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刘钢, 你也坐下来歇歇，喝完热汤吧。”沈建江看刘钢进来招呼他。刘钢一直忙活没停手，瓦罐里的水还是他去队里的井里打的呢。

　　刘钢一边把干草铺在地上，一边说：“没事的，首长, 我不累, 趁现在多找点干草，要不然晚上睡觉非冻病不可。”

　　虽然快到六月的天，但毕竟靠近山边，晚上天还是有点凉的，他们身上的衣服又旧又少，还是盖些干草暖和点。

　　“你也别叫我首长了，我现在也不是什么首长了。”

　　“首长，您永远是我们的首长。”刘钢站直敬了个礼。

　　沈建江摆摆手, 说道：“以后你就喊我沈叔吧，再叫首长说不定还引出什么麻烦呢。”

　　刘钢本来还想坚持，听到沈建江后面说的话就放弃了，现在确实是该低调不引人注意的时候。

　　“把卫国扶到到干草上躺着吧。”刘钢说着和沈建江一起搀扶起沈卫国, 退烧药见效很快, 沈卫国的额头已经没有下午时那么烫了。

　　过了一会儿，去外面捡干草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这里以后就是他们要住的地方了。

　　晚上大家都半靠在墙壁上睡觉，因为地方很小，外面那一间塌了一半没法睡, 只有里面这一件有房顶有门睡着放心。这是原来的刘翠翠一个独居的女人住的地方，想也知道不可能太大，七个人是没办法都躺下的。

　　沈建江半靠着墙闭上眼看似在睡觉，可脑子里却一点也没放松，他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个少年。要是自己孙子还在，也应该这么大了吧。

　　那个孩子自己连见都没见过，本来大儿子说过年的时候就把孩子带回去给他看看，可他没等到，等到的是儿子儿媳牺牲的消息，没见过的孙子也找不到了。

　　这么多年不是没人说过这么小的孩子在那种混乱的时候消失了，说不定就是…，可他总是不愿意相信。

　　大儿子其实是他和妻子的第三个孩子，那个时候还没解放，条件艰苦，他们要行军打仗整天东躲西藏，前面两个孩子都是在妻子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保住。

　　自己给他取名保家，一是取自保家卫国，再有孩子就叫卫国，二也是提醒自己保卫祖国固然重要，守护家人也不能忽视。可现在一家人却只剩下自己和病弱的小儿子，唉！

　　第二天，许平安也跟着家里人去收小麦了，如意就不去了，她想去来着，许奶奶和陈容容都不叫她去，这么大女孩晒黑了就难白回来了，倒是许吉祥没人惯着他，一大早把他叫起来一起去上工了。

　　“那我在家做饭吧，中午炖鸡汤还是红烧？”如意问，她也不会争着抢着要去，不如留在家给家里人做点好吃的。

　　“红烧，掺上蘑菇，还有土豆。”本来奄奄的许吉祥听到这话来精神了。

　　“要么掺蘑菇，要么掺土豆，哪能都放呢。”陈容容一边带上装满水的瓦罐一边说。

　　“那今天放蘑菇，明天放土豆。”如意笑咪咪的说。

　　“你就惯着他吧。”陈容容没好气。

　　许吉祥讨好的上前给他妈拎瓦罐，四个人就去上工了。他们一走，如意就上山去了，她去山上修炼异能顺便带只野鸡回来。

　　另一边沈建江他们几个也一大早被叫起来去上工，沈卫国今天已经好些了也要上工，许有根看着他们老的老弱的弱也嫌麻烦，直接让他们拿了镰刀去犄角旮旯的麦田里割麦子去。

　　一上午许家人跟这些人居然也没碰到，直到中午收工后。

　　队里有好多人都是中午不歇多挣工分饭就让家里送到地里，许家人则是回家吃，他们都是妇女小孩，不用这么拼，而且如意做的菜那么好还是在家里吃吧。沈建江他们则是没人送饭只能回去现烧。

　　许家人走在后面，但他们速度快，没一会儿就超过了前面的那几个人，许奶奶走在前面带着家里人目不斜视，当作没看见走过去。沈建江则侧头看了一眼，愣住，嘴里不自觉地说：“保家。”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旁边的沈卫国和刘钢听见了，两人看向他无声询问，沈建国摇头不语。

　　等待瓦罐里的糊糊烧熟的时候，沈建江还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想刚刚看到的那个少年，第一次是眼花，这一次绝不可能，他跟自己大儿子长的至少有八成像，乍一看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入伍前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

　　难道他就是自己孙子？

　　这个念头涌上心间，让已经过了几十年波澜壮阔生活的沈建江也忍不住心口“砰砰”跳了起来。

　　这个年纪这样的长相，不是自己孙子又是谁呢。

　　激动过后沈建江又冷静下来，自己现在跑过去说是他爷爷，他估计也不会信。而且就算信了又怎样呢，他现在已经不是将军只是一个被下放到这里接受改造的人，与自己认亲只会带来很多麻烦。这样想着，他把认亲的想法压下，打算等以后若自己能翻身再说。

