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装了自己积攒下来的十二磅薪水，其余则是有关“死灵法术”的笔记与道具…难道这些家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然而就算知道了，至于武装成这样来找么？

　　在返回地球之前，赵炎所知的塔拉市“死灵法师”圈子大概有二三十人。总共有三名领头者，自己的导师是其中一位，手下有七八个学徒和四名助手，另外两个领头者赵炎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所有学徒在明面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有的是工厂工程师，有的是修表匠，也有没落贵族的后代。平日里大家各做各的，导师教授知识时，便会聚集起来听讲。

　　因为行动比较隐秘，警局对他们根本不会去管，毕竟这个世界需要警察去管的事情太多了，“死灵法师”除了偶尔从墓地偷尸体做研究以外，既不谋财也不害命，法律上也没有明确的条文针对…可眼下为什么会有人盯梢自己？

　　赵炎很清楚，自己“守墓人”的身份其实根本进不了死灵法师的圈子，毕竟法术研究可不是义务教育，是要花钱的。赵炎这个刚能吃饱饭的职业，哪里有余钱去研究法术？

　　要不是因为他“守墓人”的身份，恐怕这辈子都和死灵法师无缘。

　　但现在想这些没什么用，赵炎眯起眼睛，无声的在阴影中继续跟踪。

　　那三人走路时的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夜中清晰异常，这让赵炎可以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缀着，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守墓人的工作肯定是不能去了，房租更是别想着要回来。目前有12磅在身上，一个月内是不用担心饿死的。

　　赵炎现在只想搞清楚是谁在盯梢自己，不过想到天亮后自己这身衣服可能惹麻烦，他便左右寻找起了目标——而刚好在路过一家酒馆时，他看到一位醉醺醺的胖子正在弯腰呕吐。

　　“没事吧？”

　　赵炎上前扶住对方，伸手拍了拍后背。低声说了几句话，离开时却随手塞了两磅的硬币到对方裤兜里，随即将其胳膊上挎着的黑色大衣一并拿走。

　　衣服上全是麦酒的酸味，但赵炎毫不介意，找了个角落，换下了身上满是泥泞的外套。穿上这件大衣后，赵炎在这个世界便没了“奇装异服”的突兀感，他背好包袱，小跑几步，继续跟上了那三个目标，

　　不知不觉追了一个小时后，赵炎已经来到了塔拉市人口流动最多的北部。来自各个方向的铁轨在这座车站汇聚，汽笛声不断传来，体积巨大的蒸汽火车冒着浓烟，换乘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在站内走着，售卖小吃的商贩已经不断吆喝，穿着警服的守卫扫视着人群。

　　这便是塔拉市的心脏区域。

　　不过那三人并没有进入车站，而是在旁边直接穿了过去。赵炎望着四周愈发眼熟的环境，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然而没等他做出判断，一片炒蹦豆一样的爆鸣便骤然打破了平静！

　　赵炎脸色严峻起来——他在地球上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前方正在快步行走的斯坦队长动作一停，立刻喊道：“开始了！走！”

第221章 渡鸦]

　　说罢斯坦便和其他两人一齐抱着长枪奔跑起来，跟在后方的赵炎原本打算加速追上去，结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和呼喊声，他当即低下头，将大衣的衣领竖起。

　　另一支小队迅速从旁边掠过，他同样听到了这群人身上铠甲的“哐哐”碰撞声。这一幕让赵炎心中凛然，脚步顿时缓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一眼，转身进入了一条绕远的巷子，驾轻就熟的沿着小路，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去。

　　赵炎并没有自带导航的本事，他之所以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巷，是因为那位死灵法师授课的地方…就在枪声响起的方向。

　　三个月前的那段时间里，他便是来这里“蹭课”学的死灵法术，因此附近地形他记得一清二楚。

　　“啪啪啪——”

　　再度响起的枪声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整齐，但巨大的声响依旧惊动了这座城市。狗吠声响起，原本漆黑的街道因为居民打开了屋内的灯而透着橘色的光芒。赵炎手握钢棍开始了奔跑，然而在抵达巷子尽头时，却又猛地朝墙边一靠——又有两三名穿着铠甲的家伙在前方的街道横向奔跑而过，这一次，躲在阴影中的赵炎，终于看清了对方胸口那显眼的十字标志…

　　他明白，麻烦大了。

　　“抓住他！”

　　“开枪！”

　　“不想死的躲开！”

　　越来越多的灯被点亮，木窗打开的声音连成一片，但一扇窗户被流弹击碎后，很多人探出来的脑袋便又缩了回去。赵炎眉头紧皱，他此时已经接近了事发地点，但继续向前，恐怕第一时间便会被那些士兵注意到。

　　因为凌晨的街道上可没有围观人群，他要是出去定然会成为视线的焦点。

　　于是赵炎冲刺两步，径直蹦上了旁边香水店的二楼，随后在平台上朝街对面纵身一跃，双手扒住“吉布森典当行”的铜制招牌，右手的钢管轻轻放在一处凹槽后，翻身爬上了典当行的三楼。

