无论是站姿还是半跪,支撑铳管的都是自己的手臂,不到半小时大家就觉得酸麻,然后手臂不受控制地一直抖个不停,等到规定的时间结束,所有人都感觉双手不像是自己的。   现在大家想起来,原来那些丑丑的姿势或许意外地轻松。   “我知道你们选择半跪和站姿的原因,确实这两种方式看起来比较好看,但很遗憾,实战中很少有用处。在战争中,我受女王陛下的嘱托,去刺杀一位太阳之主教会的主教,他非常谨慎,出入都有骑士为他举盾,子弹虽然能穿过盾牌,但那无法让他瞬间毙命,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接受神术治疗,完全回复身上的伤势。”   第一次听“丛林死神”阿尔菲亲自讲述他参战的细节,所有学生们都竖起了耳朵。   “然后我蹲了他两天三夜,直到他认为我已经离开,守卫他的大骑士也变得松懈起来。我一直等到他上马车,盾牌无法护住他全身的一瞬间,从车门和盾牌的缝隙中把子弹射进去,击碎了他的脑袋。在之前的时间里,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在一颗大树上斜躺着,铳管就托在我大腿上,那个姿势你们看了一定会觉得丑,但它确是有用的姿势,最舒适,不会让我感到疲惫而晃动,也不会因为肌肉酸麻控制不住抖动被对方察觉。”   阿尔菲教官是这么对所有人说的,也让大家心中的一贯印象破灭了。想象中,怎么也该是一群骑士对着他发起冲锋,然后丛林死神冷酷一笑,掏出铳枪啪啪啪就把他们全部点死了。   知道真相后……感觉自己像是失去梦想的咸鱼……   “我们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之前我们对狙击手不了解,女王陛下说过,‘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现在你们距离他近了一步,应该高兴才是。”费利克斯安慰着室友们。   “啊啊啊,那是因为你没有梦想!几乎每一个男孩都和我们一样幻想过成为一个帅气的狙击手吧?可是现实却告诉我,想要帅气,还是想做狙击手?”赫克托夸张地抱头,但却已经恢复过来了。   “是你们梦想太多了,‘成为丛林死神那样的狙击手’、‘成为亲王殿下那样的指挥官’、‘成为神探海丁那样的罪恶终结者’……我只有一个梦想哦。”   “我们知道,是‘成为女王陛下骑士’吧?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   而此时的维兰瑟已经不在王都。   银木森林的精灵王城中,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作为银木森林的精灵之友,也是近卫军第三师团指挥官、新郎斯库利的上司,和精灵公主、新娘安娜斯崔娜·金叶的密友,维兰瑟应邀出席,为这对新人送去了祝福。   20年对普通人来说很长了,但对精灵漫长的生命来说并不算什么,安娜斯崔娜和斯库利从第一次结识,到二十年后举行婚礼,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到来。   原本地表精灵和黑暗精灵为世仇,双方即便是成为普通的朋友,也千难万难,但现在他们却能在所有领民的祝福中握紧双手。   在这20年间,无数银木森林中的精灵来到斯特里克工作和生活,也有很多人的亲友被黑暗精灵的行动队从人类贵族的宅邸中拯救出来。自从黑暗精灵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银木森林的住民被拐卖过,地表德鲁伊培育的作物,也在每一位黑暗精灵餐桌上出现,双方无论肤色,一同面对战争和灾害,现在早就不分彼此,所以安娜斯崔娜和斯库利的婚礼并未受到什么阻力。   更何况,大家还等着金叶公主在婚礼上公布一个重磅消息呢!   “根据之前全民投票表决的结果,我宣布,银木森林并入塞莱涅王国,为银木自治领!并在领地内永久废除绿之盟誓,我们仍然会爱着自然,但并不是以成为它奴隶的方式!”   欢呼声如同海潮般淹没了她经过扩音魔法的声音。   除了一些失势的元老,没有人会惋惜旧时代的逝去,在这二十年间已经发生太多改变,精灵们并不是一个热爱避世的种族,在远古时候他们也曾统治世界。他们和人类一样,爱音乐、美术、诗歌等一切文化和艺术,他们知道今天以后,银木森林也将建立出版社、剧院、音乐厅等许许多多设施,就和塞莱涅现在已经是大陆艺术之都的王城一样。   碧绿的光点从每一位精灵身体中飞到空中,在阳光下如融雪消散,绿之盟誓带来的隐匿、追踪等特异能力不再被精灵掌控。但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用它保护自己,精灵失去的只是枷锁,而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 第177章   与此同时, 希泽尔却已经到了数百公里之遥的艾尔迪联合王国,作为现在拥有最强大军队国家塞来涅的代表, 他有权迟到,而各国使节正忐忑不安地等待他到来,希望在这次会议上签署和平协议,为自己国家那些恐惧的贵族们带来哪怕一丝的安全感。   科奥兰的灭国之战现在已经传遍大陆了,无数赫赫有名、战功彪炳的武勋贵族连一个水花都没翻起来, 科奥兰闻名大陆的光辉骑士团也是一触即溃。原本各国都不相信这些消息是真的,还小心易易派了某些御用商团去战后的遗址打探, 结果矮人工匠用火炮制造的断壁残垣,以及血腥摄政在彻底毁坏的要塞前用贵族的脑袋堆出来的人骨京观让这些探子吓得噩梦连连。   他们也把自己的感受如实告知了主人, 一想到那些厚数米的坚固城墙在塞来涅的神奇炼金武器的攻击下如此不堪一击, 而且希泽尔那刽子手竟然不遵守赎买贵族战俘这一高贵的习俗,如何不叫老爷们如坐针毡?   所以, 当希泽尔本人出现在谈判的会议厅内的时候, 房间内部的空气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大家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次来是为了和平, 而不是战争。”希泽尔扫视了一眼或是偷眼,或是直视他的在场使节的目光, 里面无一例外都是戒备和畏惧, “或许很多人对我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误解,但关于科奥兰的事, 我感到非常遗憾, 因为当时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是他们侵略我的国家在先,我为了自保,只能率领进攻他们。