　　喝完糊糊，他们就要回地里，队里的队员中午都没休息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歇呢。只是沈卫国却走不了了，他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好，这次下放又吃了大苦头，上午干了活中午又发起低烧。

　　许有根昨天给的药已经吃完了，他们也不能得寸进尺的再去要，沈卫国只能留下休息。

　　另一边的许家中午则吃了米饭还有红烧野鸡，吃的肚子饱饱的还睡了一会儿才去上工。

　　沈建江出门路过许家，这家人的房子高大整齐，比起队里其他人家的篱笆院墙，这家是石头围墙，围墙里还传出一阵红烧鸡肉的味道，显然是日子过得不错的人家。

　　那就好，那就好。

　　下午沈建江给沈卫国请假，许有根不是非常苛刻的人，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人。

　　太阳将要落下，但没有一个人收工，想多赚工分没错，更重要的事抓紧时间把麦子收完以免什么时候突然来场雨。

　　“爸。”不专心的许吉祥干活的时候还动看西看，一眼看见走在旁边小路上的许强。

　　许强这时候也看见许家人了，走过来把手里的包裹递给许吉祥，包裹抱着还挺沉的，许吉祥知道这里面肯定装着好吃的，脸上笑开了花，一下午的辛苦好像都不值得一提了。

　　“妈，我来收，你带着吉祥他们回去吧。”许强走到许奶奶那边，要拿她手里的镰刀。

　　许奶奶不给，没好气的说：“我还没老的干不动呢，你快回去歇着吧，不是刚跑车回来嘛，还逞什么能啊。”

　　“我从昨天半夜一直睡到中午，现在精神好着呢，我收的快你歇歇吧。”

　　“我歇什么，中午还睡了一觉呢，你要收去拿平安的去，正好让他跟吉祥先回家，跟如意说一声晚上多做点饭。”许奶奶不用他帮，队里六十多岁的还照样干活不误呢，她才五十多，觉着自己还能多干几年。

　　“那行，我去替平安去。”许强扭头往许平安那走，路过正坐在麦地里翻包裹的许吉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

　　“别翻了，要翻回家去翻。”

　　“哎。”许吉祥美美的朝嘴里塞了一块刚翻出来的奶糖。

　　许平安拿着包裹带着许吉祥回家，走在通往家里的那段小路时旁边的茅草屋走出一个人，那人就是躺了一下午觉得好些了出来捡柴火干草的沈卫国。

　　虽然许有根再三交代不许跟这些人接触，但毕竟是年轻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许平安和许吉祥都朝那个人看去。

　　沈卫国也看向许平安，怔住，失声喊一一句：“大哥！”

第43章

　　许平安左右看看, 没人，只有自己和许吉祥在。

　　“额，你是在叫我吗？”

　　沈卫国也只是刚才猛一看到人有些吃惊才叫出声, 现在他又细看了眼前的人, 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己大哥。

　　沈保家比他大十几岁，在他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沈保家已经参军转业工作, 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只知道这个大哥很厉害，旁人提起他也满是夸赞, 都要道一声虎父无犬子。

　　而且大哥对自己也很好, 原来的家里还放着他小时候的玩具，有很多都是沈保家在外面工作寄回来的, 只是现在估计都没了。

　　这些年爸的年纪渐渐大了，自己的身体也不好, 整个沈家除了他们父子两就没别人了, 他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议论过他们沈家再位高权重也无济于事, 因为后继无人。

　　那时候他就想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嫂也在，侄子也在, 说不定还有其他侄子侄女，整个沈家人丁兴旺, 热热闹闹的，不像现在过年的时候加上警卫员和保姆也才只有四个人，可惜这些也只是他的妄想。

　　“你叫谁大哥呢, 这不是你大哥，是我大哥。”一旁的许吉祥看沈卫国这么叫有点不高兴。

　　“不，不是，我只是看你和我大哥有些像，是非常像。”沈卫国解释，只能说不亏是亲生父子，他也跟沈建江一样一下子想到了这大概就是自己那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小侄子吧。

　　“你是不是被捡回来的，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对吗？”

　　沈卫国从小身体弱养在家里，没有母亲照顾父亲又那么忙，他是在警卫员和保姆的照料下长大的。

　　这种生活环境下长大的人要么会变成里那种冷心冷肺的霸道总裁似的人物，等着小白花女主来打开他的心门；要么就会长成沈卫国这样，不谙世事，没有太多的人生经验。

　　比如他现在问的这个问题，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侄子呢，虽然你觉得长这么像肯定是，但万一不是呢或者万一人家从小就是被当作亲生儿子养大的呢，你都没事先从侧面了解一下人家的家庭情况，就直接在人家跟前说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你是捡来的。