　　天还未亮，赵炎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蹲在这里后，他终于看到了面前这片战场的全景。而赵炎心中的猜测也成了现实：导师所在的“基地”，竟然真的遭到了围攻！

　　眼下是塔拉市一条较为繁华的商业区，纵横几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而死灵法师的“基地”便隐藏其中——它的入口位于一家成衣店和一家皮鞋店中间的夹缝中。一米来宽的巷子尽头有一扇铁门，平日里根本无人注意到。

　　然而此时，正有身着铠甲的家伙不断从那条巷子里走出来，因为太窄，身穿铠甲的士兵都要侧着身进出，他们的手中拖拽着黑乎乎的物体。当这群人来到煤油灯的照明下时，赵炎才意识到…他们拖出来的是尸体。

　　这可不是用来做实验和讲解的尸体，赵炎从那尸体的体型立刻认出其是导师的助手——而很快的，这群人便将导师的四名助手尽数拖了出来…

　　他们浑身都是血，无一生还。

　　赵炎眯起眼睛，整个人依旧像雕塑般隐匿在阴影中。虽然那四个助手对赵炎历来不假颜色，但终究还是帮助他了解了不少死灵法术的常识…毕竟赵炎是一个标准的门外汉，毫无基础的来“蹭课”时，那位话极少的导师根本不会刻意教导自己。

　　自己不耻下问，这些助手偶尔便会应上两句，可以说他们算是赵炎的半个老师。

　　但如今这四人像死狗一样被随意丢弃在地面上，毫无声息。

　　四周的士兵正在给燧发枪换子弹，赵炎有些奇怪…如果只是去室内抓人，他们为什么在室外开枪？

　　而现在那屋子里，恐怕只剩下导师一人了。

　　说起来，教导赵炎的死灵法师只有一个名为“渡鸦”的绰号，包括学徒在内，谁也不知道其真名叫什么，甚至直到现在，赵炎都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这位死灵法师永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一顶圆礼帽，脸上覆着一个由皮革和黄铜制成的尖嘴乌鸦面具。

　　赵炎只能从体型判断对方是个女性，可是那面具似乎能改变声音，对方教授知识时的声音偏于中性，并且惜字如金，很少情绪外露。

　　回忆因为再度响起的枪声戛然而止，赵炎这才明白他们在冲谁开枪——街道上骤然出现了一片银色的身影，超过三十名身穿铠甲的鬼灵现身街道，举起手中的武器便朝着这群士兵冲了过去！

　　“又来了！”

　　“开火！”

　　这群鬼灵一个个身体凝实，动作迅猛，可是没等他们和这些士兵接触，便被呼啸而来的子弹击穿了身体。

　　按常理，子弹对鬼灵是无效的。可是赵炎的视野中，那些子弹竟像曳光弹一样划出了金色轨迹，在命中鬼灵后，当场将对方打得身体后仰，阵型崩溃！

　　“瓦尔哈拉在上！”

　　“真神永佑！”

　　为首的士官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随着他们喊出这句口号，剑刃竟然也散发出了金色的光。挥砍而下时，那些剩余的鬼灵根本无法抵挡，迅速被砍翻在地…

　　这一幕，莫名让赵炎想起了颜霜被约翰一剑斩断的场景。

　　“坎多雷主教！我们抓到她了！”

　　燧发枪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鬼灵被当场打成碎片，而从那巷子里又陆续出来了七八人，其中两个拖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离得这么远，赵炎都能认出这正是自己的导师…

　　因为她的形象太好认了。

　　渡鸦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左右，在一群一米八的魁梧士兵中简直如同羔羊。她的双臂被两名士兵架着时，两条腿在地上一路拖行，显然已经昏迷过去。

　　赵炎能看到她低垂着头，面具上的鸟喙指着地面，栗色的头发从圆顶帽子下散落。被称为“坎多雷”主教的领头者排众而出，他身材没有其他士兵那般壮实，但一头银发尤为显眼。

　　“真神在上！这异端负隅顽抗，拉尔斯…阵亡了。”

　　拖着渡鸦的士兵，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愤恨，他左手架着瘦弱的渡鸦，右手的火枪直接抵在了她的脑袋上。

第222章 面具]

　　“卡林，我们会公开处决她的，现在给她一枪，岂不是便宜了这个恶魔？”

　　坎多雷主教声音低沉，并没有责备这名士兵的意思。他念诵了两句经文似的语句，轻轻按在了这位士兵的肩膀：“为抵抗邪恶而牺牲者，真神瓦尔哈拉必将许其进入英灵殿，不要哀伤，我的孩子。”

　　这番话说完，那因为愤怒而呼吸急促的士兵终于缓缓放下了手枪，低下头道：“主教大人，我有罪…”

　　“你无罪，孩子。”

　　坎多雷主教宽慰几句，随后示意他们将渡鸦的头仰起来。

　　四周的士兵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五十，个个都穿着铠甲，手持火枪。今天这一幕显然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的围剿。赵炎微微抿嘴，他可不是热血一涌便冲动不已的毛头小子。这位导师于自己有恩没错，可现在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背后原因是什么，会不会有其他增援部队等等…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不明形势鲁莽冲动，乃兵家大忌。