其实我个人是一位和平主义者,这次来也是希望能避免造成更多的鲜血和苦痛。   我只希望大家能站在自己君主和人民的立场慎重考虑,如果对我的提议有兴趣,就在这里和我讨论一些深入的细节,我认为所有事都可以调解。”   说完,他敏锐的听到,房间内众人呼吸的声音比刚才更粗了一些,显然对他的提议产生了兴趣。   “我一直是贵国文化的仰慕者,亲王殿下率领塞莱涅的义民光复自己的祖国,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征服者。我代表我国王室向您祝贺,我们伊乌兹王国同样怀着友善和和平。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愿意与贵国签订盟约,无论王权更迭,伊乌兹永远是塞莱涅忠实的盟友。”一位使节站起来充满激情地说。   他的话语虽然非常有煽动力,但在场的人都是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个个都在心中暗骂:这人真是好不要脸,空手套白狼就想签订盟约?平等的条约只会出现在两个相同的大国之间,你伊乌兹那点鼻屎小国也配?   “这位先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希泽尔微笑赞许着点了点头,这让其他人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对了,这位亲王殿下虽然战场上是位可怕的死神,但却从未有人说过他擅长政治,说不定是个思维简单的菜鸟,稍微吹捧他一下灌迷魂汤,他就会飘飘然同意自己的条件。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被各种恭维的生意塞满,各国使节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开始奉承起希泽尔来,直把他说得容貌如同美神在物质界的化身,才华令最伟大桂冠诗人羞愧,德行宛如行走在凡间的圣人。   希泽尔就这样听着,脸上仿佛带着微笑的面具,却没有任何表态。   等到连最为厚颜无耻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开始安静下来时,亲王殿下终于点点头。   “很高兴各位和我一样祈祷着这片大陆的安宁,但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苍白盟约很容易让人背信弃义,我认为在一定程度上的利益交换和合作,更有利于培养两国之间的友谊。根据这一点,我方制定了盟约的范本,如果各位看过认为可行,那就在这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们从此就是朋友了。”   希泽尔招招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侍从带上一叠文件,每一份都是关于各个国家拟好的文书,里面绝大多数内容都差不多,是维兰瑟根据另一个时空的记忆草拟的,比如:开放几处边境为自由通商城市,双方关税税率由塞莱涅拟定;通商城市中划定一部分为塞莱涅租界,塞莱涅人可以在那里租赁土地、房屋和居住,并拥有治外法权,犯罪只能由祖国审判;塞莱涅人生活方式和信仰必须得到尊重,要在每个租界驻扎500人不等保护侨民……反正按照另一个世界某大国曾经遭受过的不平等条约,扣除赔款、教堂什么的部分,挑挑拣拣凑了看似温和的一套。   当然,这个时代的大部分贵族拿在手里乍一看,似乎不是很过分,再仔细一看,好像完全可以嘛……   事实上他们来之前,国王就和他们交代了底线,大家猜想多半可能是割地和索要珠宝,甚至还有贿赂希泽尔本人的方案,如果不是他以女王情人的身份闻名在外,恐怕还会有一堆公主等着和他联姻,但没想到他提出的最终方案竟然是这样。   塞莱涅现在是大陆商业最繁荣的国家,他的女王陛下如此重视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而条约上挑选的也都不是很重要的领地。   封建时代什么地方最宝贵?易守难攻,土地肥沃。其中易守难攻就意味着交通不是很便利,一马平川的地方在国内腹地还好,在边境还四通八达,那就是妥妥的四战之地了,一旦开打就是最先失守的。   而塞莱涅的条约选择的就是边境上那种地方,而实际上这种领地也是相邻双方常年交战拉锯,大家都没有怎么费心思去建设,因为说不定一旦修好也是便宜了别人,况且那地方也不算大,就算丢了也无关痛痒,现在被塞莱涅要去当什么租界给商人居住说不定也是好事,这样就不用天天和邻居打来打去了。   在这个时代,因为没钱天天屯兵边界,把边境分封给领主让他守着,甚至在王国边缘建立大公国为屏障是相当正常的操作,所以使节们对这些概念不是很敏感。   所有使节都面面相窥,似乎可以接受的样子?那就签了吧?   “呃……亲王殿下为大陆和平作出的努力我非常钦佩,但这次来的时候行程仓促,我效力的大公并没有赋予我签字权,我这就把它带回去交给大公决定。”一位使节满怀歉意地说。   他是位暴发户出身,因为大公卖官鬻爵,他向其支付了一大笔捐赠,当上了贵族,这次也因为其他贵族不愿意来,把他拖出来谈判。   虽然实际上他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他毕竟以前当做商人,总觉得其中似乎隐藏了深意,怕签字后背锅,所以想要把它交给国王来办。   “请问这位先生是?”希泽尔没有一点不满,只是微微颔首问。   “我代表罗伯拉公国而来。”   “罗伯拉大公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一半以上的居民都信仰裁决之神吧?一个公正而勇敢的国度。”   这样也行?不少人停了笔,打算效仿这位使节。   但希泽尔轻轻脱下自己左手的手套,话音骤变:“十年前,我的女王陛下曾经遭受一场刺杀,参与其中的刺客就有裁决之神的崇圣狩猎者!她原本心怀仁慈,不忍心造成太多的杀戮,所以并没有追究,而今天信仰裁决之神的罗伯拉公国却拒绝了她的善意,我现在可以相信,贵国并不希望看到和平。”   软软的白手套砸在罗伯拉公国使节的脸上,血腥摄政终于露出了他隐藏的獠牙。   