　　这叫什么事啊，要是换个人说不定就要回一句：你才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呢，找打呢。

　　幸好这是许平安，他是被捡来的这件事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连从小爱用这个事来笑话他的小孩子现在都不新鲜了。

　　“我确实是被养母捡回来，这个全队的人都知道。”许平安说这话也是提醒他全队的人都知道的事，你也别想用这个来糊弄人。

　　“那你肯定是我侄子，我是你小叔。”沈卫国激动地说，“十五年前，你被弄丢了，家里到处找都找不到，没想到是在这里，你肯定就是，你跟你爸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沈卫国当然激动，原以为这世上只剩下自己和父亲两个人，没想到还有一个家人。

　　许平安还没说什么，许吉祥倒是伸手使劲推开激动地走到许平安跟前的沈卫国，一边推一边还说：“你说是就是啦，你说长得像就像啦，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还说你长得像我爸呢！走开，你这个坏分子，别想来害我们。”

　　许吉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沈卫国现在快要沸腾的心上，是了，自家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就是认出人了又能怎么样呢？

　　沈卫国低下头，失落的转身要走，就听许平安说道：“等一下，你先别走。”

　　沈卫国惊喜的回头，倒是许吉祥不满的拽拽他的衣角说道：“哥，他是骗人的，别理他，奶说了不让跟这些坏分子搭话。”

　　“吉祥，你先回去。”许平安把手上的包裹塞给许吉祥，“我马上就回，跟如意说叔回来了晚上多做点饭。”

　　许吉祥看许平安还是要跟这个人搭话，跺跺脚，转身跑回家去，他打算让姐姐来把大哥拉回去。

　　“现在，你能详细的说一下你刚才说的事吗？”许平安面无表情的问。

　　许平安介意自己的身世吗？当然介意，从小他就听一些队里的妇女猜测他的亲生父母，在那些人的嘴里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但大家心里都认定的就是他肯定不是正经夫妻的孩子。

　　要是一般的夫妻怎么可能会把男孩扔掉呢，还扔在医院的厕所里，这是刘翠翠说出来的，她是在安市的市医院的厕所里捡到的许平安。

　　刘翠翠本来是想捡个女孩相依为命，不是她不想要男孩，而是男孩不可能被丢掉，除非是有什么病什么缺陷，那样她也不想要。她还大老远的跑到市里去捡，就是不想被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免得养大了再是白给别人养孩子。

　　捡到的时候许平安都一岁了，不笨不傻没有任何缺陷，甚至比一般的一岁小孩机灵能走能站的，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被扔掉呢。

　　走丢了？不可能，刘翠翠说了这么大的孩子她也不可能捡到就给抱走，还在医院外面等了一会呢，没人找。

　　其实这里面又有误差，刘翠翠也撒谎了，她看到厕所里的许吉祥，检查检查身上没缺胳膊少腿后就给抱走了，根本没等甚至还一路小跑跑走了，就怕被别人逮到。这可是男孩，已经一岁的男孩！

　　这要是别人的孩子，刘翠翠这样就是让人家父母孩子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是罪大恶极的拐子，被抓到就是被痛打一顿都不解恨。

　　也就是许平安，那时候已经辗转被敌特带到安市，本来他们是打算把许平安从小培养成特务的，但那段时间沈保家夫妻的遇害让整个淮省都风声鹤唳，民兵队武装部还有那些热心群众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周围的情况，有一丝异常都会引来全面搜查。

　　没办法，那些人只能放弃许平安，随便把他丢到了医院的厕所里，又刚刚好被刘翠翠捡回去。

　　当然，这后面的一环接一环的整个故事没人知道，就连听过书的如意也只知道许平安在父母遇害后辗转流落到安市被人捡回家。总之，许平安就这么长大了。

　　话说回来，许平安从没有因自己的身世不明就自轻自贱，或许小时候曾因别人的风言风语烦恼过，但随着他年纪渐大受过教育内心坚定，更重要的是有许家人的真心相待，他已经不会因为这个而苦恼了。

　　但他还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丢弃。

　　“你，”沈卫国本想说你就是我大哥的儿子，但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只是少有与人相处交往的经验又不是傻子，刚才许吉祥的话已经十分清楚提醒他现在并不是认亲的好时机。

　　许平安安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这时候许吉祥早已经跑回家了，一进院门就大喊：“姐，你快来，有个坏分子来找大哥了。”

　　岔路口与如意家之间的那段小路并不长，许吉祥又是扯着嗓子喊的，以至于许平安和沈卫国都听见了。

　　在自己屋子里的如意听到许吉祥的喊声一个激灵，莫非这就是要认亲了。话说曾经她还疑惑过为什么只靠长相这些人就确定身份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现在去看看八卦。

　　“你不许跟过来。”如意把也想跟过来的许吉祥拍回去，自己光明正大的走过来围观认亲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