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的假千金 作者:念君清   文案   乘得是时代新风,破得是格局旧浪。   极尽奢华的生日宴,拜未婚夫谢晋卿所赐,向来受尽追捧的晏云清成了人尽皆知的笑话。   “什么第一名媛,不过是个乡野村姑假千金罢了。”   还没等曾经一直被艳压的名媛们落井下石,骄傲的小公主就主动离开晏家,回归乡野了。   所有人都以为谢晋卿和晏云清,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所交集了,连晏云清自己都死了心。   那天,差点成为法制节目被害人的晏云清刚出派出所,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男人,满身疲惫的站在车旁,说要带她回家,和她结婚。   等的人终究还是来了,可是破镜难圆,非要圆,那可就太没意思了,“晋卿,算了吧。”   谢晋卿权衡利弊,运筹帷幄了二十多年,却在那个被他定义为弃子的小姑娘身上,红了眼眶,断了肝肠。   无悲无喜的矜冷神祗被拉下了凡尘,从此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再懊悔曾经的放手。   “云云,我们是殊途同归的,你也看看我,好不好?”   向来清冷矜贵的男人几乎站立不住,声声哀求,字字泣血,不像是天之骄子,反而像个一无所有的乞儿。   可是他的小公主啊,早就冷了心肠,断了杂念,一心走她的青云官路了。   一句话简介:我从河底挣扎着爬上岸,不是为了和你破镜重圆,谈情说爱的。   国之崛起,始于基层,何其有幸,参与其中。   1.女主身世有反转。   2.破镜不重圆。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女配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主角:晏云清 ┃ 配角:感情流预收《替身谎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基层小干部进化史   立意:纵使跌落谷底,也要继续奋斗 第1章 阴雨连绵   “坐车啊?”   “到哪?”   戴着黄色的渔夫帽,背着一个墨绿色牛皮双肩包的小姑娘拖着行李箱刚下车,就看到一帮年纪五六十左右,面容沧桑,满是岁月雕琢痕迹的人,用当地口音向她搭讪。   她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红色铁皮电动三轮车,敛眸低头看了一眼微信,没有任何新消息,只好自嘲的笑笑。   不知道你们孤身一人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在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是否会有一种恐慌感,既有对未来的焦虑,又带着点对旧事旧人的惆怅,没来由的眼睛就有点泛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晏云清承认,她有。   在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还好,在大巴启动,看着熟悉的城市渐行渐远时也尚能忍耐,可当她真的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听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说着她不太听得懂的乡音,满目所见皆是陌生,满耳所闻皆是游子归故乡、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晏云清莫名就觉得鼻子发酸,眼睛泛红,稍有不慎就会在这大庭广众下失态大哭。   她回不去了。   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让她如此清晰的认知到,她回不去了。她再也不是C市权贵圈里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了,她再也不是C市名媛之首,肆意张扬的太子妃了。   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姑而已。   环顾四周,晏云清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到底有多荒凉,与其说它像一个车站,倒不如说像是一个年代已久的停车场,白绿色的城乡公交车和几辆长途大巴客车停在一起,无人看顾。车站一南一西两道铁栅栏门也是通体红锈色,看上去比她的年龄都要大。   这里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所说的沙溪镇吗?   “是小云吧?”   这时,一道迟疑的方言版普通话传来,一辆蓝色封闭式电动三轮车突然停在她面前,一个大概六七十岁,带着个黑色仿真皮帽子,笑容满面的老爷爷从车上下来。   晏云清茫然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欸,老姜,这是你家什么人啊?长得真标致呢。”随他一同下来的是一个瘦瘦矮矮的三轮车司机,此时正好奇的盯着她看。   “我家孙女,漂亮吧?C市回来的。”姜春景十分骄傲地摸了摸下巴。   “你家?”瘦老头一愣,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揉了揉后脑,笑呵呵道:“挺好的挺好的。”   小镇不大,尤其是村里,认真算起来都有姻亲,姜家孙女出生时和别的有钱人家孩子抱错了的消息虽然出了没几天,但消息灵通的也都是知道的。   再看一眼晏云清,果然是有钱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白白嫩嫩,娇娇柔柔,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就有种说不上的贵气,不像是生活里存在的人,反倒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大明星,有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缥缈感。   从他们的言谈中,晏云清隐约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她真正的爷爷,姜春景。   有些不适应的上了三轮车,接过司机递上来的行李箱,听着老人地地道道的沙溪话,晏云清应付得很是局促。   三轮车颠颠晃晃,虽然没什么异味,可对于坐惯了私家车的晏云清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可初来乍到,也只能如此了。她是回来认祖归宗的,不是讲排场摆大小姐架子的。   再说了,她现在,又算哪门子大小姐呢。   晏云清垂首敛眸,纤长的蝶羽遮盖了眼底浓浓的自嘲。   从镇上回村,一路上都是水泥路,倒也不算是特别颠簸,两位老人同她交流几句后,看她疲于应付渐渐也转了话题,两个人聊得兀自轻松。   见他们不再关注自己,晏云清松了口气,也慢慢放松下来,拿着手机有意无意的看一眼微信,在看到置顶的联系人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几天前毫无动静时,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将那个置顶取消,按灭手机,看向窗外那一方方鱼塘水面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二十四年青梅竹马,身侧被默许的位置,C市人尽皆知的太子妃,原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吗?难道她就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吗?原来只要她不主动,他们之间就再无关系?   真狠啊,谢晋卿。   被她全心全意依赖的小哥哥,却在她的生日宴上,为她献上了这么一份生日惊喜。到头来,连个告别或者解释都没有,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不愧是太子爷啊,杀人诛心,何其狠心!   从镇上开到金炉村不过七八分钟,小小的一个村子,三个桥,河东河西,一条主干道贯穿整个村,如同一个有着无数横的“丰”字。进村过一座小桥才算真正进了村,进入河东主干道,大路一侧,公共厕所面前一块水泥小小的水泥空地,大概能停三四辆小轿车的模样,就是停车场了。   “来,慢点,别撞到头。”爷爷先下的车,帮她把行李箱拿下去后,又叮嘱她小心些。   “小云回来啦?嗯,饭做好了,快吃吧,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吧。”晏云清刚下车,就见停车场对面的巷子里走出一个五六十岁左右,一头黑色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性。   “这是你大姑奶奶,就住在这里。”爷爷指了指停车场后面,厕所旁边,用网围成一道院门的东西两进院子。   “大姑奶奶好。”娇娇柔柔的普通话,带着点初来乍到的害羞。   姜翠年唇角含笑打量着她,心道真不愧是权贵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这通身贵气作派就是与他们这边的丫头不同,来到他们这里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心中惋惜,面上却不显,只道:“哎,长得真标致,你就在这边好好住着,有空也常到我家玩玩。”   姜春景付完车费后,又同那司机客气几句,便领着晏云清和姜翠年,往对面巷子走,走过两家,在第三家门朝东庭院很大的那家停下,还没来得及进去,只见对门走出一个头上扎着黄头巾的眼睛小小个子矮矮,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她先好奇地看了一眼晏云清,   “这就是小云吧?长得跟个画里的仙女似得,我是你家二奶奶,那个是你家二爷爷,我家前面那个,是你大奶奶家,我们和你爷爷,大姑奶奶是嫡亲,就住这,有空常来玩。”   “二爷爷,二奶奶好。”   这边问完好,身后又有动静,只见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端着碗菜站在庭院里,身边还有一个围着护衣,大概两三岁的小男孩,朝这边喊道:“先吃饭,先吃饭,一会儿菜都冷了。”   “奶奶好。”   猜到那人身份,晏云清同样回头喊了一声奶奶。   “哎。”老人笑容满面的应了声,同时又对脚边的小孩道:“彬彬,叫姐姐。这是你大姑奶奶家的孙子,叫姜元彬,爸妈都在C市,你叫他彬彬或者小元宝就行。”   说完,又对其他人道:“今天孙女回来,烧了这么多菜,去叫一下大奶奶,我们都坐下来一起吃吧。”   众人答应下来,不多时,只见一个白发中掺杂着些许黑发的老太太也走了过来,面对她的问好,朝她笑了笑,也不多说。   等到众人都坐下了,大奶奶二爷爷二奶奶大姑奶奶姑爷爷的加上小宝宝,恰好九个人。除了晏云清和姜元彬,尽都是些六七十的老人,子女儿孙都在外工作的工作,嫁人的嫁人,他们也不愿去儿子女儿那住,楼上楼下的跟个坐牢似得活受罪,哪有自己在家过得舒服自在,而且现在自个儿趁着自个儿还干得动,能多苦一点是一点,多少也能帮衬着点儿女。   听着老人们的话,晏云清对于这里的情况也多少有了几分了解,乡村工资低,大部门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了,基本上像金炉村这种小庄子里,住着的都是些老人,而他们的儿女要么住在镇上,要么住在县市里,要么就是在城市,一年也就回来几趟。   年轻人都往城市去,向她这种年纪轻轻却回乡村的,怕是也没几个。 第2章 算不清的   今天的菜应该是老人特意准备过的,大碗大碗的菜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几位老人都倒了点白酒,这会儿边聊天边喝酒,倒也自在。   老人做得家常菜自然比不上她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味道也不如专业厨师、阿姨所做的那么合心合意,可到底也是一份心意,纵使太咸了不合口味,晏云清依然还是吃了些。   “来,尝尝,沙溪鱼圆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   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个白金色的鱼圆递到了她碗里,看着碗里的鱼圆,晏云清微微一怔,但遮掩得很快,抬眸含笑面色自然地向那人道谢。   却并没有动筷的打算。   熟悉晏云清的人都知道,晏家小公主脾气不好,娇蛮嚣张,可到底是晏家千娇百宠真金白银教养出来的女儿,说她蛮横跋扈仗势欺人倒也不至于。毕竟也是礼仪规矩里走出来的,平日里待人也是温和有礼的,可若犯了她的忌讳,惹得她不快,那定是没法善了了。   若问这忌讳有几条,谁也说不清,可其中流传最多的一条,就是饭桌上晏小公主最不喜有人给她夹菜。   外界猜测的杂七杂八的理由很多,可对于晏云清来说,她就是不喜欢而已。洁癖?不喜欢被安排?不喜欢自己的规划被破坏?安全?想找理由的话,理由太多了,你们自己挑个想相信的相信,反正她就是不喜欢你给她夹菜。   “来,吃个芋头,遇好人。”   碗里的鱼圆还没想好要不要吃,一大块沾着汤汁的芋头又被一双筷子放到了她的碗里。   “谢谢谢谢,不用了不用了,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被夹来的菜,以及碗底那混合型汤汁,晏云清忍耐地捏了捏裙角,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笑着道谢,只是看了一眼碗里的菜,心中早已没有了什么胃口。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吃可能有些没礼貌,或许会伤老人心。可过去在晏家,家里人很少给她夹菜,即使有什么菜希望她吃,也是言语上提几句。而在外的朋友,大家都差不多学得是同一套礼仪,也很少有人给她夹菜,即使有几个性格使然,给她夹了,她也没必要逼着自己吃,放那不吃或者换个碗碟,这态度别人一看也就明白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给她夹菜的是刚见面的血缘长辈,而她现在也不是晏家小公主了,这初来乍到的认祖归宗,于情于理的,她都应该把碗里的菜吃掉?   心思百转下,晏云清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雪碧,借着杯子的阻挡悄悄瞥了眼桌上众人,只见爷爷奶奶似乎酒喝得不多,奶奶还好,爷爷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少动筷,这会儿脸上还不怎么红,大姑奶奶因为要带小孩,也就喝了小半杯,这会儿也无碍,倒是大姑爷爷和二爷爷脸上红彤彤的,看起来喝多了。   二爷爷看上去比较沉默寡言,即使喝了酒也与先前无异,不多话也不冷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大姑爷爷则显得话痨了些,时不时把话题引到晏云清身上,亦或者给她夹点菜,热情得让她分外不适应。   “云清啊,这抱错孩子的事情,谁也不是存心的。平心而论,我们这里肯定没有你以前的生活好,但是有句话叫血溶于水,再怎么样,你们也是亲人,这里也是你的根,平日里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多体谅些,云清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老三你们也担待些。你呀,就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好好相处。”   “好的好的。”   这一番话,说实话,晏云清挺感动的。从爷爷亲自叫车上街去接她,到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为她接风,再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被老人们照顾着,努力帮助她融入这里。   虽然与自己之前的生活相比落差感挺大的,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都是过去了,这才是她本应该过得生活,一味地回忆过去,除了让她更加处境艰难毫无用处。   看着碗里的菜,晏云清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几口。   总是要改变的。   在众人的细细叮嘱下吃完午饭,又与他们寒暄几句后,终于将人一一送走,家里一时间只剩下祖孙三人,热闹过后的家里突然就显得分外冷清与尴尬。   晏云清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两位老人含笑却无话可说的目光,心中暗生几分无措,想着在这个时候应该聊些什么缓解尴尬,可这会儿话题都聊完了,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作罢。   她与他们语言不通,交流起来分外吃力,而且她习惯了那个圈子里的情感表达方式,冷冷淡淡,端庄自持,这会儿面对来自血缘长辈的热情关怀,说实话,挺不适应的。   她并不是一个特别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人,如果不是她身边总有一群人陪着她,主动找她聊天,投其所好,其实她应该算是一个平日里偏内向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不是很喜欢主动的人。   “这东房我给扫过了,以后啊你就住在东房,行李我给你放进去了,一会儿收拾。”   奶奶说着别扭的普通话,听起来其实挺好笑的,可晏云清却感觉到了奶奶的关怀。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晏云清哪敢真的麻烦奶奶帮自己收拾行李,她虽然现在血缘上与他们是爷孙关系,可真的算起来,却仅仅是个才刚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初来乍到就能得到这种待遇,晏云清心中挺感激的。   真假孙女一事,忽遭变故心生怨怼的又岂是她一人。她没了二十多年来倚靠的家和家人,人家又何尝不是失去了含辛茹苦养大、朝夕相处的亲亲孙女呢。   一场抱错了二十四年的闹剧,纵使如今已各归各位,谁也不曾偏颇了,可这二十四年的感情、际遇,又是哪里能分得清算得明白的呢。   两个家庭,两个孩子,都是被害者,都是输家。可偏偏,你又能说谁是施害者呢?   算不明白的,各人各命,意外罢了。   姜家占地大概一百五六十平,位处河东正中那一块,东西两进门,四间屋子,面积听上去还可以,可都大在庭院,房间小的很。   主屋一共两间房间,一间是爷爷奶奶住的西房,另一间就是给晏云清的东房。   里面装着一台年代已久明显发黄的空调,天花板已经被烟熏成了黄色,地上铺着黄棕色瓷砖,墙面被刷成了白色,里面还有一个镜子已经灰蒙蒙的梳妆台,梳妆台附近是一张靠墙角放的床,两米长的床正好和房间的宽度差不多,倒也放置得刚好。只是床底下依稀可以看见堆着杂物,坐在床边往前看,正好可以看到窗户和两扇落满灰尘的窗帘,窗户下是一个桌柜,上面下面也堆满了杂物。   整个房间大概十五六平,满满当当的杂物,显得分外狭□□仄。   这是直接在仓库里安了张床吗?   虽然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这里是乡村,姜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种种条件自然是无法和晏家相比的,可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房间,晏云清叹了口气,额头隐隐作痛,一时间竟感觉无从下脚。 第3章 鸠占鹊巢   “哼。”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刚准备进幼儿园,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蘑菇头小哥哥走在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察觉到她在看他后,瞥了一眼她身旁的俊秀小哥哥,轻哼一声跑到她前面,先进了幼儿园。   “他还在生气啊?”   “嗯,已经三天了。”俊秀的小男孩与她并排走着,看着前面的明明气鼓鼓却依然等着她哄的蘑菇头男孩,笑着摇了摇头。   “要不我也去让他打一顿?”对于自己生气时,居然把楚宿给推倒打败了,害得他被奚落,小姑娘挺不好意思的。   “别这样,那他会被楚奶奶她们抓起来打一顿的,到时候肯定又生气了。”   看了眼走在她前面明显还在生气的蘑菇头,小姑娘有些啼笑皆非,学着他的样子跑到他身边,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地牵住他的手,拉住他,“楚宿(xiu),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你应该去校门口卖气球!”   “晏黑黑,你真讨厌!”本就生气的小男孩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非要甩开她的手不许她碰他。   “宿宿,楚宿宿,我错啦,对不起啦,我也被妈妈说过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一会儿我把柠檬糖和小点心都给你吃。”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道着歉,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两只手握着他的手,轻轻摇着。   “这样的话……也……”如愿被哄的小男孩满意了,扭扭捏捏着刚要和她重归于好,就见小姑娘松开了手,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戏谑,蹦蹦跳跳着跑回了俊秀男孩身边。   “楚宿宿,大笨蛋,哈哈哈。”   “云云,走吧,快迟到了。”   “晏云清,谢晋卿!你们两个坏东西!”   笨蛋。   晨光熹微,隐约可以听见几声说话声,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帘中间那块未曾衔接好的地方透着点天光,俗气的白底红牡丹印花被子下,露出了一张苍白阴郁的睡颜,栗棕色的发丝随意散着,愈发衬得那人白皙魅惑。   外面人声渐嚣,偶听见几声鸡鸣犬吠,孩童哭闹。晏云清秀眉微蹙,带着几分被吵醒的起床气,一脸迷糊地望着这个陌生又简陋的房子,偏硬的床板让她睡得很不舒服,两床棉花被又分外沉重,压得她难受。环顾四周,过了好半晌才想起她已经离开晏家了。   回过神的她坐在床上,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起床气,待状态调整的差不多后,她才拿起一旁的手机,大概今天晏家真假千金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微信上倒是有不少人在向她确认,或关心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怜悯,晏云清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信息,也就一个也没理会。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用什么话来应对这些。罢了罢了,反正她已经离开了,还是就此销声匿迹,不再出现比较好。   信息提示她有很多未接来电,有爸爸妈妈的,也有亲戚朋友的,甚至还有几个对她颇为照顾的世家长辈们的来电,看着这些未接来电,以及长辈们发来关心短信,晏云清突然就有点想哭。   【妈妈:云云,你去哪了?】   【妈妈:你永远是妈妈的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家。快回来吧。】   【爸爸:云云,别怕,回来。你永远是我女儿。】   【谢晋卿妈妈:云云,你去哪了?我们很担心你。】   【谢晋卿爸爸:云云,你就是我家认定的儿媳。爷爷想喊你明天和他去钓鱼。】   ……   二十四年朝夕相处,一朝却被告知女儿不是女儿,父母不是父母。无论是晏云清还是晏家夫妇,都是无法一下子适应的。   晏云清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那天生日宴前,她盛装打扮满心欢喜的去找爸爸妈妈,想问问一会儿谢晋卿求婚时,她应该用什么姿态,怎样表现才算是不失礼。她想过很多很多关于他们的未来,想过今日的她会是何等风光,想过她与谢晋卿结婚后的种种,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进门前一刻听到心上人用清冷平和的声音,说她不是晏家的亲生女儿,他说当年的孩子抱错了,他说她……   如天光撕裂静谧之夜,强光洒落大地,心中激烈的交响乐戛然而止,少女灿烂璀璨的梦破碎了,关于他和她未来的种种畅想湮灭了。   她呆滞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的颠覆感,让她整个人几乎无力支撑,手下意识的寻找支撑点,却随着门的推开,她狼狈地跌倒在地上,与那一堆被晏爸爸刚刚扫落于地的文件为伍。   “云云?”   “云云,你没事吧?”   对于她的无意闯入,爸爸妈妈显得比她还要惊慌。   可晏云清却无暇顾及他们的神色,置若罔闻般死死盯着地上被晏爸爸扫落一地的文件,此刻的她再也顾不上任何礼仪仪态,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死死提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瘫软在地,疯魔般在地上寻找着文件里的亲子鉴定,一字一字细细查看着上面的字句。   在看到最后一段话后,那股提着的气终于用尽,全身气力也随着这口气一同消散,她坐在地上,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让她无力起身。她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语言、读写能力,手中这份并不深奥的亲子鉴定仿佛变成了什么特别难懂的学术报告。   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眼前所有的一切,如梦又似幻,是那么的戏剧荒诞可笑而又不真实。   她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   她只是个小时候阴差阳错被抱错了、鸠占鹊巢里的那只鸠,她不是晏家大小姐,名媛小公主,她的亲生爸妈只是对在外务工的农村人。   她不是名媛之首,不是谢家自幼定下的太子妃,不是晏家千娇百宠悉心教养的豪门贵女。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抢了别人人生的乡野村姑罢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   晏云清拼命想要找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可纵使她拼命想要逃避反驳,手中那份由谢晋卿亲自交来的、白纸黑字、字字清晰得如同烙印般显于她眼前亲子鉴定却是纹丝不动。   为什么会这样?   抱错孩子这种事情不都是存在于小说、电视剧之类的文学创作里面的吗?   这算什么?   创作来源于生活?   为什么这场闹剧的主人公偏偏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此刻只想要一个答案。   时间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意义,似乎过去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当晏妈妈过来扶她起来时,她才发现,这个身体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仿若无骨。她根本无力支撑。借着晏妈妈的力强撑着这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她想走到谢晋卿面前,却在迈步时发现,自己的腿早就僵了。   先前不过是苦苦支撑,如今,一切就如她的人生般分崩离析。   毫无意外,晏云清再次摔在了地上,盛装打扮、妆容精致、向来体面、注重仪态的女人此时看上去和路边的乞儿没有什么不同。甚至眼神要更加绝望,神色要更加凄惨。   她面前的谢晋卿就这样静静看着,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就这样平和而冷淡的看着她,身侧的指尖微动,终究没有选择伸手上前搀扶。   “为什么……?”   晏云清低着头,这一声呢喃,若非谢晋卿离得近又一直注视着她,几不可闻。   谢晋卿依然没有说话,平静的面容上无悲无喜。   “为什么……是你?”   晏云清仰头直视着谢晋卿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水光弥漫,却倔强得没有掉落。凄厉低哑的嗓音里带着点哀求和怨恨,可她的眼神里分明还有一丝期冀和渴望,如同一个失去一切的小兽,徒劳地尝试着想要抓住那最后一抹温暖。   一定有误会的。   谢晋卿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她呢?他们青梅竹马打打闹闹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形影不离任她予求的。   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变脸呢?   这是她的谢晋卿啊,是把她从小宠到大的阿晋哥哥,是要与她携手一生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未婚夫啊。   怎么人可以这样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为什么一定是在她的生日宴上,在她与他公布订婚消息的前一刻呢?   “云清,别闹,姜芸,你过来。”   终于,在她那几乎可以粉碎一切铁石心肠的眼神注视下,他开口了。   可他的语气里不含一丝情绪色彩,表现得相当平静,平静到近乎绝情,仿佛眼前这个泪眼朦胧看着他的女人根本不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嬉笑怒骂着叫他阿晋哥哥,被他默许待在身边,耐心教导、纳入羽翼的人。   “……云清?别、闹??姜芸???”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仅仅六个字,晏云清偏偏说出了三个语气,她回眸看了一眼,此时正呆呆地正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短发女孩,又看了一眼同样看向女孩的爸爸妈妈,褐色瞳孔震颤,她强咽下满心苦涩,目光再次回到谢晋卿身上,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悲凉。   姜芸他带来了,亲子鉴定和调查资料他交给了爸爸妈妈,他唤她云清,叫她别闹。   这就是他在她的生日,她与他的订婚宴上,送给她的礼物吗?   “谢晋卿,今天是我生日啊。”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背叛感席卷了她,眼底爬上一层痛苦,她泛红着眼,竭力忍住那软弱无用的泪水不让它掉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终究没忍住向他流露了一丝怨怼和委屈。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今天也是姜芸生日。”似乎还嫌伤她不够,他平淡的再次补上了一刀。   “那就、算了吧。”   晏云清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黯淡的桃花眼再无往日勾魂摄魄的神采,她扶着地面,一点一点缓慢而坚定的站起身,最后抬眸深深的看了谢晋卿一眼,决绝之中带着点淡嘲。   重新理了理仪容,她挺直脊背,看看不知所措的父母以及一旁的姜芸,抱歉的朝他们笑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好加快脚步,将身后的呼喊全都抛之脑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酒店。   她向姜芸道歉,向父母道歉,可谁又能向她道歉呢?她对不起姜芸,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这些年在晏家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谁又对不起她呢?   她把爸爸妈妈,优越的生活,众星捧月的生日宴还给姜芸。谁把她的年少情意,还给她啊? 第4章 各自安好   离生日宴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晏云清始终没有等来谢晋卿的哪怕一句解释。她与他之间,好像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就那么轻飘飘的算了。   当她跑出生日宴酒店的时候,她幻想过或许他会追上来给她一个解释;当她满心仓惶游荡于街头的时候,她也想过或许他会给她打电话;当她住在酒店默默抽泣时,她想过或许他会给她发一个信息,问她去哪了。   甚至当她回自己的小公寓收拾好行李,买好车票,离开C市,到达沙溪,到达姜家后,她依然奢望着或许他会给她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将他这样做的原因和用意说清楚,让她不至于如此心伤。   可是,没有。   她等了很久很久,从天黑等到天亮,等了一天又一天,他始终没有给过她任何解释。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得消失得干干净净,干净到她几乎以为之前的二十四年人生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如今,她不过是梦醒了,回归现实了。   看着屏幕上来自晏父晏母叔叔阿姨们的关心,晏云清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很任性,或许会让他们担心,可是她并不后悔。   晏家真的将她教养的很好很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再喜欢也不可以要。晏家是,过去的富贵是,谢晋卿也是。他们都不是她应得的,他们都是属于姜芸人生里的。   与她无关。   错位的人生,已经产生了很多错误了,又何必继续错下去,惹人厌弃呢。与其改头换面鸠占鹊巢,不如各安其命各自安好。   她不等了。   向长辈们发了信息,说明自己的行踪,报了平安后,晏云清又将自己现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发给好友顾清玲,她走的比较急,大巴车上又不允许携带宠物,她只好将自己养的一只英短,暂时托付给顾清玲,请她等她在沙溪安定下来后,再将猫送过来。   也不知道那小东西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想她。   这会儿窗外依稀可以看出天色渐亮,原本偏蓝调的天色正在慢慢转为白色,新的一天开始了。   晏云清也擦干眼泪,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乡村生活没有城市那么讲究,偌大的天井里,规规矩矩的铺着一个个正方形石板,如同棋盘一样,方方正正满满当当。石板与石板的衔接处随着岁月流逝,已然生了一层土,如同棋盘的界限,偶尔这些缝隙里有几点落满灰尘的新绿,静默而坚定地诉说着生命的顽强。   靠院墙东门至停放电瓶车小屋的那一面院墙墙角,种着两排郁郁青青的青菜,而靠近东门那里,则杂乱又暗含有序的放着几块红色砖头,大致可以看出它似乎是按三角形摆放的,三角形里以及四周,散落着几块黑色木炭以及白色灰尘,隐约可以看出那里似乎浇过水,看上去有些脏。   而顺着东边院墙另一扇门看,也就是院子的东南角,坐落着一个用水泥砌成平顶的卫生间,一只狸花猫坐在上面,卫生间大概四五个平方的样子,同样的狭小,里面放着一台老式泛黄的洗衣机,一面斑驳的镜子,一个年代已久按钮坏了,需要自己倒水冲的抽水马桶,一个电热水器和花洒水龙头,一个脏水桶和舀子,一个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的椭圆形木质长浴盆以及一个竹子做的老太太们经常坐着晒太阳的小椅子,大概也是个老物件,泛着黝黑的油光。   走出卫生间,入眼的是一大块长方形的菜地,大概5*7个石板大小,里面同样是青菜、边角处种着葱和小叶香菜。在靠近南侧的那一片,还有一个芦柴搭的架子,大概长得是黄瓜之类的种物,这会儿架子上光溜溜的,大概还没播种。   院子的最南侧是前户人家的房子,北侧是自己房子后身,东侧是院墙,西侧是南屋、厨房以及一个铁皮插销的西门,门上有几个孔环和孔隙,昨天晚上晏云清还看到那只狸花猫在西门关着的情况下,跳上孔隙,再钻进院里,那叫一个身手矫捷,颇有几分飞檐走壁的侠士风采。   出了西门,两侧一边还是靠墙小菜地,一边是一个渔网围成的鸡窝,里面养着三四只鸡,从外往里看,脏乱不堪。   “小云起来啦?早上吃什么?”爷爷大概出去了,奶奶手上提着个红色塑料马桶,大概刚刚从河边回来。   “不用不用,我去街上看看,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即使再努力克制,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提出的抗议与不适。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奶奶,刷牙应该在哪刷呀?”   卫生间里没有洗漱池,整个姜家也就院子里、厨房外有个布满油污的瓷砖砌单格不锈钢洗碗池,洗碗池里放着一个不锈钢水盆,洗碗池上方是一个锈迹斑斑,怎么拧都滴水的水龙头。   “就在这边刷就行,水倒水池里或者地上都行。完了你把牙膏牙刷放厨房墙上那个,木板上就行。”   “......哦,好的。”   瞥了一眼布满蜘蛛网和褐色油污的厨房白石灰墙面,晏云清觉得还是把自己带来的牙刷杯具之类的东西放在自己房间比较好。   以前她不住在这里也就罢了,如今她回来了,虽说没办法重现她在C市的家居环境,但是自己出钱简单装修一下,收拾一下,让自己住的更舒服一点总是可以的吧?   不过这事也急不得,一来她刚刚回来,就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造房间,两位老人会怎样想?二来,一分钱难倒一众好汉,她这次回来,也算是半个净身出户了,除了自己公寓里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其他都没带,晏爸爸他们给的银行卡、写在她名下的公寓,钥匙什么的这些她都没有带走。   现在她除了自已微信上的一些钱,和学校交学费、发放奖学金办的银行卡,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现金,全部财产加起来都不到四千块。   这也是晏云清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城市的原因,她根本付不起房租了。   “对了,你一会儿怎么上街啊?你会骑电动车吗?要不骑你爷爷的电动车去?”看西洋镜似得看着她洗漱完毕,化好妆换好鞋拿着个口罩准备出门了,奶奶才想起来问她。   被奶奶这么一问,晏云清也愣了。   对啊,这里没有滴滴打车,也没有的士,她更没有司机。   这会儿她应该怎么上街啊?   电动车?   唔,如果是自行车的话,那她还会,可是电动车?   这个东西,她也就是看别人用过的水平。   她不会骑啊!   “我只会自行车,有吗?”   “自行车啊?这东西现在除了小孩子,没什么人骑,都是电动车了,要不你跟着你大姑奶奶的电动车上街吧,她正好要去公园那边扫地。你跟我来,别一会儿她走了。”   “......好的。”   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到街上后,戴着口罩的晏云清死活都没能拉住大姑奶奶和她一起吃早饭,只给她指了几个吃早饭的地方后,就匆匆赶往公园了。   再次来到镇上,这会儿晏云清也终于有机会实地考察一下了,沙溪镇很大,可真正算集镇的,也就那么小块地方,更不用说街市了。两横三纵的布局走一圈,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所有沙溪镇上的街市逛完了,若是电动车的话,十几分钟都算你逛得慢了。   大概因为快要过年了,又是逢集,街上人倒是挺多的。虽然还是老人居多,但年轻面孔也不少,几个消息灵通的脸上也戴着口罩,在老人们不理解的目光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街道两边搭的摊子上,菜刀、鞋子、餐巾纸、花茶枸杞、衣服......琳琅满目,循环播放的大喇叭和讨价还价声交杂着,充满了烟火气,很是热闹。   随便买了杯豆浆边走边喝,终于让她找了一家置办年货的店,打算去买点脑白金、烟酒什么的带回去,回来时两手空空,这会儿到街上了,又是快过年了,怎么也得把给长辈的年货置办好。   四家人每家两瓶酒,一条烟,再给爷爷奶奶五百,不一会儿,两千多就没了。看着剩下的余额,晏云清有些不舍。她这回可算是当了一回家,知道这柴米油盐的贵了。可她这初来乍到的,可不得要和这些老人搞好关系,往后有什么事情,她好有个人帮衬着,不至于孤立无援。   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啊,真心不真心的,都是以后的事,在此之前,靠得是礼尚往来。   所以啊,这钱该花还得花,可万万省不得。   至于这有出无进的问题......   心里想着事,手上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这脚上就容易出问题。直到她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后猛地一拽,她惯性地往后一仰,差点摔倒,还好身后有人给了她一个支撑点,让她不至于狼狈摔倒。   “?”   正蒙圈时,只见一辆电动三轮车从她身前开过,若不是刚刚有人拉了她一把,怕是就要撞上了。   晏云清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身体有些瘫软,所幸身后那人大概也知道她的情况,没有直接放手,而是扶着她,待她自己回神。   “走路要小心点啊。”   回过神的晏云清终于想起来要谢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回头却撞上了一双薄凉轻嘲的墨色瞳孔。 第5章 安好便好   过近的距离,让她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脸,天生白皮,干干净净、眉清目秀,脸并不是那种时下流行的鞋拔子脸,也不似国字脸的方正,有点介于国字脸和圆脸之间,看上去就觉得有种温润少年诗书气质。   倒是与她刚才回头望向他时,他眼中的薄凉轻嘲不同。这会儿细看,他的眼中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点对待陌生人的礼貌疏离,又隐隐带着点对逃过一劫当事人的关切。   看着这人,晏云清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还好吗?”   小姑娘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脸色苍白得很,回头看着他好半天都还没回神,显然是被吓到了。一张与此地完全格格不入的人间富贵花脸被口罩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最是风流的桃花眼,此刻也是怔怔的,没什么精神。   胆子真小。   李代文第一次在小镇遇到这种一看就是没见过人间疾苦,被娇宠着长大,一举一动都与这里人不同的大小姐,倒也觉得有趣。   有种在一片灰色尘世影像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亮色。张扬热烈,第一眼望去,你便觉得她的格格不入,可又怪招人眼的,让你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谢谢你。”   得贵人相助,逃过一劫,晏云清连忙向他道谢,他的个子挺高的,她必须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看她回神了,李代文也不再扶着她,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事,以后走路注意点四周,这里不比外面,老人们有的并不怎么注意红绿灯。”   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模样的人间富贵花来这是做什么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瞅着像是要去拜年,在置办年货,身边倒是看不到有同行的人,别是迷路走散了?   心中心思百转,可面上却还是一派温润作风,他本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刚才也不过是顺手拉一把,免得多生事。这回看她没事了,也就简单关心几句就走了。   等他走了,晏云清才想起来忘了问他名字了,怎么说也算是救命之恩,好歹也应该请人家吃顿饭的。   晏云清刚想追上去,可手上的东西却限制了她的行动。她这会儿真的有点后悔买这么多东西了,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大包小包的提在手上又重又不方便拿,从买完到出门短短几步路,她就左右来回换了好几次手。若不是这都是她用为数不多的钱自己买来的,大小姐这脾气上来,简直恨不得就这么扔了才好。   烦死了,没有车真的太不方便了。   心里恼火着,可事情都是自己做的,谁也怪不了,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气,一边怨自己没用,一边又觉得自己简直没脑子,应该直接给钱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再次找了个地方把东西放下,让自己也歇会儿。这一惊一恼的,让她在这一月寒风里也生了躁意,想要抬起手掌给自己扇扇风,却感到手心有点疼,摊开手心一看。   从来都被保养得娇娇嫩嫩的手掌掌心处已然被手提袋勒出了几道深深红痕,没看到时还好,这会儿看到了,只觉得掌心火辣辣的疼,森森红印触目惊心,看起来颇为凄惨。   看着这伤痕,晏云清又气又恼又委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只能白了手中的伤痕一眼。   想着:娇气鬼!没用得很。拎点东西就不行了,还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呢!你就是个乡野村姑的命,真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晏云清看看不远处停着揽客的电动三轮车,将那满腹没来由的委屈尽数压下,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笑笑,这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果然离了晏家,她什么也不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活自己。   休息了会儿,自怨自艾的哀怨委屈也发泄够了,也该认命了。   这人的一生啊,甜和苦都是有定数的。她前半生偷龙转凤偷吃了那么多甜,现在物归原主各安其命了,可不得多吃点苦了。   道理她都懂,可看着这人流涌动,分外嘈杂的集市,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期盼着,或许她一抬头,一转身,就会像那些她曾不屑的电视剧、小说里那样,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带着点戏谑,笑着对她说:“哟,我家小公主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看来是我来迟了,你可莫要恼我。”   人嘛,总得给自己留点盼头,留点妄想。要不然这人生太苦了,没点妄念撑着,如何能走得下去呢。   如果哪天,这妄念成真了,那个小说里、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命中注定真的来到她面前对她这样说,她一定会扑到他怀里,娇蛮又埋怨地对他说:“你怎么才来呀,你慢死了!我差一点点,就不要你了。”   想到这一幕,晏云清不禁莞尔。   可惜,哪有人大白天做梦的,该自己走的路,该自己吃的苦,你莫不得一一独自咽下。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诉说委屈不满,是小孩子的权利,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得学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即使痛到了极致,也得挤出一个标准笑容,轻声细语的面向大众。   世人皆苦,非你一人之苦。二两碎银,奔波劳碌,人各有各的苦楚,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你的死活。   那些伤啊,痛啊的,最后还是得靠你自己自愈。你非要寄希望于别人,那可不是自讨苦吃,徒增笑话。   “师傅,去金炉村多少钱。”   “十五。”   “你别看我说普通话就以为我是外地人,好欺负啊?十块,不行我在找。”   “唉,算了算了,行行行,唉,真是……你坐好,走勒。”   回了村,晏云清发现一向空荡荡的停车场上居然停了辆白色丰田,大概是回家过年的,小孩随便拎了个东西就往家的方向跑,边跑边叫“爷爷奶奶,我回来啦!”,而那对夫妻则在往车外搬东西,大概小孩的声音叫来了家里人,就见没一会儿,两个老人也过来帮忙一起搬。有路过的看到了,也来打声招呼,问句回来啦?   真好。   看着这阖家团圆的一幕,晏云清心中挺感慨的。脚下却也没嫌着,付了钱,下了车,就拎着东西往家走。   “回来啦?哎,你这孩子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东西,来,快进来。”   “快过年了,我这刚回来,可不得给你们拜年。”   “你还没结婚呢,哪用得着你给我们拜年,这酒挺贵的吧,乱花钱。”奶奶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睛却一直在往她拿着的东西上瞄,脸上乐开了花。   “一点心意,哪有什么贵不贵的,你们喜欢就行。我在这里住着,什么也不做,也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孩子。”爷爷笑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了。   在家歇了一会儿后,晏云清还是没忍住,自己动手做了个大扫除,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将主屋客厅和自己的房间收拾得能够见人了,看看天色也快吃晚饭了,洗了个手又将买的东西给各家送去,看到她来送东西,长辈们都挺惊喜的,简单推辞一番后终于也就收了,看上去都挺高兴的,纷纷要留她吃晚饭。   “你这孩子。”大姑奶奶虽然收了礼,但还是将她拉进了房间,“财不外露啊,你这刚刚毕业又没工作,刚到这里来,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肯定多,钱要花在刀刃上,给你爷爷奶奶买也就算了,你还给我们送什么?买也就买了,随便拿两瓶也就算了,你买这么好的酒做什么!”   她说话比较冲,但晏云清却听了感觉挺暖心的,她能感觉出来,这人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的。   “没事的,大姑奶奶,就冲你这几句话,我今天这酒就买对了。至于工作的事......我初来乍到,对沙沟也不怎么熟悉,听说你消息比较多,还要麻烦你多帮帮忙,帮我留意了。”晏云清听说过,大姑奶奶在镇上扫地十几年了,也算是个小头头,消息灵通,有什么找工作、租房的事,找她准没错。   沙溪镇没有专门的招聘、租房的店,一般消息什么的,都是靠人推荐,或者打张招聘启事,在哪的墙上随便一贴。   “行,对了,我听人说过,好像今年沙溪镇准备招几个后备干部,好像是在什么公众号上有发布,等什么时候,你可以让你爷爷问问王兴国,他是我们金炉村支书,你爷爷也是个老党员,常跟在他后面做点杂工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啊,我先回去了。”   婉拒了大姑奶奶留她吃饭的好意,晏云清边想着后备干部是什么干部边往家里走。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褐色皮衣笑眯眯的大概四五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她家主位,与爷爷说着什么,看到她回来了,朝她和善的笑笑。   “诶,老三,这就是你家孙女吧?刚回来?做什么的呀?” 第6章 招聘公告   “对啊,今年24岁,刚回来。小云,这是我们村的王支书。”爷爷当然对晏云清的情况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和姜芸一样大,这会儿王支书问起,便示意她自己说。   “王支书好,我今年大学刚毕业,还没有找工作呢。”   王支书?   莫非就是刚才大姑奶奶所说的王兴国?   “大学生啊,挺好的,哪个大学的呀?”   “南大。”   “哟,那可了不得。”金炉村比较小,年轻人不多,考上大学的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一听眼前有个南大的,王兴国眼睛亮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村工作啊?正好这次镇上在招后备干部,我今天来也是找你爷爷贴这招聘信息的,你看看,要不要去报个名?”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交给晏云清。   这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巧了。前脚大姑奶奶刚说了这事,后脚就有消息了。   反正她目前也没想好做什么,不如就先看看?   晏云清接过来一看,别的倒也没什么,不过……   “试用期一年,工资每月2300?”   这个试用期也太长了吧?试用期之后也只有一个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   晏云清虽然没上过班,但是直觉这个工资也太低了吧?   或许是小乡镇的缘故?   工资自然是不能和大城市相比的。   “这个工资可能对你们来说有点低了,但是在沙溪镇还是可以的。等转正之后,就好了。”见她对工资有些犹豫,王支书连忙劝解。   “对啊,如果你想在沙溪上班,这个挺好的,坐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啊。”   爷爷奶奶听了倒是挺满意的,他们不懂什么后备不后备的,在他们眼里,只要带了干部两个字,那就是当官的。要是在他们家出了一个当官的大学生孙女,那得是件多么风光的事啊。   再说了,人老了,总是要人照顾的,有个年轻人留在家里,对他们来说挺好的。   “你先报名,等什么时候通知笔试再去考一下,反正这个又不用交钱,去试试也没关系。”想着村里可能快要换届的事,再看看眼前这个大学生,王兴国是越看越满意。“我年纪大了,你爷爷又是个老党员,你以后在村里工作也不错,时间自由,离家又近,你可以好好想想。”   现在渔金村里只有他一个金炉干部,金炉村的事都由他负责,虽说手中有点权,可没有自己人在村里工作帮衬,难免有点孤军奋战的无力,再说了他是没几年就要退二线了,到时候青黄不接,那时候金炉再培养新人,难免麻烦。   王兴国的想法,晏云清自然不会知晓。看着手中的招聘公告,她有些摇摆不定,拿不定主意。   她来沙溪,虽不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也是有考虑过的。   作为真假千金里的假千金,只要她留在C市,无论她做或者不做什么,对于姜芸和晏爸爸晏妈妈来说,甚至对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朝夕相处的家人突然变成了别人的爸妈,而自己在这个家里反而成了外人,这种落差感,她怕是一时也接受不过来。   而失去了晏家的庇护,往日她虽树敌不多,但难免有人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如今,身为假千金的她,与曾经接触的那些人不再是同一层次同一个圈子里的了,继续在一起,难免遭人白眼,若往日有几分旧怨不愉的,也难保他们不会打击报复。   C市,她留不得,那就索性离开C市,离开那个圈子,与过去的生活,断得干干净净。   恰好她也想回去看看自己的亲生父母和爷爷奶奶,所以她与亲生母亲通过电话后,还是决定来到沙溪看看。   这里房租似乎不贵,她完全可以负担得起。而且远离C市,又是她真正的家人所在之地,晏妈妈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可是,到底是涉世未深。她没有想到,这里找工作会这么难。要么超市,要么厂里,要么就是饭店服务员,作为一个前千金大小姐,暂时还没有那么被逼到绝路上,这些工作,她暂时还是不愿意考虑。   说到底,还是对于自己村姑的身份感到难以接受。   从小到大,晏云清想过很多次关于自己的未来,她想过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企业家,将晏家的资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她也想过成为一个端庄得体才貌双全的豪门贵妇,与谢晋卿琴瑟和鸣共同进退;她甚至还幻想过自己或许……   她想过很多很多,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不是晏家亲生的。这一下子,直接釜底抽薪。她所幻想过的未来,都不成立了,关于她未来的一切都需要重新接受和规划。   晏云清很迷茫。   离开了晏家,失去了一切,她应该做什么?她未来的路究竟应该怎么走?她到底能干什么?   她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现在,手中的这张招聘公告,隐隐给了她一点指引。或许,她可以试试另一条道路,一条她曾经从未想过,此刻却无疑是最适合她的道路。   至于工资待遇……   少是少了点,放在先前,或许都不够她买个护肤品的,可是走这条路的,谁又是为了那点工资呢。   再说了,王支书也说了,等转正后,这工资还是有调整的。   ‘“先前联舍村有个大学生女支书,在村里历练了没几年就考上公务员考走了,现在不知道多舒服呢。你们年轻人,志向大,沙溪肯定留不住你们,可是把这里当个踏板,提前熟悉历练历练,以后总归有好处的。”   见她神色看上去有几分意动,而老三他们似乎也是满心欢喜,王兴国免不得趁热打铁,又多说了几句。   “好的,我明天就去镇政府组织部报名试试。”   报名,考试,面试,体检,政审,这些撑死了也就一两个月,如果继续住在姜家,平时日常开销省着点花,大概也能够挺到发工资的时候,在这期间,如果她又能找到个什么副业的话,平常生活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王兴国老婆儿子孙子都在大城市,自己每天一个人随便弄两个菜凑合凑合吃着,今天因为和晏云清多聊了几句,倒是耽误了。正好姜家此时饭菜也做好了,经不住爷爷奶奶的盛情挽留,自己也懒得再回去烧了,索性就坐下来一起吃。   三四个家常菜,加上晏云清今天刚买来的酒,四个人边吃边聊,倒也快活,就连晏云清,也经不住爷爷奶奶的劝,稍微弄了那么一小杯白酒陪着。   这是晏云清第一次喝白酒,大概因为酒好,倒也没有什么不适,不过也谈不上喜欢,没多久,那一小杯酒酒喝完了,而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酒量不错啊。”晏云清这模样,倒是让王兴国有些惊讶。   “大概是遗传?”晏云清笑笑,爷爷奶奶酒量似乎不错,家里亲戚们也都能喝点,她这个孙女,或许也遗传了一点好酒量吧。   本也就是一顿便饭,也不贪多,简单喝了点酒,又盛了碗饭,这晚饭也就过去了,叮嘱了几句她好好准备考试,又给爷爷安排了点杂活,王兴国也回去了。   虽然没有什么不适,可到底是第一次喝酒,这会儿晏云清也感觉有些犯困,从行李箱里拿了几件衣物和睡衣,就打算去洗个澡睡觉。   “诶?不是昨天刚洗过吗?这大冬天,几天洗一次就好了。”奶奶看到她这会儿还要去洗澡,有点惊讶,很快又加了一句“可千万别感冒了。”   “今天去街上,出了一身汗,不洗有点难受。”   奶奶不说话了,晏云清也没在意,拿着衣服就往浴室走,没过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这天天洗,得多浪费水啊,而且这丫头,都是站在那边冲,一洗就要洗好久……”   哪像他们,都是稍微往浴盆里放点水,用条毛巾随便洗洗擦擦也就算了。   “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哪会在意水费,算了,这孩子不是今天给我们买了烟和酒嘛,这才刚来几天,过几天你再和她说说就行了。”   “这丫头倒是个会做人的,唉,我还是有点想我家芸芸,怎么好好的孙女,就变成别人家的了。”   “芸芸是个老实孩子,我们家养了她这么多年,肯定都记着的。而这个,你看她可是个大学生,之前又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就算这会儿不是了,可毕竟也养了这么多年,总归有感情,手里肯定还是有点积蓄的。你看她买的烟和酒,等她考上了当了官,我们也跟着享福啊。”   姜春景虽然心中也舍不得姜芸,但他倒是看得开,眼看老太婆有些心疼水费不高兴了,也赶紧帮忙劝着点。   洗了个澡,全身舒服多了,借着酒劲晏云清这会儿倒是睡意朦胧,心中略微复盘了一下今天的所作所为,倒是想起来烟酒给了,那五百块可还没有给爷爷奶奶他们呢。   不过这会儿七点半了,他们也都睡下了,贸然给钱也有点怪怪的,不如等到春节时再给,就当给老人的压岁钱。   迷迷糊糊地想着,困意也愈来愈浓,就当她意识半梦半醒间,微信视频通话的铃声响了,晏云清本想挂掉,可这半醉半梦的,倒是不小心给按成了接听。   “晏云清,你……我靠,什么鬼!” 第7章 毒舌逗比   关于晏家真假千金的事,楚宿这几天在京城也听到了几句风言风语,简单查了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本着人(幸)道(灾)主(乐)义(祸)精神,本想慰问(嘲讽)一下小公主,让她有空多哭哭,把脑壳里的水都流干净,免得把脑子淹死。   就当他边等着小公主接听,边整理着措辞,打算一会儿稍微安慰(嘲笑)一下小公主的时候,视频通了,毒舌小少爷眉头一动,刚酝酿好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始他的表演,结果他一抬头看到了什么?   一堆黑咕隆咚的堪比堪比贞子发量的头发,透着手机屏幕光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花团锦簇的印花旧被子,以及一张在黑暗中被手机光照得发白,堪称女鬼的脸。   没想到抬头看到的是这场景,纵使楚宿心理素质还不错,也忍不住被吓得发出了一声灵魂感叹。   “晏云清,你……我靠,什么鬼!”   资料上说晏小公主她只是回亲生父母的家乡了,不是去鬼屋当工作人员了,对吧?眼前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怕认错人似得他将手机又往前拿近了些,在确定了视频里那个头发凌乱,面色绯红,睡眼朦胧完全可以无妆上阵饰演女鬼的女人是晏小公主本人后,楚宿什么也没想,反手就是一阵截图,将她此时的丑照尽数保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重新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那边被吵醒极为不耐烦的小公主道:“晏云清,你这是打算去客串恐怖电影了?贞子姐姐看到你怕是都得被你吓跑。”   “吓死你才好。做嗲?京城丰富的夜生活玩不动了?大晚上开始扰人清梦了?”酒劲还没缓过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大小姐一听到是他的声音,眉间的躁郁感淡了几分,眉心舒展,唇角轻勾,下意识的就进入了互怼状态。   原本摇摇晃晃朦胧微醺惬意得很的睡意被他那一嗓子直接给吓到九天之外去了,晏云清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起身去把灯打开。   开了灯,又遮着眼睛缓了缓,半晌,才勉强找到了几分自己的意识,想起对面怎么也算是个男的,总要注意注意自己的仪态。忙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用手理了理头发,勉勉强强能见人了,她才重新看向屏幕,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仗着酒劲,直接对着手机那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麻烦。   说来晏云清与楚宿,也是一段孽缘。这两个人在外面,一个是明谋善断意气风发的科技贵公子,一个是明艳端庄优雅聪慧的豪门千金。按理来说这两个人遇在一起,本该是场绸缎与折扇并肩游的风流佳话。   可偏偏也不知是否是前世冤家,今生注定的死对头,两个人幼儿园时还只是小打小闹看不出什么,等到了小学,初中,高中,两个人年龄越来越大,梁子也越积越多,这西伯利亚森林猫遇上哈士奇的神奇反应就出来了。   只要这两个撞在一起,原本端庄的也不端庄了,矜贵的也不矜贵了,端庄优雅、明谋善断都变成了娇蛮嚣张、阴阳怪气。什么名媛、贵公子的包袱都不要了,双双降智化身为小学鸡,你来我往,唇枪舌战,针锋相对,武力制裁,好不热闹。   “怎么?头发不够你掉了,这会儿开始跟着老年人作息养生,八点儿不到就睡了?”楚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朝着晏云清一睨,扯了一个讥讽的冷笑,一开口,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楚怼怼味儿就出来了。这家伙脸是真的漂亮,可这嘴也是真的够毒。   刚才随着晏云清的行走,楚宿不屑的扫了眼她所住的这个房间,这会儿语气轻嘲,“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你跑到这破烂地方住?你看这被子,也忒丑了。怎么,这都几天啦,脑子里的水还没哭干净?一声不响地离开晏家,结果跑这破地方来就是为了自暴自弃的?出息。”   晏云清就知道这家伙开口准没好话。   楚宿对谁都是和善的,偏偏那点刻薄毒舌全给她了,也不知道这身高长高的同时,是不是给他的智商也提上去了,反正现在是半点都看不出小时候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影子。   活脱脱就是一个行走的人间轰炸机,怼王之王。   若是往日,两个人少不得要吵闹一番的,可这次晏云清听了他的话,难得没有恼。   艳若桃李的富贵花坐在梳妆台前,一只手撑着左边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头发,一只手举着手机,微微侧首漫不经心的听着视频里那人声音。   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只一味敷衍。“嗯嗯,你说得对。”   不知道是否是酒气上了头,晏云清听着他的声音,没来由的就觉得十分安心。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有那么一个熟悉的人,用你熟悉的腔调,一如既往的对你絮絮叨叨,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让人无比眷念。   往日的人间小炮竹今天没有炸?   楚宿墨眸忽得睁大了,看西洋镜似得对着晏云清的脸研究了老半天,想着这还是小公主第一次态度堪称温和的附和他,心中颇为诧异,摸着自己的下巴老半天,终于轻嗤道,“啧,晏云清汝脑子真的瓦特啦?”   瞧把楚小少爷吓得,C市话都冒出来了。   要不是她今天喝了酒,意识还有点懵,非得给他好好怼回去。   晏云清唇角上扬,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眼中薄凉讥讽,混杂着些许漫不经心的随性,眼波含水就这样轻飘飘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你喝酒了?”看着她绯红的眼尾和双颊,楚宿一开始以为是她房间里开了空调,热的。可这会儿看着她不怼不恼也不说话,就这样歪着头看着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计较的。   楚宿面色微缓,无可奈何地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就不该打这个电话。”   “谁让你打了呢,还把我吵醒了,现在你得等我睡着。”   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最喜欢看他吃瘪,撑着脑袋,语气霸道又嚣张。   哪有什么酒后吐真言,有的只是借酒装疯,这人呐,憋久了,可不得借着酒精,给自己一个放纵的理由,让自己缓缓。大不了明天一觉睡醒,啥都不认。   “要不要再给你讲讲睡前故事,唱唱安眠曲啊?想得倒挺美的,惯得你。”楚宿就见不得她那嚣张样,看着就牙痒痒。   “坏东西。”   一句极小声的呢喃。   偏偏楚宿这家伙打小耳朵就尖,“嗯?”   “楚宿你就是个坏东西。”这回声音大了点。   无缘无故的又被骂了一句,毒舌美人当下就不乐意了,“没点儿脑子的蠢东西,还有脸说别人。平时在我面前那张牙舞爪的嚣张劲儿呢?怎么,他谢晋卿一声不响的揭了你的底,掀了你的生日宴,你不哭不闹不骂他,灰溜溜的就跑了。”   “跑了也就算了,还跑这穷乡僻壤破烂地方,住着这没地儿下脚的房子,你可真能耐,越活越过去了,等哪天儿回到两三岁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也算我平白得一闺女,省得在外被人用糖骗走了,没来由得丢我的脸。”   听到他提起谢晋卿,晏云清不笑了,偏过头去,垂眸玩着自己不久前才做的美甲,不看他也不说话了。   看那蠢东西好像还闹脾气了,楚宿冷眼瞅了一眼,也懒得哄她,惯得她。嘴上继续冷冷道:   “呵,冤有头债有主,合着我成坏东西了,那你就是蠢东西,他谢晋卿就是个臭东西。”   “你才蠢东西,不,你就不是个东西。”   “我当然不是东西,你和谢晋卿一个蠢东西,一个臭东西,都是东西,绝配。”   “楚宿。”吵又吵不过他,晏云清这连日来的委屈,顿时就一起涌了上来。   这声音是压抑着的,只有尾调悄悄上挑,听上去带着点委屈,绵绵软软的,好欺负得很。   可她这接下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好欺负。   “你烦死了。你就欺负我,就欺负我,你就不能换一个人欺负吗?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你说我跑了没出息,可是我能怎么办?理亏的是我啊,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我算什么?谢晋卿都把人带去了,我还非得要留下来无理取闹,死皮赖脸的纠缠不清吗?”   “是我不想住在我从小生活的城市吗?是我想要离开爸爸妈妈吗?是我非要来这地方,住这破房子吗?我没办法啊,楚宿。晏家不是我家,那些也不是我的。他们都是姜芸的。我都抢了她的人生那么多年了,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让我还怎么心安理得的在那里住下去。”   “我没有家了。楚宿,我除了这里,已经没有地方让我回了。我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   这些话,晏云清是哽咽着说的,她转过头看着视频里的楚宿,想要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自尊仪态,想要用毫不在意的语气笑着和他互怼,就像他们从前那样。可她没想到纵使拼命压抑,自己还是失态了。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哭诉是失败者的照影自怜。   她向来是宴家骄傲的小公主,名媛圈里最得意张扬的那一个,就连在发现谢晋卿亲手打碎她幻想时,她都不曾如此刻这般哭诉过。   这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谁说你没有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来,叫声爸爸,这些全是你的。”   “你滚啊!”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晏云清硬生生給气得哭笑不得了。 第8章 不知好歹   这人就是这样讨厌,明明你难过得要死,他不安慰你也就罢了,还非得插科打诨,没等你那难过劲儿过去,就让你无意识间就与他嬉笑怒骂着打打闹闹。   被他这么一打岔,晏云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心情,思来想去,也只能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   “说实话,你在沙溪是没有发展的,晏云清,你可以逃避一段时间,但是你不能一直待在那里。沙溪太小了,你可以去养老、度假,但是这不是你应该奋斗生活的地方。”   这些话,楚宿是经过深思熟虑过才说的。   晏云清即使不是豪门千金了,她也可以去做一个普通的白领,但是她怎么可以去沙溪呢?那里没有什么她可以去上班的企业,甚至连厂都没有几个,她在那里能够做什么?   晏云清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楚宿无法想象,这个千娇百宠众星捧月着长大,被誉为C市名媛之首的女人,失去一切后回到那乡村破落户人家,她应该怎么活下去。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回C市了,你可以来帝都,来我这里。晏云清,你前二十四年是被你父母寄予厚望的,你也是被悉心培养的接班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个男人,一个抱错孩子的事故,就把你自己全盘否定,自暴自弃呢?”   在楚宿看来,晏云清试图在沙溪定居谋求生路的打算,完全就是在自暴自弃。   “你甘心吗?晏云清,你甘心在那个小镇,找份差不多的工作,找个差不多的人,就这样平平淡淡,老老实实的过完你的一生吗?你真的能够将你这二十四年的锦绣富贵、纸醉金迷的生活全部忘掉吗?”   楚宿不信。   “你做不到的,晏云清。你早就习惯于奢靡的生活了,你从小住在数千平方的豪宅里,出门有数不尽的豪车、私人飞机等着,你喜欢去各个国家旅游,口味挑剔,从来不曾吃过路边摊,出入的都是高级餐厅,接触的都是豪门顶流,你一场生日宴花费了六万美金......你现在回到了沙溪,你真的能够适应吗?你一个月的工资,怕是连你衣柜里最便宜的一双袜子都买不到吧?”   “贫贱夫妻百事哀,你奢靡惯了,行事作风观点眼界都是与那些人不一样的,你看不惯别人,别人也未必看得惯你,你很难在那边找到像顾清玲、像我们这样的朋友。你矜贵娇蛮脾气不好,往日总有人会迁就你会附和你会帮助你,可是现在你一无所有了,谁会无缘无故的迁就你?”   “你想过这些吗?你没有,你只是一时觉得自己委屈了,失去一切无处可去了,所以逃到了沙溪,你只是想在那边逃避一段时间。你真的想过在那里应该怎么生活吗?你真的放下谢晋卿了吗?你没有,你还想着或许有一天他会找你,给你解释。你以为你放下了,改变了,可是你确定你那不是在自欺欺人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幼稚了吗?”   你知道如何精准的毁掉一个人吗?   否定她的生活,否定她的未来,否定她的朋友,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全盘否定,让她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产生自我厌恶,然后,再从某个她最看重的点,毁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将她所有的自尊全盘击碎,让她彻底崩溃。   楚宿这番话说得有点重,晏云清听着心里很不好受,他们平时打打闹闹嬉笑怒骂着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认真过,这是她第一次见楚宿这么认真、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话,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他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晏云清往日太过于春风得意了,她没有遇到过有人这般与她推心置腹,她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经常怼她,堪称死对头的楚宿。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她知道楚宿是为她好,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自尊就是这种别扭又无用的东西,你看,楚宿说得没错,她就是这么娇蛮任性脾气坏又不识好歹。   楚宿往日虽然经常与晏云清互怼,觉得她这个人呐,被众星捧月惯了,缺少社会的毒打,可他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可是,现在不同了,小公主不是小公主了,她要变成村姑了。被自己纳入保护圈的人,自己再怎么嫌弃都没事,可若让她去接受别人给予的毒打,被磨砺被改变,成为别人眼中的合适,楚宿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晏云清,你......”   “楚宿,够了。”   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她想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这个曾经的死对头面前再次失态,可眼圈它就是如此的不争气,嗓子也是同它的主人一样没用。   骄傲的小公主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剩了,她红着眼圈,任由那无用又多余的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她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上方,倔强的不让它掉落,可那被深深压抑的、难以下咽委屈依然还是变为了哭腔。   晏小公主的端庄优雅懂事得体都是装的,骨子里她就是这么一个娇蛮任性坏脾气不识好歹又爱哭,遇到事情只会逃避,从来不肯直面的人。   现在,楚宿这个坏东西把她的龟壳给掀翻了,把那胆小懦弱自欺欺人又没用的她直接拎到了阳光底下,公开处刑。   阳光之下,她再无骄傲,伪装退散、溃不成军。   “晏云清,你这人幼稚又讨厌,娇蛮任性到了极点,明明自己做错了,却容不得别人说上半句不好,遇到事情不是逃避就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连声音都不敢出的哭。眼光差的要死,脑子也蠢不拉几的。但是你记住,你是C市名媛之首,你是晏家宠了二十四年的小公主,你聪明、漂亮、有才华又有能力,这些都是你的资本。离开了晏家,离开了他谢晋卿,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配得上任何人,你配拥有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是的,你配,你绝配。”   “我今天与你说了这么多,不为其他,我只想告诉你,晏黑黑,你永远是有选择,有退路的。你若是铁了心要留在沙溪,我不再劝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往日总是玩世不恭没个正型,对她百般嫌弃的漂亮的少年此时神色认真,语气郑重,那双褐色眸子里仿佛有星辰万千,星辰之内,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专注。   “什么?”她的眼眶还是通红的,尚且还泛着委屈的泪花,听了他的话,抬眸望着他,带着点难以察觉的依赖,微微哽咽。   看着她这副受尽欺负又乖乖巧巧望着他的模样,楚宿的眸子里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你是千娇百宠被纵容着长大的,若说你错了,那必然也有我的一份。晏云清,你是回家、工作。不是去受委屈的,但凡你受了一丁点委屈,你都给我立刻离开。”   他又道,“晏云清,你很好很好,也值得被很好很好的对待。我楚宿曾经喜欢过、追求过的人,还轮不到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你和我吵吵闹闹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吃过半点亏。若是你现在在沙溪受了委屈还在委曲求全,那你丢的不是你晏云清的人,而是在丢我的脸。”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坚定、认真、掷地有声。   你看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么讨厌。   总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把她弄哭,又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将她哄好。   “楚宿,我错了。”   “嗯?”   “你不是坏东西,你就是个狗东西!”   “滚蛋。”   西伯利亚森林猫遇上哈士奇,吵闹又热闹,互相嫌弃又彼此包容。   晏云清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和楚宿说了些什么,大概都是些酒后胡言吧,酒后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是他允许她不受委屈的,她的娇蛮任性,也有他宠出来的一份,娇蛮任性又不知好歹的小公主决定,今天说的话,明天睡醒一律不认。   “楚宿,我要你给我唱歌,哄我睡觉。”   “唱你大爷。”   “楚宿,秀秀,全世界最好的秀秀~”   “滚远点,脑残会传染。”   最终,他似乎还是拗不过她,清唱了几句,很熟悉的调子,但睡意朦胧的晏云清已然无法辨别了。   “楚宿。”   “说。”   “你说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又这么彻底呢?他怎么能这样呢?楚宿,我不甘心。”   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阖着,眼尾微微上挑,一滴清泪落下,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终究是心有不甘,终究是自欺欺人,意难平。   “因为你蠢。”   真假千金,终究是让没心没肺的晏云清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伤口,这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流血、发疼。   他救不了她。   同样也救不了自己。   世间万物,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遗憾,各有各的求不得。   晏云清自欺欺人安居一隅不敢争,可他楚宿,天生偏执,偏要为自己争一个圆满。   ***   第二天天还没亮,晏云清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了房间门把手转动的开门声,心头一跳,睡意朦胧的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是奶奶。   大概因为昨天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没关灯,这会儿她醒了发现了过来给她关灯的,关了灯,又把空调关掉后,她又关门出去了。   晏云清看了眼手机,才四点,心中有些被吵醒的起床气,可到底是因为自己没关灯,所以也没在意,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却听到门外几声被压低的争吵。   “灯一夜亮着,睡着了都不知道关,要不是我起来上厕所,怕是要一夜上到天亮,你看看,有哪家是这样的。”气急败坏的声音,是爷爷。   “对啊,电费不要钱啊,我看这个月水电费到时候得要多少。还有那空调也是,一夜开到天亮,都不带歇歇的。”这是奶奶。   “大户人家啊,她大户人家住惯了,哪像我们家芸芸。”   “算了,不说多少了,你到时候交水电费时,让她去交,反正她有钱。”   ......   之后的声音渐悄,已然听不太清。   可就这短短几句话,已经足够给晏云清泼了一头凉水。   纵使天色尚早,睡意盎然,她此时也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第9章 何等羞愧   睁着眼睛躺床上想了许久,脑子里乱乱的,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最后,晏云清觉得或许自己还是找个房子搬出去住比较好。   她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她过于自作多情了些。一个自小抱错刚刚换回来的外孙女,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是隔了一层,就算是亲生的女儿,从小没有养在身边,又能有多少感情。   晏云清的亲生母亲叫姜招娣,她是姜招娣和前夫的孩子,前夫王兴华是招女婿招来的,也是金炉村的人,父母早亡。和姜招娣结婚后,就一直住在姜家,直到姜芸五岁那年,两人离婚。没几年王兴华又重新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又离了。   自从姜芸五岁,姜招娣和王兴华离婚之后,姜芸就没有再见过王兴华了,对于晏云清来说,这个人也是无关紧要的。   而姜招娣一直在C市打工,去年被父母也就是晏云清的爷爷奶奶介绍,和沙溪镇上同样在C市厂里上班的许建华结婚了。   姜芸十岁之前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沙溪,十岁之后是一直跟着姜招娣生活在C市,直到去年姜招娣结婚,姜芸跟着姜招娣和许建华生活了大半年,等她拿到大专毕业证书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继续留在C市,再次回到沙溪住了半年,直到她被谢晋卿带回C市。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过去的二十四年里,姜芸都比她惨多了。   欠了别人的东西,得还。   她离开晏家,不是还,那叫物归原主。   而姜芸那二十四年被磋磨的人生,本应该是她的。她享受的那二十四年优待,本该是姜芸的。   她欠姜芸的,还没有还清。   她欠爸爸妈妈的,也还没有还清。   而爷爷奶奶,包括姜招娣,他们都不欠她什么,她也不欠他们什么。   她不是未成年儿童,她是个大学毕业有工作能力,可以独立自主生活的成年人。   如果,这次考上的话,她就在沙溪镇上租个房子住,好好上班。如果没有考上,那么她就回城市,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先做着。   工作不分贵贱,服务员之类包吃包住的工作,工资也挺高的。   工作没有什么丢人的,没有钱才是最丢人的。   人嘛,都是这样慢慢来的。没有那小姐的命,就好好做丫鬟的活。没有那出生于豪门的运气,但是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头脑,自己奋斗出一个豪门来。   晏家太爷爷当初不也是白手起家的嘛,每一个品牌创始人,不都是从无到有,慢慢过来的。   她才二十四岁,她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去思考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刚给自己打完气,晏云清就发现手机跳出来一条微信好友添加请求。   这会儿才六点,怎么,看热闹看笑话的人,都起这么早了?   晏云清百无聊赖的点开,却在看到申请信息的时候,愣住了。   查无此人:【你好,我是姜芸。】   这是?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晏云清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基本上她所知道的真假千金文情节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看着屏幕上那通过验证四个字,她犹豫片刻,终于咬了咬唇,将它点了下去。   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不过是挨两句骂又怎么了。   姜芸:你好,我是姜芸。   晏云清:对不起,那天我态度不太好。   姜芸:没事,人之常情,说实话,我也被吓到了。   姜芸:那个……我听说你去沙溪了?   晏云清:嗯。   姜芸:别去,我家那些人都是极品。奶奶只知道死要钱,很会挑事。爷爷身体不好,脾气更不好,很容易转牛角尖,有点被害妄想症。家里谁不好,会到处跟别人说,嘴不行。不过他对你好的时候是真的好。至于我妈……不知道你见过她没有。   晏云清:还没有。   姜芸:她结婚前还可以,再婚后就被那个男的骗的团团转了,我当初之所以回沙溪,不是我想回,而是我被她赶回去的。   姜芸:她说她有新的生活了,让我也去过我的生活,不要再去打扰她。   姜芸:云清,你没必要回去的,他们不值得。我走了,我妈肯定很高兴,而爷爷奶奶,或许会难过一段时间,可是他们就是这样的人,远香近臭,给钱比见面更好。   姜芸:云清,晏爸爸和晏妈妈很想你。我知道,你应该也是想他们的。你没有必要走的,真的,我觉得没什么的。   姜芸:我的人生已经因为他们而变得一团糟了,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变成这样。晏爸爸和晏妈妈这些天很难过,他们很想你,我看得出来。   姜芸: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回来的。如果你非要理由的话,我讨厌姜家。我不希望你上他们的当,被他们吸血。   姜芸:或许我说这些话很像白眼狼,可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忘不了我妈抓着我的头发,将我从地上一路拖到门外,将我赶出去,问我为什么不去死。我忘不了她在怀我、不对,你的时候,就用尽手段想要流产。   姜芸:我忘不了那天我被她用拖鞋打到身上都是淤青。我也忘不了那天我受不了了,跑出去跳河自杀,除了大姑奶奶,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人拉我。   姜芸:我更忘不了我被拉回来后,我妈说的风凉话以及我两天没吃饭了,可她和那个男的却独自在屋子里吃火锅。   姜芸:晏云清,你不应该和他们在一起。我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都被这样对待,你刚去,有钱的时候还好,等你没钱了,他们就是另一副嘴脸了。你这样的大小姐,肯定撑不下去的。   姜芸发了很多很多话,与晏云清想象中的不同,没有一句谩骂指责,一字一句,皆是为她着想,为她点明家里人的那些极品事,劝她回晏家。   晏云清:你不恨我吗?你所经历的这些,原本都是我应该经历的,而我拥有的,也应该是属于你的。   姜芸:怨过,也恨过,不过不是针对你,我怨他们生而不知道养,我恨我自己太没用,被他们养成了一个废物,明明有机会专转本,却因为她说没钱而居然真的放弃了。我明明从小到大都被人称为才女,我明明有很多次机会的,为什么偏偏把自己活成了这样,我怨恨的是这个。   姜芸:我经历过,所以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真的,晏云清,他们就是一摊烂泥臭水沟,你不能沾染上他们。他们没有养过你哪怕一天,你不需要对他们好。你不告而别,晏爸爸和晏妈妈很伤心,他们养了你二十多年,你要尊敬要陪伴要补偿的是他们,至于姜家那些人,你连赡养都不需要。   姜芸对她所说的这些,实在有些交浅言深了。   可看到她发的这些,晏云清心里很难受。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经历过这些。甚至在听说她只是个大专生时,她还隐隐有过一点优越感。甚至在谢晋卿对她说,“今天也是姜芸生日时”,短暂的恨过她。   果然,人的品行是刻在基因里的吗?   亲生的她,温柔,懂事,坚韧又善良。   反观她,不愧是那一家极品的女儿。   何等羞愧!   晏云清:谢谢你,不过晏家,我是真的不能回去的。我欠你和你爸爸妈妈太多了,我会慢慢还你的。   这话,晏云清自己说的都不好意思。二十四年的错位人生,受尽苦楚,大好人生被毁了大半,她能拿什么还她。   中年失女,二十余年心血一朝落空,与亲生女儿阔别二十四年,她又能如何还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   晏云清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间,是绝对不可以去打扰他们一家团聚的。   而她自己,也应该将自己的人生经营好,以实例来向爸爸妈妈证明,他们将她培养的很好,她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养育,离开晏家,依然把自己的人生,过的很好。   待晏云清起床后,不出所料的,爷爷奶奶找她谈话了,或许是早上听到的那些话,又或许是因为姜芸的介绍,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想开了,对于他们那点小心机,晏云清并没有感觉有多失望。   平静的答应下水电费由自己付后,看着重新眉开眼笑的两人,晏云清再一次感叹,有钱真好。   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人诚不欺我。   又多了一笔支出,这入账却迟迟没有踪影。晏云清挺急的,又不想待在家里与他们虚与委蛇,所以一大早就跟着大姑奶奶又上街了。   这一次,她是为了报名。   “疫情防控,人人有责……”   与昨天上街不同,今天公园里的大喇叭播放的不再是音乐,而是疫情防控的消息。集市路口也放了一个大大的木牌,上面写着“疫情原因,禁止逢集”。他们一路上遇到戴口罩的人,也比昨天多了些,一些商家,被市场监管局抽查,店主们都戴着口罩。路上的年轻人们不用说,自然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有半点缝隙让病毒乘虚而入。倒是大部分走在街上的老人,还是没有戴。   “大姑奶奶,一起吃碗面或者小馄饨吧?”   “不了,在家吃过早饭来的,你自己去吃,一会儿直接去镇政府报名。”说到这,她顿了顿,叮嘱道:“好好考啊,镇政府上班,说出去也好听啊。”   “我晓得的。”晏云清点头。   如果想要留在沙溪,那么这次的后备干部招聘,无疑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吃了一碗雪菜肉丝面,晏云清边走边逛边问路,终于找到了镇政府的位置。按照招聘公告上的提示,来到二楼,找到组织部说明来意后,填好表格,将需要的资料一交,这报名也就搞定了。   “欸,南大,党员。你这条件不错啊,身份证又是C市的,你怎么想到回来上班的?”收表格的小哥看了一遍她填写的资料,有些诧异。   “回来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晏云清笑笑,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你这觉悟不错。”坐在前面,独享一张大办公桌的中年男人闻言笑了。“喏,身为党员,得戴好党徽。拿着,别弄丢了。”   说着,就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新党徽递给她。   “谢谢啊。”晏云清不知道那人姓什么,道了谢后看没什么事,也就开门出去了,迎面差点撞上一个看模样也是来报名的小哥哥,大概和她年龄差不多,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普普通通的寸头,一身衣服版型很好看,愈发衬得他长身鹤立,样貌不凡。   “不好意思。”   向她打完招呼,他又匆匆敲门进去了,胸前的党徽带在黑色外套上,分外好看。   “没事。”   看来这次的考试,年轻人还是不少啊。也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考得上。   试试吧,且尽人事,且听天命。   “诶?”一声轻音。   晏云清回头一看,只见楼梯一侧的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待她仔细一看,巧了,这不就是那天在街上救她一命的好心人嘛。   “是你啊,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李代文刚刚也觉得有点像,这会儿她回头,他也认出她了。   ‘“我来报名那个后备干部考试,刚刚报完。”晏云清早就想着要请救命恩人吃一顿饭表达谢意了,只是那天惊魂未定,等他走了才想起来还没问他名字呢。   这会儿也是巧了,居然遇上了,那还不得赶紧问问名字,好好请人家吃一顿。   “那个,我那天真的是太谢谢你,又不是你,我怕是……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顿饭吧,怎么说也是个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李代文当然不会同意,忙推辞道:“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的。真的不用。我这几天比较忙,一会儿还要去X县开会呢.,你的心意我领了。”   “好吧,那你先忙。对了,我叫晏云清,你叫什么名字啊?”饭是吃不成了,这名字总得知道吧。   “李代文。”这一次,李代文没有再推辞,温文尔雅的朝她笑笑,与她交换了名字后,又简单鼓励了她两句,让她回家多复习复习,争取考上后,就准备走了。   “哦,对了,最近疫情期间,可千万别到处乱跑,街上也少去,好好在家待着复习,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你也戴好口罩,小心些。”   原本只是新闻微博上有些消息,没想到今天连沙溪都开始搞疫情防控了,莫非这局势,真的变得严重了?   晏云清暗暗称奇。   再次叫了辆三轮车回家,这次,停车场里停了辆白色小轿车,C市牌照,看的晏云清竟有几分怀念。   她明明才离开C市几天,没想到这会儿仅仅是看到一个牌照,都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回到家,晏云清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爷爷一味的在那抽烟,烟雾缭绕中时不时可以听见几声叹气。   而奶奶则坐在爷爷对面,同样抽着烟,一声不吭。 第10章 愁云惨雾   收拾好没几天的房子,这会儿又是杂乱不堪。   青蓝色的烟雾袅袅上升、蔓延,满屋皆是愁云惨雾。   晏云清刚进门,就不由自主得皱眉,她极为厌恶这种香烟的味道,更遑论是如此多,几乎将客厅完全笼罩于烟雾里,那两个人匿于烟雾中,看不清神色,单从那时不时一声叹息中,大概就能猜出他们两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   这又是怎么了?   晏云清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在确定自己应该没有地方做错后,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走进去,刚一进去,就被那烟雾缭绕的“人间仙境”给呛得直咳嗽、打喷嚏,于是连忙将大门打开通风换气,又把家里的排风扇打开,一番忙下来,这室内的空气才勉强好一点。   可爷爷奶奶却依然抽着手中的烟,对于她的动作,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突然唉声叹气的?”晏云清耐下性子。   虽然她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抽烟,也不喜欢大白天的两个人轮流在她面前唉声叹气,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再说了两位都是老人,又是在他们自己家,你又能对他们说什么?   “你爷爷今天早上血糖测出来15.6。”奶奶抽了口烟。   “要死了,早点死掉早点好,我死了他们就高兴了。”   爷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直接把晏云清给弄懵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又要死要活的了?   难道今天有谁来惹他生气了?   “你爷爷和我都有高血压,他还有个糖尿病,我的心脏和腰也不好,这每个月啊,吃药就要花掉好多钱。”   “两个人在家里,又不能苦钱,哪块有钱用啊。”   奶奶将最后一口烟抽完,将烟头往地上一扔,再次叹了口气。   听着奶奶这一通哭穷,晏云清还有些诧异。   根据她这些天的观察,姜家饭桌上基本上顿顿有鸡汤,餐餐有肉,按道理来说,也是一个正常家庭标准,怎么这会子……   是特意给她买的?   还是……   看着两位老人,晏云清到底还是按下心中猜疑。   无论如何,既然老人开这个口了,她说什么都应该给点的,至于她自己……   如果只是按正常需求购买东西,不乱花的话,不到一千块,应该能够支撑她到发工资吧。   “爷爷。”晏云清搬了个椅子,坐在两人之间,“奶奶。”   “我前几天就想说了,我现在住在这里,被你们照顾着,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这样吧,这段时间我不出意外应该是留在沙溪的,可能还要麻烦你们一段时间,我一会儿转你们一千块钱,就当这段时间的房租水电费和伙食费了。”   “瞎说什么呢!水电费也就算了,哪个收你的房租和伙食费啊!”   “这要是让人家晓得了,不得笑死啊。”   一听到她提房租,爷爷当即就怒了,收孙女房租,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不得骂死他。当下也不叹气了,语气坚决的回绝了她的提议。   倒是奶奶似有意动,对着爷爷道,“孩子也是一片心意,过年了给你钱让你买点东西补补。”   说完,又对晏云清道,“你欢喜吃什么,就跟我说啊。”   “好的,不过我这个钱怎么转给你们?”   沙溪只有一家邮政银行,一家农村合作社,碰巧晏云清这两家银行都没有卡。   “你小姨一般都是转给隔壁淑芬的,她们有那个……哦,对了,微信,然后淑芬给我们现金。”   “好的。”   “你别瞎说,哪真能拿孙女子的钱啊。”   爷爷还是不同意,虽然穷了点,可也这么过来了,有退伍军人补贴和养老金,加上二姑娘的贴补,也能凑合着过。   “没事,就当压岁钱了。”   看两人敲定了,爷爷也不再推脱,开始说起另一件事他所生气的事。   “你晓得吗?你妈妈跟着你大姑奶奶家儿子,也就是你家栋舅舅的车回来了,就停车场白色那辆。”   “诶?”晏云清一愣,她没有听说过呀。   说起来,除了她那天主动联系,姜招娣好像从来没有给她发过什么信息。   如果她回来了的话,那么她现在在?   “呵,要不是你舅舅说起,我都不知道她回来了。”   “她回她家了,人家镇上人嘛,我住院几天她回来都没有去医院看过我一眼,反而第二天跑县里看许建华家大姑了,怎么?我们没有他家人有钱嘛,她眼里哪块还有家啊,哪还有个爸爸妈妈啊,她家在镇上呢。”   像是有了一个宣泄口,爷爷的情绪当即就激动起来了,三言两句间,尽是对姜招娣的不满。   “你小姨每次回来都给我们一两千块钱,让我们两个买点好的吃吃,她呢?住院都没来看过,想要吃她的饭,怕是要饿死的。”   “你妈以前还看不出来,自从跟了许建华那家伙后,精到骨子里去了,过年过节的,空手人回来,什么时候送过东西。哪家是这样的啊?你说说哪家是这样的!”   “你小姨嘴再坏,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菜也是天天自己上街去买的,你妈呢?空手人回来也就算了,还要我们挖点菜给她带到镇上去,全向着人家了。”   “姜芸被她扔回来一年,一分钱生活费都没给过,跟她手机上要钱,信息都不回。”   “而且她那个手机啊,永远打不通她,这要手机还有什么用啊?扔了算了......”   姜春景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说的都是姜招娣的不好。   