要说十年前的那场刺杀,恐怕大陆绝大多数国家都会卷进去,事实上国王们根本无法干涉,因为宗教和王权是两条线,信仰的归神祗,世俗的归国王,反映在民众身上那就是既要交宗教的税,又要交给贵族的税。   神殿策划的刺杀,很多国家也是事后才知情,好在似乎塞莱涅并没有追究,或许刺客太多了法不责众嘛,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不提它,神殿折损了不少高手也安分下来,没想到在这被旧事重提了。   “回去准备战争吧。”希泽尔说。   “不!”那使节脸色发青,就像世界末日到来似的。   塞莱涅亲王森然的语调让房间内所有人整整齐齐打了一个冷战,仿佛房间被谁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灌满了来自极北冰原的寒风。   大家如梦初醒,飞快的拿起自己手边的羽毛笔沾上墨水,二话不说就在文件上签上了名字,一式两份。   “那么还有谁对手中的文书有异议呢?”希泽尔环顾周围,确定每一个使节代表都签上了字。   “很好,那把它们收起来吧,记住罗伯拉公国的那份不要。”希泽尔从座位上施施然站起来,略过了罗伯拉公国使节惊恐不安的脸。   这个国家虽然和塞莱涅相隔一个国家,但同样靠海,可以从海上运兵打击,正好或许再隔三四年,蒸汽战船应该也能出了,就用它和舰炮在罗伯拉公国试试效果似乎也不错。   可是希泽尔的打算并没有实现。当晚,他就收到了罗伯拉公国送来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那位使节的脑袋,以及一份签好字的染血的文书。   “贵国的诚意,我收到了。愿我们以后的友谊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第178章   维兰瑟接过希泽尔递来的条约文件, 一张又一张翻看着,到了最后一页,文书上显然有干涸的血迹。   “听说签署的这位使节的脑袋都给了你?”   跟随希泽尔去谈判的随从中有炼狱的魔鬼,魔鬼的社会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效的官僚机构,很多时候就算维兰瑟不问, 总会有邀宠的魔鬼想方设法来打小报告, 所以她才会知晓希泽尔在会议上的细节。   “是的,但是我叫人扔掉了。您有兴趣吗?那我叫人再找回来。”希泽尔一副无辜纯良的表情。   如果以性格来看,希泽尔绝对是属于邪恶那类, 他漠视世间的伦理道德, 很容易做出一些极端残酷的事。   “不……我要一个人类的脑袋有什么用?只是在意你的精神状态。”   “我?我没有感到自己有什么异常。您都已经慷慨地给与他们仁慈,但他竟然敢拒绝您的好意, 那就只能以死谢罪了,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我应该亲手杀了他比较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反正条约已经签署,接下来只要安静等待它慢慢发酵成长就好。”维兰瑟耸了耸肩。   “那还要等很久很久。”希泽尔有些失落的说,“要是直接打下来, 给我八年……不, 六年就好, 这片大陆将臣服于您脚下。”   “不需要。那样摘下来的果子酸涩无味, 这时候还是静静等待,直到它成熟自然落到我手中的那天。”维兰瑟微笑着说。   ……   “号外号外!阿莎尔小姐身着奢华定制礼服‘金色黄昏’, 仿佛女神从云端走入了凡间的宫殿!”   艾尔迪的王都响起了报童卖力的叫卖。   距离那次和谈已经过了10年, 一开始, 整个大陆的贵族们还惴惴不安,生怕它只是塞莱涅欺骗的谎言,然而接下来塞莱涅的女王陛下却裁撤了大量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精锐部队,换上了一群新丁。并且据可靠消息表示,这些新兵也并非真正的士兵,他们广泛参与国家的修桥铺路等建设,真正意义上的训练反而不多。   于是大家渐渐放心下来,而就在此时,塞莱涅的各种珍奇商品在各处零关税的通商城市中开始大量登录。   雕工精湛的贝壳装饰、秘法养育的圆润珍珠、产自幽暗地域的各色宝石晃花了贵族们的眼,那些美轮美奂的精巧设计,代表了精灵卓越的审美和神乎其技的加工手法,再由俊美迷人的魔族和吸血鬼担任形象大使,一时间塞莱涅代表了最高端、最奢华的潮流走向。以前的塞莱涅绝大多数人心中都是一个国家的名称,而现在它则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显赫贵族才能拥有的名词。   各处通商城市也带来了报纸这一新奇玩意,当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背后都有塞莱涅官方的影子,维兰瑟非常重视这种控制思想和舆论的有力武器,为了照顾其他国家的识字率,这些特制版的报纸以插图为主,即使识字很少的人都能从图案中领略意义,并养活了一大群不得志的画家。   在缺乏娱乐方式的其他国家,报纸就成了非常受欢迎的商品,果然在报童呼喊中,很快厚厚一叠报纸就被王都的市民买了干净。   这期显眼的插图是一位图斯米特有名的美人阿莎尔,她带领了一群魅魔欲魔的俊男美女挂靠在吸血鬼之国图斯米特,从之前开始就频繁出入于整个大陆的上流社会,作为官托带动了王室贵族的消费欲。   画报上的阿莎尔穿着金丝编织的轻薄礼服,虽然由纯金打造,但并不重,反而因为技艺的高妙如蚕丝般轻薄,这在其他国家是工匠绝对无法做到的。   半透的薄纱繁复堆叠,让整件礼服极其有层次感,而黄金的垂重感也造就了凛冽的线条,加上拖曳鱼尾式的宽大裙摆,即使在奢华中也透着难以忽视的仙气,让人们将目光更多的集中在它雅致的风情,穿着这套华美礼服的阿莎尔犹如女神般大气卓然,而隐约勾魂摄魄的魔族气质,让人简直无法移开双眼。   果然,任何人只要摊开报纸,目睹正中央最醒目的画报时,都会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代表塞莱涅最高级品味的她,在各方面都引领了潮流和时尚,无数国家的公主和贵妇跟随她带起的风潮生活,花纹是阿莎尔穿过的,颜色是阿莎尔色系,就连家具装饰也要做成阿莎尔式。   【晚宴上,阿莎尔小姐身着金色黄昏,如同曙光女神自天空款步而来,真正的佳人能赋予庸俗的黄金无上的优雅,第一美人果然实至名归!忘掉真丝提花面料吧!这一季的主题绝对是织金!】   