　　赵炎清楚自己的战斗力：让他冲杀进去，抽冷子干掉那个主教或许没问题，但想在这么多火枪下把导师救出来，就算自己死不了，但渡鸦被打成筛子是一定的。

　　听到对方说要公开处决，这意味着还有运作的时间。赵炎现在需要确认更多细节，所以他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努力听清楚那位“主教”口中的话语。

　　结果下一秒，远处传来一片枪声。

　　声音有些模糊，这意味着事发地点距离较远。站在下面的那群士兵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坎多雷主教扭头望了一眼，出声道：“博格那边也动手了。”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啧，他慢了一步。”

　　抬起头，坎多雷眯眼望着面前这位“死灵法师”，他和其他人一样，很好奇渡鸦面具背后的容貌。现在渡鸦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上面也没有命令说不让摘下对方的面具，于是他伸手握着那面具上的金属鸟喙，扳起了她的脑袋。

　　“听说…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

　　坎多雷拽了两下，却发现这面具固定的很牢靠，于是对旁边的士兵道：“过来，把她后面的皮带解开。”

　　两名士兵费了不少力气才拆开那结实的皮带，渡鸦的面具很精致，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圆形镜片，因为里面有一片网状结构，外人甚至连她的眼睛什么颜色都无法辨认。这面具侧面还有一串连接在一起的齿轮，似乎有什么机关，只是被隐藏在了面具里面。

　　她镜框的四周有许多铆钉，复杂的纹路雕刻在表面，有一种当前这个时代独有的美感。若是将它拿到地球上，恐怕完全可以作为博物馆的展品展出。

　　但坎多雷主教没兴趣欣赏这种东西，他微眯着眼睛，伸手扯掉了松开皮带的面具——这一动作让渡鸦的头又垂了下去。旁边的士兵立刻揪住她灰白色的长发向后拽，强迫这位死灵法师抬起头…

　　“真神在上！”

　　当坎多雷看清楚她的面容后，手中握着的面具却是“哐”的一声掉在地上，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离这么远，赵炎都能看出对方的惊愕与恐惧——但这个角度和光线下，赵炎看不到渡鸦的面容，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对方有如此表现。

　　站在附近的几名士兵同样哗然，不过因为光线黯淡，距离较远的士兵没有看清，加上旁边士兵手一抖导致渡鸦低下了头，四周很快安静下去。

　　坎多雷重新控制了情绪，他捡起地上的面具，却是动作匆忙的给渡鸦戴了回去——“给这个恶魔扣上！扣紧！”

　　旁边的两名士兵迅速执行了他的命令。坎多雷转过头对身旁几人道：“今天所见一切，不要让我听到任何谣言。”

　　这支队伍的忠诚度毋庸置疑，无论这些人看清没看清，都是立刻应声道：“是，主教大人。”

　　“用十字架固定，要用圣使护符禁锢。”

　　坎多雷继续出声安排，随后让人将地上的尸体一并捆起来拖走。他们的处理手法很是粗暴，赵炎眼睁睁看着渡鸦被捆在了一个十字架一样的木板上，随后仰躺着装在了一辆马车的顶部。一位队长模样的士兵，将闪烁着淡淡金光的金属徽记镶嵌在了十字架的四端，在赵炎的视野中，这十字架顿时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渡鸦笼罩在内。

　　那四名助手的尸体被塞进了车厢，一部分人护送着马车，同时分出了两支小队朝着刚刚枪响的方向而去。

　　天边已经出现了淡蓝色的光，赵炎在这里蹲了许久，双手都有些发僵。那些士兵正好从赵炎面前这条街缓缓走过，因为煤油灯都在马车或士兵的手中，赵炎所处的位置基本被阴影笼罩，是以他眼睁睁望着车顶被捆在十字架上的导师从面前过去——渡鸦面具被重新戴上，但因为士兵手法草率，看上去有些歪。她没有穿着赵炎印象中那身宽大的袍子，而是一件暗紫色的睡裙，双脚小巧白皙，却被绳索紧紧地箍着。

　　这是赵炎第一次看到导师穿着性别色彩如此鲜明的衣服…平日里，渡鸦的衣着永远偏于中性。而这更证明她是被偷袭的，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抗。

　　赵炎的目光转向穿着铠甲的士兵。他们胸口统一画着金色的十字架。斗篷也是式样相同。通过发型和身高的对比，赵炎确认了之前盯梢自己的三人——从这个角度，他清晰地看到了三人的容貌。

　　将一切牢牢记在心底，赵炎等待着所有人散开后，这才从三楼跃下了空荡荡的街道，案发现场留守了士兵看管，因此他没有冒险进去看。而是趁着附近的其他人凑过来看热闹之前，迅速离开了这片街区。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天渐亮，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凌晨时，城外的农夫村妇便纷纷涌进来。这不是中世纪有城墙的城市，由小镇发展而来的塔拉市已经没有了“宵禁”这种古老的制度，不待公鸡报晓，扛着各种粮食蔬菜、装着鸡笼的马车便如往日那般汇聚向了菜市场所在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