晏云清站在一旁听着,很是尴尬。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她亲妈,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她才能住在这里的。   “好了,别说了。都这样子了,说了有什么用。”   奶奶一支烟抽完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带了三分气向爷爷道,“她过她的,你过你的,你又不到她家吃饭。”   爷爷被这么一说,不吭声了,可脸上看得出来,气还没消。   于是他抬头问晏云清,“你妈回来有跟你说吗?”   “没有。”   “呵,亲姑娘也不要了,现在租着个比我这还要破的房子,帮着别人养姑娘,哪块找这么痴的人!”   许建华有个女儿,刚上初中,去年姜招娣把姜芸送回沙溪后没多久,就把许建华的女儿接到C市上学了。   听到那句帮别人养姑娘,晏云清有些尴尬。   虽然她知道爷爷本意不是如此,可听着难免有些刺耳。   而且……   为什么这两个人,三句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呢?   果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吗?听他的描述,好像大部分不满都是为了钱。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到?   爷爷这边刚抱怨结束,姜招娣的电话打来了。   叫晏云清去镇上他家吃晚饭,也问了爷爷奶奶,不过都拒绝了。   晏云清想了想,也拒绝了。   虽然知道是生母,可听过姜芸和姜春景的话后,晏云清暂时还不想去见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她打这个电话来是谁的建议,但根据她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不希望她这个前夫的、已成年的、未曾谋面的女儿,去打扰她的生活的。   毕竟当初她们同在C市,她都没有说过要见一面,反而建议她去沙溪。   之前还不太懂,可现在听了姜芸和爷爷的话,她也知道她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过来吧,难得回来一趟,也认认人,我一会儿去带你,今天你就住街上。”   晏云清没有同意,姜招娣倒是反常的又劝了一句,还提出自己过来带她。   她的猜测出错了?   “哦,好的。”   直到那边电话挂了,晏云清心中依然不解,可看她话已经说到这样了,看了眼爷爷奶奶,看他们示意她去,晏云清也只好同意。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而且,她也很好奇,自己的亲生母亲究竟长什么样。   大概五点钟的时候,姜招娣骑着她那黑色小电动车过来了。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说实话,晏云清挺失望的。   一身浅色长款羽绒服,扎着个短马尾,皮肤略白,一双普普通通的杏眼,看到晏云清时有打量有惊艳也有点咂摸。   太普通了,虽然也算是个美人,可与晏云清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小云?”   她迟疑的唤她,杏眼里带着点笑意。   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情绪的人,至少晏云清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那点高兴和笑意,是礼貌而客套的伪装。   “妈。”   看来今天这顿饭,也是走个场面的客套。   对方反应平平,晏云清也没有多热切,叫了声妈,向她打个招呼,就不再说话。   “回来啦?来,家里坐会儿?”   这时,爷爷奶奶也出来了,无论之前心中有多少不满,这会儿倒是热情的很,说着就要迎姜招娣回进屋坐坐。   “不了,回去吃饭呢,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   姜招娣面色淡淡,谢绝了他们的邀请,又对晏云清抬抬下巴,“你拿几件衣服一起带过去吧,在那边住住也好。” 第11章 心比天高   许家住在镇上,后街那一块。   离金炉村大概十几里的路,姜招娣带着晏云清骑着个小电动车,大概骑了十几分钟。   ‘“小云,你现在在外面有谈恋爱吗?”   大概觉得两个人一路上不聊天也挺尴尬的,姜招娣开始主动找话题。   “……没有。”   从小到大晏云清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忙得很,根本没有心思谈恋爱。等想谈个恋爱试试了,第一人选就想到了谢晋卿,他应当也是如此。   所以,两人默契的处了几年,期间也是甜甜蜜蜜,也曾是羡煞旁人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曾被誉为是可以写进言情小说里的神仙爱情。   明明他们有过那么多开心的回忆,有过那么多明目张胆的偏爱独宠,那么多那么多的支持和祝福。   为什么临了要订婚了,谢晋卿突然给她整了这么一出呢?   真的只是因为一个真假千金的事故吗?   他与她之间,没有了晏家大小姐这个名头,就什么也不剩了吗?   怎么可能呢?   他谢晋卿,她喜欢了那么那么久,宠了她那么那么久的谢晋卿,真的是一个因为一个名头,就会将她全盘否定掉的人吗?   不可能啊。   她相信谢晋卿,也相信他们的感情。   所以她等了他很久,等他给她一句解释。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她了,也没关系的,他只要给她一个解释,一个在那天如此对待她的理由,就可以了。   她想要的,就只是那一句解释而已。   楚宿不是晏云清。   怎么说他都无法理解,当一个往日里对你很好很好,只对你好,把你放在心尖上宠,任你予求的人,突然间就变得对你很冷漠,把你当陌生人一样,甚至说些伤人的话。   你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惹他生气了,想补救想挽回想要得到他的一句安慰,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得不到。   这种感觉真的会让人有种无能为力的难过和沮丧。   “哦,二十四岁了,也可以谈了。不然等年龄大了,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   姜招娣看不见晏云清的表情,依然说着些老生常谈的话。   晏云清也不想多做争辩,也就应了一声。   “哦。”   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聊着,只是为了聊天而聊天,说的话都挺无聊的。   进了后街,就可以看到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路两边以前都是做生意的门面房,老旧的几扇木头门,瞧着很有年代气息。   主街两边夹杂着青砖铺的四通八达的巷道,姜招娣往前开了会,找了条左手边的巷道进去,又拐进一旁右边的巷道,就这么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户墙面贴着青砖,门朝北,上面挂着红灯笼的人家停下。   “诶,来了,回来了。”   门里的人大概听到了电瓶车行驶在青砖路上,又于门前打撑的声音,边说着边过来开门了。   只见一个长着张面团似得脸的男人打开不锈钢门,朝她和善的笑笑,又对姜招娣道:“车子要推进来吗?”   这位,大概就是许建华了。   晏云清同样也对他笑笑,嘴张了张,还是没能喊出那声爸。   也不知道许家,对于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再等等吧。   “不用了,就放外面吧,又没人偷,搬回来麻烦又占地方。”   姜招娣迟疑一瞬,还是否决了。   “这个就是大小姐吧?来,快点进来。”   许建华热情地招呼着晏云清进门。   一进门,晏云清就发现里面人还挺多,或许因为客厅小,七个人都坐下还好,这会儿进来了,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就显得有点人多。   一开始姜招娣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可回去后看到晏云清是长得真好看,再想想邱家孙子,这撮合的心思就愈发强烈了。   小姑娘白白嫩嫩,又长得跟个仙女似的,怎么可能会有小伙子不喜欢。   果不其然,晏云清刚进门,邱磊立刻眼睛一亮,姜招娣与许建华相视一眼,就知道这事儿有门,于是愈加开始撮合。   “这是爷爷奶奶,这是许雯雯,你妹妹,这是隔壁三奶奶和她家孙子,邱磊,比你大两岁,就在水厂上班。这是我家女儿,云清,南大的大学生,刚从C市回来的。”   姜招娣避重就轻,没有说明两人的来意,可眼睛看看邱磊,又看看晏云清,似乎颇为满意。   晏云清“……”   她这是……   误入相亲局了?   不太可能吧?   她和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有什么交情来搞个相亲局,应该是恰好遇到的。   “来得正好,喏,菜刚全部端上桌,来,我们坐下来吃吧。”   许爷爷端着汤从里间天井左边的厨房间走过来,许奶奶则拿着碗筷跟在后面,待把东西都放好了,便招呼着让他们赶紧坐下来吃饭。   爷爷奶奶坐在主位,三奶奶和邱磊坐在左侧,晏云清和许雯雯坐在他们右侧,而姜招娣和许建华,倒是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看看邱磊又看看晏云清,姜招娣想着,邱家家底还可以,小伙子脾气又好,晏云清长得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两个人在一起,般配的很。   “小云啊,你……”   “邱磊,你……”   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晏云清看着一点胃口也没有,脸上虽然还勉强挂着笑,可这笑意明显不达眼底,一身清冷矜贵气,与这桌上的人格格不入。   都说人与人之间,在饭桌上是最容易拉近感情的,可这个观点,显然是不适用于误入相亲局的晏云清的。   当她察觉到这顿饭的真正目的时,简直有种想要立刻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是在搞什么?   素未谋面的女儿第一次见面,就给人介绍相亲?   而且还是一个在厂里上班的中专生?   这是有多想甩开她?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不想要她,直接就可以说清楚就行,搞这套来是想做什么?   晏云清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满腔怒火按压下去,继续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对于邱磊和姜招娣的搭话,都以嗯,哦,啊,好,这样的词敷衍了事。   虽然姜招娣明示暗示了几次,但是晏云清始终都不接话,最后姜招娣也有情绪了。   在姜招娣看来,晏云清她长的是不错,学历也还可以,可一个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大小姐,想要过的好一点,还不得要在沙溪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而且她留在沙溪,谈个本地的男朋友,之后再找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两个人和和美美的过自己的日子,父母再帮着苦苦钱,带带小孩,这不是挺好的嘛!   “在我们这,女的不用太拼的,随便找个班上上,能够养活自己就可以了,等结了婚,有了小孩,在家吃吃玩玩打打小麻将,或者找个轻松的班上上,只要你把家里打当得干干净净,把老公孩子服侍好,就可以了。”   眼看晏云清瞅着不太乐意的样子,许建华半杯酒下肚,也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姜招娣也在一边附和着,爷爷奶奶和邱磊他们也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   这几个人隐隐有成为一伙,逼着晏云清就范的意思了。   可惜晏云清始终低着头吃饭没接茬,对姜招娣给她递的几个眼神都视若无睹,对于他们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见。   一看这丫头油盐不进,姜招娣气得简直想要给来她一脚。   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失了势的大小姐,没想到和姜芸那个死丫头一样,都是个眼高手低的主。   在大户人家住了二十几年,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什么人都看不上眼呢!   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真真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   最后,这顿饭在颇为尴尬的氛围里结束了,明眼人都看出晏云清没看上邱磊,委婉的拒绝了这次的相亲。可姜招娣却还是不死心,提出两个人都在沙溪,不如交换个微信,以后没事多聊聊,常联系。   晏云清虽然不愿与那人有什么牵扯,但还是顾及着姜招娣的面子,拿出微信名片二维码给邱磊扫了,又被姜招娣催促着,憋着一口气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这一顿饭下来,晏云清攒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出,却又顾忌着这里的都是初次见面的长辈,只能继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忍耐,别和不值得的人计较。   三奶奶和邱磊来这里,本就是来看看晏云清,看看两个人能不能成的,这会子看晏云清没相中自家,自然也不愿意再多停留,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回家了。   等他们走了,晏云清还没来得及问姜招娣想要搞什么,就听到姜招娣气急败坏地对她说:   “你在做什么呀?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啊?老邱家两个人一个月退休金就有两三万,邱磊的爸爸妈妈又在S市和县里买了房子,邱磊人也不错是个老实孩子,这条件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没告诉我这是相亲局,要是你告诉我,我绝对不会来!”   被她这么一说,晏云清也火了,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和她吵。   姜招娣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越来越咄咄逼人,“相亲怎么了?你二十四了还不能找对象了?邱磊有什么不好啊?人家条件比你好!你有什么啊?你有什么资格挑别人?人家挑你还差不多!” 第12章 命比纸薄   听到她这么说,就差指着鼻子骂她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了,晏云清压制久了的怒火,这会儿子也爆发了。   之前她不与爷爷奶奶计较,是觉得没必要,毕竟她不是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双方都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但是现在听到姜招娣这样说,她是真的怒了,也是真的心寒。   她脾气本就算不上多好,对内向来娇蛮任性的主,前几天不过是顾及着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又是初来乍到,对未来惶惶不安,这才处处与人为善,处处逼自己低头让步。   结果这退着,让着,到了现在,居然被人当面这样骂了?   姜芸对姜家怨念颇深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家人,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眷念的地方。初次见面连个问候的话都没有,反而生怕甩不掉她似得,急哄哄的就给她介绍相亲对象,言语间还有种迫不及待就要定下来,赶明儿直接领证出嫁的意思。   这就是她妈?   亲妈就是这样还没见第一面,就已经草率的把女儿的婚姻都安排好了,甚至因为女儿不同意而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这就是她的亲妈,那么她宁愿没有亲妈,这样的家人,根本不值得她抱有任何情感!   “我多少岁结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有养过我一天,你没有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安排一切!”   晏云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对方听了这话,立刻就沉不住气炸了。嗓门立时就拔高了,“对啊,我没有养过你一天,你在大户人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小姐,人家倒是养你了?结果呢?现在呢?人家要你吗?你还把自个儿当大小姐呢?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东西!”   晏云清听了这话,忍不住攥起拳头,抬头瞥了眼天花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无力又气愤的被人指着鼻子骂,对象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眼看晏云清没有回嘴,姜招娣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还嫌不够的补充道:“邱磊学历是低了点,可现在学历有什么用,有学历找不到工作,买不起房的大学生多得是,你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做人啊,眼光别太高,你什么东西都没有,连自己都养不活,你三奶奶和邱磊上门来看上你了,这不正好的事情,你们俩个就先处着,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等你们结了婚,你也算在沙溪有了家,这不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理论是对的,她甚至语气里带着点看傻子的意味。   “什么两全其美的事!你自己没用就别拉着女儿下水,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你和你前夫处了那么久,都生了小孩了怎么还离婚了?第一次见面,连个问候都没有,反而张罗着相亲,随随便便拉个人过来,就想把我塞过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晏云清心里都快要被气死了,却还要顾忌着她是长辈,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憋屈得要死。   “你是我亲姑娘,你不听我的还想听谁的?你妈现在是我,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你就得听我的,我这个主还做不了是吧?果然从小没养在身边的就是养不熟!”   姜招娣这会儿也有点失去理智开始说话不过脑子了,丝毫没反应过来被她这话刺到的可不是晏云清一个,许雯雯和许家人也在呢,看了姜招娣一眼,许建华连忙开始劝架。   “姜招娣,好了好了,算了。”   可姜招娣和晏云清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完全没有听进去。   晏云清同样也是火大,一听到姜招娣说的这话,简直气笑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亲姑娘啊?呵呵,按照你现在这个态度,就算你认我这个女儿,我都不认你这个妈!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你没养过我,我们之间不存在抚养和赡养的关系,管好你自己吧,生不养死不葬,你没有姑娘了,我和你没关系!”   说着,晏云清就拿着东西开门往屋外走,眼不见为净,这种地方这种人,多看一眼都脏了她的眼。   可还没等她走两步,就感觉头发被人从后面抓住,用力将她往那个方向一扯,晏云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击极为用力的耳光就打在她的脸上,直接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生不养死不葬?呵,我到要看看我们俩谁先死!”   她这是被打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直到倒在地上时,晏云清还有些难以置信。她长这么大,别说被这么打,就算骂都没有过,这个疯女人凭什么打她!   耳朵一阵嗡嗡的耳鸣声,紧接着感觉到的就是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一股子血腥味,血气上涌,面色通红,一半是臊得,一半是气的。   “你......”   晏云清紧咬着下唇,伸手捂住已经红通通火辣辣的脸颊,那一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抬头恨恨的看了一眼丝毫不见悔色,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姜招娣,眼中尽是倔强的决绝狠辣。   “你最好现在就能弄死我,日日祈祷我翻不了身,不然你就给我等着,看我怎么玩死你,我今年才二十四,我耗得起。” 第13章 无家可归   这是晏云清第一次恨上一个人。   也是晏云清如此无力的对上一个人。   百善孝为先,单单凭那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个身份,只要她不曾将她虐待致残致重伤,她就不可以还手,甚至没有办法讨回公道。   “你妈为什么打你?还不是你和她犟嘴了?”   “谁家孩子没挨过打?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个孩子,真的一点都不懂事。”   “也就是她,要是我家雯雯,才不会这样。”   回想着许家人的话,以及那个孩子见惯不怪的漠然眼神,晏云清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   她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是这样的态度和嘴脸?   如果这就是家人的话。   那真的挺没意思的。   一个没有养过她一天的女人,却理直气壮的要求她按照她们的规划结婚生子,甚至连结婚对象也是被指定好的,如果不同意,就用言语贬低,施加暴力,来从精神和□□双重层面来打压她。   这就是生母的权力吗?   仅仅因为她生了你,就可以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对于你的拒绝,施以暴力吗?   难道孩子只是父母手中的玩具?   果然从小没养在身边的,就是养不熟?   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妈!   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母亲的教育下,即使是君子,怕是也会挨上不少打吧。   回想起姜芸所控诉的,姜招娣的那些所作所为,晏云清第一次如此感同身受的感觉到她所经历过的苦难。   在那些无人知晓的日子里,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晏云清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后悔的情绪。   挺没意思的,有这样的生母,回到这样的地方,真的挺没意思的。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母亲,如果她像姜芸那样,也在姜招娣身边过了那么久,估计以她的性子,怕是活不到二十四岁。   晏云清生得明艳娇贵,可内里却有一副不屈不折的倔强傲骨,一身矜贵气里也藏着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   今天姜招娣的这一巴掌,不仅打碎了晏云清对她所有的孺慕之情,更是生生把晏云清所有的骄傲矜贵给打碎了。   狼狈跑出许家,晏云清越想越气,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心中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今日之耻,她毕生难忘。   姜招娣,这个女人根本不配为母。   这一巴掌,这一番折辱,总有一日,她会让她自己主动还给她的。   从许家巷道走回大街,她漫无目的独自的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这条街虽然是后街主道,可两边都是店铺和住宅,没什么路灯。   这会儿除了偶尔遇到几个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几乎看不到其他人,晏云清一个人于黑暗中行走,抬头,是皎皎明月,随行的,是温柔晚风,繁星点点,自是清静。   待走到古镇景区入口,她找了张长椅坐下,对面是古色古香刷着檀木漆,贴着青砖的农村商业银行,不远处是青色石板铺成的烟波桥,桥边沿的彩灯,蓝黄两道,一眼望去,静谧又温柔。   看着远处灯火,感受着徐徐晚风,在发现自己真的孤身一人身处异地无家可归后,看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的委屈再也无法压抑,一粒粒珍珠似的泪珠从红红的眼眶直直掉落,一颗颗一粒粒,无声又无息。   晏云清没了那泼天富贵,豪门世家做底气,根本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倔强爱哭,娇蛮任性不讲理,又极容易情绪化。爱面子喜奢华,受不了一点儿冷落,半点委屈。   可自从她来到沙溪后,就一直在压抑自己,委屈自己,伪装自己。   她也曾经是个千娇百宠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所求皆可得的大小姐啊。   从她的生日宴,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晏云清终于感觉她撑不下去了。   她就像一只原本遨游于海洋,成群结队,自在逍遥,却一朝突变,被独自困于苍蓝囚牢的鲸鱼。   在这苍蓝囚笼里,她很孤独,是那种拥有一大片天空和海洋,却难以见到另一只鲸鱼的孤独。   大部分时间,这种孤独尚且还可以忍受,可偶尔,也会有难以忍受的时候,于是,这苍蓝空旷的深海,有了恍若来自远古的沉沉鲸鸣。   可是这鲸鸣,从来不曾被回应过,这苍蓝囚笼,海水悠悠,海域旷旷,苍苍茫茫,无边无际......   于是,这深海更加深邃,这鲸鸣也就更加空寂。   或许再过千年,万年,海还是那片海,天也还是那片天,苍蓝、浅蓝、深蓝、灰蓝……   万物皆变,唯此不变。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   我一生良善,从不曾有过害人之心,为什么经历这一切的是我呢?   晏云清哭得压抑而崩溃,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这崩溃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人窥见。   可她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河岸小路上,有故人匿于阴影处,带着一身清冷,欺霜胜雪的矜贵气,静静站在那好一会儿,也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就在那边站着,不靠近,也不离开,如同一尊冰冷漠然的神像,万物皆入眼,万物皆不入眼。   没意思的很。   晚上的烟波桥是真的好看,河水悠悠,水上一座烟波桥,水下同样也映着一座烟波桥,两座桥彼此对影,不似人间物。沙溪四面环水,烟波桥下的那条河,连接着整个沙溪,顺着这条河一路向西,就是金炉村。   金炉村,与她有所联系,不过是因为她的生母姜招娣。   现在,她不要她了,金炉村,也不是她的家了。   一夜惊变,孤身一人,孑然一身,异地他乡,一事无成,无人问津,无家可归。   没意思得很。   真的,这样的人生,没意思透了。   我本人间清风客,来去匆匆勿挂怀。   晏云清站在桥上,看着这烟波浩渺,水雾沉沉的夜色河道,湖面很平静,看着这桥这灯这河,她的心情也渐渐平静,好像在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看了眼湖,发了会儿呆。   “烟波桥是今年刚建好的,还不错吧?”   温和的嗓音从身后的河岸小路响起,略微耳熟。   晏云清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泪,回首抬眸,一双桃花眼眼角绯红,远远望去,沾了点楚楚可怜的风情。   李代文一身黑色大衣,唇角噙笑,文质彬彬,一如既往的俊秀温润,像个儒雅君子。   往日里总觉得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会儿离得近了,晏云清才发现,他有几分谢晋卿的影子,说不出来两人究竟哪些地方相像,可当他站在你身边时,莫名的,你就会觉得他有几分神似。   离得远时只看到晏云清好像哭了,这会儿离得近了,李代文才发现,那张张扬明艳的小脸上,有一块明显的掌印红痕,像是被什么人掌掴的,眼角还红着,眼睛里也还氤氲着水汽。   这是......被欺负了?   李代文瞥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灰蓝色的手帕递给她,也不多话。   不愿被人知晓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察觉了,晏云清道了声谢,默默接过手帕,低着头,很是窘迫。   “擦擦吧。”   李代文当然看出了晏云清的不自在,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颇有涵养的颔首浅笑,唇角的弧度标准又完美,明明他就在眼前,晏云清隐隐间,却感到分外疏离,可那温和关切的嗓音又不似做假。   莫名的,晏云清就想起那次初遇他时,误撞见的那双薄凉轻嘲的眼。   “我很喜欢安德烈.莫洛亚《生活的艺术》里的一句话。”   他向前几步,走到桥中央,静静看着水面,一双眼眸里有着浅淡的笑意,语气认真又富有耐心,“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遗忘的,一切都会解决的。”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遗忘的,一切都会解决的?   或许吧,可是,总有人在那个好,那个遗忘,那个解决到来前,就已经支撑不住离开了。   这种话,只有那些成功走出去的人才会说吧。   而她,注定会是那个失败者。   可能是因为此刻的自己太过于软弱,也可能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的感觉很不错,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是李代文的气场和声音太过于温和,站在桥上的晏云清,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向他倾诉的欲望。   你看,只要心灵稍稍软弱,鬼就会悄悄溜进来的。   晏云清望着湖面,眼里是沉沉死寂黯淡无光。瞥了眼身边同样看着湖面的清隽男人,她忽然勾了一下唇,笑得有些勉强。   “君のような秀才にはわかるまいが、『自分の生きていることが人に迷惑をかける。僕は余計者だ』という意識ほどつらい思いは世の中に無い”   或许是因为如此直白的倾诉太过于羞耻,晏云清引用了太宰治的一句话,极为符合此刻自己的心境。 第14章 考试延期   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可能不会理解吧,认为自己活着的这件事本身就在给别人添麻烦。我是一个多余的人,世上没有什么想法比这个更令人痛苦。   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晏云清,什么也不会改变,甚至如果可以让人选的话,这大概可以归类为最佳选择吧。   晏家,她不可以回。   姜家,与她无关。   谢晋卿,不要她。   临了临了,她竟然连个独属于自己的,可以放肆大哭一场的家都没有。   没有管李代文是否听懂了那句日语,晏云清说完就不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感同身受的,你刨开自己的伤口,一遍遍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可怜,一次还好,说的多了这不就成了祥林嫂了,自取其辱的给别人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徒增笑话嘛。   她抚摸着雕刻着沙溪名人历史的桥栏,仿佛垂死者抚摸自己的坟墓。   “我现在渐渐开始怀疑,我来沙溪的这个决定,是否是错的了。”   楚宿说的没错,她在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发展呢?   她不过是在自暴自弃着逃避而已,带着点无论什么都无所谓了,再坏也不过如此了的心态,一点一点亲手谋杀了那个骄傲明艳,堪为名媛之首的晏云清。   “你不是报考了今年的后备干部吗?既然你在沙溪待了这么久,那就把它走到头吧。”   “有目标的人,永不孤独。”   他换了个更为舒适随和的站姿,伸出手,带了点生疏的僵硬,极轻的拍了拍她的头,语气里带了点宠溺。   “你还小呢,再等等,经历的多了,这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现在经历的与过去经历的都是尚且可以忍受的,真正的风浪与挫折,永远是还没有开始的那个。   那时,你又应该如何是好呢?   大小姐。   两人静静的在桥上站了会儿,起雾了,吹来的晚风也变得愈来愈冷,晏云清抬头看向李代文,“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今天正好有以前C市的朋友来沙溪办事,就一起约了个晚饭,明天一大早还有事,我就打算今天住宿舍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李代文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来时的方向,那人大概已经离开了,对于那人的心思,他不解,但也不愿意多问,交情不深,知道的太多,这可不利于关系的维持。   “诶,你以前在C市?”晏云清诧异。   这个世界还挺小的。   “嗯,大学在那边上过,之后就回来考公了,前几年负责招商引资的时候,也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   “哪个大学呀?”听他这么说,晏云清来了兴趣。   “C大。”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代文也就和她说了。   “巧了,没准我以前还见过你呢。”   晏云清轻笑一声,看向李代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亲切。   “嗯?”李代文不解。   “我从小就在C市长大的,我、一个朋友他妈就是C大的教授,以前经常在那边玩。”   谈及过往,晏云清眼中皆是怀念之色,可很快,那笑容收敛,她抬眸看向李代文,“天有点冷啦,你穿的少,赶紧回去吧,别感冒了。”   “你呢?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大晚上的,让一个小姑娘自己回去,李代文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回去?   晏云清微怔,但很快又笑道,“我们不顺路的,你回去吧,我去找个宾馆住。”   “桥前面就有一个宾馆,我送你去吧,小姑娘,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见他坚持,晏云清也不再推脱,她也不知道沙溪哪里有宾馆,有他带路也好。   “谢谢你。”   临别的时候,晏云清真诚的向李代文道了声谢。   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能够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看着他丝毫不以为意,潇洒离开的背影,晏云清不禁感叹了一句君子当如是。   此时被静音的微信,一条全体消息正静静躺着。   【@所有人通知:因疫情原因,经研究决定,延长沙溪镇后备干部报名时间,后续工作相应延后,报名将由线下报名改为线上报名,请各位知悉。】 第15章 傲雪红梅   好吧,人生嘛,不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习惯就好。   看看手机里不足九百的余额,晏云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报名延期了,看样子短时间里是不可能考试了。   而她在沙溪,暂时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了,不如,重新找个城市上班?如果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试试其他地方不限户籍的招聘考试,甚至可以去试试考公或者事业单位。   说干就干,起来洗漱一番后,晏云清就叫了辆车回金炉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沙溪。   大概姜招娣并没有将昨天她们吵架的事告诉爷爷奶奶,这会儿看到晏云清回来了,爷爷奶奶还挺惊讶。   “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没在你妈那里多住几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晏云清鼻子酸酸涩涩的,摸了摸脸颊,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一巴掌打在脸上时的痛楚,想到昨天晚上的遭遇,眼眶突然就红了。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上的,你哭什么啊?”   大姑奶奶刚好来把小孙子送过来交给爷爷奶奶照顾,一进门看到晏云清哭了,赶忙问了句。   “不知道啊,昨天还高高兴兴的和她妈一起回去吃饭,还说要住几天的。是不是你妈那边说什么了?”   爷爷看到她好端端的哭了,也同样不解。不过孩子昨天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儿一大早就回来了,还变成了这样,肯定是在姜招娣那受了委屈。想到往日晏云清乖乖巧巧的模样,姜春景相信,如果不是受了什么特别大的委屈,她不会一大早就会来,还哭成这样的。   “来,进屋说,怎么回事啊?”在个院子里哭哭啼啼的,人来人往的看到不好,大姑奶奶就一手抱着个小孙子,一手拉住晏云清,将她往屋里带。   在众人的追问下,晏云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们说了一遍。   “呵,我说她怎么好端端的喊你去吃饭,还特地来带你,原来安的是这个心呐。”   听晏云清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爷爷冷笑一声,“我晓得她是什么心思呢,她现在就是想尽快把你甩掉,管你以后日子过的好不好,只要你出嫁了,就和她没关系了。”   奶奶听了这话,看了眼晏云清,忙推了爷爷一把,“瞎说什么呢,再怎么说她也是她妈,怎么可能啊。”   “我和她没关系,她没养过我一天,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还动手打人,我没有这样的妈妈。”   晏云清摸着被打的脸颊,这会儿还是有点肿的,隐隐作痛。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这般羞辱轻慢,疼点也就算了,可这一巴掌打在脸上,伤的是她的自尊心和脸面。   怀着一腔孺慕之情去,结果却是挨了一顿打,遭了一则骂,受了一通罪。   晏云清无法原谅,甚至怨恨上了之前还对姜招娣抱有孺慕之情的自己。   “你这孩子,你妈打你是她不对,那样说你也确实过分了,可说到底,她也还是你妈,人家说十月怀胎,你读过书,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奶奶继续劝。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听到这话,晏云清立刻想起姜云曾经说过,在怀她的时候,姜招娣是企图流产弄掉她的,只是她实在生命力顽强,这才出生了。   “别人十月怀胎辛苦我信,可是她怀孕时候做过什么,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姜芸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晏云清打算诈一诈眼前的几个人,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清楚的。   果然,晏云清这话一出来,爷爷奶奶都不说话了。   看来,姜芸说的是真的。   晏云清忍不住扯了抹自嘲的笑。   原来,竟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啊。   早知如此,她还来什么沙溪,丢人现眼啊。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大姑奶奶听了这么久,这会儿才开口。   “我想走了,今天来是收拾东西,一会儿去车站买票的。”   晏云清也不想隐瞒,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这会儿知道了,她又怎么能继续厚颜无耻的住在这呢。   果然,女孩子长大后是没有家的。   只不过有的人是在婚后,有的人是在成年后。   “沙溪车站没有人售票,要坐车得去车站做公交车,上县里车站,那边才能买票。不过现在那个什么肺炎,闹得挺严重的,我听说这两天无论是城乡公交车还是大巴车,都停运不开了,你应该走不了。”   大姑奶奶天天在镇上,这消息要比较灵通,一听说晏云清要走,心中为她的决定高兴,可一想到因为疫情原因,大巴车全部停运了,又不免为她担心。   “对,大巴车不开了,好多人今年都不回来过年了,除非坐私家车,不过我听人说,有的地方私家车也不好回来,都封路了。”   晏云清这段时间自己这一堆破事,倒也没有关注这些,偶尔看一眼微博,也只看到这疫情都发生在武汉,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疫情还会影响到沙溪。   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她连忙打开巴士管家,果然正如爷爷奶奶所说,客车停运了,她根本哪里也去不了。   这......   “你还是先在这里住着吧,不是报名了考试吗?先把试考了,反正在外面也要上班,在这边上班不也挺好的,王支书也说了,工资以后会涨的。再说了,在村里上班,不都是有事去开开会,没事就在家玩的,你去挺好的,离家又近。”   无论于公于私,爷爷都不太希望晏云清走,他们两个老了,很多事情到底是力不从心了,而且两个人又没有什么收入,全靠村集体的几百分红和每个月两个人加起来三四百块的养老保险和各种补贴度日,两个姑娘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给的也不多,有个年轻人在家工作,各方面帮衬些,倒也很好。   “对啊,你是个姑娘,不是个小伙子,你要是个小伙子,一个人在外地我们也不担心,可是你是个丫头,爸妈又不在身边,一个人在外地,不安全的。”   对于爷爷的话,奶奶也是赞成的。   “可是那个考试的报名。因为疫情推迟了,具体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   “这样啊,那就再等等吧,反正你现在也出不去。”   “疫情疫情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呀?”奶奶无法理解。   “哎呀,就是和以前的非典差不多,那时候不是家家户户发口罩的,你忘啦?不过这次也奇怪的,我听说啊,好像是武汉那边开始的,好像是有人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   “蝙蝠。”晏云清补充了一句,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微博上很多都说是这个。   “蝙蝠?这个是什么?”奶奶用方言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听懂。   “哎呀,就是盐老鼠吧,以前爷爷在世时,饥荒没有粮吃,好不容易煮了点粥,结果煮好了才发现有个盐老鼠掉进去了。不还是找个地方把盐老鼠扔掉,大家把粥分了吃掉了嘛。”   爷爷提及往事,不禁感慨道:“那个时候哪还管什么卫不卫生,有的吃就不错了。好多人吃树皮什么的,都饿死了。以前死鬼锦万还说过,一天能够吃到一碗白米饭,死了棺材板都可以不要,现在啊,唉。”   “霉话就不要说了啦。”奶奶说了爷爷一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哪块人这么没出息,弄盐老鼠吃,真的是。”   “有钱人,吃的不都这样,什么生吃猴脑,生吃小老鼠,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吃的。”   大姑奶奶摇摇头。   晏云清:......   不,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吃那些的,至少她过去的二十四年里,没有看到有人吃过那些东西。   “明天三十晚上了,你和爷爷一起把春联贴了啊。”   三十晚上?   晏云清一愣,不是奶奶说起,她都快忘了。   那后天不就是过年了嘛?   “好的。”看自己大概还要在姜家在住一段时间,晏云清同意了。   过年了啊。   去年过年她是怎么过来着?   好像依稀记得,那段时间C市久违的下了一场雪,谢家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傲雪红梅,漂亮极了。   她穿着一身明制汉服,披着白色斗篷,兴高采烈的跟着谢晋卿来赏梅吃年夜饭,在走到庭院时,看着厚厚的积雪,终究没忍住,捏了个雪球扔在了谢晋卿身上。   于是,白雪红梅下,一身清冷气质,欺霜赛雪的青年回眸,无奈又宠溺的朝她笑笑,然后,用一个超级大的雪球,给她砸雪地上去了。   “谢晋卿,你过分,呜呜呜,欺负人!”   ;“云云,讲点道理啊,是你先动的手。”青年眼中寒霜不再,只有戏谑宠溺,还带了点看不讲理小朋友的无奈。   “我不管,就是你欺负我!”   “好好好,让你欺负回来好不好?”他的眼中有繁星万千,繁星之上,是骄傲明艳的少女倒影。   眼中是她,身边站着的是她,心中的人,也是她。   那个时候,真好啊。 第16章 莫名其妙   虽然爷爷奶奶都知道疫情的存在,可谁也没有当回事。   闹得再凶,那东西不也只存在于武汉,与他们这小乡村有什么关系。   于是,天天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还和别的老头老太玩玩小麻将,打打小牌,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了。   今天是除夕,还没等晏云清起床,外面的大喇叭声就把她吵醒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多。   这是?   仔细听了半天,晏云清才认出,那是王支书的声音,大概就是交代着疫情的严重性以及过年期间不聚集之类的话。   说完后,村广播里又开始循环播放县城疫情防控组录制的疫情防控注意事项。   虽然被吵醒了,但是看到这样子晏云清也不打算继续睡了,穿好衣服就起床洗漱去了。   “起来啦?”   奶奶正在烧早饭,爷爷正在东门那点炉子烧水。   “嗯。爷爷奶奶,我那边还有点口罩,你们上街或者去哪儿,都戴上,尽量别出去打麻将了,不安全。”   虽然是小乡村,可是现在过年,外地返乡人员增加,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武汉的呢。   “哎呀,我们这又没事的,而且好端端的戴个口罩,被人看见不得笑死啊。”   爷爷尚且还不在意。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老三,要是被顾书记听见,又要说你不讲政、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王兴国支书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就从东门进来了,又对隔壁二爷爷家喊了几声二爷爷的名字,把二爷爷也喊过来后,对着两人道:   “这段时间因为疫情,镇里开会,让我们各个村里实行封村,设置卡口,外来人口一律不准放进来。这段时间你们几个老党员老干部要辛苦下了,三班倒,轮流值班。”   “这疫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啊?”   二爷爷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现在听到镇里开会,又要封村,又要值班的,心里也开始有点重视起来了。   “可不是嘛,武汉昨天都封城了,不过听说封城前,大概就有三十多万人逃出来了。三十多万啊,据说这病毒可以人传人,要是我们沙溪发现了一例,到时候别说沙溪封不封了,怕是整个县里都要封。现在书记镇长还有机关干部们哪个回去过年了,都绷着神经在沙溪各个进出口值班守着呢,这个可非比寻常,要是错漏一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兴国虽然也五十多了,可到底每天登学习强国学习,又是金炉村责任区的负责人,了解的消息自然要多些。   “我一会儿还要加紧去摸排情况,不晓得村里有没有从武汉、湖北回来的。唉,今年这个年,真不好过。”   眼看有的地方都正式启动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了,王兴国的政、治觉悟还是很高的,当即就重视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二爷爷和爷爷也都重视起来了,当即就开始行动,准备封村事宜。而王兴国交代几句后,又匆匆赶去下一家通知了。   风雨将至。   在这个信息化飞速发展的时代,网络大概是最快了解信息的渠道了。   可是,网络它只是一个载体,它无法辨别真假善恶,于是,这就给了很多生物可乘之机。   就如同一向被忽略被漠视的存在,一夕之间被放在了万人瞩目的位置,无数人愿意听它的声音,它获得了存在感,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它说的还是原原本本真实的吗?   他们可会造谣言,有时完全无中生有,有时把一分真事说成十分,以便显出他们并不愚傻与不作事。   ————老舍。   在真相未曾揭露之前,正义与真理女神,对于冒用她名字之徒所造成的混乱,在不明真相者的推动下,在谎言与诡辩之神的讥讽下,默默闭上了眼睛,随着真理神殿一同陷入模糊。   听着村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注意事项,晏云清抬头看看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整片天空雾蒙蒙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门口的电线杆上,一大群麻雀正栖息在电线上,像是没有察觉到天色,依然叽叽喳喳着蹦蹦跳跳,给了这份压抑,增添了一抹活力。   看着这些麻雀,晏云清敛眸。   她的24岁的生日愿望和新年愿望还没有来得及许,这次,希望我们都要好好的走进2020年呀。   加油,武汉。   今天是除夕夜,当辞旧迎新。   希望这个年过完,疫情和去年所有不好的,都一起结束吧。   ***   虽然今年看起来不□□稳,但年总是要过的。   于是,一大早,爷爷奶奶和晏云清就开始贴春联,准备年夜饭。   等忙完了,终于可以拿起手机好好休息下,已经是晚上了。   看了看微、博,晏云清这才发现,外面已经翻天了。   湖北七地封城。   湖北正式进入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除了个别偏远省份,其他省份皆出现了感染病例,甚至国外也出现了。   而今天,驻武汉的部队医院也派出了四十多名医护人员展开救治,缓解当地医护人员不足压力。   上海海军军医大学医疗队也已携带物资出发。   一个个热搜,看得人触目惊心。   往日的娱乐头条不见了,榜单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武汉,关于疫情,关于医疗队的消息。   今夜,注定彻夜难眠。今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   ……   通过一些武汉当地人的记录,晏云清终于清楚的了解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严重。   这个病毒是可以人传人的,和03年的非典差不多,甚至要更加严重。想起王支书说的,至少有三十万人在封城前逃离武汉,晏云清的心立时揪住了。   他们这边小乡村还好,可是京市,C市那边呢?   大城市的人流量本就可观,又是春运人流高峰,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和楚宿他们……   晏云清连忙打开微信,发现里面的信息早就99+了,有爸爸妈妈发来的,楚宿发来的,姜芸发来的,还有一大堆不熟的人发来的除夕祝福消息。   几个人的意思基本都差不多,他们都好好的,让她自己也多注意安全,不要出门,并且还给她发了压岁钱,大概怕数额太大她不愿意收,都是转的2020。   这钱晏云清当然不肯收,退回去又不好看,于是她在2020后面又加了九毛九,重新发了回去。   表示这个心意自己领了,但钱真的不能收。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消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回。   可能开始吃年夜饭了吧。   又翻了翻对话框,没有理会那些群发的除夕祝福,翻了好久好久,才看到好友顾清玲上午给她发的信息。   大概是在逛街,给她拍了张兔子睡衣的照片,表示买了两件,她们两个一人一件,已经让店员按照上次她给的地址给她寄过去了。又说现在疫情好像蛮严重的,昨天她把她的猫寄给她的同时,又给她寄了点口罩和防疫用品,让她在沙溪好好注意安全。   【好的,感谢顾小仙女,么么,除夕快乐,愿新的一年平安喜乐,早觅良缘~】   笑着给她录了一段祝福视频,晏云清等了一会儿,同样没有等到回复。   不过她也没在意,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打算之前的那个微信,暂时还是不用了。   她现在又不在C市,与以前圈子里的那些人,如无意外,大概也见不到了。除了楚宿和顾清玲,其他人她也不打算再与他们有联系。   刚刚切换好新的微信。   一个晏云清怎么也想不到的电话拨进来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晏云清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人不是不念不想就可以当做不认识的。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那么刺眼又触目惊心。   谢晋卿。   他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是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   踌躇许久,晏云清终于还是划向了接听。   “……”   沉默。   只能隐隐听到些许风声,那边好像风还挺大的。   他没有说话,晏云清也没有说话。   只有屏幕上的计时在默默跳动着,显示这并非是无人接听。   晏云清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而谢晋卿,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拨打这一通电话吧。   房间里爷爷奶奶正在看春晚,晏云清这会儿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   于是拿着手机,干脆搬个小板凳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坐下。   今天星星同样很多,很亮,就是晚风吹着有点冷,但刚好可以抚平晏云清内心的烦躁。   “你……”终于,那边开口了。   与他往日的运筹帷幄不同,这声音很迟疑,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欲言又止。   “谢晋卿,怎么了?”   再次听到谢晋卿的声音,晏云清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的多。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诉指责,只是平平淡淡的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这是谢晋卿没有想到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晏云清往日在他面前娇蛮任性骄傲张扬,那都是她展现给亲近人的模样,对于陌生人,她一向是端庄得体进退有度,一分一厘的面子都不肯丢的。   她这是,打算和他当陌生人了。   谢晋卿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又看看不远处灯红酒绿的霓虹灯,喉间尽是难以下咽的苦涩。   他活该。   “我给你的卡上打了八百万,你、好好生活。”   “谢晋卿,你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   分手费?   对面没有说话。   晏云清简直被他气笑了,无缘无故的突然揭开了她的身世,又无缘无故的突然那样对她,现在又无缘无故的给她转了这么一笔钱,这算什么?   “谢晋卿,你有没有觉得,从我生日,到现在这通电话,你所有的行为都极度缺乏合理性?”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你手上的玩具吗?”   晏云清站起身,气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即使冷风吹着,心中的那股怒火却怎么也无法熄灭。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知道吗?”   她以前以为她很了解他的。   原来都是错觉。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晏云清等了许久许久,谢晋卿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最终,她还是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她最为厌恶的,就是那种什么也不说,自以为是着为你好,甚至以保护之名,行伤害之事的人。   当自己演什么虐恋情深文里的深情男主呢!   莫名其妙。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怪叫。   一只看不清是什么样的生物,唰的一下就从西门跳进了院子,从晏云清脚边,瞬间穿过,毛茸茸的触感和重量感滑过她的小腿,晏云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甩掉什么东西,往旁边一躲,只听到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了不远处的水缸里。   “喵呜?”   黑暗中,肇事者终于停下来,回头看着她露出来真容。   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在黑夜里充斥着诡异的光。   哦,原来是奶奶养的猫。   回过神发现刚才那个只是只猫的晏云清,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看刚才发出声音的大水缸,陷入了沉思。 第17章 身先士卒   这下子, 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好不容易从一米深的缸里捞出来,擦干吹净开机一套流程走下来,手机支持了一分钟, 再次回归黑屏。   这次是真的歇告了。   她还有一堆快递要收啊!   拯救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把手机救回来。   没办法,晏云清只好换上小姨前几年换代留下的旧手机, 充电换卡开机,没想到真的还能用。   只是内存比较少, 两个G, 支付宝、微信是别想了, 能接接电话看看信息就不错了。   也是赶了巧, 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 快递电话来了,说自己在金炉村入口, 封村了他不好进来,让她自己来取。   诶?   居然送货上门?   晏云清这几天也了解过, 沙溪的快递都是放在镇上快递点的,从来不送货上门。   这是?   到了入口才发现, 原来因为过年, 大部分快递停运,而且活物也不太好寄, 所以顾清玲直接给她找了一个顺风车,将她的东西全运了回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   恰好大姑奶奶带着小孙子出来玩, 看到晏云清在搬东西,也过来搭了把手,看到晏云清手上提着个挺大的笼子,顺口问了句。   “猫, 我以前养的,上次坐大巴不好带回来。”   “噫,你真是没事做,还养这个东西呢。”   晏云清笑笑,也没反驳,而是笑嘻嘻地看着手上的笼子。   “百百,我们回家啦~”   笼子里的猫也极为依赖的回应了她,软绵绵的声音,完全看不出是一只公猫。   到了院子里,晏云清就把它放出来了,小家伙刚到一个地方还有些怕生,走路还有些唯唯诺诺的贴着墙,靠着晏云清走。   正好奶奶家的狸花猫也在院子里晒太阳,两只猫对上眼,狸花猫还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东院门上那一块平台,居高临下地看着新来的,完全没有想要打架的意思。反倒是百百猫着身子,摆出了战斗姿势,喉间也发出了威胁的呜呜声。   “百百,你是新来的,不可以这么凶啦。”   知道它是色厉内荏,晏云清赶忙摸摸它的脑袋,尽力安抚它的情绪,慢慢的,在她的安抚下,百百果然不再戒备,转而用脑袋不断在她手上蹭来蹭去,身体也围着她的腿打转,一副久别重逢的撒娇模样。   “黏人精。”   猫咪真的是一种非常治愈人心的生物,尤其是被你从小带到大的猫咪,完全就是你把它当成小孩,它把你当成妈妈那样相处了。   “这个是什么,哦,猫呀。”   奶奶端着菜从厨房走出,稀奇的看了眼院子里的白色肥猫,黄色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圆脸,一身白毛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看着漂亮的很。   “这个是宠物猫吧?”   “对,英短,三千多。”   “啧,这么多钱买一只猫,你真舍得的。”   一听到这只猫要三千多,奶奶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猫再怎么样不也都是猫,哪里能卖这么多钱,真是钱多的烧的。   晏云清同样笑笑,没有说话。   要是让她们知道,她以前吃的一顿饭,就不止这个数,大概更是难以想象了吧。   ***   大概是疫情的原因,今年回来的人不多,过年过的也没什么年味,爷爷吃完饭接了电话,是王支书的,说摸排到封城前就有湖北返乡人员回金炉村了,要爷爷这段时间在那边值班,贯彻实行好居家隔离政策。   爷爷答应了,挂了电话换了件更加保暖的外套就准备去站岗。   “算了吧,要不推了吧?湖北回来的,人家躲还来不及呢,你还非得上赶着去。”   爷爷都七十多了,让他去湖北返乡人员家门口值班,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再说了,就算没事,这天天在外面寒风吹着,不得感冒啊。   晏云清不太同意。   “瞎说什么呢。你这个觉悟不行啊,以前的入党申请书怎么写得呀?共.产.党.员,就算要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知道吗?有个什么事,你躲得比群众还要后面,那你这个党员当得有什么用!”   “以前金炉村有火灾的时候,哪次不是你爷爷我扛着水龙冲在前面。”   姜春景匆匆裹好围巾,戴上帽子,接过晏云清递来的口罩,拿着手机骑上电瓶车就往河西刚回来的那家赶。   “爷爷这觉悟,不当干部可惜了。”   没想到姜春景还有这一面,晏云清瞬间感觉自己的思想觉悟太差了。   “你爷爷以前在部队里,还立过三等功呢,直接在部队里入的党,以前哪里没有人推荐你爷爷当干部啊?他自己拒绝了。”   “诶?为什么拒绝啊?在村里当个干部不挺好的呀。”   晏云清不解。   “你不懂。”奶奶叹了口气。   “说说嘛,你说了我就懂了。”上不了网,又没有什么东西玩,晏云清都快无聊死了,好不容易可以听听爷爷奶奶以前的故事,哪里还肯放过这个机会。   “家里生了两个姑娘,你当干部说话,哪个听啊,人家一句话就把你堵死了。人坏呢,你不晓得。”   “以前我怀着你小姨的时候,你妈才三四岁,你太奶奶从来不给东西给你妈吃的,也就太爷爷看你妈可怜,每次都偷偷给她半块饼,让她拿出吃,吃完再回来,还不能被你太奶奶看到。唉,那老太婆什么东西都给老大老二,包括你大姑奶奶,结果临死了,才对我说,这么多儿子媳妇姑娘的,还是我对她最好。”   “呵呵,以前分家抓阄,我和你爷爷抓阄抓到了这个房子,那老太婆直接闹着要跳河寻死,死活不同意,非要把房子给你二爷爷,最后你爷爷和我没办法,只能算了,总不能把老娘逼死吧。不过你爷爷那时候也气啊,然后带着你妈和你小姨,出去弄船弄了几年,直到你太爷爷快死了,才让你二爷爷他们把我们找回来。”   “唉,人呐,这一世假的很。以前我年轻时还说过,等这老太婆死了,非要在她棺材上踢三脚,结果啊,她老了还不是一直我照顾,说还是我对她最好嘛。所以啊,云清,你也别和你妈置气。”   “她就是个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的人,现在被许家的哄得团团转,可人家会养她老吗?难道她还能指望得上许雯雯?最后啊,还是你。”   “和我没关系,我和她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晏云清心中怨愤难平,又怎么会听得进这些。   “唉。她总归是你妈妈呀,你和谁说都是这个理。闹得难看,最后还不是你不懂事啊。”   奶奶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她道:   “人呐,哪有十全十美的,你要是想当官,总不能背着个不孝的骂名吧,你妈明天回来吃饭,你也不要太冷着脸,让别人看了笑话。”   年纪大了的,总是希望家庭和睦,自己也可以享享天伦之乐的福。   至于小孩子委不委屈?   那算什么。   晏云清回到房间收拾着今天刚拿到的东西,在翻到一个小包里放着的十万块现金和一封信时,眼眶突然就红了。   毋庸置疑,这是顾清玲给她准备的。   打开信,里面没有写什么太多寒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你这个笨蛋,出门都不知道要带钱吗?   你得等等我,等我明年毕业了就带你飞。到时候我们带着百百,一起去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定居。   这丫头。   晏云清看着手中的信,又看看那十万块现金。   她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雪中送炭,不外如是。   顾清玲比她要小一岁,两人是晏云清十五岁生日会上认识的,明明不是一个年级的,两个人却分外投缘,有许多相同的爱好,脾气口味又意外的相投。晏云清骄傲明艳,顾清玲温柔随和,两个人性格互补,彼此欣赏彼此迁就,都是那种温柔的人。   其实很多时候,晏云清都觉得,比起妹妹,顾清玲或许要更加像一个温柔的姐姐。而她,反倒是像极了那个闹腾爱撒娇的妹妹。   你也要好好的呀,顾清玲。   拿起手机,晏云清想给她打个电话,告知一下自己手机坏了,这段时间微信可能回复不了的事,结果电话播出后,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大概静音了,手机没听见吧。   晏云清有些失望,她现在,突然就很想听听顾清玲的声音。   可是,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向她抱怨来到沙溪后,遇到的种种委屈。   算了吧,作为一个姐姐,怎么可以一直向妹妹说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呢。   “喵呜!”   窗外,原本已经熟悉了环境,正在院子里溜达的百百,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儿的追着奶奶养的咪咪跑,最后,咪咪被追的没办法了,只好仗着百百不会跳墙翻墙,跳到了围墙上,之后,又顺着围墙,跳到卫生间的平台上,懒洋洋的往那一躺晒太阳,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却仍跟随着百百的移动而移动。   看着百百这一副鸠占鹊巢山大王的模样,晏云清扶额,她要是咪咪,怕不是得委屈死。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一个后来的鸠占鹊巢的臭小子,居然追着正主美女赶,把正主给赶出家门了?   这都什么事啊。   呸,渣男。 第18章 不听就打   大概是因为春晚和王支书的话, 爷爷这两天忧心忡忡的,不再把疫情当做儿戏,反而开始苦口婆心的教导她们不要外出, 不要走亲访友,甚至还想要让姜招娣别回来拜年,被奶奶阻止了。   晏云清看着这个极为冷清的家里, 想到前几天微博上看到的一张猫和老鼠的图,突然想笑。   几天前的我和我家人.jpg   几天后的我和我家人.jpg   因为今天姑娘回来, 爷爷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早茶等着他们回来吃。   结果左等右等, 到了将近十点多, 那两人带着许雯雯才姗姗来迟, 带了两箱纯牛奶, 一条烟两瓶酒。   “怎么到现在啊?”   爷爷有些不高兴了,但是顾忌着到底是过年, 两人又是来拜年的,所以也没发作, 而是招呼两人坐下来,吃口早茶。   “不用了, 我们吃过了来的。”   姜招娣直接拒绝了。   “唉, 早上就弄好了,等你们回来吃的, 左等右等就是不来。”奶奶叹了口气。   “你们自己吃嘛,干嘛要等我们。”姜招娣显然不愿意领这个情。   “那丫头呢?”   听到姜招娣查问自己, 晏云清依然在房间里摆弄着东西,不愿出去搭理她。   可她不搭理,不代表别人会不主动招惹,没一会儿, 姜招娣就骂骂咧咧的进来了,“这都几点钟了啊?还躲在个房间里躲懒。”   话还没说完,一开门就迎面与晏云清撞了个正着。   “起、起来了啊。”   晏云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姜招娣,看得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这丫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冷着脸看你的时候,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范儿。   被她的气势压得一愣,但很快姜招娣就反应过来了。   不过是一个刚毕业的落魄小姑娘,有什么好让她害怕的。   想到这,姜招娣习惯性的翻了一个白眼,“起来了就别闲着,过来把菜收拾收拾,这里可不养闲人,你那大小姐脾气最好都给我收收好。”   一个刚毕业找不到工作,又被赶来沙溪的假小姐,吃的住的还都是她家的,还敢和她甩脸色?   以前她没养在她身边,这规矩什么的都没给她立起来,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她非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毒打。到了乡村就好好当个村姑,别把以前有钱人家的那一套带过来。   晏云清没搭理她,而是走出房间,把房门关好后,就去奶奶那帮忙,不过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这三天都不能动刀,所有菜之前就都准备好了,也没有什么晏云清需要帮忙的地方,没一会儿晏云清就被赶出去玩了。   “喵呜。”   百百本来在南屋里睡觉,大概听到她的声音了,懒洋洋的从南屋走出来,边走边喵喵叫的走到晏云清脚边,圆圆的大脑袋不住得往她身上蹭。   小孩子都喜欢宠物,尤其百百还是个圆头圆脑的漂亮猫,许雯雯看了也很喜欢,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晏云清的脸色,见她似乎并不反对,于是也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百百。   这一幕恰好被出来的姜招娣看到了。   “这哪来的猫?脏不脏啊,离它远点,衣服上马上弄得全是毛。”   一句话,吓得许雯雯瞬间收回手站起身,无措地站在一旁,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样。   “一天到晚的,别什么脏东西都摸,猫有毒的知道吧?”   看到那猫,姜招娣顿时露出了满脸嫌恶的表情。   心道,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有心情养猫呢,过两天直接找个地方把它扔掉,省得烦。   “这个是宠物猫,三千多一只呢。”奶奶正好出来洗盘子,听到了顺嘴一说。   “还三千多呢,你看看三百块钱有没有人要。真闲的没得事做了,养这个东西。”   边说着就边抬脚,想要把这只白猫踢走。   “关你什么事。”   一看到她这样对百百,晏云清当即就不乐意了,她真的怀疑这人不是来拜年的,而是来找茬的。   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能听的话都没有。舌头没用捐给有需要的人,别一天到晚到处指手画脚好为人师瞎叭叭叭个不停。   说的还都是些招人厌的废话。   “管好你的脚啊,被猫咬了还是骨折了,都是你自己弄的,别想讹别人。”   晏云清护短,哪里见得被自己当小孩养的猫,被人用脚踢。   可姜招娣是那种能将她的警告听进去的人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甚至你越不让她做的事,她还非要做。   “不就是一只猫,你敢怎么样?”   说完,抬脚就把百百一脚踢走了,百百被她一脚踢到了一米开外的地方,受了惊吓,也不敢在蹭过来了,朝着晏云清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抬头看了姜招娣一眼,往墙边角落躺着了。   “神经病啊你,脑子有病就去医院,别在我这发疯。”   那一脚一看力道就很重,看到她这一踢,晏云清也火了,当即就骂她神经病。   “我就神经病了怎么了?”边说她边用力钳制住晏云清,大概是因为曾经做过农活的原因,手上自有一把力气,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晏云清能够抗衡的,不一会儿就被她束缚住了。   “还你这,这是我家,和你没关系。你有家吗?还你这。”   姜招娣不屑,眼中尽是嘲讽冷笑。   以前她怎么她管不着,但现在到了她的地盘,就得老老实实听她的。敢不老实,那就是欠抽。   说完,还把她用力一推,要不是晏云清及时稳住,差点摔倒。   “你们做什么呢啊?大过年的。”   爷爷这会儿声音倒是低了,听着有些有气无力,尽是哀求。   看到老人这副模样,晏云清再大的火也不能发了,只好恨恨的瞪了姜招娣一眼,抬腿去厨房拿碗筷出来洗,又把烧好的菜端上桌。   全程不与姜招娣有任何眼神交流。   “小云今年报考了镇上的后备干部,王支书说她的希望挺大的,让她好好学,到时候到村里任职。”   “那不是挺好的嘛,一个月多少钱啊?让她给你们交房租。”   “瞎说什么啊!”爷爷瞪了她一眼。   “考就认认真真考呗,考不上就让她去厂里上班,我可没钱给她造路。”姜招娣不以为然。   “这话不能这么说啊。”许建华脑子要比姜招娣活络一下,一听爷爷这话,当即就懂了,对着姜招娣调笑道:“姜招娣啊,你姑娘以后要当官了啊。”   “什么官呀,还没考呢。还不一定考得上呢,多少钱一个月啊?”   后面那句话显然是对晏云清说的。   “两千三。”   姜招娣啧了一声,有点不屑。   不过在这个小地方,这点工资勉勉强强也够吃饭了。   只要不烦到她就行。   这天底下,哪有不听父母话的儿女,不听话就打,总有一天能把这股子拧巴劲给打没了,之后,还不是都得听她的。 第19章 人命关天   做姑娘的, 尤其是这半路来的姑娘,就是那凭空掉下来的宝箱,有钱也就罢了, 没钱还想在家过得舒心,活做梦呢。老老实实听话干活,知道孝敬父母, 那才叫本分,要是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那就是不孝不懂事!   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 还敢闹翻了天不成。   就是她敢闹, 这村里人多嘴杂的, 到时候一个不孝、忤逆、不懂事的帽子扣下来, 看她还怎么在这里混。   姜招娣打着一副如意算盘,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把邱磊喊过来, 两个人都在沙溪,以后多见见面, 这感情不就处出来了。摸了摸口袋,想着邱磊奶奶今天早上, 给她塞来的大红包, 姜招娣心中愈发认可了这门亲事。   “那个邱磊......”   “吃饭了。”   晏云清懒得和她扯,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桌上无论姜招娣说什么, 晏云清都不接她的话茬,低着头吃完饭, 把碗一洗,就迅速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给锁了。   眼不见心不烦。   有的人,真的是看一眼都觉得污染眼睛。   只要她咬死了不同意,难道还能强行按头她结婚不成。   “开门, 这什么样子啊?”   她不愿惹事,可不代表别人不会主动招惹。   看到晏云清把门给关了,姜招娣越发气了。这简直就是不把她这个做亲妈的放在眼里,这个性子,一看就是养不熟的,欠抽。   说着就放下碗筷,上前对着门就是一脚。   门被踹得微微晃动,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没开。   姜招娣心中怒火烧得愈发旺盛,接连踹了几脚,直接将门框都给踹坏了。可门锁依然好好的,顽强的不为所动。   怒火越烧越旺。   “你等着,我拿刀来。”   “好了好了嘛,大过年的,干什么呀!”爷爷奶奶试图劝她。   “你们让开,我今天还不信了,我还治不了她了啊。”   边说着,边用菜刀哐哐的砸门。   晏云清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以及姜招娣癫狂的主动,她略微沉思,拿出手机拨打110。   “救命,我在沙溪镇金炉村姜春景家,有人要杀我。”   晏云清压着声音,声音可怜至极,带着点害怕的哭腔,背景音是利器不断砍在门上的哐哐声,以及嚣张至极的叫骂声。   接电的是县里的公安局,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给沙溪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立刻出警。   人命关天啊。   听着这个背景音,去晚点怕就直接是凶杀案现场了。   门在震,墙也在震,菜刀砍在木板门上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疯狂的叫骂声,以及几句老人因为心疼门,而让她快点开门的说话声,吵闹不休。   看着外面的架势,晏云清心里清楚,这门是抵挡不住多久的。   同样,她也清楚,姜招娣今天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不惜毁了一扇门也要把她抓出来,一会儿肯定不可能好好说话,轻轻放下的。   只希望这门能够坚守到警察来吧。   否则,她今天怕是免不了一顿皮肉苦。   然而,天总是不从人愿的。   门,到底还是支持不住,被她给砸开了。   “咔哒”一声锁掉落的声音,让晏云清的心也一下子揪紧了。   姜招娣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下会直接把门砸开,用力过猛一个没收住,一下子就栽进了门里,而晏云清恰好站在了离门不远处的地方,一看姜招娣进来了,当即就想躲,却被姜招娣眼疾手快的一手拿刀一手抓着她的头发给钳制在了门上。   “不开门是吧?脾气挺大的啊,怎么样,现在还开不开啊开不开了?”   目的达成,女人显然很得意,手上没有留情,嘴上同样也没有。   “想把门关起来是吧,你现在关一个试试啊,啊?我还治不了你了。”   爷爷奶奶在屋外,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只能劝着。   “招娣,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你别瞎打孩子。”   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一个人推门进来拉架,至于许建华和许雯雯,两个人则站在客厅,不说话也不拉架,仿佛只是两个局外人。   东房的门虽然被强行打开了,可那两个人都在里面抵着门,根本进不去,只能听到姜招娣的骂声和殴打声,以及几声哭喊。   姜家这么大的动静,左右四邻自然都听到了,一个个的也都走过来看稀奇。   彼此之间对视一眼,还有些看热闹看笑话的意味。   院子里还能听到晏云清的哭喊声,极为凄厉,听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村里的人都知道姜家的女儿从小抱错了,现在换回来了,有的也见过晏云清。   平日里只感觉这丫头长得很漂亮,有一种富贵人家才有的气质,就是文文静静的不太爱说话,衣着打扮什么的一看就是个城里人。   这会儿听到她哭得这么惨,心中都动了恻隐之心,隐隐也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了?   可这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也不能阻止人家管教自己的孩子。   想到以前的姜芸,又看看一边的姜春景和许建华,明眼人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造孽哦,怎么摊上了这么一家人。   许建华原本不愿意多管闲事的,可看到来的人多了,房间里又没有声音了,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刚想上前去推门,没想到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有好事者跟着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住了。   纷纷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往里一望,只见姜招娣呆呆傻傻的瘫坐在地上,不远处是一把沾着血迹的菜刀。   屋子里零零散散的东西洒落了一地,垃圾桶,凳子什么的也都七零八落的倒着,地板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晏云清头发凌乱的瑟缩在角落里,头发被砍得乱七八糟,衣服的肩膀处有一道大口子,里面鲜红的血液正止不住的往外流。   衣服袖子什么的已经被撕扯破了,露出了的白嫩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红肿痕迹看起来分外吓人。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抽的,掐的。   再看看她光裸的脚和离姜招娣不远处的高跟鞋和橡胶拖鞋,谁干的,一目了然。   最先冲进来的警察看着都于心不忍了,他也是有女儿的,要是家里的婆娘敢把孩子打成这样,他分分钟把她关进疯人院或者拘留所。   神经病吧。   这就是后妈都不敢这样打孩子吧?   还有那头发,小姑娘家家的,哪个不爱美,要是他家丫头头发被弄成这样,他老婆孩子怕是能拉着他去找人家拼命。   “她要杀我,呜呜呜。”捂着脑袋,晏云清如同看到救星般,看向冲进来的警察们,露出的那只手上,是更加严重的红肿和被刀划伤的痕迹,血肉模糊。   村里人看到屋里这副惨状,看向姜家人的眼神里都带了点鄙夷和嫌弃。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看姜招娣和和气气的,还总以为是姜芸不懂事,挨打也是活该。   现在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   一个孩子不懂事,难道个个都不懂事?   就是再不懂事,也不能这样打孩子吧?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她推的我,我没注意才……不是我,你看,她也打我的。”   看到警察来了,被众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姜招娣终于回过神来了,挣扎着站起身就要申冤。   可是随着她的动作,晏云清也捂着肩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惊恐地躲到警察身后,骄傲明艳的小脸上这会儿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我不要看到她,她想杀我,她把门砸了,提着刀进来想杀我。”   “我有钱的,我会交房租水电费,并且给你们生活费的,别打我……”   梨花带雨,连哭带求的一番话,以及那死里逃生的仓皇可怜模样,看得一旁的人一阵唏嘘。   原来,只是为了钱啊。   “你这个死丫头,瞎说什么啊,不是你非要和我对着干,你……”   有看不过眼的大妈不耐烦地唾了一口,对姜招娣骂道,“到底是哪个在瞎说八道?你以前怎么对姜芸的,天天打她骂她我可是都看到的,你说她不懂事,怎么,这个新来的姑娘也不懂事?天天觉得她不懂事你不懂事的,你自己最不懂事!”   “自己家老头子住院,回来了都不知道去看一眼,还小丫头打你,她这几斤几两的小骨头,还和你打架呢,估计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你一推就倒了。再说了她要是打你了,那也是正当防卫,你都拿着刀要杀人了,人家不反抗,伸着脖子等你来砍啊?”   “就没见过这个样子打小孩的,后妈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我告诉你,这是我们王家的姑娘,你再打一个试试看!”   说话的这个,是晏云清亲生父亲那一支的长辈,一听晏云清说的有钱,当即就跳出来摆明了态度。   “对啊,都二十几岁要出门的姑娘了,还这样打,她还能在你家留几天啊?”   “什么叫你们王家的啊,还王家的呢,你们养过一天啊?”   奶奶也开始跟说话的那个人吵,现场一片混乱。   “别吵,有什么话去局里说,来,把人带到局里去,小陆,这小姑娘你先把她送去医院,先去包扎,然后联系县里司法鉴定部门验伤。先去医院看看还有什么伤口没。”   一个领导模样的老警察开始安排人把姜招娣带走,又看看屋外的姜家人,“你们谁是目击证人,跟我们一起走一趟。”   说来说去,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再由着她们继续吵下去,怕是还没吵出个结果来,这案件就要因为被害者失血过多死亡,先升级了。 第20章 我不回去   大大小小几辆警车匆匆而来, 这会儿又匆匆而去。   在外面那一堆看热闹的人,看警察和人都走了,也就边走边三三两两的议论着散了。   也不知道姜招娣是不是要坐牢了。   这故意伤人可不是什么小罪。   不过, 这丫头刚到这里,怕是也不敢真的追究。   姜家哪两个老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哭二闹三请死, 蛮不讲理,专跟家里人横的主, 孙女再亲, 哪里还能亲的过亲生女儿去?   几个闲人看了场热闹, 说了点闲话, 又纷纷回家做自己的事去了。   只当是一场闹剧。   不过这件事惊动了警察下来, 怕是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谈资都是这个了。   没办法, 现在就是这么个世道,可没人管你委屈不委屈的, 都是各人各扫门前雪。闹得再大,也不过是给众人添了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去卫生所简单包扎后, 又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 已经是傍晚了,爷爷和许建华还在里面做笔录, 今天出了这么个事,晏云清也不愿在姜家住下去了。   以前没有钱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矛盾时也就算了, 这会儿她都快把姜招娣给弄进去了,姜家怎么可能待她如从前。   心里琢磨着要不去镇上找个宾馆住一晚,却在走到派出所门口时,晏云清慢慢停下了脚步。   冬天天黑得早, 这会儿不过才五六点,外面已经全黑了,可借着路灯的光,她却看到了一个怎么也不应该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一个长身鹤立的男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祗,欺霜赛雪、冰冷疏离,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小乡镇的路灯除了主干道,光线都昏暗,借着那光,晏云清只能看到那人矜贵熟悉的侧脸,他正站在那辆熟悉的座驾旁,低头垂着眸子,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电话那头的细细叮嘱。   他似乎在等人,察觉到女人的视线,眼皮轻抬,偏头回眸往派出所望一眼,恰好撞上停住脚步的晏云清,动作稍顿。   淡漠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在手臂处微微停留。   俊美立体的五官,矜冷的气息,以及那波澜不惊的神态。   是他。   谢晋卿,怎么会在这?   晏云清与他对上视线。   谢晋卿有一双只要看过就难以忘记的丹凤眼,那里曾经盛满的都是少年意气,戏谑笑意,如今,却幽深得让人无法看真切。   晏云清与他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外走。   谢晋卿几步就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清冷,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离得近,颀长的身姿格外挺拔,隐隐可以嗅到点白茶香。   “走吧,回家。”   充满疲惫的声音。   心头蓦然一酸,但她忍住了,没有露怯。   瞥了眼望不到头的公路,晏云清没有拒绝,沉默的跟着他上车。   谢晋卿揉了揉眉心,眼中疲态尽显。   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安全带。”   他伸出手,想要帮她系上。   “我自己来。”   晏云清动作比他要快,他伸出的手就这样空着,像一个不合时宜出现的东西,僵在了空气中。   谢晋卿凝视着晏云清,女孩与先前不太一样了,憔悴的小脸,瘦得让人心疼。   他眉心微蹙,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眉目间多了几分疲惫。   他发动汽车,开始往沙溪镇上开。   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谢晋卿似乎对这里的路比她还要熟悉一点。   封闭的空间里,可以清晰的听见他轻缓的呼吸声,清新淡雅的冷香袭进她的鼻息,她微垂眼帘,静静看着窗外的灯火,手指不自然的缩紧,心跳莫名加速。   “去拿东西吗?”   不等晏云清说话,他接着道,“这段时间因为疫情关系,我们暂时住在镇上,等回了C市,我送你去枫景苑住。”   “我不回去。”   谢晋卿似乎很意外,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他抿了抿薄唇,凝眸认真的看向晏云清,“云云,回去,我们结婚。”   晏云清瞳孔轻颤,没有想到谢晋卿会这么说。   这是她以前一直期待的。   可惜,一个真假千金的闹剧,一段沙溪之行,已经让她成长蜕变了不少,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听到谢晋卿的这句话,她无奈的朝他笑笑,带着点轻嘲淡讽。   “晋卿,算了吧。”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连开始的必要都没有。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是懂你的,可是我现在发现,不是这样的。”   她停顿了一下,偏头抬眸瞥了一眼车顶,忍住眼泪,将所有委屈不甘都咽了回去,心平气和的继续道。   “破镜难圆,你有你的抱负,我有我的目标,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从今往后,想必也不会有所交集。你向来运筹帷幄,往后定然会得偿所愿,而我,也会学着成长,习惯每一个没有你们的日子,自立自强。谢晋卿,你很好,我也很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在离开生日宴的那天,晏云清就明白,她离开后,总会有另一个女生出现在他身边,慢慢将她的影子取代,至于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姜芸,已经没有关系了。   反正那个人,永远不会再是她。   谢晋卿的神色蓦的凝滞住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一双丹凤眼专注认真地盯着晏云清,向来清冷淡漠的眸子,本该如一汪幽静深潭,可现在清冷褪去,只留下墨色浓稠的无尽漆黑,隐隐透着点绝望和隐忍的痛楚,剑眉微皱,薄唇抿了抿,冷冽复杂的视线一寸寸如刀锋般刮过她的脸颊,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晏云清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任由他打量。   只是,那紧紧缩紧的掌心里,悄悄藏着一排小月牙。   是真心话。   只是,努力说服他也说服自己的真心话。   晏云清多骄傲啊,C市名媛圈里最骄傲的小公主,被捧着宠着长大,顶顶得意的人。   让她以一个假千金、乡野村姑的身份回去,重新见那些曾经对她阿谀奉承的人,她受不了的。她宁愿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过着平平凡凡的人生,被陌生人刁难挖苦,也不愿意以一个被谢晋卿带回来的乡野村姑的身份,重新回到那个她曾经如鱼得水的圈子里。   她受不了这种羞辱和落差。   谢晋卿看了她许久许久,久到她的肚子,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抗议。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声,他笑了,如冰雪消融,万物复春,可晏云清分明看到,那笑意不达眼底,“饿了?去那边收拾好东西,我们就去吃饭吧。”   “好。”   因为封村,进了村口他们的车就被拦在那边进不去了,晏云清下车,谢晋卿陪着她一起往姜家走。   “是小云啊?”   村口值班的是二爷爷,今天姜家闹出的事情,他回来后也听说了,这会儿看到晏云清,特意打量了眼,确定她没有什么大碍后,略微放下心来。   老三他们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派出所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看晏云清回来了,他本想和她打听点情况,这大过年的,总不可能真的把姜招娣给关进去吧?   可等她走近了,他才看到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一个一举一动,都和晏云清一样,与这里格格不入,一身矜贵气派,不像是个普通人的男人。   “这个是?”   “朋友。”   “哦,从哪来的呀?没有去过湖北吧?”   “没有。”   “哦,走吧。你奶奶一个人在家,挺担心你们的。”看出来他们似乎不愿意多说,二爷爷也就没有多问,挥挥手,放行了。   还没走到姜家,大概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远远的就听到了百百的声音,急急忙忙的往她这里跑,边跑边叫。   看到百百,晏云清和谢晋卿的面色都柔和了些,这是去年暑假时,谢晋卿陪着晏云清一起去猫舍挑的,都相当于是自己的小孩子了。百百看到谢晋卿,也很高兴,一会儿跑到晏云清脚边,一会儿跑到谢晋卿脚边,跟个看到爸爸妈妈回家的小孩子似得。   走进姜家,意料之外的,大姑奶奶也在,两个人老人坐在客厅里,表情不太高兴,屋内烟雾缭绕,显然烟没有少抽。   观察着姜家的房子,谢晋卿面色微冷,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让姜芸先去房间收拾东西。   “回来啦?怎么样了?你妈和你爷爷他们呢?”   一看到她进门,奶奶和大姑奶奶都站起来了,连忙向她打探消息。   晏云清没说话,径直走向房间,打算拿好东西就走。   “你这孩子,问你话呢,说话啊。”看她不说话,奶奶急了。   就算平日里再多不满,姜招娣那也是她闺女,老两口养老什么的,还要靠她呢,这要是被关进监狱里了,那他们两个怎么办啊?   “不知道,按公安局程序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所幸,她来沙溪的时间不久,来的时候也不过就一个箱子一个双肩包,这会儿不多是又多了一只猫和一个大包,不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提着箱子,在谢晋卿的帮忙下,就往外走。   “你这是做什么呀?”看到她这副好像要走的样子,大姑奶奶问了一句。   晏云清没说话,那边大概也明白原因,问了一句见没有回答,也就任由她走了。   走了好啊,这个地方,本就不是她应该待的。   看着晏云清和谢晋卿的背影,大姑奶奶眼底有了些笑意,可回头看到默不作声奶奶后,怒气又上来了。   “看看,这都闹得什么事啊!招娣不懂事,你们两个老的也不晓得拦着点?啊,这下好了吧,高兴了吧?”   被她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奶奶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和她吵。 第21章 弃子罢了   离开姜家后, 似乎空气也变得新鲜多了。   晏云清闭上眼,靠着身后的软椅,吹着晚风, 冰冷的寒风让她的头脑可以时刻保持冷静理智的思考。   椅子依然还是适合她的高度,车里的内饰依然是她之前挂上去的,身边的人也还是那个人,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可再次坐上这辆车, 晏云清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已经太久没有和谢晋卿这样沉默的相处在一个空间了, 晏云清闭上眼本想逃避这尴尬的局面, 却没有想到, 闭上眼后愈发难熬, 熟悉的白茶香,熟稔的呼吸声, 陌生的身份,不知如何面对他的踌躇, 这些都让晏云清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和紧迫感。   只有晚风,可以稍稍缓解。   “疼吗?”他问。   “还好。”   晏云清睁开眼, 语气平静。   这一刀, 是她故意的,只是没想到, 他会来。   一个猜想在她脑子里不断蹦跶着想要存在感,却被她死死按住。   看着受了委屈也不愿与他多说什么的晏云清, 谢晋卿苦笑,不过就是一个星期,怎么整个人性格都变了呢?以前总希望她懂事一点,成熟一点, 可看到她真的学会了那一套后,他却并不高兴。   如果,重来一次?   无意义的想法刚冒出来,又被他弃置一旁。   谢晋卿厌恶失控,也不需要软肋,在发现晏云清所能带给他的价值,远不如好拿捏的姜芸后,她就毫无意外的被他归类为了弃子。   明明只是一个失去价值的弃子。   小镇晚上吃的东西不多,两个人随便吃了点简餐,也就凑合过去了。晏云清的手机坏了,看隔壁手机店这会儿居然还开着,顺便去买了个新的,很普通的牌子,两千不到,谢晋卿想刷卡,被晏云清拒绝了。   她原以为两个人会住宾馆,却没想到谢晋卿直接带着她去了小镇这两年刚开发好的别墅区。   想到姜芸之前一直就在沙溪,看着这栋一应俱全的别墅,晏云清对谢晋卿再次多了一分猜忌。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个真假千金的事了?   微微动摇的心,在这一刻再次回归理智,她敛眸垂眉,放下了所有杂念。   “真的不和我回去?”   谢晋卿又问了一遍。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嗯。”   晏云清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眼底一抹极难察觉的烦躁一闪而过,可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枫景苑,沙溪。以后,别委屈自己。”他递给她两把钥匙,一张银行卡,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这个人啊,总是有两套方案,永远都是那么从容不迫。   晏云清唇角扯了扯,没有推辞。   没有见到谢晋卿的时候,她总记挂着要是哪天看到他了,她非要问问,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可这会儿真的看到他了,晏云清又觉得没意思的很。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自取其辱。   “我去睡觉了?”   喜欢一个人时,无比期待的独处,在决定放弃一个人后,就变成了煎熬。   “嗯。”   因为一时失控,而久别重逢的两人四目相对了那么几秒,又各自移开了视线,一个上楼,一个回房间。   两个人都没有做好面对彼此的打算,但不约而同的都做好了疫情之后不再见面的打算。 第22章 没有好事   晏云清早上醒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懊恼。   作为一个从头精致到脚的名媛,她居然顶着这头参差不齐的头发, 在谢晋卿面前晃了这么久。   虽然昨天头发是扎起来的,可是,他应该也看见了吧?   想到自己以这么狼狈的形象出现在谢晋卿面前, 晏云清简直想要连夜扛着火车逃离地球。   刚刚洗漱完,换了件衣服准备出门买早饭, 放在一旁的新手机就响了。   晏云清看了一眼手机的方向, 直接无视。   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的, 多半没什么好事。   可她不接, 那边就一直打, 打到最后,晏云清自己都烦了,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咬了咬唇, 又将手机放下。   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是姜家人打来的。   大概多半是为姜招娣求情的。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心理, 犹豫一会儿, 晏云清还是接听了。   “怎么回事啊,这手机要了有什么用啊?打了这么多电话也不晓得接一下, 人在这边急死了的。”   刚接通,就听到那边爷爷气急败坏的声音, 似乎因为她不接电话的事,在向什么人抱怨。   明明知道对方不愿意接电话,还非要打,这会儿又抱怨, 真有意思。   “怎么了?”   对比去那头的气急败坏,晏云清的声音就很气定神闲了。   “怎么才接电话啊,你到哪去了呀?你妈那边你想想办法啊,总不能真的把你妈关进去吧?她怎么说到底还是你个妈妈呀。”   