下一波评论家的溢美之词已经在加紧印刷中,准备继续为这一季的潮流造势,让小姐夫人们衣柜中刚定做没多久的新衣服过时。   在短短十年时间,几乎所有上流社会都疯了,因为条约的关系,宗教势力无法再以毁灭的手段让塞莱涅的代言人闭嘴,很快他们的积极活动就让整片大陆的贵族们集体腐化。   没有人想着像以前那样积累财富,他们互相比拼,把每一块铜板都用在奢侈品上。每一辆满载着塞莱涅物品的马车进入城市,几天之内它们就会全部从货架上流入各个显赫的家庭,晚宴和比武大会满是穿着各色丝绸和金银线刺绣的华丽衣服的男人和女人们,只要塞莱涅那边有什么新产品,他们哪怕卖掉祖产也要入手,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获得昂贵的自我满足。   穿着打扮是为了攀比,饮食也同样是炫耀,贵族们忘情的挥霍自己的财产,从没有那一个时代像现在那样铺张浪费。一场成功的晚宴必须要有塞莱涅产的名酒,以及最近才开始流行的砂糖,它简直成了一种必需品,如果宴会上没有甜点、用糖霜覆盖的酒渍浆果、还有用各种拉丝糖液凝固制作的小雕像装饰,那么它就不会完美,一位管家在教育新来的仆人时,总会嘱咐他们说“除非在食物上盖上一层使人心动的糖,不然口味不凡的贵人们是不会享用任何东西的。”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从塞莱涅进口的,就连普通的民众都渐渐离不开塞莱涅物美价廉的商品。   一位诗人讽刺地评价说:“奢侈像一个无底洞,吞噬了一切,就算神明将每一滴雨水都化作金币,为我们下一场没过脚踝的金币雨,这些金子也不会比积水在我们身边停留得更久,它们会像雨水从小丘和高山流向溪流和原野一样,很快流向贩卖塞莱涅货物的商人那,去换取衣料、珠宝、美酒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商人在其他国家低价倾销加工后的商品,然后带着羊毛、亚麻等原材料回到塞莱涅加工,因为机器的劳动力是廉价的,手工制品根本无法与他们比拼。于是财富变得向塞莱涅集中,流通在其他国家市面上的钱币越来越少,通货紧缩让人们发现每一年自己的收入也越来越低。   现在的贵族们也旗帜分明的变为了两种,一种因为无节制的铺张浪费和挥霍,已经家道中落,另一种则有一点经营头脑,他们知道生产毛呢和是亏本的,甚至就连种地也收益不高,不如把麦田改成放牧的牧场,于是纷纷赶走租种自己土地的农民。   前一种卖掉的土地也同样集中在后一种贵族,以及仰仗塞莱涅吃饭的新兴商人阶层手上。   一边是流离失所的农民和手工业者以及越来越贫困的民众。另一边则是贵族富商们无节制的虚荣和欢乐,他们沉迷奢侈的生活,争相订购华服珠宝、在璀璨的灯火中整夜开舞会、建造别墅布置花园,而国家却入不敷出,连士兵的薪水也拖欠。   他们浑然不知自己正坐在□□桶上,就等着哪怕一颗火星落在上面,就会宣告他们梦幻般的奢靡生活的终结。   塞莱涅的“官托”是最先感觉到气氛的变化的,有人的马车被泼上粪水,也有人在街道穿行的时候听到道路两旁的咒骂,民众不会分辨这位公子哥或者名媛是哪个国家的,但他们憎恨富人,憎恨一切对穷人敲骨吸髓,而自己却丰衣足食、成天花天酒地的贵族。   这个现象正是塞莱涅想要的,魔鬼很快就把局势的变化告知给了维兰瑟。她已经等待了足够多的时间,开始纵容手下的印刷厂为一些异见人士印制传单和讽刺漫画,加深贵族和平民的对立,双方矛盾越来越尖锐。   差不多是时候收网了,维兰瑟在灯光下看着地图,究竟是哪个国家最先出现问题呢? 第179章   “您还在等吗?已经过了十年了,如果按照我的方法, 您现在已经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统治者。”希泽尔在旁边百无聊赖地说, 公主喜欢看地图出神的兴趣真是个坏习惯。   “或许是那样没错, 但我会至少再浪费四十年去重建它,而且很多本该留下来的东西则永久地毁灭了,我可不希望成为一块巨型废墟的女王。”   “我感觉快了, 或许就在最近,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有趣的事。”   “您确定?然而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数据,其实很多国家这些年部分民众的生活反而有一些改善, 如果您要等待他们从内部开始乱起来,我认为最近不是个恰当的时间段,除非我们管控粮食的出口,稍微提高他们购买的代价。据我所知, 至少我们周边国家,粮食产量都降低了很多, 拥有土地的贵族很多把麦田改为了牧场,把羊毛出售给商人加工衣料, 如果我们突然不卖给他们食物, 底层的民众一定会陷入饥饿, 说不定他们会聚齐起来,用石头砸开城堡的大门,您不觉得那样很有趣吗?”   确实如希泽尔所说, 其实在塞莱涅周边很多国家的民众近些年日子反而过的不错。由于科奥兰的覆灭, 整个大陆都意识到了事实上神祗对这位无信者的女王毫无办法, 但却无可奈何。再加上与塞莱涅签署的不允许干涉自由信仰的条约,更是打击了教会的威信,既然神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那么为什么要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崇敬祂呢?   教士牧师们已经夹着尾巴做人,那么民众需要供养的负担自然轻了一些。而塞莱涅由于有德鲁伊为作物育种,加上负责修建基础设施的军队到处开辟水渠,粮食产量简直有如井喷般爆炸,这些多余的谷物在塞莱涅本地价格低廉,但对于改麦田为牧场的周边国家来说,无疑是绝佳的食物来源,并因此大量购买以补充萎缩的粮食产量。   可以说,现在塞莱涅周边的国家已经对它仰承鼻息,否则一旦被掐掉了粮食袋子,国内一定会出现前所未有的饥荒。   “没必要,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而我则看到了另一面。”维兰瑟转动着手中的蘸水笔,“因为我们削弱了宗教的力量,加上世俗的贵族沉湎于享乐,对于军队的投入大大减少。很多人干脆租出了祖产,离开阴冷潮湿的城堡,搬到王都去靠租金生活,那里有我们卖过去的自鸣钟、煤油灯、带减震装置的马车、美酒华服,还有最新的流行和更多奇妙的小玩意。   以前他们还颂扬武勇、忠诚和虔信,可现在这些东西已经一文不值了,无论思想还是对土地的掌控力,现在的旧世界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你知道吗?