一看她终于接电话了,姜春景那边也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   “别,这话可别跟我说。昨天是警察来得早,要是来晚一点,怕是我命都没了吧?我可没有一个想要杀女儿的妈,这种虐待女儿,家暴,持刀杀人的杀人犯妈妈,我可受不起,要是哪天没注意招惹了她,被弄死了,还不知道找谁伸冤呢。”   晏云清拨弄着被砍坏的头发,心里也是一肚子怨气没处撒呢。   尤其是想到昨天,外面那几个人死人似得,就只知道在外面口头喊几句,半点也不进来拦着,想到自己送的拜年礼和钱,只感觉到一片真心喂了狗,心寒。   年纪大拉不了架也就算了,这会儿她都被砍伤了,居然还有脸拿她是她妈来道德绑架她?   这是嫌她昨天受的伤太轻,还是遗憾昨天没砍死她呢?   这么大年纪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一心就想着自己,想着家和万事兴,对别的都视而不见,这叫什么?   自私。   晏云清懒得搭理他,她与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往日不过是她顾忌着到底是爷爷奶奶,要尊重长辈,要与人为善,结果呢?   她被打被羞辱的时候,有人帮她吗?   处处忍让,处处和善,结果让到最后,差点把自己让成法制节目被害者?   如果这就是家人的话,那也真够没意思的。   “唉,你这个孩子,难道非要把我们两个老的逼死了你才高兴啊?你妈坐牢了,你也走了,我们两个怎么办?我们两个老的喝西北风啊?而且,我们姜家出了一个坐牢的,这在村里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啊。”   “小云,你听爷爷一句劝,别和你妈计较了,她就是这个脾气,等气消了,也就好了。再说了,哪有姑娘告亲妈的?这说出去,不得被别人把脊梁骨给戳破啊?你有一个坐牢的妈妈,对你自己的名声也不太好啊。”   “你可能不知道,只要家里直系亲属,有过坐牢之类的,公务员、入党这些政审统统都是不行的,你总不能因为一时之气,毁了你自己吧?你妈反正四五十了,你才刚刚开始啊,总不能因为一时闹脾气,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啊。”   爷爷在电话那边苦口婆心的劝着,可晏云清听了这些话,却只想笑。   一堆话,看着是摆事实讲道理,仔细品品,全是威胁和道德绑架。   一个持刀伤人的恶□□件,在他们嘴里,居然成了闹脾气,一时之气。   “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自己吃好喝好睡好吧,别气出病来,至于姜招娣,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按照公安局的流程走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晏云清就把电话给挂了。   听着他们胡搅蛮缠,把自己气死不说,到时候一个不懂事的帽子扣下来,那还不得被他们烦死,干脆啊,眼不见为净。   在做笔录期间,晏云清向警察了解过,姜招娣具体会被怎么处理,得看晏云清什么时候去县里鉴定验伤,如果是轻微伤,而晏云清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同意和解的话,那么姜招娣就没事。   如果是轻伤及以上的话,即使晏云清她为姜招娣求情,那也是没办法的。   至于公务员政审......   一般来说都是看户口本上的父母,姜招娣没有养过她一天,她的户口也在晏家没有迁出来,按照道理来说,即使姜招娣坐牢,对于她应该也是没有影响的。   只是,她到底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了解,为了万无一失,等什么时候,还是要找专门的人问问。   至于姜招娣的处理,晏云清微微蹙眉,先等等吧,等她摸清情况后,再去鉴定验伤。姜春景有一句话还是说的对的,她总不能因为那么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买早饭,然后今天把头发弄好,总不能一直顶着这狗啃似的头发,在谢晋卿面前晃吧。   别说他会有什么想法,就是她自己一想到这个画面,都觉得别扭难受臊得慌。   如果丢人可以选择对象,那么她宁愿在陌生人面前丢人,也不要在谢晋卿面前,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再次扎了一个马尾,又戴好帽子、口罩,确认不会出错后,晏云清才打开门走出去。   还好,谢晋卿不在,大概还没醒或者还在屋里处理工作,反正没有看到他,晏云清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可看着这空荡荡的室内,以及极具他风格的装修、内饰,一时间又觉得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   哪里能够真的说放下就放下。   不过是理智在不断告诉自己,强求无用,该放手啦,再纠缠下去,就难看了。   别墅的门,被轻轻打开,又悄悄关上,走到院子里,晏云清才发现,昨天天黑她没有看清,原来这里都是独栋别墅,走出门就是一个被铁栏杆围着的院子,看看四周,她住的这一栋是最大的,门也是最气派好看的。三层楼,欧式建筑,有一个紫藤长廊,很是幽静。   走出院子,往后走几步就是大河,水里修着九曲走廊,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板桥,一座亭子,不远处就是烟波桥,闹中取静,风景极为秀美。   晏云清刚走,卧室里谢晋卿就醒了,今天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闭上眼,脑海中总是回想起那天,她的那句:   “为什么是你?”   水光弥漫的桃花眼,倔强又期望的目光,哀求又怨恨的声音。   那一天仿佛成了他的梦魇,只要闭上眼,他就会想到这一幕,想到他放弃了她,也是他在她的生日宴上,捅了她最深的一刀。   谢晋卿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他一开始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好的。却没想到,这股愧疚与莫名的感觉,居然成功影响了他的判断,在他得知疫情的消息后,就这么不理智的驱车来了沙溪。   他不应该受影响的。   这个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既然已经做了,为什么又要后悔呢?   谢晋卿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从来不救无用之人。   在无意间看到她坐在长椅上,哭得绝望又无声的那刻,他竟然也会感觉到心脏揪起来似得疼。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喜欢?   谢晋卿不知道,所以他没有上前,而是交给了李代文。   他知道她大概在这里受了委屈。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难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所以,他决定给她一笔钱,让她即使离开了晏家,也能好好生活。   原本,他决定就这样与她断了干净的,却没想到,在知道她被母亲虐待砍伤后,他竟然慌了,再一次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   第二次了。   谢晋卿讨厌失控,讨厌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错误决定。   清冷矜贵的男人浓眉紧蹙,心中却早已做好了决定。   小镇理发也就是剃个头,剪短些的水平,想要做个什么好看的造型,那必然是不可能的。看着自己这头碍眼的头发,晏云清狠狠心,还是剪了个短发。   摸着细软的短发,晏云清止不住的心疼。   以前在C市时,她的头发每周都要去养护一次,爱发如命。如今被姜招娣弄成这样,简直恨得牙痒痒。   “你去找云丫头了?”   晏云清那边还在心疼自己的头发,谢晋卿在家却接到了自家爷爷的电话,电话里隐约还能听见老爷子似乎在那边啃苹果,乐呵呵的声音有点像在看好戏。 第23章 平安喜乐   “都说典典是雪橇三傻会拆家, 可我怎么也没见过它和你一样,拆自己窝的。怎么,这会儿子舍不得了?该。”   谢老爷子一手拿着手机, 一手时不时从果盘里拿个水果吃着,嘴里奚落着自家孙子,脚还不忘逗着腿边趴着的那只胖乎乎的小阿拉斯加, 惬意悠闲的很。   一旁给他泡茶的谢妈妈听了,摇着头笑笑, 丝毫不介意老爷子往自家儿子心口上扎刀。   谢晋卿知道自家爷爷的德行, 也不说话。老爷子就是个闲不住看热闹的, 这会儿他与晏云清也差不多算两清了, 哪里还有心情陪老爷子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谢家世代老实本分, 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这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老爷子说到一半, 突然卡壳了,词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连忙看向一旁看戏的谢妈妈。   “渣男。”谢妈妈轻笑着补充。   “对, 渣男!渣成饼干屑了。我们谢家可都是本分人,个个都是出了名的疼媳妇, 怎么到了你这一代, 就基因突变成这样了?媳妇好好的一个生日宴,全被你给搅黄了。还亲自带了个女的, 说这才是真小姐,你就是个假小姐, 硬生生把自己媳妇气跑了?这得多大个心啊?嗯?”   越说越气,老爷子踹不到孙子,只能轻轻踹了阿拉斯加一脚,惹来一阵不满的呜咽。   老爷子心情有些复杂, 真千金也好假千金也好,那也都是人家晏家自己的家务事,哪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再说了,哪天好好说不好,非要赶着云丫头生日那天把人领过去,这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那天房间里的事除了几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生日宴的主角换人了,这人还是自家孙子带进来的。   也就是他爸拦着,不然他非得要打断他的腿。   干得这叫什么事啊。   “你这回可得把云丫头给我哄回来。”比起谢晋卿是否那天失了智做出那种事情,他更关心这事。   谢晋卿在谋什么,老爷子老了,管不了也不想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代,他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孙辈们的时代。   年轻人嘛,朝气蓬勃,有野心有手腕,有不撞南墙不回头勇气,这很好,可若是为了一己私利,昧了良心,害了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这点他就无法苟同了。   谢晋卿有些头疼,大概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有些低血压,连忙坐下,语气低沉,“她不回来了。”   “你和云丫头吵架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谢老爷子坐正了身子。   “没有。”   晏云清她虽然有时有点娇蛮小任性,但两个人性格在那里,都不是个爱计较不懂分寸的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几乎没有吵过架,如今,分开了,就更加不会吵了。   “你怎么跟她说的呀?你有告诉她你是专程去找她的吗?”   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近年来,愈发心思深沉,人是愈发沉稳了,可这话也是愈发精简了,这个样子,哪里会哄小姑娘高兴啊。   听他说到这个,谢晋卿靠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指尖一下一下轻敲在扶手上,良久,他平静道:“爷爷,我和她,到此为止了。”   老爷子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想要细问几句怎么回事,可看自家孙子这态度,也心知强扭的瓜不甜,半晌,才叹了口气,“你不要后悔就好,云丫头那边,别亏待了她,叫她再受什么委屈。”   “我明白的。”谢晋卿抬眸看看眼前的房子,他对她到底还是有份亏欠在的。“无论如何,她也是我妹妹。”   老爷子听了,直翻白眼,这会儿记着是妹妹了,早干嘛去了。   “云丫头在吗?我找她聊聊。”   “出去了。”   “行,晋卿啊,别说爷爷不帮你说话,你这件事办的,委实不地道了些。你——”话到嘴边,又被老爷子咽了回去,“这样做事,不是你的风格,晋卿,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姜芸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此时神情严肃,他不相信谢晋卿会无缘无故的带一个人回来,也不相信外界传的自家孙子对姜芸情根深种这种一听就很扯的流言,可偏偏事是他干的,人是他带回来的,云丫头也是他气走的。   想为他开脱都找不到理由。   “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谢晋卿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他因为疫情缘故,许多计划步骤都无限期延迟了,很多国外的单子也停了,公司出口业务那块损失很大,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流言。   不过既然流言都传到爷爷这里了,谢晋卿眼眸微冷,“我会处理好的。”   拨弄着刚剪好的短发,晏云清还是不太适应。手握在门把手上顿了一瞬,才开门。   门打开的同时,晏云清就看到一身清冷的男人正蹲着身子给百百倒猫粮,小东西只顾着绕着他转,连晏云清回来了,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   将水和猫粮放好,谢晋卿洗完手,给她倒了杯牛奶,准备吃早饭。   “嗯,买了小馄饨、蒸饺、油条和糯米饼,这个应该也算是沙溪特产了,你尝尝。”   以前两个人独处,即使什么都不说,仅仅一个眼神交汇,心里都是甜甜的,现在在一个屋檐下了,反而觉得拘束又尴尬,拼命想逃离。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衬衫,很常见的颜色,可偏偏他骨像完美,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考公吧,应届生身份不能浪费。”   “挺好的。”   如此,往后当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彼此释怀,彼此心安。   挺好的。   遗憾吗?   有过那么几秒吧。   可较之这漫漫人生五十年来说,这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在意,也舍得起。   “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怎么说,也是我妹妹,别委屈了自己。”   男人眼中的关切是真的,矜冷淡泊的态度也是真的。   这应该是这次见面以来,谢晋卿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好。”软软的嗓音,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认真又郑重。   晏云清真的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当她认真又乖巧地看着他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到心被什么东西悄悄拨弄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在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将她带在身边,也不错。   之后冲动褪去,心中五味杂陈。   同时也愈发坚定,自己必须舍弃她的决心。   “我,今天就回去了。”   闻言,她的眼睫一颤,但很快又稳住了,她抬眸含笑看着他,语气平稳,一如往日热烈张扬,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究,她上前一步,在他的默许下,环抱住他的腰腹,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胸前,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嗅着他身上的淡雅的白茶香。   “哥,路上小心。”   说完,没有等谢晋卿做什么,她就再次后退一步,退回了自己该待得位置,动作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她总是最合他心意的。   “祝哥哥前程似锦,早觅良缘。”   曾经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笑容灿烂,落落大方的向他送出了祝福,目光清正,真心实意。   “随心所欲,平安喜乐。”   她送了他八个字,谢晋卿同样回以八个字。   阳光穿透玻璃,撒入室内,如碎金静影,散去了男人的一身清冷,微风习习,无悲无喜的神祗这一次眉目含笑,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消失了,恍惚间,她似乎再次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却满心满眼都是她,总是一边调笑她,一边有无可奈何为她收拾残局,陪她瞎胡闹的小少年。   少年如梦,梦醒即散。   阿晋哥哥,我们都长大啦。   这一次,我们有好好告别,从此就可以真正安心的各奔东西,不念、不欠、不见。   “喵呜。”   猫咪总是最敏感的,原本在沙发上咸鱼躺的百百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眼谢晋卿和晏云清,尾巴摇了摇,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用尾巴圈住自己,将头埋在肚子上,漂亮的金眸睁开又合上,继续沉沉睡去。   谢晋卿到底还是走了。   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大概也知道晏云清的厨艺技能压根就没点过,嘱咐她若是嫌麻烦可以找个保姆后,就这么无牵无挂的开车离开了。   他这一趟,好像就是专门来与她告别的。   他就像是她少女时代一个极尽甜宠的梦,就这样随性而来,匆匆而走,最后成了偶然想起时,依然会不自觉微笑的过往。   爱过,怨过,释怀过,谁也不欠谁,无悔,无憾。   看着这空荡荡的别墅,到处都是他的风格,淡雅的白茶香还没有散去,晏云清心里酸酸的,可整个人的精神气却是不同了。   明天,会更好的。   【2020年沙溪镇后备干部招聘考试报名初审已结束,将于三月十日进行笔试,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带好身份证、健康码、进入考场请佩戴好口罩,谢谢。】   看着新群里的通知,晏云清敛眸。   她的路,在这一刻,说真的要开始自己走了。 第24章 逃离地球   “所以, 你们俩就这样结束了?”   顾清玲听完一脸不可思议,语调也因为怀疑不由自主的拔高了。   接着,她又拿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反复走了几步, 深吸一口气,细声细语的吐槽道,“小云清, 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谢晋卿那个狗东西反复无常咱们不理他也就算了,这沙溪是金山还是银山啊, 让你这么心甘情愿的留在那里?”   顾清玲不太明白, 明明有机会也有钱了, 晏云清为什么不跟着谢晋卿的车一起回来呢?不愿和以前圈子里的人有交集, 可以换个地方住啊, C市那么大,不想见的人总有办法不遇到。怎么好端端的, 非要一个人窝在那穷乡僻囊孤零零的呢。   “先在这边玩玩嘛,正好现在又是个疫情, 工作可难找了,回C市也是天天窝在家里。”   晏云清随便找个理由应付着, 心里对此却也是一片迷茫。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吧。我今年就要毕业了, 到时候我去找你玩啊,晏书记。”   “好, 我在沙溪等你。”   疫情期间,天天宅在家里, 能打发时间的也就是手机,电脑了。晏云清不爱玩游戏,每天也就刷刷微博。   中国真的是一个非常有人情味的国家。看着一批批物资、医疗设备、请战人员进入湖北,看着全国各地无数国人都在尽自己所能为湖北加油, 为中国加油。   看着4128万多名党员捐款47.3亿元支援疫情工作,晏云清忍不住在心里面感慨,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情况,大概只有中国才能看到吧。   零八年的五一二大地震,二零年的疫情,这个民族在历史上总是多灾多难,可每逢危难时刻,都会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明明平日里都只是一个个平平无奇,为几两碎银奔波劳碌的普通人,却在危难时刻,一个个就像脱胎换骨似的化身成了超级英雄,以凡人之躯,行尽神明之事。   在晏云清的印象里,姜家两个老人都是比较看重钱的,可这次党员干部捐款,平日里三块钱一碗的干拌面都嫌贵,非要回家自己煮的老人,却拿出了三百元捐赠。   所以说人啊,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外媒总是抨击中国人没有信仰,可是在我们从小听到大的神话故事里,天破了,是自己炼石来补的;洪水滔天,是父子两代人不断实践,挖河疏通治好的;寒风刺骨,第一支火把是自己从雷火中发现保留,之后又是数代人的不断实践下,钻木取的;疾病出现,是自己尝百草、试药,一点点摸索出来药方治疗的;十日同出,民不聊生,是自己拈弓搭箭射日平乱的。(注1)   在中国的神话里,很少有神明救赎,多的都是人类自力更生,与天抗争的不屈。   巨人挺直脊柱,顶天立地,开辟的天地,流淌的血脉里,传承的都是同一种信仰。   还记得国歌里开头的那句话吗?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盘古站着,顶天立地开辟的天地,从来不是让我们跪着求生求神的。   中国人没有信仰吗?   不,我们有,只是我们从不向天、向神祈求怜悯,中国人信仰国家,信仰党,信仰的是自己。灾难降临时,是十四亿普普通通的中国人,同舟共济、互帮互助着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去面对,举一国之力,集亿万民众之心,以凡人之躯,行尽神明之事。   这就是这个历经千年饱经沧桑的民族,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   朝代更迭,几经变迁,可总有一种精神、一份信仰,于你我血脉间代代流传,生生不息。   封一城,救一国,这是一个国家的担当;请战书,万心系,疫情防控,闭门不出,这是这个国家国民的担当。   此生无悔入华夏。   *   谢晋卿走了,晏云清一个人在家也懒得出门,这一个月基本都是在家囤点简单易做的食材,一锅煮了,凑合着吃,偶尔去饭店打打牙祭,让他们做几个菜送过来。   在家看看资料,刷刷题,每天一篇申论练笔,偶尔和楚宿、顾清玲聊聊天,陪百百玩玩游戏,小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若不是还有个初审群提醒,她都快把这场后备干部招聘考试给忘了。笔试那天大概有五六十个人参加,晏云清考完后自我感觉还不错,可等这笔试成绩一出来,晏云清就有点蔫了。   第二十名,虽然也进了面试,可这名次离这次准备录取的十五个还是有点差距的,成绩不算太好。   这倒也不怪晏云清,谁能知道沙溪镇的考试这么......前面十多道选择题都是沙溪本地人都不一定知道的本地知识。   眼看这后备干部是没什么机会进了,晏云清对于这面试也就抱着实践一下,积累积累经验的心,没怎么花心思准备,反而附庸风雅的在院子里种了点花和果树,每天看看它们的生长情况,以此为乐。   面试地点还是定在镇政府,晏云清运气不算好也不算差,抽签正好抽到三十一号,排在最后几个。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百无聊赖的等,等终于轮到她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晏云清一身职业西装,头发盘起,党徽在胸口闪耀着金色光芒,颇有几分利落干练,职场女性的风采。   “三十一号。”   听到自己的编号,晏云清深吸一口气,起身跟着监考的妹子一起往三楼会议室走。   到了三楼,她先被带进一个小房间。   “你有四分钟时间准备,从现在开始计时,这是草稿纸和题目。”   县组织部的小哥哥简单介绍后,就给了她一张草稿纸和笔,让她慢慢准备。   晏云清飞快扫了一眼试卷,两道题,第二道还好,比较简单,第一道题目就非常长,不过也是一个热点问题,晏云清在练习申论时有做过类似的,这会儿奋笔疾书,在草稿纸上写下了几个重要的点,倒也不慌。   等正式进面试室时,晏云清才发现里面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坐了大概十多个人,气氛严肃,极具压迫感,看起来怪吓人的。   不过这个场面对于晏云清来说,还是能够hold住的,极快的扫了一眼评委席,倒让她看到了一个还算眼熟的面孔,那个在组织部时给了她党徽的男人。   落落大方的朝考官们笑笑,又鞠了个躬开始自我介绍,在主考官的示意下落座,晏云清开始有条有理的输出自己的观点,时不时与考官来个眼神交流,语气不疾不徐,胸有成竹。   直到面试结束,去楼下政府办等成绩,晏云清才悄悄呼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虽然笔试成绩不算太好,但她感觉自己这次面试发挥的还不错。   果不其然,79分的面试成绩,是她这一批等成绩的五个人里最高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成绩在所有考生里算是什么水平。   人事已尽,且看天命吧。   这会儿十一点多了,晏云清早就饿了,眼看着外面天色不太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也没空看之后几个人的成绩,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往家走,路上还琢磨着要不去买个小电驴?   小镇四通八达,就是停车不太好停,住在镇上,小电驴的性价比比四轮实用多了。   不过她不会骑电动车,要不还是去买个自行车?   说干就干,沿着主干道找了一圈,终于在烟波桥附近让她发现了一家卖车的,不过只有小电驴。   “没有自行车吗?”   “沙溪哪里卖自行车啊,这个得去县里买,镇上只有电动车,再说了自行车哪有电动车方便。”店主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能说会道极为有趣的。   “可是我不会骑呀。”晏云清笑笑。   “要不试试这个,电动自行车,没电了可以骑脚蹬,而且比较小巧,适合女生。再说了,电动车又不难的,坐上去把握好方向直接开就行。”   店主给她介绍的是一辆红色电动自行车,小巧玲珑,还挺好看的,晏云清看了也很喜欢,纠结片刻,到底还是买了。   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家开,一开始有些不熟悉,后来倒是渐入佳境,也能平稳的走了。   但是,在拐弯的时候意外来了,也不知道是动作幅度不对,还是太紧张了,一个没刹住,哐当一声碰撞声响起,刚刚入手还没十分钟的小电驴就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奥迪A6。   “???”   刚刚走过烟波桥准备拿车去政府食堂吃饭的李代文,一时无言,只能静静看着已经蒙圈的肇事者,男人眯起了眸,牙根微微发痒。   “你的车?”   察觉到背后沉沉目光,晏云清回眸,在看到李代文时眼睛亮了亮,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没好意思打招呼。   这个车,不会是他的吧?   男人眸色沉沉,淡淡朝她望去,扶额点了点头,眼神中有着无可奈何的委屈。   晏云清:......   谢邀,人在沙溪,已经打算连夜扛着火车逃离这个星球了。   李代文看着她一副做错事懊恼的要死,就差用脚抠出个三室一厅躲进去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揶揄道:“晏小姐,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您吧?”   晏云清原本垂着脑袋,听了这话,连忙抬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看看李代文,又看看车,信誓旦旦道:“我会赔偿的,全款,不走保险!”   说完,又迅速低下脑袋,跟个做错事不敢面对的小学生差不多。   隐约听见一声轻叹,接着,一只手生疏的落在她的脑袋上,晏云清身子一颤,有些紧张。   不会要教她做人吧?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那人报复似的揉乱了她的短发。 第25章 积点德吧   “先去吃饭吧。”   事已至此, 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李代文只好深吸着缓口气,摇了摇头, 拍了拍她的脑袋,喊上她一起去吃饭。   “我请客。”肇事者显然很有眼力见,一听到这, 瞬间抬头。   李代文幽幽地睨了她一眼。   晏云清读懂了他的意思。   废话。   “走吧,上车。”   瞥了一眼她的肇事小电驴, 李代文可不敢让她骑着这个车去。   积点德吧。   就当日行一善了。   晏云清:......   她又读懂了。   然而, 肇事者天生理亏一头, 咬了咬牙, 晏云清忍了, 找个地方把小电驴停好后,开门上车, 动作利落。   大小姐脾气还挺大。   李代文笑笑,问她, “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牛肉火锅?”   小镇不大,适合两个人吃的也就那几家, 冬天天冷, 两三个人约个火锅,热气腾腾, 热热闹闹的,吃的都是人间烟火味。   “好呀。”   一个人待得久了, 晏云清确实也挺怀念以前那种热热闹闹的生活,对于他的提议,欣然接受。   小镇的菜晏云清这一个月都有点吃腻了,今天倒是第一次来这牛肉火锅店, 味道还不错,而且还有其他东西,无论是一个人吃还是几个人来吃牛肉火锅,都可以。   晏云清低着头专心研究菜单,些许碎发落在额前,沉静静谧。   李代文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拿着手机看了眼工作群,看没什么事,指尖微顿,在微信联系人界面输入姓氏很快找到一个联系人,随手发了条消息。大概那边在忙,过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回。   极难察觉的撇撇嘴,有些意兴阑珊。   “我们加个微信?之后你车修理好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把修理费转给你。”   “行。”   “你今天面试?”两个人点完菜,等锅上来期间,一直坐在那不说话那也太尴尬了,看着一身西装的她,李代文随意找了个话题。   “对呀,抓阄没抓好,正好在最后几个,这不就等到了现在。”   “面试在后面几个成绩应该都还可以,抓阄在前面的,因为不知道其他考官会打多少分,所以可能会打分偏低,中间和后面的考生比较沾光,尤其是最后几个,一般这个时候分数大概都有个数了,打的分也是比较合理的。你这次感觉怎么样?”   “79分,好像还不错,不知道和其他人比怎么样。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希望,面试分就占百分之四十,我笔试分稍微低了点,大概率陪跑吧。”   晏云清笑笑。   她如今不缺钱,对于这个工作,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万一呢。”李代文安慰了她一句,“继续加油吧,好好准备今年的公务员考试,还有事业编考试,这次就当积累经验了。”   “嗯嗯,加油,早日上岸吧~”   沙溪的后备干部可以不做,考公是一定要考的。或许有一天,她可以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那些奚落、嘲笑她的人面前。   虽然......   考上了也不过是个小杂工。   想到这,晏云清掩唇轻笑。   “对了,我感觉你好像也不是沙溪人呀,口音不太像。”   沙溪待久了,晏云清也能分得清口音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李代文的口音,与沙溪截然不同。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李代文眼瞳里闪过一丝惊讶,接着又笑道,“我是X市的。”   晏云清点点头,X市也就是这里人常说的县城,距离好像也不远,怎么口音就差这么多呢,她现在已经能够勉强听懂沙溪话了,对于X市话还是连蒙带猜还不一定猜的对的状态。   不过方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十里不同音,突然就有点好奇以前普通话没有出现时,不同地方的人们是怎么交流的呢?   难道不会鸡同鸭讲,闹出笑话?   “想什么呢,可以吃了。”   “好。”   最后,到底还是李代文趁她不注意把账给结了。   “都说好了,是我请客的呀,是我把你车给撞了的。”   晏云清看向李代文,有些不满。   “没事,下次吧。”   第一次吃饭,哪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 第26章 进村帮忙   在家刷了两天题, 这天大概上午八九点的时候,后备干部初审群里有了消息,百分之六十的笔试分加上百分之四十的面试分, 再加上学历、党员、退伍军人等加分,晏云清恰好排在第十六名,与第十五名相差零点二分, 没有被录取。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就差零点二分的细微分数差, 还是让晏云清大受打击。   早就应该百度一下沙溪的地理位置人文环境的, 听说出的那些关于沙溪的题目, 在百度词条沙溪镇的介绍上都是有答案的。   零点二分, 要是对两道选择题……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 就被晏云清按了回去。   这种事情是不能想的,越想越懊恼。有这个时间, 还不如继续看看书,准备准备今年的国考吧。   至于岗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跟着组织部,天天都进步。   就在晏云清苦中作乐自我安慰时, 姜春景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倒不是为了姜招娣了,而是急急忙忙的就让晏云清来金炉村, 他带她去渔金村村部,支书有事要找她。   支书?   王支书?   渔金村又是哪里?   找她是因为这次考试的事吗?   怀着满腹问号, 在姜春景的催促下,晏云清到底还是骑上小电驴,拿了个雨披,慢悠悠的开始往金炉村的方向开。   这次, 可得提着十万分的小心,如上次那样撞了车也就算了,这要是撞到了人,尤其是老人,那可是万万不够赔的。   一路提心吊胆的开到姜家,所幸平安无事。   “怎么到现在啊,人在这里都快急死了。”一进门就看到姜春景正在院子里等她,一看到她来了,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晏云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姜春景的老年机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响起。   “哎,支书啊,来了来了,她回来了,我们这就去。好的好的好的。”   “快点,他们那边催了。”心急如焚的挂断电话,姜春景推着电动车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你跟我来,我在前面带路,带你去渔金村部去。”   “渔金村是哪里?我们去干嘛呀?你这急急忙忙把我喊过来,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就让我跟着你走。”   晏云清一头雾水,看着他忙得都快转成陀螺了,自己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有点好笑。   “渔金村就是渔金村吧,渔村和金炉村的统称,几年前两个村就合并了,叫渔金村。至于做什么,你到那边他们肯定有人告诉你的,今天要不是王支书找你,我也不可能给你打电话,把你特地喊下来啊。”   想到她和姜招娣的恩怨,以及夹在中间的他们老两口,姜春景心中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说。   姜招娣到底没有去坐牢,倒不是她怎么了,而是晏云清担心自己考公政审不方便,在姜家和许家相继打电话求情,并且给了她一笔还算可以的医药费补偿后,到底还是放了她一马,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回C市了,还是还在沙溪没走,反正没再看见过。   至于她回到C市后,谢晋卿和姜芸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晏云清就不知道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来,快点,关支书,王支书他们等着呢。”简单解释了几句,姜春景就骑上电动车在前面带路了。   无法,晏云清也只好跟上,看看那边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   别是有人考上了没去,让她这个第十六名顶上了?   人嘛,凡事可不得往好的方向想。   大路在修,好像要造什么省道,这会儿去渔金村只能从小路走,一路七拐八拐的路过公墓和鱼塘,终于到了渔金村村支部。   在看到村支部的那一刻,晏云清对村部所有的美好幻想都消失了。   她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复古的村支部。   哦,不对,金炉村貌似那个五六十年代,上面还有排斑驳红字写着毛主席万岁的那个金炉村大会堂不算。   不过,这两个大概也差不了多少,顶多也就是个从五六十年代建的砖头房,变成了八九十年代建的水泥小平房吧。   都是老古董了,谁也别看不起谁。   走到大路往村部看,可以看到明晃晃红艳艳的几个大字挂着——渔金村党群服务中心。   牌子两边都是办公室,牌子下面是一条从大路通往村里大会堂的小巷路,大概因为修路以及离路边近的缘故,这村部看上去灰扑扑的,破旧又落败。   跟着爷爷走到左边门开着的办公室,正好看到王兴国支书,一看到他们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被热情的迎进去,晏云清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正埋头一会儿看看电脑,一会儿看看表格,忙得很,看到她来了,也只是抬头友好地朝她笑笑,又继续弄手上的工作了。   “这个是村里的大会计,宋会计。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是为了弄那个祥禾码,也就是我们市的健康码,要给村里每个人注册好,这个任务量有点大,村里又缺人,没办法,只能找你来帮忙了。”   “你放心,既然是来帮忙的,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我刚刚还和关支书说的,哪怕五十块钱一天,也没关系。你看看,可以吗?能不能帮这个忙?村里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你放心,不会叫你一个人弄的,我们都在弄,包括关支书也是,午饭什么的我们大不了叫个盒饭送过来,早上没吃东西的话,办公室里有方便面,绝对不让你饿着干活。就当是当我们这个忙吧,行吗?”   王兴国在那边说的信誓旦旦,之后又用商量,请人帮忙的语气对她说了这番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再不懂事再拿乔的人,也该同意了,晏云清自然也不好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好的,不过我也不太懂,可能还要学学。”   “那是肯定的,来,我给你演示一遍。”见她同意了,王支书也松了一口气,开始手把手的拿着手机教起来,并且还给了她一沓名单,都是各个组村民的姓名住址。   “这个手机电脑都可以弄,不过那个电话号码,我们没有那么多电话号码,你就写我们几个的电话号码就行,实在不行就随便敲敲,反正也是为了应付上面任务的。今天群里发了完成进度表,顾书记说我们渔金村是倒数第二,要是之后还这样,村里有编的干部,都得罚款。”给她在宋会计后面安排了一个办公桌和电脑,王支书一边操作着录入信息,一边随口聊着天。   “手机号码错了没关系,对吧?”   晏云清大学期间虽然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和金融两个专业,可计算机二级证也是正儿八经拿到手的,对于编程也稍微精通一点,听到这个可以用电脑录入后,脑子里当即就冒出了一个办法。   “嗯,对,怎么啦?”王支书不解。   “有这些人员名单的电子档吗?最好是Excel表格版本的。”   “这个得问宋会计。”   “有的,之前又跟派出所那边要过,怎么了?”宋会计不解。   他们的电脑水平,也就堪堪维持在打打字,制作明细表,打卡名单,写写稿子等一些简单的操作水平,有的时候,打字都嫌费劲,手速不是一般的慢。   “这个名单可以发给我一份吗?我试试看,能不能行。”   “好的。”   拿到名单后,晏云清当即下载了一个按键精灵,简单弄了两行代码,就用录制功能手动操作了一遍,接着就让它自动开始弄了。   “只要鼠标位置不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看着它运行了两遍,没有问题后,晏云清喝了口宋会计倒的水,心中还挺得意。   这下子可就省力多了。   “诶,这个好像是不错唉,虽然速度有点慢,但是把它开在这挂上两天,不眠不休,可省力太多了。”   看到她的操作,宋会计和王支书都感觉挺神奇的,至于爷爷,早就已经回去忙了。   “果然啊,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我们几个累的要死才弄了那么点东西,人家一来,就有办法了。”   王支书暗暗称奇。   “可不是嘛。”宋会计看到这个方法有用,也让晏云清在他的电脑上设置了个,不一会儿,这台电脑也开始自动工作了。   “快点啊,群里又催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一会儿,晏云清就看到一个地中海模样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   “关支书,你看,小晏弄了个东西,让它开始自动录入了,相信用不了几天,我们村两千三百多人就能全部完成了。”   “诶?什么东西啊,我来看看。”听他这么一说,关支书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跑到他电脑那一看,果然,不需要人工操作,电脑就在那自动录入了,神奇得很。   “这个东西不错啊,晏云清对吧?我听王支书说过你,果然,南大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看到有办法提高效率,不用再天天在群里被顾书记骂办事效率差了,关广州心情也好了,看向晏云清的眼睛里都是欣赏。   “果然啊,村里就是要多培养点年轻人,你看,这高科技就是不一样。” 第27章 想不起来   “电脑在弄, 我们手上工作也别停下。七组,八组,九组交给电脑慢慢录, 剩下的我们几个用手机继续录,抓紧时间。”   县领导被市领导催,就来找各个乡镇领导, 各个乡镇领导被县里领导催,就来催村支书, 村支书被催了, 只能找村干部。这样一层一层的施压, 最后忙得可不就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小杂工, 弄好了是职责所在, 弄慢了,那可就是工作态度不认真, 办事效率极差,赶上书记心情不好, 被批评教育一顿也就罢了,被罚款那可就真的是吃力不讨好了。   万一再影响到年底的考核和阳光评议, 那评优评先就别想了。   “好的。”   几个人连同几个在家办公的两委成员, 埋头苦干了一整天,终于弄好了一大半村民的祥禾码, 晏云清揉了揉眼睛,又舒展舒展筋骨, 听着颈椎发出的咯咯声,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废了。   “行,下班吧,大家都辛苦了, 照着这个进度下去,明天大家再辛苦下,最多还有两天,就能全部弄好了。”   眼看已经五点了,小姑娘晚上回家得注意安全,关支书就让大家先下班,留着几台电脑在那边工作就行。   “对了,小晏,你考试成绩出了吗?怎么样?”   临走时,王支书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顺口问了一句。   “没考上,第十六名,差了零点二分。”   “哎呀,这就很可惜了。就零点二分。”一听到这个,王支书比她还要惋惜。   一旁的关支书听了,眼眸微动,不着痕迹的抬头瞟了一眼王支书,没说话,收拾收拾东西回办公室准备回家了。   “下次加油吧,回去路上小心点,明天早上记得过来啊。”王兴国笑笑,让晏云清走了。   乡间小路晚上没有灯,晏云清一路上开得很慢,不一会儿就被后面走的几人超车了,简单打个招呼后,晏云清继续一个人往街上开。小路两边都是鱼塘,黑乎乎的,看不见半点人烟,寒风瑟瑟,晏云清心里有些害怕。   小车车灯不是很亮,又被前面的篮子遮住了大部分光,能见度有点低,在路过一个拐角处时,晏云清没有注意,一时来不及拐,径直冲向了小路一侧的地,幸好脚及时稳住了,差点掉进鱼塘。   可脚脖子还是有点擦伤,腿也磕到了。   冬□□服多,有点难行动,艰难的把车从斜坡推回水泥小路,腿和脚都泛着疼,看着这黑黝黝的天,悄无人烟的小路,以及腿上的疼痛感,一种很软弱的情绪在这个瞬间悄悄在心里冒着泡,心里酸酸的,鼻腔也酸酸的,眼泪泛上眼眶,又被晏云清强行忍了回去,骑上车继续往街上开。   路过公墓时,她也没有管,一心盯着前面的路面,小心翼翼的把握着方向和速度,生怕撞到什么动物。离开公墓往前开了一段,终于看到了金炉村那幽幽路灯和几家亮着灯的人家,悄悄舒了口气。   车路过姜家附近的路时,她偏头瞥了一眼,到底没有停留,继续往镇上开。五点下的班,等到了家,都五点半了。累了一天哪里还有精力做饭,随便拿了个全麦欧包吃着,又拿了罐原味苏打水,凑合着就当晚饭了。   家里静悄悄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打开手机,用的是新微信,页面同样也是空荡荡的,朋友圈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再次刷新一下,倒是出现了一条楚宿动态,似乎是朋友的音乐酒吧开业,蓝色灯光闪烁流转,音乐声夹杂着几声主持人的声音,热闹又有格调。   晏云清心里顿时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喵呜。”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百百大概才睡醒,睡意朦胧的从楼上跑下来,边跑边朝着她喵喵叫,寂静的家里终于有了一点声音和鲜活气。   “百百。”   晏云清笑了,微微抬手。   “喵呜~”   听到她的呼唤,小短腿跑得更快了,几步跑到她面前,跳上沙发,脑袋在她伸出的手上轻轻蹭着,边蹭边叫,似乎在问她怎么才回来啊,极尽依赖之姿。   “饿不饿呀,走,吃饭去。”   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晏云清心情好了不少。站起身,就往猫粮附件走,百百显然知道她要干什么,一个箭步冲上来,给她带路似的,跑到猫粮边,朝她喵喵叫,看看猫粮,又看看她,意思很明显。   “吃货。你说说看,你的生活也太快乐了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还能楼上楼下跑着玩......”晏云清本想戏谑几句百百,可说着说着,莫名的就联想到了自己。   对于谢晋卿来说,她和百百......   想到这,桃花眼微微黯淡,沉默着给百百换好猫粮和水后,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拿着手机看了眼招聘网站,没有看到沙溪的,呼出一口郁气,继续开始刷题。   除了自己,什么都是假的,自己实力过硬,才是真的。 第28章 胡言乱语   天阴沉了两天, 终于今天早上开始下雨了。   湿漉漉的空气,在家里时喝着热饮赏着雨,看着外面行人行色匆匆, 小雨晰晰,似云似雾,很是惬意。   可若是成了那窗外的人, 对这天气,观感可就不太好了。   晏云清穿着雨披, 戴上头盔, 才能勉强抵住这场雨的侵袭。三月春雨刮骨寒, 稍有不慎, 就会感冒。   今天晏云清本不想去村里的, 下雨天,骑车不安全, 雨雾蒙蒙的,没一会儿就把头盔挡风板给糊了, 根本看不清视野。   可一大早王支书就打来了电话,说昨天弄的全错了, 一个电话号码最多用五次, 他们号码重复的太多了,根本不过关, 得重新返工。   真的是,昨天问得清清楚楚, 说好的电话号码重复没问题,随便写也没关系,现在突然有这么说,想到渔金村十七个生产队, 两千三百多人的数据要重新弄,晏云清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有什么用呢。   电话号码又不对,也不是本人注册的,根本无法正常使用,而村民们这疫情期间,又有几个要离开沙溪去往外地?不过是为了应付上面的任务而已。   要她说,就应该在镇东南西北几个出入口,还有车站,设置关卡,要进来,要离开的,现场注册祥禾码,这才是真的有用。   像他们这种纯属为了应付上面任务,信息号码全乱来的,根本就是添乱。让人家真的需要的用到祥禾码的,反而用不了了。   不过……   换位思考一下,晏云清也能理解,一个是上面压着,催得急,完成百分比任务量就在群里挂着,不完成不行。   还有一个就是渔金村虽然人口众多,但其中多数是在外务工人员,留在村里的,要么是老人,要么就是家里有鱼塘有工作要打理的,住的又极为分散,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智能手机,想要让他们全部注册祥禾码,可能性不大,只能由村委会来代劳。   而派出所调出来的信息电话号码,并不是实时更新的,很多电话号码都是几年前的,有的甚至没有手机号码,不得不用村干部的号码顶上。   抹了把头盔上的雨水,视野终于能看清了,晏云清继续慢慢往村部开,这些东西哪里是她一个小杂工要关心的,还是快点赶过去,快点把这个工作搞定,明天早点回家泡个热水澡吧。   当她赶到金炉村的时候,雨刚好慢慢停了,大姑奶奶带着小宝宝,正在停车场那边玩,小孩子穿着双鹅黄色雨靴,似模似样的打着把绿色小青蛙模样伞,在那高高兴兴的踩水塘玩水花呢。   “大姑奶奶。”看到她,晏云清摘下头盔,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   “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准备去村部帮忙弄东西。”   “这样啊。”大姑奶奶有些纳闷,“你怎么还留在沙溪?那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我还以为你们俩一起回市里了。小伙子看着挺靠谱的,一举一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可要把握好啊,他对你好像挺好的。”   “……”晏云清微默,随即抬头对她笑道,“不是,你误会了,是我以前C市的一个朋友,正好来这边办点事情的,人家有女朋友了。”   “这样啊。”大姑奶奶点点头,“你这孩子也傻,现在这样了,还待在沙溪,年轻人就要出去闯知道吗?这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回来建设家乡嘛,我那天看到一个报道,好像是什么复兴金沙溪,这不来响应政、府号召来了嘛。年轻人都出去了,那这乡镇建设,什么时候才能好。”   晏云清这段时间研究申论,政、府领导讲话稿,这政治思想觉悟是真的提高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   正说着话呢,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哭诉声,晏云清回头,只见一个六七十岁的妇女,边走边哭,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可晏云清不太听得懂这种似哭似唱的沙溪语调,根本听不懂她在是什么。   “哭什么啊,留到你女婿家再哭吧。”大姑奶奶语气不太好的朝着那个妇女喊了句,可那人的回应就是,更加大声的哭诉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晏云清都看懵了。   “你不在这边不知道,她呀,隔壁村的,姑娘嫁给我们这一男的,生了两个姑娘,现在那男的查出来病了,脑癌,男的爸爸妈妈把房子卖了给儿子治病,他老婆也就是这个人家姑娘不准,闹了好久,没人理她。正好他家有个大机器,原本也要卖了换钱的,和人价格都谈好了,结果那女的把机器直接砸了。现在那男的死了,女的跟他爸妈闹着要钱,她妈估计是来帮忙的。”   “那个女的还有她家两个姑娘也是心狠,老公、爸爸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掉,两个姑娘还在房间里看电视。唉,人呐,可怜啊,走都走不安稳。”   大姑奶奶叹了口气。   “孩子年纪还小,不懂吧?”   不清楚情况,晏云清也不能发表评价。   “小的那个才二年级,也就是不说了,大的那个,都要上大学了,好像是以前他爸打过她,记着仇呢。”大姑奶奶摇了摇头,“不懂事呀。”   听到这,晏云清有些尴尬,“大姑奶奶我先走啦,来不及了,村里还有一堆东西要弄呢。”   “行。”   骑着车,没一会儿晏云清就追上了那个妇女,这会儿她还在边走边哭,路边出来看热闹的也不少,不过都是撇撇嘴,没理她。   晏云清也没在意这事,骑着车就往村部赶。路上倒是看到一家似乎在准备丧礼,彩色棚子都搭好了,人来人往的,骑车得分外小心。   到了村部,晏云清才发现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之前弄得信息虽然重复号码比较多,可是不能修改,也就只能将错就错算了,还是按照先前的办法继续弄,只是这一次,只能手动输入了。   因为市里在检查,发现有电话号码和当事人名字不符的情况,批评提醒了。所以昨天晚上村里几个还没来得及录入的组长连夜摸排了组员的电话号码,这会儿正陆陆续续的送过来。   因为是手写稿,所以只能手动弄,按键精灵是没办法了。   “大家继续辛苦下吧。”关支书进办公室拿了包方便面泡着,又对王支书道,“金炉有个从湖北回来的,安排人看了吗?一定要注意啊,早上书记还特地发了个信息让我们一定要认真对待,不能懈怠。”   “安排了,你放心,就是让小晏家爷爷去看的,隔离结束前绝对不让他们到街上去。”   “那就好。”   关支书还想说什么,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拖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进来了,一开门就是要找关支书。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金炉村的,我家男人死了,家里钱全给他看病了,大姑娘马上大学就要交学费了,小丫头也在上小学……”   刚开口就是哭腔,几近哽咽,晏云清原本在录入信息,一看这个发展,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搞清楚情况。   “好的好的,你先跟我来会议室,这边都在办公呢,王支书,你也过来下。”   关支书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嘴上却不含糊,带着那娘三就往会议室走。   几个人一走,这狭隘的办公室终于空了些 。   这个女的,不会就是刚才大姑奶奶说的那家吧?   回忆着女人说的话,以及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的两个女孩,晏云清摇了摇头。   “这女的挺厉害的。”宋会计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嗯?”晏云清不解。   “我和她老公以前是同学。”宋会计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接了一句,“看人啊,不能看表面。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可怜之人啊,也有可恨之处。”   说完,他摇摇头,朝她笑笑,又继续埋头录信息了。   晏云清……没太懂。   不过,这些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先把手上的工作搞定吧。   还有三个月,顾清玲就毕业了,希望那时候疫情已经结束了,她可要带着她好好在沙溪玩玩,顺便再看看,沙溪可以弄个什么生意做做,一直待在家也无聊。   目前她手上有谢晋卿给的八百万以及顾清玲给的十万,虽然零零散散用掉了一些,但八百零九万还是有的,可以考虑开个餐饮店,奶茶店什么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小镇有没有客源。   既然手里有点钱,小镇房租又便宜,想要什么店,自己开就是了。   不过这客源,确实是个问题。   一直连着WIFI的晏云清没有发现,她的手机,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无服务。   ……   “什么,她真的这么说的?”   “你完蛋咯,谢晋卿,你这个直、不对,渣男!你这拿的就是妥妥的渣男,追妻火葬场剧本哦。”邵新星幸灾乐祸的嗓音响起,谢晋卿偏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狗血剧本写多了,满口胡言乱语。 第29章 标题好难   被他用这种眼神瞥了一眼, 邵新星撇撇嘴,脸上倒是收敛了不少。   身为写出多部爆款剧的资深编剧,又是谢晋卿和晏云清的发小, 他以他的职业素养保证,这两个人,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 唉,C市没有了晏云清, 也太无聊了。要不什么时候, 我们组团去找晏大小姐玩呀?她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 有什么意思。”   “你别去打扰她。”   晏云清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就连最落魄的生日宴那天, 也是干净利落的离开,与一切的断得干干净净, 丝毫不给旁人半点看笑话的机会。   她应该是不希望他们去打扰的。   想到那天车上,强忍着眼泪, 心平气和的对他说,要他好好的, 他们走的路不同了, 以后应该也没有交集的小姑娘。   想到那张从倔强到释怀的脸。   谢晋卿微微愣神,随后不由得蹙眉。   怎么又想到她了。   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邵新星收敛了些,余光悄悄瞥了眼谢晋卿, 看到他明显走神后,摇头笑笑,他还是相信他的直觉。   “我听说你回来后,先整治了流言?怎么, 那些话传到大小姐耳边了,她生气了?”   要说晏云清会放弃谢晋卿,邵新星是不相信的。   “没有,她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的。”   她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   谢晋卿认真的回想着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从始至终,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她。   她根本没有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必要,因为她与他都知道,那是假的。   “啧。”邵新星摇摇头,却也不愿意和这个事业脑多做争辩,捧着杯子,眼神放空,脑子里已然开始构思下一部剧本,要不就点个火葬场?   谢晋卿自然不知道自己对面人的思绪已经飘到应该怎么给他扬骨灰,用什么姿势才好看。   敛眸看着杯中根根直立的碧螺春,他深感自己找他来聊天的决定是个错误。   好歹也是一个有亿万家产要继承的小少爷,怎么脑子里一天到晚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爱恨情仇的狗血故事呢。   “你多久没去公司了?”   “半个月?二十天?哎呀,不记得了。我妈给你打电话了?没关系啦。反正有安排专业人手帮忙打理,我去不去无所谓啦。你也是,都不给自己放个假的吗?我觉得晏云清这次和你分手,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你太忙,太无聊啦。找男朋友,当然是要找那种偏爱你一个,在难过的时候可以给你一个拥抱的。像你这种在生日宴捅人刀子,连句解释都没有的渣男,除非晏云清她拿的是渣贱剧本......”   邵新星的话刚说出口,脑子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可这时补救已经晚了。   重金求一个撤回功能。   嘴比脑子动得快的小少爷偷偷觑了眼谢晋卿的脸色。   在看到男人面色如常,依然不紧不慢的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时,悄悄松了口气。   “小姨说,她给你留了一个野外求生节目的名额,好像是吃蚯蚓那种?”   邵新星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压下心中强烈的恶心感,在谢晋卿古井无波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在上班和野外求生中两相取舍,最终忍痛就义,“别,哥,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公司上班。”   谁要去那种野外生存节目啊。   要响应国家号召知道吗!   不能吃野味!不能吃野味!不能吃野味!   野生的蚯蚓也是野味!   谢晋卿唇角几不可觉的翘了翘。   与谢晋卿的悠闲茶话会不同,此时的晏云清依然还在和祥禾码两看相厌,彼此折磨。   “你想留在村里工作吗?”   手上的那一组弄好了,宋会计起身续了杯水,又给顺手给晏云清倒了杯。   “嗯?”晏云清一直在埋头录入信息,听到他好像在和她说话,抬头,根本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关支书刚好开门进来。   “怎么样,快弄好了吗?”   “嗯,还有金炉两个组还没来得及录,快了,今天应该能够搞定。”   “行,那就好,小晏,你跟我过来一下。”   关支书点点头,朝晏云清笑笑,示意她跟他过来。 第30章 心都凉了   “小晏今年多大了呀?”   “二十四。”   “哦, 以后打算去哪发展啊?”   这句话,可以说是开门见山了。   王兴国在渔金村工作多年,一直是金炉责任区的负责人, 而他去年年底才从大会计位置上提拔上来当支书,既然王兴国已经暗示了,晏云清的爷爷也和他提过这件事,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过……   想到渔金村现在的局势,关广州心中有了决定, 面上却依然笑眯眯的。   “应该是在沙溪吧, 还没想好干什么呢。”聪明人说话只要说一半就懂了。   对于关广州找她谈话的目的, 晏云清大概明白了。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村帮忙啊?工资的话, 一年一万八, 考核的话,另外算。你觉得怎么样?”   渔金村的确缺少年轻人, 一般每个村里都有一到两个自聘后备干部,也就是结报员。可偏偏这次渔金村前任支书年纪大了, 被调到镇上河长办当负责人了,原本是会计的他变成了支书, 原本是结报员的宋永年被前支书提拔成了会计。   这下子, 村里就没有结报员了。什么工作、材料都得他们几个帮着弄,个个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在这个形势下, 招一个新人过来帮忙弄材料是必然的。   他原本有个人选,不过那边还没有考虑好是否答应, 目前人还在外地上班呢,短期内应该回不来。   这手上的材料可不等人。   一年就一万八?   晏云清算了一下,大概就是一个月一千五,一天五十, 和她这几天在这里帮忙的工资一样。   原来乡村的工资水平这么低啊?   晏云清暗暗咋舌。   这点工资,连她家百百都养不起。   这里的人也太惨了吧,难怪都说基层干部伟大。   还好她不靠工资吃饭,只是想要提前感受一下基层干部的生活,顺便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已。   “行。”   听到她同意了,关广州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正式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心中却并不看好。   像这种穿衣打扮都很洋气的小姑娘,哪里能在他们这里待得住哦。晏云清的身世他这两天和有所耳闻,看到真人后,心中愈发笃定,这是个吃不了苦的娇小姐。   只希望她能坚持到弄完这季度的扶贫档案吧。   “好的,你暂时就先和宋会计一个办公室吧,我一会儿和他说一声,让他和你交接一下,你听他安排就行。”   说完,他就起身带着她往宋会计办公室走。   “好的。”   说是要交接,不过现在都在忙着弄祥禾码,哪有空交接啊。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祥禾码还有一个组还没弄,几个人也不叫盒饭了,直接让那边炒了几个菜,打包了送过来,也算是犒劳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   用几张椅子拼了个小桌子,几个人就站在办公室里吃,十几分钟就解决了午饭问题,把垃圾扔了,开窗透气,没有休息,几个人再次一头埋进工作里了。   还剩一个组,按道理来说很快的,可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弄,时不时就会被一个电话,一条消息,通知要去哪里哪里开会,还有什么什么东西要弄。   根本没办法专心干好一件事。   没办法,最后只能是晏云清接手了这个工作。   好不容易等这个组也搞定了,晏云清终于松了口气,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又给宋会计添了茶,刚想看一眼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停机了。   “我是不是应该办张本地的电话卡?”   看着手机上的无服务,晏云清嘟囔着,不过也没在意,反正WIFI能用,微信能用,电话什么的,倒不是什么必需品。   反正她这个号码,只有C市家人朋友和姜家人知道,顾清玲楚宿他们找她从来只找微信,一个星期都不见得能接到两个电话,停不停机也无所谓。   要不干脆就让它停了,换个本地卡吧?彻底与过去说拜拜。   “不用,你提醒我了,差点忘了。”听到她的话,宋会计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递给她,“这个是综治办的手机,我先把这个工作和你交接一下,这个很简单的,手机操作就行,你微信加一下我,我把你拉到群里面,之后网格的工作我就交给你了。”   综治办?网格?   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这会儿结合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这个手机你先用着,每个月的话费不用你交,你只要把这两个APP弄好就行。”   将她拉到镇网格化管理群后,宋会计又同她讲了一遍工作流程,大概就是每个月上报十五条事件,保持每天登录一次,然后再上报两条矛盾纠纷就行。   工作并不难,晏云清一会儿就上手了。   拿着新的手机,晏云清到现在都还有点不真实感。   这年头基层工作,都发手机的吗?   虽然工资低了点,不过手机加上每个月话费,然后还有盒饭和泡面,好像勉勉强强也可以?   看着手中的网格化平台,晏云清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好像基层,也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忙碌嘛。   事情做完了不就可以休息了?   王支书之前不也说过,在村里工作,也就是有事过去,周末没事就在家嘛。   “你们一般什么时间上下班呀?”   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工作了,上下班时间还是要知道的。   “八点半到中午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到五点半。不过你有事的话,早点走也没事。”   宋会计的话,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可以早点回去。”   晏云清还没来得及答应,这时关支书又再次走进了办公室,眉头紧锁。   “刚才群里说了,发现有很多错误号码,重复号码,市里已经开放了修改手机号码的功能,要求我们之前错的,必须改成正确的。”   这……   晏云清光是听听,都觉得这个修改会很麻烦了。   大概要拿着各组组长送来的正确号码和之前电脑上派出所给的信息一一对照,要是发现错了还要再改。   眼睛怕是要瞎了。   晏云清蠢蠢欲动准备下班的心瞬间凉了。   与宋会计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是相同的意思:   别走了,加班吧。   之前,是谁觉得基层工作轻松很闲来着? 第31章 人房关联   “小晏, 关支书和你说过了吧?”   最近沙溪在打造一个古法捕钓的湿地公园旅游景点,地点就定在渔金村的公共资源里,这几天没看到王兴国, 就是在那边忙着安排人种植芦苇呢。今天也是巧了,晏云清刚到办公室不久,他也正好来办公室。   看到晏云清在, 顺口问了句。   “嗯,就简单说了几句, 工资一万八, 年底发。”   闻言, 宋会计手上的工作停了, 看看晏云清又看看王兴国。   “一万八呀。”王兴国面色微怔, 若有所思的重复了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朝她笑笑,“刚开始来都这样, 我们那时候啊,一个月工资就五百, 就连镇上现在是党政办负责人的郑主任, 前几年负责去市里招商引资,一个月啊工资也就一千块钱, 拿了好几年呢,现在不也苦尽甘来了嘛。慢慢来慢慢来。”   “嗯。”   既然都这样说了, 晏云清也不好再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若是想要工资,外面工资高的工作多的是,若是想要别的, 就不要在意工资,看个人追求吧。   这个世界上啊,最好忽悠的就是那种刚出校园刚进社会,一心想要做点什么,可又初来乍到没什么人脉,什么都不懂,周围人还时不时向她洗脑的小姑娘。这种啊,不需要你多说什么,她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洗脑了。   不过人生嘛,不就是躲过这个坑,又掉进那个坑,坑着坑着也就积累经验,变成挖坑的那个人了。   “我听关支书说,好像等到了五月,就有另一个人过来帮忙了。”宋永年随口提了句。   “哦,这样啊,再来一个人帮忙好啊,现在小晏在这还能分担点,不然什么事都大会计弄,哪里忙得过来哦。”   王兴国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了然关广州的小心思,面上却不显,依然笑着打趣。   “这是真的,唉,我都不知道我从去年年底到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党建、综治办、材料、农经站、扶贫办......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来,小晏没来的话,我都要考虑辞职了。”   一提到这个,宋永年简直就是一肚子苦水没处说,工作累点也就算了,做好就行,可这累死累活的忙着工作,却还要时不时受气,那就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不得不说,大会计是真的辛苦,不过现在好了,马上有两个小的帮你了。”   王兴国做了这么多年副支书,向来就是个圆滑世故,哪边都帮,哪边也不得罪的。   “对了,祥禾码的事差不多了,综治办那边还有一件事,小晏,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去趟镇上,你之后几天大概都要去综治办那边办公录个信息。”   “就这几天网格群里姜贺一直催着要我们去弄的那个人房关联?”他一提,王兴国就猜到是什么事了。   “对,那个得要综治办那边的内网才能录,正好这次弄祥禾码,把所有村民的信息住址电话号码的电子档弄好了,不然还要麻烦。”   “好的,我知道了。”   今年正好比较特殊,所有事情都堆到了一块,一件事还没弄好,另一件事又来了,想到之后的扶贫档案整理,建档立卡户走访、人居环境整治、农村宅基地产权证统一办理,人口普查......   一想到这些,宋会计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辞职吧,我累了。   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党徽,宋会计叹了口气,开始日常自己给自己洗脑。   去年主题教育方案是来着?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中国共产党的宗旨是什么来着?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中国共产党人就是要坚持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利益服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克己奉公,多做贡献!   日常给自己洗脑一遍后,宋会计吸气呼气如此重复三次,终于将因为工作忙而想辞职这种极度不符合一个优秀共产党员形象的堕落想法,彻底消灭了!   今天胸前的党徽更加闪耀了呢。   经过这几天的工作,晏云清发现,虽然这些工作很麻烦,也很耗时,但是本质上都是一些简单重复的数字信息录入工作而已,将派出所等渠道摸排报送上来的电子档或者纸质档,录入到各个系统里。   这种工作没有半点技术含量,会打字的人,教一遍就会了,是典型的无意义重复劳动。   可是在基层,他们要做的就是报送录入这些信息,就连人房关联,也是这样。   将Excel里的数据,一个个录入进人房关联系统。   所谓的人房关联,也就是“实有人口和实有房屋的全覆盖管理”,简单来说,就是将你辖区内的所有人口、房屋实行全面的信息采集登记,落实人口、房屋的管理。通过这项功能,你只要输入家庭住址,就能查到那家户主是谁,家里有多少人,这个房子是平房还是楼,是公有还是私人,是多少平方等等一系列信息。   查找起来很方便,但是在完善数据录入数据时就很麻烦,尤其是辖区人口众多的村。   看着好像拉不到底的Excel表格,晏云清苦笑。   她不是来上班的,她就是一个木得感情的录入机器而已。   宋会计将她带到综治办后,让她好好跟着姜贺学,争取早日把渔金村的数据搞定后,就接了个电话回村部继续忙了。   与她一起的,还有渔金村隔壁,汤庄村的自聘后备干部,是个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挺和善的。   看到晏云清来了,朝她笑笑,有不太懂的地方,也会问问她和姜贺。   姜贺是专门负责综治办网格化管理日常事务的,忙得很,一会一个电话,几乎没停过。而背景音,就是她们两个断断续续的鼠标键盘声。   以前总觉得学好Excel,就能避免掉大部分无意义的加班,没想到,现在时代在进步,它已经不从Excel上给你找麻烦了,它开始让你一边看着电子档,一边往系统里录入数据了。   风在吼,群在叫,社畜在咆哮,社畜在咆哮!   “一会儿顾书记和章主席来慰问大家了啊。”   就在晏云清和人房关联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综治办的主任进来向众人提醒了句。   晏云清抬头看看他,见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表示,就低头继续弄手上的数据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一个身材高大,梳着个大背头,大概四十左右的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看起来很和善的干部,笑容满面的来了。   “大家都辛苦了啊。”顾俊华满意的看看正在埋头录入信息的几人。   这个应该就是沙溪镇的党委书记?   晏云清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有人说过顾书记,这会儿难得看到真人,就抬头向他笑笑。   一旁的综治办主任也正在向顾书记和人大的章主席汇报这段时间综治办的工作。   “这个是哪个村的啊?”   顾俊华记忆力不错,基本常见的几个村后备干部都认识脸,这会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脸,还挺奇怪的。   晏云清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在说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渔金村的。”   综治办的主任帮她回答了。   “哦,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句话,是问晏云清的。   “晏云清。”   “哦,海晏河清,吉云清穆,都是好兆头啊。”   顾书记以前是当老师的,现在当了党委书记,还时不时会咬文嚼字下。   “你之前参加过之前镇后备干部的面试吧?我记得你当时回答的不错。”   面试那天顾书记去其他市了没参加,章主席倒是还记得晏云清。   “对,不过成绩差了点,第十六名,没考上。”   没想到居然有人记得自己,晏云清有些诧异。   “到了村里也是一样的,加油,好好干啊。”   听到章主席这么一说,顾书记对晏云清倒是有了点印象,朝她笑笑,鼓励了一句,又和主席去其他地方了。   “刚刚那个就是顾书记啊?旁边那个章主席是谁啊?”   “对,顾俊华,沙溪的党委书记,跟在他旁边的那个是人大主席,章文新。”   “哦。”晏云清点点头,似懂非懂。   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去综治办报道,十一点下班,两点继续,五点下班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在同一个办公楼其他部门的人,都已经要默认综治办今年分来了一个新人时,晏云清终于被宋会计喊回渔金村,开始准备弄新的材料了。   “什么材料啊?”   经过这将近半个月的磨砺,晏云清对材料这两个字,都有种恐惧症了。   “整理扶贫档案,还有填写这季度的三方确认表,这可是个大工程,我也要看看应该怎么弄。”   “扶贫?”晏云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对,今年是脱贫攻坚的最后一年。怎么,我们村还有贫困户啊?”   在晏云清的印象里,贫困户不都是什么大山里,山沟沟里超级穷,吃不起饭的那种吗?   怎么渔金村也有贫困户? 第32章 扶贫助洁   “渔金村还是挺多的, 去年死了两个五保户,现在还有五十八个建档立卡贫困户呢,我们要做的, 就是整理他们的档案材料,到时候给扶贫办的人检查。”   “哦。”晏云清点点头。   以前一直以为贫困户什么的离她很远很远,在中国应该也很少有吃不饱饭的人, 工资再低,每个月至少也有三千。   没想到脱离圈子, 到了沙溪之后, 才发现原来一碗小馄饨只要五元, 一碗干拌面只有三元, 却依然有人舍不得吃, 贫困户离她并不远,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也是真的存在的。   “小晏, 一会儿镇上妇女主席姜主席来渔金村扶贫助洁,你跟着黄主任一起去帮帮忙。”   关广州后面跟着渔金村的妇女主任黄长秀, 大概三四十的样子,看到晏云清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丫头, 长得真标致。通身气度也不太像他们农村的丫头, 反而有点像大城市里的大小姐。   “我们这边在弄扶贫档案呢。”宋永年语气有些弱,对于关广州的决定, 他向来是逆来顺受,不敢言的。这会儿抱怨一句, 已是极限。   “档案你先自己弄着,姜主席她们一会儿就到了。”关广州语气有些不耐。   “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最多半天。”黄长秀向宋永年打了个招呼,缓和气氛。   也是村里实在找不到人了, 家家户户都有鱼塘要打理,找来找去找不到人,也是没办法了她才想到村里还有一个小丫头呢。   见此,宋永年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个档案你先弄个样子,拿给其他村弄好的看看,别到时候又重新来返工。”想到之前的祥禾码,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没搞对,关广州提醒了句。   “好的,我知道的。”   “来,小晏,你把这个红马甲套上,跟我走。”   到了集合点,晏云清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她们两个,还有其他村妇女主任、志愿者,大概七八个人,等姜主席她们到了,一行人就由黄长秀带着往最近的那家贫困户家走,边走边向姜主席介绍:   “我们现在去的这家,是村里的五保户,儿子老婆都死了,就只剩他一个,偏偏还得了个食道癌。靠五保和养老保险生活,逢年过节的村里都会帮着贴补点,他的帮扶人是镇纪委的张主任,逢年过节的张主任都会下村,自己掏腰包给他买点菜,贴点钱。”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那户家门口,“这个房子是村里给他安排的,我们村的情况姜主席你也了解,都是渔民,以前都是窝在渔船上的,前几年渔民上岸政策,村里给他安排了个住所,就是这了。”   “陆爷爷,你在家啊”黄长秀朝着门里面喊了声,等了许久,门才打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走出来,看到她们一群人,还有些奇怪。   “陆爷爷,这个呀,是我们镇上的妇女主席姜主席,我们啊是来帮你打扫卫生的。”   上了岁数的人,听力多少都有点问题,黄长秀的声音也就喊得比较大。   “哦哦哦。”老人听明白了,感激的朝她们笑笑。看看乱七八糟的家里,还有些不好意思让她们进来。   进了屋,老人准备给她们倒水,却没有那么多的杯子,一时犯了难。   “我们不用喝水的,来,老爷爷,你先坐在这歇会儿,打扫什么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姜主席扶着老人坐在了门口,又给几个人安排了任务,有的负责去扫院子,有的扫屋子,有的拖地,有的整理杂物擦桌子......   “哎呀。”晏云清被分到去收拾收拾桌子,把桌子擦一遍。   可当她掀开盖布,准备将饭菜收拾到其他地方时,却发现桌上只有一碗咸菜,和一锅粥,那粥都不知道是哪天烧的,已经发霉长毛了,边上才盛着一碗才喝了一半的,似乎是刚才开门前才吃的。   看着那长毛的粥,晏云清皱眉,下意识的就是一阵反胃,嫌恶之色无法遮掩。   也幸好老人在外面,没有看见。   “黄主任。”晏云清悄悄喊了一声黄长秀,示意她自己过来看。   姜主席和黄长秀一起来的,看到桌上的粥和菜,都忍不住摇摇头。   “老爷爷,你这个粥可千万不能吃了啊,我们帮你倒掉吧。”   “不行,不能倒,它就是上面坏了,底下还是好的,把上面的倒掉就行了,老话说的:一粒米八斤四两力气呢,不能浪费。”   一听说她们要把粥倒掉,老人当即就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就要从姜主席手上抢过锅。   晏云清这会儿也缓过来了,看老人固执的不愿意倒,连忙劝道:“这个长毛了不能吃,有毒的。”   “哪有这么多讲究,以前没得吃的时候,什么东西没吃过,饿到拾地上土做成泥浆,加点盐吃不还是照样活到现在了嘛!”   老人不以为意。   “早点死掉早点好哦,儿子没用走我前头了,婆娘也走了。现在啊,就恨自己死不掉,在这害人。”   “这个话不能这么说啊,老爷爷,你想想你儿子啊,他要是知道你天天就吃这个,他心里好过啊?还有张主任,他可是你的帮扶责任人啊,要是让书记知道,你天天就吃这个,张主任不得要被骂死了啊,头骂飞掉呢。当得什么帮扶责任人啊,就让帮扶对象天天吃这个啊?”   “你不要瞎说啊,小张对我蛮好的,做人要凭良心,我们实话实说,张主任,共产党,就是这个。”老人竖起了大拇指,“我儿子死得早,这几年逢年过节,他都来看我,假如有一天我看到了顾书记,我一定要跟他好好夸夸小张。说句自大的话,他简直就是我亲儿子。”   “吃这个粥,是我自己不舍得浪费,跟他没有关系,喏,你看,他过年给我买的一箱子苹果还在那边呢。”   一听到姜主席说张主任不好,老人当即就开始与她争辩了。   “你看看,你自己也知道张主任对你有多好,你还要吃这个粥,你晓得啊,这要是哪个把你还有这个粥一拍,往网上一挂,渔金村村干部,张主任,镇长,书记一个都逃不过,尤其是张主任。”   “对啊,老爷爷,你这个粥赶快不要吃,倒掉吧。”晏云清也趁热打铁劝了句。看老人态度似有松动,连忙从他手里拿过锅,找了个塑料袋装着,扔不远处大垃圾桶里了。   心中不禁感叹,这也就是她亲眼所见,不然谁还能相信,都2020年了,居然还有人吃这种东西。   想到过去自己铺张浪费的奢靡作风,晏云清摇头。   以前参加过那么多慈善晚会,慈善拍卖,其实都是当成闲暇时解闷的茶话会了,虽然出了钱,可心里并没有真的在意过。   现在亲眼看到这些,心中不免懊悔。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激情,她也想要为今年的全面脱贫攻坚任务做些什么。   沙溪镇一直号称是鱼米之乡,而渔金村听名字就知道,其重点就是水产品,如果她手下有一班人,从供货到质检再到销售可以形成一个完整产业链的话......   晏云清隐隐有些想法了,目前电商直播行业虽然赶不上前几年如日中天的时候了,市场也很难挤进去,可电商的知名度和大众接受度却是可以的。   心里记下了这个想法,晏云清也知道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她现在天天被村里的工作拖着,根本没有时间去考察或者准备什么东西。   还是等顾清玲来时,两个人再商议吧。   “我啊,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每年过年都冷冷清清的,我记得结对帮扶第一年的时候,正好年初一,小张带了一堆东西来我家,还给了我两百块钱,我当时啊,真的是想给他跪下来了。”   陆爷爷这会儿情绪稳定下来了,笑容和蔼的边看着志愿者们帮他打扫房屋,边和姜主席聊着这些年他所受的共产党的照拂。   看到晏云清来了,还站起身朝她招招手,走进屋给她拿了个苹果洗干净了递给她,“我在村部看见过你,你是金炉的吧?”   “对,今年才进村工作。”晏云清摇摇头没有要他的苹果。   “拿着吧,洗干净了,不脏的。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啊?”   见老人都这么说了,晏云清看看姜主席和黄长秀,在她们的示意下结果苹果,回答道:“姜春景。”   “哦,他啊,他也是一个老党员了,以前当兵的。你也是党员吧?”老人看到了晏云清胸前戴着的党徽,想到小张也是党员,笑容愈发和善了。   “党员好啊,没有共产党,没有这个扶贫政策,我们这些老骨头还不知道死在哪呢。你记住啊,在村里一定要好好干,别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都记得你的。一定要好好干知道吗?别给共产党员丢脸。”   说着,老人颤颤巍巍的从胸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个有些旧,但是依然闪耀着光辉的党徽。   “我儿子以前的,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小张那边不缺这个,不给小张,送给你啦,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老人不舍的摸摸党徽,又怕把它弄脏似的,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将它递给了晏云清,目含期望,一向浑浊暗黄的眼中,此时却有一道强烈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份期望太过于真挚,这股力量也太过于沉重,以至于晏云清一时竟有些胆怯。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住这份期盼。   “陆爷爷,你干什么呢,啊?” 第33章 别留遗憾   一看老人要把儿子留下的党徽给晏云清, 黄长秀一把就将晏云清拉到后面,又对老人说:“这个是哥哥留下的,你自己收好了。”   老人儿子死的早, 这个是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了,怎么可以用来送人呢。   “我都这么老了,还要这个东西干嘛呀, 把小的吧,我又不是党员, 留着也没有用。”说完, 又对晏云清道, “丫头, 过来, 收好了。”   晏云清再次陷入了为难。   看看老人,又看看黄主任, 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看黄主任的反应和老人对这个党徽的珍惜程度, 就能知道,这个肯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党徽。   她, 不敢收。   “你这个丫头, 愣着干嘛呀,怎么, 这个旧了你嫌弃?”   看她不收,老人故作生气。   “拿着吧, 也是份心意。”   眼看老人坚持,姜主席与黄主任对视一眼,只好示意晏云清收下,同时拿起手机, 为两人党章的交接,拍了张照。   “那好吧……谢谢。”   晏云清拿着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党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礼貌的向老人道谢。   “主席,你看,我们打扫好了。”   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忙着,打扫起来倒也快,不一会儿,这原本还有些杂乱灰暗,堆满杂物的房子就变得焕然一新,一眼望去,感觉空间看起来都大了不少。   “好的,那么老爷爷,我们先走了啊,还有别家要弄呢,你照顾好自己啊,吃的东西,坏了就扔掉,别舍不得,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吃好穿好,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明年建党一百周年了,你可要好好看看。”   “好,你们慢点走啊,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行,您回去歇会儿吧,别送了,我们就先走了啊,回去吧回去吧。”   送别了老人,在前往下一家的路上,黄长秀才推了推晏云清的胳膊,向她解释之前不让她收这个党徽的原因。   “他儿子,以前一直想入党,都当积极分子,发展对象几年了。原本当时都准备那年让他转预备的,结果谁知道啊,他为了救打架打了掉下河里的双胞胎姐妹,下水去救,没有上得来,最后三个人全淹死了。那时候村里刚把他入党材料什么的弄好,就等座谈会结束成为预备党员了,结果……唉。”   “死的时候才不到三十岁,家里都准备让他和双胞胎里的姐姐结婚的,可惜了。可能也是他家命不好,前几年他家妈妈,也就是老奶奶帮老爷爷给电瓶车充电的,结果哪个晓得电瓶炸了,老奶奶当场死亡,这下子,他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黄主任说起这些时还有些唏嘘。   “人呐,真不晓得意外什么时候就来了。可能有的人就是该这个命吧。”   “这个也太苦了。”同行的人中有人感慨。   “嗯,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啊,其实很短的,也就三万天左右,所以啊,要对自己好一点,别纠结过去恩怨,也别操心还没发生的,要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别给自己留遗憾才对。”   “对啊。”   姜主席不愧是妇女主席,几句话,就让身边跟着的一行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晏云清摩挲着口袋里的党徽,又看看手里的苹果,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笑笑。   “姜主席,我们去下一家吧。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家的情况。这家人,老两口都有病,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儿子残疾,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下肢瘫痪了。他也是比较可惜的,当时都已经定亲准备结婚了,不过他儿子心也是真的好,知道自己瘫痪后,主动找那个女的退了亲,让她重新找人,那个女的也是我们村的,也是个好人,现在两个人就像兄妹那样子相处。”   ……   一个上午,走访了三户,甚至还有一户就是金炉村的,是一对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兄妹,小时候没有钱治,哥哥已经完全没有行动能力了,妹妹还能借着个小板凳当支点走走,两个人就相依为命过了这么多年,妹妹有个儿子,在外地上班,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走访完这几户后,晏云清才发现,与他们相比,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很惨很难过,没有被命运偏爱,可现在看看他们,她突然就觉得自己那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挚友仍在,钱财相伴。   不过就是受了点什么也算不上的挫折,如果这也叫惨的话,那未免也太凡尔赛了。   回到办公室准备回家吃午饭时,晏云清才发现楚宿给她打了很多个语音通话,视频通话,可因为她的微信一直挂在电脑上,手机又是静音,所以根本没发现。   这会儿看到了,连忙给他拨回去,却发现,这会儿,无法联系上的人变成了楚宿。   【怎么了?有事打我手机吧,号码发你。】   给他发完后,晏云清就骑着小毛驴往家赶了。   今天吃个什么呢?   要不买份牛肉粉丝汤带回去吃?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骑个小毛驴还会时不时的走个神,在拐角处晏云清又摔了,这一次摔得还有点惨,手腕,腿,脚全擦破了,一动就疼。   坐在这荒郊野外,漂亮衣服都摔脏了,晏云清没来由的来了一股委屈,看看这四周不见人烟,想到自己曾经的出门都有接送,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强烈的落差感浮上心头,心里顿时就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酸涩感,眼眶也红了,要不是顾及着在这荒郊野外哭出来就更加狼狈可怜,她的眼泪几乎要止不住了。   “唉,我就没骑电动车的天赋。”   自个儿不小心摔的,怨得了谁呢?只能等缓过来了,拍拍身上的灰,整理整理仪容,尽量不让自己太狼狈,再擦擦眼泪,把委屈难过都憋回去,把车扶起来继续走。   等到了家,晏云清连忙给顾清玲发了条消息,哭诉自己今天的倒霉。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宿和顾清玲约好了,两个人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看着空空荡荡只有六个人的微信,其中一个王支书,一个宋会计,一个姜贺,一个李代文,还都是因为工作和赔偿加的好友。   这也太可怜了。   就在晏云清反思自己回来四个月了,一个能喊出来玩的朋友都没有时,楚宿终于给她打电话了。   “楚秀秀,怎么啦?”   上一秒还在感慨自己没有社交,下一秒楚宿的电话就来了。   晏云清脸上不自觉的就笑了,语气揶揄着对方。   可对面人却反常的没有怼她,反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喂?听得见吗?楚秀秀是你手机不好,还是我的手机不好?我听不到你声音哎。”担心是村里发的手机信号不好,晏云清特地走到窗户附近,打开了窗户。   可是那头,只有男人隐忍的呼吸声。   晏云清心中有了些许不太好的预感。   可还是不自觉的选择漠视那份预感,微微放低声音,语气温柔,“怎么啦楚宿?没关系的,你和我说。”   “晏……晏云清。”电话那头,他的声音犹疑且隐忍,微微哽咽,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告诉晏云清的,可当她真的接电话时,他才发现,是如此的难以说出口。   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在她失去谢晋卿,经历了这场巨变后……   “嗯,你说,楚宿。”晏云清鼓励他,此时她还有些奇怪,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让楚宿哽咽一次啊。   别是失恋了来找她诉苦的吧?   那她一会儿可要好好“劝导”他一顿,并为他献上一曲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想到这个场景,晏云清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晏云清,顾清玲她出车祸了。”   第一句话成功说出口了,楚宿深吸了一口气,吐词不再那么艰难了,他一口气说完这句,又像是怕她接受不了,缓了缓语气,这一次语气平稳的人是他,“据说人已经送去医院了。”   可晏云清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顾清玲,出车祸了?   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   可当它们组合成一句话时,却显得那么晦涩难懂。   “怎么可能啊,楚宿,你别瞎说。”她的声音有些抖,可是还是带着故意为之的笑意。   “还有五天才是愚人节呢。”   这就是一个玩笑而已。   一个玩笑。   傻子才上当呢。   晏云清期待着楚宿对她说,“对呀,骗你的。变聪明了嘛。”   可是,楚宿他从来都是会欺负人的。   安静的室内,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他说:   “是真的,我也是上午知道消息的,现在正在往C市去,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要不要也赶紧过来?”   这个电话,楚宿也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告诉她。   至少,让她们能够见一面吧。   晏云清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语言表达能力和行动能力,变成了一个可以接收各种信息,却始终无法做出回应的木头人。 第34章 。   沙溪镇到C市, 不过是两百多公里的距离。   可晏云清却辗转了几个小时,沙溪没有车,市里没有去C市的火车票和机票, 最后她还是专门叫了一辆车开过去的,到达C市时,已经是晚上了。   顾清玲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楚宿的手机同样一直没有人接听。   晏云清打电话问了公安局,却得不到任何信息, 建议她打给交警部门, 可她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路段发生的车祸, 交警部门同样也无法给她有效信息。   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晏云清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出现在顾清玲面前, 可不知道任何信息的她,此刻却是那么的茫然与无能为力。   她打电话给晏爸爸晏妈妈, 却因为是陌生号码,直接被骚扰拦截了。   切换回原来的微信, 想要问问曾经的朋友,却发现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将她拉黑删除好友了。   给晏爸爸晏妈妈发消息, 他们大概在忙,同样没有回应。   谢晋卿倒是给她发过消息, 可她那时候根本没有看到,这会儿询问, 同样没有回应。   最后,晏云清只好拨出了那串更加熟记于心的数字。   漫长的等待中,她努力咽下心中的惶恐不安,在期望与绝望中反复挣扎。   直到电话一直开始重复,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时,晏云清的眼泪终于彻底决堤,陷入情绪的崩溃。   孤身一人站在这陌生的街道上,举目无亲,心中焦急如焚,发出去的信息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明明只是过去了短短的三个月而已,什么都变了。   C市的繁华当然不是沙溪能够比拟的,两侧路灯灯火通明,好像掉了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够找到 ,可在它的照耀下,晏云清却红着眼眶,哭得失态又狼狈,就像一个失去同伴又找不到家的小兽。   原来,人真的会急哭了。   比知道顾清玲出车祸了,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匆匆忙忙赶到C市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连她在哪个医院,现在怎么样了都不知道。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车祸更让她难受。   在知道顾清玲车祸后,她没有哭,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好车赶过去,她在与时间赛跑。   可现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走过两百多公里,来到C市,却在这离她最近的地方,什么也做不了。   你努力了,奔赴了,却在这最后一点点距离里,无计可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电话响了,晏云清连忙擦干眼泪去看,是谢晋卿。   “顾清玲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她抢先开口,说出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哭腔。   “你是不是来C市了?你在哪?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接你。”   谢晋卿不是没有尝试过给晏云清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已经停机了,根本打不通。没有办法,他只好打电话给李代文,让他去看看,却被邻居和渔金村的支书告知,她中午就请了几天假,脸色不太好的出门了。   她知道了。   谢晋卿担心她在着急忙慌的情况下出什么事,看到有属地名的陌生电话进来,就猜到是她,连忙拨了过来。   “好。”   听着他沉着冷静的声音,晏云清也渐渐恢复了冷静,应了声,因为刚才哭过的缘故,声音还带着点软软的乖巧。   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车就到了,晏云清连忙跑过去,“清玲她怎么样了?” 第35章 。   “……嗨。”   副驾驶的门刚一打开, 晏云清就看到姜芸正坐在那里,看到她开门了,有些尴尬的向她挥挥手, 打了个招呼。   晏云清一怔。   没想到姜芸居然会在。   “你坐后面吧。”谢晋卿语气平静。   “好。”   关上副座车门,晏云清低着头坐到姜芸身后的位置,心中一时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眼泪失控的想要分泌更多,却又被她强忍着, 想要保持住这最后一份体面。   物归原主, 门当户对, 天作之合, 理当祝福。   “我先送你回去。”   “嗯唔……好吧。”   姜芸玩着车上挂着的平安御守, 蓝色流苏轻轻摇曳,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晏云清, 眼皮微垂,咬着唇看着前方黑白分明的车道, 神色莫测。   流苏轻轻晃动,绣着出行平安的蓝色御守极为晃眼。   刚才心思不在这里, 自然没有发现, 如今平静下来,晏云清才发现。   车里的小饰品, 都换了呀。   自嘲的笑笑,她撑着脑袋将胳膊放在门把手处, 漠然的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眼底皆是凉薄冷意。   车上的三人各怀心事,就这样沉默着到达了晏宅。   “那么,我先走啦?你、们, 路上小心点……谢晋卿,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姜芸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撞上谢晋卿淡漠幽深的眸子后,选择了闭嘴,简单交代一句后,就咬着唇下车了。   晏家还是那个晏家。   园艺盆景依然还是那样,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可远远望去,晏云清却觉得这地方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   “芸芸回来啦?晋卿呢?怎么没来坐坐?”   晏爸爸和晏妈妈刚好从花园小道绕着别墅散步回来,看到姜芸回来了,关切又熟稔的和她打着招呼。   “他在车上呢,云清和他有点事要去处理。”   “这样啊……”晏妈妈没忍住往她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面露担忧。   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那辆车毫无留恋,渐行渐远离开的身影。   纵使不是亲生的,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   怎么就这么倔呢,家里多养一个她,又能怎样?   “走吧,回家。”晏爸爸拍拍晏妈妈的肩膀,又对姜芸宽慰道:“晋卿是个拎得清的孩子。”   姜芸的脸一下子红了,羞愧之余,隐隐带了点怕。   二十四年朝夕相处的亲情,随着一句没有血缘关系,当真就能这么快消失吗?   谢晋卿如此,晏爸爸亦是如此。   果然,男人的心较之女人,都要冷硬一些吗?   在姜芸没有注意的暗处,晏爸爸瞥了一眼车离开的方向,想到当初的调查结果,眉头微蹙,慢慢的又渐渐舒展开。   罢了罢了,各归各位就算了,不如不见。   流光暗影不断划过车窗,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景象,晏云清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不是忙,而是不愿意回她的信息吗?   “我们现在去哪?”   不愿被这种狭隘猜疑的心思将她的情绪操控,晏云清望着窗外,语气平静,好似随口一问。   “枫景苑。”   “带我去看清玲。”   她是她在C市,唯一的联系了。   “你吃晚饭了吗?一会儿给你在便利店买点?”   “我想去看清玲。”   “回去好好休息。”   他总是在答非所问。   “谢晋卿,我不喜欢一句话重复三遍。”   她终于转头看向前面驾驶座上的人了,语气平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谢晋卿放缓了车速,找了个能够停车的地方停下,打开了车窗,凉凉的冷风灌进来,让人头脑渐渐冷静。   回忆起往日小姑娘和晏云清在一起时的场景,谢晋卿偏头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点。   “她死了,当场死亡。”   终于,他还是选择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   沉默,长久的沉默。   就在谢晋卿觉得,她会哭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为小声,又毫无感情波动的“哦。”。   “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说说。”   她的反应要比他想象中的冷静,或者说,她的情绪在知道顾清玲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了。   “对方从停车场上来,车速过快,上来后可能没想到路上有那么多人,一时慌了,可能把油门当成刹车了。”   担心晏云清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谢晋卿又补充了一句。   “顾家人已经处理了。”   “哦。”   又是一个简单的“哦”字。   “这么晚了,不方便去打扰,明天我们再去好不好?你也让她爸妈缓一缓。”   “哦。”   “好,那我们回家,回去你先好好睡一觉。”   “家?”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她终于挑眉露出了第一个表情,轻嘲淡讽。   很快又觉得没必要与他说太多,笑着摇摇头,继续将胳膊靠在门把手上,撑着脑袋,双眼微阖,拒绝交流。   她与C市,最后一根联系,彻底断了。   从此,是真的孑然一身,无朋无友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了。   “走吧,我困了。”打了个哈欠,擦去眼角多余的眼泪,她继续闭眼假寐。   走吧。   要是,再晚上一点点,她怕她会忍不住,在谢晋卿面前哭出来。   回去的路,也就那么多公里,只有一直开,总归是会到的。   “你一个人,可以吗?”   车停在枫景苑的独栋别墅前,看着晏云清沉默着开门,下车。   谢晋卿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跟着她一起下车。   晏云清的情绪不对,他能感觉出来。   可对于他的问题,晏云清只是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摆摆手说了句:“没事。”,输入密码,进门,开灯,关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彻底瘫倒在地,捂着嘴,攥紧拳头,哭得撕心裂肺又压抑无声。   清玲……   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小云清,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我还有那么多风景没有去看过,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去吃过,就这么死去的话,会很不甘心的。】   【等我毕业了,我就去找你玩,我们一起……】   【这些钱你收好,要照顾好百百哦,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小云清……】   【要加油哦,晏书记……】   往日的字字句句犹在耳畔,可是那个说好了,要陪她的人呢?!   车祸这种狗血烂俗的剧本,早八百年就应该被淘汰了!   清玲……   我宁愿与你交换。   这世间的甜都是千篇一律,苦的却是各不相同。   往日里总用“世人皆苦,非你一人之苦”来自我安慰,可是,当真如此吗?   真的是世人皆苦吗?   这一晚,晏云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只知道自己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到了最后,她已经把所有眼泪、情绪都耗尽,再也哭不出来了。   终于,晨光拂晓时,带着一夜的崩溃狼狈,她昏昏沉沉的被身体强制进入睡眠。 第36章 。   肉体的形成, 需要母体怀胎十月的孕育,可肉体的消失,却只需要短短的几十分钟。   高高的烟囱里时不时飘出星星点点的火光于人间四散消弭, 直到彻底归于平静。   身边是呜呜咽咽凄凄切切的恸哭,晏云清抬眸看着那点点火光已经彻底消失的烟囱,抬手擦干眼泪, 扭头看向天空。   四五点钟的冬夜,群星送别, 寒月黯淡, 世界晨光拂晓, 万物悄然复苏, 唯独小姑娘,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枯萎凋零。   可世界依然在不紧不慢的运转,晨风带着朝露的潮湿寒凉拂过脸颊, 夜色渐渐褪散成了鱼肚白,又悄悄晕染成碧蓝色, 东方开始漫出紫云金波。   一米六的小姑娘,也从那小小的黑盒子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碑。   葬礼结束, 晏云清看着阳光被重重树木遮盖得仅露出些许散碎金光倒影, 垂首敛眸,面上无悲无喜, 与这周围的热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你看,她怎么来了。”   这会儿有好事者认出了她, 悄悄戳了戳同伴,对着晏云清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神或怜悯或不屑或鄙夷。   “咱晏大小姐好朋友的葬礼, 能不出席嘛。”   “什么大小姐,明明就是一个村姑。”   “你看她那样子,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装给谁看呢。”   “我就讨厌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还不是个豪门了,怎么就偏偏她高贵。”   “对啊对啊,还名媛之首,我呸。”   “她居然还有脸回来,我要是她,早就跳楼死了算了,没准下辈子就不用当村姑了。”   曾经需要仰望巴结的太子妃如今换人了,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村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一朝失势,可不得承受被反噬的后果。   往日阿谀奉承的人此时都换了张脸,对于她的遭遇议论纷纷,鄙夷不屑的话如同刀子似的,纷纷扎向晏云清,全然不见往日舔狗模样。   对于那些话,晏云清只做充耳不闻,脸上半点异色都没有,全然不在意。她双手放于外套两侧口袋里,不疾不徐地往出口走。   “晏云清。”   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女人骄纵的声音被放大的无比清晰。   可晏云清依然置若罔闻。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晏云清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偏头垂眸,下巴微扬,静静地等着来人。   这是......晏云清?   走到她面前的柯静一愣,气势微微收敛了些。   精心打理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黑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香奈儿小外套,衬得她愈发白皙纤瘦,这会儿她虽然站在你面前,可你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眼睑低垂,精致的五官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光影,神色恹恹,阴郁冷淡,不带半点人间烟火鲜活气。   看来她离开晏家后过得并不好呀。   也对,从名媛到村姑,这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到这,柯静满意了,下巴轻抬,不屑的打量了一遍晏云清,目光骄纵轻慢。   往日晏云清自视矜贵清高,从来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对于她们这些人总是爱答不理的,甚至还因为夹菜这种小事,当场没给她好脸,害得她丢了好大的面子,一度成为圈中笑谈。要不是有晏家和谢家两家在上面压着,她定然不会就那么善罢甘休的。   这会儿听说晏云清不是晏家女儿,而是一个乡野村姑,甚至连谢晋卿都放弃她转而和姜芸走得近后,柯静就知道机会来了。   看着晏云清还穿着旧款的香奈儿,柯静鄙夷的打量了她一眼,奚落道:“哎呀呀,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你看看,咱们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   晏云清没有搭理她,偏眸瞥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腕,因为过于用力,这会儿已经有了一圈红印,示意她自己放手。   可是柯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雪前耻,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拿轻放呢,勾了勾唇角,她的眉梢染上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瞧瞧,这不是咱们曾经的晏小公主,名媛之首嘛,怎么现在穿的,都是些过季旧衣服了,寒酸。”   想到往日骄傲明艳的富贵花,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孩子的名媛之首如今一无所有变成了乡下人,可以任她欺辱,柯静就有一种机会来了,终于可以打脸报复的爽感。   “哎呀,我忘了,你现在可不就是个寒酸破落户嘛。”   女人掩嘴轻笑,像是在笑晏云清的可怜。   可她显然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若是几天前这些话或许可以让晏云清难过一会儿,可现在?   不过是几句奚落,这几天听都听腻了。   面对她的挑衅,晏云清连眼皮都没抬,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从头至尾,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这个发展不是柯静想要的。   她厌恶晏云清那时时刻刻端着架子,脊背挺直,好像什么也无法将她击垮,高不可攀的姿态,她想要看到的是她落入泥泞,痛苦挣扎,却不得不向她屈服。   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晏云清,你给我站住。”   她故技重施,想要抓住晏云清,却被她径直闪开了,人没抓到,自己反而踉跄一步差点摔了。   这次晏云清终于如她所愿停下了,阴郁苍白的美人偏头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提不起半点和她争辩的兴趣。   “晏云清,你知不知道你其实超级惹人烦啊?一天到晚端着个姿态,看谁都爱理不理的,你累不累啊?其实我很好奇啊,你不就是仗着家世比我们稍微好一点,有谢晋卿护着你嘛,你拽什么?”   看着这个女人明明已经落魄了,还对她爱答不理,摆明了看不起她,柯静怒了,仗着自己学过跆拳道,上前几步扯住晏云清的头发,逼迫她不得不直视她,在她不为所动的目光注视下,恶意满满的笑着,继续道:   “你还不知道吧?疫情原因,谢家一连几个项目都有亏损,现在谢晋卿和姜芸走得那么近,你说,他们会不会联姻呢?真可怜啊,晏云清,父母被抢走,未婚夫被抢走,现在最好的朋友又走了,你说说看,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是你,直接找个河跳了,陪顾清玲算了。”   听到她提及顾清玲,晏云清眼眸微动,终于认真的打量起她来,不含感情的视线扫在柯静身上,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骨髓里蔓延,让人不寒而栗。   那不像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眼神,空寂无光,毫无半点感情色彩。   柯静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不敢再乱来,手上的力道也轻了。   看着原本气焰嚣张的女人气势渐渐弱下来,晏云清毫无征兆的笑了。   阴郁的脸在车库灯光照耀下,愈发苍白,上一秒还冷若冰霜的女人,这一秒突然扯动唇角,露出了笑容。   惨白的灯光,寂静无人的车库,不似活人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柯静总觉得在这些映衬下,她的笑容也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你笑什么啊!”   柯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抬手想要打人以壮声势,却被晏云清直接捏住手腕,再难进一步。   “我是真的很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动手,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人呐。”   唇角扬着笑容的女人没了兴致,甩开她的手腕,在她想要还手的瞬间,一巴掌甩过去,却又在离柯静的脸仅剩一点点距离时停下。   看着女人下意识放大的瞳孔,以及惊恐的面容,晏云清笑容愈发明艳。   胆怯者总是色厉内荏,用声音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殊不知那不过是将他们的丑态展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胆小鬼。”   “神经病啊你!”恼羞成怒的女人抬脚想要给她点教训,却被晏云清拉着手臂借力打力给扔到了地上。   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晏云清摇摇头,在柯静愤愤不平的目光下,朝她做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走。   “你这个疯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身后,是柯静无能狂怒的怒骂,晏云清听了,却稳如泰山,毫不在意。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了。   ***   “你刚刚,说什么?”晏云清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云清,我喜欢谢晋卿。”姜芸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次,语气要更加坚定。   都说爱情十赌九输,可那不是还有一个成功吗?她还年轻,还有资本可以赌那一个万一。   晏云清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就在姜芸觉得她可能在生气的时候,晏云清突然笑了。   “挺好的,加油吧。”   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她又能给什么意见呢。   姜芸与她不过是一步之遥,可她偏偏在那么一瞬间,却觉得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她像是一座无人问津也拒绝所有人问津的孤岛,孤独,神秘,哀伤,冷淡,沉静,阴郁,疏离,孤傲,莫测,高不可攀。   你无法用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她。   人的相貌气质,或许真的是受环境而改变的吧。   在晏云清身上,她看不到半点姜家人的影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虽然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可姜芸却能明显感觉到,自从顾清玲死后,晏云清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她说不准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是,至少在此刻,她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她能好好的。 第37章 。   “我在沙溪种了很多花和果树, 有的已经长出叶子了。我想看看,它们能长成什么样,开出什么花, 如果明年结果子的话,给你们也寄点尝尝。”   “好呀。”   姜芸点点头,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晏云清面前, “我只有这么多,密码是我们的生日, 你照顾好自己。”   看着眼前的银行卡, 晏云清有些想笑。   这两个人, 在这一点上还真像。   “有硬币吗?”   “嗯?”姜芸不解, 但还是摸了摸包, 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只有一个可以吗?”   “够了。”接过她手里的一块钱硬币,晏云清将银行卡再次推给了她, 将硬币向上抛起,又接住。“这个就够了。”   晏云清展开手心, 是正面朝上,2020这个数字看起来极为应景。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我走啦?我买了两点半的车票。”   “这么快?你不等等谢晋卿吗?”   “不等啦, 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叫了辆滴滴,没过多久, 车就到了,晏云清戴好帽子和口罩, 准备上车,却在打开车门前,到底还是没忍住,唤了一声“晏芸。”   “嗯?”俏丽活泼的女孩抬头, 眼里是与她曾经如出一辙的小星星。   “我走啦,再见。”   明明脑中闪过很多话,摩挲着口袋里的党徽,可最终说出来的,确实最普通不过的那句。   “再见。”   这人间太苦啦,正常人熬不住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来更好的适应。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忆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车上放的不是什么流行歌曲,而是京剧《锁麟囊》中的一段。   晏云清听了,倒也觉得应景,细细听来,倒也算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感同身受,酸楚自知。   行走在客运站,周围都是三三两两成双成对的,倒是将她显得有些突兀可怜了。   不过这可怜,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   今天前往沙溪的人并不多,五六十座的大客车,稀稀疏疏的只坐了十来个人,晏云清独自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来去匆匆的车流,心道,此时或许应该下场雨,不用太大,薄雾似的一层就行。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谁知道呢,她只知道,谢晋卿的电话打来了。   “回去了吗?”   “嗯。”   “要不买辆车吧?”   “不用,不喜欢。”   以前或许想过,现在还是算了吧,别给制造马路杀手了。   “哦。”谢晋卿没话说了。   “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是你之前种的吗?”   “嗯,十月的时候。”   “这样啊。”晏云清牵了牵唇角,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枇杷喜阳,你把它种在了阴影背光处,今年冬天太冷了,我也忘了给它保暖,好像已经冻死了,要不要挖掉?”   “……等等吧,等到了夏天,天暖和点,太阳就能晒到那了,或许还能活。”   “那好吧,不过我在向阳的地方,又种了一棵新的枇杷树,等它结果了,我也给你寄点?”   “好。”   果然,今天还是不要下雨吧。   她摘下脸上被浸湿的口罩,拉低帽檐,指尖拭干眼角,换了一个新的口罩戴上。   人间这么苦,想要过得简单舒心点,就得权衡利弊,做好减法。   断掉对自身命运的爱恨怨怼,舍弃对已失之物的回忆留恋,离开作茧自缚的无尽苦海。   我来这人间时,本就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如今不过是重头再来。   ****   到了沙溪,晏云清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金炉村,这几天,她在C市,担心百百在家没人照顾,就将它送到了金炉村,交给姜春景他们养着。   “你回来啦?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姜春景正好在院子里,看到晏云清来了,显然很高兴。可奶奶听到她来了,高兴之余,脸上却还有些心虚。   “不了,我来接百百的,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环顾了一圈,晏云清却没有看到百百的身影,“百百,出来,我们回家啦。”   奶奶想都没想就说:“今天一天还没见到它,可能出去玩了吧,最近春天嘛,家里的猫也没怎么看到。”   “不可能的,它早就绝育了。”   “这样啊。”奶奶神色呐呐,不说话了。爷爷也点起一支烟,沉默着坐在那里抽烟。   晏云清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但对于老人说的话还是相信的。   “我们刚刚看到......”就在这时,姜招娣和许建华一家三口回来了,看到晏云清在这,脸色微变,晚风吹着橘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晏云清低头玩着手机,神色恹恹。   等了一会儿,看百百还没有回来,只好自己再出去找找,一路边走边叫它的名字,可往日里听到她脚步声,就会乐颠颠的跑过来的小家伙,这一次却怎么也没有回应。   天已经黑了,夜色浓重,偶有几只猫狗在村里走来走去,可那些都不是百百。   按理来说,百百一身白毛,在晚上是很容易辨认的。而且它也不是一个喜欢到处瞎跑的猫,平日里都是懒洋洋的窝在家里,晒晒太阳睡睡觉,看到你回来了,才会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伸个懒腰,眨巴眨巴眼睛,迈着猫步,或敏捷或慵懒的向你走来。   然后“喵”一声向你打招呼,似乎在问你,你怎么才回来啊。   它一直是个娇里娇气的粘人精,撒娇鬼。   它肯定知道她会来接它的,一定是每天懒洋洋的在庭院里晒着太阳等着她,哪里会跑远呢?   晏云清心中愈发焦灼,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清玲啊,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你可不可以帮我告诉祂一声,让我快点找到百百吧。   我真的,只有它了。   在走到河边一户人家时,晏云清突然被叫住了,仔细看看,有些眼熟,似乎是上次那个说她是王家姑娘的阿姨。   “别喊了,找不到的。”叫住晏云清后,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身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嘴,却被她一把甩开了。“你看着不可怜啊?这姜家做的哪个叫人事啊?”   晏云清没有说话,脸上不动声色,身边的温度却降了下来,愈发冷淡。   “痴丫头啊,你找不到的,早就顺着河水飘走了。”   “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死了,被你奶奶扔河里了,诺,就这。”她朝着一旁的码头努努嘴,河水慢悠悠的往北边流淌,水面上只有些许小浮萍,看不到半点其他东西。   “看着可怜的哇,那么漂亮的猫,被你妈牵着,就任由那个疯狗咬,那喊得呀……唉。”阿姨叹了口气。“诺,就在我家门口,有摄像头呢,你可以看看。”   她点开手机,找到那天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姜招娣倒拎着百百的尾巴,气势汹汹的就往河边走,走到一半时,正好路上有一只狗,正在对着她叫,她想都没想,没有一丝犹豫,就把百百扔了过去,百百当时吓得都炸毛了,尾巴炸成了一条大毛球,掉头就想要逃跑,却因为猫绳在姜招娣手上,努力挣扎也无法离开束缚,根本逃不掉。   黑白的监控画面听不见声音,可晏云清却分明能够感觉到,它当时叫得有多凄厉,被那只狗扑咬时,挣扎得又是多么绝望。   为什么她总是不在?   清玲出事时她不在,百百挣扎时她同样不在。   如果,当时她在的话……   她在的话……   看着那么聪明漂亮的粘人精百百,最后被撕咬的血肉模糊,从腹部微弱的起伏,到彻底一动不动,晏云清捂着心脏,努力做着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却依然在剧烈颤抖,她试图昂着头,对着夜空左看右看,想要不让眼泪掉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已经不是残不残忍的问题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的事!   监控里,她亲眼看到百百想要往姜招娣身边躲,想要她救救它,帮忙赶走那只狗,可是,姜招娣做了什么呢?   她在看到百百往她这边躲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一脚将它重新踹回了那只狗身边。   那一脚,用力极大,直接将它踢出了三四米开外。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一动不动。   “阿姨,那只狗呢?”晏云清艰难的咽下满心悲恸,忍耐着呼出一口浊气,依然好脾气的问着身边的人。   “死了,会扑咬活物的狗,谁还敢留啊,那只猫,叫得太惨了,当晚那家狗主人回来就把它给杀了,还好是只猫,要是咬小孩的话,那就没命了。”   “嗯。”晏云清点点头,向她道了声谢,加了微信让她把这段监控视频发给自己后,晏云清擦擦眼泪,洗了把脸,脸上挂着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的笑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开始往姜家的方向走去。 第38章 =   前所未有的愤怒烧尽了她所有的心慈手软!   她把百百交给他们, 换来的就是这个?   看监控里姜招娣的动作,即使没有那只狗,想必百百也会被她扔下河。   她自来到沙溪后, 一直宽和待人,处处忍让,从不主动招惹是非, 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局?   纵使她和姜招娣不和, 可祸不及家人。百百又做错了什么?她心慈手软放虎归山, 是她活该, 可百百呢?   它有什么错?   晏云清心中越是怒火梵天, 唇角的弧度就越是明显。   百百,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是我错了。   别怕,搞死这个, 我们和清玲一起回家。   姜招娣打骂她,她可以忍。   可她以这种灭绝人性的办法弄死了百百, 甚至在百百向她求救时, 一脚将它踹回去,事后不见半点悔意的行径, 晏云清忍不了。   冤有头债有主,血债血偿, 欠了别人的,就得还。   今天,她非要让姜招娣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此时、姜家。   饭菜已经全部端上桌了,可五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子, 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姜春景看着屋外的夜色,想到今天的事大概是没法善了,放下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招娣啊,你晓得你多毒来着吗?一只猫呀,你都容不下。”   “不就是一只猫吗,死了又怎么了,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养猫呢。”姜招娣依然不以为意,心中对于姜春景的唠叨还有些嫌烦。   不过就是只猫而已,她现在在村里工作,难道还能打她这个亲妈啊。   反了天了!   “好了,别说了,已经扔下河了,就当作个不晓得吧。”   奶奶想要息事宁人。   可晏云清又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该准备进门,她就听到姜招娣那不以为然甚至还带了点洋洋得意的声音。   “怕什么啊,也是那个死猫命中注定,我本来只打算溺死它的,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一只疯狗,呵呵,这叫什么,瞌睡来了送枕头!疯狗咬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让她没管好她的猫,让它自己跑出去了。”   “是这样啊。”   温柔纯善的声音里藏着缱绻笑意,晏云清慢悠悠地打开门,在众人活见鬼的目光下,莲步轻移,一步一步如同走在众人心尖上,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姜招娣身后。   “我以前一直觉得,用暴力解决问题,是蠢货才做的事情。”   “可我直到今天才察觉,我发现我总是喜欢给自己套上一堆枷锁,增加数不清的桎梏,结果就是让自己作茧自缚,越活越憋屈。”   “明明,我可以随心所欲一点的。”说完,她肯定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是的,我可以。”   她走到姜招娣的身边。   “就像是,这样?”晏云清微微抬手,慢条斯理地撸起袖子,然后挥动手臂。   啪——   毫无征兆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姜招娣的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打向了另一边。   “哎呀,抱歉啊,第一次打人,着力点什么的,还掌握不好呢。好疼啊。”吹了吹打人的那只手,晏云清吃痛的声音像是在撒娇,揉了揉掌心,她忍不住抱怨道:“果然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使用暴力什么的,果然很蠢啊。”   晏云清走到了她的右边。   “但是——”   啪——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好神奇,心情确实好多了耶。”   这一巴掌直接将姜招娣打到了地上。   “晏云清,你做什么呢!”许建华起身想拦。   啪——   却被瓷器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所震慑。   “不好意思啊,我会赔偿的。”看着被她狠狠砸在地上破碎成一块块的瓷碗,晏云清非常抱歉的双手合十,向姜春景眨眨眼睛。   “哎呀,手被划破了呢。”   小拇指被溅射的瓷片划伤,这会儿正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滴着血。   殷红的血滴在灰色的地上,看起来有种正常人欣赏不来的、脏脏又堕落的美感。   “不要多管闲事呀,我现在可讨厌狗了,烦。”   明明是超级没礼貌的话,被她用彬彬有礼又饱含歉意的语气说出来,到让人无法生她的气了。   “死丫头,你敢打我!”姜招娣刚才被打懵了,这会儿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要找晏云清拼命,却被晏云清直接一脚踹在了地上。   “学的不太像呢,你当时踹百百的力道,好像要更重一些,而且用的是鞋尖发力。我学的不太好,再试试吧。”   说着,又是一脚。   “小云,你疯啦,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妈妈。”奶奶不敢上前去拉,只能在一旁劝晏云清。   “对啊,你怎么能打你妈呢?”爷爷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血压有点高,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这样有气无力的劝着。   听了姜春景的话,晏云清偏着脑袋,模样认真的思考了几秒,然后笑了,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辰。“您说的对,我怎么可以打她呢。”   我应该直接弄死她啊。   “死丫头啊,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啊。”姜招娣终于爬起来了,嘴上骂骂咧咧的,抬步就要往晏云清这走。   最好别让她给逮到,不然她非要打死她!   反了天了,居然敢打老娘,今天不把她的腿打断,她就不姓姜。   怒火燃烧了理智,姜招娣心中巴不得晏云清和那只猫一样,被疯狗咬死算了!   留着也是一个祸害。   晏云清往屋外跑了几步,就被姜招娣追上了。   “没错,你的猫就是我弄死的,和你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被那狗咬了几口就不动了。怎么,这次还想把我关派出所?”   一把抓住晏云清的手臂,让她跑不了。   姜招娣挑眉,眼底尽是不屑与嘲讽。   “我活了这么久了,可从来没听说过因为一只猫死了,就要把人抓起来的。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人不能弄死猫吧?更何况,它是被狗咬死的,那狗都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尖酸刻薄的声音吵得晏云清头疼,不吐人言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是那么刺耳。   “啊,对啊,你说的对,当然不能因为一只猫死了,就把人抓起来,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法律,猫命哪里比得上人命贵呢。”浓重的夜色下,她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可那从笑意渐渐转为落寞的语气却极大的取悦了姜招娣。   “可是,猫都是通灵的,你可听说过,猫都是、有九条命的呀。”黑暗中,她转着脖子,扬起脸,柔若无骨的手滑过自己的唇,小巧的舌头微微探出,轻轻舔了舔手背。“喵呜~我可是、特地、来找您的。”   过近的距离,让姜招娣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到,晏云清整个人的气质都与上次见到她时完全不一样了。   阴郁,残忍,嗜血,疯狂,神经质......   都说物似主人形。   在看到百百第一眼时,姜招娣就不太喜欢。   因为它和晏云清太像了。   尤其是看向她的眼神,一人一猫,都是同样的高高在上,目无下尘。   “别搞这一套,老娘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怒从心间起,恶自胆边生。   在晏云清阴森森的笑容下,她毫不畏惧地抓着晏云清的手臂,拖着她就往码头方向走,边走边说,“我今天还非要看看你是人是鬼!装神弄鬼到老娘头上了,呵。”   她就不相信,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和一只死了的猫,还能斗得过她?   哼唱着不在调子上的歌,晏云清瞥了眼监控范围已经过去了。   在姜招娣就要摁着她的脖子往水里淹,美其名曰让她清醒清醒的时候,晏云清笑了,在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她是从哪爆发出来的力气,她拉着姜招娣,捂着她的嘴,一同掉下了河。   浓浓夜色,沉沉薄雾下,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第一次展露风情,她笑得像个纯真可爱的小孩子。   不在调子上的歌被她用时而凄切,时而无邪的声音反复吟唱,在这凉凉晚风夜色里,显得格外可怖。   “救——”姜招娣刚冒出一个字,就被晏云清缠上捂住了嘴,拉着她一同沉入水中。   “生无可恋,死无所憾,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断断续续不着调的戏腔,夹杂着似喜似悲的声音,晏云清笑着哭,哭着笑,凄凄绝绝,清醒又癫狂。   她是真的心如死灰,想要一了百了算了。   所有的精神支柱都倒塌了,信仰崩溃,狼狈不堪。   她找不到任何继续活下去,往前走的勇气,甚至连自己应该恨谁都不知道。   无爱无恨,无朋无友,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悠悠天地,孑然一身。   这样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吧,到此为止吧。   直到,挣扎中,她的指尖被口袋里一个尖锐的物体划伤,摩挲出那个东西的形状,晏云清的动作僵了一秒。   触摸描绘着口袋里党徽的形状,回想起那时老人交给她时,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以及那交付给她的期盼。   人死之前会有回马灯吗?   为什么她的眼前,看到的都是自己入党时的心路历程呢?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还记得吗?   当初宣誓时的初心还在吗?   就这样半途而废,真的甘心吗?   那个青春活力、朝气蓬勃、一心入党、励志要为百姓办实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事业建设添砖加瓦的晏云清还找得到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涌上她的心头,充斥着她的身体,所过之处,伐骨洗髓。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咿咿呀呀的唱词犹在耳边。   “救、救命啊!有人掉下河了!”   茫茫夜色下,有新生者哭喊着拖着落水的姜招娣往岸上扑腾,边游边嚎啕大哭,狼狈不堪,可月光下,她的脊背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挺直,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将她彻底摧毁。   我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但是余生很长,世界很大,明年是建党百年,扶贫档案还没有整理好,还有那么多命运多舛的人在坚强努力的活着。   我在这人间走一遭,总应该留下点什么的。   入党的初心还记得吗?   我将无我,不负人民 第39章 *   姜家母女俩落水这个事, 算不了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给村里又增加了点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但这落水扯上之前猫的那事,那这就有点意思了。   一时间村里议论纷纷, 各种版本的猜测层出不穷。就连支书王兴国都有所耳闻,于是第二天上班时,就把晏云清喊去了他办公室。   “听说你昨天和你妈起冲突了?”   这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 丝毫不提打架落水的事,轻飘飘一句冲突就概括了。   “......嗯。”   事情虽然是姜招娣有错在先, 但晏云清承认自己后期的处理方法也有些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虽然及时醒悟的早, 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王兴国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心里也挺纳闷。   这瘦瘦小小的小丫头, 居然也能和人打架?   面上却还是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 “你想过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晏云清垂下眼帘, 不吭声了。   “在基层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要和群众打成一片, 而不是打成一片!当干部, 尤其是村干部,绝对不能有任何污点, 不然你以后怎么主持工作?谁会听你的?以后人家提起你都说,哦, 晏云清啊,和她妈打架打了掉下河里的那个嘛。”   “你说说看,万一以后政审什么的,你让来调查的人怎么想?你以后还想不想考公务员了?”   王兴国越说越气, 他好不容易看好一个好苗子来接他的班,结果还没来得及培养呢,她就闹出了这种事?   说实话,这事其实不大,两边都有错,充其量也就是个家庭矛盾,但难就难在,晏云清是个党员,又是个在村里工作的村干部,姜家那边不追究还好,如果追求起来的话,那她就有的烦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解决起来很好解决,但是费时费力费钱,解决完了没准还有后患。   王兴国担心的是这个。   “想。”   “那就别再犯这种错误!这次的事,你一会儿写一份情况说明和检讨书给我,引以为戒啊。”王兴国金炉村土生土长了这么多年,对于姜家和姜招娣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这一次发生了这种事,也是他第一时间就给处理了。   “啊?”晏云清一愣,这个处罚比她之前想的,可轻太多了。   “我早上就打过电话给你爷爷了,他说都是家务事,没必要闹大给别人看笑话,而且也是你妈那边理亏,顾忌着之前在派出所的事,你妈那边,也同意了。”   姜招娣倒是想要给这个死丫头一个教训,把她也关派出所去,却被姜春景给拦下了。   “家里事非要闹得那么大啊?你还嫌我家没有被人指指点点着骂?上次小云没有去验伤举报你,你这次也别闹了,算了吧。”   姜春景说出这个话,晏云清还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一向不都是采取息事宁人态度,奉行家和万事兴原则嘛。   往日是劝她,如今是劝姜招娣,倒是谁也不偏颇。   “那我就被她白打了啊?你是不晓得,她——”姜招娣想说这死丫头当时是想弄死她。   “好了吧,姜招娣,算了算了吧。”思及晏云清手上还有姜招娣的把柄,许建华也不愿意多惹事,也开始劝。   女人家到底头发长见识短,虽然不清楚晏云清手上到底还有多少钱,但是目前根据已知的消息来看,这丫头手上还是有钱的。   小姑娘家家的,能有多大心眼,到时候结婚什么的,不还是要他们这些娘家人去撑场面,现在把她哄好了,以后多少也能贴补点。   与她交恶,不是上策。   而且,监控里显示的是姜招娣拖着晏云清去的河边,最终别人看到的,也是晏云清把姜招娣救上了岸。有前恩旧怨在,姜招娣说的话,可信度实在不高。   “你别忘了,她现在还是可以去县里鉴定验伤的。”看姜招娣不服气,许建华又补充了句。   想到之前被关在派出所的日子,姜招娣咬咬牙,忍了。   “那我这被她打了,医药费总要给点的吧?”   既然死丫头手上有钱,那就用钱来说话。   “十万?她做梦的。”   一听王支书说姜招娣要她付给她十万块钱医药费,才肯了结这件事,晏云清当场就给气笑了。   “她这算不算是敲诈勒索啊?”   “谁让你先动的手呢,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王兴国调笑着,语气听不出来真假。   “我考虑考虑。”   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晏云清非常认同。   但是,一想到自己要给姜招娣十万,晏云清就觉得非常恶心。   “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冒犯人家隐私了,但是,我听说......姜招娣小时候,这就有点问题。”王兴国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哦。”回想起以前和姜招娣相处的种种,晏云清心中了然。   不就是十万吗?   给!   不过不是赔偿,而是给她付的精神病院医疗费!   “好了,你去忙吧,最近扶贫档案什么的,抓紧时间,之后可能会有镇领导下来走访,金炉村的,到时候就由你带着。”   “好的。”   请了几天的假,这会儿突然回到繁杂忙碌的工作环境里,晏云清还有些不适应。   “明天清明节了啊,给你放一天假?”月底了,一堆账务要去报,之前忙着其他事,年后的各种钱都还没有打卡呢,宋会计忙得头也不抬,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才想起来明天是清明节。   “啊?不是三天吗?”   晏云清一愣,清明节不是法定节假日吗?   “想多了,村里是没有休息天、节假日的。”   “那我能拿三倍工资吗?”   “醒醒,天亮了。”   “唉。”晏云清笑着叹了口气。   “后悔吧?上了这个船你可就别想下来了。”宋会计做完了最后一张打卡名单,终于有空歇会儿了。   “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抱怨有用吗?   还不如给自己打打气,继续埋头苦干吧。   “可怜我儿当兵多年不曾回,现在老娘被人欺啊,儿子啊,你有什么用啊......”村部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唱戏似得哭腔。   “今天有淮剧表演?”   晏云清近来还挺喜欢听京剧的,不过沙溪这边,听的都是哭腔似的淮剧。   “不是,老□□户了,估计刚刚瘫镇政府门口,被关支书带回来。”   被她的话笑到,宋会计仔细听听,还确实有点像淮剧,但一想到这老□□户又来了,又摇着头叹了口气。   “□□?什么问题啊?”这个词对于晏云清来说,倒是新鲜。   “还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为了钱嘛。”把□□什么的整理好,准备一会儿拿给支书签字,沈会计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之前村里看她可怜,逢年过节都给她点补助,现在胃口喂大了,一没钱了,就开始三天两头往镇政府跑。”   “跑什么呀?跟政府要钱?”   “要低保,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死了,但还有两个姑娘呢,其中大姑娘家还是开公司的,两个姑娘都是有房有车,股市里还有一百来万的,怎么可能申请的下来。”   “这个条件还要低保?那我应该也给自己申请一个。”听到对方家这么有钱,居然还想要低保,晏云清笑了。   “可不是,但她和她女儿就都认为,两个姑娘户口已经迁出嫁人了,不应该算在家人里,所以她们的收入和房产,不应该纳入评估范围里。”   “虽然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我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子女对于父母,是有赡养义务的吧?就算嫁人了也是一样。”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而且他家子女生活条件一般也就算了,明明生活条件这么好,还要低保,要是真让她申请成功了,你让别人家怎么想?让你家大奶奶怎么想?”   宋会计摇摇头,对于那户人家明显不讲理的行为感到无奈。   “嗯?我家大奶奶怎么了?”晏云清不解。   “你整理档案没发现里面还有一户是你大奶奶家?她家之前也是低保户,儿子死得早嘛,家里就一个孙女和老两口,现在孙女长大结婚了,你大爷爷也死了,就剩她一个,本来是应该继续享受低保待遇的。”   宋会计看了晏云清一眼,看她是真的不知道后,又继续道:   “但是,扶贫那边去年查账的时候,发现你大奶奶账上,居然有五六万块钱,于是就把低保拿掉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是个结报员呢。”   “这样啊。”晏云清点点头,她在金炉村住的时间不长,虽然和大奶奶他们一起吃过饭,但私下里除了和大姑奶奶有点交集外,其他的都不算太熟,这些事自然也就不知道。   “那这边关支书会怎么处理?”   这老人时不时的就往镇政府跑,哪里算个事哦。   “打电话给她家里人吧,然后把她给劝回家呗。”   对于这种年纪大,又无理取闹的,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报警把她抓起来吧?   就是真的报警了,人家警察也不敢受理啊,这七老八十的,谁敢碰?   万一有个什么,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第40章 。   有的不讲道理的老人也是抓住了这个心理。   倚老卖老的往镇政府门口或者党委书记办公室门口一躺, 哭哭闹闹,任谁来劝都没有用。   反正她/他年纪都这么大了,说不定明天眼睛一闭两腿一蹬就没了, 怕什么。甭管有理没理,是合理诉求还是不合理诉求,反正有什么事直接找政府找书记就对了。   镇政府不给解决, 那就往县里、市里、省里、国家信、访局跑,电话政务热线, 书记信箱, 阳光信访平台, XX交办平台……   也不管人家到底负不负责这个, 反正每天一个电话一封信, 雷打不动的送过去。   什么?   人家出了情况说明,有根有据的摆事实讲道理, 答复说他的诉求不合理?   那肯定是官官相护,欺上瞒下着欺负他这平民老百姓呢, 继续往上跑,继续上访, 事情能闹多大就闹多大!   最后一层层调查下来, 哦,原来是蛮不讲理着无理取闹。   就比如今天这个老太太。   就在晏云清拿着发、票要去给关支书签字的时候, 一进门就看到这老太太正在和关支书僵持着,也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农药, 这会儿正紧紧握在手上,看到晏云清进来了,目光警惕的看着她,好像随时准备一饮而尽。   被她这个阵仗给弄懵了, 晏云清看看关支书,又看看老太太,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因为自己的举动,老太太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奶奶啊,不是我们没有帮你申请低保,你也知道的,你的材料什么的我们全都整理好帮你交给民政科的,可是人家市里查出来你不符合申请低保的条件啊,这......我们也没办法,你跟我们闹有什么用呢?”   摊上这么个老人,关广州也很无奈。   这能不能申请到低保,又不是村、镇能决定的事情。   村里、镇里能做的,就是把你的材料报上去。   这老太太因为儿子死的早,前前任村支书看她可怜,经过村民代表大会决定。每年都会贴补点钱给她过日子,没想到这一天天的,年纪越大,胃口也越大了,现在两个女儿家庭条件这么好,还不满意,居然还想要低保。   解释了那么多遍不符合条件,还在这里要死要活的扰乱公共秩序,这不就是泼皮无赖吗?   不讲道理!   “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反正人家家里有姑娘的,姑娘出门了不也有低保的吗?为什么我家没有?你这不就是瞧不起人啊?今天不给我个答复,我就把这个喝下去,我老了死了不要紧,你就看到时候你这个支书还做不做得下去!”   “你要什么答复啊,人家市里都说了,你不符合这个条件。你跟我要答复,你这不是在难为我吗?”   又气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老人油盐不进的模样,关支书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一起帮忙劝劝,而他,还是赶紧去给老人的家里人打电话吧。   “哎呀,您老人家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在关支书的授意下,晏云清上前两步,赶忙扶住老人,看她手里紧紧拿着药水瓶,生怕她来抢的模样,晏云清也不和她计较,而是好声好气的劝着:“来,我们去会议室坐。”   半拉半哄的将老人带进了会议室,找了个一次性杯子给她倒了杯水,“来,你先喝口茶,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有什么事情不好谈啊?非要这样子。”   “谈?有什么好谈的,都谈了多少回了啊?我今天来就是为一件事,就是要低保!”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可精神气倒是不错,耳朵也好,这说话声音、气势比晏云清都要响亮。   看着老太太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脸上布满皱纹,这会儿却还在这里以死相逼着要低保。   家里也不是就等着这几千块钱过日子的人,何苦来哉?   “您今年高寿啊?”   “七十九。”   “哦,来,我这边再次跟您讲解一下这个低保政策……,其实您心里应该也清楚,您肯定是不符合这个申请条件的。”   “您别看低保听着好,可它限制也多呀,就是给您报上去批下来了,一查您的账户什么的,这不还是要收回?”   “对了,我听说您女儿家是开公司的啊?这么好的条件,您不跟着一起好好享福,还来要什么低保啊,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你知道什么哟。”听小姑娘说了半天,老太太也有点放松警惕了,喝了口晏云清倒的茶,润润嗓子,“像这个低保什么的,不都是国家发的,跟你们村里有什么关系?把我报上去,申请下来了,我拿一点,你们拿一点,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听到老人这样说,晏云清没忍住,当场就笑了。   “这个就是瞎说了啊,奶奶你可能不清楚,这个低保的钱啊,我们村里是接触不到的,是直接打到您卡上的。再说了,现在上面查的这么紧,账务又基本是公开透明化的,哪有这么多漏洞给你钻啊?”   “而且啊,低保,是国家给贫困户的一个基本的生活保障,让他们能吃穿不愁的。您有看过扶贫的宣传片吗?或者再近一点,村里的那些贫困户您肯定都认识对吧?你看看人家多可怜啊,有了低保日子不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骗领这个钱,还要三五不时的应付上面的检查,商品房小轿车一个都不能有,你说说这样烦不烦?而且拿着骗来的钱,再看看周围的贫困户,您这心里亏心不?”   “就是您一心为了钱,咬着牙说不亏心,我都替您觉得亏心啊,这老了老了,风光了一辈子,临了了,还来骗去国家的钱,你说说,这要是申请下来了,您这脊梁骨还站得直吗?这村里人的嘴,有多毒,您肯定比我清楚,这要是……晚节不保啊晚节不保!”   晏云清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一想到那个场面,顿时就捶胸顿足,唉声叹气起来。   这一番唱念做打,把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还真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   看她有些意动,晏云清赶紧趁热打铁,“你可能不了解,这骗保啊,后果……啧啧啧,您老了没关系,你总得为女儿女婿想想吧?尤其是这做生意的人,您跟国家过不去,这到底是给谁找不自在呀?”   感同身受的摇摇头,又瞅了眼老太太放在桌上的农药瓶,“您呐,活了这么大岁数,这吃过的盐肯定比我吃过的米都多,也就是一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呐,回去在好好想想,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您也可以去其他贫困户家里走走,看看人家都过得是什么日子。想明白了最好,这要是想不明白啊,您这药,下次再来也不迟。”   “哎呀,大妈啊,你怎么又去镇上闹事了呢?又不是关支书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好端端的,拿着个农药过来,这不是让人戳姐姐姐夫他们的脊梁骨啊。”   这时,关支书和老太太的侄子也进来了,一进门,就对着老太太就是好一顿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回去。”老太太还琢磨着晏云清说得话里呢,这会儿看到侄子也来了,心里也清楚,今天这场闹剧,该散了。   “欸?”听到她这么说,侄子和关支书都不禁一愣,这老太太的思想可比那路边上的石头还要顽固不化,不然也不会成为村里的老信、访户啊。   今儿个这是转性了?还是这农药接触多了,多少沾了点毒性?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往日里哪次不是连哭带骂,闹得人不得安宁,才肯罢休。   “行,您呀,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别摔着了,这人老了呀,就是禁不起颠簸折腾的,每天在家打打小麻将,看看电视听听戏,偶尔去姑娘女婿那边小住住,颐养天年,玩玩小孙子小重孙,这才叫天伦之乐啊。”   掺扶着老人的手,亲自把她送上侄子的车,晏云清边走边叮嘱着,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对亲祖孙。   关广州看着她轻轻松松就送走了村里最难缠的老太太,心里还挺纳闷。   这细胳膊细腿,连方言都不会的小丫头,怎么做到的?   “你和她说了什么?居然肯听你的话,就这么走了?”   给她签发、票的时候,关广州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平日里也没看这高材生在处理矛盾纠纷上有什么天赋呀,这会儿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也就是聊聊天,讲讲道理呀,老人家嘛,对她客气点,她也总不能伸手就打笑脸人呀,尤其我年纪小,和她又不是站在什么对立面,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和她好好说话,反复洗脑,这不就成了。”   处理矛盾,可不能比谁声音大拳头硬,更不能官大一级压死人,出口的都是金口玉言,不容别人辩驳,你得和对方统一战线,在他的立场上,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让他自己去思考这样做的得失。   这才是处理矛盾的做法。 第41章 *   “做的不错。”   关广州点点头, 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前几天去镇上开会,会后顾书记还提到你了, 说我们村新来的那个小姑娘不错。”   晏云清笑笑,只当他是说客气话。将他签好字的□□收好,“那我先去弄扶贫档案啦?”   “行, 你先去忙,我也去镇上开会了。”   关广州也就是敲打两句, 看晏云清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就不多说了。   心里却也在嘀咕,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来历, 居然能让顾书记记住, 难道私下有什么关系?还是上面有人?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这要是上面有人有关系,她哪里还用得着来他们这。   怕是就算有, 关系也不硬。   临近清明节,这返乡的人员也多了, 有些因为之前疫情被困在家里的人, 也还没来的及走,这每天闲着没什么事, 就弄个棋牌室什么的玩玩,也算是给自己在疫情期间增加点收入。平日里民不举官不究的, 也没人去做这个蜡烛主动举报。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临近中午下班时,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来了,十几个警察、辅警们一下车就目的明确的直奔一户人家。   “这是怎么了?”看着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匆匆从自己面前走过, 晏云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在看到宋会计也匆匆出来后,连忙问了句。   “派出所查赌场,应该是有人举报了,去看看?”   担心出什么事,宋会计带上晏云清,也一同往那户人家跑。   等他们赶到时,这家已经闹翻天了,里里外外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里面还有人在骂骂咧咧的,听起来极为凶恶。   “该死的,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死人举报的,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等晏云清好不容易走进去,就看到几个人正被警察两个看一个的控制住,屋里的麻将桌已经被砸了,桌子上的牌和钱还在明面上放着,红艳艳的几沓,玩得还挺大。   一看就是突然袭击没有防备,被当场抓获的。   “好了,别吵,跟我们走吧,小陆,把这里的赌资赌具全部没收,清点一下,大概多少。”   晏云清一看这说话的人,有点眼熟,再一看小陆,哦,巧了,熟人,这不就是上次她报警时的那两个嘛。   几个人带着人出来时,看到他们,也笑着向宋会计和她点点头,打个招呼。   “你们做什么啊,这过完年打打小牌怎么了?哪家不打啊,凭什么不查别人家,就查我家啊。”   开棋牌室的老太太不乐意了,今天整这么一出,她这个场子还怎么开下去?   “好了,就跟他们走一趟呗,总不可能把我一直关里面吧,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算账,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这么看不得我家。”   老太太家儿子也就是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目光在围观的众人里扫了一圈,眼神凶恶,单看面相,就是一个极其不好说话的人。   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又呼啦啦的走,一时间只剩下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叫骂声,极为难听。   她似乎知道是谁举报的,骂的话都目标明确,指向鲜明,很肯定是村里另一家棋牌室举报的。   那家今天恰好没生意,也可能是听到风声,提前散场了,家里也是个老太太,脾气也不好,一听到对方在那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脾气上来也炸了,两个人就在那里对骂,周围人要么围在那里看热闹,要么受不了这两老太的污言秽语,觉得没意思回家了,倒是没有一个上前劝架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疫情把人天天关在家里,已经憋得很无聊了,难得有点乐子看,调剂调剂生活,谁会去劝架呢。   再说了,这世上老好人难做,非亲非故的,何必趟这趟浑水,劝好了也就算了,这劝不好,可不就成了两边不讨好的傻子了。   “我们也走吧。”   看两个老太太只是嘴上骂骂,并没有什么肢体冲突,宋会计也不愿意当这个傻子,去劝架。   有些情绪,吵一顿骂一顿,发泄出来反而好。   而且两家都是开棋牌室的,本来就有一个竞争的利益冲突在,平日里也是互相比较,拉踩对方的。   今天这一出,不过是把暗面下的矛盾一下子拿到明面上了而已。   “大家都看到了吧,村里说了多少次了,你们就是不听,现在看到了吧,麻将桌砸了,钱什么的也被没收了,前车之鉴啊,以后注意点,小牌小麻将什么的,也就算了,玩这么大的……”   既然来了,那肯定不能白跑一趟,再忙也要说两句场面话,让村民们引以为戒。   “都看到了,嗯,大会计这风凉话、马后炮的说得不错。”一旁有看不惯的人,在那阴阳怪气的挑事。   宋会计有些尴尬,这种矛盾纠纷什么的,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平日里也是闷声做事的老实人,突然被这么挤兑,除了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走吧?”   看宋会计陷入尴尬局面,晏云清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种看不得人好的人,哪里都有,不用给他眼神。   越是给眼神,反而越容易产生纠纷。   说两句就说两句吧,当干部的,哪个不是用的着你的时候,与你称兄道弟,用不着你了,把你骂得一文不值。   世人秉性如此,习惯就好。   “他们是怎么知道赌场在这里的呀?”   回去的路上,晏云清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是有线人举报,按道理来说,也不可能这么清楚具体位置,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直接跟着导航自动寻路一样。   而且,这种赌场什么的,玩得比较大的话,一般周围都有人放哨看着的呀。   好神奇。   “估计上午就已经摸排到我们村了,一般他们的工作流程就是先找线人打入内部,然后让便衣警察进来查看情况,特警们则在外围清理控制,避免有人通风报信,等便衣警察们找到地方和线人会合了,发送信号,就直接一拥而上,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村里和派出所虽然不属于一个系统,但是平日里交集也多,熟人什么的也都认识。这时间久了,倒也知道一些流程。   “这样啊,好神奇,感觉像是一个小规模的谍战片一样。”   “不知道这些人抓去派出所,会有什么处理结果。”宋会计忧心忡忡的看了眼那户人家,“这家从老到小,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很麻烦吗?”晏云清不解。   “和我们村里没什么关系,既然抓去了派出所,就是按照他们派出所的流程走了。就是那家人今天损失这么大,怕是村里要好一阵子不得安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晏云清叹了口气。   做什么不好,非要赌博呢?   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玩得这么大,是真的不担心一下子玩脱了滑脚,赔个倾家荡产吗?   想到村里的贫困户,再想想牌桌上的那些钱,晏云清叹了口气,这人呐,各人有各命。   “行了,下班吧,路上小心点。”   “好的。”   扭了扭脖子,晏云清终于得以有片刻的放松,但是一想到姜招娣的十万块,原本因为明天放假而愉悦的心情,再次覆上了一层阴霾。   十万。   她还真是敢说。   一边骑着小电驴,一边思考着应该如何布局,回想着王支书提起的事,她敛眸,眉梢处尽显冰凉冷漠。   “什么?那小丫头疯了吧?三万块,捞一只猫的尸体?”   “可不是嘛,要不是村里广播说了,我还不相信呢。”   “这都一天一夜了,尸体早就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哪还能找的到啊?”   “管他呢,反正就这么一条河,顺着河道捞就是了,捞到了就是三万块呢。”   临近吃饭的时候,正好出去干活的人也都回来了,听到广播里王兴国说的话,一个个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捞一只猫的尸体就有三万?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有质疑者找到王兴国,当面确定了消息的真假后,二话不说,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这么撑个小水泥船,拿个网子去捞尸体了。   一时间往日不见什么人的河道里,挤满了人和船,一个个趁着阳光好,光线足,都在那勤勤恳恳的捞着,这一下子,往日河道里浮着的浮萍和水花生,也被清理干净了。广阔干净的河面,看着就很舒服。   “我就说吧,这死丫头到底还是有钱的。”   这两天住在姜家的姜招娣,同样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后悔,十万块是不是要少了,她可听说了,沙溪其他村以前村支书和一个村民发生冲突,用印泥砸了那人一下,那个人故意摔下来,把头往地上一磕,最后把那个村支书告上法院,最后可是赔了十八万的。   “你别再给我惹事了,安稳点吧!”   这两天的烦心事,闹得姜春景血压上升的厉害,看到这会儿姜招娣还在打什么坏主意,忍不住骂了她一顿。   三万啊......   要不是因为姜招娣,晏云清不还是会住在这里的,想到之前她送的烟酒和钱,再看看现在这个天天在家蹭吃蹭喝,从来不说上街买点菜回来的姜招娣一家三口,老两口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   唉 第42章 :   百百明明是从南方来的, 走的时候却是顺水往北漂。   它会不习惯的。   在捞百百的过程中,其实也捞出了很多一点点大的小猫,看上去是刚出生不久, 眼睛都没睁,就被扔到河里淹死了。   “这个是什么?”   热热闹闹的河岸边,阳光之下, 晏云清却感觉骨头里都透着冷风,工作时的得心应手不见了, 她蹲在河岸边, 看着那只被捞出来, 发现不是后又被丢弃的幼猫, 声音晦涩。   “哪家母猫刚下的吧, 家里不需要养那么多猫,送给别人家也没人要, 就干脆生下来往河里一扔,彼此都好。”   “哦。”   “捞到了, 捞到了。”   远处,突然有了动静。   晏云清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一只湿漉漉的, 已经被完全泡发的白色生物静静地躺在网子里,狼狈、丑陋, 毫无生气。   这一刻,晏云清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感受。   只是,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抱抱它。   它就是一只猫而已,它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错了的那个人,是她。   是她心慈手软, 是她相信人性本善,是她废物没用,所以,才让它无辜惨死。   脱下身上的外套,晏云清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网子里抱出来,裹上外套,小小的一只,落了水就更没有多大了。   它本来也就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宝宝。   “真的给三万啊?”   捞到猫的那个人还是不太相信。   “谢谢。”   将钱转给对方后,晏云清平静地抱起百百,准备带它回去。   “不就是一只猫嘛,死了居然还抱着,真真是闲得没事做了。”   听说那只猫捞回来了,姜招娣连忙跑过来,想来看看晏云清是不是真的给了三万。结果看到她真的给了,嘴里不由得泛起了酸气。   一只死猫,还三万,出手真大方。   怎么她的医药费,就还没见她给?   晏云清听到她的嘀咕,停下脚步抬眸幽幽地看着她,在看到她的脸后,傲慢鄙夷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怜悯又暗藏嫌弃,“真可怜。”   受不了她这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姜招娣想要反击,却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又被晏云清抢了先。   “活了这么久,居然还这么……一定很辛苦吧?”   怜悯的眼神,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越感,以及那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姜招娣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   可是晏云清却依然礼貌又疏离地朝她笑笑,标准化的笑容,虚伪又暗藏讥讽,   “你怎么会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似得摇摇头,在姜招娣愤怒即将爆发的瞬间,晏云清骑上小电驴,临走前,还不忘用那怜悯又高傲的眼神,无声胜有声的羞辱了她一番。   摧毁一个人的肉体有什么意思,杀人诛心,否定她的自我,摧毁她的信仰,夺走她最在乎的,然后,让越来越多的人疏离她,漠视她,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肯定她,又不断否定她……   这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一根钢丝反复折,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人也是如此。   只是有的人百炼成钢浴火重生,有的人自我怀疑销声匿迹。   欠了别人的,得还。   清明休息一天,晏云清一大早就去了一趟市里,将百百火化后,一个人抱着小小的盒子回家。   阳光之下,她浅褐色的瞳孔里仿佛凝结着寒霜,平静之下,清醒又疯狂。   “欸,小晏,你居然有白头发了。”   这天,刚刚通过阳光扶贫系统里的数据,将三方确认表填写好,交给宋会计时,晏云清突然被叫住了。   “可能最近忙着写材料,没休息好吧。”无所谓地摸摸头发,晏云清看着电脑上还没填写好的档案表,眼睛都没抬。   她这段时间严重失眠,根本睡不着,每天半夜两点多勉强睡去,早上六点多就又醒了。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又每天看起了《求是》,一个月发行两本,慢慢看,慢慢消化,倒也能与时俱进,净化思想。   “对了,刚才组织部段向阳找我要了你的微信,好像找你有什么事。”   “嗯?”闻言,晏云清看了一眼微信,果然有一个好友申请,通过后,那边发来了一个语音通话,让她今天十点半去镇政府四楼会议室开会。   “他说,十点半,有个会议让我参加。”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镇上参加会议。   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现在十点了,你赶紧去。”   听说是组织部找她,宋会计连忙让她赶紧去。   心里却也纳闷,一般的会议通知都是党政办公室主任发在群里,这次怎么是组织部单独发的?   难道是要把她调到镇上?   “行,那我走啦?”拿好本子和笔,戴好钥匙,晏云清刚准备走,恰好碰到关广州。   “下班了?”   这会儿才十点,就急着回家了?   关广州心中淡淡不喜。   在村里工作也有大半个月了,晏云清与他交集不多,因为工作和熟悉程度,倒是与王支书宋会计走得比较近。   “没,组织部喊我去镇上开会。”   刚出门就被领导撞见,以为她是早退,晏云清也很尴尬。   “哦,你去吧。”   关广州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心里也同样纳闷,这组织部好端端的,喊她去开什么会?   他倒不担心组织部是想把晏云清调到哪个单位,哪有这么好调。   再说了,作为村支书,而晏云清作为他们村的自聘后备干部,就算要调用,组织部杜委那边应该也会和他提前打个招呼,问问他的意见。   晏云清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半之前赶到了镇政府四楼会议室,一进门就发现,原来,来的人不止她一个,大概还有十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人终于齐了,加上她,刚好十二个。   其中有一个人还挺眼熟,似乎是那天去组织部报名,出门时遇到的那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党徽的小哥哥。   难道,这些就是这次后备干部考试,录用的人?   不是说十五个吗?   怎么这里就十一个人?   疑惑间,又进来了一个人,晏云清抬头,发现正是之前在组织部给她党徽,面试时也在考官席的那个人。   他是组织部的领导?   这会儿晏云清才发现,自己在村里上了大半个月的班,其实一直是做着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对于这些镇领导、村主任什么的,根本还没把脸和职位姓名对上号。   “今天叫大家来呢,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有的人可能已经知道了,顾书记布置的任务,让你们参加党课教案征文,主题是,争先进位,奋斗有我。大家桌子上有一份范文,是同心战役的,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杜委,我们大概要写多少字啊?”   “十五页以上吧。”   说完,杜委笑着看台下发出了一阵抽气声,在看到晏云清时,显然还有点印象,和善地朝她笑笑。   “嗯,你们十二人,就三个人一组吧,分四组,我来安排一下吧。”   “第一组组长:郑星瑶,组员:赵殿成,朱晋。”   “第二组组长:华嘉安,组员:胡瑶,王玉坤。”   “第三组组长:晏云清,组员:李霏,左烨。”   “第四组组长:刘丰,组员:程齐,弋远。”   “段向阳,你给他们拉个群,到时候有什么事,在群里说就行。”杜委分好组后,又简单交代了两句,临了,走的时候,突然对晏云清说,“我记得你简历上说,除了汉语言,还读了第二学位是金融工程对吧?”   “嗯,对。”   晏云清点点头,离她不远处,原本正在看范文的郑星瑶抬头看了她一眼。   “哦,行。”杜委点点头,又再次急急忙忙的走了。   “我们怎么弄?”   杜委走了,其他人也根据分组开始讨论起这个东西应该怎么写。晏云清原本还在看范文,突然一个妹子走到她身边。   “李霏?”   她看上去年纪要比她大,晏云清记得,她好像是这次考试的第十五名。   也就是比她高零点二分的那位。   “嗯。”   “我是左烨。”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男生也来了。   “我们三拉个讨论组吧,我加你们了。”晏云清在群里找到两人的微信加上后,拉了个讨论组,“这个党课教案,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写,你们有什么经验,可以聊聊,大家一起想想应该怎么弄。”   “来我办公室吧,正好我办公室今天没人。”左烨提议。   “行。”看李霏没什么意见,晏云清也答应了。   左烨带着她们下了两层楼,最终停在了纪委办公室。   “哇,纪委。”   “你是被分到纪委的啊?”   晏云清和李霏一前一后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叹。   “对,你们被分到哪里的?”   “农经站的扶贫办,天天忙得要死。”李霏年纪要比他们大,说话也带着股豪爽范。   “我差零点二分,没考上,在渔金村村里工作,现在天天弄扶贫档案。”   幽怨的看看李霏,又看看左烨,晏云清深感,自己啥也不是。   “对了,不是说录取了十五个吗?怎么就看到了十一个?”   晏云清不解。   “第二名是考公务员的,考沙溪的只是来历练历练刷刷题,还有三个人也差不多,恰好其他乡镇也在招聘考试,离他们家近,就去考那边了。”   左烨的消息似乎要灵通很多,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这时,李霏的手机响了,是扶贫办那边有事找她过去,没办法,三个人只好重新约个时间,再聚。   “对了,你是叫晏云清对吧?”临走时,左烨像是想到了什么。   “嗯?”   “你还不知道吗?我好像听到消息说,组织部那边准备把你也调到镇上了。” 第43章 :   左烨的这句话, 就像是一盏明灯,照得她原本灰暗的生活,重新变得亮堂堂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 春风拂面,万物复苏,万事可期。   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儿, 回村工作时,突然发现办公室里来了一个陌生男的, 大概二十八九岁, 有些胖, 留着一个非常社会的大背头, 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 正在弄着什么东西,看到她来了, 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低头继续弄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宋会计之前提起的那个,五月份会进村帮忙的人?   看到对方淡定自若的模样, 晏云清终于想起来之前说的还有一个人会进村来帮忙。   只是, 他坐这,她坐哪?   晏云清有些尴尬的坐在宋会计的座位上, 恰好宋会计来了,看到他们两个, 微微一愣。   “哦,小晏,这个是小林,早上关支书说了他今天过来, 我忘了和你说了。”   宋会计知道晏云清此时的尴尬,然而林然然是关支书打算培养的人,他这个在关广州面前本就举步维艰的人,又能说什么呢。   “好的,对了,今天组织部喊我过去开会,是要我写党课教案,可能这段时间都要在镇上,我来找你请个假?”   看出了宋会计的为难,晏云清站起身示意他坐,同时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赶紧从这个尴尬的局面里脱身。   “行,你去吧。”   宋会计点点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对于关广州的决定,心中微微怨怼。   三个人,挤两张办公桌,这叫个什么事啊!   而且不是说五一回来上班吗?怎么这才四月就来了?   “那我去镇政府啦?”   说完,晏云清就拿上钥匙重新骑着小电驴走了。   不一会儿,关广州就来了,看到晏云清不在,心道:就知道这种小姑娘吃不了苦,这才几天,上班都开始迟到了。   “关支书。”一看到他来了,原本一直坐在位置上,连头都没抬过的林然然立马站起身,客客气气的向他打着招呼。   关广州同样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宋会计,微微皱眉,“晏云清今天没来上班?”   “刚刚来了,镇政府那边有事要找她写党课教案,和我请过假,就去镇政府了。”   心里却想,这话问的真好笑,一共两张办公桌,两台电脑,你把人安排坐到了人家小晏的位置,人家来了,又能往哪坐啊?   “哦。”关广州点点头,笑容淡了些,“这个是小林,刚从U市回来的,现在就在村里上班了。以后你就把党建工作交给他,综治办的事情交给晏云清,你就管账务,农经站的事就行了。”   “行。”宋会计点点头。   “好的,我一定跟着大会计好好学习。”林然然给关广州递了支烟,又递了支给宋会计 ,“以后还要麻烦宋会计多教教我啊。”   “不用不用,我不抽烟。”   谢绝了他的好意,宋会计看了眼微信,对关广州道,“刚才群里通知,两点半农经站有个会,我先上去了?”   “行。”   会计这个工作本来就忙,又是镇上的会议通知,关广州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放人。   “哟,大干部这么早就下班啦?”   晏云清回去的路上,正好要路过金炉村,经过三万块捞猫的事,村里对她倒是有了很深的印象,也知道她现在就在渔金村工作。   这会儿才两点多,就看到她回来了,心有不平者当即就阴阳怪气的说起了酸话。   晏云清没搭理她,正好这时王支书的电话来了,让她来他家帮忙打个合同。   “诶,来的蛮快的吗?”   看到她几乎是挂完电话就来了,王兴国还挺惊讶的。   “刚好开到金炉村。”   “哦,来,这几份合同,你帮我打一下,我打字比较慢,自己弄得话,还不晓得要弄到什么时候呢。”   王兴国虽然五十多了,可作为渔金村金炉责任区的负责人,平日里管着金炉村大大小小的事务,又当支书又当会计又当结报员的,与电脑的接触也多,自己努力学,遇到什么问题也常常找人请教,倒也能搞定一些日常操作。   只是毕竟年纪在那里,他们那时候上学,哪有学过拼音啊,电脑也是这几年才不得不用上的,打字速度是真的特别慢。   尤其是遇到方言和拼音冲突的时候,嘴里反复念着方言都读法,却死活找不到那个字,简直能把自己气死。   往日里这些合同什么的,他都是花点钱,请镇上打印店,专门给单位、村里供应文具用品的老板娘帮忙打。   现在村里既然来了个年轻人,又何必再去花这个冤枉钱呢。   “行。”晏云清扫了一眼,也就两张合同,两页纸,不到五百字。   是关于前段时间村里开发湿地公园,请人种植芦苇的工资承包合同。   没几分钟就可以打完了。   “对了,之前宋会计说的那个五一进村工作的人,今天来上班了。”边根据王支书的手稿打着字,晏云清边和他聊起了天。   “小林啊?好像是叫个林然然对吧?”   这事前几天王兴国也听关广州提起过,心里倒也没觉得什么。   他关广州培养林然然,是因为他刚刚上任支书,手里还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这林然然是他准备培养着当自己人的。   而晏云清,则是他王兴国预备培养着当金炉村的负责人的。   两个人应该并没有什么冲突,不过,这两人的工资……   想到关广州给晏云清开的一千五工资,王兴国也觉得有些过分,但他本就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关广州说了,晏云清同意了,他又何必去做这个不讨好的蜡烛,嚼这个舌根,徒生是非呢。   “打好了。”不到五百字的内容,晏云清没一会儿就打好了,又调整好格式字体,页面瞬间就变得清爽干净多了。   “行,好的。果然啊,还是你们打字快,要是把我自己弄的话,怕是要弄个大半天呢。”   看晏云清没一会儿就打好了,王兴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看到确实没有出错,而且页面间距,字体大小,行文排版也很漂亮规范后,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王支书,你是怎么理解争先进位,奋斗有我这句话的?”   想着党课教案还没有写,正好身边也有一个老党员老干部,晏云清连忙问了一句,想从他这边找找思路。   没想到晏云清会突然问这个,王兴国好好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在岗位上,立足自我,不等不靠,埋头实干,创造性的顽强拼搏,为实现远大梦想而奋斗终身!”   听他说完,晏云清对于他的印象完全改观了。   如果不是她真的是临时起意问的,而眼前的这个人也真的在她面前亲口说的,她差点以为这是他从哪里百度过来发给她的一段话。   这个思想觉悟和发言可以啊。   “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嘛?”   “顾书记要求我们写党课教案啊,没写过,好难。”   公文写作发言稿什么的,她可以,但是这种党课教案,她还真的是第一次接触。   “加油吧,回去把总书记的书好好看看,再联系联系今年的疫情,扶贫,紧跟时事,就好了。”   王兴国虽然参加过很多次党员培训,可让他说这个要怎么写,就有些为难了,只能给她提供点建议。   “好的,那我先走啦?”   “慢走啊。”   走出门,就在晏云清骑着电动车准备回家时,刚开出巷子就看到二爷爷好像在和先前那个阴阳怪气说她的大妈在那聊着什么。   晏云清也没在意,继续往东开,在开到姜家附近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听这声音,似乎就是从姜家传来的。   有热闹?   还是姜家人的热闹?   晏云清来了兴趣,也不走了,把车拐个弯就往姜家方向开。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奶奶的声音。   “什么你的啊,我告诉你,这个房子是老娘的!你们一个都别想抢,老娘在这边一天,就没你们的事!”   “还老娘的呢,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个房子是谁的!当初是你们写了东西把这个房子给王兴华的,要不是离婚时,我拿了两万块从他那边买回来,你们还不晓得住在哪呢!”   是姜招娣的声音。   这是,吵起来了,起内讧了?   “不就是两万块嘛,大不了现在还给你好了,还跟老娘算钱呢,要不是我,你还不晓得在哪边呢!”   奶奶往日里没什么,可一扯到钱,那是分文都不肯让的。   “那个时候的两万和现在的一样啊?”   姜招娣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一个个在院子里喊什么啊,不怕被人家听见啊!”   有气无力的声音,一听就是爷爷。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房子吵起来了?   晏云清在门外看了会儿热闹,又担心自己一会儿被看到,卷进这场是非里,看他们还在那因为这个房子的事,吵闹不休,可吵吵闹闹半天,都没有吵出个结果,也觉得没意思,准备走了。   “等等!”   对姜家事从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许建华一扭头正好看到她准备离开,连忙叫住了她。 第44章 。   “大小姐回来了, 晚上就在这吃晚饭吧?”   难得看到晏云清在,许建华连忙招呼她进来,这几天他一直想着要和晏云清搞好关系, 可是每天却连她的面都见不到,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了,当然要把人留住。   “小云回来啦。”   听到她来了, 爷爷也连忙走出来,“来, 进来呀, 家里来坐。”   “不了, 一会儿还要去镇政府的。”顿了顿, 她看看奶奶又看看姜招娣, “怎么了这是?我刚在那边就听到声音了。”   “没什么事,说话声音大了点。”许建华还想圆个场。   “还能怎么了, 小的没出息,要跟老的抢房子呗!”   看到她来了, 奶奶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可到底气难消, 边说着边瞪了姜招娣一眼。   “四十多岁的人了, 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招娣本来就不待见晏云清,这会儿让她看了自己的热闹, 心情差到了极点,现在又被老太太指着鼻子骂, 当下就怒了。   “什么叫抢房子,是你们在抢我的房子,你说说看,当时是不是我拿的钱?现在倒变成你们的了, 做人啊,真的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你在这吵什么?这个房子里装修全都是我花钱弄的,家用电器什么的,大部分也是我买的,真要算的话,是不是应该有我的?再说了,这个房子本来就是爸爸妈妈的,怎么是你的了?”   这时,一个陌生的女人从房子里走出来,一双精明的杏眼,妆容精致,看着不是很好糊弄。她出来后瞥了晏云清一眼,朝她点点头,又对姜招娣道:“我听你的意思,是想要把我们全赶出去啊?”   “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   显然,姜招娣不是她的对手,眼看家里没有人帮她说话,晏云清又在那边看热闹,气鼓鼓地抛下这句后,就带着许建华走进了屋里。   “好了好了,别吵了吧,我们两个今天睡小屋,东房西房全让给你们。”   姜春景叹了口气。   本来二女儿姜来兄回来是件好事,可是谁能想到,几个人会因为房间睡觉问题,吵成这个样子呢。   “小云啊,这个是你小姨娘,也就是你妈妹妹。”   “来兄啊,这个是小云,现在在村里上班。”   姜招娣被气回房,这架自然也吵不成了,姜春景松了口气。开始给晏云清和姜来兄互相介绍,认个眼熟。虽然平时电话里已经和姜来兄说过晏云清了,可这见面倒还是第一次。   姜来兄仔细看着眼前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小丫头,她是做代购店的,平日里直播,见过的网红美女也不少,可眼前的小丫头却与她先前见过的都不同。   一双清正大气的桃花眼,眉清目秀,鼻梁高挺,肌肤雪白,唇形很完美,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按理来说应该是个富贵花长相,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眉眼里笼着一层薄雾似的郁气,眼底微微黯淡,看上去沉静有余,却未免太阴郁苍白了些。   这会儿虽然唇角含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有些薄凉。   这是姜招娣的亲生女儿?   这才是抱错了的吧?   她姜招娣能生出这样的姑娘?   心中猜疑不定,面上却依然言笑晏晏。   “你就是小云啊,我听爷爷说起过你,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就选了一只热门色号的口红。”   说着,她就回房间拿了一支礼盒装的阿玛尼唇釉送给晏云清。   “不用不用。”   “拿着吧,你小姨就是卖这个的,化妆的东西她那边多得是。”知道晏云清才是大财主,奶奶对于她的态度,现在可比对姜招娣好多了。   “是代购店,你下次有什么东西要买,可以找我,给你便宜点。”   姜来兄在C市里开了一家代购实体店,平时玩玩直播卖货什么的,收入倒是不错。毕业之后,姜云就在她那边上班,后来因为房子的事,姜招娣和姜来兄吵架,这才换了工作,没多久又被带回了沙溪。   “好的,谢谢啊。我刚刚听你们在说什么房子的事,怎么了?”   听到她提起这个,姜春景叹了口气。   这也是姜家的遗留问题了。   之前他一直对姜招娣不满,说她不好,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房子,姜招娣没再婚前,一家人也是和和美美的,虽然有些小吵小闹,但是平日里关系也是不错的,提起两个女儿,说的也都是好话。   但自从姜招娣再婚后,一切就都变了。   一来姜招娣这人本就耳根软,婚后她就像是被洗脑,被下降头似的开始拼命巴结许建华家,甚至为了甩掉姜云,把她扔在沙溪和他们老两口一起住,反而将许建华家的女儿带去了C市。有了新家庭,这每年给老两口的钱当然就少了,平时也是从家里拿往许家的东西多,带回来的东西少,引得老两口不满。   二来,就是这个房子了,以前没结婚时总归是一家人,反正都是家里人住的,房产证上也还是姜春景的名字,根本没有人在意。   可自从婚后有次姜招娣一家三口回来,恰好姜来兄也带着儿子回来时,许雯雯弄坏了姜来兄儿子几千块的小机器人,被姜来兄说了几句,许雯雯脱口而出了一句:“就当是付房租了。”   这句话可就彻底捅了马蜂窝。   敢情我住在这自己从小长大的父母家,还要付房租?   而且这话还是从许家小丫头的嘴里说出来的?   如果不是你姜招娣说的,她会知道?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房子是她姜招娣的,那也是给姜云的,和你许家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于是,这房子之争就因为这句话开始了。   一开始只是小孩子的不懂事,后来因为大人,矛盾渐渐升级,到了现在,姜招娣和姜来兄基本已经是没有来往了,除非吵架,不然见面都是不说话的。而姜招娣和姜春景的关系,也就是维持着表面,有了嫌隙,自然这矛盾也越来越多,平日里,双方对彼此都是怨言颇多。   “所以,这房子到底是谁的呀?”   听姜春景倒了半天苦水,却始终没有说这个房子是谁的,晏云清连忙把话题拉回来。   “是爷爷的,房产证上写的也是爷爷名字。”   奶奶抢先开口。   “那她刚才说的两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唉。”爷爷叹了口气,拿出支烟开始抽,又递了一支给奶奶,两个人开始沉默着吞云吐雾。   看他们这个样子,晏云清心里清楚,这件事,可能还是姜招娣占理。   “以前王兴华入赘,爷爷是写了一个东西,说把房子留给王兴华的,后来他们离婚,为了从王兴华那边把房子买过来,花了两万块钱。”   姜来兄解释了一句。   “但是,爸爸妈妈我也养的,我为这个家花的装修钱、家电钱,每年给的钱什么的,绝对比她的两万块多。我也是他们的女儿,我也养他们的,为什么这个房子就没有我的一半?”   “天天拿两万块钱说事的,爸爸妈妈住院的时候,不都是我一个人照顾的,她呢?不是在那边带人家小孩上学,回来了也是去县里医院看别人家亲戚啊,自己爸爸妈妈不要了,对别人家大姑倒是上心得很。她结婚后,给过多少钱?天天从家里带菜去镇上,什么时候买过菜回来?”   “现在还好意思打这个房子的主意,怎么,还要把我家的房子给许家啊?倒贴的还挺起劲。”   说到最后一句,姜来兄特地放大了声音,特意让里面的三个人听见。   这......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晏云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私心里,她倒是希望这房子还是别给姜招娣了。   “是挺过分的,怎么说也是父母,住院都不去看,真的是……唉,我先走啦,还要去镇上呢。”   了解了吵架的原因,发现姜招娣在姜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晏云清就开心了。   “行,路上慢点开啊。”   看晏云清并没有帮姜招娣的意思,姜来兄松了口气,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了些。   一手好牌打个稀烂,说的不就是姜招娣嘛。   要是她啊,肯定是拼命抱着这个有钱女儿的大腿啊,以后养老什么的,不还是得要靠亲女儿,居然还和她对着干,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等等,我的医药费,你什么时候给我?”一听说她要走了,姜招娣赶忙跑出来叫住她。   反正她和晏云清都已经这样了,和好什么的是不可能了,还不如趁着她现在手上有钱,赶紧拿点回来,不然啊,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什么医药费啊,你是去医院了还是去卫生院了啊?天天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有,还医药费呢!”   之前奶奶还想着如果晏云清真的给了姜招娣医药费,没准他们老两口也能得点好处,可经过今天的吵架,她算是明白了,想要从姜招娣那边拿钱,做梦的。   她现在心里不知道有多恨他们呢,怎么可能还会给他们钱。   还不如卖个人情给晏云清,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冲突,又是孙女,多少也应该给点的。 第45章 :   “自己做错的事, 还跟个孩子要医药费,真好意思的。”   投桃报李,姜来兄也帮着晏云清说话。   “为什么不好意思啊, 扫黑除恶,村干部打架还不能举报了啊?十万块,我们私了, 不然,呵, 我们法院见。到时候我看你这个村干部, 还做不做的成。”   反正关系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 还不如把钱抓在手上, 这个世道, 谁有钱,谁厉害, 有了钱,什么东西没有啊。   “行, 我联系一下律师,我们去进行司法鉴定吧。”   一直这样, 整天张口闭口十万, 晏云清也烦了,拿出手机给镇法服所的律师打完电话, 说明情况后又叫了一辆车,一起前往县里司法鉴定所。   “你什么意思?”   看她玩真的, 姜招娣有些慌了。   这有事没事,她自己心里清楚,但是司法鉴定的话,万一晏云清去鉴定之前的伤呢?难道她想把自己关进去?   “小云啊, 这鉴定就算了吧,本来就是家里人的事,意思意思给点就行了,何必让外人参与进来。”   许建华同样也担心这个,这会儿连忙出来打个圆场。   “别,我们按照流程走就行,毕竟一家人嘛,这给的多了少了,不好定。为了避免闲话,还是让专业人士来裁决比较好。”   过了没多久,律师和车都来了,晏云清没给姜招娣反悔的机会,在姜来兄的帮助下,拉着姜招娣几个人直接就往县里司法鉴定所开。   临走时刚好看到隔壁二奶奶穿着环卫服骑着三轮车从镇上扫地回来,看到他们一行人脸色不太好,也没好意思多问,只是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眼晏云清,又很快低着头回家了。   从沙溪到县里不过四十分钟,到了司法鉴定所,律师出示手续后,晏云清和姜招娣分别进行了身体检查。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当做个体检吧,全部检查一遍?”   “好,从头到脚全检查一遍,别有什么暗伤找不到。”   反正是死丫头出的钱,能够免费做个全方面的体检,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看着她一副占便宜的模样,晏云清偏眸,眼角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唇角轻扯,转回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和律师聊事情的起因经过。   与此同时,C市那边,这会儿也极其热闹。   “不是吧,哥哥,你不是对那姜芸不感兴趣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和她走得那么近?你们真的要订婚呀?”   这段时间邵新星被亲妈盯得紧,唯一的娱乐也就是跟着谢晋卿,到谢晋卿这蹭个茶,聊聊天。这天天跟着他,到是让他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   这往日片叶不沾身的高岭之花,怎么现在跟那新回来的姜芸走得还挺近?   之前圈里的种种留言,他还不相信,谢晋卿也出手控制过,怎么现在,这两人要订婚的谣言在圈子里愈演愈烈,而谢晋卿这反而没动静了?   难道,还真有这个意向?   看着向来什么事都不动声色的谢晋卿,邵新星摇摇头。   猜不透啊,猜不透。   这位哥哥的心思,大概也没几个人能够猜得透。   “或许吧。”   就在邵新星觉得谢晋卿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偏偏回答了。   “那......”邵新星原本想问那晏云清呢?   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多余,“考虑好了?”   “嗯。”谢晋卿抿了口茶。   既然是联姻,娶谁不都是一样的,晏家清贵,姜芸是他带回来的,他与晏家又有从小看着长大的情谊,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合适呢。   邵新星换了个姿势,身体后仰,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半天,才感慨了一句,“以前还以为你和晏小公主能修成正果呢。唉,没想到还是这样。”   这个圈子,不就是这样,现实的很,只是,过去那两个人太过于合拍,让他总以为谢晋卿和晏云清,不应该如此。   “她不愿意。”   谢晋卿敛眸。   他给过她选择的。   在她听到自己不是晏家女儿而慌乱无助时,在沙溪看到她晚上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哭得压抑无声时,在听说她出事了,赶往公安局门口等她出来时......   他承认在那一刻他心软、后悔过。   他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他也动摇过的,他也想过,就她吧。   别管什么利弊,娶一个晏云清,又能影响什么呢?   她向来是最合他心意的。   所以,在沙溪,他冲动的向她求婚了。   然而,他冲动了,她却看得很清楚。   他们已经不合适了。   不单单是身份的转变,还有他。   他谢晋卿前脚刚放弃晏家唯一继承人晏云清,亲手揭露了她假千金的身份,后脚就要娶一个家庭关系极为复杂,门不当户不对,与晏家再无关系的晏云清?   这算什么?   玩吗?   落子无悔,破镜难圆,他谢晋卿向来权衡利弊,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将个人主观情绪带入工作,所作所为皆从利益出发,一切都以大局为重。   舍弃一个晏云清,只是舍弃一个已经没有资格站在棋局上的晏云清而已。   他,舍得起。   “那也没必要非是那个人吧?”邵新星小声嘀咕着。   姜芸配得上谢晋卿?   别说眼界什么了,单单就学历这点,就不合适。   圈子里不学无术的学渣也有,可再怎么样,甭管含金量高不高,至少本科还是有的,这专科,委实也太低了些。   谢晋卿他妈,也就是他大姨,可是C大的教授,以前最喜欢晏云清了,居然能同意?   “再说吧。”   揉了揉眉心,谢晋卿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现在国内的疫情虽然有了控制,但国外依然还是乱的。他现在每天就在为国外区的业务发愁,这次的疫情,显然对于经济市场的打击太大了。   现在国家虽然提出了六保六稳政策,相关部门也对他们这些企业发放了定心丸和要求,调整了税,可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一些小的私人工厂已经濒临破产,而他们这些企业,也不过是凭借着家底支撑而已。原本预定的2020年计划指标,大概是完不成了。   同时公司还要坚持不裁员不降薪,保障就业,确保民生,承担好自己的社会责任。   想到上午市里工商联座谈会的会议内容,谢晋卿闭上眼,经济是基础,疫情给他们造成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这几个月来,大量门店闭门休业,收入在减少,成本却没有减少,人员的基本工资也是要按时发放的。虽然有些业务可以从线下转到线上,可是还有很多工作,是无法在线上完成的。而且因为疫情,海外供应链也出现了问题,成本过高,很多单子都流失了。   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将产业链供应链找好,稳住价格,对于员工,也要适当的予以补助,确保他们能够正常生活,这才是一个企业的基础。   支援抗疫是第一步,而稳住民生,稳住经济,是第二步。   儿女情长可以错,可这国之大局,万万不能站错位。身为一个中国人,将个人利益放在国家前面,一心想着发那国难财,那未免太过了。   ***   鉴定结果还要等几天才能拿到,这几天晏云清一直在镇政府村里两头跑,以前没有对比时还看不出来,现在林然然来了,晏云清才发现,自己的待人接物与他相比,确实过于傲了些。   可她却并不打算彻底改变。   每个人的出生环境、个性经历不同,又何必非要学着别人的样子,东施效颦呢?别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没有学会他人的精明世故,还把自己给弄丢了。   何必呢?   “喂,小晏啊,你现在人在哪里呢?”是王兴国的电话,周围有些嘈杂,隐约可以听见一些骂声。   “在村里新办公室。”   这是金炉有什么事?   还是姜家又作妖了?   听着王兴国的声音,似乎还有些急,难道有什么矛盾纠纷?   “行,你赶紧来金炉一趟,一会儿苏镇长和李助理过来,你带着他们走访几家贫困户,我现在人在湿地公园这里,走不开。”   “好的,我现在就去。”说完,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苏镇长和李助理,一会儿这么知道哪个是哪个呢?   连忙又继续道:“苏镇长是谁啊?我没有见过他们,会不会认错啊?”   一听到她提起这个,王兴国才想起来,对啊,晏云清才来村里多久啊,基本都是在办公室里弄材料,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会议,金炉村的还好,渔村的干部估计都还没有见全呢,更别说镇上干部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算了,苏镇长,就是苏华婷,是沙溪的副镇长,女的,分管我们渔金村,李助理是公务员,男的,平时都是跟着苏镇长的,也分管我们渔金村的,他的车是一辆白色奥迪A6,车牌号我报给你,你一会儿看到就知道了。”   这会儿他分身乏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苏镇长和李助理两个人都好说话,刚刚他也和他们打过电话说明情况,并且介绍过晏云清了,只是简单的走访贫困户,应该没有问题。 第46章 :   “好的, 我现在就过去。”   一听苏镇长要来金炉,晏云清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往金炉停车场赶。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 终于在她刚到没多久,苏镇长他们的车也到了。   看着那辆颇为眼熟的奥迪A6渐行渐近,晏云清一愣。   这李助理, 不会就是李代文吧?   果然,当车门打开时, 先下来了一个穿着小黄鞋, 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 下车后看了她一眼, 面带微笑, 果然很和善。   这个应该就是苏华婷苏镇长了。   “苏镇长。”晏云清笑着向她打招呼。   “嗯。”苏华婷朝她笑着点点头。   紧接着,驾驶座上又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芝兰玉树,君子如风。   还真是李代文。   晏云清认出了他, 却也没有声张,而是同样客气又疏离的叫了声:“李助理。”   莫说只是几面之缘, 便是往日里再熟, 到了工作场合,那也只是上下级关系, 万不可逾越了,不分场合的胡乱攀着关系, 惹人尴尬厌烦。   “你是今年刚回来的吧?”   难得看到渔金村来了一个女干部,苏华婷有心交好,而晏云清也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在李代文偶尔的暖场下, 还没走到大奶奶家,三个人已经是谈笑风生了。   “苏镇长,就是这里了,这家现在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快八十了。之前是我们村的低保户,后来因为查出账上有几万块钱,低保就被拿掉了。”   晏云清带着苏镇长他们走到大奶奶家,路过姜家时,正好被姜春景看到了,认出这是苏镇长,忙上前打招呼,“苏镇长啊,下来走访?”   “嗯,对。”苏镇长倒是知道他是渔金村的老党员,看着比较眼熟,但具体名字不知道。   “这个啊,是我家孙女。”姜春景指了指晏云清,“刚毕业回来,还不懂事呢,平时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多教教她。”   “小晏挺好的,挺好的。”   没想到这个是晏云清的爷爷,苏镇长看看晏云清,又看看姜春景,倒是怎么也没看出来这是一家人。   “行,你们忙吧。”看苏镇长知道了,姜春景也不再多话,让晏云清他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太太,你知道你现在一年大概有多少收入啊?”   拿着张金炉村贫困户的名单和年人均收入表,苏华婷边问边在纸上记下具体数字,以此来对照纸上的数据和她本人所说的是否相同。   “这个哪个记得啊,就是村分红,还有土地流转的承包费。人老了,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就做做杂工,还有个土地三十年不变的分红钱,加上孙女亲戚平时贴补的钱吧。”   “行,那你一年收入应该有八千一百三十六块钱的吧?”   “哎呦喂,哪有这么多啊?”大奶奶不信。   “行,我来给你算笔帐啊,养老金一年……”苏镇长开始一项一项的给她算账,“你看,这样算下来,你的年收入大概是九千,已经达到脱贫标准了。”   算完了年收入,苏镇长又重点查看了水电和房屋,在看到她家主屋隔壁搭的个小棚子屋顶有些损坏时,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王支书,叮嘱他赶紧找人来修好。   “老太太,你过年的时候,村里给你发口罩了吗?”   “发了,我们队的队长,也就是我家后面那家,她二爷爷给发的。”   “哦,行。”   李代文点点头,又对晏云清道:“你帮我们拍下照片,一会儿发给我。”   “好的。”   金炉村一共有九家贫困户,其中三家常年不在村里,晏云清带着他们一共走访了六家。得益于天天整理扶贫档案,她对金炉村这几家贫困户家里的情况也都了解,低保五保,帮扶人是谁,大概收入,电话号码,也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让苏华婷颇为满意。   这带着苏镇长他们河东河西走了一圈,晏云清对于金炉村也大概有了了解。路上也遇到了几个坐在路边巷子里聊天的阿姨老太太们,不知道为什么,晏云清总觉得她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或许是错觉?   这金炉村除了去姜家和王支书家,其他的她也不怎么走动,对于这些人,也不认识居多。   “行,我们走啦,小姑娘做事挺认真的,加油好好干啊,明年继续考,争取考到镇单位上去,找男朋友也好找些。”   “好的,苏镇长,李助理,你们慢走。”识趣地给苏镇长把车门打开,晏云清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今年是脱贫攻坚的最后一年,想必之后这种走访,应该还会有很多。   将这次走访的照片全部发给李代文后,晏云清刚准备下班回家,却被姜春景叫到了家里。   这几天姜招娣一家三口终于回镇上了,姜来兄也回去,家里又只剩下两位两人。   “你现在天天住在哪啊?”   “就住在镇上。”   具体位置晏云清并不是很想让他们知道,怕再多生是非。   “哦,租的房子啊?那你天天吃饭在哪吃啊?”   这些天,要么看不到晏云清,要么就是姜招娣在,不好问,导致这么久了,他根本不知道晏云清住在哪里。   “嗯,吃饭的话,就自己买点菜烧烧呗。”   “你这个孩子,真的是……唉,平时中午晚上的,就在这边吃呗,反正我们也要吃的。而且你就住在这边也没关系,干嘛还要去镇上租房子,多浪费钱啊。”   奶奶这会儿也不希望晏云清搬走,不就是家里多一个人吃饭嘛,多大点事。晏云清手上有钱,和他们住在一起,多多少少都要补贴点的,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任她住在镇上。   “不用不用,一个人住挺好的。”   经历过之前差点被神经病砍死的惨案,再想想前几天姜家人为房子吵得不可开交的模样,晏云清傻了找虐,才会再搬回姜家住。   好不容易过段时间安生日子,她才不要又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啦?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   客气的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晏云清摆摆手,骑上车一溜烟的就跑了。   也是赶了巧,车刚骑到镇政府门口时,恰好遇见李代文开车出来,看到她,按了声喇叭打招呼。   “下班啦?”   “嗯,回家吃饭。”晏云清停下车和他招招手,又道:“你的车修理费还没告诉我呢,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没多少钱的。”李代文怎么可能收。   “这样就没意思了。”看他不愿意收,晏云清心里总过意不去,“你这一直不收,我总感觉好像自己欠你什么,天天睡觉都会不安稳的。”   说着,她就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他转了两千,示意他确认收取后,继续道:“我刚进村工作,好多地方还不太熟悉,听说你分管渔金村,等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啊。”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的。”   李代文无奈的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次见面,她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以前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被娇宠着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整个人张扬热烈,亮眼的很。   现在却好像整个人慢慢沉淀下来了,张扬热烈不在,娇纵不在,脸依然还是那张脸,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笼了一层阴影,沧桑了些,也成长了许多。   大概是经历了一番社会的毒打,有些蔫巴。   “那我先走啦?”   修理费给了,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晏云清朝他挥挥手,继续往家开。   回去还要做晚饭呢。   到了家,家里一如既往的一片寂静,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住,委实安静无聊了些。   可习惯了,倒也没什么不好。   简单煮了个紫薯当晚饭,吃完后晏云清洗个澡就坐在书房里敲党课教案,经过这段时间的小组讨论,这个教案大概写得差不多了,她现在不过是进行最后的润色。   把所有错别字全部搞好,格式弄好发给组织部段向阳后,她才有空喝口苏打水,揉揉眼睛,趁着状态还在,又开始写今天的申论。   人忙起来是注意不到时间的,等晏云清回过神打算歇会儿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可她却依然没有什么睡意。   或许是忧思过重?自从她从C市回来后,根本没有哪一天是睡过一个好觉的。明明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可她就是睡不着。常常看各种公文发言稿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终于有点困意睡去,到了早上七点,又准时醒了。   宋会计说她有白头发了,往日晏云清没有注意过,这会儿无聊,对着镜子看看,确实发现了长在一起的几根。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触摸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笑容苍白。   所有难过失眠的日子,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熬过去的。既然已经熬过去了,她就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这个世界,温柔有罪,善良有罪。好人必定难过日子,她不愿意再做那个温柔善良的好人了。   谁都是第一次做人,何必让自己过得那么憋屈呢?   在不违法,不违背自己党员身份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任性一点,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   从今往后,她只要万事随心,皆从她欢。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王支书的电话就打来了,语气很急迫,让她把之前后备干部考试的成绩名次表微信发给他。   挂完电话,晏云清一看时间,才早上五点半。   这是怎么了?   大概六点多的时候,姜春景的电话就来了。   “小云,你给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住在哪里?” 第47章 :   “住镇上啊, 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语气这么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你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一起住的?”   “我一个人住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春景的语气不对,晏云清能听得出来。早上王支书突然无缘无故的找她要成绩名次表,这件事也不太对。   可是她暂时还不能把这两件事整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你现在赶快回来, 我在家里等你。”   “哦。”   一直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却没有人回答, 搞得晏云清自己都一头雾水。   没办法, 还是去一趟金炉吧, 正好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对劲。   洗漱后换了身衣服, 打电话让早茶店给她打包了一笼蒸饺和干拌面,晏云清拿着就往金炉村赶。   等到了姜春景家, 才发现里面依然是一片愁云惨雾,刚进门, 晏云清就被那烟味呛得连连咳嗽,打开门, 又把排风扇打开, 家里才勉强能够进人。   “吃早饭吗?我买了蒸饺。”   这蒸饺也是沙溪的一大特色,以前晏云清吃的蒸饺, 基本上都是小巧玲珑的,可沙溪的蒸饺不一样, 一个就差不多有女孩子的巴掌大,里面鲜肉包裹着汤汁带着点江南特有的甜,有的店里还会在馅里放点香葱,沾点镇江香醋, 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再配上一杯绿茶解腻,来一口爽口的凉拌干丝,再来一碗小馄饨或者干拌面,吃上这么一份早茶,这一天都是极为满足的。   “哪里有心思吃早饭哦!”看她不慌不忙的模样,姜春景心里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好了好了,先吃,你早上还没吃早饭呢。”   奶奶收拾了碗筷出来,将晏云清带来的东西在桌子上摆好。   “对啊,有什么事吃完再说,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晏云清依然好脾气的劝着姜春景。这临死了,都得给人吃顿饱饭吧。   “你知道什么啊!”   姜春景担心了一晚上,根本没有睡个好觉,这会儿看自己忧心忡忡,当事人却还神知无知的在那劝他吃早饭,当即就没给好脸色。   “你说说看,说了我就知道了。”   姜春景不吃,晏云清就自己夹了一个蒸饺,沾点醋美滋滋的吃了一口,这会儿蒸饺还是热的,温度刚刚好,配上香醋解腻,味道鲜美得很。   不得不说,沙溪不愧是千年古镇,美食底蕴还是有的。酥皮春卷,水粉炒鸡,鱼圆,藕夹,小麻饼……   除了这最后一个,其他的她吃着都还挺好吃的。   “昨天金炉大会堂的门让人给砸了。”   “啊?”   放下筷子,晏云清诧异地抬眸看向姜春景。   就算再怎么老旧,这大会堂也是金炉村干部开会的地方呀,也算是个村委会办公场所了,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把门给砸了?   这也太嚣张、目无法纪些了吧?   “你晓得为什么啊?”   看她这会儿终于诧异,不再不当回事了,姜春景脸色好了些。   “和我有关?”   不可能吧?   “对,你之前不是参加了后备干部考试嘛,然后村里有三家也一起去考的。现在他们说,你们几个人成绩一样,为什么就你能在村里上班?说你肯定给王兴国钱了,不然四个人成绩一样,凭什么就用你啊!”   “成绩一样?”闻言,晏云清笑了,“他们叫什么名字啊?”   姜春景把几个人的名字一报,晏云清对照着名次表一查,笑了,“这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什么时候倒数第一、倒数第二,和第二十六名的成绩,和我一样了?”   虽然她也不过是第十六名,没有被录取,但第十六名与第二十六名,三十五、三十六名之间,还是隔着很多人的。   这强行说成绩一样,把夹在中间的那些人怎么办?人均第十六名?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王支书一大早找我要成绩名次表。”   一个疑问解开了,晏云清点点头,“那你早上问我是不是一个住干嘛?”   “也不晓得是哪个乱嚼舌根的瞎说,说你现在住在沙溪别墅区最豪华最大的那栋别墅里,和一个男的一起住,两个人关系不清不楚的,说你是被人家……一天到晚的瞎说八道,让我晓得是哪个说的,非要撕烂了她的嘴。”   奶奶一边愤愤不平的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晏云清的脸色。   晏云清:……   晏云清简直要被气笑了。   即使奶奶那两个字没说出口,她自己也猜到了。   无非就是包.. 养呗。   这乡下地方,没看出来有什么资源比较丰富,生活在这里的人,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   一天到晚的,不管好自己的日子,对别人的生活,倒是八卦窥探欲十足。   “就因为这个,然后他们闹事把大会堂的门给砸了?”   晏云清怒极反笑,“村里报警了吗?”   “报了,一大早王支书就给公安局打了电话,关支书那边也过去处理了。”   看晏云清这个样子,爷爷奶奶都松了口气,看来果真就只是谣言而已。   他们就说嘛,曾经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需要那样。   不过……   想到那天她搬家时,站在院子里等她和她一起走的男人,奶奶这微微放下的心,又再次揪了起来。   那别墅区的房子价格可不便宜,更何况还是其中最大最好看的一栋。   怕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真的是晏云清买的吗?   她一个被赶到这里来的小丫头,手上真的有那么多钱吗?   “所以,关支书他们都知道了?”   流言蜚语没什么,人活一世,不可能面面俱到,被人酸几句说几句也是正常的,可是,这要是让领导知道了,无论真假,这对于自己的印象,必然是不好了。   想到这里,晏云清对于那个散播谣言的人,简直气得牙痒痒。   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她一点点开始复盘。   这几天她确实收到了很多奇怪的眼神,之前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怕是那时候就已经有谣言了。   就在这时,一个没见过的老太太突然来了家里。   “诶,二妈啊,你怎么有空过来玩得呀?”一看到她,爷爷笑了,对着晏云清道:“这个是丁二奶奶,他家二爷爷丁建年你肯定见过,就是我们村二队的队长。”   “哦,二奶奶好。”晏云清从善如流的和她问好。   “不错不错,这孩子长得是好看呢。”丁二奶奶笑眯眯的看着晏云清,“这个村里啊,就是这样子,话多得很,还有人看不得人家孩子呢。”   这话听着,她似乎知道点什么?   “可不是嘛,我家小云考试考得好,正好手里又有点钱,在镇上租个房子住怎么了?一天到晚的,总有人在那瞎说八道,一张嘴,什么话都敢瞎说,怕是天天晚上钻人家床底呢!连小孩子的事都在那瞎说。”   奶奶表现的也怒气冲冲的样子。   “是啊,这村里人坏着呢。”丁二奶奶应和了句,又对姜春景道:“我家大年为人你也晓得,不是一个会瞎说八道编排人的人。今天我来啊,主要就是给你们提个醒,这瞎说八道的人啊,还是出在你们姜家自己家里。”   自己家?   难道是姜招娣?   不,不应该,一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二来,她也没有见过谢晋卿,就算想要编排,也不会说这些。三来,她早就回镇上了,而谣言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应该不是她。   那么,又会是谁呢?   “你是说?”   晏云清偏头看着丁二奶奶。   可对方却摆摆手,不愿意再说了。   这个呀,说到底也是他们姜家自己的事,他家不过是与姜春景玩得好走得近,又恰好听别人说起过,这才来提个醒而已。   若是指名道姓的说是谁谁谁说的,这不就成了那多管闲事的蜡烛了。万一两家关系好得很,不相信她说的,那她可不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啊,这种事情,点到为止点到为止,说得对了,就不好了。   “在村里当干部,难呐。”摇着头叹了口气,看着晏云清穿着打扮都不像这里人的样子,丁二奶奶心里清楚,这丫头估计啊,在村里也干不长久。   这底下一直有人给你拆台,这工作怎么进行的下去,这干部又怎么能当好呢?   而且啊,在这村里,女干部又能有什么实权。金炉村这么久以来,可从来没听说过女支书,充其量当个妇女主任就了不得了。更何况还是个没结婚的女干部,怕是没两年就要嫁人跑路了。   这小丫头啊,多半是要耽误了。   又拉了几句家常,眼见自己提醒也提醒了,该说的也说了,说完了就摇摇头,叹口气回家了。   她走了,晏云清却还在那里复盘着究竟是谁散播的谣言,知道的这么清楚,还看不惯她。   这倒是让她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与谁交恶。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先去趟村里,看看情况吧。” 第48章 :   以前奶奶说村里人坏, 晏云清还不以为然,现在真的遇到了,这才明白这句话的含量。   从金炉村往村部开的一路上, 倒是遇见了好几个阿姨老太,在她车开过来的那一刻,一种异样的沉默就蔓延开来, 接着,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几个人又继续热热闹闹的说着新话题。   所有人都刻意不看她, 可当晏云清车开过去后, 依稀能听见几句窃窃私语。   大概这就是乡村情报站小分队之一了吧。   每天无所事事, 一帮阿姨老太扎堆, 天天说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还会互相攻讦的长舌妇。   到了村部, 里面还挺热闹,会议室里关支书王支书还有两个金炉村的人都在, 其中一个女的,还挺眼熟, 正是那天下午在村里遇到, 酸言酸语说她是“大干部”的阿姨。   原来那个考了倒数第一名的男的,是她儿子, 金炉村大会堂的门,就是她给砸了的。   也是她一直声称, 他们成绩一样,晏云清被录取一定是送礼了,一个小丫头居然能住镇上最豪华的别墅,一定是和什么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关支书, 王支书,我说几句可以吗?”   站在会议室门口,听着里面老大妈在那胡搅蛮缠,晏云清敲敲会议室打开着的门,满意的看着因为她的出现,突然哑口无声,面色讪讪的老大妈,瞥了眼她那灰扑扑的衣服,以及色厉内荏的模样,唇角扯了扯。   按道理来说,这件事既然支书们都没有让她知道,她也应该当个不晓得,全部交给村里处理就行。   但是这会儿她恰好听到了,大家又正好都在,被人这样子实名污蔑,还要退让下去,那未免也太憋屈了。   “阿姨,这白纸黑字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第十六名,我,晏云清。76.6分。第三十六名,王海康,64.9分,这十几分的差距,怎么着也不能说是成绩一样吧?”   看那人不服气的样子,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晏云清抢先一步开口,“你若是不相信我这边的数据,咱们可以去镇组织部查成绩,反正档案什么的,组织部都有。”   “然后,我们再来聊聊关于你说的送礼问题,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呀,你得找出证据,去向镇纪委举报,实名举报。当然,我们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讲究个证据,谁主张谁举证,你这空口白牙的随口一说,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那叫造谣生事,诽谤诋毁村干部收礼,没有证据,那就叫诬告陷害。而你砸了大会堂的门,那叫损坏公物。一般来说,你这种行为得抓进公安局,好好教育几天。”   看看老大妈,又看看关支书王支书,晏云清笑笑,“当然,都是一个村的,关支书王支书人好,不和你计较,报了警也是从轻处理。”   “可是我不一样,说句不讲政治的话,两位支书在这里我也照样这样说。这一个月一千五工资的村干部,我不当也无所谓,钱少事多还整天有长舌妇在后面嚼舌根,烦得很。”   “您说说看,您这是自己家里人都死光了吗?所以才天天对别人家的事这么感兴趣?怎么,您那么那么优秀的儿子,都没能给您在镇上找个豪华大别墅住呀?您这么了解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想必自己也没少干过吧?”   最礼貌的语气,笑眯眯的说着最让人难堪的话。   “阿姨,垃圾就得呆在垃圾桶里,不是什么事吵一吵闹一闹,谁横谁就有理,谁就厉害,也不是什么话,从您这张造谣生事的嘴里说出来,都不用付法律责任的。”   “我这人就是受不得委屈,我已经报警了,并且委托律师给您写了张律师函,毕竟您的那些阴暗心思、酸里酸气的流言蜚语,可是给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伤害和名誉损失呢。”   “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依法治国嘛。最近路边宣传语看了吗?我们要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文明,要和谐,要法治,要诚信、要友善。咱们呀,走司法程序,法庭见。”   轻嘲淡讽的言语间,明艳张扬的姿态下,隐约可以窥见曾经晏云清的骄傲。   一味的忍让,除了让人更加得寸进尺,以及你自己越活越憋屈,毫无用处。   在复杂的环境里工作,一时的忍让可以有,但你必须要建立自己的威信,否则,你说的话,连那垃圾桶里的易拉罐的不如。   至少易拉罐还能垃圾回收站要呢。   “垃圾?”老大妈听出了她在嘲讽自己,上前就要去打她。“你看我不打死你个死丫头!”   说完就甩开手臂,饿虎扑食似的要扑向晏云清。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一声厉喝,阴郁薄凉的美人静静站在门边,浅褐色的桃花眼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冷冽得几乎要结冰的目光,轻蔑的落在那人身上,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慢直指向那个试图冲过来的老大妈。   自怨自艾着让人厌烦的粉饰太平终于被撕破,温柔忍让相安无事的假面终于被丢弃,图穷匕见。   退一步从来不是海阔天空,与人为善久了,得到的只有轻视。   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挑的眼角,让她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凌厉而又戾气横生,从小耳濡目染浸染一身贵气,熏陶出的主君威仪,让人不敢轻视。   抛弃所有友善忍让,觉醒自我,露出真容的女人,即使面容尚且苍白阴郁,可那冷漠威严不容任何人质疑的气质,却强势而□□的叫嚣着让所有人臣服。   真的是,受够了。   被这一声厉喝的气势震慑住,混迹乡野胡搅蛮缠,作威作福惯了的老大妈一时竟不敢有什么动作。   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故弄玄虚?   无论是什么,她那挺得笔直的脊柱,强势□□的气势,冷若冰霜的面容,亦或是那狠厉威严的姿态,都不见半分怯弱。   听说,姜家那个被抱错的小丫头,是从小就养在权贵人家的大小姐。   回想起曾经村里流传的关于女孩的家世来历,想到她三万块捞一只猫尸体的阔气,老大妈的气势彻底泄了。   而这时,同样对晏云清的转变没反应过来的两位支书,连忙拉着老大妈坐下。   “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这里是村部,不是菜市场,别惹事。”   “大妈啊,刚刚从警察局出来,你别找事做,再进去一趟。”   “你,有什么事?”   怼完了老大妈,晏云清又再次将目光移到一旁拿着个小板凳当支点的女人身上,这个人她同样有印象,不就是金炉村的患有小儿麻痹症,导致残疾的低保户兄妹中的妹妹嘛,有个儿子在外面上班的那个。   “没……没得什么事。大会堂的门不是我砸都去。”   看晏云清的目光移向了她身上,原本晏云清没来前,还气势汹汹叫嚣着谩骂的女人这会儿也怂了。   在人后骂几句没事,当着晏云清的面骂,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她只是单纯的坏而已,又不蠢,之前跟着老大妈一起闹事,不过是听说几个人成绩一样,可王兴国收礼了,所以让晏云清在村里工作,一时不忿在后面推波助澜,嘴上骂得凶而已。   这会儿知道成绩排名了,闹事的底气没了,又被晏云清怼老大妈的气势给吓到,只能乖乖认怂。   村干部再小,也是个干部。   这会儿没有利益冲突,实在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公安局怎么说的?”   “公安局是让赔偿大会堂门的钱,然后罚了两百块款,都是村里人,就没有让她们拘留。”   王兴国给她解释着。   “嗯,这个是对她们砸门的处罚,你们商量好就行。”这件事她管不着,“不过,她们造谣,传播流言,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件事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你想要干什么!”老大妈听她这么说,有些慌了,“交代?什么交代啊?”   “造谣不是没有成本的,你们现在给我搞成这样,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在开玩笑,我们走司法程序。”   谣言难堵,但是不能因为它难堵就什么也不做。万一影响到以后的政审呢?   既然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必须解决。或许法庭依然堵不上那些人的嘴,但是判决书可以证明,这些人的话,都是造谣。   “小晏啊,这个事情,说到底就是我们村里的小打小闹,本来都是村里的人,被人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当干部的哪个没有被说过啊,要么就……算了吧?”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既然公安局已经处罚过了,为了这么几句风言风语,再闹上法庭,走司法程序,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王兴国不太赞成。   看看关广州,他似乎看上去也不理解,不过这些都是他们金炉村的人闹出的事情,砸门的事已经解决了,其他的都是私事,与他无关。   要是这晏云清真把事情闹这么大,让人下不了台,以后工作做不起来的人,也是她晏云清,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49章 :   晏云清没理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她大概是了解王兴国的做事风格了,总是谁也不得罪,圆滑得很, 处理事情永远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气生财。   可是, 他却没有想过,对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来说, 在村里被人传出这种谣言, 是根本没有办法立足的。   传出这个谣言的人, 简直就是恶毒本毒, 心肠坏到了极点。   想起过来路上那些人异样的眼神, 晏云清心里一阵恶心,只要回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得很。   不单单是因为传出这个流言的人, 还因为那些不辨是非就推波助澜着传播流言的人。   实力,可以称雄世界, 而舆论,可以瓦解实力。   丁二奶奶说过, 这瞎说八道的人, 出在姜家自己家,看着满脸怒色敢怒不敢言的老大妈, 晏云清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那天,二爷爷好像和她在一起说着什么, 而二奶奶,好像也是第一个用奇怪眼神看她的人。   想到那老两口都是在镇上扫地的,消息灵通些,或者看到她住在哪里, 似乎也并不奇怪。甚至,二爷爷也的确见过谢晋卿。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二爷爷二奶奶。   只是,真的是他们吗?   她晏云清,好像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吧?   晏云清喜欢公平,既然有人喜欢操控舆论来达成自己的私利,那么,被舆论反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冰冷的目光在两位造谣者身上来回打量,不苟言笑的压迫力让两人都敢怒不敢言。   “又不是我们先说的,我们又不晓得你住在哪里。”   低保户有些不耐烦了。   这话又不是她们第一个说的,是你姜家人自己传出来的,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个消息没有点依据,人家能够瞎说啊。看着衣着靓丽,涂着口红的晏云清,她撇撇嘴。   在村里上班,还搞得这么妖里妖气的,不说你说谁!而且时不时就往王兴国家跑,谁知道做什么事啊。   “不知道你们还说?这叫什么?这叫造谣诽谤!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诽谤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看着两人依然不知悔改的模样,晏云清找了个位置坐下。   “来,说说看,你说这个不是你们先说的,那你们说,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不说的话,我就找你们。”   看晏云清并不打算轻拿轻放,两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主意,“就是你家二爷爷。”   “你家二爷爷二奶奶就在街上扫地,之前就有看到你坐一个男的车子从村里搬走的,前段时间又在别墅区那边看到你了,你敢说你们俩没关系?还有一次,你不是坐一个男的车去吃牛肉火锅,然后,昨天那个男的不是来村里的吗?他也是政府里面的吧?你敢说你们不认识?”   “什么叫造谣,瞎说八道没影子的事才叫造谣,我们这个,都是亲眼看到的!有本事你别急啊,你心里没鬼你会这个样子?”   越说越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晏云清这番不过是戳到痛处跳脚而已,当着关广州王兴国的面,她把自己知道的,别人看到的,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怕什么,难不成还真的能把她抓起来啊!   “呵。”   倒是她小看她们了。   这是特工情报局出身吧?   还是在她身上安监控了?   一共就和谢晋卿见了一面,和李代文吃过一次火锅,都被知道了?   “原来吃个火锅,借车搬个家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了啊?”   “一天到晚的嚼舌根,看她不清不楚,看你不清不楚的,哪里有这么多不清不楚的!眼睛有毛病就去配眼镜,别在这边丢人现眼。几十岁的人了,心思还这么阴暗。”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提到李代文了,王兴国这会儿反常的帮晏云清说了几句话。   而关广州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晏云清。之前比较忙,确实也没有想过,前段时间,怎么好端端的,李助理突然问起晏云清的去向了?   现在听她们一说,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早就认识啊,看起来关系还不浅。   “行,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们法庭见。”   她又不是来吵架的,既然无法达成共识,那就走流程吧。   对于这种死不悔改的人,多费口舌也没用,还不如把她上交给国家,好好教育。   至于她们提到的二爷爷二奶奶……   回到办公室的晏云清喝了口水,切换微信给姜芸发了条消息。   【你觉得姜家二爷爷二奶奶怎么样?】   那边似乎不忙,消息回得还挺快。   【不了解,关系一般吧,不过爷爷和他们之前关系不好,也不知道是爷爷被害妄想症还是真的有那些事,反正怨言挺多的,也就喊吃饭的时候,会喊喊。】   是这样的吗?   回想起之前与二爷爷二奶奶的几次见面,虽然说不上是相谈甚欢,但也不至于交恶吧?   难道是因为爷爷?   等会议室那两个人离开了,王兴国还想找晏云清谈谈时,晏云清倒是先向他提问了。   “我家二爷爷和我爷爷有什么矛盾啊?”   “这个……你们家里的事,我怎么知道。”摸了摸鼻子,王兴国不太愿意说别人家的事。   这背后说闲话挑事,可不行。   “我好像也没得罪他的地方吧,又是一家人,怎么这样?”   晏云清想不明白,平日里虽然交集不多,可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到处瞎说的人呀。   “你家二爷爷,和你爷爷,确实有点矛盾。”   半天,王兴国才说了一句这个,再多的,是怎么也不肯多说了。   “对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找你。”   “嗯?”   “我们和渔村虽然合并了,但账还是分开的,之前你没来,我是又当支书又当会计又当结报员又当金炉村的网格员,天天忙都要忙死了。”   “等晚上,我们去金炉村的大会堂开个会,就几个队长和老支书们,到时候我就把账、杂工本子、还有会议记录本交给你了,你当金炉村的会计,以后村里会计的事情就交给你弄了。”   “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晏云清有些惊讶。“我不太懂村里的账啊。”   “没事,我会教你的。天天让你整理材料,马上你不得要和你爷爷说我,把你骗到村里就是当材料员的,钱少事多还烦,。”   作为村支书,手上又管着账,这点之前就有人不满意过,可是村里都是一帮年纪大的不会用电脑,年纪小的嘛,又看不上村里开的工资,看得上工资的,王兴国又看不上他。   挑来挑去,现在倒是觉得晏云清不错。   既然要培养接班人,那么当然要让她先从会计做起,历练历练。至少,现在金炉村混个眼熟,让人都认识她。   “行。”   既然王兴国这么说了,她又何必推辞。将会计事务简单交接后,晚上王兴国又在会上正式提了此事,几个老支书和队长都很给面子的同意了。   一队队长是二爷爷,二队队长是丁二奶奶的丈夫丁建年,三队四队是王锦江,加上四位金炉村的老支书和王兴国、晏云清,一共九个人。   除了说了会计的事,王兴国还简单说了关于昨天苏镇长和李助理下来走访贫困户,发现的几个问题以及贫困户房屋改造费用由村里承担等事情。   说完这些后又说了最近镇上的新动态,好像是要搞什么人居环境整治,“五清五比”,但具体的要求还没有出来,让大家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同时趁着人都在,散会前王兴国把这段时间村里支出产生的□□和报销单让晏云清拿给那几个队长签字。   “老二啊,你留一下。”   散会时,晏云清听到王兴国把二爷爷留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王兴国则给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这会儿天还不算太晚,晏云清回了一趟姜家,如她所料,姜春景他们果然还在等消息没睡。   一看到她来了,连忙问道:“怎么样,村里怎么说的?”   没等她开口,他们又道:“我今天仔细想了想,肯定是老二。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哪个晓得啊,今天我去河西过了,有人和我说了,就是你家二爷爷说的。”   “除了他家,还有哪个会这么看不得别人孩子啊!不就是怕你在村里工作了,到时候把他这个队长拿掉了。”   “你们俩有什么恩怨啊?”   晏云清不明白,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嘛,没看出两人有什么矛盾啊。   最终,晏云清听姜春景倒了一个小时的苦水,这才将他和二爷爷的恩怨了解了些。   说来,其实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彼此有了嫌隙,又因为爷爷身体不好,本也就是爱胡思乱想的人,双方这嫌隙也就越来越深,平日里见到,基本也是不说话的。   可是,听他说了半天,晏云清依然没明白,为什么这把火会烧到她身上呢? 第50章 (? ??_??)?   瞻前顾后, 万事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是过不好日子的。   你若问心无愧,那么不妨睚眦必报些。   想不清楚缘由的晏云清也不愿意再去多想了, 指尖拂过眼角上方的小痣,她斟酌着措辞,看着手机里电话联系人页面, 沉思良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你好, 杜委, 我是渔金村的晏云清, 有个事情可能需要您帮个忙……”   “左烨, 你们纪委这个举报应该是个什么流程呀……”   一场官司, 一封实名举报信,在组织部和纪委的监督下, 谣言终于得到了平息,而那两个传播谣言, 死不悔改的造谣者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在不愿意被公安局拘留的情况下, 通过王支书的说情, 向她赔礼道歉,并赔偿了晏云清一千元。   至于始作俑者二爷爷, 身为党员却带头诋毁诽谤党员干部,在法院判决之后, 渔金村在组织部的压力下,召开了渔金村全体党员会议,镇组织部段向阳亲自下村,宣读了对其的处罚——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同时经渔金村支部委员会研究决定,撤销了其在渔金村金炉责任区一组队长职务,由二组组长丁建年代任。   这一番风波,彻底让晏云清在渔金村全体党员干部面前露了脸,扬了名,以前没见过她或者不认识她,认为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的人,这次终于知道,这个丫头并不好惹。   不过就是几句闲话的事,居然让镇组织部的人下来给她撑腰,还让村里不得不罢免了她家二爷爷在渔金村担任了几十年的队长职务。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所倚仗无所畏惧呢?   众人心中猜测纷纭,可经过这一次风波,对于初来乍到的晏云清,众人面上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个地方最复杂,但同样也是最单纯不过的。   因为世人秉性皆是如此,所以身居高位,大权在握才会让人如此垂涎。   “晏主任果然厉害啊。”   会议结束,送走了段向阳和村里的老党员干部后,会议室里一时只剩下了关支书,王支书以及渔村的副支书李万明,宋会计、林然然和晏云清。   事已至此,关广州和王兴国几人碍于组织部的压力,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林然然笑嘻嘻的看着晏云清,明捧暗讽着夸她厉害。   这些话林然然往日也说过几次,只是之前晏云清都懒得和他争辩,跟一个初中毕业三十岁还一事无成的阴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今天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说反话,晏云清却不打算忍了,忍让无用,因为这种人吃亏是傻子。   她放下手中的笔,偏眸瞥了他一眼,唇角扯了个笑容,鼓励道:“你也加加油。”   “我们哪里能比得上啊,你上面有人。”酸溜溜的一句话。   “嗯,有一堆领导管着,被组织纪律什么的管得死死的,你没人管吗?哦,你还不是党员,挺好的,随心所欲。”   短短几句话,晏云清从头到尾都和颜悦色的,连声音语调都没有提高过,却隔应得林然然心里气得不行。   关广州抬头看了眼晏云清,可她却收拾收拾会议记录,对他道:“关支书,镇扶贫办那边让宋会计和我带上扶贫档案去他们那边过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问题,之后市里可能要下来检查了。”   “哦,行,那你们去吧。”   小丫头家家的,脾气还挺大。   关广州心中不喜,可碍于摸不清她的底细,又被她搬出公务要忙,只能无奈让她先走。   等晏云清走了,他才对王兴国道:“你不管管啊?”   “小晏蛮好的嘛,现在我把金炉村的账交给她管了,年轻人做事就是快,让我们弄,还不晓得要多麻烦呢。”   王兴国这人圆滑识时务,虽然哪边都不愿意得罪,但如果哪一方的筹码更重些,他也愿意多偏向些的。   “不过这次她这个事做得是有点冲动了,回头我肯定得要好好说说她。”   看关广州表情不太好,王兴国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心里却不屑。   真当他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小算盘?不过就是看晏云清不是个好欺负的,担心工资的事被她知道又生是非,所以想要借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她呗。   瞥了眼林然然,王兴国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陈万明,“这两个小的都不错吧?陈支书你可要一视同仁啊,别看小晏是我们金炉的,有什么好事就不带她啊。”   “那肯定的,哪里还分什么渔村金炉村的,都是渔金村的。”   陈万明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明白王兴国在说什么。从去年年底到现在,他虽然因为“主动”推辞了顾书记给他任命渔金村支书的位置,不怎么管事,但村里的形势还是看得清楚的。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让关广州没话说了,只能将林然然喊去他办公室。   “然然啊,你跟我过来下。”   而晏云清这边,将扶贫档案和宋会计一起送去扶贫办后,就收到了司法鉴定所的电话,她和姜招娣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我去县里一趟?”   送完扶贫档案后,因为检查需要时间,扶贫办的人也没有让他们留在那边看着他们查,而是让他们先回去。   正好晏云清也急着去县里看鉴定结果,临走时向宋会计请了假。   “行,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到时候回来就直接下班吧,我去银行把这段时间的杂工钱打了。”   这个时候关广州心情肯定不好,谁愿意回村里找骂。   反正他不愿意。   “好的。”   送走宋会计后,晏云清刚准备走,正好在停车场看到段向阳。   “段主任。”   “来办事啊?”段向阳朝她笑笑。   “嗯,送扶贫档案来检查的。”看他似乎不急,“今天的事情麻烦您多跑一趟了。”   “没事,党员这个本来就是我管的。”说着,他又戏谑的朝她笑笑,“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提前恭喜你了。”   “嗯?”   是左烨说的那件事吗?   “你这次的党课教案写得不错,顾书记挺满意的,昨天还夸你的。”   顾书记之前是做老师的,最喜欢笔杆子有文采的高材生,晏云清是党员,学历又高又会写东西,被他记住,以后提拔肯定也比旁人要快些。   “还有一件事。”他压低声音,“我听杜委说,好像要把你调到镇上当会计,具体单位我就不说了,给你留点惊喜。”   “诶?真哒?”   左烨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难怪那天杜委问她是不是读金融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晏云清安心了,“晚上一起吃个饭?今天的事麻烦你和杜委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用不用,下次吧。”   这会儿无缘无故的,谣言刚刚平息,段向阳可不敢吃她的饭,“等你调到镇上之后,我们再吃也不迟。”   “行,到时候我肯定给安排一桌好菜,就在我家吃。”   “好的好的。”这一次段向阳没有拒绝。   告别了段向阳后,晏云清直接坐城乡公交车去了县里司法鉴定所,拿着一沓各种各样的鉴定报告,晏云清首先找出自己的刀伤鉴定报告,不出所料,果然是轻伤。   摸着手臂上的伤口,她继续去看姜招娣的鉴定报告,因为距离打架已经有些时间了,这会儿她根本什么也鉴定不出来,健康得很。   看到这两份鉴定报告后,她微微松了口气,有了这个,她为姜招娣布的局就可以继续推进了。   没有查看姜招娣所做的那一系列体检报告,晏云清找出了第三项鉴定报告。   也是她之前之所以让姜招娣做全套体验,鉴定的原因。   亲子鉴定书。   在晏家时,她只看到自己和晏家父母的亲子鉴定书以及姜芸和晏家父母的亲子鉴定书。   至于她和姜招娣的,或许因为根本没有人在意,所以也没有给她们两个做。   一开始晏云清自己也没有在意,毕竟抱错孩子这一点已经很扯了,发生的几率很小,姜芸是晏家的孩子,却因为抱错在姜家生活了这么久,那么同理,她是姜家的孩子,这一点也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自从回到沙溪,见过样貌与她完全找不到相同点的姜招娣,尤其是歇斯底里的姜招娣和自私自利的姜家人后,晏云清开始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真的会是她的亲人、家人吗?   她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家人。   与是否贫穷潦倒无关,她无法接受一个暴力愚昧,残害宠物毫无悔改之心的恶毒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会让她怀疑,害怕,卑劣的基因是否也存在于她的身体里?她在姜家待久了,会不会也会变成像姜招娣那样的人?   摩挲着手里的牛皮纸封面,晏云清咬着唇踌躇着有些不敢打开。   此时的亲子鉴定书封面,就如同是关着薛定谔的猫的盒子,在打开之前,谁也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至少还有希望,一旦打开了,万一事与愿违,她,又应当如何自处呢? 第51章 ㄟ( ▔, ▔ )ㄏ……   带着鉴定结果回到家, 一路上晏云清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终于在回到房子里,看到百百的照片后, 心中有了勇气。   再差总不会差过现在了。   不过就是一份亲子鉴定而已,对她的布局影响不了太多。   难道,她会因为是亲生的, 而放过姜招娣?   她永远不会放任自己成为姜招娣那样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晏云清故作平静的打开牛皮纸封面, 因为过于小心, 差点将文件掉地上, 急忙抓住。   刚好翻到最后一页。   没有血缘关系。   看着这句话, 晏云清先是一怔,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给打晕了,接着唇角扯了扯, 笑容越来越大,笑着笑着渐渐笑声转为了呜咽, 她满目悲哀,只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生活, 所有的委曲求全, 隐忍退让,在这张亲子鉴定书上, 显得如此可笑又可怜。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手狠狠拍在书桌上,晏云清坐在椅子上, 仰面偏头看着天花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悲哀可笑感同时包裹着她。   唇角是弯着的,眼睛却是在哭。   她不是姜招娣的女儿。   她果然不是姜招娣的女儿!   这几个月来的委屈, 原来都是没必要的。百百,它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谢晋卿。   谢晋卿!   想到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悲凉的恨意在血液里奔涌,往日的解冤释结两不相欠全成了空谈。   这一次,她彻底恨上了谢晋卿,也恨过去那个懦弱无用的自己。   待她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怀着满腔怨恨,她将这份亲子鉴定书拍了发给谢晋卿,然后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静坐一夜,第二天晨曦初现,看着镜子里阴郁苍白,难掩憔悴的自己,晏云清指腹抚摸着干燥的唇瓣,唇角轻勾,眼中是晦涩的疯狂。   “你什么意思?”   姜招娣看看晏云清,又看看坐在她身边戴着眼镜文文弱弱的陌生女人,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手中的鉴定书上。   一大早,姜招娣、许建华和姜春景两口子就被晏云清喊来早茶店找了个包厢喝早茶,茶刚刚倒好,蒸饺包子还没有来得及上,晏云清就将两份伤势鉴定书复印件甩给了姜招娣。   看完两份鉴定书,姜招娣原本不可一世的脸上终于出现慌乱了。   “轻伤的话,好像就是刑事犯罪了吧?”捧着热乎乎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好意思啊,不是法学专业的,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判故意伤害罪,一般是……”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从许建华移到姜春景夫妇,最后落在姜招娣身上,微微迟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吧?”   “小云啊,这个不能瞎说的啊,怎么说也是你妈妈呢,你以后还想不想往上升了?这亲妈坐牢,政审这块可不好弄啊。”   鉴定报告这一招,许建华早就已经想到了,也想好了应对措施。   这小丫头要是不走干部这条路,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可既然这丫头想要当官,那总不能有个坐牢的亲妈吧。   因此,他拍了拍姜招娣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高材生又怎么样,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这点社会经验在他这里可还是不够看的。   “想把我抓起来?呵,你去报警啊。我倒要看看,亲妈被抓去坐牢了,你这个村干部还能不能当得成!”   慌乱不过是一刻钟的事,被许建华一提醒,姜招娣也恢复了平静,得意的看着面露难色的晏云清,她愈发猖狂。   “没得良心的东西,你跟你老娘斗,还是嫩了点。当时就应该一刀砍死你!还是那句话,给我十万,我们相安无事,不然的话,你看你这个干部能不能当的下去,我马上就天天去你们村部,就说你晏云清横行霸道,殴打亲妈,是个不孝忤逆子!”   “这算敲诈勒索吗?”晏云清放下杯子,看着姜招娣冷笑。   “就是敲诈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去告啊,举双手双脚欢迎。”   以为拿捏住了晏云清的命脉,这会儿姜招娣说话也无所顾忌了。   “瞎说八道什么,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家姑娘!”   姜春景看不惯的呵斥一句,他目前并不希望晏云清真的告姜招娣,也不希望姜招娣真的拿到十万块钱。   “什么姑娘啊,有这种不听话的姑娘,我怕是要少活十来年呢!别废话,十万,一口价,给不给!”   看晏云清似乎没有招了,许建华也放任了姜招娣的嚣张。既然和这小丫头是没办法有个好关系了,那么拿到十万块钱也不错。   “闫律师?”晏云清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女人。   “故意伤人,敲诈勒索,态度极其恶劣,我已经全部收集好了,随时可以向检察院提起诉讼。”一直一言不发的闫律师点了点胸口的摄像头。   哗。   包厢里的几人都被闫律师和晏云清的对话给震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女人居然是个律师,还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录音录像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想干什么?”   众人还没缓过神,姜招娣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慌乱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站起身一个箭步走上前就要来扯掉她胸前的摄像头。   姜招娣真的要气疯了。   她以为自己技高一筹,晏云清请她吃早茶,是想要讨好她,和她谈那十万块钱医药费的事的。   没想到,叫上众人,居然是为了来上演这场好戏的。   这丫头难道真的想拼个鱼死网破?   “这位……闫律师是吧?这个都是我们家里都家务事,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你可不能跟着瞎胡闹啊。”   许建华嘴上打着圆场,脚上步子却不慢,同样想上前。   “怎么说也是你妈妈,小云,别不懂事!”   姜春景夫妇也站起身。   “啪。”   喝茶的茶杯被晏云清摔在了地上,白瓷茶杯霎时变得四分五裂,碧绿的茶水在地面蔓延开来。   “不许动,警察!”   隔壁几个便衣警察闻声开门,一声厉喝震慑住众人。   警察的到来,吓住了所有没有准备的人。许建华还想嬉皮笑脸的打个圆场,可带头的警官却没有给他面子,直接将他们全部带去了警察局。   “谢谢你啊,这次又多亏了你们。”晏云清向领头的杨警官以及陆警官道谢。   “没事,举手之劳。”   “你……你们都是一伙的!”这会姜招娣再反应不过来,她就是个傻子了。   晏云清不可置否的朝她笑笑,却在她要被带走的时候,靠在她耳边道:“你就是个神经病。”   闻言,姜招娣先是大怒,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怔,接着开始默不作声了。   可是,晏云清分明看到,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势在必得的嘲讽笑意。   鱼儿,上钩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要多麻烦您操心了,闫律师。”   “没事,应该的。”   看着眼前不过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闫锦玉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野心家。   熟练的利用规则,来设套算计至亲的小姑娘,真的还是小姑娘吗?   屠龙者,终成恶龙。   果不其然,经过到了警局后,姜招娣主动提出自己要去做精神鉴定,而姜春景夫妇也同样提供证词,证明姜招娣小时候脑子就有点问题。   就这样,在有心算无心下,姜招娣成功拿到了四院的精神鉴定报告,为自己的行为成功洗白了些。   可是,还没有等她暗自窃喜,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就将她带到了一间全封闭式病房。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走开!”   姜招娣试图大喊大叫,甚至想要打骂医生护士。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敌得过经验丰富的医生护士呢?   就在这时,姜招娣突然看到了晏云清的身影,只见一袭白色蕾丝裙的她,指尖夹着她的身份证,朝她晃了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嘲讽。   身份证?   她的身份证……不是放在许家,自己包里的吗?   许建华?   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晏云清。   可对方却嘴唇微动,笑的极为张扬肆意,这笑容在姜招娣眼中,无疑是恶鬼降临。   她说的是:百百?拜拜?   无论是哪一种,姜招娣此刻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被这个死丫头算计了,自作聪明着自投罗网,进入了她一早就为自己安排好的剧本里了。   于是,她愈加疯狂,拳打脚踢地想要挣脱医生护士逃出去,然而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晏云清没有关姜招娣太久,毕竟虽然许建华不管姜招娣了,可对于姜春景他们来说,到底还是亲生女儿,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呢。   精神病院的费用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对姜招娣这种不安分的病人,一个月后,晏云清拿着亲子鉴定书去找姜春景谈了半天,仁至义尽的留下两万块给他们养老后,宣布彻底与姜家脱离关系。   自然,这精神病院的医药费她也不会再负担了。姜招娣被老两口接回了家,可是经过这一个月的折磨,在看到那份亲子鉴定书后,她的精神彻底失常了。 第52章 →_→   “我的、孩子呢?”   在精神病院关了一个月, 因为每天一天四顿,被强制喂饭的女人,不但没有形容枯槁, 反而变胖了,只是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富贵的面相上, 是难以掩盖的疲惫感,嗓音枯哑极为难听。   “谁知道呢。”   经过姜家的事情后, 晏云清对于找自己亲生父母这件事, 也死心了。   何必呢?   即使找到了, 也不过是这世上, 又多了一个和她一样的可怜人而已。   算了算了, 一个人,不也熬过来了嘛, 万一亲生父母比之姜家,还要恶心呢?   就当自己是个孤儿吧。   “你这样的人, 根本不配有孩子。”   看着眼前女人的惨像,晏云清心中的怨恨却并没有消失多少, “不是怀孕时, 就想要把她弄掉吗?就这样吧,就当你从来没有生过。”   回不来的永远回不来了。   即使姜招娣死了, 她的百百也回不来了。   “善恶轮回,到头终有报, 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会比我好过多少的,晏云清,我等着看你能有个什么好结局!”   清醒不过是片刻,很快, 被打击的她再次陷入了癫狂,冲过来想要打晏云清,却被她两巴掌直接打在了地上。   把姜招娣关进精神病院的这段时间里,晏云清也没闲着,利用下班空余时间报了个拳击班,现在对于姜招娣这种只会蛮干的妇女,晏云清除了力气不太够,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以前总觉得用武力解决问题,太过于低端无脑,可是现在经历的多了才明白,武力或许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避免让别人解决你。   “那你慢慢等吧。”   说完,她就骑着电动车去村里上班了,春风拂面,旧人旧事被抛之脑后,前方是未来,也是希望。   “欸,我们晏主任来啦?恭喜你,要高升了啊。”   酸言酸语阴阳怪气着说反话,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林然然了。   “往哪升呀?”   算算时间,也的确应该差不多了,既然林然然都知道了,想必组织部应该是给关支书打过电话知会过了。   心情不错,晏云清也没有计较林然然的阴阳怪气,而是戏谑着问了回去。   “火葬办。”看晏云清自己似乎不知道,林然然不禁为自己比她早知道这个消息而洋洋得意,关支书不喜欢晏云清,又怎么会提前告诉她呢。   他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关支书亲自叫到村里来上班,悉心培养的。   “啊?”   林然然说的是方言,一听是火葬办,晏云清一愣,“火葬办?”   “嗯,对啊。”   此时,林然然也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理解出了问题。   火葬办?   会计?   ???   这算是高升???   晏云清都快被逗笑了。   “火葬场那个?”她又笑又难以置信的再次反问了一遍林然然。   而林然然此时,也终于发现,两个人原来是鸡同鸭讲。   “河,河道的河,河长办。”这一次,他用普通话复述了一遍。   “哦,我还以为是火葬场呢,吓死我了。”   听到是河长办,晏云清才松了口气。   但是……   “河长办是什么部门?没听说过。”这个词几乎是她第一次听说,虽然村委会对面,河道边确实立着一块河长办宣传河长制的宣传标语,但是她依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部门。   不过既然这么没有存在感,应该不是什么有实权的部门。   “小晏来了啊?”   听到她的声音,关广州也出来了。   “然然应该和你说了吧?刚才组织部杜委打电话过来,说河长办缺个会计,想把你安排过去。”   说完,没等晏云清开口,他又继续道:“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意见,反正我是不同意放人。你进村工作时间不长,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个样子调你,属于借调,你在单位上工作,工资还是从我们村里拿。”   “你说说看,这个叫什么事啊?又不在我们村里工作,还要在我们村里拿工资,我先跟你丑话说在前面啊,反正我肯定是不同意的,村里前任支书,还有招标办的刘海生,两个人已经是人在单位工作,工资在村里拿了,再加上一个你,我们村里其他干部肯定不会同意的,负担不起了!”   看关支书表明了态度,林然然也连忙帮腔道:“对啊,而且工资是一样的,上班时间就没有现在这么自由了啊,再说了,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跟着关支书,和河长办打的交道蛮多的,我跟你说啊,这个河长办天天烦都要把你烦死了的。”   被他们这么一说,晏云清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看晏云清不说话,似乎接受了他们的说法,关广州赶紧趁热打铁道:“对,而且假如它工资福利什么的,给你按照单位上的发,我肯定不拦你,哪个不想有个好前程往上面奔啊。但是,你想想看哦,工资一样的,事情还多了,哪个愿意去啊。”   说完,也不管晏云清是否同意,拿出手机就拨给前任支书,也就是目前在河长办担任负责人的唐国强,也不管晏云清在这,劈头盖脸的就把唐国强说了一顿。   挂掉电话后,犹不解气,又拨给了组织部杜委,只是这一次,语气不再那么凶了,声音放软了些,可是嗓门依然很大。   “什么书记说的,我不管是不是书记说的,我们村已经有两个人不在村里工作,还拿村里工资了!再加上一个,我们村里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你别说书记安排的,要服从组织安排,这个人是我们村里自己招的,你要么就直接把她调到镇上,工资什么的,也从你们镇上拿,那我绝对没有二话。”   “杜委啊,我体谅你,你也要体谅体谅我啊,人家小丫头才来我们村里工作几个月啊?你们一句话就把人家调走了,我们村里工作怎么办?你再去哪里给我找个人?”   “行,好的,我也问问她的意见,人家自己也不愿意走,你也不能强求吧?”   一番好说歹说后,终于成功让杜委那边没话说了。   挂掉电话后,关广州这才看向晏云清。   “杜委那边我说过了,他让我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呢?你想调到河长办去啊?”   “……”   该说的话都被他说完了,所有的后路也被他切断了,她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觉得?   计算了一番得失利弊后,晏云清很识时务道:“我还不太懂这些,有点懵,我回去好好想想啊。”   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而是采取了拖延政策。   果然,还是想要往上面走的。   想走就走吧,反正村里不可能给她发工资的。有本事,就让组织部给她发工资啊。   关广州心中不忿,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和善道:“行,你好好想想。”   说完,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我觉得吧,你还不如留在村里呢,假如这个工资待遇什么的,是享受单位上的,那么九头牛来拉住我,不准我走,我都要死命往镇上跑。现在啊,要是我的话,九头牛来拉着我去,我都不去。”   说完,林然然摇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晏云清心中对他的说法还挺赞同的,可为了再谨慎一点,还是给段向阳和李代文发了消息,询问他们的意见。   这两个人,位置都比她要高,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平日里关系也还不错,应该会给她一个非常客观的建议。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发来了消息。   李代文不建议她去还算正常,怎么这会儿之前还恭喜她的段向阳,也不建议她去了呢?   虽然不建议的消息刚发过来没多久,又被他主动撤回,改为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好的,我明白了,我还是回了吧。】   给两人发完信息后,虽然对于这次的借调消息,有些舍不得回绝。   但是,既然李代文和段向阳,都不建议她此时去,那必然有他们的道理,还是回了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或许,还会有下次呢。真金不怕火炼,有真才实学的人,在那里都不可能被埋没。   这次只是一个河长办,或许,下一次就是组织部了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晏云清还是趁着关支书还在,表达了自己不愿意去的意思。   “行,好的,在村里好好干啊,你是个党员,等什么时候村里支部改选,我一定把你名字报上去。”   领导嘛,总是擅长给人画大饼的。你若是真的真情实感的相信了,那就是你自己蠢。   心里看的明白,嘴上却依然客气道:“我才来村里工作多久啊,还要关支书王支书好好培养,磨磨性子历练历练呢。”   果然,听她这么说,关广州之前因为她迟疑,不太愿意回绝河长办而萌发的小芥蒂,这会儿终于消失了,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而晏云清,看着这样的自己,只觉得讽刺。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和林然然一样了?   曾经的傲骨矜贵,还找得到吗? 第53章 ( ̄へ ̄)   近来时节多雨, 晏云清出门的时候,天还好好的,没想到开到一半时, 雨突然就下下来了。   像是上面有人泼水似的,一阵瓢泼大雨,噼里啪啦撒豆子似的落下来。   镇上往渔金村的县道这段时间终于修好了, 晏云清不需要再绕路从金炉村那边走,理论上是节省了时间, 可是, 这会儿也有弊端。   从镇上开往渔金村的那条县道, 两边都是河道、鱼塘, 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这雨一时半会儿的还停不了, 还好车篮里一年四季都备着雨披,这会儿身上虽然淋湿了些, 但是好歹穿上也算有个遮挡,就是雨势太大了, 雨披也遮不了脸,冷风夹杂着骤雨狠狠打在脸上, 冰冷也就算了, 关键是雨水遮住了视线,眼前水雾蒙蒙, 开车根本看不清视野,只能凭借着直觉开。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冷风凉雨打在脸上,看看还有至少一半的路程,晏云清心中极为懊恼。   可这会儿也只能继续加速往前开,总不能留在原地淋雨吧。   好不容易到了村部, 才发现门口来了一堆人,都是渔金村的村干部,似乎要在会议室开会。   看到她来了,也顺便叫上她一起开会,说的依然还是要贯彻落实前段时间市、县农村工作会议精神,进一步巩固和提高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水平,经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开展“五清五比”推进季活动。   “我在这边把五清五比的活动内容给你们说下啊,首先是五清,清除露天厕,清除倒塌房,清除废牲圈,清除黑臭沟,清除杂物堆。”   主持会议的是关支书,“这五清里面,我们村的重点主要就在这旱厕和牲圈上。牲圈这个,我们渔村应该没几家,主要就在金炉村,到时候王支书你那边要多费点心。这次顾书记明确要求,鸡鸭鹅一律不准养,旱厕,鸡窝鸭棚什么的,要全部拆掉。”   “行,等会儿回去,我一家家走去动员吧。”   上面压下来的任务,除了照做,又能怎么办呢。   王兴国只能点头答应,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全村大概有多少户需要他上门去谈,又有多少户人在外面务工,得要他打电话说。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任务,金炉村一百多户,四百多口人,大概养鸡鸭鹅的得有三四十家,而旱厕,更是别提了,之前不是没整治过,可现在村里,大概还有二三十户家的还在那呢。   都是前任支书在位时,留下的后遗症。   “旱厕这个,我们渔村上也有很多,情愿花点钱,也要把事情办好了。”陈支书补充了一句。   “嗯,行,到时候你们各组组长,统计一下,该谈的谈,该赔的赔,这个是个硬性任务啊,我们十七个村、社区的支部书记全部签了军令状的。顾书记说了,他到时候一个村一个村跑的,要是哪个村行动慢了,或者没有弄好,支部书记直接下台!”   关支书的目光从一个个队长脸上扫过,语气掷地有声,让众人不得不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纷纷立下了军令状。   “这个鸡鸭鹅不许养的话,那么村里那些已经养大的成鸡和村民们刚刚捉回来养的小鸡怎么办?”   渔金村的会议记录是林然然记的,晏云清则负责拍摄会议照片,将照片拍好发给关广州后,想着金炉村数量不少的鸡鸭鹅,这禁养容易,已经养了的,要怎么处理呢?   而且现在又是捉小鸡小鸭等家禽回来养的季节,就她看到的,金炉村就已经不止一家捉了家禽回来养。   “我问过镇上饭店了,人家要么不收,要么给的价格太低了。不然我们全部给它收购回来,往湿地公园的小岛上一扔,到时候就让它们在那边。”   关支书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全放那边,不得被人家偷走啊?”   有队长提出了异议。   “而且,今年疫情问题比较严重,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什么禽流感的吗?把那么多鸡鸭鹅扔在岛上被雨打,鸭和鹅还好,鸡肯定要被淋死的,湿地公园那边野生的比较多,到处飞,别到时候搞个什么瘟疫出来。”   2020年第一季度的疫情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了,万一出现禽流感什么的,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晏云清不太赞成。   不过,她一个小杂工,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要么到时候在岛上芦苇丛里给它们搭个草棚挡挡雨吧。”   王兴国难得帮晏云清说了句话。   “行,这个到时候再说,我们先把这个鸡鸭鹅的收购价定下来。”   经过一番讨论,以及打电话问了几个养家禽的农户后,几人终于将收购价统一好了。   散会后,雨也正好停了,几个队长也纷纷赶回去传达会议精神,或许是上次开会晏云清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比较深,临走前一个个都和她点点头笑笑打着招呼,不怎么忙的民兵营长和治保主任还和她聊了几句。   “这个事情怕是难办的。”   金炉村的民风彪悍她也算是体验过了,这次整治鸡鸭鹅,牵扯到底可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几十户,这几十户的思想工作,想要做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什么办法呢,书记压支书,支书压我们,一层一层压下来,难办也得办啊,总要有人管的。”   王兴国看得明白。   “先易后难吧,先把工作容易做的做通了,之后的,再慢慢磨吧。”   可不是,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到了他们这一层,就是想推,也找不到人推啊。   晏云清沉思片刻,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先从党员干部家开始吧,党员嘛,不就是做好带头模范作用的。”   这人居环境整治,显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必须得要让一群人先同意,之后村民的工作才好做下去,要不然你去找人家,直接被人家一句“党员干部家里的还在呢,凭什么先找我家”给堵死了。   “怎么?先从你爷爷家拆?”听她这么说,王兴国笑了。“这话你不能说啊,不然村里的得恨死你。”   “恨就恨吧,工作需要嘛,金炉村参会的就我们两个,不是你说就是我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说错话正常,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因为工作被骂,晏云清在这点上倒是看得开,而且,她也不相信真的会有人骂她,就算这话是她提的,可村里人认的不还是王兴国嘛。   “小晏啊,农经站我们送过去的扶贫档案检查出的问题陈主任全列出来了,我这边走不开,你去拿一下吧。”   这是,宋会计突然过来了。   “行,好的,我这就去。”   这会儿雨停了,路上可比她来上班时好开多了,告别了王支书和宋会计,晏云清开始骑车往镇上农经站扶贫办赶。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水逆,刚开出村部,还没到镇上,就在湿地公园那一块,为了避开拐弯的车辆,晏云清不得不把车开到了最边上的道。   结果,因为下雨,那块地方又有工程车落下的土,被雨淋了这么久,早就成了烂泥路,晏云清车刚开上去,轮胎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滑,车速又比较快,脚刹都没来得及用上,她就连人带车侧躺着在烂泥地上滑行了一段路。   身上一侧的衣服全是泥水,电动车的脚蹬也断掉了一个,腿上手上也有擦伤,衣服拖泥带水的,极为狼狈。   晏云清想杀人的心都有了,看着泥潭里出来的衣服,以及倒在地上的电动车,又怒有气又难过又委屈。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这副模样肯定是别想着去镇政府了,要真是这样子去了,那也太丢人了。   她面皮薄,干不出来这种事。   把车扶好后,想来想去,还是给扶贫办的李霏发了条微信,请她帮忙把列出来的问题拍给她,而她自己则骑回家换衣服吧。   李霏那边答应的很爽快,没一会儿就发给她了。   晏云清也把车扶起来,开始往家的方向开。在路上的时候,还看不到什么人,虽然觉得狼狈倒也还能接受,可到了镇上,人就渐渐多了。   看着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晏云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长这么大,何时如今天这样丢脸过。   心里一肚子委屈,却找不到人说,想哭又觉得自己矫情得很,只能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加速往家里赶。   原以为到了家附近,总要好些了。   可是,还没等她松口气,就在家门口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以及那个熟悉又怨恨的人。   “你……”   听到电动车的声音,知道肯定是晏云清回来了,原本站在面前看手机的谢晋卿回头,却见到了她满身泥水,极为狼狈的模样。   故作坚强的眼神在看到他的瞬间有片刻的无措,很快,又恢复平静。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她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原本想好的话也来不及问了,谢晋卿上前两步,想要看看她还有哪里受伤了,却被晏云清视若无睹的避开了,把车放好后,她淡然自若地开门关门,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看着自己伸出的,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谢晋卿在原地静立许久,收回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 第54章 。   这似乎是晏云清第一次将他拒之门外。   也是他第一次被人视若无睹。   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记挂着里面那人,谢晋卿垂眸,脚尖碾了碾地面, 这段时间他要么在忙着公司的事,要么就是在开会,闲暇时还要抽出一部分时间给晏家, 的确有意没有再过问过晏云清的事。   如果不是那张亲子鉴定书,如果不是晏云清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是不会特意跑沙溪这一趟的。   想到晏云清发给他的那张亲子鉴定书, 谢晋卿几不可见的皱眉。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   如果晏云清不是姜家的孩子, 那么她又是从哪来的?   姜芸和晏家的, 晏云清和晏家的, 这两份亲子鉴定,他和晏爸爸鉴定了不止一次, 按道理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可现在, 晏云清不是晏家的孩子,也不是姜家的孩子, 难道, 当时还有第三家?   别墅外的院子里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紫藤花廊阻碍了外客对内里的窥探, 与他上次来时不同,院子里被她种了不少花树果树, 枝干上冒着丛丛繁盛绿叶,向阳而生,生机勃勃。   墙角处,原先他种的那棵枇杷树如她所说的一样, 直挺挺的枝干上,长着几片泛黄绿叶,远看生机犹在,伸手一摸,就会发现那叶子早就已经变得干干脆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而在这棵枇杷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一棵枇杷树正冒着新叶,四五片小叶子被雨洗的干干净净,碧绿又亮眼。   这时,大门终于再次开了。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的女人打开门,头发还带着点未曾吹干的湿意,黑色转栗色的短发,有些贴着头皮,显得她的脸愈加苍白瘦弱。   “进来坐?”   她抬眸看向他,少见的沉稳,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或许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廉价又快消吧,她也不曾例外。   眼前穿着深灰色衬衣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出尘清贵,一身矜冷气质高不可攀。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晏云清看着他,却只觉得物是人非,曾经在他面前的悸动欣喜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晏云清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冷静下来后,她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他,也没有回忆里那么爱他,心如止水,倒像是只是看到了一位萍水相逢的故人。   谢晋卿偏头看着她,对于她沉稳冷淡的态度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   “好。”   她似乎成长了不少。   客厅依然和他上次离开时差不多,茶几上放着几罐屈臣氏的原味苏打水,桌面一尘不染,空寂的室内,除了墙上挂着一张百百都照片,不见半点烟火气。   “百百呢?”   进门时没有看到那个黏人精扑过来,谢晋卿接过晏云清递来的苏打水,打开喝了一口,随意问道。   晏云清动作微顿,随后满不在意的笑笑,阴郁苍白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凉薄,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苏打水,语气淡淡:“死了。”   谢晋卿蓦地抬眸直视着她。   可她只是扯了扯唇角,嘲弄又冷漠。   谢晋卿不喜欢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   晏云清骄傲明艳,敢爱敢恨,爱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讨厌一个人也是讨厌的光明正大,娇纵任性向来只对亲近的人,像猫,又像是只小孔雀。   如今这样……   喝了口水,谢晋卿不愿再想。   有些人有些事,就得把它挖深了埋好了藏好了,再踏平了,半点也不让自己或旁人窥见,如此,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大步向前走。   “鉴定书我看到了。”   “嗯。”她百无聊赖的看着手中的水,“发给你的时候,的确有点意气用事,发完后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见笑了。”   她不是晏家的孩子,姜芸才是。   所有人在意的,只是这个结果。   至于她是谁,只要不是晏家的,又有谁在乎呀。   连她自己也不在乎。   “云云。”   不喜欢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语气里带了点重音。   “哪个云?”   她下意识的反问,很快又察觉自己失言,急忙挽救:“快订婚了吧?恭喜。‘’   话刚出口,又觉怪异。   转着手中的易拉罐,晏云清有些烦躁。她这个身份,说什么都很尴尬。   “嗯,快了。”   谢晋卿也不瞒她。   “真好,就像是童话一样。”   这句话,晏云清说的真心实意。   流落乡村受尽磨难的公主,被从天而降的王子带回王宫,正义凛然的王子帮公主赶走了鸠占鹊巢的丑小鸭,公主如愿嫁给王子,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真甜。   比起他们平平无奇的青梅竹马,显然这种豪门童话更加有卖点。   “你五岁时,不就跟楚宿说过,童话故事、奥特曼什么的,其实都是假的吗?害得他哭了好久。”   听她说童话,谢晋卿笑了。   他们这类人,什么时候相信过童话了。   “这句话,不是你先告诉我的吗?”   提到这个,晏云清也笑了。   谢晋卿这家伙,从小就是清醒的,别人在看电视,谈童话故事聊奥特曼,他却喜欢看新闻,看百科全书,听上下五千年,和她侃侃而谈一个朝代兴盛衰败的原因。   自她有记忆起,他就不像是个孩子模样。   “居然还记得?”谢晋卿诧异。   那会儿她才几岁呀。   “当然,其实之前我还是挺喜欢看童话的,但是你这人超讨厌的,居然给我分析王子娶公主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相信他们是真爱的都是傻子……我当时才四五岁啊哥哥,因为你,从此对童话再也没有幻想了。”   提起旧事,晏云清埋怨又好笑。   笑完之后,又生出些许难以咂摸的涩意。   你看这个人,明明小时候就是这样了。   或许,她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只是她青春滤镜下的一场错觉吧。   又或者,他只是短暂的纵容了她一会儿,然后,他很快就清醒了,而她还沉浸其中。   他们真的爱过吗?   告白过吗?   算男女朋友吗?   他们只是像情侣那样相处过吧?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形影不离……这只不过是家世所给予的前提,因为有了这个前提,所以偏爱,所以嬉闹,所以模糊了界线,误把这些当成了爱。   他只是,短暂的、如同照顾宠物般,精心饲养照顾了她一段时间而已。   童话都是骗人的,王子只在乎公主带来的利益。   至于公主是晏云清还是晏芸,谁会在意呢,王子不会娶美人鱼,他娶的,只会是公主。   童年往事缓和了尴尬的气氛,可这次谢晋卿来,主要就是为了亲子鉴定这事。既然来了,总要问个明白的。   “你想要找到亲生父母吗?”   时隔二十多年,虽然有些难办,但先前已经查过一次了,如今不过是再顺着找找而已。   “不找了。”她洒脱的笑笑,倒是真的半点不在意。   “嗯?”谢晋卿不解。   “没什么意思,算了,就这样吧。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最苦最难熬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晏云清死在了河底,晏云清在一夜夜失眠辗转反侧中一点一点蜕变。   从河底一点一点挣扎着爬上岸的人,就别在意那些琐事了。   “不在意了?”   “嗯,不在意了。”   喝了一口苏打水,冰凉的气泡感刺激着唇齿,她轻捏着易拉罐,看着它凹下去一小块,又轻轻将它复原。   “虽然经历了一些事,但我也成长了很多,过程有些曲折,但现在,还行吧,算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正在一点一点向着它努力。”   经历了姜家的一堆烦心事,晏云清彻底厌倦了这种家长里短、极品亲戚,一个人生活,清静自在,挺好的。   最后一个问题,谢晋卿看着手中的水良久,才轻声问道:   “那你、恨我吗?”   晏云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由一愣。   偏眸与他对视,一人眼中晦涩难明,一人眼中清正坦荡。   寂静的客厅里,他可以清晰的听见,她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语气再正常不过。   她说。   “恨呀。”   “不过,应该也不会持续很久吧,你再等等我,我这人不怎么记仇的,等什么时候忙起来,或许就会忘了吧。”   他的心跳蓦地停了一拍,全身血液停滞一秒,安静的环境里,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   难以下咽的苦涩一下子哽住了喉,安静的室内,他听见了自己艰难晦涩的声音。   “因为,我那天吗?你生日那天……”   晏云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她歪着脑袋,眨眨眼,困惑的看着谢晋卿,有些拿不准,“不然呢?”   “不过,其实我知道我有点迁怒了,错的人是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无朋无友无亲无故什么的,都是我自己作的,沙溪也是我自己来的,百百也是因为我死的,甚至没能见顾清玲最后一面……这些和你没关系,只是,我总得找个短暂的恨一下吧,不然,这一个个晚上,我熬不过去的。”   看着她不过二十四岁,乌发里就隐隐显出几根白发,在这一刻,谢晋卿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万籁俱寂。 第55章 :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谢晋卿不明白。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没想过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 晏云清会变成这样的。   她张扬明艳,敢爱敢恨,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向来是知情识趣,清醒理智的,就算她离开了晏家, 也是一身骄傲的离开。   像她这样的人,一个人也应该过得肆意张扬, 随心所欲的, 毕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耳濡目染, 这C市的名媛之首, 从来不是白当的。   她有眼界有学历有资产有权贵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底蕴,单凭自己, 她也应该能过得很好很好的。   姜家的事,不过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对于姜芸所说过的,在姜家经历的那些, 他是没在意的, 她怎么可能和晏云清比呢?晏云清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于圈子里的那些小把戏, 早就看腻了,更何况只是一个乡野人家。   理智上清楚, 她应该不会吃亏,可她离开生日宴时的看他的最后一眼,太过于决绝凄婉,自她走后, 他夜夜失眠,闭上眼,想到的都是她。   他以为她可以过好的。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一点,晏云清那么骄傲的离开,与晏家断得干干净净,又怎么会带走这些年晏家给她的资产呢?   她走得干净洒脱,却越发让他问心有愧。   欠了别人的,得还。   晏云清如此,他也如此。   所以,愧疚也好,补偿也罢,喜欢也好,他也冲动了一回,随心所欲放纵一回,放下所有来到沙溪。   晏云清受了委屈,哭了,他便给她任性妄为的资本。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委屈都来源于钱,世人逐利,她有钱财傍身,日子怎么可能会难过?   可是,她拒绝了。   晏云清受伤惊动警局,他也立刻赶过去,在看到黑夜里那个孤零零走出警局,憔悴沉默的小姑娘时,过往与现实交叠,他承认自己或许失算了,晏云清不坚强,她只是习惯了在他面前坚强而已。   算了吧,带她回去吧,弃子也好,出身乡野也罢,他舍不得她受苦,她就应该张扬明艳的骄纵妄为,而不是在这里憔悴凋零,平生第二次冲动,他向她求婚了。   她同样拒绝了。   她说,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从今往后,想必也不会有所交集,她说他向来运筹帷幄,往后定能得偿所愿。她说她也要自立自强,习惯一个人。她说他很好,她也很好,他们都要好好的。   童话都是骗人的,真爱不过是世人自我洗脑的谎言,他向来情绪淡薄,可那一瞬间,他却失态了。汹涌的情绪被他强行隐忍下去,绝望的痛楚在胸腔处蔓延,冲动过后,理智上线,他厌恶这一瞬间的失控,也惶恐这汹涌陌生的情绪。   被情绪支配者,不可称为人。   为人者,当冷静,理智,清醒,自制,淡薄,豁达,守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也应该如此,他谢晋卿,生于名门,长于望族,是谢家下一代领航人,就应该永远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   昨日之人,得舍。   晏云清总是最合他心意的,她理解,她明白,她亦是如此。   所以,他们彼此两清,彼此祝福,各自放下,各奔前程。   她真的很好很好。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年纪,生出几根白发呢?为什么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就变了性情?为什么张扬明艳的晏云清,会变得这般阴郁凉薄?   谢晋卿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看着这样的她,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酸楚苦涩皆有,五味杂陈。隐隐间,他察觉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他还未曾分辨,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为什么,路是我自己选的,和你无关,是我活该。”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语气温和,还带着点笑意。   谢晋卿愈加难受,他知道自己或许亏欠了她,可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无能为力。这种亏欠别人,自己却毫不知情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一向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他,极为别扭难受。   他想要拿出什么来弥补,却被晏云清拒绝了。   她态度温和的说着是她自己活该,可是一字一句却如针锋寒刃,扎在他的心上。   这一夜,谢晋卿彻夜难眠。   反倒是晏云清心中郁气尽散,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明天一大早镇上还有个视频会议,支书会计他们在忙湿地公园的事,都没空,微信上通知了让她去参加。   第二天睡醒,晏云清不慌不忙的去烟波桥附近吃了碗小馄饨,也是赶了巧,付完钱进门恰好遇到李代文一行人也坐在那。   “李助理。”晏云清看他也看到她了,似乎并没有避嫌的意思,找个空桌位置坐下后,朝他点点头。   闻言,坐在他对面,面容瘦削,眼窝很深,面色蜡黄,大概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人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吃早饭?”李代文也没想到会遇到她,看她似乎不认识身边的人,连忙介绍道:“这是唐镇长。”   接着,又指指坐在唐镇长旁边的年轻人,“这是陈助理。”   “唐镇长好,陈助理好。”   晏云清从善如流的问好。   心中却在奇怪,镇长怎么也会在这种小店里吃早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更何况还有其他人在,晏云清也不好和李代文多说什么,他们显然也不愿意在这里聊天,彼此打个招呼,吃完就走了。   等到了镇政府,八点十分,镇政府四楼会议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可惜除了综治办的姜贺,晏云清一个也不认识,只能在姜贺那签完到,拿着笔记本和笔在中后排找个位置坐下。   原来今天是全市政法工作推进会的视频会议。   做报告的是县委书记谢修泽。   原本晏云清只是乏善可陈的听着,可这个谢书记说的倒不仅仅是一些套话,而是联系时事,倒是让晏云清有了兴趣,更加认真的听起来。   “……一定要谨言慎行,文字并不单是个人情绪性的表达,文字无是非,人心有曲直。我们一定要坚决抵制邪教,现在的邪教和以前那些不同了。”   “现在都是知识分子大学生,反而更容易……为什么?因为现在有些年轻人的啊,本质资产阶级自由化,他没有经历过八几年的风波啊,他就没有那种概念和认识,所以从小娇生惯养,一贯舍我其谁。很容易就有右倾和自由主义倾向。”   “当然,我这句话并不仅仅是讲我们机关里的年轻干部,包括我们在坐各位家的小孩子,你们自己家的娃……很容易就有右倾和自由主义倾向。所以这就是第一个,首先要守好政治安全底线,其次是公共安全的界线,夺取双升力我们有双重压力,一方面要疫情防控要常态化,另一方面正常的生产社会秩序要全面的恢复,其中交通运输,消防卫生……”   “第三点,我们要守好社会问题的底线……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为官者,不可不诫。倘若有了弑杀之权,就……权力应该控制在一个度,刀在不出鞘的时候,最有威慑力……”   谢书记的讲话,让晏云清有种如遇知己的感觉,从对方方日记背后问题的浅淡,到干部对权力的把控,每一句话都让她受益匪浅。   县里的视频会议结束后,镇领导又开始了讲话,主席台上坐着的依然是个她没见过的人。   拍了张照片发给宋会计后,才知道原来这是镇长林海风。   镇长主要讲了社会治理现代化,在党建领导下,综合执法,一制到位,用社会治理的一张网格,指挥协调一个中心来达到防范重大社会问题,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   会议结束后,晏云清刚准备走,却在三楼楼梯处遇到了顾书记和杜委。   “顾书记好。杜委好。”   “小晏对吧?上次的党课教案我看了,文章写得好写得好。”   没想到顾书记居然真的还记得她,笑眯眯的向她点点头,又就党课教案的事,夸了她一句。   晏云清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晏可是南大的高材生,文章写得是不错,在村里就有点大材小用了,要不是关支书一直不同意,我都想把她调到我们组织部帮忙了。”   看顾书记对晏云清印象不错,杜委也帮忙说了几句话。   “南大的呀?什么专业啊?”   “汉语言和金融工程。”   “双学位啊?”   “不是,是读了第二学位,去年才毕业。”   “哦,挺好的,挺好的。”顾书记点点头,继续往办公室走,而杜委跟在他身后,同样对晏云清笑笑。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晏云清瞥了眼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心情颇好。   但是,想到回去后还要见到某个人后,这好心情也蒙了一层阴霾,心中不由有些后悔,没事给他发什么信息。   真来了,也不过是看着碍眼惹人烦。 第56章 。   【云清, 我选择困难症犯了,你快帮我选一个,这几款哪个比较好?】   刚走到停车场, 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了眼,晏云清就看到姜芸给她发了两张不同样式的请帖,红底金字, 耀眼又喜庆。   一张上面写着:   “……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 春色无边花富贵, 郎情妾意俩缠绵。”   另一张上面则是:   “……喜今日赤绳系定, 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携, 桂馥兰馨。”   是订婚书啊。   【我觉得第二张不错。】   发完这条消息后,收好手机, 她理了理额前碎发,抬眸继续慢悠悠的往家开。   最近雨水多, 院子里前段时间种的玫瑰是下一场雨窜上一节,枝繁叶茂, 叶子的颜色也是从碧绿到棕红, 小巧玲珑的一片片,极为可爱。   看着就让人心情颇好。   打开门, 桌子上摆着几盘家常小菜,厨房隐隐飘出当归的香味。   晏云清意外地嗅了嗅, 闻出是当归牛肉汤的香味,微微怔愣。   这是谢晋卿妈妈的拿手菜,也是她最爱吃的。   “洗手吃饭吧。”   听到声音,谢晋卿将汤盛好端上桌, 又去厨房拿了两付碗筷。   “嗯。”   家里很久没有其他人了,她一个人也懒得开火,大都是随便应付着吃点,这会儿一回家有人陪着吃饭,一时竟还有些不习惯。   “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喝了一口汤,味道倒是和记忆里谢妈妈做的差不多,可是,谢晋卿什么时候下过厨了?   “刚刚。”   闻言,晏云清终于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紧接着,她就怔了怔。   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剑眉微蹙,目光深沉,看向她的眼神心疼又愧疚。   垂眸慢慢搅拌着碗里的汤,晏云清却是看不懂他了。   落子无悔,他这平白无故的,又是做饭,又是这样,是想做什么?   明明之前已经决定两清,互不打扰,他自己也说要和姜芸订婚了,订婚在即,不去陪着未婚妻,给她做饭做什么?   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浓情蜜意时,他都没有说给她做过饭。   所以,现在她对于谢晋卿来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定位?   热乎乎的当归牛肉汤,喝进嘴里的那一小口好像拥有着不知明的力量,缓慢渗进身体里,从味蕾到胃部,温暖、美味,给人以莫大的慰籍。   两道炒菜也不过是搭配好直接下锅炒的速食菜,只是简单的用盐调味,可是那简单的味道,却留在了舌尖。   意外的还不错。   很奇怪,明明她吃过很多珍馐美味,来沙溪后虽然自己厨艺一般,可平日里也经常让饭店打包一些菜送回来,按道理来说,口味应该很挑剔才是。   可是,如今在家里吃着这简单的两菜一汤,同样是电饭锅里煮的饭,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一顿是这么美味呢?   大概是孤独的太久了,也凑合了太久了吧。   难免有些留恋。   只是,再怎么留恋不舍,也要记住只能浅尝辄止,这是一时的,若是沉迷了,往后这漫漫长路,又该怎么熬下去呢。   谢晋卿从小就不爱吃饭,即使是自己做的,也不过只是喝了碗汤,吃了半碗饭。往日有晏云清哄着劝着,多少还能吃点,现在晏云清懒得劝,也就随他去了。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   就在晏云清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时,身后突然出现了谢晋卿难得迟疑的声音。   谢晋卿还会道歉?   晏云清指尖微顿。   这还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道歉。   可惜,道歉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社交语言而已,与你好,再见,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是谢晋卿。   这就是晏云清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最难熬的时候她也已经熬过去了,如今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知道,她曾经的狼狈而已。   晏云清骄傲,尤其是在谢晋卿面前。   她受不了被他知道她一丝一毫的狼狈。所以,那天她一身泥水回家,在看到谢晋卿时,才会那么冷漠的将他拒之门外。   她一身傲骨早就被生活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唯独想在谢晋卿面前保留的一丝骄傲和体面,也被他拆穿了。   她将头扭向他看不见的一侧,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可以发脾气,不可以哭,更不可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态。   她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试图管控好自己的情绪。   可是鼻子依然酸酸的,心中因为恼羞成怒的怒火也在燃烧,又怒又气又难过又恨他的多管闲事。   嘴上却依然说得不痛不痒,“没事,已经过去了。”   “云云,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不知道她经历的那些事前,谢晋卿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的。   钱财傍身,住的又远离姜家那些人,她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呢?   所以他走的很放心。   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想的不同。   晏云清不是姜家的孩子,这是他的疏忽,他只注意查她和晏家以及姜芸和晏家了,根本没有关注过姜家。   晏云清其实根本不需要来沙溪的,她也不需要吃这么多苦的。   甚至,百百也是不应该死的……   这一切都是他的疏忽导致的。   想到这些,想到晏云清在沙溪所受的委屈,总是薄情淡薄如谢晋卿,也萌生出了自厌情绪。   他以为自从沙溪一别后,他就和晏云清彻底两清了,从此,他们可以是朋友,是兄妹,他们谁也不欠谁了。可是现在,事实告诉他,他错了,他将永远亏欠她,甚至,这种亏欠不是可以用金钱就能弥补的。   谢晋卿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偿还这种亏欠。   “电话?”   闻言,晏云清忍不住笑了。   想到当初她一个人站在马路上,无能为力的那种绝望,想到她两次独自一个人离开C市,孤独的正在人来人往的汽车站时的彷徨,想到她第一次来到沙溪时,对他还心存妄念的等待……   她忍不住闭上眼,用力忍住心中尖锐的嘲讽和悲哀。   “谢晋卿,就当我们两清了好不好?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你去娶你的公主,办你的订婚宴去,你即将燕尔新婚琴瑟和鸣,身居高位事业也将更上一层楼,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呢?”   这些话她说的声音很低,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咽下愤怒讥讽,只余平静和无奈。   她永远记得,那天在生日宴上,她带着哭腔对他说“今天是我生日”时,他回得那句“今天也是姜芸生日”。   她永远记得,他在十月份时,就已经在沙溪种了枇杷树。   她永远记得,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人的一句解释。   她永远记得,在那些她独自痛哭的深夜,在那些她深陷绝望与自厌的无尽深海里挣扎的痛苦。   她永远记得,这个男人从小到大都是运筹帷幄的,他那时候对她的放弃,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永远记得,这个人不属于她了,他要娶的人是那个除了家世,什么都不如她的姜芸。   她永远记得,她人生中所有的挫折和挫败感,都是来自这个男人!   没有回头的人是他,放弃她的人也是他,权衡利弊后与她两清,让她坐在后座,让她身处异地,孑然一身的人也是他!   凭什么他说了对不起她就要原谅?凭什么他回头来找她了,她就要笑脸相迎?凭什么这个一次次舍弃她的人,还可以来打扰她的生活?   她已经主动祝福,主动退场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破镜难圆,被人一次次舍弃后,在他几句道歉、后悔后,就眼巴巴贴上去的人或许有很多。   但那里面绝对不包括她晏云清!   她养于清贵世家,学的是名门做派,做的是名媛之首,她晏云清素来骄傲,从不自甘下贱,绝不回头。   舍弃你的人你得永远记得,他们不值得你半点怜悯原谅。   她从河底一点一点挣扎着爬上岸,不是为了和他破镜重圆谈情说爱的。   古人云,破镜难圆,你非要圆,那叫犯贱!   “云云……”   一直以来想要和她两清,互不打扰,祝她随心所欲,平安喜乐的人是他,要和另一个订婚的人也是他。   为什么这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更像是受害者呢?   “谢晋卿,我承认,在我不知道你要和姜芸订婚时,我还依然心存妄念,我在刚来到沙溪的时候,也的确等过你的解释,甚至,在我一个人坐在镇上长椅上哭的时候,我也期待过,或许你会出现,带我走。”   “我之前真的好傻,居然等了你这么久,我总觉得,那个人是我的阿晋哥哥呀,他一定有什么苦衷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对我呢?毫无预兆,一夜惊变,他总得要给我一个解释的。”   “我甚至想过,如果你来的话,给我解释一下情况,我不会生你气的,我甚至期待过,如果你来了,我一定要向以前一样,扑到你怀里,娇蛮的埋怨你:你怎么才来呀,你慢死了,我差一点点就不要你了。”   “你看,我当时好蠢对不对,明明,生日宴上你都是那个态度了,居然还心存期待……”   这些话她说得心平气和,说到幼稚好笑处,还带了点揶揄笑意,可是这一字一句却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挖着谢晋卿的心。   他看得出来,晏云清是真的放下了,释怀了,所以她能像讲笑话似的,把这些事都告诉他。   可是……他呢?   捂着自己的胸口,陌生的情绪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的手用力扶着墙,身体被那汹涌的情绪刺激的几乎无法站稳。   “云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他失去了往日的运筹帷幄,嘴里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话。   “难受?”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脏因她而疼痛,欣赏着他的失态,她的手从心脏处一点一点缓缓移到他的锁骨,然后是脖颈,喉结,颈动脉,下巴,脸颊……   “一会儿就好了,情绪都是一时的,熬过去也就没什么了。”   她像个过来人似的拉着他坐到椅子上,指尖拂过他的眼角,微微湿润。   慢条斯理的给他递了罐苏打水,“喝点水会好点,然后,你就回去吧。你的订婚宴我就不去了,C市,我永远不会再踏足,往后遇到你,我也只当不认识,我们,各自安好吧,祝你幸福。”   “云云……”   他不愿意。   他拉住她的手,不愿意再放手。   可是,最毒妇人心啊,晏云清希望他好,又不希望他好。   于是,她抱歉的朝他笑笑,“晋卿,算了吧。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身份更是云泥之别,该断则断,当舍即舍,应离就得离,为君者,当理智冷静清醒决绝,不可感情用事,不可率性而为,这是你教我的呀。”   她一点一点甩开了他的手,冷漠清醒理智决绝一如他当日。   我在最好的时候得到过你,在最恰当的时候失去过你,爱过,恨过,挣扎过,厌恶过,释怀过,我的青春没有被辜负,我在最好的年华,有幸得到过你独一无二的偏爱。   我也曾那么肆意张扬热烈俗气的爱过一个人,我不后悔,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看着那矜冷清贵,向来欺霜赛雪,高不可攀如神佛的人,如今被情绪所左右的模样,晏云清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你难过什么呀?嗯?”   “失去一切的是我,你什么也没有失去,一切都如你所愿啊。”   “我不喜欢看你难过的样子,你是运筹帷幄的谢晋卿,他们尊你为太子爷,有人尊你为神祗,你怎么可以难过呢?”   “谢家下一代领航人,C市的太子爷谢晋卿,就得理智清醒,断情绝爱,让人高不可攀。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掌权者,真的,谢晋卿,很好很好。” 第57章 :   伤疤还在, 就说明还没有完全愈合。   今天,晏云清当着他的面,将自己过去的伤疤一一揭下, 伤疤之下,血肉皆已自愈,完好无损, 揭去伤疤,从此过往了无痕。   她放下了。   可是他呢?   情感与理智在彼此拉锯, 炽热的情感在心间奔涌, 冷静理智的思维在脑海中拼命维持秩序。   他该如何?   谢晋卿明显感觉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两条路, 一条是他一直以来都贯彻落实, 有完整规划的康庄大道, 一条是布满云雾晦暗不明的狭小走道。   命运看似公平的给了他选择的权力,可是, 他真的可以选择吗?   “谢家下一代领航人,C市的太子爷谢晋卿, 就得理智清醒,断情绝爱, 让人高不可攀。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掌权者,真的, 谢晋卿,很好很好。”   你看, 她总是最合他心意的。   总是,为他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万千苦涩被他尽数咽下,他抬眸最后看了她一眼,认真仔细, 贪婪又绝望。   晏家云清,冰雪聪明。这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妻子,唯一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从小到大,甚至余生所有荣光,他都愿意与她共享。   因为,她是他自幼就见之欢喜的存在,同样也是他长大后权衡利弊的选择。   如果无意外,他们该是琴瑟和鸣的。   她与他,本就该是天生一对。   如果,无意外的话……   看着眼前人阴郁苍白的脸,听着她温和无奈又带着自嘲笑意的声音,谢晋卿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明明应该是骄傲明艳,张扬似火,会哭会闹会撒娇,被众星捧月捧着手心里的小公主啊。   为什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疑问刚刚冒出,他就明白了答案。   她是……因为他啊。   沉重的悔恨几乎将他彻底压垮,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几乎岌岌可危,可他,却只能强行咽下苦果,将错就错。   谢家继承人谢晋卿,就该运筹帷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然已经选择了那条路,那就永远别后悔,别回头。   不然,之前所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他贪婪的看了她最后一眼,随后闭眼阖眸,胸中郁气连同那再次被他舍弃的情感一同吐出,丢弃无用的情绪,深埋不可追忆的感情,藏匿好所有不符合继承人谢晋卿的东西,他再次睁开眼,眼中无悲无喜,一派清明理智。   又一次,被舍弃了啊。   何时才能真正看到,这无悲无喜清冷淡漠的神,染上无边欲色,跌下神坛,如凡人般深陷红尘挣扎痛苦呢?   谢晋卿一如既往的想用卡补偿,这一次晏云清拒绝了。   你看,这天之骄子做久了,补偿人都只会用这一种方法。   前尘已清,该往前走啦。   基层,尤其是最最底层的村里,琐事颇多。   如果说曾经的晏云清是雄心壮志想要在基层作出一番事业的,如今也都消磨在这些日常琐事里了。   人居环境整治。   短短六个字,需要做的琐事就太多太多了,尤其是整治鸡鸭鹅。   以前提起农村,不都是想到家里养着鸡鸭鹅,田里种着水稻小麦,油菜花田里,野蜂飞舞嘛。   结果,现在居然是土地由村里统一招标发包给种田大户承包种植,村民只要在家等承包费分红就行了,最多也就是弄点小菜园,长长日常吃的蔬菜和榨菜籽油的油菜籽。   田没了也就没了吧,反正有承包费,不用种田了倒也轻松,但是现在,说到要整治鸡鸭鹅,一律不许养殖,这谁能同意?   平日里家里儿子女儿带着小孩回来了,不都得杀鸡宰鹅的弄点硬菜,平日里也靠那鸡蛋鸭蛋打打牙祭,都是吃个方便。   现在一句话,不许养了。   这刚刚抓回来的小鸡仔,还没有养成的半成鸡鸭鹅,可怎么办?   哦,村里同意收购啊。   一问收购价,小鸡一律十块钱一只,成鸡一律十块钱一斤……鸭子和鹅也差不多。   都是家里用稻子喂的草鸡,就这个价?顿时,村里就吵翻了天。   “你们也可以给其他村的亲戚朋友养,我们这个收购,全凭自愿,你要是觉得不划算,也可以自己杀了吃掉,或者放冰箱里冻着。反正就一条,村里不准养鸡鸭鹅,我王兴国做事,不留后遗症,这段时间是收,假如收购结束了,我还在村里看到有鸡鸭鹅在外面瞎跑,直接弄死,一分钱都不赔!”   “我也不给酸话你们说,这个整治先从我们村干部党员家先开始,河东从姜家开始,河西就从我家开始,我家没养鸡鸭鹅,那就从我爸妈家开始。”   说完,王兴国就让村队长从四个组里挑了几个有空的当杂工,开始从河东一家家走,处理鸡鸭鹅和鸡窝鸭棚。   晏云清知道王兴国嘴上虽然说的狠,其实这几天基本都和村民做好思想工作了,尤其是党员干部的,一家家跑着做思想工作,挨了不少骂,才终于疏通了。   “小晏,你把账记好啊,那一户,几只鸡鸭鹅,应该赔多少,都算好了啊,这个不能出错。”   王兴国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   “嗯,我知道的。”拿着笔记本站在称重量的干部身边,一旁还有王兴国和几位老支书,每一笔账都是几人一起核实好,晏云清才敢记下。   说起来姜春景的政治觉悟还是不错的,在这件事上居然没有闹,反而挺支持的,这倒是让晏云清有些诧异。   “一个个的,都想当大官呢,想往上爬呢,自己作秀别拉上我们一起啊。”   在拆除姜家鸡窝的时候,人群里隐隐有些酸言酸语,晏云清回头瞥了一眼,说话的是一位老党员的家属,看到她回头看她,顿时就不说了。   经过上次的谣言事件,现在村里的几个话多的女人,对晏云清都有点心怀畏惧,尤其是她接手金炉村的账务后,看到她面上多多少少都带点笑。   毕竟村里钱打进卡里,可不像公司每个月固定时间打。什么时候打卡,全看会计什么时候把账做好了,把打卡名单弄好了,有空去银行了,才行。   这若是惹恼了她,一句忙,领导还没签字呢,最近没空,做名单时把你忘了,没打你的,拖你个三四五六个月,你又能怎么样?   姜招娣这段时间似乎精神状态还不错,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只是木木呐呐的,像丢了魂一样。   晏云清问了姜春景才明白,原来许建华和她到底还是离了,之前姜招娣为了讨好许家,贴补了不少,现在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痴呢,现在好了吧。”   姜春景叹了口气,可终究也还是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气,也不能把她撵出去。   至于她以后……谁知道呢。   这一个月来,晏云清除了去渔金村村部弄统计站的人口普查前期准备工作:房屋普查绘图工作,就是一直跟着王兴国,在金炉村搞人居环境整治,从拆除旱厕到清理鸡鸭鹅,再到拆除破屋倒墙,一个月下来整个人黑了一圈,要不是有防晒,怕是就要成为小黑土豆了。   不过,这一个月的努力还是有价值的,现在的金炉村说不上是焕然一新,但也算是干净整洁,过目之处,不见垃圾。   “今天顾书记和党委班子成员还有各村支部书记会一个村一个村的检查评比,我们渔金村的重点就在金炉村,王支书,小晏,你们俩个多留点心,别出什么乱子。”   一大早关支书就去镇政府,跟着大部队统一出发了,沙溪十七个村、社区,今天一天跑下来,肯定个个都要吃点苦,今天太阳还有点毒,热的人心烦,这个时候若是哪个村出了什么差错,查出来什么问题,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顾书记一行人就考察到了隔壁村,下一个就是来金炉村。   “小晏,你去商店搬两箱水,一会儿发给他们。”   村里道路都安排人清扫过了,河里的水花生浮萍什么的,也一大早安排人打捞干净了。   “好的。”电瓶车去搬了两箱水放大会堂,渔金村的几个干部都在路边等着领导来,过了一会儿,先来的是苏镇长和李代文。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问了才知道,两人分管的另一个村,因为还有旱厕鸡窝,被顾书记骂得狗血淋头,支部书记说了几句推卸责任的话,直接被当场免职了。   “我给了你们多长时间弄这个了啊?你们一个个的全不重视,一个个都想着敷衍我啊?行,你们不换思想,我就换人!”   书记的这一顿火,让渔金村的干部全都提起了心。   支部书记都能说换就换,更何况是他们呢。   过了一会儿,一辆大巴车开了过来,浩浩荡荡大概三四十个人下车开始往这边走,苏镇长他们连忙迎上去,晏云清也跟着大部队走,由关支书在前面介绍目前渔金村做了哪些整治,顾书记等一行人一边走,一边看,看完一些小巷道,又沿着金炉村的主干道走了一个来回,终于在大会堂附近停下,面色渐渐缓和。   “去把水搬过来吧。”王兴国小声提醒了晏云清一句。   “行,好的。”晏云清点点头,思量着自己一个人大概搬不动,就拍了拍林然然的肩膀,喊他和自己一起搬。   可是林然然只是对她笑笑,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王支书那边又催了,看他没有帮忙的意思,没办法,晏云清只能自己一个人搬。   从大会堂到书记讲话的地方,只有十几米,但一箱水太重了,晏云清搬的有些吃力,废了一番劲才勉强到达目的地。   顾书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什么表示,继续说着讲话。   接着,又让渔金村的三位支书,分别谈了谈自己在这次人居环境整治中的认识和不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倒是让渔金村的全体干部,包括苏镇长和李代文,都松了一口气。   至于晏云清?   她只知道手腕和胳膊这会儿大概是废了,酸痛的厉害。   等苏镇长他们也走了,她才忍不住对在场的几个干部道:“你们这帮人啊,看我一个人搬水都不知道来搭把手的吗?一帮男的,居然没一个动的,尤其是你林然然,我都说了你和我一起去,你呢?两只手往后面一放,看戏呢啊?” 第58章 ;   可惜, 任她气急败坏,渔村的那些干部依然只是笑笑不说话。   “让你好好表现嘛,马上我们晏主任调上去了, 别忘了我们啊。”   林然然的这句话,简直让晏云清恶心得要死。   “那就借你吉言了。”   之前晏云清一直觉得进村工作是为基层做贡献,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就只是最低级的小杂工而已, 每天日常就是服从领导安排忙于琐事。根本不需要任何才华和技能,这些事离了她, 谁都可以做, 而她是可有可无的。   这并不符合晏云清对自己的规划, 她相信如果一直耗在这里, 除非她能考上公务员, 否则她撑死了也就是一个团支部书记编制,完全没有晋升空间, 还会耗光所有热情。   或许,她应该辞职, 一心备战国考?   在这里工作,她完全看不清前路, 反而将自己的时间精力全耗在了这里, 前途与钱途,总要有一样有点指望, 不然,她不就是一事无成了吗?   看着对她不以为然的几人, 晏云清陷入了动摇。   人居环境整治勉强算是告一段落了,经过这一次五清五比的评选,沙溪镇十七个村社区,两个村的村支书被顾书记不留情面的换下了。   而顶替他们的, 是两个前年考上的镇后备干部。   这件事仿佛是一个信号,让所有年轻干部都开始蠢蠢欲动,而那些年龄偏大的支书们则有些惴惴不安。   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只鸡,只能当一只听话的猴。   这天,晏云清刚从统计站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路上就接到了关支书的电话。   杜委那边刚才打电话通知,因为组织科有档案需要整理,人手不足,经杜委向顾书记请示,顾书记同意向渔金村借调晏云清去组织部帮忙一个月。   这一次,关广州没有办法拒绝了。   只是一个月而已,捏着鼻子暂时认了吧。大不了有什么事,继续让她回来帮忙就好了。没必要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再忤逆顾书记的意思,平白当了那只鸡。   “你下午先去杜委那边报道吧,但是村里有什么事,我叫你的话,也来村里帮帮忙啊,林然然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还有金炉村的账在你那里,王支书也说了,这段时间你多辛苦点,下了班别忘了把账、网格什么的弄好。”   这一次借调,愈发让关广州坚定了晏云清上面有人。   否则十七个村社区的干部,为什么就她一直被记着。   这会儿他虽然同意了借调,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行,好的。”   挂掉电话后,意料之外的惊喜让她的脸上布满笑意,果然,该说果然还是真金不怕火炼吗?有真才实学的人,在哪里都不会被辜负?   今天晏云清算是明白,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林然然的吉言啊。   下午,晏云清特地去了一趟村里收拾东西。   刚进办公室,就听林然然阴阳怪气道:“哟,我们晏主任高升了啊,下次再回来,应该就是来视察工作了。”   看来他知道了。   想到他的酸言酸语是因为她的的确确得到了好处,晏云清开心了。   “主要还是借你吉言,你看,当初让你和我一起搬水,谁让你偷懒呢。”   笑眯眯的丢下这句话,晏云清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带走,又对着林然然道:“感谢你的毒奶啊,我加油。”   说完,也不看林然然是什么脸色,她拿着东西就慢悠悠往镇政府赶。   切,得意什么,没办法把工资移到镇上,她不还得是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   这么一想,林然然心里舒坦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他就不相信她能做多大个官。   反正,在渔金村,他说的话可比她管用多了。   一路上到组织部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只是看到里面几个没见过的人时还有些拘束,除了段向阳和杜委,另外两人她还不认识。   “来了啊。”杜委朝她笑笑,又看看身边二十七八岁左右,剑眉星目的青年,“贺桐舟,档案的事我就交给你们俩了啊。”   “好的。”贺桐舟点点头。   而杜委简单和晏云清交代了几句后,就去书记那边汇报工作,只让她跟着贺桐舟,有什么事问他就行。   “我们组织科现在有女的了,以后你们抽烟的注意点啊。”   临走前,杜委还不忘打趣一句。   “喝水吗?”段向阳从里间办公室拿了几瓶凉白开,一一扔给几人后,又将一瓶递给晏云清。   “谢谢。”晏云清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坐在贺桐舟给她安排的位置上,“我需要做什么?”   “暂时没什么事,各个村里材料什么的还没送来,你先熟悉熟悉吧。”说完,又对段向阳道:“段向阳,你那边有什么东西要弄吗?”   “有一个乡土人才申报,需要从内网上打印材料。”   “行,你先带她吧。”   杜委把人调过来了,可是贺桐舟这边暂时也没什么事需要晏云清做的,只能暂时交给段向阳。   需要填写打印的材料有些多,但这个并不着急要,所以晏云清也还算悠闲。   “他们叫什么名字呀?”   组织科这几个人里,晏云清只认识段向阳,这会儿段向阳和她面对面一个办公桌上办公,关系更是拉近了不少。   “欸?你不认识?”   段向阳有些惊讶,别的部门的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组织科的人,她都不知道?   “我刚进村工作,又是天天一个人在村里,消息比较闭塞。目前政府里就认识书记杜委和你。”   这也是晏云清发现自己在村里没什么前途的原因,一般有什么会和活动,关支书都是带着林然然,而她基本都在办公室弄材料,平日里就在村里开会,关广州都不怎么喊她,而是喊林然然参加。可以说除了村干部,连苏镇长和李代文她都很少看到。   她感觉自己被边缘化了。   之前还没有察觉时还不清楚,现在看得多了,她也隐隐知道自己无意间陷入了权力的牌桌上。   渔村和金炉村虽然合并了,但是基本上渔金村的所有干部,支委成员都是渔村的,金炉村只有一个王兴国在支委,但是他也已经快要退休了。   而关广州刚从会计升到支书位置,手下没有人,所以他培养了林然然做自己的嫡系,而渔村的干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拉扯她这个金炉村的干部。   按道理来说,既然王兴国要退了,那么作为金炉村唯一在村工作的年轻人,有王兴国的帮扶培养,晏云清的日子应该会很好过,可是,王兴国为人圆滑世故,虽然嘴上说着要培养晏云清,将会计的事交给了她来做,可是从来不曾真的放权给她。   说到底,还是和关广州一样的想法,认为她是个女的,在村里做不了多久就会结婚离开了。   而且沙溪镇十七个村、社区,目前所有支书副支书中一个女支书、女副支书都还没有出现过。   他们对于晏云清并不看好,如今也不过是当成工具人般用着,骑驴找马而已。   “这样啊。”段向阳点点头,对着晏云清后面的贺桐舟扬扬下巴,“这个是镇团委书记贺桐舟。”   说完,又对坐在他身后,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点点头,“这个是韩总,韩光远,也是一个笔杆子大神。”   “本来还有一个弋远,就是今年这批后备干部,上次分组写党课教案时你应该见过的,信访办没人,这个月他就被安排去县级市培训了,暂时回不来。”   “哦。”晏云清点点头。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借调我上来呀?”   既然整理档案的工作并不着急,为什么那么着急的把她借过来呢?   “虽然有点晚了,但是顾书记还是决定要从上次的考试排名里补录四个人,之前不是有四个走了嘛。”   这次,给她解释的是贺桐舟。   “诶?”   晏云清一愣,有些惊喜。   “大概就是这个月吧,提前让你和村里都适应适应。”   韩光远看着她惊喜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还不多,也就他们组织科知道,今天下午的党委会上,就会由杜委提出,由党委会讨论通过。   “可是……我的工资还是在村里拿的,村里的话,应该不会放人吧?就像上次借调到河长办一样。”   想到这个,晏云清的笑容渐渐消失。   “没事,这个补录的,工资待遇和弋远他们一样,都是镇上发的,和村里没关系,不过考核的话,可能要比村里少点,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一千五……好像没有考核。”   “啊?”段向阳一愣,看看贺桐舟又看看韩光远,都挺惊讶的。   “你被坑了吧?其他村自聘干部,都是支部书记的四折,一年工资加上考核,不算别的,大概两万四两万五的样子啊。”   韩光远在其他村当过总支部书记,这会儿听晏云清这么说,想到她马上就要调到镇上了,也就告诉了她实情。   “诶?”这一次,惊讶的是晏云清。   所以,不是村里工资低,而是本来给她的工资就低? 第59章 …   “工资这么低, 你当时怎么同意的?”   段向阳真的想敲开她的脑子好好看看,就是村里做杂工的,简单的一天五六十, 辛苦的也有一天一百的,怎么她一个月一千五,算下来大概一天五十的工作, 也能同意?   去哪里上班不比这村里工资高呀。   “我不知道……我以为村里工资都这么低,而且你看渔金村大会堂和金炉村大会堂, 就都很破旧嘛, 我以为这里的整体工资水平都这样的, 没人和我说呀……”   晏云清这会儿才觉得有点荒谬, 还有点折服于自己的蠢。   说起来, 还是信息太过于闭塞的原因,没有圈子, 没有关系链,没有朋友, 这些常识她都不知道。   “太惨了,幸好你也快调上来了。”   “下班来我家吃饭庆祝一下?”记着自己还欠段向阳一顿饭, 晏云清这会儿也刚好提出。   “不用, 韩总他们晚上估计要加班,待会问问杜委吃不吃, 我们就在曼可基随便吃点饭吧。”   都上了一天班,哪能还让她回去做饭, 段向阳提议去外面随便吃点,而曼可基的饭也不贵,也不会让她太破费。   “会不会太普通了?”   晏云清有些难以置信。   这杜委怎么说也是党委成员吧,请他吃饭怎么说也得是个火锅、饭店什么的, 怎么一顿曼可基的套餐就可以了?   这也太接地气了吧,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   贺桐舟笑笑,组织科超级忙,有的时候忙起来去食堂就晚了,干脆也就在外面吃,能吃饱味道还行就行,哪有那么多讲究。   等党委会结束,已经是五点多了,杜委刚好也没吃饭,于是组织部一行人就往曼可基走,几个人都是点的面或者炒饭、套餐什么的。   在等待时,晏云清的手机响了,是关支书的语音通话。   “关支书,怎么了?”   一天之内接到两个他的电话,晏云清还有点稀奇。   往日里他们基本没什么联系的,一个星期有一次通话都算是交流频繁了。   “哦,你吃晚饭没?村里有个事要你弄一下的,可能要你吃过晚饭去打个晚工,就在镇政府农经站,林然然他还没吃晚饭呢,辛苦你了啊。”   语音通话就是这点不太好,不止是你,就连你身边的人都可以听到。   关广州的话,组织科的几个都听到了。   “哦。”晏云清刚要答应,却见杜委向她伸手,示意将手机给他。晏云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将手机递给他。   “喂,关支书,我是杜宜春,嗯,你好你好,小晏还在我们这边加班弄材料的,你也知道我们组织科有多忙,要不然也不会向你们村里借人,要不你重新找个人吧?”   杜委亲自帮她打招呼,即使是关广州,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同意。   挂掉电话后心里却有些恼火。   刚才苏镇长给他打过电话通过气了,这镇上想要补录四个人进单位。   这晏云清可不就是第一个。   这组织部的借调,就是个局啊。   想到这些,关广州就忍不住恼火,但这口气他不能找书记,不能找杜委,只能发在晏云清身上,恰好今天农经站要打印股权证书,估计要到晚上八九点,他就想让晏云清去的。   没想到……   呵,怪不得和组织科关系这么好,原来是上面有杜委。   “你现在借调到我们组织科了,村里的事不管他。让个小姑娘去打晚工,晚上回家安全吗?”   杜委将手机还给晏云清。   “对啊,这么点工资,还想让你命给他啊。”   段向阳也为她抱不平,组织部各人分工明确,几个人关系都不错,所以这些话他当着杜委的面也是同样说。   “对啊,杜委,这一千五工资也太少了,最低工资都有一千八百五呢,还没有考核,小晏现在是我们组织科的人啊,你不管管啊?”   韩光远也开玩笑似的帮了句腔。   “一千五?”杜委也是一愣,看向晏云清,只见她非常无奈的点点头。   “当初太蠢了,没货比三家,摸清市场,以为都这个工资。”   杜委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这顿饭吃的极为轻松,组织科也都是帮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就连杜委自己,也才三十四,平日里大家都像朋友一样,没什么拘束。   贺桐舟还将晏云清拉进了沙溪镇团委志愿者服务群和沙溪镇后备干部群,里面都是这两年的镇后备干部和各村的后备干部,每周六上午都由团委组织义工服务,扶贫办李霏她们也在,这倒是让晏云清认识了不少同龄人。   该来的总会来,虽然早就知道会被调到镇上,但是当杜委微信告知她上午九点,去三楼党委会议室参加会议时,晏云清还是有些忐忑。而问组织科其他人时,他们也都是一边笑着让她淡定点别紧张,一边什么也不说。   到了会议室,才发现她是第一个来的,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个男的陆陆续续来了,九点准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晏云清抬眸看向来人,发现来的人就是杜委。   这才发现自己白紧张了。   而杜委显然也是故意吓她的,这会儿看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   又等了一会儿,会议室里又进来了三个人,似乎都是各单位部门办公室的负责人。   晏云清看着也算眼熟。   这是……要给他们分到给个单位,所以让这些负责人来领人?   四个人,三个负责人,看来,她大概率还是留在组织科?   这些天,晏云清刻意避嫌,并没有问杜委给自己安排的是什么单位,也没让其他人说,美其名曰生活得要有惊喜感。   “……好的,我现在把你们的单位和负责人介绍一下,……最后,晏云清,党政办公室,负责人党委秘书,林寒。”   “?”   晏云清疑惑的看着杜委,可对方只是朝她笑笑,“林寒跟着书记在市里还没回来。”   简单说了薪资待遇后,其他人都被负责人带去熟悉工作了,会议室里一时只剩下杜委和晏云清。   “很奇怪怎么被分到了党政办?”杜委当然知道她的疑惑,“我倒是想留你在组织科呀,不过顾书记觉得你文章写得不错,想让你跟在林寒还有李代文后面好好学学。”   “李代文?”倒是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对,李助理,不过他可是我们沙溪的大笔杆子,之前是县组织部的,后来才来我们镇,现在也快当局长了,你好好跟着他们学啊,他们两个包括贺桐舟都是公务员,好好把握一下啊。”   杜委说着说着,就八卦到恋爱话题上了。   晏云清只能无奈的笑笑。   “党政办就在一楼,没什么事常回老家看看啊。”   “那我村里那边……”   这段时间金炉村的事以及渔金村的网格,依然还是晏云清负责。这会儿既然调到镇上,工资也从镇上拿了,这村里的工作就该交接出去了。   可是,她应该怎么和关广州还有王兴国他们说呢?   “村里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的工资这个没办法,毕竟你们当初说好的,不过考核钱,我跟关广州谈过了,他同意给你两千块钱。你回去交接工作的话,他们那边可能心里不太舒服,说话不好听也别在意,反正又不和他们共事了,往后啊,你往上升,或者考上公务员,是他们巴结你。”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杜委也是把晏云清当成自己人了,看她有些踌躇,于是也安慰了两句,“或者,我把贺桐舟借给你?小贺人不错的,真的。”   “杜委。”越说越不着调了,晏云清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让杜委哈哈大笑。   “好了,给你放几天假,把村里的工作交接好,一会儿我把林寒的微信推给你,你们俩定个时间,就去党政办报道吧。”   就得要把年轻人培养起来,他们走的越高,给你的助力也是越大,相辅相成嘛。而且,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渐渐培养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副科级乃至正科级干部,这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嘛。   想到自己二十八岁那年成为乡镇副科级,杜委还是比较期待晏云清可以打破他的记录的。   “好的,谢谢杜委,等我交接完,喊上贺桐舟他们,我们一起吃个火锅吧?一直以来,麻烦你们照顾了。”   有一个处处为你着想,给你铺路,教你人情世故的领导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如果不是杜委,她现在估计还在村里呢。   “好,到时候,我再叫上林寒,之后他可就是你的领导了。”   “行。”   能够遇到组织科的这群人,能够遇到杜委这样的领导,是她的幸运。   她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未来一定会更好。   杜委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把村里的事务交接完毕,晏云清保守估计下来,大概要两三天时间。   这边结束后,她就直接骑车去往村里,到了村里,刚把车停下,恰好撞见关支书他们出来,看到她来了,陈支书倒是好脾气的笑笑。   “听说你调到镇上了?恭喜啊。”   “嗯。”对方礼貌,晏云清也同样礼貌待人,“恰好补录进去,运气好而已。”   “以后我们晏主任就是镇上的干部了呀,以后看到我们,还不晓得认不认识了。”   这个语气,毫无疑问就是林然然。   “关支书,杜委让我来交接一下村里的工作,网格的事,还有金炉村会计的事,你看我交给谁?”   这会儿脱离苦海,晏云清心情不错,懒得搭理阴阳人,而是看向了明显脸色不太好的关广州。   因为晏云清工资的事,他被杜委和苏镇长两人喊到办公室好一顿说,最后迫于压力没办法只好同意年底再给晏云清补两千块考核钱。   虽然两千块不多,但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网格的事给陈支书吧,会计的账,你就交给宋会计。”   冷冷的说完这句话后,他继续道:“那个综治办的手机,你到时候也给陈支书。”   “行,好的,我知道了。”这段时间知道自己要调走了,晏云清也是随身带着两部手机,将综治办手机里所有自己的信息清除后,她直接将手机交给陈支书,随后掏出另一个新手机,没有半点不舍。   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关广州咬了咬牙,直接走回办公室。   “陈支书,这个其实挺简单的,我先简单教你一遍,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在微信上问我。”   “行,好的。”   交接完网格的事情后,晏云清又来到宋会计的办公室。   “恭喜你啊,脱离苦海。”看到她来了,宋会计放下手中的工作,向她道声喜,“你调到镇上多好,唉,我们是溜不掉,不然我也想溜了。”   听着给自己道喜,晏云清有些心虚,看看他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材料,“关支书说,金炉村的账也交给你。”   “啊?”宋会计愣住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我这边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不准你们帮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金炉村的账务交给我?王支书知道吗?”   说完,他就打电话给王兴国,然而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   “……”为什么倒霉的都是他?   没一会儿,王兴国就来了,看到晏云清后,故作平静的和她点点头,“分到哪个部门了啊?”   “党政办,林寒秘书那边。”   “哦,挺好的。”他点点头,和晏云清一起交接金炉村会计的账务。   却在交接完毕,晏云清准备走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晏云清啊,你这次调到镇上去,我们没有哪个高兴。”   “可是,我留在这边,你们对我也不好啊,你们给我开的工资,大概是整个沙溪镇所有后备干部中最最低的了吧?王支书,说实话,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吧,但是你,对得起我吗?”   “之前的借调,我听你们的,推了,但是你们怎么对我的?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村里工作,一千五的工资,留得住谁?我又不是非要在这干不可。”   说完,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脸色,晏云清将村部钥匙什么的,交给关广州后就走了。   好聚好散,但有的时候,没有好聚,何来好散? 第60章 :   原本预计要两三天才能交接完的工作, 晏云清只用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她就换了身通勤装, 将已经长长的头发扎成高马尾,简单涂了个兰蔻505,确定没有问题后, 就前往党政办报道。   党政办,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党委办公室和政府办公室的合称, 主要是服务于党、政主要领导, 是个上传下达的中枢机构。   这段时间她在组织科, 和党政办简单打过几次交道, 主要就是收发文件, 去政府办公室复印打印传真之类的,其他的倒也没有怎么了解过。   甚至林寒这个人, 她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暂时还没有把人脸和名字对上号。   “欸, 来啦,早。”   晏云清刚进政府大楼的门, 就看到贺桐舟正在一楼饮水机处百无聊赖的打水, 看到她来了,偏头和她打着招呼。   “早呀。”晏云清正拿不定主意此时自己是应该去组织科等林寒来领人, 还是直接去党政办,看到贺桐舟后眼睛一亮, 连忙跑过去。   “桐舟,你说我是直接去党政办报道呢?还是等林寒秘书?”   “你有他微信吗?先微信问他下吧,这个时间他应该不在办公室。”贺桐舟看了眼手机时间,给林寒发了条消息。   “嗯, 他现在在县里的,一会儿到,让你先去郑主任那边报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郑主任那边。”   党政办同样也在一楼,政府办就在政府大楼进门左手边,而党委办公室则在左手走廊里面,虽说党委办,政府办是两个办公室,可用的却是同一班人。   林寒名义上是党政办一把手,但他日常都是跟着书记镇长,主要做的是党委秘书的活,党政办的日常事务还是由郑主任负责。   说到这个郑主任,晏云清有点印象,之前在村里工作时就听说过他,被王兴国举例,说他之前一个月工资就一千的那个。   没想到居然是党政办的负责人啊。   “好。”   “党政办和组织科一样,非常锻炼人,你在组织科待过应该适应这种高强度工作了,在党政办也要多用心学习,党政办上传下达,和人打交道的比较多,做好这个工作,能为你日后积累人脉和经验。”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贺桐舟知道,晏云清这个人是比较踏实稳重能做事的,公文写的也不错,跟在林寒后面,学习的机会比较多,被领导看到的机会也多。   晏云清点点头,知道他是好意,也认真道:“大佬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什么大佬呀。”贺桐舟无奈的笑笑,随后,便带着晏云清走到不远处的党政办公室,一进去,第二张工位就是郑主任,这会儿他正好在。   “郑主任,林寒让我把小晏先交给你带,人小姑娘刚毕业,不懂的地方你照顾点啊。”组织科和党政办的工作交集比较多,贺桐舟和郑主任关系也不错,一进门就是打趣的语气。   “这话啊,你们杜委也和我说过了,唉,前几天我们这还说呢,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女的,组织科终于不是和尚庙了,结果没想到最后小晏居然到我们这了,哈哈哈哈。”   之前郑主任也在办公室看到过晏云清,只是那会儿她估计不认识他,现在看到他,也还有些拘束。   “谁能想到顾书记突然改主意了呢,我们也想把小晏留下来啊,唉,算了,不说了,我先上楼了,云清,你先跟着郑主任熟悉熟悉环境吧。”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拍了拍晏云清的肩膀,又向郑嘉良点点头,交代几句后贺桐舟就毫不在意的走了。   随后,郑嘉良就带着晏云清去了党委办公室,也算是让她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与门口的政府办公室不同,党委办公室在走廊里侧,只有这一间办公室,里面放着三张办公桌,不过此时都没人在,隔壁就是人大代表的休息室,外面是花坛,所以比较安静,视野很开阔。   “你就坐在这,我这边先把书记信箱和政府热线这两个平台交给你打理,这个很简单的,有什么信和工单,你截图一份发我,一份发给相关负责人,我转给书记阅示,你找相关负责人要答复意见,然后直接在平台上答复掉就行。”   简单给她演示了一遍流程后,郑主任又将她拉进了沙溪镇的工作群,“基本上所有沙溪镇的干部、学校、卫生院等部门的一把手负责人,包括书记镇长他们都在这个群,你有什么工单需要交接的,直接加他们就行,或者一会儿我让胡瑶把联系名单发给你。”   说完,他就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了。   “好的。”晏云清看了一眼镇工作群,大概两百多人,群主就是顾书记。   原来沙溪有这么多干部呀。   打开群成员看了一遍,杜委、贺桐舟、左烨他们都在,甚至林然然也在里面,看排名,似乎进群有一段时间了,名字和王兴国一前一后排在一起。   而刚刚进群的晏云清,名字则在他们下面两行。   “叮咚,你有新的工单,请及时处理。”   这时,电脑上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柔女音。   晏云清点开一看,原来是12345政务热线派来了新的工单。   这可是她今天的第一份工单,算是开张了,连忙点进去一看。   巧了,这一个工单还是关于渔金村的。   大概就是服务对象来电投诉湿地公园往渔金村的路上,因为工程车运土,路上有很多泥巴,高低不平,导致村民出行不便,现投诉村干部不闻不问。   看到这个工单后,晏云清觉得说的挺对的,现在那边在建设湿地公园,天天运土的工程车来来往往,灰尘超级大也就算了,那装土车上掉下来的泥才是最麻烦的,没有人处理,搞得地面坑坑洼洼,一下雨就成了淤泥泥水,车开上去滑的很。   上次晏云清就是吃了这个亏,还好只是弄脏了衣服,要是年纪大点的老人摔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将这张工单截图发给郑主任后,郑主任又让她转给关广州答复。   看着关广州的微信界面,晏云清笑笑,她真的没想到他和她这么快就又要有工作往来了。   将这个工单微信上转给他后,晏云清又再次用座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喂,关支书,嗯,我晏云清,我这边有一个政务热线的工单需要你处理答复,已经微信发给你了,看到了吗?嗯,24号上午到期,你抓紧时间处理,把答复意见微信发给我就行了,好的好的,再见。”   所以说,这个地方是最单纯不过的了,你看,昨天彼此两看相厌都没给好脸色,结果今天,又是笑意盈盈客客气气的交接工作,全然看不出昨天的冲突。   而另一边,关广州挂掉电话后,第一反应是有些恼火,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调到党政办负责政务热线了,这还是渔金村他当上支书以来,收到的第一个工单,不会就是她自己打的吧?   关广州仔细看了一眼她发来的工单,第一行就是联系人的电话号码,连忙用座机拨了过去。   如果这个号码是那个丫头接的,那这个工单就是她自导自演给他找麻烦呢,他非得要去郑嘉良那边,好好告她一状。   等了一会儿,电话通了,接电话的那个是个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关广州自报家门后,冷笑一声,劈头盖脸的就把他一骂。   这人也是渔村有名的难说话,难缠的很,昨天夜里黑灯瞎火的因为装土车上掉落下来的泥块差点摔了,这会儿自然是得理不饶人,一边骂关广州做事不动脑子,让他赔偿自己医疗费,一边又扬言他这个支部书记不负责任,不给他解决的话,他就继续拨打12345,甚至往市里往省里打。   这一番泼皮无赖的做派,让关广州额头青筋直跳,要不是理智还在,知道不能骂这个泼皮无赖,他非要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也是宋会计时运不济,赶着这会儿来找他签湿地公园建设的工程□□和近期账目,当即就被关广州抓到了错处,狠狠批评了一顿。   接着,他又道:   “去喊几个人做杂工,把湿地公园那一条公路上装土车掉下来的土给铲干净了!算了,这个又不归我们村里管,真的是,我打电话给那个工程老板,让他自己找人清理。”   说完,他就将宋会计赶出去,烦躁的喝了一口水,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态,在电话拨出的那一刻,就换了一张脸,语气温和。   “喂,许总啊,嗯,我关广州,有个事情要和你协商下的,就是……”   那边大概说话也不好听,没多久关广州的语气也随之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不管这个,反正镇上找我,我就找你,你安排几个人把这个路面赶快清理干净……”   说完,也不等对方同意,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燥热的天,生了一肚子火,愈发觉得热,也越发心浮气躁。 第61章 :   然而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就在关广州吃完午饭刚睡了没五分钟,晏云清的电话又来了。   “喂,关支书, 渔金村有几个人正坐在政府大楼门口,要求见书记呢,郑主任请你过来处理一下。”   “渔村的?他们为什么事啊?”   午觉被打扰, 关广州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但一听有人上访找书记, 也只能耐着性子, 放软语气从晏云清这里探听点消息, 好早做打算。   “金炉村的, 来举报王支书中午饭局喝酒。”   看着安静坐在政府大楼处等书记, 不愿离开的几人,晏云清敛眸。   在打给关广州之前, 她就从姜春景那边了解了情况,今天是金炉村四十五亩土地公开发包招标的日子, 几个人一起去的,然而结束后中标人请客吃饭, 王兴国却只喊了其中几个人一起去, 没有喊他们,几个人回来后越想越气, 觉得丢了面子,这才有了这一出。   意气用事, 不牢靠呀,怕是一会儿关广州来了,他们那股气消了,也就息事宁人了。   “行, 好的,我现在就过来。”   一天之内接到晏云清两个电话,都没好事,这丫头是属乌鸦的吗?   心里不舒服,可又不能不去,只能用冷水洗了把脸,揉揉眼睛,骑上电动车就往镇政府赶,心里却将王兴国还有那几个闲得慌跑去上访找书记的人骂的要死。   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   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才一点多,看看依然气呼呼坐在政府大楼旁的几人,晏云清挂掉电话,刚准备走回办公室,就被叫住了。   “云清,你把他们带到门口接待室,关支书那边联系过了吧?等他过来让他先把人带回去。”   郑嘉良埋头写着政府文件,根本无暇顾及,只能交给晏云清。   一会儿书记吃完饭就该过来了,看到几个人坐在这算什么样子。   “好的。”   虽然有些遗憾这件事大概率就这样算了,但是这种事情本身就太微不足道了,根本无法有什么特别的处理。   郑主任显然比她更擅长处理这些事务,她听安排照做就是了,何必刚来就给自己沾染一身腥呢?   别到时候变成她唆使别人上访了。   “书记现在不在政府,你们有什么问题去□□接待室反映吧,一会儿关支书就过来了,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过去。”   都是六七十岁的金炉村人,有几个晏云清也算是眼熟,之前人居环境整治时有过交集,这会儿多少也有点面子。   几个人听她这么说,彼此看了一眼,最终决定卖她一个面子,跟着她走到政府门口的□□接待室,也是赶了巧,刚走过去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关广州就骑着车过来了。   “关支书。”晏云清唤了他一声,示意他也一起进来。   “郭主任,郑主任让我把他们带到你这边,你接待一下。”   进了门,里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是□□办负责在政府门口接待来访的郭主任,晏云清和他说明来意后,就坐在了一旁。   “你们是渔金村的对吧?来反映什么事?”   “我们来主要反映两件事,一个是举报金炉村支书王兴国,中午上班时间喝酒,违反纪律。一个是举报金炉村这次土地流转非法,我不同意流转,我家的地要自己种,他流转没有经过我家同意,我不承认,我要找书记。”   “对,这是上班时间能喝酒吗?他是违反纪律了吧?我们要找书记。”   “对,这个土地流转我们都没有签字,为什么不经我们同意就可以流转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互相补充了半天,才说清楚了这两件事。   “这样啊。关支书,你来说说看呢。”   看他们是被晏云清从政府大楼带来的,郭主任也明白该怎么做了,简单例行询问完诉求事项后,又把话题抛给了关广州。   “金炉村的事我不太了解,但是这个土地流转统一发包是村民代表会上同意通过的,有会议记录可以查,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也可以选择自己种,具体的到时候你们去问王支书……”   关广州一番好说歹说的,这才将人给哄回去。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晏云清拨拨指甲,也觉得无趣。   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刚才说的信誓旦旦要见书记,这会儿还不是几句话就哄走了。   就在这时,微信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是林寒发来的,让她两点十分在办公室等他。   这是,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党委秘书了?   林寒的工位就在晏云清工位后面,桌子上摆着一个立牌,上面放着一寸照片和职位,单从照片上看,是一个很年轻有为的小青年,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端正。   就是不知道本人性格怎么样,是否好相处。   从□□接待室回党政办时,刚好遇到顾书记,脸上春风得意,看到她时还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询问她近期工作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适应新工作环境,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   在单位工作,领导的心情就是下面人的风向标,领导心情好,你自然也过的好,若是不巧刚好撞上他心情不好一肚子气的时候,就是你什么也没做,只是去往厕所的路上,都会被他指责不好好上班,工作时间乱逛什么。   “顾书记好,现在工作挺好的,和郑主任他们学到的挺多的,不得不说单位真的很锻炼人,我觉得我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会继续努力的。”   “好,好好干啊,没准下次也把你挂到哪个村当支部书记。”   笑着调侃了晏云清一句,他点点头继续往楼上休息室走。   看着他的背影,晏云清到底还是没有将刚才的事报给他,这件事并不是她负责的,相关处理也是郑主任拿的主意,她要是越级汇报,坏了规矩,得罪的可不是关广州一个。   而且这件事已经平息了。   她再多嘴,得不偿失。   还不如回办公室把地扫扫,休息一会儿,等林寒来上班呢。   大概两点的时候,林寒就到了,打开门看到办公室里还有个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差点倒回去看看自己有没有走出办公室。   “林秘书好,我是晏云清。”   听到开门声,晏云清连忙抬起头,刚好看到林寒有些怀疑自己走错办公室后退的模样,唇角弧度弯了弯,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哦,你好你好,这个办公室这段时间就我一个人还以为走错门了。”   笑着解释自己的行为,林寒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晏云清对吧?我听顾书记和李代文他们说起过你,你之前是在渔金村工作,之后调到组织部的对吧?”   天天不是跟着顾书记开会,就是在写什么稿子,林寒对于晏云清的消息大都来自于别人口中,只了解大概,这会儿看到真人,还有些惊艳。   虽然不止一个人说这个姑娘特别好看,但之前林寒都是把这个话听听就算了的,这年头,女的五官稍微端正点的,都叫好看,要是妆画的好,再白点,那就叫特别好看了。   但是,就沙溪这乡下地方,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多半只是标准偏高的水平。   原本他是这样想的,这会儿看到真人,他才知道自己肤浅了。   这哪里是特别好看,这明明就是电视里明星才有的颜值吧?好看也就算了,关键这姑娘身上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气质,就很……如云似雾的感觉,整个人让人不敢太过靠近,生怕自惭形愧。   “对。”   “哦,你哪个大学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啊?”第一次和新人见面,总要找个话题聊聊,不然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意见就不好了。   “南大,一开始学的汉语言,后来毕业陪朋友,就读了第二学位金融工程,去年才毕业,第一次参加工作,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麻烦林秘书多提点下。”   “诶?你学历不错啊,怎么没去考公务员或者在外面上班,来这边不是浪费了吗?”林寒一听,都忍不住为她惋惜,好好的高材生,做什么不行,怎么非要来沙溪这个小破地呢?   “之前没想过走公务员这条路,得过且过准备去公司上班的,没想到……也是今年赶了巧碰上个疫情,就顺便考了沙溪的……”   “这样啊,有机会能往上考就考,沙溪这边呆着没意思的。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有个任务,顾书记他们都说你稿子写得不错,一会儿你跟我一起上三楼会议室,带好笔和本子,顾书记有个征文需要我们来写。”   林寒也是县市下来的人,选调生出身,没办法才留在沙溪。这会儿看到晏云清似乎要长期留在沙溪,心里都有点替她惋惜。   “好的。”   “郑主任有给你安排什么事务吗?”   “有,现在暂时将政务热线和书记信箱两个平台交给我负责。”   “哦,行,好的,平时你处理这两个,然后有什么讲话稿发言稿会议记录什么的,我们俩一起弄,顾书记也说了,主要把你往文秘方向培养,但是党政办的事,如果郑主任喊你的话,你也帮忙做做。” 第62章 :   三楼主要遍布的是书记、镇长、副书记、人大主席的办公室和休息室, 中间还有一间大概能容纳二三十人大小的会议室,也就是常说的党委会议室。   一般有什么小会都是在三楼开,晏云清跟着林寒一前一后的走进办公室, 刚进门就看到许久未见的李代文此时也坐在里面,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他们来了, 抬头看了一眼。   温和的目光在晏云清身上停留片刻,带着点不着痕迹的探究审视, 之后又移到林寒身上, “书记说征文的事暂时先不急, 让我们先写新闻稿, 五子四格工作法那个。”   “哦, 这样啊。云清你刚来可能不清楚,我简单给你说下, 所谓五子四格,就是一张单子, 一个本子,一把尺子, 一副担子和一只框子。”   知道她可能听不明白, 林寒打开笔记本翻到那一页给她看。   “所谓的四格也就是田成方格,事在网格, 人讲风格,发展升格。”   “你这样没头没尾的说, 她怕是更加糊涂了。”   看林寒这样,李代文摇摇头,示意晏云清在他身边坐下,“这五子四格的具体内容, 我微信发你了,这个主要就是村里根据农村实际,摸索出来的一套农村基层党建工作法,五子是……”   “我觉得你这样说,她应该也听不懂吧?”   林寒瞟了一眼看着微信陷入沉思一言不发的晏云清,走到她身边坐下。   “之前我和李代文有写过一篇关于这个五子四格的具体做法,在我电脑上的,一会儿我发给你看看,这个新闻稿你参考着来就行了。”   “行,好的。”晏云清没抬头,眼睛依然看着屏幕,脑子里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写这个新闻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座位有哪里不对。   等顾书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个人都挺谦让的坐在会议桌一侧,一个看着手机记笔记,一个看着文件,还有一个抬头看了他一眼,打开了笔记本。   “你们往中间坐坐。”   一个个的坐在角落里,是想让他也跟着坐在最边上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眼,纷纷站起身,最后还是李代文坐在左侧,林寒坐在中间,晏云清挨着林寒坐在右侧。   “今天喊你们过来,主要就是两件事,一个是书记项目征文的事,还有一个就是关于汤庄村五子四格工作法的新闻稿,征文的文件你们到时候一人一份看看,林寒和李代文那边,我不用多说,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小晏,你刚来,可能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类稿子,到时候多跟林寒李代文他们学学,这次也当个机会,锻炼锻炼。”   知道晏云清刚来,对这一块肯定还不熟悉,顾书记也没有让她直接上来挑大梁,而是说让她跟着练练。   “好的,他们都是大笔杆子,写公文这方面,绝对是我师父,我一定跟着好好学。”   听到顾书记这样说,晏云清微微松了口气,这党课教案还能逼自己写写,这种本镇结合实际工作的书记项目,专门面向各乡镇街道党委书记的征文,她是实在是无从下笔。   “行,然后就是第二件事,关于五子四格工作法的新闻稿,这个就是一个小稿子,小晏啊,这个稿子我就交给你写了,你写好之后,拿给林寒和李代文,让他们过一遍,怎么样?”   顾俊华对于晏云清是寄予厚望的,沙溪毕竟是个小镇,是留不住人的,林寒也好,李代文也好,这两个人早晚都会走,而目前沙溪镇稿子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这两个,若是他们哪天说走就走了,这秘书青黄不接的,到时候再培养,可来不及。   上次的党课教案,也是一次筛选,在这一批新招进来的后备干部中,他比较看好的是晏云清和郑星瑶,但是郑星瑶毕竟年龄在那边,家里又有小孩要照顾,精力有限,所以他暂时打算看看晏云清。   “行,我试试。”   经过这段时间,晏云清对于顾书记也了解了些,他是教师出身,今年四十二三岁,口才好文采好,之前是在其他乡镇当镇长,后来又去县市招商局里当副局长的,当初办公室的郑主任负责招商引资就是在招商局帮忙,那会儿刚好认识了顾书记,没想到等他从招商局回来没两年,这顾书记也跟着来沙溪当党委书记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当过老师的缘故,晏云清每次见到顾书记,都感觉挺亲切的,说话跟拉家常似的,一点也不拘束。   “……水乡的路水云铺,进村出村一把橹,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沙溪镇三千多亩荒田……”   简单说了几句新闻稿的事,顾俊华再次将话题转到了征文上,这个可是关乎今年考核的大事,如果能拿个一等奖回来,那么沙溪就是连续三年第一名,三连冠了。   将自己的想法以及工作上的难处简单说了后,顾俊华又让他们三个人谈谈自己的看法,轮到晏云清时,李代文和林寒都有点担心她可能还没搞懂。   但是晏云清却不慌不忙的盖上笔盖,落落大方的看向顾俊华,“刚刚听了书记说了这么多,感触挺多的,结合五子四格工作法,暂时只想到了一个开头和大概的框架。”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沟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我有看过一些资料,沟水相逢是我们沙溪的地理特征,我们沙溪大概就是六水三田一村居的结构,刚才书记说了,我镇明明资源丰富,可是使用效率却很低,整整三千多亩低荒田,六千亩小塘口,村民们种植难养殖难,而干部们想整治,却也有心无力。”   “这就造成了三失局面,也就是农村失地,农民失望,干部失信,这是我们沙溪的关山难越……”   “想要改善,首先就是党委谋划要迈出步子,其次党员带头要挑起担子,第三点,我们也要让群众参与进来,群众参与探出路子。”   安静的会议室里,有条有理的女声不疾不徐的侃侃而谈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而会议室里的三人,听着她的讲话,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显而易见的欣赏。 第63章 ,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就有了思路,并且能够有条理的表达出来,毫不怯场, 这一点让在场的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说实话,原本顾俊华对于晏云清没什么信心的,只是因为杜委, 偶然想到有这么一个人,比较符合条件, 所以顺口喊上而已, 倒是没想到, 她居然会给他这么大惊喜。   赞赏的目光在晏云清身上停留, 学历可以, 文字功底可以,看衣着打扮, 似乎也不是个缺钱的,或许, 可以投资。   官场不比商场,等到了他这个年纪, 培养能给自己家助力的年轻人, 比打压年轻人,更有价值。毕竟, 在这个地方多一个自己人,就多了一层情报关系网。   “挺好的, 看来得好好培养小晏啊,沙溪未来的大笔杆子。”   等晏云清说完,顾俊华满意的点点头,带头鼓起了掌, 而林寒和李代文也同样报之掌声。   文人相轻?   不,或许文人相互倾慕才是常态吧。   晏云清的发言虽然尚显稚嫩,但是,谁又不是从这个阶段走来的呢?   “不错。”   “可以啊,云清。”   李代文和林寒看着眼前苍白温和的美人,举手投足间却都不似乡下人,反倒有股世家沉淀百年,耳濡目染养尊处优下才能生出的沉静书卷气息。   在她低眉浅笑的瞬间,两人的心弦似乎都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浅浅涟漪泛起圈圈波纹,又渐渐归于平静。   晏云清低头敛眸笑笑,有些羞涩。纤长的蝶睫,遮住了眼底渐渐复苏的野心。   既然确定了方向和目标,踏上了这条路,那就别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有信仰和目标者,永不孤独。   *   绯红的月季在花坛里热烈绽放,院墙边缘种植着一片青竹,郁郁葱葱,傲骨挺拔,走进镇政府的大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块横卧的巨石,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这之后是升旗台,接着是停车场,再之后则是政府大楼,大楼左边那一层小楼就是农经站,而农经站和政府大楼后面同样是停车场,再之后是两侧仿古式的红木走廊,中间是一片开阔的湖面,顺着走廊继续往里走,就是政府食堂了。   原本晏云清都是回去吃饭的,今天因为开会晚了点,就被顾俊华喊上,连同李代文林寒一起,和书记镇长一起去食堂小包间吃饭。   这还是晏云清第一次和书记顾俊华、镇长林海风两人这么近距离接触。   顾书记大概一米八六左右,林镇长比他矮些,一米八左右,带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要文雅些,比起上次视频会上的严肃,这会儿他看起来要随和很多。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两人,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晏云清一开始还是有些拘束的。   所幸书记镇长人都很好,又有李代文和林寒作陪,从会议室到食堂的这一路上,几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等书记镇长进了包间后,他们三个并没有跟进去,而是一个拿碗一个拿筷子,还有一个拿了一沓餐巾纸,以李代文为首,林寒居中,晏云清最末的次序进了包间。   “我来吧。”林寒在分发筷子,而晏云清将餐巾纸放好后,在李代文的眼神示意下,接过碗开始给几人盛饭。   “书记。”第一个碗盛好后,晏云清朝顾书记笑笑,先递给了顾书记,接着是镇长、李代文、林寒,最后才是她自己。   这在镇政府上了一段时间班后,她才明白,虽然沙溪有很多镇长,但是真正的镇长只有一个,也就是林海风,另外四个都是副镇长,一般来说沙溪镇的权力三巨头大概就是党委书记顾俊华,镇长林海风,人大主席章文新。   之后还有纪委的吴辉书记,政协、工会主席陈德海书记,副镇长唐克勤,副镇长韩奇胜,副镇长苏华婷,副镇长周商,组织委员杜宜春,人大副主席沈凯南,宣统委员贺明远。   这些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党委、班子成员,也是一个乡镇,真正说话有分量的人。如果她只想要在沙溪有所成就,那么这些位置,就是她的终点。   平日里食堂的菜一般都是一人一个餐盘,里面一个大荤一个小荤再加一个素菜,即使是纪委书记、人大主席来了也是一样。和其他乡镇的合餐比起来颇为寒酸,可书记镇长小包间里的菜看起来倒是不错,一盘蒜泥龙虾,一碟盐水鹅,一盘梅干菜红烧肉,一盘炒空心菜,一盘凉拌海带丝,一盘白萝卜汤,一碟西瓜,几个人吃刚刚好。   “吃吧,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别客气,别到时候说跟在书记后面做事,容易饿肚子,下次不干了。”   怕晏云清第一次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拘束,顾俊华笑着打趣,活跃气氛。   “那肯定不能,好不容易有机会沾沾书记镇长的光,不用回家啃面包了。以后只要书记镇长一句话,我肯定随叫随到呀。”   这在渔金村的这些日子,倒也不能说是完全一无所获,至少在林然然身上,晏云清倒是学到了不少漂亮话,这会儿也斟酌着拿来表忠心。   往日里涉世未深,又是被哄着捧着惯了,对于林然然那套有些嗤之以鼻,可现在进了体制,挨了点社会的毒打,才发现,他倒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如果不是学历和能力限制,凭借他的口才和交际能力,应该会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吧。毕竟,即使是杜委,经过几次接触后,提到林然然,同样也是说好话的。   慢条斯理地用着餐,晏云清虽然并不打算成为林然然那样的人,但是,身在职场,必要时候将自己打磨的圆滑些,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   深感自己已经谙熟职场法则的晏云清在顾书记他们吃完,放下筷子的一瞬间,也将最后一口饭吃完,在他们之后放下筷子,给书记、镇长各递了一张餐巾纸。   “谢谢。”   林镇长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周到有些另眼相看,他与晏云清的接触不多,在他眼里,这大概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意外的,对于这个新人,他的观感倒是不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晏云清,他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即使是数面之交,只要有名字,也能很快和脸对上号,可看着晏云清,他却相信自己之前的确没有见过她。   “小晏是哪里人啊?”   “C市,从小到大都在C市长大,今年因为疫情才留在这里。”   不愿多说自己和姜家的事,晏云清简单几句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哦。”林海风点点头,他从来没有去过C市,想必也的确没有见过晏云清。   至于这似曾相识感……   人的五官也就那几类,中国那么多人,有几个相像的也正常。   林海风并没有在意。   吃完饭,告别了书记镇长,晏云清刚准备回办公室歇会儿,突然被郑主任叫住,“晏云清,你明天上午忙吗?”   “还好,有什么事吗?”   “明天上午有个会,县里还有各乡镇的都会过来。你和胡瑶负责一下会场,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倒倒水。”   “行,好的。”   难得郑主任有事交代她,自然无法拒绝。   回了办公室歇了没一会儿,突然就听到楼上有些吵闹,晏云清睁开眼看了眼手机,这会儿才一点半,是有人去书记镇长办公室上访?   仔细听了听动静,似乎是个老太太正在楼上唱戏似得哭诉,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激烈的谩骂,似乎在说村干部怎么怎么样。   这是有人跑书记办公室上访了?   晏云清走出办公室看了眼,没上楼,恰好看到郑主任从楼上下来,“晏云清,你给关广州打个电话,让他把人带回去。”   “渔金村的?”抬头看看楼上,又看了眼郑主任,对方向她点点头,“瘫在书记办公室门口闹呢,怎么说都不听,赶紧让关广州过来。”   “为了什么事啊?”   一边给关广州打电话,晏云清一边了解情况。看着手机号码拨出界面,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离开渔金村了,这天天和关广州的交道倒是越大越多了?每一次还都是比较麻烦的事,怕是现在关广州看到她的电话都嫌烦了。   “一个是说同样都是低保户,为什么别人家房子坏了,有村里帮忙改造维修,她家的坏了,却没有人过问?还有一个就是举报关广州王兴国几个,经常在光华饭店吃饭喝酒,公款吃喝。另一个就是说渔金村湿地公园那条路,全是运土车上掉下来的泥,她家老头子晚上骑车从那边走,摔下来了,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说到最后一条时,郑主任皱眉,“我记得你之前有给我发过一个工单,说的就是渔金村湿地公园的路面问题吧?他们怎么答复的?”   “关支书上午的时候说已经和工程方协调好了,目前路面已经清理完毕......”   “呵。”郑主任冷笑一声。“他也就糊弄糊弄我们吧,现在真出事了,看他们怎么办。”   这时,关广州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第64章 …   关广州的声音较之往日有些不同, 身边也有些说笑声,回想起刚刚郑主任的话,晏云清心道:不会这么巧, 这会儿还在喝酒吧?   简单将事情和关广州说了,让他赶紧来镇政府把人带回去后,晏云清撩撩头发, 看了眼楼上,指尖轻敲楼梯扶手, 犹豫一瞬还是决定上楼看看。   刚上到三楼, 恰好看到楼梯左侧一个带着黄头巾, 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太太瘫坐在书记办公室门口, 而另一侧林镇长、人大副主席的沈主席以及人大办公室的郑星瑶似乎也听到了这老太太闹出来的动静, 这会儿正站在楼梯右侧人大办公室门口往那边看。   看到她上来了,林海风朝她招招手, 示意她过来。   “你们渔金村的人?和关广州联系了吗?”   “已经和关支书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来。”   “行, 你先把她带去楼下,等关广州过来吧, 等把这老太太带回去后, 之后让他到我办公室一趟。”   这么大一活人躺书记办公室门口囔囔像什么样子。   这关广州也真是的,这村里的工作是怎么做的?一点小事情也闹到镇政府来。   想到老太太刚才说的那几个事情, 林海风瞥了眼书记办公室的门,心中也明白渔金村现在的情况。   当初一开始书记定下的渔金村支书是陈万明,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最后陈万明找到他说明情况,请他帮忙推了,村里一时找不到人了, 这才落到当时还是会计的关广州身上。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他就敢弄出这些事情。   “好的,我试试。”   既然镇长都开口了,晏云清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看看那边无所畏惧的老太太,晏云清心里苦笑,却还是走到她身边。   “奶奶,你是哪个村的?”   看到她走过来,老太太也不喊了,警惕的打量她一眼,“渔金村。”   “哦,你跟我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这边帮你记录下来,书记去市里开会了,不在办公室。你在这边等也没有用。”   愿意交流,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最怕的就是一直哭闹,不把书记逼出来就是不肯走的那种。   “我不,我就在这边等,什么书记镇长的,不把这个事给我解决,我就不走,我们渔金村没人了吗?啊?村支书关广州收礼、公款吃喝,对我们老百姓反映的事情不闻不问,害得我家老头子跌下来,断了两根肋骨,就没有一个说法啊?”   “才当支书多长时间啊?被林福源喊到家里吃了两顿饭,送了点烟,就把他儿子安排到村里工作了啊?一个初中都没有读完的,还入党呢!我要举报,关广州,贪污受贿,身为村支书,兼任队长,每年还拿六千块队长工资,我们渔金村好几个干部都这样!你们镇政府有没有人管啊?”   晏云清只说了一句话,那老太太倒是肺活量极好的回了好几句,嗓门极大,估计整个政府大楼这会儿都听见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跟我来。”晏云清想要扶起老太太,可对方却死活瘫在地上不愿意起来,拉扯间还差点把她自己给推地上去。   “我不走,你别拉我。”老太太想要甩开晏云清。   “行,我不拉你,你别吵吵,这里不是菜市场,你有什么诉求你跟我来,你瘫在这里没用的,书记又不在,我跟你说啊,你现在这个行为是在妨碍我们工作,妨碍公共秩序,我可以报警抓你的。”   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最是泼辣蛮横,手劲极大,晏云清也不敢真的用力拉她,万一拉扯间有个什么意外,她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在离老太太一步远的位置站定,她冷冷的看着眼前依然不打算起来的老太太,看到老太太依然赌着一口气不愿意挪窝,看看书记办公室紧闭的门,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不是有什么事情都找书记的,你所说的这些问题,不是来书记这里反映的,你瘫在这里也没有用,起来吧,跟我过来,大中午的赶过来渴不渴,给你拿瓶水。政府大门就在这,要是没处理好,你下次再来也没有关系。”   老太太犹豫了会儿,看她在这里这么久了,只有晏云清愿意搭理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继续瘫在这是没有用的,既然书记不在,而这个小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去看看也没关系。   大不了一会儿再过来就是了。   想到这,老太太终于肯慢悠悠的站起来了,晏云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来,慢点啊,小心腿麻别摔着。”   将老太太慢慢带下三楼,晏云清轻声道:“你的这些问题啊,如果你有证据的话,你得向镇纪委、市纪委、省纪委去举报,找书记有什么用呢?当然,这个前提是你说的这些得是真的啊,造谣那些话就别说了。”   “当然是真的,村里那些事,哪个有我清楚啊?尤其是那六千块队长工资的事,他们一个个没打在自己卡上,全打给自己家亲戚卡上了,一查就能查出来。”   “既然您确定的话,那就去纪委告他吧。”   正说着话,就看到渔金村宋会计从侧门那边匆匆赶来,看到晏云清在,还有些惊讶。   “关支书呢?”   “他有点事来不了,就打电话让我过来把她带回去。”   宋会计递了个无奈的眼神给晏云清。   晏云清心中了然,关广州应该是喝酒了不敢来。   胆子还挺大,这王兴国的事才过去几天,就又开始了?是因为上次的不闻不问,所以把他的胆子养肥了?   既然养肥了,那就该杀了。   “我不回去,纪委办公室在哪里?我要举报。”   被稍微一点拨,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既然已经闹到了这步,那么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关广州搞下台,否则怕是后患无穷。   宋会计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晏云清,半真半假道:“诺,就这二楼,最左边第二间办公室就是纪委书记的办公室,你去吧。”   身为前任支书临走前提拔的人,宋会计在村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三五不时的被骂丢面子也就算了,往日里村里有什么饭局,如无必要,关广州宁愿叫上村里其他几个人,也不怎么会叫他。   就比如今天。   要不是林然然他们都在饭桌上喝了酒,村里除了他实在没人了,关广州怎么也不可能打电话让宋会计来镇政府处理的。   既然往日没有烧过香,这会儿又来拜什么佛,对于关广州往日的肆意辱骂,宋会计心里一直以来都憋着一口气,今天眼看有点曙光了,便蠢蠢欲动着想要添上一把柴,让这场火烧的更大些。   晏云清几息间就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老太太已经开始往纪委办公室走了,她和宋会计却还停留在原地,与宋会计对视一眼,她道:“镇长请关支书来他办公室一趟,我去给关支书打个电话。”   “好。”   眼看着老太太进了纪委吴书记的办公室,无论是宋永年还是晏云清,一时间都有些惴惴。   晏云清忧心的是这件事是否会影响书记镇长对自己的评价,而宋永年担心的则是今天到底能不能也让关广州吃点苦头,如果不能,他又应该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喂,关支书,林镇长请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嗯,具体为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和那个老太太说的有关吧。之前你给我的答复不是说湿地公园那条路上的泥巴已经清理干净了吗?”   “这个事情是工程老板负责处理的,他跟我说处理好了的,行,我一会儿就去林镇长那边。”   挂掉晏云清的电话后,关广州叹了口气,看看桌上的几人,“我真的头都要大了,镇长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估计是湿地公园路面的事,唉,我也不晓得要怎么答复镇长呢。”   “这个是工程上的事,是他们的责任,打电话给工程老板吧。”   “嗯,我正在打。”   不提到工程老板还好,一提到他,关广州就忍不住生气,明明都是交代好的事,居然对他阳奉阴违,现在好了,出了这个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喂许总,我关广州哦,有个事情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就是……”   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酒气熏天的脸,关广州哪里敢这样就去镇政府见镇长,只能回去洗个澡散散酒气再去镇政府。   等关广州洗完澡准备往镇政府赶时,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三点多了,手机上还有一个顾书记的未接来电,一个镇长的,还有一个苏镇长的。   一看的这几个电话记录,关广州就感觉到大事不妙,先给相熟的分管领导苏镇长打了个电话探探口风,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对方就不耐的让他赶紧来镇政府,说那个老太太不但到镇纪委找了吴书记,还给市里的纪委打了电话举报。   “怎么去纪委?她老头子摔下来我已经和工程老板商量好了,人家赔给她三千,村里补贴五百,等她回来我就找她谈,没必要找纪委吧?纪委又不管这个事。”   关广州此时还没有摸清情况,还以为那老太太只是简单的因为老伴摔了要村里赔医药费而已。 第65章 …   “呵, 你这个小伙,到现在还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呢?啊?”   苏华婷冷笑一声,作为渔金村的分管领导, 一些工程账务也是要她和镇长签字的,以前对于关广州比较放心,她也就没有仔细看, 结果,他今天给她惹出了这么大件事啊。   “我不跟你说多少了, 赶紧来镇长办公室, 我在这边等你, 一会儿, 我们三个, 一起到书记办公室,想想怎么跟顾书记、吴书记解释吧!”   说完, 苏华婷就挂断了电话。   关广州一头雾水的被骂了,却连一点口风都没探到, 只好打电话给宋永年。   让他去镇政府把老太太带回来,他倒好, 把人给他带纪委去了。   这是想干什么?   造反啊!   而镇政府, 挂掉电话的苏华婷,似乎并没有电话里那么气急败坏, 喝了一口茶定定心神,她看向坐在办公室里的宋永年和晏云清, “行,事情我大概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小晏你就回党政办继续上班。”   晏云清给关广州打完电话后, 又连忙给苏华婷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这老太太进纪委的事,给她这个分管领导汇报了一遍,让她提前知道有这个事。   对于这点,苏华婷是满意的。   村里的关系复杂,底下人怎么内斗,她不关心,但是,一旦惹出了事情,领导查问起来,她这个分管领导还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她的失职了。还好晏云清跟她说了,挂掉电话没多久,她果然收到了吴书记的电话。   一般来说,纪委接到这种举报,受理后都会向分管领导报告,而不是向书记镇长汇报。但是今天有点特殊,那个老太太直接堵在书记办公室门口,先囔囔的,无论是办公室里的书记还是听到声音的镇长,都知道了这件事。   “喂,关支书,嗯,我在苏镇长这边的……那个人跑吴书记办公室了,就是说你公款吃喝,还有就是队长工资的事情......”   还没走出苏华婷办公室的门,关广州的电话就打来了,听着那头传来的风声,宋永年猜到关广州此刻正骑着车往镇政府赶,关上办公室门后,他将事情的进展给关广州说了一遍,不出所料,又是一顿骂。   但这次,宋永年知道,他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走出镇政府,看着外面的炎炎烈日,宋永年内心无比平静。对他来说,做不做会计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靠这个工资吃饭的,但是,人争一口气,对于关广州往日待他的种种,他又何止是一口气。   性格使然,他不会主动害人,顺水推舟罢了。   等关广州满头大汗一路上火急火燎的赶到镇长办公室时,林镇长和苏镇长已经恭候多时了。   “不好意思啊林镇长、苏镇长,正好家里有点事,来晚了。”一进门,关广州就点头哈腰的连连打着招呼,全然不见往日在宋永年面前的嚣张跋扈。   “那个老奶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林镇长坐在位置上,看着电脑,连个正眼都没给关广州。   “大概情况知道了,这个老奶奶反映的湿地公园路面问题,导致她家老头子摔下来的事,村里已经和工程老板协商了,工程方赔她三千,村里赔五百。至于她说的房屋重修的事,村里也帮她修吧,其实她家屋顶也不算破。”   关广州将几个容易解决的问题答复先汇报了,对于老太太所举报的关于他的问题,全然不提。   “嗯,出了事就赔钱,村里一贯的作风。”林镇长终于舍得给他一个冷眼,“那你之前做什么去了?啊?大中午的,老百姓瘫在政府大楼,书记办公室门口上访!举报你关广州贪污受贿,公款吃喝!”   “你才当上支书多久啊?一年还没有到吧?做事情动作慢的要死,书记、镇长让你做事,喊一声动一下,不催不动,在违纪问题上,倒是比哪个动作都快啊!”   “关广州,你的胆子太大了吧?这书记镇长给你做吧。”   当初能够定下他当支书,一个是陈万明因为种种原因做不了,而他在村里当了好几年会计,对村里的情况都了解;还有一个就是党委班子成员都觉得他老实听话,也算能做事。   没想到,这老实的面孔下,还有这副样子。   听着林镇长的话,关广州低着头站在办公室里,无言以对。   镇长没让他坐根本不敢坐,只能站在原地,因为天气以及心里着急慌乱的原因,明明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可他的额头上依然沁着一层细细的汗珠,气血上涌,脸颊充血似得红,心跳也因为急急忙忙赶过来,又爬上三楼的原因,跳的飞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依然还笼罩着一层酒气,也不敢离镇长太近,生怕被发现。   “关广州啊,你自求多福吧,事情查出来是假的也就算了,要是你真的做出这些事情,没有人保你,也保不住你。顾书记之前开会说过的吧?贪污受贿,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哪个犯了哪个死,你呢,还敢顶风作案啊。”   林海风说到最后,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关广州身边。   这几年局势洗牌,纪委成了一把悬在所有领导干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没被查到的暂时安全,这已经浮出水面的,谁能保得住,又有谁敢保。   “你中午喝酒了?”   离得近了,自然也就发现关广州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之前还以为是天热,心里慌了臊得,现在闻到一点极淡的酒味,林海风想也知道他必然是中午喝了酒才会这样。   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苏镇长,闻言也冷笑着抬眸看了一眼关广州,“我们因为你惹出的事,一个中午都没休息,你倒好,打电话打不通,原来是才从酒局上下来?”   在这一刻,无论是林海风还是苏华婷,在他们心中,关广州已经是个弃子了。   “书记去其他村检查工作了,临走前让我告诉你一声,村里的事暂时不需要你管了,在纪委结果出来之前,你先在家歇歇吧。”顾俊华临走前,给林海风交代了几句,如果关广州能解释个一二三四五来,那暂时不处理他,等纪委立案调查结果,如果他解释不了,那就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这一句话,仿佛尘埃落定,又像是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关广州的脸色瞬间就灰暗下来。   “镇长,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林海风却不愿意再听,直接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苏镇长。”关广州又看向苏华婷,可她却叹了一口气,“关广州啊,你当上支书后做的几件事,你觉得哪一件比较好?”   言尽于此,她也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关广州一个人。   镇长办公室位于镇政府的三楼,从上往下俯视过去,整个镇政府进出车辆尽收眼底。从一个普通高中学历村民,到入党,再到进村工作、进村委、支委、会计、支书,他用了十九年。   努力了十九年,却在今天一朝梦醒。   不做干部,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的人多现实啊,你在位时阿谀奉承者众多,一旦你被迫离开了这个位置,交际圈就相当于崩了一大半,哪里还有人记得你是谁。   就在关广州心如死灰,一步步魂不守舍的离开镇政府,开着电动车在路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   微信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好友添加申请,关广州原本并不打算理会,可当他看到那个人的微信头像以及名字后,瞬间改变了主意。   顾俊华。   是顾书记的微信名和头像,这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大号和他说,所以切换了小号吗?   通过微信申请后,果然,那边发来了信息。   【关广州,我是顾俊华,有个事情和你谈一下,这个是我的小号。】   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关广州连忙回复:“顾书记你说。”   【我现在在村里检查工作,有个事情不太方便我去做,你别给我打电话,也别发信息,具体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后给你发信息,你暂时别想太多,这件事情做好了,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的好的。”   关广州刚刚还觉得自己再差也就这样了,这会儿听到顾书记说有个事情要交给他去办,当即就觉得自己要绝处逢生了,没准今天说让他回去歇歇,也是为了让他有精力为书记办这件事。   一看到这,他又再次容光焕发了。   不过就是一个小问题罢了,能有多大的事,之前有个村的村支书退休前不也人人都说他贪污,结果呢?人家不还是好好做到了最后,只要上面有人保你,你也让别人查不出来什么证据,这死无对证的,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至于林镇长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吓他罢了。   镇长到底只是个镇长,论权力,哪里比得上书记呢。这镇上的权力斗争,肯定要比他们村里厉害多了,书记知道的事,镇长未必知道。   感觉自己危机已经化解,前途一片光明的关广州也不茫然了,骑着车就往家里赶。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暂时不去村里了,免得因为自己失势了,遭受一些落井下石人的白眼。既然镇长让他回家歇歇,那他就真的回家歇歇就是了。 第66章 …   第二天一早, 晏云清就赶来了镇政府。   今天县里的领导以及各乡镇的负责人会来沙溪镇开会,郑主任昨天就已经安排她和胡瑶准备接待了。   往日这些端茶倒水的活都是由文旅公司的人负责,今天可能是文旅那边比较忙, 倒是让她们党政办的人上了。   胡瑶和晏云清一样,也是今年考上的后备干部,也被分到了党政办, 只是晏云清平日里做的工作偏向于党委办,而胡瑶则主要是做政府办的事。   “我们俩先打两瓶水送上去吧, 会议大概十点钟开。”   胡瑶比晏云清要大上两岁, 家在县里, 嫁到了沙溪, 老公也是村干部, 夫妻两都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党政办经常加班,有的时候中午下班晚了, 食堂也没饭了,晏云清和胡瑶两个人就结伴一起出去吃, 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关系倒是不错。   这单位上班有一点要比村里好, 没什么勾心斗角, 尤其是他们这些新人,每个人的部门和分管的工作都不同, 各司其职,谁也不挡谁的路, 年龄相差不到哪里去,投缘的也能玩到一起去,发工资了一起吃吃喝喝玩玩,倒是认识了不少朋友, 不像在村里时那样消息闭塞,无人问津。   “好哒。”   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党徽以及仪容,确定没有问题后,晏云清和胡瑶,各打好两瓶水,拎上了四楼会议室。   “好重,手要废了。”   两个人一路上走走歇歇,好不容易拎到四楼会议室,只觉得两只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也是,我觉得明天胳膊肯定抬不起来了。”   放下水瓶活动会儿手腕,晏云清也觉得自己手怕是要废了。   以前基本没怎么干过活,现在倒是全给补上了。   “今天是什么会呀?县级市的领导以及各乡镇的怎么会来沙溪开?”   一般来说,像这种会议,不都应该是去县里开的吗?   “不清楚,不过好像县委书记还有副市长他们回来。”   胡瑶也不太清楚,说话间,党政办负责会场的李主任也来了,一般有什么会议,拍照、给领导倒水什么的工作都是交给他的。   “李主任,一会儿倒水的话,有什么讲究吗?”晏云清长这么大,还真没做过这种端茶倒水的活,这会儿还有点新奇。   “从前往后倒吧,主席台上的那几个,顺序一定别忘了,先倒中间的,然后是左手边,之后右手边,从身后倒,别站在主席台前面……”   简单说了几句,给她们俩做了个临时培训后,没多久,这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就有人过来了。   大概十点的时候,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看到主席台上坐着的人,晏云清一愣,最中间坐着的,分明就是市委书记谢修泽。   之前她还在村工作时,她参加过一场全市政法推进会议,当时谢书记的讲话让她有些颇深,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沙溪看到真人了。   真人看上去要更加年轻一些,戴着个金边眼镜,大概三十左右,意气风发。远远看去,有种诗书在怀的清贵儒雅气质,明明是张娃娃脸,可那双如墨的眸子却泠泠而幽深,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威严而深不可测。   “谢书记帅不帅?