有一位哲人曾说过,‘动乱的发生并不总是由于萧条、衰退和条件恶化。一个习惯于忍受的民族,根本不知道有压迫的存在,而当这种压迫减轻了时,他们反而意识到了压迫。于是开始反叛。’我认为这个时刻已经快要到来。”   “哪位哲人?”希泽尔反问,他已经不再是以前天真无知的单纯精灵,这些年他总是在维兰瑟沉浸工作太久的时候把她拉到某个风景宜人的空间最美的时间段,然后摆上一张小桌子,一边喝花草茶,两人就这么挨在一起各自阅读书籍,不时交换自己的心得和评价,当然有时也会做一些愉悦的事。   对于拥有无限时间的他来说,如何打发自己永恒的生命才是令他困扰的事,现在他也算得上一位博览群书的学者,于是很快从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发现自己从未读到过这样一句精辟的话语。   “唔……忘记了。”维兰瑟摊手,她脑中时常有一些来历不明的知识,它们未见于任何书页和碑文,也没有任何先贤和学者曾经提及,显然不属于这个世界,就连撒旦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阶梯上突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维兰瑟停下动作,很快就有人敲门。   “进来吧。”   门扉打开,露出一张被兴奋感染的脸。   “女王陛下!艾尔迪联合王国首都发生了动乱!”   果然如她所言,终于来了。   尽管这片大陆现在已经是干燥的柴堆,但第一颗火星在艾尔迪联合王国点燃也是在清理当中。   它在除了塞莱涅以外,在大陆剩下的所有国家中都算是富庶,或许是民族性使然,它的居民大多更喜欢经商而非成为武士,并在之前与科奥兰的战争中一败涂地。   由于艾尔迪联合王国本身就热衷于追求金钱,它在由塞莱涅主导的享乐主义浪潮中堕落得也更加彻底,贵族们彻底放弃了守土的职责,大批典当或者租界了祖产,成为王都社交界追逐时尚潮流的狂蜂浪蝶,很多经营不善的家族甚至不得不举债度日,拆东墙补西墙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据说某个家族的现任继承人为了订购当季的新衣,竟然把祖传的金银餐具熔化成金属锭用以支付,不断有快要破产的贵族家庭干脆和一些以前他们看不起的大商人联姻,谋取他们丰厚的嫁妆解决财政困难,甚至连王室都无法幸免,以往只能通过捐献获得低级爵位,现在只要贡献的钱到位,伯爵甚至哪怕侯爵也说给就给。   金字塔的上层每一天都在膨胀,对下层的掌控力反而在减少,贵族争相搬入舒适的大城市,就连普通的中产阶级也热衷于在城市购置产业。这群人的拥入城市也带来了数十倍于他们的平民为他们提供各种服务,失去土地的农民同样大量前往城市寻找养活自己。   在旧时代,把零星散落在广袤大地上的农民聚齐起来是很难的事,但要是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却很容易,新兴的商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隐藏的力量,尤其在国王财政收入变少,打算向新贵们征税时,他们终于使用了这把难以控制的杀器,终结了艾尔迪王室长达千年的统治。   事情的开始是王室制定了新的征税法令,为了彰显国王的尊严,自然派头和排场上不能输给骄奢淫逸的大贵族们,如此一来国库那点钱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国王迫切需要开辟新的财源。这时候,他把目光瞄准了日进斗金的新贵们。   这个时代贵族头衔已经不值钱了,在之前的十年中,财政大臣在国王的授意下已经卖出去数不清的爵位,由于贵族对大部分税务都是豁免的,他们的所得也很难进入国王的口袋。   艾尔迪现任的国王意图改变这个现状,他昭告全国,希望修改税法,收割的小刀挥向享有最多财富的阶层,尤其是其中靠买卖发财的新贵们。   其实这个法令本意上是好的,但国王高估了他现在的实力,也低估了新贵们暗流涌动的野心。征税的本质是拔下更多的鹅毛,而不要让鹅抱怨,但显然他不具备高妙的政治技巧,不仅没拔到鹅毛,还让几乎所有的鹅叫了起来。   几乎所有的新贵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极力去拉拢最下层的平民,他们用极具感染力的演说,把民众一切不幸都归结于国王的贪婪,让金字塔底层彻底站到了自己这面。   维兰瑟控制下的报刊也纵容了他们的小动作,现在大陆绝大多数国家的酒馆和茶餐厅,一位识字并手持报纸为食客朗读的说书人代替了传统的吟游诗人的角色,成为一个酒馆是否受欢迎的元素之一。在报纸和新贵阶层的鼓动下,本就对王室以及旧贵族招摇奢华的生活方式强烈不满的民众迅速被激化,并且很快酿成了无数起小规模的动乱。   人人都知道国王不满足于每年两千万金币的税收,并企图把它扩大到一亿,至于多的钱怎么来,他们说不清楚,但直觉认为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街头到处是手持棍棒的人,有的趁乱抢劫,以致无论男女出门总是要携带武器。紧接着,被煽动聚集起来的民众开始袭击税卡,殴打税务官,并且把登记册和收据焚烧为灰烬。   对局势仍不敏感的宫廷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动乱,于是开始严令逮捕带头闹事的人,并把他们扔进监狱。   这个举动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仅仅四天后,明火执仗的民众就组织起来攻破了牢狱的大门。这座王都有名的黑狱是由一个废弃的要塞改建而成,原本城墙四周都有射箭的箭孔。据前方传来的消息,原本典狱长曾下令卫兵向衣衫褴褛的民众放箭,但传令兵听到命令后纹丝不动,典狱长亲自去叫人,看到的却是一双双漠视他的目光。   这些狱卒同样也是底层平民,他们违抗了上司的命令,更不知道是谁把大门的吊桥偷偷放了下来,于是人们轰然拥入牢不可破的阴森黑狱,打开牢房大门,也不分好坏,把里面的罪犯全部放了出来。   这时,无论是艾尔迪的王室,还是维兰瑟安插在那里的探子,都认识到了情况有变。 第180章   深夜中, 艾尔迪联合王国的德穆兹侯爵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少有的喜色, 匆匆登上门前的车厢, 训练有素的车夫扬起马鞭,这辆没有任何标记的朴素马车就在圣安瑟姆大道历史悠久的石板路上平稳离去。   而它之前停滞了两个小时的地方, 正好是艾尔迪联合王国国教现任教宗凡俗的一处隐秘宅邸。   此时的宅院内,年近八十仍然精神矍铄的教宗站在恩利尔的祭坛面前,沉默了半晌。   随着扣门声响起, 一位面色红润富态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对教宗恭敬一礼:“冕下,刚才德穆兹侯爵究竟透露了什么?”   这位富态老人正是王都教区的沃尔克大司祭,之前他正在这间宅邸中和教宗冕下讨论目前的混乱局势,但国王陛下的密友德穆兹侯爵深夜来访, 沃尔克大司祭只能暂时回避,等到他们结束会谈才再度现身。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无非就是答应之前我们的所有条件, 并且退让了更多,希望我们在关键时刻能给与王室支持。”教宗淡淡地说。   “恩利尔在上!”沃尔克大司祭喜形于色,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愚昧的国王触怒了人民, 为了避免他自己被人从王座掀翻, 他只能求助于我们。”   也难怪沃尔克大司祭如此高兴,在大陆任何国家, 王权与教权大半部分时间都在彼此角力, 特别是在很多关键性的问题上, 比如主教究竟应该由教宗任免,还是由国王任命;教宗与国王相遇究竟是谁向谁行礼……等等诸如此类,双方互不相让。   大陆诸国中,已经灭亡的科奥兰王国无疑是教权力压王权最成功的典范,这也是因为科奥兰王国的绝大部分领土本就依靠宗教武装攻占,成功领导了那次辉煌战役的活圣人个人威望自然远超于任何一位俗世帝王。在科奥兰王国,国王的加冕都要跪着由教皇为他带上王冠;但在相邻的艾尔迪联合王国,现在高级神职人员仍然要经过国王和教宗双重承认才有法律效力,并且国王与教宗也是持平等态度互相行礼。   德穆兹侯爵和现任国王双方母亲是情同姐妹的闺蜜,双方也自儿时起就是好友,他是最能代表国王立场的,如果他前来低头,那就代表了国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王权退让,那主导艾尔迪联合王国的必然是伟大的恩利尔的教会。   沃尔克大司祭按耐激动不已的内心,颤声询问:“冕下,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动作?”   “你想做什么?”教宗修养非常好,此时仍然冷静如初。   “当然是帮助我们狼狈的国王坐稳宝座啊!那群商人出身的暴发户是靠不住的,他们只相信金钱,对神明没有半分敬畏。好在他们都是凡人,只要派出我们的护教军,在真神恩利尔赐予我们强大的神术下,那群乌合之众只会不堪一击!”   “沃尔克,我们的神圣护教军和光辉骑士团究竟哪一方比较强?”   “呃……他们违反了规则,如果不把那位滞留凡间的天使算上,和我们差不多……但如果算上他的话……”   “可是连带那位天使在内,光辉骑士团已经不复存在了。”教宗语调有一丝怅惘,虽然两国一直在互相争夺信徒和领土,但活圣人惨淡收场,让教宗也不免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态,“在即将倾覆的船上,就连老鼠也知道要赶快逃离,你却要把整个教会绑在桅杆上等待沉没?”   “冕下!”沃尔克大司祭汗流满面。   “那些暴发户和讨厌的报纸背后是塞来涅,你现在还打算去帮助国王陛下吗?”教宗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大司祭的脸,仿佛穿过了面前的人,看向更远的地方。   正如以前活圣人煽动民众,让下至罪犯上至贵族的全体国民在国王未曾下令的情况下自发组织为圣战军队,自此登上了他个人威望的巅峰。现在民意这只洪水猛兽再次被释放出来,但塞来涅却以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在背后操纵。   无论塞来涅最后作何打算,众神用代理人分治这个世界的时代终究要走向末路,作为一位合格的代理人,教宗现在打算的是如何保存教会更多的种子。   他虽然是掌管恩利尔教会的首脑,但本身神术造诣并不算登峰造极,恩利尔挑选他也是看中了他的政治头脑。   片刻后,沃尔克大司祭听到教宗清晰的命令:“派人与国王联络,同时可以再提出一些新的要求,如果他让我们配合做什么,也口头答应,但是不要真正去做。另外,再派人去秘密拜访《每日纪闻》的主编,通过他联系‘那一边’,然后把国王的打算告诉他们。”   沃尔克瞳孔缩小,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教宗的意思。   一边与国王虚与委蛇,甚至趁机加价迷惑对方,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的筹码已经让教会上钩,另一边却暗中联络整个大陆众神的敌人,并且把国王出卖给魔鬼和无信者?!   “冕下!我们有必要做到这样吗?!”沃尔克难以置信地惊呼,这不仅是见死不救,更是落井下石了。   “噢,对了,在那边接管这里之前,你的那些产业和情妇自己处理好,否则就算我们与新的征服者达成共识,别人把你的丑事往报纸上一登,愤怒的民众也会把你吊死在大街上。”   “是……诶?”沃尔克目瞪口呆,教宗怎么会知道?   ……   “恩利尔教会的求生欲望倒是很强烈。”维兰瑟看完信件笑着说。   “直接把他们抓起来,还是利用完了再逮捕?”希泽尔问。   “对于态度比较合作的倒是不用赶尽杀绝,可以起到个榜样的作用,让更多的宗教势力投诚。我以前不是制定过宗教管理法规?按那个来就可以了。”维兰瑟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世界的宗教存在感很低,在大多数人眼中充其量不过是景区的一个符号。   如果他们能维持那样清教徒和苦修士般的生活,不去干扰普通人,诱骗或是强迫普通人信仰神祗,那容忍他们存在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希泽尔问。   “什么也不做,现在艾尔迪是火烧得最旺盛的时候,人民刚刚脱离了束缚自己的枷锁,他们一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有着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就连以前高高在上的贵族也要为民众的力量畏惧颤抖。他们就像一匹刚被放出来野性难驯的烈马,如果不让他们发泄自己旺盛的精力,在围栏上碰的头破血流,他们是不会听从我们的吩咐的,只会觉得我是强加在他们脖子上的另一个项圈。”维兰瑟冷笑着说。   “告诉那位教宗冕下,宗教和无信者并非不能共存,只要神职人员和信徒能够遵守塞来涅的法规,我们欢迎任何人加入,但最近艾尔迪或许会变得非常混乱,我们希望他能尽量庇护一些对社会有贡献的无辜者,保护名胜古迹和文物典籍不要被□□的民众破坏,那些是整个人类共同的财富。”   维兰瑟的预感是对的,没过多久,整个动乱就一路向不可控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教宗率领的教会暧昧态度下,国王一派警惕心被他们“贪得无厌”的表现麻痹了,他们以为教会不断加码,如此大的利益面前,教会一定会死保王室。因为显然报刊代表了塞来涅的态度,塞来涅对教会的态度是旗帜鲜明的,如果说王室开给教宗的价码是一箱黄金,那边只会给他一块啃过的骨头。要是站在民众那边,放任暴民把王座推翻,然后塞来涅趁虚而入,教会要么被解散,要么在层层桎梏中委曲求全。   于是他们四处捉拿张贴传单、发表过激演说的异见者,打算以高压态势把吵闹的声音镇压下去,就像祖先们数千年间做过的一样。之前曾有过天降大旱,也有过洪水滔天,民众食不果腹,却仍被收走了最后一颗粮食,那时候日子比现在苦的多,各地都有食人的传闻,也有拿着草叉木棍发动叛乱的家伙,可他们最后都被正规军剿灭了。而现在明明饿死的人已经很少了,他们却还不知足,这一步是绝对不能退让的。   于是带着这种莫名的自信,国王依旧在王宫主持大局,直到某一天夜里,明火执仗的民众攻破了宫殿的大门,把穿着睡衣的国王从天鹅绒床垫上揪下来。   “你……你们这是叛乱!”浮肿苍白的中年人惊恐交加地大喊着。   “不,这是革命。”为首的男人纠正他说。   “国王是神圣的!我的祖先从伟大的恩利尔手中接过这个国家的权柄!我父亲临死前把王位传给我,我是合法正统的王!你们想要做什么?!”国王拼命挣扎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首领怜悯地说,“刚刚教宗冕下已经发表了声明,俗世归俗世,信仰归信仰,教会不干预王权更迭。”   “什……么……西博·科雷尔那个老混蛋!愿魔鬼抓走他的灵魂!”明白了教会的背叛,国王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 第181章   很快国王在审判中被处以死刑, 大批贵族也同样步了他的后尘,但混乱并没有就此终结。人们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可以让高高在上的老爷匍匐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   为了完全掌握这种力量,动乱的发起者分成了好几个派系, 彼此又开始了互相诋毁和污蔑,意图把竞争者打成人民的敌人,借愤怒的公众之手将政敌处决。   斗争很快变得白热化,今天还是民众的意见首领, 明天就或许成了隐藏在民众群体中的蛀虫。被抓捕的人几乎只保留“无罪”和“死刑”两种判决。一个黑色幽默的讽刺笑话在坊间流传:三个死刑犯等着被挂上绞索,他们互相询问对方犯下的罪行, 第一个人说:“我反对□□·柯索斯。”第二个人说:“我被认为是□□·柯索斯的党羽。”第三个人说:“我就是□□·柯索斯。”   在这群疯子把整个国家变为人间地狱之前,维兰瑟终于开始行动了。   在王都一个会场内, 所有政党的代表都集于一堂,准备投票选出一位新的领袖。   之前的那位只做了不到一周的首领, 就被“基于人民的意愿处以绞刑”, 尽管或许这位在上任后也一定会招致各方的不满, 但仍然有人愿意去尝试。   正在所有人落座后不到十分钟,清脆的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向这里接近。   就当大家惊慌失措的时候, 一位黑发的女性在手持某种特殊短棍的士兵拱卫下走进了会场的大门。   “下午好, 诸位。”她微笑着说。   “女人?”有人迟疑地说, 但随即似乎感觉到这女人有些面熟。   “她……她长得和塞莱涅的女王一模一样……”   不断有人低呼着, 由于贝壳雕饰远销各国, 作为塞莱涅人最喜欢制作的图案之一, 维兰瑟的肖像也被很多购买者获知。   “很荣幸有人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维兰瑟,是现任塞莱涅的女王,到这里来是为了角逐竞选。”   一言既出,本来鸦雀无声的会场沸腾起来。   “荒谬!塞莱涅的统治者怎么可以竞选我们的元首?”   “我们刚获得自由,绝对不会再区服于强权!”   “碰!”一位士兵按动了扳机,挂在墙壁上的剑盾挂饰被击穿落下来。   “在座的诸位或许有人认为,我一个外国人没有参加竞选的资格,但我要说的是,艾尔迪的所有报社,还有部分酒厂、珠宝店、粮店都是我的产业,我每年纳税的数额比在座的各位都高,贡献比各位都大,也希望我名下的产业能处于一个平稳安宁的环境,如果我成为艾尔迪的王,我会让它变得和塞莱涅一样繁荣。现在有哪位先生持不同意见吗?”   被黑洞洞的火铳指着,没有人敢发表异议。   “那就这样了,请遗忘这个插曲,继续开始吧。”维兰瑟径直走到一个位置坐着,台上是会议主持者战战兢兢机械地念着稿子。   很快就到了投票的环节,第一个写好选票的人硬着头皮走向票箱,准备投完赶紧溜走,可事与愿违,一名手持火铳的士兵拦住了他,并一把夺过选票。   那野蛮粗鲁的士兵读出了选票上不认识的男人名字,对投票者露齿一笑。   “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是!一定……一定。”   那人灰溜溜地取回卡片,飞快跑回自己座位上涂改。   剩下的人也很快改变了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在选票上写上了维兰瑟的名字。   于是,在火铳的威逼下,维兰瑟全票当选了艾尔迪的最高裁判官,这本是艾尔迪历史上出现过的领袖称号,由元老院选出,后来元老院逐渐式微,最后一任裁判官自立为国王,从此血系世代相传。   以胁迫的手段威逼这些政党选了自己作为元首,但回去后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做什么小动作,就像之前那个最终被指控有罪吊死。   但维兰瑟早有准备,塞莱涅没有解散的那部分近卫军已经通过商队化整为零混了进来,在混乱状态的艾尔迪,目前没有任何一个武装力量能与他们匹敌。更何况所有的报纸都站在她那边,她当选之日,各大报刊或是连篇累牍地发表了溢美之词,或是站在“客观中立”的角度阐述塞莱涅近年来的发展,用软文形式继续为她的执政造势,连教宗都出面认同了她的统治。   至于还有些私下串联的嘛……蛇蝎魔佩里的部下已经在艾尔迪潜伏多年,手上有不少政党大佬的黑料,他们软硬兼施,如果还有人不识相,那就只能“基于人民的意愿对其处以极刑”了。   所以尽管内心存在疑惑,但在报纸的赞美、各政党的沉默以及维护秩序的士兵共同作用下,艾尔迪人还是在犹豫和彷徨中迎来了新的统治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工厂进入艾尔迪,他们会因为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高的收入渐渐习惯生活在维兰瑟治下,成为整个统一大陆中不可分割的一员。   而艾尔迪绝不是维兰瑟的终点,在接下来几年中,伊乌兹、比塞尔、弗鲁兹提……无论大小,一个个国家纷纷臣服并加入了塞莱涅,随着最后一个国家、也是大陆最北端的图斯米特全体吸血鬼领主在奥弗尼尔带领下归顺,北国上空由魔法形成、延续了几千年的永恒迷雾也随之散去,图斯米特将不再需要用雾霭保护自己。   至此,整片大陆终于成为一个国家,只会传达一个统一的声音。   维兰瑟也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渐渐走到幕后,她让下面的臣子成立内阁代替她决定大小事务,自己却跑去研究所研发新的技术。一开始,缺乏经验的阁臣们手段还有些生涩,但众人的智慧是无限的,每一件事情经过各部门大臣在自己专业领域提出意见建议,无数人查漏补缺,再粗糙的政令也会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即使在过渡阶段,也没出过什么较大的纰漏。   当整个国家机器平稳运转,已经是维兰瑟执政后的第三十年,她终于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理想,可以离开主位面了。于是她把整个国家的权柄交给了费利克斯·格兰特。   军衔为元帅,担任过陆军总司令,后来成为国防大臣的费利克斯此时已经四十多岁,他终身未娶,也没有子嗣,维兰瑟选择他也有自己的考虑,没有孩子意味着他就没有传位给他儿子的可能,虽然现在塞莱涅的最高领袖只是名誉上的三军统帅,对内阁有建议权,以及向公民颁布荣誉的权力,但本质上维兰瑟还是希望以后的继任者有了前几任的榜样,不会悍然修改□□,把最高领袖作为血裔世代相传的私有物。   费利克斯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修改了□□,把最高领袖的称号从“王”变成了“裁判官”,表示唯一的女王只能是塞莱涅最初的缔造者,之后的元首再也无法得到国王的尊号。   “女王陛下,我会用尽我的全力为您管好这个国家,我只有个小小的请求,关于死后的归宿……我希望我签订灵魂契约的领主是您,这样我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后,在炼狱也会成为您直属的部下,这是我一生的请求,请您务必答应!”   一边说着,费利克斯泪流满面,感觉自己长年以来郁结于心的某种东西渐渐消散,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某人就想要对她说类似的话,但却因为种种原因错失掉了,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这段迟到已久的请求终于说出口。   一张泛着金字的羊皮纸凝结在他面前,费利克斯用颤抖的手在上面签上名字,羊皮纸随风消散为点点金光。   “还真是阴魂不散。”希泽尔事后低声嘀咕着。   “如果你不希望我签下他,当时为什么不暗示我拒绝?我知道你在。”维兰瑟戏谑笑着问。   “不需要。”希泽尔转身吻上她,“您是我的,他抢不走。”   ……   在执政的第三十年,塞莱涅唯一的女王、人民的导师与拯救者、带来胜利的赐福者、伟大的智圣维兰瑟终于离开了这个位面,去另一个世界为王。   当她降临炼狱,亿万灵魂齐声高呼,赞美他们的副君终于归来。   血红天空下,女王在她的爱人陪伴下走入她的宫殿,群鸦般的魔鬼纷纷从各处降落,他们向她敬礼,对她俯首称臣。   但女王并没有满足于现在的统治,而是继续厉兵秣马,召集她曾经的部下,他们从主位面寿元已尽,但在这个世界,永恒的生命刚刚开始。   他们伴随女王继续征战,第一个千年之后,在无尽的灰色荒野,守卫死界的天使在铺满整个原野的魔鬼军团围攻下被撕的粉碎,绵延无尽的无信者之墙灰飞烟灭,其磅礴的信仰之基被抽离,囚禁的灵魂终于被解放,并重归于主物质界的万物循环,至此,再也没有什么不信即为罪恶,女王用她的利剑捍卫了凡人的权利,他们有权选择不信。   第二个千年,女王继续她永不停息的步伐与征战。在万渊平原,魔鬼和恶魔自创世开始就在进行永不朽止的战争,来自无底深渊、怀着灭世狂暴本能的恶魔是这个世界一切生物的敌人,女王带领自己的部下投身于其中,他们将成为无底深渊的梦魇。   第三个千年,诸世界已经开始传唱女王的歌谣。   “万蝇之王、一切飞虫之领袖、天空之主,其名曰巴尔泽布,为暴食之魔君;   一头红色巨龙,七头戴七冠长十角,尾拖三分之一星辰,其名曰撒旦,为傲慢之魔君。”   “喂,老头,你唱的都过时了,七宗罪的七位魔君我倒背如流,剩下五个无非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淫(和谐)欲。”一名年轻人把钱币放进盲眼老人面前的碗中。   “好心的先生,那接下来这位魔君的故事你一定没听过,炼狱最后也是最可怕的一位魔君,她代表的是——无神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