倒茶的机会让给你,上去吧~”   胡瑶促狭的看看晏云清,又看看台上的谢修泽,“我听说谢书记是八八年的,还没有结婚哦。”   “想什么呢,这是我能高攀得上的吗?”面对胡瑶的打趣,晏云清无奈的摇摇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和谢修泽不可能啊。   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到了县委书记的位置,她呢?不过是一个乡镇后备干部小杂工罢了。   “你不是在准备国考吗,我觉得你一定能考上的,有林寒、李代文两位大神给你辅导,怕什么。去吧去吧,赶紧去,一会儿会议要开始了。”   贴心的将热水瓶递给她,胡瑶嘴上不断催促着晏云清,自己也跟在她身后,给坐在下面的人茶杯里添满水。   “谢谢。”   一看到晏云清拿着热水瓶过来了,谢修泽自发拧开杯盖,将茶杯递给了她,并且礼貌的向她道了声谢,声音清朗,如玉石落地,又似深山溪水流淌。   “应该的。”接过杯子朝他笑笑,晏云清添满茶后又将杯子放回桌上,开始给两边的领导倒茶,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走出会议室,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领导,给人的压迫力有点强啊。”   谁敢顶着这一身正气的压迫力,和他谈恋爱啊,怕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盯着你的上司吧。   想到胡瑶的话,晏云清唇角扯了扯,不以为意。   人贵有自知之明,奢望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事物,那就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隐秘不宣也就罢了,若是稍稍流露出一点,那就是平白遭人耻笑。   看着主席台上发言的谢修泽,晏云清心中野心也在滋长,谢修泽三十二岁当上了市委书记,她三十二岁的时候,又会身处何职?   八年,对于婚姻或许漫长,但对于仕途来说,资历太浅太浅了。   如果是凭她自己的话,能够在三十二岁那年,走到副科这个位置,应该都算是了不起了。   从仕途来说,她读的那两年第二学位,完全是对于自己年龄的浪费。如果,当初,读的是研究生或者一开始就准备走仕途的话……   后悔的情绪刚刚涌起,就被晏云清死死按了回去。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只有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谢修泽的成功,在晏云清心中种下了一棵小树,让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沙溪只能算是她的历练,她要做的,还是继续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对于她这种毫无背景的人来说,考试,是她唯一能改变命运,走上仕途的方法。   自那天后,晏云清又给自己报了一个粉笔网课班,愈发认真的学习。如果不是单位实在走不开,她原本想要报的是那种住宿制考前辅导班。   以往晏云清基本都是回家再看书,刷题,现在她又买了一套材料放办公室,偶尔不忙时也拿出来看看,刷刷题,有的时候林寒和李代文有空,还会给她辅导,这一段时间,晏云清感觉自己收获颇丰,比自己之前一个人闭门造车,要好太多了。   *   在单位工作和在村里工作差不多,但是至少她终于有休息天了,虽然也就休一天半,但是好歹能休息,有时间去做做自己副业的事。   周六下午,恰好是个阴天,天气也不热,晏云清走在沙溪镇上,考察着街道两边的空店铺,虽然她现在调到镇政府工作了,但之前还在村里时,她就对沙溪的打造有了规划。   现在有空了,当然要开始实施。   作为晏家从小培养的接班人,晏云清从小对于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这件事兴趣很大。以前都是在电脑上玩模拟经营游戏,打造自己的小镇,现在真的有一个小镇等着她投资,而她又恰好有点余钱,不如就玩玩现实版的经营游戏吧。   沙溪虽然现在没落了,可之前一直是个重要的枢纽,与周围五个县市相邻,以前还是主要靠水路时,周边做贸易都要来沙溪镇,轮船码头,贩夫走卒,赶集文化一直流传到现在,地理位置极为优越。   现在整个县级市都在发展旅游业,但有次晏云清跟着镇长去地级市开会时,会后饭桌上,有位老领导说的话很对。   沙溪想要发展旅游业,不仅仅是要将景点做好,更重要的是能够把人留下来,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而不是什么景点,半天时间就全部看完了,看完了之后,人家也就可以回去了。   这样子留不住人,如何能带动消费,拉高GDP?   跟在林寒后面当做党委秘书培养,晏云清别的不说,这党委班子成员会议倒是参加了不少,会议记录写多了,关于沙溪的发展路线,也有一定的了解。   沙溪以后还是发展旅游的,红色旅游路线,湿地公园、民宿什么的,都在打造中,可是玩的方面很少,吃的方面也一般,虽然说政府投资建了一个餐馆,但是里面的菜晏云清也尝过,味道也就一般,主要就是吃一个湿地公园等地农副产品的新鲜。而外界热门的奶茶店什么的,沙溪更是看不到,只有一两家自家牌子的奶茶,从味道到菜单也都是平平无奇。   这是一个非常拥有投资空间的小镇,也是一个一片空白的市场。   她目前手上有八百多万,计划在三年内,在沙溪开一家五六百平方的浴场,一家火锅店,一家奶茶店,以及手下签约一帮网络主播。   这个耗资显然不是八百万能够负担得起的,晏云清也并不打算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她开会时有听说市里准备在沙溪镇办一家高中,现在已经通过了,正在选址阶段,有了学校,这小镇的人流量就会有很大的提升。   这些小吃店奶茶店,也可以开起来了。   小镇居民的消费水平就那样,太贵的奶茶肯定消费不起,晏云清看中的就是DD这个品牌,价格从低到贵都有,种类也丰富,而且知名度高,几乎有点市场的地方都有。通过人际关系从市里加盟商那边拿到一家代理权后,今天晏云清开始选址了。   在街上转了一圈,晏云清发现了几家店面转让的门面,其中她比较看好的是一家曾经是移动,后来搬迁了,隔壁就是沙溪最大一家超市的店面。   找超市老板娘聊了聊,要来了房东的电话号码后,晏云清很快就和那人加上了微信。但并没有急着聊,而是如法炮制的又加上了另外几家店面转让人的微信,将几人的报价以及最低价位问清楚后,晏云清买下了其中两家。   两家位置相差并不远,都是一条街上的,只是一个只有一层,一个是做成了两层,楼下是买单,选菜以及单人桌,楼上是几张三四人坐的小长桌子,以前是做麻辣烫的。   搞定了店面,晏云清又请沙溪镇办事处的干部帮忙找了装修工人后,雇佣人来督促进度,前前后后弄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等所有手续、人员培训全部到位后,这两家店铺也终于开张营业了。   因为自己没有时间管理,晏云清还特地从县里的DD奶茶店以及生煎小吃店挖了个人来当店长,负责奶茶店以及对面连锁生煎小吃店的日常事宜。   开业那天,晏云清并没有到场,而是当起了幕后老板,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两位店长打理。   新店开张,根据总部安排做了一场热闹非凡的活动,两家店联动办理了会员卡制度,一卡双刷,开业第一天,包括办卡,就有了两三千的营业额,算得上是首战告捷。   可晏云清却并没有自满,这两个店面从加盟到买下店铺再到装修营业人工等等成本加起来,大概花了一百多万,主要是加盟费和买下店铺比较花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本。   可她也并不操心,本也就是开着玩玩,方便自己吃饭,改善生活的,对于是否盈利她暂时并不焦虑,待两家店走上正轨后,晏云清除了每天去那吃饭,基本也就一周去查一次账,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或许是因为这是沙溪第一家加盟奶茶店的原因,开张这段时间生意异常红火,而生煎店同样也是如此,沙溪人喜欢吃早茶,包子什么的,都是早上才有,可这家生煎店却不一样,全天都有,想吃就能买到,而且味道要更加好吃,吃的东西种类也更多些。除了一些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老人,基本上年轻人都喜欢在这里吃。   看着店长每天给她发来的当天营业额,晏云清开始找人准备第二步计划——直播带货。   沙溪镇的农副产品以及水产资源比较丰富,现在又是电商行业盛行期,如果她手下有一批主播……   这个计划晏云清暂时并不打算自己单干,一来资金不够,二来她对于这个行业也不算特别了解,还需要再继续考察考察,至少找到一个合伙人。   至于这个人选,她已经有了目标,只是目前还在考虑。   副业做的如火如荼,主业也不能懈怠。因为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镇政府里除了一些瞒不了的,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两家店是属于她的。   这天,晏云清拿着几份阅办件打算送给书记镇长批复时,意外的却在书记办公室门口看到了徘徊不定的关广州。   这段时间忙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意,她差点都要把这个人给忘了。今天乍然看到他,还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他跑书记办公室做什么?   “小晏啊,书记大概什么时候来办公室啊?”   看到她拿钥匙打开书记办公室门,把文件放桌上后又锁门准备离开,关广州连忙叫住了她。   “书记大概在食堂吃早饭呢,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书记让我来他办公室一趟找他的,我再等等吧。”   关广州和颜悦色的看着晏云清,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被停职,反倒像是要升职了,红光满面的。   这是有转机了?   走下楼梯的晏云清给在纪委工作的左烨发了个信息。   关广州的案子结果出来了?我怎么看到他好像挺高兴的。   【没呢,还没找他谈话呢,就这两天吧应该。不过他,问题应该挺大的,银行流水我们查过了。】   左烨那边似乎不忙,消息回得还挺快。   那他这是?   疑惑的抬头看了眼楼上,晏云清回头刚好遇到顾书记上楼。   “书记早。”   “早,小晏。”   沙溪美食节准备在即,顾俊华心情不错,看谁都笑呵呵的。   “书记,今天市里有份阅办件,我放到你办公桌上了。”   “行,我现在去看看,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跟我过来一下。”   顾俊华刚准备上楼,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喊住晏云清,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去办公室。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顾俊华一拐弯就看到了关广州,一看他过来了,连忙往他的方向走来。   “你来做什么?”   一个已经停职的干部一大早来找他能有什么好事,顾俊华淡淡的问了句。   “书记,不是你让我来你办公室找你的吗?”   被他这么一问,看到他态度冷淡,关广州也有些愣了,可心里揣着事,也只能继续笑眯眯的说明情况。   “我让你来的?我让你过来做什么?”顾俊华只当他在瞎说,没有理他,直接走进办公室,“小晏,这个文件你帮我带给郑主任,我已经批复好了。”   “行。”眼看他没有别的事了,晏云清也准备离开,出门时看到关广州还站在门口,似乎在和什么人发信息,看到她出来了,朝她点点头,走进了书记办公室。   晏云清察觉事情有蹊跷,特地放缓了脚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书记扬高的声音,“我向你借钱?关广州,我和我老婆两个人都是公务员,岳父岳母也是,我们两个人一年工资加起来,还用得着向你借钱?”   一听顾书记不承认,里面的关广州也急了,也扯着嗓子和他道:“你看呀,我们聊天记录什么的都在这里,就是你向我借了五十万啊。白纸黑字的都在这里,你别想不承认。”   这会儿关广州心中也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但是一般人又怎么会知道顾书记的微信头像呢?而且,现在无论是不是他被骗了,他都只能咬死了这五十万是他借给顾书记的。   “微信?”顾俊华冷笑一声,接过关广州的手机,将他和那个仿冒他的人的微信记录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只觉得荒缪。   “关广州,你好歹也是一个高中学历的,人家用着我的名字和微信头像,你就觉得这个人是我?还给他打了五十万,都不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问我一声?你知道你这个叫什么?傻,你这五十万全当交了智商税吧。”   看完聊天记录的顾书记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都2020年了,这么明显的诈骗手段都看不出来?   “关广州,你想当官想疯了吧啊?五十万,你问都不问一声就给人汇过去了。呵。”而且这五十万还不是一步到位的,而是二十万,十万,二十万这样子汇了三次。   整整三次,他居然没有一点怀疑,今天还眼巴巴的来找他,这叫什么?蠢!   不能怪人家骗子太精明,只能说他关广州自己犯蠢!   “骗子……?”呐呐的重复着顾书记说的话。   被揭露真相后,关广州先前的笑容不见了,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要不是平日里身体素质还不错,这会儿怕是晕倒吐血都有可能。   “快报警吧,看看还能不能追回损失。”   被眼前人的愚蠢气到,可看到他这个样子,顾俊华也有些于心不忍,忙建议他报警。   可关广州依然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脚步迟缓的往办公室外走。   这五十万可以说是他的大半积蓄了,原本是想要以后给儿子考上大学后买婚房用的。如果不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根本不会用这笔钱,打算给自己拼个前程。   没想到,居然是骗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五十万,完完全全算是打水漂了?   走出顾俊华办公室,下楼梯时关广州的脚步还有些踉跄,双目无神,完全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晏云清。   看着他这副样子,晏云清的心情也很复杂。   畅快只是一瞬,现在看到他,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或许,这就是天道好轮回?   不该自己得的东西,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数以百计的还回去。   命运向来公平,无论是关广州,还是她晏云清,亦或者是谢晋卿,都是如此。   只不过有的时候,时候未到罢了。 第67章 。   C市。   “谢晋卿, 你什么意思?”   姜芸难以置信的看着谢晋卿,虽然他们两人订婚宴的事,暂时并没有明确消息, 但是谢晋卿他自己明明一直都是默认的,甚至也经常给她当男伴出入各种场合,偶尔对于晏父晏母的邀约, 也会欣然接受,来晏家做客。   外面关于他们两个要订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他都没有解释什么, 结果现在, 爸爸妈妈都要她旁敲侧击下, 两人准备什么时候订婚了, 他突然和她说,他目前忙于事业, 暂时不考虑这些,并且希望她以后没有事情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他很忙?   这算什么?   “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姜芸知道,自己和谢晋卿差距很大, 如果不是因为晏家, 他根本连个正眼都不会给自己。往日那些名媛千金私下里的议论,她也不是没听过。   可她就是凭借家世, 抢到了谢晋卿啊。任那些鄙夷她讽刺她的名媛千金们再怎么不甘心,能够和谢晋卿订婚的也只有她。   看着那些人明明心里不屑到了极点, 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讨好她,恭维她,姜芸心中始终有一股得意感。   你看,你们再高贵再端庄再博学多才又怎样, 最后不还是输给我了吗?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   在姜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她一直信奉的一点。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金钱买来,金钱无所不能。   晏云清再优秀,和谢晋卿关系再好又怎么样?他选择的不还是她?   这是她立足名媛圈,与她们虚以委蛇的底气,她身后有晏家,有她们求而不得的谢晋卿。   少女情怀总是诗,谢晋卿这个人啊,对于晏云清来说或许是噩梦。   可对于她来说,谢晋卿是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光。是帅气多金,沉稳、处处运筹帷幄的王子,他就如同一束神明降下的光,降临在她原本灰暗都快自暴自弃的生活里,从那些讨人厌的家长里短中解救了她,带她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改变了她的命运,从此享受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优渥的生活。   在身无长处的自己和与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博学多才的晏云清之间,这个人坚定的选择了自己。   英俊有为的王子,拯救了深陷泥泞的灰姑娘,将她从一个乡野村姑,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并且始终坚定的选择她,偏爱她。   心动吗?   心动啊。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谢晋卿呢?   这简直就是童话里才有的故事啊。   即使知道谢晋卿只是因为她的家世,所以对她另眼相待。可是,又有哪个灰姑娘,不会爱上这样的王子呢?处处妥帖,事事周到,年少有为,帅气多金,并且洁身自好。   这简直就是完美丈夫的人选。   即使只是商业联姻又怎么样,谢晋卿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有其他人,能够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两情相悦都是暂时性的东西,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她不相信自己会嫁给爱情,但是,她可以选择嫁给自己的爱情。   可是,现在,谢晋卿居然说他暂时并没有这种打算,并且让她别来找他?   姜芸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做的不好。   人的家庭环境真的对一个人的性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即使姜芸身穿华服,受尽阿谀奉承,可她骨子里依然是自卑的,并且在这个名媛圈里,这种自卑就越发严重。   可是,她现在的出身又让她有骄傲的资本,所以,她面上总是故作骄傲,自卑又骄傲,不伦不类,明明与名媛圈格格不入,却又拼命想要融入,被嘲讽了就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过得极为辛苦。   “没有,只是我这段时间很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无暇顾及你。”   不知道为什么,从沙溪回来后,谢晋卿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到晏云清,想到她所经历的那些事情。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她刚刚离开C市的时候,失眠问题再次伴随着他,明明理智知道自己该放下了,他也是这样子做的。   可是,很多时候人是不受理智影响的。你知道你该睡觉了,可是你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呀,只能闭着眼睛一夜清醒直到天明。   这些日子,谢晋卿就是这样熬过来的。他现在已经开始靠安眠药来给自己强制进入睡眠了。   “是因为她吗?”   姜芸微微哽咽,却连喊出那个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她知道,晏云清很好,真假千金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所以,她对她也很好,甚至还劝她回来晏家,一起生活。她爱钱,但是她并不介意和晏云清共享。   可是,谢晋卿不一样,既然他选择了她,而她也如他所愿喜欢上了他,那么,他就应该是她的。   晏云清也好,其他人也罢,谁也不可以从她这里夺走她。所以她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扮演着自己往日最嗤之以鼻的角色,一步一步的逼晏云清自己划清界限。   很明显,她成功了。晏云清走的干干净净,半点念想都没有留给谢晋卿。   都说爱情十赌九输,她承认,她孤注一掷的赌了。   可她赌的从来都不是谢晋卿会爱上他,她赌的不过是晏云清自己的骄傲,她赌她不会回头,赌她不会再和这个亲手推她进深渊的男人有所关联。   她同样赌赢了。   可是,现在,谢晋卿不要她了?   他,后悔了吗?   “与她无关,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事情,姜芸,你年纪还小,你应该去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每天荒废时间去参加那些茶话会宴会。”   这一次从沙溪回来后,母亲也找他谈过,从小到大,他都跟着父亲出入各种场所,学习各种继承人该有的技能,与母亲的感情不是特别深,反倒是晏云清,与母亲的感情更像是母女。   “晋卿啊,钱到了一定程度只是一个数字了,可人的一生时间只有这么长,别给自己留遗憾。我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妈妈的骄傲,也是我们谢家的骄傲,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   “可是,你一直都在为谢家、为自己身为谢家继承人,肩上所担当的责任而活,你为你自己活过吗?”   “你从小就聪明懂事,跌倒了也是自己站起来,想方设法往前跑超越一个个对手,拿到第一,从来不哭。妈妈一直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儿子。”   “可是,晋卿啊,你也只是个小孩子,一个会哭会闹的小孩子啊,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一个不择手段完成任务的机器人呢?你爸爸,你爷爷,打下这片江山的本意,是为了让你、让你儿子的日子能过的好点,不必为钱财发愁。真的,这点我们已经做到了,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来让它更上一层楼。这就是本末倒置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晏芸甚至云清,都不公平。”   “女孩子的情意是很珍贵的,你已经让云清伤心了,就别再把不相关的人牵连进来。你的野心,不应该让女孩子买单,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卑劣的行为。”   谢妈妈知道,自己儿子的路走错了,谢家两父子一个劝不动,一个觉得没必要劝,可她不同,她是女人,然后才是母亲。   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的野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晋卿,别去招惹晏芸,你们不合适。妈妈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威胁,但是,妈妈依然要告诉你。”   一向温柔和善的母亲,第一次向他展现女性的刚强,“你敢与晏芸订婚,我当场从谢氏集团总部跳下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声音是决绝不容反驳的,可她的眼神里,依然有着温和的笑意。   莫名的,他就想到了晏云清。   她在说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时,也是这样的表情,看着难得强硬一次的母亲,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这一次,他竟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真的错了吗?   “谢晋卿……我可以不参加的,那些宴会无聊又可笑,我一点也不喜欢的,我只是……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宴会有什么好玩的,一群衣着华丽的人,带着虚伪的假面,粉饰太平着觥筹交错而已,肮脏又恶心,虚伪至极。   她喜欢去,不过是因为可以看到她们一边不甘,一边又不得不恭维她而已,不过是因为,她可以向所有人炫耀他,宣誓主权而已。   她不喜欢的。   她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   姜芸拼命想要解释,可是被母亲以死相逼的谢晋卿却是真的不打算和她有所交集了。   他谢晋卿,还不至于非要靠一个女人才能取得某种成就。   不过是,这是最轻而易举又最省力的最优解而已。既然现在母亲不同意,那么放弃也无所谓 第68章 …   关广州被电信诈骗的事很快传遍了沙溪, 在各种会议上以及工作群里,顾书记和派出所提起要谨防电信诈骗的次数也慢慢多了。   以前没关注过还不知道,现在一查下来, 发现受骗的还不少,就在关广州之后,还有一个妇女被投资理财骗了两百多万。   就连晏云清自己, 也接到过境外诈骗电话,对方一开口就非常熟门熟路道:“您好, 请问是秦韵言女士吗?家住在沙溪镇沙溪社区碧水别墅对吗?哦, 是这样的, 您男朋友在我们这酒店吃饭的账一直没结……”   那头小姐姐的话还没说完, 晏云清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秦韵言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地址, 她都是今年用在橙子网购的送货地址上的,看来她的个人信息已经被别人打包卖了。   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晏云清斟酌着措辞给公安局打了电话说明了有人非法买卖网购订单信息情况后,得到了已经将这个问题记录下来的答复。   虽然并不知道能不能抓到那个贩卖信息的人, 但是,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尽量报警吧。   很多人或许没有接触过, 所以对于网购与网络电子诈骗的风险并不清楚, 在全民电商网购的当下,同样萌生了一批新的职业, 其中有一种,叫中间人, 他们将从上游那边低价购入买家的购买记录以及详细的订单信息、购买商品名称、手机号码、姓名、地址、交易金额等信息,以□□块一条,两三百条信息为一组的价格卖给下线,而下线收到这些个人信息后, 又将继续转卖,最终到达不法分子手上,实施包括电信诈骗等一系列犯罪。   甚至有的人会利用街头扫码,填写信息送小礼品等方式,获取身份证电话号码等个人信息,通过这些信息,注册微信号或者各种账号、手机号、通过养号后将这些东西卖给电信诈骗分子牟利。   至于那些被贩卖信息,导致被诈骗,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苦主?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了智商税的肥羊蠢货而已。   所幸,下有阴暗,上有法规,现在对于这些贩卖个人信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已经有了明确的司法解释,明确贩卖50条公民信息,就可以入罪。   这一条,还是前几天晏云清被统计站领导委托,参加九月份县里举办的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业务培训会时,统计局的领导着重强调的。   毕竟,今年的人口普查,可是一项极为庞大繁重的信息采集。如果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搞点小动作,为自己牟私利,那就是在挑战法律以及自己职业生涯的底线。   “最近电信诈骗挺多的呀,这是疫情结束没钱了,开始疯狂敛财了?”   办公室外林寒和李代文走进来,聊的也是电信诈骗。这个话题现在是镇政府里的热门了,就连县里公安局都特地写了宣传稿让大家谨防电信诈骗,据说还打算推出一个防诈骗的软件。   “可能之前就有,我们没关注过,这次关广州的事出了,书记他们在会上提醒了,所以关注的人多了,被爆出来的事例也多了。”   “关广州他好像被纪委约谈了吧?”看到晏云清也在办公室,林寒放下手中的文件,从柜子里拿了几个小面包递给李代文和晏云清,刚准备倒茶,却发现杯子是满的,尚有余温,应该是晏云清给他倒好的,“谢谢啊,云清。”   “一点小事而已。”晏云清不以为然,听到他提起关广州,也顺口说了句,“他也挺惨的,钱没了,支书位置也没了,没准还会进去,上次看到他,整个人老了好多。”   “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拿了那么久一千五的工资,说起来,村里的工资给你结了吗?”   看她还有点感慨关广州,林寒摇摇头,虽然已经在体制内好几年了,可他心中对于这些利用职权牟私立的贪吃蛇,依然是深恶痛绝,不见半分怜悯。   “还没有,一般来说,村里工资都是年底结算吧,早着呢。说起来,我今天才知道我还打了好几个月白工。”   “嗯?”李代文不解。   “去综治办要材料的,结果发现原来网格员是有额外补贴的,一个季度九百,每季度发一次……”   想到这件事,晏云清对于关广州的那点同情全散了,林寒说得对,她居然还有心情同情别人,应该同情同情自己,如果不是有点钱,凭她先前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养活得了谁呀。   “云清啊,长点脑子吧。”   林寒用看地主家傻儿子的眼神看着晏云清,再次对于她当初究竟是怎么同意拿着这么点工资,就进村工作的,感到无法理解。   “不过,说起来,你现在的工资,也好不到哪里去,唉,今年沙溪文化站有个事业编名额,怎么没去考?”   “在村工作,消息闭塞不知道,在被借调到组织科前,我的微信列表里就五六个人,除了勤廉XX等一系列上面要求完成关注任务的公众号,其他的都没有。”   现在想起过去那段时间,晏云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完全没有任何社交、朋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那么久。   现在想想,好像日子也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跟做梦一样。   “欸?对了,云清,你这个姓氏在沙溪好少见,晏,晏殊,晏云清,海晏河清,云淡风轻,你爸妈取名还挺有意思的,应该都挺有文化的……”   在一起工作时间也算久了,林寒到没怎么听晏云清提过自己家人,平日里加班到再晚,也没家里人给打电话查问。   “啊,可能吧,我孤儿。”   听他提起自己的名字,晏云清眼帘低垂,看着手中的资料,语气平淡。   闻言,李代文诧异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可晏云清却丝毫没有察觉。   晏云清,的确是个好名字,可是这个名字,连同她之前的人生,都是偷的别人的。姜芸的那些小心机在她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可是,谁让她欠她的呢。   “呃……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自知说错话的林寒有些尴尬。   “笨蛋,骗你的。”上一秒还低头,看上去有些阴郁,下一秒晏云清就抬头,笑靥如花的看向林寒,眼中是亮晶晶明晃晃的笑意。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小星星。   林寒一时有些晃神,随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控诉道:“过分啊……还好还好不是真的,我是真的不太擅长安慰人。”   “哈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林寒的反应逗笑了晏云清。   在政府工作久了,像林寒这样还保有点少年意气的人倒是很少见,大部分,都是像李代文这样,被打磨圆滑,说话做事自留三分余地,揣着张温和假面见人的。   以前,晏云清总觉得他有君子之风,现在接触多了,却觉得他不仅样貌神似谢晋卿,性格也有几分相像,都是那种有城府,深不可测,让人无法摸清心思的人。   没有说这种性格不好的意思,在这个地方,这种性格显然更适合也更吃香,可是经历过谢晋卿,她对于这种,不是很敢深交。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看着他们两个嬉笑,李代文的唇角也扬了抹极小的弧度。   “人事已尽,且听天命吧,可能大概率陪跑。”   对于这次的国考,晏云清没报多大希望。   她才认真准备了多久,别人备考几年的都有,老实说,胜算不大。国考可不是乡镇后备干部考试,它甚至可能比高考还要难,真真正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加油吧,万一运气好,押题还不错呢。我那时候考试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考,也没抱多大希望的,结果成绩还不错,然后面试也超常发挥,得了第一。”   李代文今年二十九,当初也是刚毕业就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后来因为一点事来到了沙溪,当了乡镇公务员,如今也有好几年了,最近县里改革,各乡镇原先的七站八所如无意外将改为一办七局一中心,而他和林寒如无意外,则将担任局长。   “仰望大佬,这碗鸡汤我喝了。”听着李代文的鸡汤,晏云清感觉自己的心理压力也减少了些。   “什么大佬,竟瞎叫。”对于她时不时冒出的大佬称呼,李代文笑着摇头表示拒绝。“我们都一样,都是领导底下的小杂工,日常搬砖的那种。”   被晏云清带着,现在李代文和林寒,偶尔也会自嘲自己是小杂工了。   “我们今晚要加班吗?”   一般来说,没什么事,这两个人不会同时出现在办公室的,这会儿一起出现,肯定是有稿子要写。   党政办特色,写不完的稿子,忙不完的事情,盖不完的章,理不完的档案……无论是党委办公室,还是政府办公室,就没有一个是天天都能准时下班的。   要是遇上党代会人代会,别说准时下班了,会议前一天晚上加班到十二点能搞完,已经是算早的了,夜里一两点才搞定,将材料分装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开会才是常态。   来党政办吗?   氪命上班的那种。 第69章 ,   C市这地方, 每到九月,总是闷热雨绵绵。   这天晚上,也是天公作美, 秋风送爽,细雨初歇。潮湿舒适的空气里氤氲着层薄薄水雾,就连庭前的月季都染着点点雨露。   花园庭院里, 谢晋卿难得闲散的穿着一身宽松运动服,懒洋洋的倚在长廊下的吊篮摇椅上, 望着不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有些无所事事。   他被他妈勒令停职, 关在家里快一个星期了。   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心急如焚, 到现在的无所事事自得其乐。   “晋卿, 这段时间你别去公司了,就好好待在家里, 晏家那边你也不用管。”   谢妈妈向来温和知性,很少和人红过脸, 轻易不发火,没想到这仅有的一次, 居然用在了儿子身上, 而且是那么的雷厉风行,即使冷漠霸总如谢爸爸, 也不得不为之退让。   “表哥。”   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谢晋卿不用回头看, 都能猜到,来人必定是哪热闹往哪凑,尤其爱看他热闹的邵新星。   “啧啧啧,要不是我亲眼看到, 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这个工作狂居然能够忍受好几天不上班,一直宅在家里?”   看着难得没有一丝不苟着装的谢晋卿,邵新星还有些不习惯,面对谢晋卿的冷淡,他却丝毫不在意,依然兴冲冲的跑到他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听说大姨这次很生气啊?连姨父都只能顺着她来,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他?”   自家大姨是个比自家老妈还要恐怖的存在?   在发现自家老妈也怕谢晋卿他妈之前,邵新星是不相信的,他大姨人多好呀,温柔又和善,一点也不像他妈,整个一个冷面杀手,小时候,他和他妈吵架,背着包离家出走永远是来投奔大姨的,而大姨每次都会给他做小点心,哄他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超级温柔。   “你今天来干嘛的?”   谢晋卿被迫闭门思过了这么久,心情能好就怪了,只是对着自家老妈不能发,这会儿看到屁颠屁颠过来幸灾乐祸的邵新星,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   当初就该给这家伙安排荒野求生的项目。   “哦,差点把正事忘了,你猜我昨天收到谁的微信消息了?你绝对想不到的。”   想到昨天晏云清和他谈合作的事,邵新星还有些激动,向来信息都是已阅不回的晏小公主,居然会主动联系他,并且还是为了和他早几年玩票似的开的小公司谈合作直播带货。   而且那些东西还是些土特产?   如果不是开的视频通话,邵新星怎么也想不到,晏小公主居然会和乡村特产扯上关系。   “云云?”   一看他这个样子,谢晋卿就猜到他说的肯定是晏云清。   “对!哎呀,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猜到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原本还想卖个关子,没想到这个人直接就猜出了谜底,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遇到什么困难了?”   事关晏云清,谢晋卿当即就紧张的追问了一句。   “没事啊,挺好的,你这么紧张干嘛?你们俩不是都结束了吗?”   说到这,邵新星都不禁感叹一句,晏小公主真的是他见过,最骄傲,最不拖泥带水的女孩子了。   原本以为她和谢晋卿以后肯定还会有联系,所以聊天时,他还用谢晋卿没和姜芸订婚,她和谢晋卿两个人很有可能要走破镜重圆火葬场路线来调侃她,没想到她居然直截了当的和他说了自己和谢晋卿不可能,自己已经差不多放下了。   “唉,渣男,白瞎了。”   邵新星找了个座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红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想到视频里许久未见的晏小公主,再看看眼前这个差点订婚,得亏被大姨拦住的表哥,邵新星下意识的叹了口气,无意识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她找你有什么事?”   假装没听到他的吐槽,谢晋卿垂眸看着不远处地上的洋桔梗,突然想起这还是去年时她给种上的。   “谈合作,正好我这边有个玩直播的小公司,给她玩玩,带领那地方人脱贫致富也不错。”   一家二三十人的小公司而已,邵新星本来也没放在心上,既然晏小公主开口了,他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原本想直接送给小公主玩算了,没想到她拒绝了,甚至连自己的那份分成都让利给了源头供货商,完全可以说是费力不讨好。   “电商?”   谢晋卿知道她的意思了,“那边有些东西的确不错,你不是喜欢吃吗?有空可以去尝尝。”   “嗯,晏小公主也喊我有空过去玩,她带我吃遍沙溪,顺便请我写个剧本,等以后投资拍剧。说是要搞什么文化输出,文旅叠加,让更多人来玩,带动客流量,她就可以玩经营游戏了。”   “经营游戏?”谢晋卿微微哂笑,“模拟经营小镇?她有和你说规划吗?”   “嗯,她做了一份企划案和效果图,还挺不错的,让我都有点想投资了,无所谓收益,就是玩儿。”   以前都是在什么游戏里建设自己的小镇、庄园,最大也不过是建设建设自己家别墅的设计。现在有一个小镇可以让他造,而他这些年分红、基金加编剧什么的,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一笔不菲的存款。   在和晏云清聊完后,邵新星也联系了几个朋友,都是不缺钱的主,对于他的提议都很感兴趣,就是玩儿。   繁华的城市灯红酒绿什么的都玩腻了,不如去乡镇尝尝清粥小菜,将那里打造成自己的安乐窝。   邵新星兴致勃勃的和谢晋卿说着对于沙溪的种种规划,而谢晋卿也从一开始的不在意渐渐转为认真倾听。   这些肯定不是邵新星一个没有去过沙溪的人所了解的,想必其中有不少是晏云清说过的。   想到那个苍白阴郁又骄傲的女人,谢晋卿知道,她是真的成长了不少。同样,她也彻底放下了他,重新整理好情绪,规划路线调整方向,向着更好的自己进发了。   不愧是晏家曾经当做继承人培养,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即使深陷谷底,也能爬出来。   只是,可惜了。   谢妈妈看向正背对着她,听邵新星侃侃而谈的儿子,原本知道晏云清过得很好而微微释怀的心,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会后悔的吧?   只是那时候,必然已经晚了。   想起往日云清的亲昵懂事,谢妈妈看向谢晋卿的目光里,再次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妈。”   察觉到身后不善的目光,一时脊柱里凉飕飕的,谢晋卿回头,刚好看到自己母亲隐怒的目光。   “???”   谢晋卿很无辜,还有点不知所措。可惜往日可以参照的对象太少,云清知情识趣,母亲温和知性,他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大姨好像对你不太高兴,你要不要哄哄?”   邵新星同样也察觉到了谢妈妈对谢晋卿的怒气,撞了撞他的胳膊,探过头小声的向他说道:“你到底哪里惹大姨了?姜芸订婚的事?唔……不管女人处在什么年龄,只要生气了,你就当你错了,多哄哄她就行了。”   “哄?”谢晋卿有些为难。   这就触及到他知识的盲区了,“我妈不缺钱也不缺房子。”   “……你还真是意外的纯啊。”邵新星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谢晋卿,仿佛他是个什么难以言喻的蠢东西。   最后,确定他是真的纯后,无奈的叹息一声,开始给工作狂上课,如何哄生气中的女人。   待补课完毕,谢晋卿还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胡编乱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你谈过恋爱?”   “哥,我写过的剧本,里面用过的哄女人桥段,怕是比你签过的合同还多。相信我,没错的。”   你可以质疑他做企划案的水平,但是你绝对不可以质疑他身为资深编剧的实力!   C市,因为谢晋卿这段时间的足不出户,谢妈妈更是彻底辟谣了谢家要与晏家联姻的消息,一时间对于谢晋卿和姜芸两人的关系,众人倒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两位是真爱,奈何中间有个恶毒婆婆谢妈妈反对,于是一个被关在家里停职警告,一个只能黯然神伤,从此一对有情人只能分隔两地。   也有人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姜芸自导自演,故意和谢家太子爷走那么近,从一开始就是她故意散播的谣言,想要借舆论上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谢妈妈亲自打脸,甚至谢晋卿为了躲她,连公司都不去了。   鉴于往日谢晋卿无情无欲的神祗形象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大部分人都比较相信这第二条。往日碍于谢晋卿无法琢磨的态度,所以对于姜芸诸多忍让的名媛们在,这会儿确定了谢家对姜芸的态度,以及确定两人联姻这件事几乎没有可能后,纷纷又恢复了往日趾高气扬,爱理不理的面孔。   不过就是一个乡野村姑罢了,晏云清好歹还是和她们一起长大,礼仪举止特长学历都是挑不出错来的,这个从乡下带回来的小村姑,又有什么资格和她们站在一起,生生拉低了她们圈的档次。   于是,在失去了谢晋卿的联系后,姜芸开始被那些名媛们有意无意的疏远漠视了,即使身为晏家的亲女儿,可她依然成了这圈子里的边缘客,渐渐的,那些宴会舞会聚会什么的,她要么没有被邀请,要么邀请了也只是当她是个空气。   慢慢的,她自己也不爱去参加这些了,和谢晋卿的被迫宅在家里不同,她倒是心甘情愿待在家里玩游戏。   反正家里房子够大,家庭影院,游泳池,健身房,游戏房什么的很多,一个人在家玩也不需要出去。   可是……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她真的没关系吗?   看着手机屏幕再次因为游戏人物死亡而黑屏,姜芸放下手机,揉揉眼睛,心里极为烦躁。   她连订婚喜帖样式都给晏云清发过了,结果现在说他们俩根本没有订婚的打算,别说晏云清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觉得好笑,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跟个笑话一样。   爸爸妈妈因为顾及她的心情,对于他们两人的事并没有多问,只是在知道他们两个不会订婚后,心情极为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谁不好之类的话,而是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尽快把谢晋卿忘了,好好学习,努力提升自己。   殊不知,正是这几句话,让姜芸愈发难过。其实,就连他们自己心里,都认为她是配不上谢晋卿的吧?如果不是晏云清自己坚持不愿意回来,想必无论是晏爸爸还是晏妈妈,都会不在乎是不是亲生的这个事,依然把晏云清捧在手心里宠吧。   晏云清骄傲,大方,漂亮,有才华有学历,样样拿的出手,一直以来都是父母口中的骄傲和榜样,是从小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千金名媛,这样优秀的人,谁会不喜欢她呢?   就连她自己,也是喜欢的,也是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的。   看着微信列表里的晏云清,看着她不久前发来的喜帖款式和建议,姜芸突然感觉心里酸酸的。   她是那么的优秀且潇洒,光明正大,拿得起放得下,无论是对晏家的泼天富贵,还是谢晋卿,都是如此。反观她自己,却是一直像个上不了台面的炮灰女配一样,费尽心机用着各种小手段逼她知难而退,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杂毛野鸡一样,向所有人炫耀着谢晋卿,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反正都要商业联姻,谢晋卿娶她是必然的。   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强烈的自厌和羞愧自卑情绪包裹着她,几乎让她窒息,谢晏两家联姻是不存在的,而她现在就像个笑话一样,不知道被多少人讥笑着嘲讽。 第70章 .   世间能量守恒, 命运向来公平,对谁也不曾偏颇。你努力,你得到, 你失去,你始终在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如此度过一生。   楚宿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装, 坐着一辆特殊牌照的车出现在沙溪镇政府时,晏云清正在党政办打印材料, 一抬头看到书记镇长居然全出来了, 这会儿正在镇政府门口等着什么人来。   正当她诧异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访时, 一旁的郑主任倒是站起身给她解惑了, “原定市里曾经四套班子里的老干部们今天过来参观, 不过现在又来了一个南京军区以前的老领导,说是临时起意过来走走看看的, 不用太隆重,但是毕竟是那个级别的领导……”   晏云清了然。   这种大大大领导来参观, 她们这种小杂工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刚准备会办公室闭门不出, 结果张主任那边电话突然响了。   是书记通知, 请晏云清也到门口一趟。   “我?”晏云清回头遥望了一眼站在镇政府门口的书记镇长,心里还觉得有些奇怪。   这无缘无故的, 怎么让她过去那边?需要人负责接待,也轮不到她这种啥也不是的小杂工啊。   “嗯, 你先过去吧。”   郑主任心里也觉得奇怪,这省里、市里的老干部们下来参观沙溪红色旅游景点,让晏云清和书记镇长一起站门口算怎么回事?   等晏云清一脸莫名其妙的走到门口,才发现书记镇长两人比她还要懵。   “你认识这次来沙溪参观的陈政委?”   “诶?不认识。”   晏云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还是诚实的摇摇头,别说认识了,听都没听说过。这种军区里的老领导,她哪有可能认识。   不认识?   那陈上将怎么会提到晏云清这号人?   顾书记和林镇长对视一眼,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或者找错人了?   就在这时,一辆大巴,一辆车牌极为特殊少见的车映入了大家视野,大巴车径直开进了政府门口停车场,而那辆特殊的车却停在了门口,先下车的居然的县委书记谢修泽,接着是市委书记喻良策,最后,是担任司机的楚宿,他打开车门,在众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迎接的时候,一个精神抖擞,目光锐利的黑发老人走下车,脊背挺直,不怒自威。   中将这个称谓在整个国内都算是非常罕见的,今天,这位正军级的领导却无缘无故的来到了沙溪,别说是顾书记了,就连县委、市委的两位书记都有些忐忑。   与他们相比,晏云清反而显得有些过分从容了,她只是跟在顾书记林镇长身后,礼貌的向陈政委笑笑,随后就将目光移到了失联许久的楚宿身上。   如果不是他现在好好的出现在她眼前,她还真有些担心,这个人是不是失联了。自从那天通知她顾清玲出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一开始晏云清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石沉大海,晏云清也开始渐渐怀疑,他是不是也和那些删了她的人一样,不愿意再和她有所交集了呢?   后来楚宿大概想起她了,偶尔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会和她分享,可是那段时间忙的人变晏云清了,回信息很慢,渐渐的,两人又没有了联系。   这一次,楚宿会来沙溪,着实让晏云清很诧异。   眼眸微垂,在楚宿看向她前,晏云清就抢先一步收回视线,看着前方几位领导相互介绍,安静的做着背景板,偶尔充当一下为领导服务的工具人,只当自己与他素不相识。   几人寒暄一会儿后,就准备去参观古镇景区,只是今天也真的是赶了巧,一边是市里原四套班子的老领导,一边是军区正军级的领导,往日这无论哪一个来,都应该是由书记亲自接待的,可现在偏偏两个一起来了。   书记只有一个,这得罪哪个都不行,委实难办。   最终,还是陈政委知道情况后,表示自己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既然大家都是来参观学习的,不如一起参观,这才勉强解了围。   在参观的时候,由顾书记亲自担任讲解员,带着大家将整个沙溪的景点都逛了一遍。这也是沙溪得天独厚的人文优势,沙溪的红色旅游资源在整个县里都是独一份的,从求学、求子、求姻缘、求智慧、求富贵的四树一花到拥有颇多古方医书的医史馆,从抗日战争时期沙溪的苏中公学到曾经的沙溪市政府,从革命烈士纪念馆到明清老宅改建的艺术馆……   这是晏云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了解沙溪的历史和过往,以前看到沙溪镇入口挂着的牌子“千年古镇沙溪镇欢迎您”,她只觉得是个噱头,根本没有在意,没想到今天这一趟走下来,她才算勉强知道了一些她过往的神韵。   千年古镇,文化底蕴之深厚,名不虚传。   就在她感慨间,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她扯了扯她的衣角,晏云清偏眸,刚好撞见楚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往日的玩世不恭,嘲讽讥笑不见了,他抱歉的看着她。   “我之前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那天我本来打算去C市的,突然接到来自军队的紧急任务,完全封闭式工作,手机都上交了。”   知道她可能误会了,楚宿连忙解释,全然没有往日盛气凌人的毒舌。   这倒是少见。   “哦,没关系的。”   难得看到对她一向刻薄的楚大少爷向她解释,晏云清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这样云淡风轻,对谁都笑的晏云清,楚宿感觉挺陌生的,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来晚了,曾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人间富贵花消失了,眼前这个人明明有着和她极为相似的脸,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是晏云清?   他用困惑又陌生的眼神端详着她,如墨的眸子里辨不清是何种情绪。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乍然间遇到故人,应该是欣喜的,可是,与他相比,她未免过于落魄了些。   晏云清骄傲,往日在沙溪虽然自嘲为小杂工,可她骨子里还是有点恃才傲物,手下又有两家店,勉强够自己吃穿,与沙溪的同龄人比起来,算是小有成就的。   但是,现在在楚宿面前,这点就不够看了。   都说谢晋卿矜贵,是圈里公认的太子爷,可是,C市这么大,矜贵的又何止谢晋卿一个,不过是不在一个圈子里罢了,例如楚宿。   楚家三代人都是搞科研的,到了楚爸爸楚姑姑这一代,更是顺势开起了科技公司,楚宿,在圈里向来被誉为科技贵公子。而楚宿外祖家更是世代从军,外祖父更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即使是楚宿她妈,也是有军衔的,到了楚宿这一代,认真算起来,说一句红四代也不为过,所以小时候和晏云清打架输了,他才会觉得丢脸,耿耿于怀。   “还不错,快被授予少校了。”   作为楚、陈两家的孩子,楚宿考的是国防科技大学,进的是部队科研单位。   “真好,恭喜你啦。”   恭喜是真的,羡慕是真的,自卑同样也是真的。   少校,相当于副科级,二十四岁的少校,算得上是极为年轻有为了。   而她与他同龄,到现在却连个编制都没有。这人与人啊,果然是不能比的。   “羡慕了?”利用身高优势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差距,楚宿眼尾一瞥,唇角是熟悉的轻嘲,“啧,黑了,不过似乎高了点。”   黑了?   晏云清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楚宿的,只当他在瞎扯,她从小就白,天生的,怎么可能会黑。   “羡慕呀,唉,从此不配和领导同席了。”许是被楚宿一如既往的情绪感染了,晏云清也放下了初时的拘束,顺着他的话开玩笑。   “来,给你个机会,叫爸爸,去哪都带着你。”   “走开。”   好气又好笑的斜睨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晏云清简直想踹他一脚。明明是读作死敌写作损友的死对头,非要让人喊爸爸,什么毛病。   和楚宿说说笑笑着参观的晏云清没有发现,被几位领导带着,走在前面的陈政委,已经不着痕迹的看过她很多次了。   心中虽然对于这个侄孙喜欢的小姑娘比较满意,但隐约的,他就是总觉得,这小姑娘,跟某个他不太喜欢的老太婆,连同那个近年来光听名字就能让很多人抖一抖的老头子有几分相像。   一会儿可得好好问问楚宿这小子,这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要是真的和那两个有关系,说什么他都不同意这亲事!   再次看了晏云清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原本只有一两分相像,现在倒是越看越像那家人了。   晏云清似有察觉的偏头抬眸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错觉吗?   “怎么了?”说话说的好好的,她突然回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没事,可能有点错觉。” 第71章 。   “她在镇里是做什么的?”   无人注意处, 陈政委朝着晏云清的方向努努嘴,问陪同在一旁的顾书记。   “小晏啊,今年的镇聘后备干部, 目前在党政办工作,负责写稿子。”   觑着陈政委的脸色,顾俊华斟酌着用平淡的陈述来回答, 尽量不增加个人色彩。   看楚宿和晏云清的互动,两人应该相识已久, 只是, 不知道陈政委对此, 是怎么看的。原本特地喊晏云清过来, 是为了在陈政委面前卖个好, 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他似乎并不认识晏云清。   “后备干部是什么干部?”陈政委对这个词有些新奇。   “就是政府职员预备。”这个词顾书记也不太好解释, 只能就这样简单概括一下。   陈政委不说话了,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晏云清和楚宿的互动。   他这一趟本来没想过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的, 按照原有计划,这一趟只有他和楚宿两个人, 而目的地也不是沙溪, 而是离这不远的红色根据地。   来沙溪,不过是他很好奇楚宿喜欢的小姑娘, 想来看看晏云清是何方神圣而已。本也就是一点私事,没想到历经一番波折后, 倒是变成了一次人数颇多的参观。   “陈政委,您看,这是当年粟、裕将军在沙溪时留下的。”   烈士纪念馆里,顾书记继续给陈政委讲解, 而一旁的市委、书记喻良策和谢修泽,也在一旁认真听着,偶尔还会在陈政委有需要时,进行答疑补充。   看看队伍末尾,一直在私聊的两个小年轻,陈政委心中叫苦不迭,好好的休假变成了例行公务,只希望侄孙争点气,赶紧加加油把侄孙媳妇搞定带回去,才不枉负他今天的辛苦。   “跟我走吗?”   前后几间的明清宅院里,扎着一头利落短发,在阳光下依然白得发光的女人站在无人隔墙角落里,月亮门的墙与旁边屋子中间隔着一条大概半米宽的小角落,晏云清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脚下小青砖铺成的路面,时不时偏头看一眼还在隔壁屋的方向,看有没有人出来。   反正就是不看眼前离自己最近的那位故人。   可惜,眼前这个人惯是招人烦的,本应该薄凉讥讽的丹凤眼,此刻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将选择权都交给了她。   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晏云清突然回想起那时候,他似乎也是这样。   初夏午后,睡意颇浓的少年趴在课桌上,向来凉薄讥笑的脸上难得的一派平静,他面朝着她,双眼闭着,如同呓语般,对她道:“试试吗?”   随意敷衍的根本不像是一句告白,真真正正矜贵傲慢到了骨子里。   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他似乎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楚宿,是个爱生气又特别好哄的小可爱,经常被她欺负、指挥得团团转,没有半点架子。   那时候,幼儿园里大家都想当王子公主超人,就他与众不同的非要当大将军,并且声称自己长大后要成为奥特曼大将军。   好好的一个傻白甜热血笨蛋,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矜贵冷艳的傲慢毒舌?   晏云清翻遍回忆,也没有办法找到原因。   于是,她只好抬头看着楚宿的脸,看着他极为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   “楚宿宿。”开口,是许久没有喊过的称呼,尾音微微上挑,有点偏低龄化。   “嗯?”轻哼了个鼻音,他抬眼睨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笑嘻嘻的问出了非常直接的一记直球。   “嗤。”楚宿嗤笑一声,低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青砖,不发一语却将嘲讽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见此,晏云清也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对于自己刚才的问题,自己也觉得可笑,还能为什么。   “自己想。”对于她的明知故问,楚宿简直懒得搭理。   “我们合适吗?”往日干脆利落的女人,此时倒是有些拖拖拉拉矫情起来了。   理智上来说,她和楚宿在一起,百利而无一害,无论如何,占便宜的人都是她。   可是,同样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认为他和她适合。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楚宿家门第太高,她区区一个啥都不是的平民老百姓,怕摔,更怕贴上标签。   “别什么都跟谢晋卿学。”   以前晏云清爱恨随心,现在倒是越发开始权衡利弊了。   “试试吗?”   他还是那句话,恍惚间,过去的少年渐渐与眼前的男人开始重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还是当初的少年心性,傲慢入骨。   “输不起。”   到底还是心性变了,以前敢爱敢恨,现在倒是越发胆小,遇事悲观了。   “哦。”楚宿面色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做好了准备。于是,他平静的对她说:“那我走了。”   说完,他就真的抬步准备往陈政委那边走,似乎打算从此以后与她划清界限再不来往的架势。   她还来往的、相熟的朋友本来就不多,难道以后,还要再少一个?   “楚宿。”   这一声,有点委屈,却也只是让他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再接着,他的衣角被人拉住了,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楚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偏头,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又傲慢的冷硬,“干什么?”   “……”   晏云清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她只是孤独的太久了,难得看到故人,一时不愿意就这么放他走,放任他与她从此划清界限,自己却什么都不做而已。   清玲走了,谢晋卿走了,她一个人在沙溪,虽然工作上认识了很多很棒的朋友,可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她对沙溪没有归属感,那些人,又怎么能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楚宿比呢?   她不愿意与他划清界限。   楚宿傲慢执拗,若她今天真的放他走了,以后,他们就真的只是陌生人。   可是这会儿让她说出自己的心思,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又不愿意他走,索性耍起了性子,不说话,也不松手,就这样僵在这里。   “你是在撒娇吗?”熟悉的嘲讽味道,带着点冷笑。   “晏云清,撒娇没用的。”他一点一点扳开她的手指,“合则聚,不合就散,你总不能一边拒绝我,一边又吊着我吧?那我成什么了,舔狗?备胎?嗤。”   他摇摇头,再次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哦。”   见他坚持,晏云清乖乖应了声,与他拉开距离,不再阻拦。   “每次都这样……”小声嘟囔。   因为家庭原因吗?还是因为他是直男?   极为随意敷衍的告白,被拒绝后就若无其事的走掉……说是喜欢,可是从来没有过任何追人的行动……   叶公好龙!   要说楚宿对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晏云清是不信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不好表达出来,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可以看出端倪。   然而在楚宿身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比起势在必得的爱恋,他更像是逗猫逗狗的那种喜欢,在身边时会喜欢,不在身边时,也没什么。平日里宠物高兴了,他会使坏和她对着干,惹她生气,哪天宠物难过了,他又会是安慰她,给她建议……   他太洒脱,她感受不到他对她有多喜欢,没有安全感。   这是少年时拒绝他的理由,现在,亦是如此。   “你是沙溪人吗?”   临走前,陈政委到底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   “不是,我是在C市出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大大领导会和她搭话,但既然领导问了,那肯定要回答的。   “刚才那边来电话了,我们走吧。”   找了个理由打断两人的对话,楚宿对陈政委摇摇头,示意他上车,别再和她聊了。   看出这个小侄孙心情不好,再看看面色如常的晏云清,陈政委知道,这两个人指定有什么别扭,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可不打算管,看戏就好。   这边这么多人,关于晏云清的家世背景确实不好多问,还是路上问问楚宿吧。   C市……   看模样这小丫头应该和楚宿年龄差不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几年,那人的儿子儿媳好像就是在C市的吧。 第72章 ~   楚宿的到来就像是在平静的水盆里放进了一条小鱼, 它不闹腾,但是它的存在,就已经让水盆不复往日的平静。   “晏云清, 你若是铁了心要留在沙溪,我不再劝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从小都是被我们娇宠纵容着长大的, 若说你错了,那必然也有我的一份……晏云清, 你记住, 你是我楚宿曾经喜欢过的人, 若是你受了委屈还在委曲求全, 那你丢的不是你晏云清的人, 而是在丢我的脸……”   心动过吗?   那也太廉价了。   穿着白衬衫的女人敛眸偏头看向无人处,清冷的桃花眼里满是自嘲, 但下一秒,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再次挂起笑容, 走到书记镇长身后,跟着他们一起接待来自地级市、县级市两位市委书记。   食物, 氧气, 水,是必需品, 爱情不是,有爱情, 人活着,没爱情,人照样活着。人从不为爱情而活,至少她不是。   “小晏和楚少校认识?”   即使陈政委没有明说, 但在座的没人是傻子,他突然来沙溪,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晏云清。特地来走一趟,还主动喊上晏云清,怕是……楚少校和晏云清的熟稔,无疑也验证了这个猜想。   看陈政委刚才的态度,那楚少校和他怕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这么简单。   “……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闻弦歌而知雅意,晏云清抬眼看向顾俊华,并没有刻意避讳和楚宿的关系。   “哈哈哈,蛮好的蛮好的。”   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可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再问太多,就有点冒犯了。林海风打着哈哈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喻良策虽然知道陈政委和楚宿的渊源,但是到底不是那边那个圈子里的人,只是老婆娘家和那边有点关系,所以知道些皮毛而已,对于楚家并不了解,所以也没有在意,倒是一旁的谢修泽别有深意的看了晏云清一眼。   晏云清察觉到这抹目光,抬眸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是他后,微怔,可谢修泽却早已收拾好情绪,落落大方的朝她笑笑。   真不愧是被称为政府颜值门面担当,高岭之花的男人。   即使穿着再常见不过的蓝衬衫,隔着衣服却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肌肉匀称,身姿挺拔,站在几人中间,愈发衬得他面冠如玉,意气风发,卓尔不群。   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脸,完美的将儒雅与娃娃脸融合,明明看着那么年轻,可举手投足间偏偏有种浸淫官场多年的那种玄之又玄的威严和贵气。   或许这要归功于他的眼睛?   细长冰凉的眼,即使里面藏着笑意,却依然带着如手术刀刀刃一样的利光,泠泠而幽深,让人轻易不敢冒犯。   此刻,那双眼睛正蛮有兴趣的看着与他对上视线的晏云清,目光里隐隐带着点探究。   有什么问题吗?   心里在复盘着刚才的话,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晏云清始终无法理解他突然对她感兴趣的原因。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放弃这个机会。   “谢书记。”   她唇角上扬两度,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后,率先移开视线,偏头看向别处。   看着她故作平静的移开视线,谢修泽像是被什么愉悦到了,同样弯起了唇角。   比起前两次会议上看到的一身正气,清贵威严的他,现在这个笑容里带着玩味的人,委实不够正派。   但是更加危险。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在体制内有在体制内的好处,不在体制内也有不在体制内的好处,身为最底层小杂工的她,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任你县委书记权力再大,也调用不了一个乡镇无编制无合同的小杂工。   只听说过市里县里借调公务员,或者下派公务员的,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借调乡镇后备干部到县级市政府工作的的。   这次的参观事件只是她平静生活里的小插曲,送走所有人后,时间也差不多该下班了,虽然顾书记他们没有说什么,但是晏云清隐约感觉到,因为陈政委和楚宿的出现,自己在沙溪的路微微亮堂了些。   可惜,她志不在沙溪。   浏览着这一次的国考职位表和相关信息,晏云清在咨询过身边的几位公务员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给自己选了一个比较感兴趣,条件也符合的准备报名。   就在她准备静心备考,觉得无论考没考上,都和谢修泽打不着交道的时候,没有想到打脸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猝不及防的,林寒就被借调到县组织部了。而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顺带着一起打包进了县书记秘书办公室。   这算什么?   买一送一,赶一只羊毛薅?   当她被郑主任通知去一趟顾书记办公室,结果发现是被通知这件事时,她自己都懵了。   “还可以这样?”   向来很少在领导面前表露出自己不够沉稳一面的晏云清,此刻却对着顾书记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借调林寒很正常,人家毕竟家在县里,又是公务员,笔杆子也不错,可她?   一个啥都不是,拿着两千三工资,实习期一年,期间连个保险都没有的小杂工,也可以进县里市政府的秘书办公室?   玩呢?   这绝对是超级关系户,背景贼硬,至少得是书记顶头大领导亲闺女那一级别,又恰巧碰上个极为失智的领导,才能有的待遇吧?   如果不是她百分百确定自己上面真没人,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个第二人格,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抱上了一个超级超级大大大大领导的大腿。   “你先坐会儿冷静一下?我怕你说话都打哆嗦。”   看到晏云清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顾俊华没忍住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甚至还主动开起了玩笑。   “顾书记,你确定要我去?那边都是公务员什么的大大大神,我配吗?呜呜呜,我害怕。”   突然升职的惊喜只在心头存在了一瞬间,下一秒,晏云清理智上线,就想明白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在一堆身经百战,厮杀出来、能力爆表的猫里,放入一只陌生的、空降的、毫无背景的无毛猫?   怕不是要被打成猫抓板。   放她身上她也气啊,自己辛辛苦苦考上的公务员,不知道历练了多久才进的部门,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啥也不是的关系户……   哦,她还不是关系户,纯纯正正的国产平民老百姓,没背景没家族没助力没入门券,一脸懵逼被扔进来的四无产品。   “这个你得去问林寒他们组织部,他们确定要你去的。没事,这也是好事呀,你看,有多少人想进还进不了呢?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又不是让你去市政府当党委秘书的,最多就是打打下手,复印打印点文件,和你在这里差不多。”   “既然组织部通知了,那就把它当成一个政治任务来做,加油,好好干啊,没准做得好就留在那边了。”   大忽悠顾书记开始忽悠起了小朋友。   “你手上的工作这两天和郑主任交接一下,争取这两天就和林寒一起去那边报道吧。”   虽然他没问过谢书记,但是,距离陈政委参观还没多久,这次的破格借调,估计是因为那边和上面打过招呼的缘故吧。   果然,这丫头还真的是上面有人啊,因此,顾书记才会如此爽快的答应放人。   手下的人走的越高,对于他们这些老领导的助力才越大嘛,不说别的,晏云清在秘书办公室,林寒在组织部,离上面那些领导近,有什么消息肯定知道的要比他们早些,这是一件彼此双赢的事,有什么不愿意放人的。   他不是关广州,做人眼光要放长远些,格局要大,消息要灵通,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   “好的。”   这种情况下她同不同意又有谁在意,也算是个新体验,服从组织安排吧。   不过……在县级市里工作,她又没车,上下班不方便啊。   难道,还要在那边附近买个房?   贷款上班?   “去那的话,我上下班会不会不方便?”趁着顾书记还在,晏云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没事,既然他们借调你,宿舍肯定会给你安排好的,这个你放心。”   一下子失去了两位笔杆子,这沙溪秘书组怎么也要成立起来,经过临时讨论,顾俊华心中已经有了几位合适的人选,准备找个时间就把他们集中起来,恰好下午党委班子有个会,可以放一起。   “对了,下午你和林寒都要去趟市政府,组织部和秘书办公室那边,要找你们谈话,问问你们自己的想法,你找下林寒,你们俩到时候一起走吧。”   “好的。”   走出书记办公室,看着窗外的风景,晏云清的心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初刚从村里借调到镇上时,忐忑又激动,害怕又好奇。   可是,短时间内如此频繁的调动,到时候写到简历上,未免太难看了些。   看着窗外的红廊绿柳湖泊,晏云清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将再次来到一个新的起点,开始新的征程。   无论前方的路是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她从来没有退路。 第73章 ~   走出书记办公室, 刚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恰好遇到组织科的韩光远和人大办的郑星瑶上来。   “恭喜了啊。”   因为在组织科,所以消息要灵通些, 这会儿韩光远已经知道晏云清即将被借调到县里,于是乐呵呵的向她道喜。   “韩总,同喜同喜。”   韩光远也是大学生村官出身, 曾经担任过总支部书记,后来考上了事业编, 调到组织科后, 熟稔的人依然亲昵的喊他一声韩总。   “一会儿来组织科玩呀, 杜委他们都在, 都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知道她这声同喜的意思, 韩光远抬头朝她笑笑,示意她一会儿来一趟组织科后, 就带着郑星瑶往书记办公室去了。   以前的党委秘书虽然名义上是林寒,但是事情是李代文帮着一起的, 后来加了一个晏云清。现在晏云清和林寒都要走了,李代文又有别的事情要忙, 写稿子这工作必定会有人顶上。   看着眼前的韩光远和郑星瑶, 晏云清心中大概明白了人选,笑着向两人道喜后, 就回办公室交接工作找林寒了。   回到办公室才发现林寒不在,看了眼微信, 发现他虽然不在,但是微信上约了下午和她一起去市政府。   简单去郑主任办公室,将政务热线等工作的账号密码操作流程交接完毕后,恰好段向阳喊她来组织科玩, 晏云清也想要问问消息,于是就上楼了。   等她进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好家伙,今天组织科的人还真的全员都在,就连那个只听过名字,之前被安排去帮□□办到市信、访局培训一个月的弋远也在。   一段时间没来,组织科的桌椅位置全挪过了,倒是让空间看起来开阔了不少。   “杜委。”   敲门进来后,晏云清首先跟杜委打了个招呼,她能调到镇上,一半归功于顾书记,一半靠得是杜委的强力推荐。如果不是他们,她现在估计还在村里拿着一千五的工资当空气呢。   “来啦,来,坐。”   今天组织科难得不算太忙,因为关系不错 ,所以有些事他们也想和晏云清交代下,让她吸取教训,不要重蹈覆辙,看到她来了,杜委连忙请她坐下。   “首先向你道喜,被调到市里了,到了那边也要好好干。”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调到市里听上去总归要比在这里要好些。所以杜委首先向她道喜。   “云清啊,那边不比这里,比较复杂,说话做事什么的,以后要多注意一点,尤其是在秘书办公室,更要谨言慎行,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心里要有杆秤。但是同样的,复杂的地方容易锻炼人,你去那边,可能工作交际上面会受点小委屈,但是这些都是正常的。”   “你去那边,抢了别人的位置,肯定有人心里不舒服,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肯定不会一直在那边的,说白了,就是去帮忙的,到了那边,放聪明些,韬光养晦,好好准备自己的考试,那个才是最重要的。”   “工作上有什么委屈,私下好好说,千万别和李代文一样,把自己给耽误了。”   嗯?   李代文怎么了?   晏云清不解,但是这会儿也没有当场问,而是默默记下。   “好的,谢谢杜委,我明白了。我知道的,我这次进去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别人有想法正常的,到了那边,一定韬光养晦。”   “行,谢书记这个人还是比较好相处的,你到了那边应该是跟着简安澜,他做事比较严谨负责,跟在他后面好好学,对你收获很大的。”   “好的,谢谢杜委关心,从一开始的借调到现在,一直受您挺多照顾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杜委于她,如师如父,一直在提点提拔她,可她却没办法回报,这种欠着别人的感觉,挺难受的。   “你们小的往上走,哪天我们这些老的也能沾沾光,都是一样的,你们好了,我们说出去也有面子,没准几年后,就是你提拔我了。”   杜委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太在意,说到最后,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哈哈大笑。   闻言,晏云清也笑了。   等杜委走后,晏云清工作交接的差不多了,一时有些无所事事,就留在组织科和他们聊天等着一会儿一起去食堂吃饭,心里还记挂着李代文的事,这会儿办公室里面没有别人,她也就向贺桐舟问了。   “李代文啊……”这件事在政府机关干部以及老人里不是秘密,所以说了也没事,正好可以让晏云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贺桐舟也没打算隐瞒晏云清。   “你觉得李代文这个人怎么样?”他没有一开始就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先问了晏云清对于李代文的印象。   “挺好的呀,稿子写得好,辞藻华丽,不像一边公文那么死板无聊,很有感觉,为人的话,也很热心,有种谦谦君子温如玉的感觉,说话做事,都让人很舒服。”   他比较圆滑,说话做事自留三分余地,应该算是那种有城府,让人说不出有哪里不好的人。   在贺桐舟他们的眼神鼓励下,晏云清说出了自己对于李代文的印象。   闻言,贺桐舟几人笑了,“这是经历过社会毒打后了,你能想象他以前还在县组织部的时候,和领导直接在办公室吵起来吗?”   “诶?”   晏云清惊讶了,看着贺桐舟,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考上公务员的时候,年纪还比较小,比较年少轻狂吧,然后结局你也知道了,那件事后,他被打发到沙溪一直到了现在,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这些年里,他变化挺大的。”   贺桐舟也是大学生村官转的支部书记,再到现在的公务员,所以对于这些历史比较了解。   “这样啊。”晏云清有些唏嘘。   原来他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只是现在为它买了单,经历了社会的毒打,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吸取教训啊,这也是杜委一直想提点你的,之前你和村里那边,闹得不是很愉快吧,苏镇长还有一些领导,都知道这件事的。”   点到即止,贺桐舟也没有多说。   “我明白了,谢谢啊。”复盘着自己到镇上的日常,晏云清心里有了计较,心中暗下决心,自己到了那边,一定要谨言慎行,韬光养晦。   “走,吃饭去,今天食堂吃鸡腿。”   看到晏云清懂了,一旁的段向阳也不愿意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到时候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可能还有些其他原因吧,反正你放心好了,李代文他肯定不会在沙溪呆太久的,人家多有才华啊,有真才实学的人,在哪都不会被埋没的,县级市不行,人家还不能去参加地级市的遴选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准到时候身份就转变了。”   怕她觉得过于黑暗,不敢走这条路了,韩光远连忙开导她。   “云清,弋远,走,一起吃饭去。”   “好的。”   ……   “恭喜你了呀,成功逃离沙溪,脱离苦海。”   李代文和林寒并肩走着,也是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只是,以前走惯了的路,今天走着却有点不是滋味。但是该恭喜的还是要恭喜,一起工作了这么久,现在好兄弟往上升了,自己也应该为他高兴。   “工作还不是一样的,唉,慢慢熬吧,说起来,这次晏云清去那边,倒是让我挺惊讶的,没看出来啊,我是不是错过了大大大领导,赶紧反思反思以前有没有得罪她的地方?”   这次晏云清的调动,着实惊到了一大帮人,小丫头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就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   这说里面没什么东西,他们是不相信的。   可林寒和晏云清关系不错,这会儿也只是调侃着开玩笑,倒是没有其他人想得那么多。   “她情况有些复杂,反正人挺好的,也不矫情,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就好了。”   关于晏云清的情况,李代文也不是很熟,只是因为谢晋卿的嘱托,结合他的家世以及晏云清平时的穿衣打扮,所作所为,猜到一点而已。   但是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人家的,朋友这种东西,合则聚,不合则散,带着太多功利心去交好,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那未免太让人看不起了。   他与晏云清相识,始于无意。原本只是顺手拉一把的事,随手避免一个事故发生因此认识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和曾经在C市招商引税时认识的朋友,教授家的孩子有关系。   这个世界,还真的挺小的。   “嗯,我知道的,云清人挺好的,就是一个小姑娘自己在这里,都没听她说起过父母家人,看着也太可怜了些,如果真的有什么能帮她一把的话,反而是件好事。希望她这次考试,能上岸吧。”   和晏云清关系不错的几个人,都是比较年轻的,对于她这次的调动,心中祝福多于嫉妒。   人各有命,嫉妒不来,何必搞得太难看。别说晏云清现在还不是公务员,进的也不是什么编制,没什么好嫉妒的,就算她是,有认识的人身居高位,对他们也算是一个助力。 第74章 ~   下午两点半, 晏云清跟着林寒一起到组织部那栋楼报道后,谈了没多久,就被其中一个科长带着去了市委秘书简安澜的办公室。   走出组织部, 晏云清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李代文只是结合个别例子,但是作为一个萌新,在知道这件事后, 站在组织部还是有点心理压力的。   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给这些管着整个县干部人事任命的人, 留下什么不太好的印象, 影响自己的前途。   虽然新丰只是一个县级市, 但是它的市政府却比沙溪镇政府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沙溪镇政府只有一个办公大楼, 而市政府里却从南到北整整有七八栋办公大楼,里面几乎包含了绝大部分政府单位。   而市政府大院外面, 与它相隔不远处,门对门的就是新丰市人民法院, 继续往前走,就是行政审批中心、交通局、税务局……   此刻, 晏云清站在政府大院最为核心的二号楼里, 看着没什么人的走廊,一时间有些忐忑。   政府大院二号楼三楼, 最东边的四间办公室,就是□□谢修泽和党委秘书简安澜的办公区域。一间书记办公室, 一间秘书办公室,一间会客室,一间是书记休息室。   作为□□,工作繁忙, 有的时候忙起来加班加点来不及回家也是正常的,所以少不得有在办公室里过夜或者午休的情况,出于这种考虑,一般书记办公室旁边都留有一间休息室。   四间办公室除了书记室、会客室挂了牌子,其他两间都是没有挂牌子的。   “这间是简主任的办公室,这间是书记的休息室,你注意一下,别搞错了啊。”   带她来的是组织部干部科的厉科长,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模样,大概因为晏云清是女的,所以特地以此来打趣。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无聊,但因为对方是没有恶意的,只是用调侃戏谑的语气来说笑,所以晏云清也没有在意。在男女比例有点失调的部门,男性开这种玩笑也是常有的事,虽然不喜欢,但也犯不着过于较真。   只能说有点无聊吧。   厉科带着晏云清走到那四间办公室里最靠外面那间,敲敲门,没有等里面应声就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对于在单位工作的人来说,敲门更多的像是一个通知,表示自己来了,并不需要里面应答。所以,敲门声与开门声,几乎是没有什么间隔的。   很多时候,即使你敲门,在外面等应答,里面有人也懒得答应你,最多有办公桌离门近的,当时不怎么忙的,走过去帮你开个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尤其是做写稿子改稿子这种工作的,别说你敲门,就是你开门进来了,他都没时间抬头看你一眼,因为灵感稍纵即逝,写文章或者做数据工作的,最忌讳被打扰,中途被喊去做什么事,一旦断了,想要再连起来,找到刚才看的那个地方,就难了。   “进。”   里面的人大概这时候并不忙,所以在厉科开门的同时,里面的声音也传来了。   “简主任,这位就是沙溪镇的晏云清,谢书记说她先由你带着。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一般来说应该是简安澜自己来领人的,不过他比较忙,晏云清又不一定认识路,所以厉科就做了回好人,顺路把人给他带来了。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简安澜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又将目光放在了晏云清身上。   这第一眼,是惊艳。   接着,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谢修泽不至于吧?明目张胆的把人带办公室?不可能吧?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凭借着对谢修泽的信任,简安澜努力让自己放下先入为主的成见,以一个正常上下级的语气对晏云清道,“前几天谢书记跟我说起过你,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在组织部和晏云清进行谈话过后,身为主管负责人,简安澜也要跟晏云清进行一次工作谈话,因为组织部的是例行谈话,对于林寒和晏云清的谈话内容是差不多的。   而具体的工作谈话以及工作内容他们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在组织部的谈话过后,还要市委秘书简安澜再来一次工作详谈,明确工作任务以及她所负责的具体事务。   这也是他今天下午特地把时间空出来,一直在这边办公室等晏云清的原因。   简单的说一些套话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欢迎以及组织对她的信任,希望她能够在借调期间有所作为,认真学习、充实自己后,简安澜才终于进入正题。   他指了指门右侧的办公桌,“这是你的办公桌,你以后就坐在这,主要负责书记会客室以及这里的日常事务……”   听他说了半天,晏云清明白了,原来她还真成了端茶倒水负责接待以及分发文件的那个了。   不同的地方,一样的为领导服务,还是新瓶装旧药的老一套,难怪她也可以来。   晏云清心里有底了,顿时也不怎么忐忑了。   “这个名单以及电话你拿一份,一会儿我把你拉到群里,这里的WIFI密码是……”   将一堆电子档和纸质档交给晏云清,给她布置了几项任务,又和她加了微信,让她有什么事找自己后,就继续回自己的位置上弄材料了。   他虽然是市委秘书,但是同时手下还分管着其他部门,平日里除了跟着书记走,有时还要接待地级市下来检查其他部门工作情况的领导,或者下去检查那几个部门的工作。   所以他并不是一直待在这个办公室的,在其他地方也有他的办公室,有时候他也会在那边办公,这边就不太方便,所以才会想再要一个人帮自己分担,同时也算是培养接班人。   原以为谢书记会给他安排一个公务员过来,没想到最后来的竟是个什么也不是的小丫头 。   简安澜对于晏云清不是很信得过,对于谢修泽将人安排到他这里的目的还没有琢磨清楚,所以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稿子方面的任务,只让她暂时负责一些日常琐事。   简安澜也算是在秘书处待了有六七年了,跟过两任□□,谢修泽是他接触的第三任□□,同样也是最年轻的一任,算起来也有一年了,可他的行事作风,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摸得透,所以谢修泽对晏云清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也不是很懂。   但有一点肯定是没错的,废了这番功夫要过来的人,肯定不是有矛盾的,对于晏云清,他不过分打压,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对了,至于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背后有什么背景,就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了。   所以,从头到尾,简安澜只和晏云清说了工作上的事,除了问了她的年龄学历专业以及在沙溪主要负责的工作,别的什么也没有问。   “书记今天在市里开会的,今天下午应该没什么事,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如果你今天不回沙溪的话,可以早点回宿舍把那边收拾一下。今天是星期五,你看看你周一的话,方便来上班吗?”   “可以的。”   “行,这个是办公室钥匙,你收好,宿舍钥匙你去一楼最外面那个办公室找……算了,我打个电话请他派个人带你去宿舍,顺便把宿舍钥匙拿给你吧,平时办公室有什么东西缺了或者要换新的,你就去那边申领,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加一下。”   ……   星期一,当晏云清一大早就穿着一身通勤装走出宿舍,准备去食堂吃早饭时,刚好看到谢修泽也准备进食堂。   “谢书记早。”   “嗯,早,你也来食堂吃早饭啊。”   谢修泽知道晏云清来市政府了,只不过他比较忙,恰好这两天又是周末,所以一直还没见过她,没想到今天就在食堂遇到了。   星期一早上的食堂并没有什么人,本来这里住宿舍的干部也没几个,基本是都是在新丰有房,或者家就在新丰的,只有几个外来的公务员和市里调过来的领导会偶尔住宿舍,食堂的早饭也是为他们提供的。   不知道今天是他们来得比较早,还是本来就没人,除了厨房的,整个食堂就他们两个人。   这让晏云清有些尴尬,和领导共处一室,想聊聊天吧,找不到话题,又怕说了人家并不想和你聊,嫌你烦。不聊天吧,又好像把人家当空气了。又不能玩手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挺烦人的。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知道她处境尴尬,所以看她有些纠结时,谢修泽先开口了。   “嗯……”关于这次的破格借调,晏云清的确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这是她和谢修泽的第四次见面,她还在比较拘束阶段,和他不是很熟,所以自然也做不到像跟顾书记那样熟稔。   “确实有挺多疑问的,你为什么会把我调过来呀?”   所有人都以为她背后有人,或者和谢修泽有什么关系,是个关系户。但是晏云清自己心理清楚,她其实什么也没有,所以即使捡到了这个馅饼,都上班了,她也没有感觉到踏实,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心虚得很。   “呵呵,首先,你要明确一点啊,不是我把你调过来的,你的借调,是市委组织部的决定。之前你们镇书记项目的那篇征文,写得不错,正好我们这边秘书处要一个人,别的部门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只能从乡镇借调,所以选择了你。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同样也是你的一个机会。秘书处是一个比较锻炼人的地方,这段时间你好好学的话,肯定能学到很多。” 第75章 :   他清俊的眉皱起, 难得正色地直视着晏云清,声音清朗,原本带着几分凉薄冷意的眸子, 在看到晏云清眼底的困惑不似作假时,寒气稍褪,一番话说得极为问心无愧。   “哦。”   晏云清平静的点点头, 脸上却晕了层薄红。借调通知是一层层下发的,中间经了几个人的口, 难免加上了种种遐想, 失了原味, 刚刚的问题, 倒是显得她自作多情了。   晏云清抿了抿唇, 连忙补救,继续道:   “我一定会努力学习, 决不辜负组织的信任与期望的。”   女人颇为识时务的话让谢修泽不由失笑,眼中寒意褪尽, 他理了理衣袖袖口,原本端正严肃的坐姿也放松了些。   这时候, 厨房也把一大碗粥端上了桌。   “这食堂的白粥……”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刚准备给她推荐这白粥,可话还没说完, 就顿住了,清俊儒雅的眉眼微怔, 眸色幽幽,目光落在那只触碰到他手的纤白玉指上。   有些诧异,也有些温凉。   空气陡然间安静下来,一股陌生但并不让人讨厌的香味缭绕着鼻尖。   他凉凉的瞥了晏云清一眼, 垂下眸,眼底晦暗寒凉。   那只手的主人也是微怔,紧接着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嘴上却还带着笑,云淡风轻,“我来帮您盛吧。”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这粥熬得不错,你尝尝。”   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谢修泽声音平和,似乎不以为意。   谢绝了晏云清的殷勤,他自己动手接过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合着碗里的粥,他漫不经心道:“我们是不是见过?上次参观之前。”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好看与撩人。   和情商高的人说话,就是轻松,只要他愿意,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尴尬。   “嗯,前段时间你来沙溪开会,我负责倒茶的。”   果然,像她们这种小杂工,在领导眼中,根本就是见过就忘的存在。   “是你啊。”   她刚说完,谢修泽就想起来了,眼尾也有了几分笑意。   身处在这个位置,有的事有的地方,不得不避讳、警惕。   “记得你提过你不是沙溪人,怎么毕业后跑那边上班了?”   晏云清不是大学生村官,也没有参加三支一扶,更不是沙溪人,所以她好好的一个大学生,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怎么会吃得了这个苦,选择在沙溪上班呢?   这是谢修泽想不通的。   “一点意外,正好又遇到个疫情,被困在这里了,当时不是在招聘考试嘛,就去试了试,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   这些话,晏云清说得极为熟稔,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对自己运气的揶揄调侃,全然看不出半点历经磨难的苦闷。   谢修泽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安静的开始吃起了早餐。   两个人本来就是偶然碰到,小菜和粥也都端上来了,话题聊到这里也差不多可以结束,开始吃早饭了。   晏云清发现,谢修泽大概是不太爱吃饭的,一碗粥,慢条斯理的吃了许久,才勉勉强强吃完,她估计,要不是为了响应光盘行动,这粥他都不一定能喝得完。   不是夸这个粥不错吗?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   吃得这么少,天天还开那么多会,动不动就要下乡镇视察,上市里学习,身体能撑得住吗?   “谢书记,你要不要再吃点?”   察觉到她的关切,谢修泽抬眸幽幽的看着她,清贵儒雅的脸上带了点难以察觉的玩味。   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晏云清的脸又泛红了,他这眼神......好像她对他有什么企图似的。   在谢修泽面前,晏云清总是有些紧张,明明他并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通身气度和那让人摸不清头绪的性格,总是让晏云清疲于应付。   有的人,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却可以让你自己体验到彼此之间的差距,让你知难而退。   “不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拿起纸巾递给晏云清一张,谢修泽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破格借调,已经惹得人议论纷纷,今天两人同桌吃饭,是巧合,可如果在这个风口浪尖,再一起走去办公室,那么难免会引人遐想,给人增加谈资。   穷山恶水出刁民,同样的,越是落后、民智未开的地方,这种流言越是张口就来。没有人在意真假,他们只在乎那一时恶意被满足的快感,以及倾吐欲得到发泄的快乐。   抬眸望了一眼谢修泽的背影,晏云清在沙溪时,就听说过谢修泽为人儒雅温和,相貌俊朗,眼神清明,最重要的是年少有为还未婚。   是县里机关干部的颜值担当,同样也是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像他这样年少有为又相貌堂堂的人,想必身边的狂蜂浪蝶不在少数,可是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对象相关的消息,只能说明他要么无意耽于情爱,一生奉献党和人民,要么就是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能够配得上他,与他携手共度的人。   左右,这种级别的人,绝对不是她可以肖想染指的。   心中想明白了这些,晏云清脸上的绯红也随着时间渐渐消散下去,等到心绪定下来,对于自己刚才乱七八糟的杂绪又觉得好笑,这才来这多久,又和谢修泽接触了多久,怎么就对他有了滤镜。   谢修泽,谢晋卿,不过只是姓氏相同而已,一个是领导,一个是前任,千万不能混为一谈。   这人呐,就是不能念的。   她这边刚想起谢晋卿,还没走出食堂,就接到了来自姜芸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晏云清有些没来由的厌烦。多半又是和她分享喜悦吧,不知道是选婚纱还是选日子结婚。   也不知道姜芸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找她这个前任来分享和谢晋卿的甜蜜?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晏云清都觉得挺迷的。   “你好——”   礼貌问候还没有说完,她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姜芸带着哭腔的压抑嗓音。   “云清,我错了……我输了,对不起,云清……对不起……”   晏云清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吓没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她与姜芸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电话里听她哭,即使心中有什么不满这会儿也全都消失了,开始温柔的安抚她崩溃的情绪。   “云清,对不起……我不知道的,我以为你在沙溪过得很好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对不起……”   晏云清脸上的担忧渐渐散了,抬头看看天空,云淡风轻,是个好天气。所以,她也温和的笑笑,“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痛苦也好,难过也罢,即使是委屈,不甘,这些情绪,都是你自己生产的,所以你也要自己消化掉。这情绪如果分享错了人,可不就是自捅千刀嘛,干脆,什么情绪也别分享,甜也好,苦也罢,自己吞自己咽。   于是,在别人眼中,你就长大了,懂事了,无坚不摧,不会让别人为你操心了。   “云清,你说是不是真的有报应?呵呵,我以为我赢了的,我以为豪门的商业联姻是真的,就算谢晋卿他不爱我,但是他的联姻对象一定会是我。我以为……我对他来说是有价值的,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帮我……可是,现在,他不要我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要订婚,可是他说,是我误会了……呵……”   这段时间姜芸过得很糟糕,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些现在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她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底蕴,她不是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被他们接受、追捧的人。   和孤身一人来到沙溪的晏云清一样,她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她只有晏父晏母和谢晋卿。在同龄人里,她只和谢晋卿熟悉,其他人不过是对她趋炎附势而已。   “云清,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很多话我不知道该和谁说,我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人,我只能找你聊……”   走在前往办公楼的路上,晏云清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电话那头姜芸的哭诉,很奇怪。   明明是她经历过、感同身受的事,可是听她向她倾诉时,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大起伏。   或许,人类的悲喜的确是不想通的吧。   这通电话,除了显露出自己的狼狈和无用,毫无意义。   姜芸在她面前如此,她在谢晋卿面前,也应该如此。   毕竟,现在无论她是否承认,她都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晏芸。”在快走到二号楼门口的时候,晏云清终于停下脚步,唤了一声那头还在抽泣的女人。   “没有用的东西,全丢掉吧,背着太多东西,是没办法往前走的。你很好,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你能够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你是晏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要跟爸爸妈妈学,怎么当好继承人。那些情爱什么的,算了吧。”   最后一句话,她像是在和姜芸说,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可是……我喜欢他……云清,我真的好喜欢他……他凭什么呀!”   他凭什么?   凭的,不就是你的真心吗?   像他这样的人,何时缺过爱慕与真心。对他来说,这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晏云清的眉眼浸染了一丝嘲讽,可对电话里的姜芸,却依然语气平和的给了她建议:“好好学雅思、托福,等国外疫情局势稳定下来,你就出国进修吧。”   挂掉电话后,晏云清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懂谢晋卿了,或许本来也就没懂过。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姜芸,为了晏家吗?   怎么这会儿突然改主意了。   难道,C市的格局又变了?   无论因为什么,这都与她无关了,她的命运转折点,也即将到来,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上楼梯时,晏云清刚好看到林寒从门口进来,与她的视线对上后,一个缓了步子,一个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变成两个人并肩而行。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虽然部门不同了,但是到底还有一份一起上调的师徒情分在,林寒对晏云清,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没有被晏云清背后有人的流言影响,改变对她的态度。   “尽力而为吧。师父你呢?在组织部感觉怎么样?”   “好好跟着后面学着呗,反正要比沙溪好点,至少不忙的时候有双休了。”   “这倒是。”晏云清点点头,说话间林寒也到组织部所在的楼层了,和晏云清交代了几句考试技巧,就匆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一路上,你总是在不断告别一些人,认识一些人,又帮扶一些人,每个人都只能与你顺路走一程,最后,还是要你自己走的。   想要强求什么人,与你永远走一起,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找不到办公室了?”   头顶,突然传来了某人揶揄的声音。   晏云清仰头,恰好撞见拿着文件准备下楼的谢修泽。   “简主任在安监办有个会要开,你跟我去一趟市里吧,带好笔记本电脑、本子和录音笔。我去市长那边把几件事交代一下,你东西拿完在楼下等我。”   “好的。” 第76章 。   因为是临时换人, 所以,最后还是谢修泽自己开车,带着晏云清一起去的。   不好意思把谢书记当司机, 晏云清本想开副驾驶的门,可是却被驾驶座的谢修泽喊去坐后座了,上了车, 晏云清才发现,副驾驶上放着他的公文包。   “麻烦书记了。”让领导担任司机, 晏云清还不是很习惯。   “没事, 本来也是我临时喊你的。”谢修泽倒是半点也不在意。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 在封闭的环境下相处, 谢修泽倒是没关系, 小姑娘看上去还有点拘谨,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半点也没有在沙溪时的得心应手。   想起那天在沙溪时对自己的笑,再看看眼下这个拘束的人, 谢修泽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靠垫还有水就在后面,你要的话直接拿, 别说跟书记出来开会,连口水都没喝到。”   “嗯, 好的,没事,不渴。”被领导突然关怀一下,晏云清有些受宠若惊。   这丫头挺傲的, 不是那种特别会来事的。一路上,她似乎真的把他当司机了,只要他不主动聊天,她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看向窗外,仿佛能把那路边看出花来。   谢修泽也不知道应该说这姑娘傻还是聪明。别人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早就想方设法找话题和他聊,力求给领导一个好印象了。这姑娘倒好,闷嘴葫芦似的,一点也瞧不见之前在沙溪的灵动劲儿。   难道是傻一阵聪明一阵?   “你和楚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从新丰开往地级市政府大概要一个小时,一路上就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下去可不行,想到那天和她单独聊了很久的楚宿,以及对晏云清关照颇多的陈政委,谢修泽觉得,这两个人能够大老远拐到这一趟,和晏云清的关系绝对不是泛泛之交。   听到他突然提起楚宿,晏云清眼睫一颤,自从那天他离开后,就没有再和她联系过了。大概,是真的打算和她算了吧。   可这话是不能对谢修泽说的。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谢修泽,敛眸笑笑,“都比较忙,最近没什么联系。”   “楚家那小子人不错,你可以把握一下。”这话,就有点交浅言深了。   “谢书记。”晏云清难为情的唤了他一声,看清镜子里他眼底的调笑后,偏头看向了窗外,语气平静,“楚家什么身份,我又是个什么身份,不合适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听她这么说,谢修泽的眼眸动了动,有些赞赏她的清醒,嘴上却说着,“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嘛,我看陈政委还挺喜欢你的,家境是一方面,重点还是要看眼缘,看两个人的相处,楚家那小子一身傲骨,和你挺配的。”   直到现在谢修泽依然无法相信,晏云清出生普通。衣着打扮是一方面,一个人的教养习惯是另一方面。就单单从走路仪态以及偶尔的口音来说,晏云清都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教出来的。   那是世家贵女们从小到大一遍遍,在极为严苛的仪态老师的训练督促下,才能练出来的。   这也是他始终对于晏云清戒备的原因。   “书记,我还年轻不着急,你先考虑考虑您自己呀,你是真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   谢修泽在机关乃至整个市里的人气,都是毋庸置疑的,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长得好看又才华横溢,是万千未婚女姓心中的完美丈夫。   谢修泽的履历,晏云清无聊时在网上查过,他是中国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后来任中央纪委案件审理室科员、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接着又拿到了博士学位,到地级市担任监察局副局长、市纪委常委,之后又去了地级市下面的县级市当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长。直到去年年底,才被调到新丰,担任县级市市委书记。   而他现在不过才三十二岁,这个履历无论谁来看,都是升的比较快的那一波了。即使对官场这种升迁不太了解,单单只看这个时间线,晏云清就明白,他是上面下来刷履历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调上去,或许用不了几年,就会和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喻良策平起平坐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人给介绍呢,又怎么可能会缺红粉知己,如今没有,要么是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无暇顾及;要么就是他看不上这里的,所求甚高。   “好啊你,聊你和楚家那小子的,居然好端端的编排起我来了,不怕我扣你工资啊。”被她胆大包天的打趣着,谢修泽居然也没有恼,反而对于现在这个活泼跳脱,眼中有光亮的晏云清观感不错。   公归公,私归私,工作上、有人的时候公事公办,这私下里偶尔跳脱一些,倒也无妨,要是每时每刻在他面前都绷得那么紧,别说晏云清难不难受,他看着都觉得挺难受的。   “您会吗,我工资可低了,扣完就没了。”   晏云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正在开车的谢修泽,或许因为他太随和没架子了,所以晏云清也稍微放肆了些,小小的试探了下他的底线。   谢修泽只是轻笑着放松了坐姿,愉悦里带着几分慵懒,没有说话。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聊太多,只是偶尔说起几句,可是,两个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些。先前就说过,跟情商高的人一起聊天,只要他愿意,那你就不会感觉到尴尬。   显然,今天谢修泽心情不错。   等到了市政府会议厅门口,两个人一起去签到准备进去的时候,刚进门,就收到了不少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   能够参加今天这个会议的,基本都是各区、县的一把手以及他们的得力干将,那个级别的人,少说也有四十左右的了,还基本都是男性,偶尔有一两个女性,也是四五十岁的模样。   所以,谢修泽和晏云清这一对俊男美女走进来,当即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再仔细一看,哦,这不是新丰市的谢书记嘛,当即来寒暄的人更多了。   “谢书记,最近怎么样?我可听喻书记不止一次的夸你了。”   “谢书记,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我们这玩玩啊,我们可都想着你的。”   “谢书记,可算让我抓到你了,今天结束后你可别走。”   晏云清都能看明白的道理,那些老狐狸们又怎么可能看不懂,甚至他们知道的要比晏云清还多。   比如,这位虽然看起来比较年轻,可你如果真的把他当毛头小子糊弄,那么被弄糊的必然是你。这位谢书记,虽然年轻,可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着呢。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根正苗红的京城谢家。   因此,虽然同为县级市的市委书记、区委书记,可众人对谢修泽,却要更加热情些。晏云清跟在谢修泽身后,看着他得心应手的和众人寒暄叙旧,几句话就让众人开怀大笑,心中愈发感慨,有的人就是天生适合坐这个位置,如果是她,即使坐在这位置上,怕是不会有他这么游刃有余。   这个会一开就是一整天,中午两个人是在食堂吃的,十个人一桌,大概七八张大圆桌子,一桌八、九、十来个菜,有荤有素,看起来味道就不错。   等到了下午散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几个地方的书记难得有机会碰在一起,就打算一起找个地方吃饭。   “谢书记,快来,我们可有一段时间没见呢吧?今天……”   “实在不好意思啊,沈书记,你看我这自己开车来的,身边还有女同志,实在不方便,这样吧,下次我请,下次我请好不好?今天确实不太方便。”   散了会,几个人都还没有吃晚饭呢,原本想要喊上谢修泽,一起聚一聚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顺便交流交流情报,可是却被谢修泽连连打着招呼给回绝了 。   而晏云清则当着一个安静的背景板,在众人随着谢修泽的话,将目光转向她的时候,落落大方的超众人笑笑,没有多话,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吧,那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啊。”   饭局这种事,强求不来,看谢修泽是真的去不了而不是客气后,众人也都关心几句,纷纷离开了。   两人上了车,谢修泽当即就解开了领口和袖口的扣子,将它们随意翻折着,露出了一段白皙而线条分明的手腕和锁骨。他的手很漂亮,是那种天生握着笔杆子的手,养尊处优,骨节分明。   “晚上想吃什么?”他几下就系好了安全带,转了转手腕,又变成了那个随和慵懒的姿态。   “都行。”   “嗯……女孩子的都行,一般都是好难选的,这可就让我头疼了。”   苦恼的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谢修泽开始打开手机,寻找适合两个人的晚餐。   车窗户是微开着的,偶尔有丝风进来,吹动了晏云清的刘海,也给人送来了一丝凉爽。 第77章 。   秋日的晚风, 是充满诗意的,尤其是银杏树下,漫天飞舞着金色叶片, 庄严的深色树干,身姿曼妙的枝条,以及夕阳下的那漫天的碎金流影。   这是独属秋日的静谧之美。   谢修泽走在前面, 余光看着身旁的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生怕走丢或者引起他误会一样, 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谢修泽眼角染了抹笑意, 瞳孔像是泛着深秋湖面的静谧波纹。   两个人最终去的是一家隐私性极好的私房菜馆, 唔, 或者应该说是农家乐?饭店离市政府有点远, 却就在回新丰的那条路附近。将车停在停车场,穿过银杏树大道, 渐渐走进了一家用仿假山石和小桥流水造景的,门匾是黄梨木上书清和两个字, 如果不是谢修泽带路,晏云清还真想不到这居然是个饭店。   因为它这个地方太像旅游风景区里的山洞了, 走进用黄竹装饰的岩石大堂, 隐隐可以听到里面的瀑布流水声,还有点带着水气的凉爽, 这让晏云清对于这家饭店隐隐有了些期待。   在侍者的带领下穿过洞穴入口似的大堂,走进内里, 眼前的视野瞬间变得开阔,屋外尚是夕阳余晖未落,这里却提前进入了夜晚,悠扬的古筝曲随着流水缓缓流淌, 墙壁处岩石堆砌,一道瀑布飞流而下,打在下面的岩石上,溅起无数水花。而那些水渐渐顺着河道走势,穿过蓝色、绿色的灯,汇聚成一股股溪流,在室内河道处缓缓流淌,河里是色彩斑斓的锦鲤,人走在木栈道上,穿过两三个小桥流水竹林,晏云清跟着谢修泽上了一条桐油漆成的木船用餐,船下是追逐嬉戏的锦鲤,船前是一个连接船的铁索木桥,不远处则是岩石、青竹、用餐的亭子,船上还有些竹木窗帘,若是不想别人看见,可以放下,隐私性极好。   “这地方有点意思,主打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鱼鲜食材什么都是太湖那边运来的,环境和味道都不错。”   谢修泽到底是在临州做过几年副局长的,对于临州要比晏云清熟悉,也亏得他,才能找到这么个好吃又好玩的地方。   “我今天是真的蹭了谢书记的光,才能找到这个地方。”   侍者想将菜单递给谢修泽,却被他扬扬下巴,示意交给晏云清点。这里的菜单也与别的地方不同,是那种木质的手感,似乎是某种做成纸质手感的树皮,上面的字也像是烙画上去的。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我......”   “可别又说自己都可以,开了一天会,头疼。”   知道她要说什么,谢修泽一句话就将她堵了回去,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苦恼和懒散。   “你想吃什么?我看你中午好像没什么胃口。”   跟着领导一起吃饭,总要察言观色些的。   瞥了一眼菜单,这里的菜价格到并没有晏云清想象中的贵,正常私房菜的价格,或许这也是谢修泽愿意带她过来的原因。   “都行。”他的目光追随着河中的锦鲤,声音有点轻,很快,锦鲤群就游走了,他转头看到这回轮到晏云清苦恼纠结了,轻笑一声,难得有兴致和她聊聊自己,“最近没什么胃口,你只管点你自己喜欢吃的就行,我没关系的。”   晏云清拿着菜单,倒是久违的看到了几样C市那边的菜式,“松鼠桂鱼,糖醋小排,这两个都是酸甜口,开胃效果不错,或许你会喜欢”   “可以。”   谢修泽似乎是真的对吃食无可无不可,所以也没有拒绝。   最终,晏云清点了一个松鼠桂鱼,一个糖醋小排,一盘山药木耳,一份蟹黄豆腐。   将菜单移交给服务员时,她回眸恰好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落座于离他们不算很远的亭子里,不由多看了两眼,微微咬唇。   那边的人似乎很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同样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可晏云清早就将菜单交给服务员,收回目光,重新坐下了。   “怎么,看到熟人了?”   晏云清的怔忪怎么可能瞒得过谢修泽的眼睛,他睨了她一眼,语气揶揄玩味。   看这模样,可不像单单是认识这么简单。   晏云清心头一颤,她朝他看去,隐在光影里的脸笑容清浅,慵懒中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悠闲无畏的坐姿,显露着男人的轻松和好心情。他调笑的看着她,声音很轻,是那种飘在空中抓不到的缱绻,仿若情人呢喃,是那副能够引来无数狂蜂浪蝶的慵懒贵公子模样。   灼目又心惊。   “擦擦?”   下了班就变得懒懒散散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灰蓝色手帕,修长如玉的手隔着手帕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视线在她慌乱错愕的脸上划过,轻叹一声,带着无限揶揄作弄。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她的心脏忽而就失去了往日的频率,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如果有个词叫小鹿乱撞的话,那么她无疑是在小鹿狂奔,拼命逃离着这不合时宜的心动。   像是被那声轻叹灼伤,晏云清惊慌失措的撇开眼,不太适应他此时突如其来的过分亲昵,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纷纷涌上心头,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苏醒,有些惊怒,有些羞恼,除了这些,好像还有别的一些什么她抓不到、无法掌握的东西。   他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一直在与她保持距离避嫌吗?   这是玩哪出?   难道有什么人需要她帮他打掩护?   晏云清惊怒交加之下,是对他这突如其来举动的百思不得其解。   慌乱过后,她觉得自己还是相信谢修泽的。   “你口红花了。”   谢修泽认真又仔细的看着她眼中情绪不断翻涌起伏,眼里是捉弄成功的调侃笑意。   晏云清:......   她瞥了他一眼,无语凝噎。   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从包里拿出气垫自带的镜子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唇上的口红因为她刚才的咬唇动作,已经有部分花了,甚至还有点移到了唇瓣外,看着有些被蹂躏的不可描述。   谢绝了谢修泽的手帕,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将口红一点点擦拭干净。   而谢修泽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终于略微放下了什么,眼中终于有了点真实笑意。   “哥,怎么了?”   邵新星不解的看向突然将目光移到一旁的谢晋卿。   “没事。”   谢晋卿瞥了一眼被竹林遮挡的方向,慢慢收回了视线。   他刚才......   有一瞬间居然在这里觉得自己感觉到了晏云清的视线。   当真是失心疯了。   “哥,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很不对劲啊?”   随便点了几个菜就将菜单交给服务员,邵新星撑着脑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谢晋卿。   “错觉。”   对于邵新星时不时的犯病,谢晋卿已经习惯了。   “我明天回去,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在这里继续留两天?”   他出现在这里,是来视察从疫情期间一直拖到现在才完工的工程项目,现在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也准备回C市了。   “诶?哥,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耶,难道你不想顺道去看看小公主吗?”   看他明天就准备走了,邵新星有些不太相信,说实话,他一点也不认为这里的项目需要他亲自过来视察,好不容易从大姨那里解除紧闭,第一时间就选择来临州,邵新星还以为谢晋卿他是在这段时间里想清楚了,考虑明白了,终于打算把晏云清追回来了。   为了看渣男追妻火葬场的现场直播版,他还特地美其名曰跟着表哥一起参观学习,跟着他来到临州,准备看看现场版,结果,现在他告诉他,就这?   就这?   话音刚落,就感到身边人一个眼风扫了过来,似乎是在嫌弃他的话多。   邵新星打了个寒颤,连忙做出给嘴上了一层拉链的模样。   这段时间,他算是看明白了,晏云清这个人以及名字,现在就是谢晋卿的禁忌,不能提也不能说。   既然这样,干嘛还要来身为晏云清上级市的临州啊,分明自己心中还在舍不得。   双标!   这会儿吃饭的人比较多,在等菜上齐的过程中,邵新星时不时看看亭子外面的风景,买了包鱼食逗逗河里的一群傻鱼,等他鱼食喂得差不多了,站起身终于准备回亭子里吃饭的时候,抬头刚好看到晏云清和谢修泽两人并肩而行,似乎极为熟稔。   “哥、哥......”   确认了的确是晏云清本人后,邵新星回到亭子里,叫着谢晋卿,仿佛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被鱼打了?”   对于邵新星的智商,谢晋卿从来没有过怀疑。   “晏云清,你看,那个是不是晏云清?”   没有理会谢晋卿的嘴毒,邵新星指着晏云清离开的方向,示意谢晋卿赶紧自己看。   谢晋卿连忙抬眸,却只看到晏云清和一个男人相谈甚欢,一同离去的背影。   像是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   原本相谈甚欢的女人回眸,望向他的方向,浅浅一笑,又对身边的男人轻语几句,没有停留,就这样径直走了出去。   谢晋卿的心仿佛在这一刻,突然掉落了无底深渊。   “我感觉她身边那个男的,有种我新写的剧本里,那种慵懒钓系美人的味道,还挺帅的。”   向来在关键时刻缺点智商的邵新星,一开口,就让谢晋卿的心向着无底洞里,更远更深的地方坠去。   周围的温度突然就变得更冷了,邵新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还想再和谢修泽聊几句,却在触及到他那冰冷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面色下,果断选择了闭嘴,默默与他拉开了距离。   或许,追妻火葬场的现场直播版剧情,他明天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第78章 。   心动是这世上最轻易且廉价的东西。   走出饭店, 晏云清陷入了沉默。   晏云清的反常落在谢修泽的眼里,就像看小孩子做加减乘除一样简单,两个人再次穿过银杏树大道, 天色已晚,往来车辆匆匆,偶有几片银杏树也被风吹落, 划过她的发丝,诉说着岁月静好。   回到车上, 他将车窗玻璃降下了些, 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前男友?”   “嗯?”   晏云清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 还以为他会直接当不知道呢。   “差不多吧。”   感受着吹来的晚风, 她闭上眼,声音似乎也浸染了他的懒散。   他向来捉摸不透的眸子里这一刻带着点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放不下?”   “没有,只是挺感慨的, 原来这就是结局啊。”   遥遥相望,浅浅一笑, 然后和另一个人离开。   晏云清凭空生出来几分感慨, 看着窗外驶过的风景,呼出一口郁气, 彻底释怀。   智者不入爱河,再进就是傻子。   “放下了?”   “嗯, 放下了。”本来该说的,上次也说完了,没什么放不下的。   “真的吗?”   晏云清没忍住抬头看向谢修泽,继而连三的追问, 这并不符合他往日的形象。   她抬眸看着他,却发现他神情认真,半点也没有先前的揶揄。   “谢书记?”她不解。   “突然就很好奇,你对感情是个什么看法?”   女人多为情所惑,谢修泽在机关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可是,能够走到那个位置的,却寥寥无几。   女人要照顾家庭,要操心的琐事太多,在这个男女比例不协调的体制里,他见过很多得过且过,只是单纯靠着铁饭碗吃饭的女人,也见过许多拥有野心,却没有那么大野心的女人,甚至还看过,明明可以拥有很大成就,却因为无法割舍掉恋人、丈夫、孩子去外地任职,最终止步于此的女人。   他对晏云清很看重,并不希望她像她们一样。   “调剂品罢了,没什么意思。”   他问了,晏云清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感情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她的目标不是感情,而是更加吸引人的,权力。   听到她的回答,谢修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可真是......”极为合他的心意。   如果他和她在一个年纪,或许还真的会考虑一下。   “准考证什么的,都打印好了吧?”   离考试也没几天了,年底将近,如无意外的话,他......   “嗯,打印了三份。”听他提起考试,晏云清的神色也端正了些。   “报了什么岗位?”   “中央组织部,本科及以上学历的那个。”   国考真的就是神仙打架,基本好的岗位都是硕士及以上的学历。   “挺好的,进那边提拔速度要比这里好很多。”   虽然都是公务员,但是国考、省考和乡镇的公务员还是不一样的,进的单位部门不同,公务员的分量也不同,这里面也是存在鄙视链的。   “报考的人也挺多的,不一定考得上。”   晏云清感觉,自己现在最大的优点,或许就是有自知之明。   “我相信你可以的。”   看着是真的对自己这次国考没什么期望的晏云清,谢修泽鼓励了一句。   谢修泽和晏云清接触的也算是多了,他就发现这姑娘啊,有个毛病,似乎遇事悲观的很,往好了说叫有自知之明,往坏了说,叫消极悲观没干劲,似乎挺自卑的。   看着哪哪都好的晏云清,谢修泽觉得不应该啊。   这样的还自卑,那不是让人类都灭绝算了。   “乐观一点,你比别人差哪里了?别人可没有还没考上公务员,就在县委书记后面学习的机会。年轻人,得要拿出点干劲出来,共同打造强富美高的新江苏,发挥垒土成垛,择高向上的新丰精神,拿出你沙溪镇一线实干,干必干成,干就干好的冲劲出来。”   谢修泽难得如此热忱,一连给她喊了三句口号来勉励她。   晏云清不由自主的望向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他要比之前任何时候她看到的他都要更加的鲜活,年轻,往日本来就已经够勾人了,现在眼睛里有了光,如同少年一样神采飞扬,肆意洒脱,委实......   她垂眸,轻声应了句好,不敢再看。   神明的珍宝,哪里容得下凡人的半点窥探。   今天的这场谈话,就像是夏夜无聊时的一场绮梦,第二天梦醒了,一切又归于平常。   “听说,谢书记可能要调走了。”   正在办公室里改稿子的时候,原本一直在写稿子的简安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晏云清敲键盘的手一颤,不小心多打了几个字符。   “嗯,他本来就在新丰待不了多久的。”   将多余的字符删去,她语气平静。   对于谢修泽的调离,晏云清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原本以为,怎么也要再等个一年半载的,毕竟,他来新丰当市、委书记,也不过是去年12月的事。   原本以为怎么也能等到考试结束的。   现在看来,还是他先走。   这时,银行突然跳出来一条转账信息。   晏云清仔细一看,两千三,是沙溪发的工资。   这个工资,仿佛在提醒她,她只是借调在这里而已,如果谢修泽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或许她的借调也快要结束了。   简安澜抬眸看了一眼她,似乎对于她的清醒很诧异。   晏云清笑笑,没有解释。   既然那么多人都觉得谢修泽和她关系匪浅,那么她即使解释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顺其自然。   “好好准备考试。”   在这个体制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编制和级别是真的。   小姑娘做事还是比较认真负责的,同事一场,简安澜也希望她可以有个好前程。,而不是年纪轻轻就走了弯路。   “好的。”   【小公主,我来找你玩啦。】   微信突然跳出来一条信息,晏云清看了眼,却并没有多惊讶。   昨天晚上看到谢晋卿和邵新星时,她就已经猜想过他们可能还会再见面。   【你们在哪?】   【刚从临州出发,准备去沙溪,我哥也在。】   邵新星瞥了眼正在开车的谢晋卿,想了想还是多加了一句,算是提醒。   【来新丰吧,我这段时间在新丰市政府上班。】   晏云清知道,邵新星在,谢晋卿肯定也会来。   只是,她觉得她与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对于他的到来,也没有什么想法。   “哥,小公主她调到新丰市政府了,她让我们去新丰。”   “好的。”   从临州到新丰不过一个小时路程,可这一路上,谢晋卿却想了很多。等真的到新丰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去见她的理由了。   “谢家下一代领航人,C市的太子爷谢晋卿,就得理智清醒,断情绝爱,让人高不可攀。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掌权者,真的,谢晋卿,很好很好。”   理智清醒,断情绝爱。   这是她对他最后的期望。   “不敢去见她?”   邵新星看出了他的踌躇。   “晏小公主知道你也在,她没说什么。”   “哥,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了,你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呀,怎么在晏云清这件事上,就显得那么优柔寡断呢。”   明明他之前是决定回C市,不去看晏云清的,结果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他又改变主意,要和他一起走了。   明明是他说晏云清不愿意回头了,他也要和姜芸订婚,彻底放下晏云清了,结果,现在订婚没订,放也没彻底放下。   这大概是谢晋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反复无常,这一点也不像谢晋卿了。   面对邵新星质疑,谢晋卿无法辩驳,只能以沉默相对。   “哥,你要么光明正大的去把晏云清追回来,要么就彻底放过她,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吧,现在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   虽然一直以看热闹的心态,想看谢晋卿追妻火葬场的现场直播,可是,那也只是闹着玩而已,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谢晋卿和晏云清能够好好的。毕竟,他们两个人,是他们那一辈人眼中,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信仰。   人嘛,对于自己没有或者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总是憧憬的,他们没有遇到那个门当户对的真爱,可是圈子里有人有,并且两个人情比金坚,那么,对于他们这些没有的人,多少也是一份慰籍。   就像是给他们证明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真爱的,他可以得到,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有,只是,要比他晚一点而已。   考虑到晏云清中午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所以谢晋卿选的饭店离市政府很近,为的就是方便晏云清上下班。   “小公主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我看这个菠萝咕咾肉就不错,还有那个,她之前最爱吃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松鼠桂鱼,对,就是这个,给她点上……”   “小星星,可以啊,过去这么久了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晏云清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到了邵新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泼,仿佛他们还是一如往昔。   推开门,晏云清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早就过了少年的年纪,却还保留着少年心性的男人,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一如少年时。   “啊,晏小公主,好久不见。”   看到她进来,邵新星当即就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不起啊,当时我不在。”   “靠,小公主,你黑了好多呀。”   感动还没两秒的晏云清:…… 第79章 ,   “好好的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小公主, 怎么就变成了黑土豆呢?”   黑土豆?   又黑又土又逗?   晏云清简直要被邵新星给气笑了。   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邵新星的,她没感觉自己变黑了呀。   “别看了, 你是真的黑了,之前白里透红,白到发光, 现在都黯淡了,唉, 走, 小爷一会儿带你回C市, 那的风水养人, 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把你养白回来的。”   原来, 说了这半天,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最终目的还是要把她给拐回C市啊。   晏云清失笑。   “亏我还真的在这听你鬼扯这些有的没的。”   “好了,都坐下吧,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菜要加上。”   看着两人的互动, 往日, 都是他们两个人互怼,怼完之后斗纷纷找他评理的, 现在,这两个倒是打成一片, 把他给落这了。   谢晋卿心里很不是滋味。   “晋卿,好久不见。”   看到他,晏云清没有了昨日的失态,神色平静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依然还是朋友。   “最近还好吗?”   看她不以为然,谢晋卿也只能故作平静。   她大概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短暂的恨了他一会儿,等这恨意散了,她也就真的放下了。   那么,他放下了吗?   “唉,我嘛,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也就那样吧。倒是你,前几天姜芸给我打电话的,怎么你没跟她订婚呀?”   “小公主,这件事有误会。”   晏云清,她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邵新星连忙出来想要打个圆场。   “如果我说,我想跟你订婚呢?”   谢晋卿认真又专注的看着晏云清,毫无征兆的丢下了一个惊天炸弹。   “别,这话可别乱说,我欠姜芸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样了啊,这不也是你说的吗?”   对于谢晋卿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招架不住,晏云清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好不容易上了岸的人,干嘛还要傻乎乎的往河里跳呢?   看着她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谢晋卿笑了。   “好啦,难得遇见我们就不要提这些麻烦的事了。我发工资啦,今天这顿饭我来。之前就一直说想请你吃吃沙溪的美食的,一直没有机会,不过现在在新丰也差不多。”   对于谢晋卿这个表弟,以前晏云清总喜欢欺负他,和他互怼,把他气到跳脚,但是经过这一场巨变之后,她倒是觉得像邵新星这样的少年心性挺好的。   “行,今天我就不跟你抢,等你什么时候来C市,你告诉我一声,我请你吃饭。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再过几个月就是我生日,你过来给我过生日吧。”   “不对,仔细算算,晏云清,你也快要过生日了呀。今年有什么打算?”   “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日什么的,过不过无所谓?最多到时候喊同事、朋友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她已经过过最开心和最糟糕的生日,其他的也无所谓了。生日这种东西有人惦记着你,有人想着你,那么才有意思,一个人的话,那它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又多过了一天而已。   说话间,晏云清的手机又响了,这次居然是许久未曾联系的晏妈妈。   晏云清的手机号早就换过了,大概她是从姜芸那边要过来的吧?   “喂,是云云吗?” 晏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听。   “嗯。”晏云清不知道该喊她妈妈还是阿姨,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能轻轻嗯了一声,用鼻音代替。   “再过一两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回来过吗?”   晏妈妈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期盼。无论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是自己养在身边24年的女儿?哪能真的就放下了呢?   只不过是山不就我,我不就山,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先来找自己罢了。   可惜她忘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这个养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女儿,是那么的骄傲又倔强。   晏云清本就是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千娇百宠养尊处优教养出来的世家名媛。   可是她们都忘了,或者说在发现晏云清并不是晏家女儿,主动离开的时候,她们都刻意遗忘了这一点,任由她一人在沙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所有人都以为晏云清,既然主动去了沙溪,那么她一定会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很好,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经历那些,并且从来没有向他们求助过。   等他们知道她在沙溪的生活并不如意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已经不需要他们了,一直被娇宠着的小公主,她长大了,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她现在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   她在一个人的时候默默经历着无数苦难与痛苦,挣扎着一点一点蜕变重生,抛弃了许多属于晏云清东西,变成了一个新的陌生的、与他们毫无关联的晏云清,他们终究是在缺席了她的成长。   才知道她经历的这些苦难,晏妈妈很心痛,也很后悔,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24岁的晏云清经历了一个很糟糕,甚至没有过完的生日,现在他就要25岁了。她希望25岁的晏云清可以拥有一场最为满意的生日,来弥补她24岁的遗憾。。   “不用了,我工作挺忙的,大概只有过年那几天放一个星期假吧,就不回去了,谢谢你啊,妈。”   舌头在嘴边犹豫许久,晏云清才终于叫出了那一声妈。   “你这孩子……”   妈妈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以前的晏云清,她怎么会向她道歉呢?一个母亲想要为自己的孩子生日做点什么,哪里用得着孩子说谢谢?   到底还是生分了。   晏妈妈没有怪晏云清的意思,毕竟这个结果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冷了这个孩子的心。   如果当初真的想要晏云清留在C市,她并不是没有办法,甚至她可以亲自去沙溪把她带回来,晏云清她一向孝顺,不会让他们为难的。   是啊,她一向孝顺,不会让他们为难,所以他就与他们断的干干净净,不让他们有一点为难。   想到这里,晏妈妈的眼眶愈加酸涩。   “云云,回来好不好?妈希望你好好的。”   “妈,我在准备考公务员呢。你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真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你不用为我担心的,反而是姜芸,你对她好一点,比起我,她才是……吃的苦更多。”   在姜家的日子,她不过就是过了几个月就受不了了,而姜芸呢?她忍受了多少年,又忍受了多少年,姜招娣的神经病。   挂断了晏妈妈的电话后,看着桌上沉默不语的两人,晏云清笑了笑,给他们俩的杯子里倒上了水,“喝点水吧,你们从临州赶过来也挺辛苦的。”   “对不起。”听着她跟晏妈妈的对话,一股难过又酸涩的感情,在谢晋卿胸口盘缩着。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我要被对得起,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听着烦。”   要说晏云清最讨厌听到哪三个字,那必然是对不起。伤害已经造成了,你说着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还要强求着让我来原谅你,最是虚伪不过。   “其实仔细想想,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恰好是那个时候,恰好……我本来还想着那天我们订婚的。算了,不说这些事了,都过去了。来小星星,晋卿,今天中午要上班,我们就不喝酒,以茶带酒,来干杯。”   从头到尾,她似乎都不痛不痒,不在乎了,可是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在谢晋卿的心里,巨大的愧疚和后悔包裹着他,即使心里清楚,她已经彻底放下他了,他也应该放过自己了,可是人的情绪没有那么容易左右的。   晏云清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在心中的天平上,为晏云清的那一端加上砝码。   晏云清说他很好很好,可是他却觉得晏云清才是那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顿饭,晏云清跟邵新星吃的是旧友重逢的快乐,只有谢晋卿吃什么滋味都是苦的,作茧自缚的苦。   瞒着谢晋卿跟邵新星,晏云清走出去,把帐结了的时候,恰好遇到谢修泽和几个人从楼上下来,两个人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惊诧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吃过啦?唉,早知道就喊你一起来了呀,现在这样,多尴尬。”   告别了身边的几人后,谢修泽又折返回来看着结账的晏云清,语气里带着点被抓包的无奈。   “正好有朋友来找我玩,这边离政府近,就顺带着来这边吃了,没想到会碰到书记。这也算是缘分吧,放心,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谁也不认识。”   谢修泽本来都要走了,突然折返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跟他交代,晏云清仔细想想,能够说的大概也就这件事,当即向他表明了忠心。   “想什么呐?”对于她的这个忠心,谢修泽显然敬而不敏。   “你能够和朋友来吃饭,我就不能?这几个都是我家里的亲戚,长辈恰好来看看我的。”   “哦,这样啊。”晏云清点点头,仔细想想,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的确瞧着年纪要大一些。   “云清。”身后,突然传来了谢晋卿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来到了楼下。   看看谢晋卿,再看看谢修泽,晏云清分别给他们做了介绍。   “书记,这是我朋友,C市谢家的谢晋卿。”   “晋卿,这是我们书记,谢书记,谢修泽。”   “你好。”   两个男人随着她的介绍彼此看了一眼,无论是谢晋卿还是谢修泽,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就是昨晚上的那个人。当即空气中顿时就弥漫了一种非常紧绷的气息。   “行,那我先走了。”   最后是谢修泽看了看手机时间,提出了离开,今天为了接待家里的人,他办公室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现在只能趁着午休时去处理,可没有时间陪着下属的前男友胡闹。   至于晏云清所说的C市谢家,谢修泽有所耳闻,但是他并没有去过c市,所以对于这家接触也不深,因此简单寒暄两句就直接走了。   “你昨天怎么和他一起去吃饭?”   看到她,谢晋卿终于想起了自己反常的原因。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千万别说什么吃醋呀,占有欲啊之类的答案,那也太俗气了,一点也不谢晋卿。 第80章 ,   跟在谢修泽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工作上要交接的事情很多,有的时候晚上加班,也会和市长、简主任以及其他几个一起加班的人在食堂吃个工作餐, 按道理来说,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应该是挺多的。   可是,抛去公事, 他们两个说的话就很少了,等晏云清笔试结束, 关于谢修泽工作有调动的消息, 在市政府里面也愈演愈烈。即使是向来不怎么往其他部门跑的晏云清, 都有所耳闻。   一般伴随着谢修泽工作调动的事, 众人讨论着, 讨论着就会突然想到她,就连林寒都来问过她, 她以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领导的工作有调动,跟她这个, 三无人员小杂工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也不过是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大不了再回沙溪去呗。   晏云清倒是看得开。   反正也没有编制, 在哪里都一样。   那天晏云清去找谢修泽,批复文件的时候, 谢修泽如往常一样,将几份文件仔仔细细看过一遍, 找出几个问题后,没有急着让晏云清回去修改,反而叫住了她。   工作期间总是很少说私事的男人玩着手中的笔,漫不经心道:“最近市政府里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   “关于您即将调任的事?听说过一点, 现在猜测您去各个岗位的人都有,有说您去临州当区委书记的,也有说您去其他市当□□的,更有的人说你可能会进临州市委常委。”知道谢修泽想问什么,晏云清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了。   “你觉得我会去哪里?”一听众人对他的去处有这么多猜测,谢修泽就笑了。   “我?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的,不过如果是您的话,那肯定是往最高的位置上走吧,即使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是。”   “你倒是挺看好我的。”没想到晏云清对他这么有信心,谢修泽笑了。   “我认识的并且有交集的领导里面,就你一个职位比较高的,玩的比较熟呀,当然看好你了,等着你以后罩着我呢。”   “那你要我怎么罩着你?有什么想法吗?”谢修泽转着手中的笔,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晏云清。   “服从组织安排吧,我能有什么想法。嗯,祝愿谢书记步步高升,我也能蹭点光,以后也可以说想当年我也是在谢书记手下当过秘书的?”   晏云清知道,谢修泽从来不会问多余的废话,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心里必然有藏的事,只是她暂时还没有猜到,于是,只能这样插科打诨。   “没点出息。”谢修泽笑骂了一句。   问她有什么想法,是想问问她想去哪个部门?没想到她居然让他罩着自己,真的是没有半点出息。   “我还没有考上公务员呢,就是想要您罩着也没有什么机会呀。”   “或许有机会可以给你挂一个村、社区总支部书记啊,那样的话,考乡镇公务员要简单一些,任职满三年,之后就可以考,而且挂职的话,只是个名头,村里的事不需要你烦。”   谢修泽似乎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如今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晏云清是真的蛮合他心意的,所以即使他现在要走了,他也希望能够帮她把组织关系解决了。   “别,不用!书记啊,您肯定知道的啊,关于我和你的关系,这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市政府里面已经传的够多的了,您要是来这一出,到时候您走了没关系,我这可要天天被人家说了。”   其实这个要操作的话,可行性挺高的,毕竟现在正在准备党委换届,也是一个机会,如果晏云清能够挂到哪个村或者社区当支部书记,只是挂职的话,人依然在单位上,然后任期满三年去考乡镇公务员,这是很多乡镇的人都比较常用的做法。   毕竟那种面向支部书记的岗位可比面向社会的入选比例要简单的多。   但晏云清却并不打算走这条路。   “呵,真的不用?”   “嗯,不用。”   “行,好的,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谢书记,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不识好歹呀?”   眼看谢修泽眉眼间的笑意明显有些淡了,临走前,晏云清犹豫着,还是问了这句话。   “不会,只是觉得,你有点傻。”   或许因为就要调离了,所以谢修泽也难得的怼了一下她,看到她的小脸明显垮下来后,他的眉眼间再次重新燃起了笑意。   “放心吧,没事,仔细想想,还是觉得那条路确实不适合你,你还是继续好好考公务员吧!”   “这份文件,帮我交给组织部。”   “好的。”   等晏云清走后,谢修泽拿出手机,微信界面上白底黑字的写着恭喜他要被调到临州市当副市长。   副市长。   看到这个职位,谢修泽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在真正行文公示之前,这一切不过是暂定而已,只有等到行文公示出来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想起家中长辈,告诉他的京中形势,谢修泽看向窗外的眼眸愈加幽深起来。   当晏云清拿着文件找到组织部时,里面刚好也有人在谈论谢书记即将调任的事。   “我们谢书记升的也太快了吧?这才一年就又要走了。”   “领导升的快,还不好呀,以后有什么事不都是熟人吗?”   “唉,我只是觉得谢书记走了以后想要再来一个这么帅的书记就很难咯。”   “花痴。”   “什么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吗?”   “同志,请不要忘记你已婚的身份,以及你家独守空房的老公和孩子。”   “唉,对了,你们有听到消息吗?谢书记走了,那小丫头还留在这吗?”   “哪个小丫头?哦,晏云清啊,谁知道呢?反正我们这边暂时还没有听说她要走。”   “唉,说实话,我觉得那小丫头除了年纪小点,其他方面,哦,还不是在体制内,除去这两点,她其实和谢书记挺配的,两个人长的都很好看,以后生的小孩也一定很好看。”   “对啊,我感觉这丫头好像不是我们这的人,你说会不会谢书记跟她以前就认识呀?人家就是为了谢书记而来的。”   “咚咚咚。”   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里面的人纷纷停止了话题的讨论,喊了一声请进。   晏云清这才慢悠悠的走进门,走到一位科长身边,将手中的文件交给了他,“您好,谢书记让我将这份文件转交给您。”   “行,好的,麻烦你了啊,谢谢。”   “没事。”   “最近忙吗?不忙的话来我们这玩玩呀。”因为组织部也算是一个经常加班的部门,所以办公室里的小零食还挺多的。那位科长在桌子上找了会,还真找到一个,吸吸果冻递给了晏云清。   “还好吧。”工作上的事总不能说不忙,但是看见位科长似乎有话对她说,晏云清也没法说自己忙,只能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索性人家对他的答案,压根就不在乎。   “谢书记要走了吧?你知道他要调到哪个部门吗?”   这是来打探口风的。   他以为谢修泽对晏云清不同,或许这种事情也会跟她聊聊。   可惜,别说晏云清不知道,就算她知道,再没有正式行文之前,或者谢修泽没有交代之前,她也不会透露出半点消息。   “不知道耶,谢书记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这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事呢。”   “这样啊。”那位科长有些失望。   “无论书记调到哪里?都曾经是我们的领导嘛。我们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就是了。”   说这话的是组织部另一个科室的科长。   这时,晏云清的手机又因为微信有消息颤动了两下,晏云清看了一眼手机,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众人道。   “手上又来工作了,不好意思啊,下次有时间再聊,我先去忙了。”   “行,好的,小晏,你去吧,有空常来玩啊!”   虽然知道晏云清离死不远了,但是谢修泽这不是还没走呢嘛,众人也只能对她继续客客气气的。   等晏云清回到了办公室,这才有空回复刚才的那条微信。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工作微信,而是已经失联有一段时间的楚宿发来的。询问她感觉这次笔试怎么样?   简主任今天不在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有晏云清一个人,所以也算是自在。于是她就和楚宿发起了语音信息。   “不知道,感觉应该还可以吧!”   题目太多了,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脑子都是蒙的,哪里还记得对答案啊什么的?   “云清,我这边可能查到了一点关于你父母的信息,亲生父母的。”   看到楚宿的这条消息,晏云清看着屏幕怔愣了许久。   她的亲生父母?   晏云清打了一个问号过去,没有发语音。   “是这样上次陈政委不是问了你是哪里人之类的信息吗?他说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他认识的人,恰好就在你出生那年,他的儿子儿媳也在C市。”   “哦。”   “你不想知道这些吗?”   晏云清的反应显然不在楚宿的预想范围里。   “无所谓吧,其实不管什么亲不亲生的,又不是从小养在身边带到大的,没有什么感情的亲生父母,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经历过晏家和姜家这两家后,尤其是见过姜招娣这个极品神经病后,晏云清对于找自己亲生家人这件事已经彻底死心了,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若是个坏的,那可不得要天天烦死她呀,她这个找,不就相当于给自己找麻烦吗?   您看看,无论是晏云清还是姜芸,他们两个人都是从自己的圈子来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见了陌生的亲生家人,可是结果呢,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终究还是会被排斥,你做的再多也没有用。   “如果我说你爷爷是一个副国级干部呢?”   短短的一句话,却把晏云清吓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副国级……   这个级别是什么意思,应该没有人不清楚吧。   “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啊,副国级……呵呵,告辞告辞,惹不起。”   一个县委书记就已经让晏云清觉得很厉害了,再来一个副国级,当这是什么?菜市场的大白菜吗?随便你挑?   玩呢?   如果她爷爷真的是什么副国级干部?那么她一定连夜扛着火车逃离这个国家,不为别的,问就是害怕。 第81章 。   “云清, 我没有开玩笑。”   “楚宿,算了吧。”   晏云清知道,楚宿是认真的, 可她同样也是认真的。   如果她爷爷真的是什么副国级干部,那么这都二十多年了,想要找的话, 什么找不到呢?   人活一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清醒点比较好。现在的生活,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以了。没必要去折了傲骨, 高攀什么人, 平白惹出笑话。   楚宿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轻笑一声, “晏黑黑,你还是之前长头发好看, 现在......黑土豆。”   “楚秀秀!”   严肃的话题被双方默契的不再提及,电话两端的两人嬉笑怒骂着,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楚宿是骄傲, 可对于晏云清,他总是会一次次妥协的。今天的这个电话, 不过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台阶而已。   晏云清心中清楚楚宿对她的纵容,所以, 楚宿是不同的。   她面对谢修泽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尊敬他,面对谢晋卿的时候会主动疏离,只有在楚宿面前,她才是最舒服坦然的, 同样,也只有在楚宿面前,她才能做回那个娇蛮嬉闹,仿佛什么也没有变的晏云清。   “听说前几天邵新星去找你了?”   他知道那个人也在,却没有提及他的名字。虽然不再C市了,可圈子就这么大,到底也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朋友圈总有重叠的,谢家和晏家的那点事儿,不用问也会有人告诉他。   谢晋卿没有订婚。   他去了新丰。   那么,她呢?   拿着手中的数据报告,他沉着眼,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嗯,之前就喊他来玩的,顺便谈了点商务合作,他们也比较忙,吃完饭就走了。”   谢晋卿两人来新丰,是因为晏云清,可当他们真的见面了,即使有邵新星活跃着调节气氛,除了一些客套话,两人却是无话可说了。   所以,邵新星注定失望了。   在两个都冷静克制的人面前,火葬场也好,撕逼、修罗场也罢,都是不存在的。   他们只是很平常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就这么各奔东西了。   或许她送走谢晋卿太多次了,这一次,她看着他们离开,心中竟然毫无波动。   如果一年前有人跟晏云清说,有一天她也会和谢晋卿到两两相望,彼此尴尬,相对无言的地步,晏云清是不相信的。   但是,时间这种东西,不就是为了向大家证明,这世界上有无限可能吗?只要你活得够久,什么等不到呢。   不过一年而已,他们两个就从羡煞旁人的眷侣变成了关系平淡的熟人。   谢晋卿性情寡淡,情绪起伏向来平稳。吃醋也好,占有欲也罢,这些情绪都不应该与谢晋卿扯上关系的。   那天,他或许沾染了些,但是他这个人向来克制隐忍,冷静理智,这点波动,都不需要晏云清说什么,就被他压制下去了。   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坚定的选择过她。   曾经,在晏云清和姜芸面前,谢晋卿选择了姜芸。   后来,他又在晏云清和自己的谋划面前,选择了谋划。   他一直以来都在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以前是,现在是,未来或许也不会改变。   过去,晏云清厌恶他的薄情寡淡。   现在,她却在慢慢的向他靠拢,与他越发相像了。   一样的权衡利弊,一样的冷静理智。   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继续恨谢晋卿呢?   她只能将一切都放下,命令自己释怀,学习他的手段,他的淡情,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一心事业的谢晋卿。   “你元旦放假来北京玩吗?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最后一句话,他咬字有点重,晏云清听了,摇着头只觉得好笑。   谢修泽于她,是伯乐,是老师,也是目标。   谢晋卿于她,是旧爱,是让她破茧蜕变的起因,也是她应该释怀的遗恨。   只有楚宿是不同的。   有的人的出现,就是在提醒你,你曾经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销声匿迹时你还没有什么感觉,等他再次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就像是一张过去的相片,让你恍然想起,原来你也有过那样的人生啊,原来曾经的你是这样的啊,原来,这些日子里,你变了这么多呀。   只要他出现了,你就不由自主的被拉回了过去,与他嬉笑怒骂着打打闹闹,还是那个最无忧无虑的你。   说没有心动过是假的。   “好呀。”   转着手中的签字笔,听着电话那头那人清朗的声音,晏云清眉眼唇角皆是笑意。   *   年底了,政府里每个部门都很忙,晏云清更是将近有一个星期没有看到谢修泽了,政府里关于他即将调任的消息几乎已经不再是一个流言了。   偶尔食堂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还会有人向她打听这些消息,但是都被晏云清敷衍过去了。   “谢书记要走了,晏云清她怎么办?”   “谁知道呢,要么回沙溪,要么就还是在秘书处吧,虽然是借调,但是简主任好像还挺器重她的,没准会把她留下来吧。”   “她又不是公务员。”   “她又没有编制,是不是公务员,没关系的,不过……还是看谢书记走的时候,会不会给她打好招呼吧,万一这借调结束,又让她回沙溪了,那她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提她了,谢书记要走了,那我们新的□□会是谁呀?市长调上去?”   “可能吧,也有可能从上面空降一个下来,谁知道呢。”   “这万一空降一个下来,晏云清……”   “哎呀,别管她啦,马上年底会有一波干部任前公示,也不知道会有些谁,你那边有消息吗?”   ……   谢修泽要调走了,往日觉得晏云清和他关系匪浅的人,又开始替晏云清操心起了前程。   有人觉得一朝天子一朝臣,谢书记一走,新书记一句借调结束,她就离死不远了;也有人觉得,谢修泽临走前肯定会给她安排好的。   一个个倒是比晏云清本人还要关心她的未来。   反倒是衬得晏云清,过于云淡风轻了。   每天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查点查点自己在沙溪的店铺以及和邵新星的合作。   因为精力有限,懒得打理那些琐事,又因为姜春景曾经有过在村里担任开行的经验,过去村里的水稻、小麦、菜籽什么的,都是他和一帮人负责称重卖给收货商。   所以,晏云清将从种田大户、农户手里收购农副产品,为直播带货提供货源的任务交给了专门的人打理,同时也给姜春景和大姑奶奶等一帮还不错的留守老人安排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差事,好让他们也能挣点钱。   得益于曾经在沙溪政府工作过,各个村、社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和微信她都有,在沙溪镇党委政府的支持和各个负责人的牵线下,货源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在C市以谢家、邵家、晏家等一系列家族、企业、人脉的支持下,沙溪的部分特色农副产品也进入了C市的市场和餐厅。与此同时,邵新星手下的直播带货,也给晏云清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流量变现。   为了让快递更加方便,同样也是为了沙溪五年计划里,将沙溪打造成物流中心的规划,晏云清在仓库附近,又投资开了一家快递店,招聘了一帮中青年,专门负责打包寄出直播间的订单快递。   谢修泽这段时间都在市里开会,今天倒是极为难得的遇上了,还是在宁市长的生日饭局上。   一般来说,这种领导的生日饭局,是不大会喊她这种小杂工的。   在听到简主任说要带她一起去的时候,晏云清本来想拒绝的,如果是和简主任两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工作餐还好,这种饭局,喝酒是免不了的,她年纪最小职位最低,一顿饭下来,干得全是服务员的活,哪有在自己家随便吃点舒服。   可是,难得的,简主任倒是提点了她几句。   到了生日那天,晏云清是跟着谢修泽、宁市长以及简主任一起来的,等她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人都已经到了。   除了几个平日里政府见过的,晏云清居然还看到了沙溪的党委书记顾俊华。   一桌人加上她也不过才十个,三女七男,的确是个小饭局,但是因为书记市长都在,所以这个档次委实有点高。   市长是和他夫人一起来的,似乎也是个公务员,不过是在临州市的科协工作,之前似乎在妇联工作过,和顾书记的老婆,临州的妇联主席是同事,也是好朋友。所以这次,顾俊华和他夫人李主席也在。   其余的几个人,有一个晏云清认识,似乎是新丰哪个局的副局长,而另外两个,听市长介绍,似乎一个是市长的老领导,一个是以前在他手下培养的大学生村官,现在哪个局里的科员。   一桌人,除了晏云清,都是公务员,坐在简主任旁边,听着他们在那聊天,晏云清一时还有些紧张。   同时,心里也纳闷。   她与宁市长交集不算很多,这种明显就是私宴,怎么好端端的,会叫上她呢?   而且叫上谢书记也很奇怪。   这种局,一般都是喊自己的亲信,怎么会喊来一个上司来给自己找麻烦呢? 第82章 。   作为一个小杂工, 一般在这种领导的饭局上,是没有什么发言权和存在感的,顶多也就是当个捧哏, 兼任一下端茶倒水。   一开始,桌上也就是聊了聊最近最新的时事,以及各单位、乡镇的新鲜事, 晏云清也就领导说话她听着,领导动筷她动筷, 大家举杯她举杯, 就这样安静的听他们讲时事, 讲谁谁谁可能要调动了。   这聊着闲话, 杯子里的酒也下去的很快, 因为是市长的生日宴,刚开始大家都是敬市长夫妇的, 后来又是一起敬书记,接着又是几个领导间、左右邻座间互相敬, 因为晏云清初来乍到,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 在简主任的提点下, 她倒是毫不怯场的将桌上人一个个敬了过去。   无论是谢修泽还是宁市长,甚至简主任和顾书记, 都没有想到,这晏云清平日里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酒量居然这么好。   “小晏之前是在沙溪工作的吧?”   这话题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聊到了晏云清身上。   “对,当初在沙溪全靠顾书记栽培, 顾书记,李主席,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要敬你们一杯。”   “小晏挺好的挺好的,稿子写得好,办事也认真负责,是个好同志啊,唉,自从你和林寒调走了,我们沙溪可是一下子少了两名大将啊。”   能够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人精,眼看晏云清居然能够参加这种市长的私人饭局,想必这段时间在市政府里混得不错,顾俊华也为她说了几句好话。   将晏云清从渔金村调到沙溪的时候,顾俊华可从来没有想过,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她就得到了市领导的赏识。   “唉,老顾,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啊,人家孩子肯定是要往上走的,你把人家困沙溪,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嘛。”说这话的是宁市长,“而且啊,女孩子肯定在市里单位上好呀,找男朋友也方便,小晏今年多大了呀?”   “二十四。”   “二十四呀,挺好的挺好的,谈对象了吗?”   问这话的是宁市长的夫人,从晏云清跟着谢修泽他们进来时,她就注意到她了,挺文静的一小姑娘,举手投足间都有规矩,一看就是家里教养得极好。   “还没呢。”饭桌上被问到这种问题,晏云清大概刚刚酒喝得有点急了,这会儿脸上泛了点薄红。   “喜欢什么样的啊?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介绍。”   市长夫人的话音刚落,就被市长拍了拍手,揶揄道:   “诶,你看看这中年女同志啊,就喜欢给人拉红线,小晏这么优秀,哪用得着你介绍,要介绍也是谢书记介绍。”   在座的,除了几个不清楚谢修泽和晏云清两人流言的,哪个不懂他的意思,当即就笑了。   “哟,这话说着说着怎么到我身上了,好呀你,宁市长,你这不厚道啊,你们这一对对的,故意挤兑我这孤家寡人对吧。”   “好好好,失言失言,来,谢书记,小晏,我自罚一杯。不过,小晏确实是个好同志啊。简主任,好好培养啊。”   “那肯定的,秘书处有小晏在,确实给我分担了不少,现在比以前轻松多了,来,小晏,我也敬你一杯。”   闻弦歌而知雅意,宁市长特意点出让简安澜好好培养晏云清,就是给了他们两个一个定心丸,隐晦的说了即使谢修泽走了,晏云清也还是留在秘书处。   “应该我敬您才对,这段时间多亏了简主任照顾,在您身边学到的东西挺多的。”   两人喝完后,简安澜又给晏云清递了眼神,示意她再敬一下市长,毕竟,他刚才可是给了准话的。   一番应酬下来,这饭局还没过半,桌上的酒已经没了三瓶,晏云清特地观察了下众人,却发现,不愧是做领导的,即使是那两位女同志,一个个眼神也依旧清明,半点也不见失态。   “小晏的酒量大概多少啊?我们随意,你注意点,别喝太多啊。”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和晏云清喝酒,担心小姑娘太实诚,喝不下去也要强撑着,宁市长看着晏云清有些泛红的脸,提醒了句。   “好的。”   晏云清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究竟如何,在众人的照顾下,她也没有再多喝,今天的饭局大家酒喝的都很尽兴,一个个也都是能说的人,觥筹交错间很是热闹。   原本宁市长正在和谢书记耳语着什么,晏云清也正懒洋洋的听着桌上人讲故事,突然,顾俊华提议道: “小晏啊,你不应该敬谢书记一杯啊,感谢之前谢书记慧眼识珠的提携……”   “对啊,来,你们俩喝一杯。”原本宁市长正在和谢修泽说话,闻言,也来起哄。   晏云清看了一眼谢修泽,只见他同样也抬眸看了她一眼,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摇摇头,眼中是无奈笑意。   “谢书记。”   谢修泽刚好坐在晏云清对面的位置,两人举杯碰了碰,皆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转向众人示意干掉后,她才重新落座。   “云清做事认真,有什么事交给她我放心,以后,还需要宁市长多多关心了。云清,今天宁市长生日,你也敬他一杯。”   “嗨,都是自己人,哪里谈得上关心啊,小晏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应该的应该的。”说完,宁市长又对晏云清道:“你看看,谢书记对你多上心,你可要好好干啊。”   晏云清明白,这是谢修泽要走了,所以帮她和宁市长打好关系呢,心里十分感激。虽然她其他方面运气一般,可遇到的领导都是不错的,从杜委,到顾书记,再到谢修泽,她这一路走来,少不了他们的扶持和提携。   重新将杯子斟满,晏云清向宁市长举杯,“今天能够参加宁市长的生日宴,真的是挺开心的,宁市长,这段时间受您照顾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就一饮而尽。   宁市长看晏云清十分懂规矩,心中也颇为满意,同样也将杯子里的酒干了。   饭桌上的其他人,一看这架势,都纷纷鼓起了掌,心中对于晏云清的识时务,也有了各自的看法。   谢书记虽然要走了,但是他是上调而不是离职,又特意因为晏云清和宁市长打过了招呼,晏云清也是个会来事的人,想必之后还是要多多与她交好。   这一杯酒喝下去后,晏云清才觉得先前的酒意有些上来了。   瞥了一眼角落,地上已经放着六个空瓶子了,再看看桌上的几人,似乎也都酒足饭饱了,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如无意外的话,这饭局也差不多到尾声了。   果不其然,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又将最后一点酒分完后,再次祝了一遍市长生日快乐,又给这些喝了酒的人找了个司机送他们回去,也就准备散了。   “小晏回哪里啊?我看看有没有顺路的,顺带你一程。”   “我回宿舍。”   “谢书记也是回宿舍吧?你们俩一起走可以吗?”   谢修泽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基本都是住在宿舍的,所以宁市长问了句。   “行,我给陆主任打了电话,一会儿他来接我们。”   陆主任是政府的专用司机,已经担任好多年了,也是新丰市人,平日里书记、市长的车都是他开。   “好的,你们路上小心啊。”   热热闹闹的生日宴,没多久几人就被各自的人接走了,晏云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而谢修泽一个人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灯火树影,或许是碍于旁边还有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下车后往宿舍走的路上,谢修泽才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你今天,还真的把我都给吓到了,没想到你酒量居然这么好。”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听他提起这个,晏云清也笑了。“这是我第二次喝白酒。”   上一次还是在姜家和王兴国喝的,原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极限了,没想到今天才是。   “诶?完全看不出来。”谢修泽认真的看了看晏云清,看她走路步伐尚且平稳,说话也比较有条理,目光清明,如果不是她亲口说的,他完全无法相信,这居然是她第二次喝白酒。   “谢书记。”   在走进宿舍楼的时候,晏云清突然叫住了他。   “嗯?”谢修泽不解。   “谢谢你。”   晏云清不傻,她知道谁对她好,谢修泽今天在饭桌上的话,无一不是在帮她,这份情,她领了。   这声感谢,是应该的。   可是,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工作确实优秀,大家都有目共睹。”   看着眼前明明年纪轻轻,却总是故作老成的小姑娘,谢修泽唇角轻轻弯了弯,向来儒雅温和的脸上,竟透露出几分狡黠,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晏云清的头顶。   “小姑娘家家的,以后少喝点酒,不安全。”   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有点懵,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眨巴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有些错愕。   看到她这个样子,谢修泽轻笑一声,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晏云清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不是被他当成小孩子了? 第83章 .   晏云清, 应该是爱哭的。   还记得上次喝完酒,当着楚宿的面哭得稀里哗啦,极为狼狈的模样。这次同样喝了不少酒, 甚至比上次要难受不少,可她看着洗漱台前镜子里的自己,却心如止水。   不过就是一年不到的时间, 怎么就找不到半点以前的影子了呢?   看着镜子里冷漠寡淡的女人,晏云清尝试着扯出一抹往日娇纵傲慢的笑容, 却发现无论怎么看都很怪异。   不过就是一年不到而已, 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这般面目丑陋的模样呢?   回忆着过去骄傲、明艳、睥睨众人, 万事万物难入其眼, 对于不合心意的人或物, 眼皮都懒得抬的晏云清,再看看现在镜子里这个漠然、虚伪、卑微、毫无往日半点傲骨, 没有半点棱角,时常与人虚以委蛇, 谨言慎行步步算计的自己,她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   这个世界上, 最厌恶晏云清的人, 应该就是她自己吧。   很无趣,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趣。   考上公务员也好, 在政府工作也罢,就算是怨恨着谢晋卿, 想要报复回去……   这些事情仔细想想,其实都很无趣。   或者说,她好像在今天,或者在很久很久之前, 某个自己也不清楚的时刻,突然间就对所有的事情,通通都失去了兴趣,完全提不起干劲。   明明关于清玲、百百走后,那段痛苦的日子还在记忆里,脑海中也依然记得,在那条河里,极为狼狈的爬上岸时,心中所想的目标,可是,现在想起来,除了觉得自己傻蠢又狼狈,内心毫无波澜。   姜招娣已经解决了,对谢晋卿的恨,也释怀了,现在的工作也还不错,手里的生意也能勉强解决自己的生活支出,刚刚还解决了借调的后顾之忧。   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可是,看着镜子里的面无表情的自己,看着除了工作,根本无人问津的社交软件,她长呼一口气,抬眸看着天花板,心中却尽是荒芜绝望。   其实她……根本什么也没有改变。   一个人孤零零的来沙溪,到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宿舍,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可仔细想想,似乎又什么也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无朋无友无亲无故的晏云清。   或许是喝了酒?   也可能是她太闲了吧。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清楚的明白,那种丧气又无能为力的情绪回来了,就像那一个个辗转反侧独自熬过的深夜。曾经因为工作繁忙和故人相遇,稍稍慰籍的心,再次回归了暗色阴霾里。   很无趣。   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趣。   这样无趣的活着的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乏味的令人厌恶的行尸走肉而已。   这一路走来,不是没有遇到过很棒的朋友和同事,也不是没有心动过,被告白过,可是,细细想来,还是从来没有被爱过,也不曾有过强烈的欢喜,无论几点回去,无论工作忙不忙,都没有被人关心、等待过。   原来,她以为自己走出来的,其实根本没有啊,世界热闹喧杂,只有她匿于寂静,无人问津。   所有的事都能够想通,那些道理她也都深谙,人本来就是孤独着降生于世的,孤独的活着也是正常的。这些她都懂,能接受,也能释怀。   可她现在还是莫名的被那种名为难过的情绪所支配,今天并没有不高兴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来得莫名其妙,又无能为力的情绪让她久违的感到丧气失落。   所有的一切都很没有意思,就这样死了的话,似乎也不会感到难过,反而,会有种解脱的愉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可理智上,却依然在告诉自己:世人皆苦,非你一人之苦。   习惯了,没关系,算了吧,挺好的,熬过去,就好了。   阴霾渐渐散去,那片荒芜里再次被冷静、理智、清醒填满。   她仰头,在花洒的冲刷下,闭上眼睛,反手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镜子里那个漠然的自己。   今天,也在冷眼看着自己被情绪支配着崩溃,又被理智操控着治愈,就这样不抱有任何期待感的、毫无目标的、努力而清醒的活着啊。   洗了个热水澡,原本朦胧的睡意连同酒意一同散了,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消息栏里倒是极为难得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一。   点进去,却发现是熟悉的头像,一张山水图片。   谢修泽:【没事吧?】   晏云清对着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指尖轻点着键盘区域,良久,才回了一条,【嗯,洗了个澡,好多了。】   谢修泽啊。   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一种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情绪缠丝入骨般爬上心头。   她阖眸,复盘着今天的饭局,乃至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生活里的人情世故那一套,她虽然略显笨拙,但并不傻。今天的这场生日私宴,她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即使参加了,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多话题在她身上。   但是,如果她本身,就是这个饭局的目的之一呢?   谢修泽,晏云清。   她将手机从静音调成震动,慢慢放下手机,被手遮住的眉梢处,尽是一片冰凉冷漠。   心动也好,喜欢也罢,都只是一时的好感,偶然间的感兴趣以及偶尔的顺势而为、随心所欲而已。   在他这个年纪,像她这样、甚至比他们还要亲密的存在,怕是不在少数。如果她听着众人的起哄,真的自领身份入了戏,那就真的是把自己活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晏云清摸索着关了灯,搭在眼睛上的手还没放下,黑暗里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感觉自己挺会庸人自扰痴心妄想的。   可回想起他偶尔一时兴起的随心所欲,醉意乱人心下,又平白添了几分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觉得她又有什么配他不上?如果她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看,心只要稍稍懈怠片刻,鬼就会悄悄溜进来的。   明天是休息天,可对于在二号楼上班的人来说,哪有什么休息天,不过是事情的多与少而已。   谢修泽这会儿还没睡,拿着手机正在登录学习强国做任务。刚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看着积分变成三万,他喝了口水,指腹揉着眉心,想起小姑娘故作老成的模样,眉眼中染了几分笑意。   今天这顿饭的目的,在知道晏云清也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几分了,初时还觉得有些荒唐错愕,这宁市长也真的是太关心他的个人问题了,这听风就是雨的,居然还真把晏云清叫上了。   无所事事的刷着手机打发时间,却也就是听个声音。   凡事追根溯源皆有因,这流言也从来不是凭空而起的。在新丰任职的这一年里,他自己也在不断学习、充实自己,身边跟着的也都是男性,这突然间向乡镇借调了一个女的过来自己身边,平日里工作交接多,又都没有结婚,难免会有几句戏言。   谢修泽对于这种戏言,连同那个与他传出流言的女人,向来是敬谢不敏,避讳着不着痕迹着疏离的。   可这一准则,落在晏云清身上就有些不太一样了,他们两个人的交集,大部分来自工作,以及办公地点的相邻,因为离得近,工作交接多,住的也近,就在这种种条件下,让他们时常分不清是巧合还是必然的走在一起,机缘巧合下就变成了外人眼中颇为亲近的关系。   可是,真的只是在外人眼中吗?   回忆着两人从初遇到相处的点点滴滴,谢修泽无法精准的界定,她在他这里,所应该身处的定位。   上下级过于生疏,说是朋友,好像又有点过于亲密。   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欣赏她,甚至有些栽培之意。   大概也能称得上喜欢。   晏云清在谢修泽看来,是一个挺矛盾的人,说她骄傲吧,好像又有那么点自卑,说她聪明吧,有的时候也傻得可爱。可她平时的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和眼界,以及面对楚宿和他的态度,她应该不是一个简单人家的出身。可如果不是,那么她拿那么点工资,还待在沙溪就很奇怪。   这也是谢修泽一开始对她保持警惕的原因。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捏着人淡如菊人设,被家族长辈推到他身边工作,或明或暗接近他的女人,往日对于这种,他总是懒得看,直接与她们划清界限的。   可晏云清不太一样,回忆着两人的相处,极少极少是她主动提出的。大部分时候,主动的人是他。   回忆着或戏谑或试探或无奈的几次接触,她诧异错愕的神情,谢修泽点开微信两人的聊天记录,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最后,他突然发现,似乎两人所有的聊天记录,几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工作交接以及改稿,而且几乎百分之七十都是他先发的。   谢修泽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突然就很想把这记录扔给宁市长看看,就这干净利落的聊天记录,还有给他们搞相亲宴的必要?   任谁来看,都只是普通工作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可是……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随后按灭了屏幕,关掉灯,闭上眼,黑暗里,他的心里久违的生出了几分兴起。   如果知道是相亲宴的话,大概会吓一跳吧。 第84章 。   “感冒了?”   将改好的稿子交给谢修泽看时, 晏云清喉间有点痒,没忍住咳了两声,谢修泽签完字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 天冷了,嗓子有点起燥,喝点水就好了。”   这也是晏云清的老毛病了, 每年入冬前后一段时间,嗓子都会不太舒服, 若是调养的好也就罢了, 每天紫砂烤梨加各种各样配料喝着, 若是不小心受了风寒着了凉, 那就麻烦了, 嗓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得折腾一个多月, 严重时甚至一个多星期都说不了话。   过去生活娇气,人也娇气, 一直觉得白开水咽不下去,非要里面加点东西, 才肯喝, 现在没了那小姐的命,工作忙又是住在宿舍, 哪有空折腾熬这熬那的,喉咙不舒服, 白开水不也一样喝了。   “拿去喝吧。”谢修泽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了一罐还没开封的蜂蜜陈皮山楂蜜饯递给晏云清。“直接吃可能有点甜,冬天泡白开水比较好喝。”   “......谢谢。”这次,晏云清没有拒绝。   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个?   这种东西......女孩子送的?   晏云清揶揄的看了一眼谢修泽, 对方明明没有抬头,却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笔,抬眸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又指指抽屉里另一罐已经开封了的,“我自己买的。”   “这样啊。”   之前吃饭时一直以为他是在迁就她的酸甜口,不过,现在想想,或许......他本来也爱吃酸酸甜甜的?   晏云清的眉眼唇角都弯了弯,目光狡黠揶揄。   而谢修泽睨了她一眼,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无可奈何,仔细看看,里面还有着淡淡的笑意。   “改完后去扬州吃晚饭?”   “好呀。”   感情里的事,是无法深究定义的,同一件事,有人称它为情投意合,有人称它为暧昧游戏,也有人称它为权衡利弊后的一响贪欢。   他们这种,算什么呢?   不敢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也算不上在一起或者情侣之类的关系。   但是,无论是哪种,晏云清都清楚的明白。   这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下,因为一时兴起随心所欲而放纵产生的贪恋之情,从一开始,就被两人默认了,它终将会因为彼此的各奔前程而结束。   旧人不必入新年,她与他,都心照不宣的清楚,两人会随着2020年的结束而结束,若贪得无厌的想要得寸进尺,失了分寸,那便是不识趣。   “有点想吃赤豆元宵了。”拿着他提出修改意见的稿子走出办公室,在开门走出办公室的前一秒,晏云清回眸看了一眼他。   “好。”   以前只觉得他笑起来儒雅又带着点威严,工作时一身正气压迫力十足,还腹诽过如果真能有人和他谈恋爱,怕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盯着自己的上司,现在才发现,当那张脸上沾染了点点纵容又宠溺的笑意,是何等……让人沉溺。   喜欢吗?   喜欢呀,所以相处了。   但也只能仅此而已了,往后若是酒后胡言,那也只能说共事过、相处过一段时间,而不是在一起,或者谈恋爱。   后两者,与他们扯不上关系。   智者不入爱河。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古往今来,权利二字几乎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或许并不仅仅是人类。   一个小小的村支部,不过几个人,都能引发出无数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派系、权利斗争。   更何况是其他地方呢?   所有有形或无形之物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只不过,有的地方蛮横赤.裸的展现在你面前,有的地方还在温水煮青蛙,虚与委蛇着粉饰太平。   “......好的,妈,我知道了。”   华夫人放下电话,像梦游似得走到沙发上坐下,怔怔的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仿佛只是一个毫无生命的人形雕像。   当一个巨大惊喜毫无征兆降临的那一刻,人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无所知,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您今天下班挺早的呀,没......您怎么了?”   华胜楠进门换好鞋准备上楼时,冷不丁看到一向雷厉风行的母亲正精神恍惚的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发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而华夫人似乎这才缓过神来,抬眸看向这个最为骄傲的大女儿,眼睛里却依然没有聚焦,她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良久,才喃喃道:“胜楠,你妹妹......可能找到了。”   闻言,华胜楠也有些怔怔。   无论是她还是弟弟华星火,都知道自己下(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是父母早年在C市任职时生的,但是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只知道她出生时还好,可没熬过几天,还是去了。那时她也不过才三四岁,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还是这几年,因为爷爷跟着上面那位查处到了一个不可说的人,抽丝剥茧的查到了一桩旧案,才发现,那个因为体弱到底没熬过去的孩子,根本不是她的妹妹,她的亲妹妹,早就在出生时就被人调换处理了。   这几年来家里不是没有找过,可是妹妹出生没多久就恰逢洪灾,很多档案资料都找不到了,他们想查也无从查起。而且自家站队的那位,终于成功上位了,那几年他家正是被委以重任,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听到爷爷名字又胆战心惊的存在,家里每个人每天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找妹妹,甚至根本不敢让人知道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唯恐有心之人对她下手。   “确定了吗?爸知道这件事吗?是谁告诉你的?”   妹妹找到了是一件好事,华胜楠听了,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但是,在检察院历练出来的政治上的敏锐嗅觉还是让她在第一时间按压住了自己的喜意。   “是老宅那边打来的电话,她的资料爷爷奶奶已经看过了,可能性很大,一会儿陈主任会送过来,你爸知道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失态不过只是一会儿,华夫人程舒婉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干练,而爷爷那边的陈主任也将资料送来了这里。   正当程舒婉和华胜楠准备看的时候,担任某央企董事长、党委书记的华振国也回来了。   “这是爸妈那边送来的资料。”程舒婉将档案交给了华振国。   “我知道了。”拍了拍程舒婉的手示意她坐下,不用担心,华振国戴上眼镜,接过档案打开,又对华胜楠道:“胜楠,你也坐。”   档案里的是晏云清从小到大的各项资料,以及这么多年来的社会关系网。里面甚至还有老爷子用红笔写的评语。   将所有信息全部看完后,华振国心里有数了,看着档案里晏云清的照片以及从小到大一些生活照,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太明显的笑意。   “舒婉,你看,她的鼻子还有嘴是不是和你很像。”   “我觉得她和妈年轻时候更像一点。”程舒婉看过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照片,晏云清更像她年轻时候些。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明明还没有看过真人,华家这家人光是看着晏云清的照片,心里就已经生出了无限欢喜,越看越是喜欢。   “胜楠,你……”   “我知道,我亲自去一趟,把妹妹带回来。”   “不急。”华振国虽然也想尽快见到女儿,但是他心里同样明白,就这样贸贸然的去找人,把人带回来,晏云清怕是不愿的。   “你先去看看她,做个鉴定……别太引人注意,她不是参加了国考吗?我们暂时别声张,一切等那边尘埃落定。”   该避嫌的地方,还是得避嫌。   “我明白的。”   华胜楠,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她从小被父母当成继承人培养,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她,不但有父亲的不苟言笑,母亲的雷厉风行,更有爷爷奶奶的杀伐果断,从小一路跳级,依然成绩优异,今年年仅二十八岁的她,已经是检察院副处级的干部了。   想起资料里提过的,晏云清正在谢修泽手下做事,两人关系匪浅的传闻,华胜楠指尖搭在资料上,陷入了沉思。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吗?   还是,只是偶然?   心思深沉如谢修泽,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提拔一个毫无交情的人?   心中有了计较,看着最近的那张照片里,清冷淡漠的妹妹,再看看附近那张还在晏家时妹妹的照片,华胜楠叹了口气,“关于谢修泽,爸,妈,你们怎么看?”   谢家修泽,华家胜楠,这两个人是校友,又都是天之骄子,圈子里人时常拿他们两个出来比较,华胜楠平日里对于他,观感倒是不错,但是,如果牵扯到妹妹。   “你妹妹自己的事,就看她自己的吧,我们不插手,以免多生事端。”   女儿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别的,她不能管,也管不了,这么多年,没有养过她一天,那孩子,真的还会接受他们吗?   华振国明白程舒婉的顾虑,这个二女儿,这些年来一直是他们家所有人的一块心病,如今,终于要找到了,这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他也有。   怕失望,怕是一场空欢喜,更怕,女儿会怨恨他们。   拍了拍程舒婉的肩膀,在她同样安抚的眼神里,华振国笑着道:“把给妹妹准备好的房间,再整理下吧,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住了。”   “好。”   向来雷厉风行,侦破无数案件的女人,此刻却眼角含泪。那个每年都被精心添置的房间,空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要迎来它的主人了。 第85章 。   【我时常觉得, 这世间诸事皆无趣,人活着也就是因为活着而活着,若有一天死了, 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但是,那天走在晚上的东关街,看着夜色下的黑黝黝的河水、红色的灯笼、系满红带子的树, 以及路上或行或止的人群,满眼人间烟火气, 忽然又觉得这三千繁华俗世, 虽然尽是别人的热闹, 可自己看着这热闹, 心里也是高兴的。   “怎么拍这个?”   看着晏云清点开相机, 却没有拍自己,而是在拍街景灯光人群, 谢修泽站在她身边,手上还拿着两杯果茶, 看上去同样沾染了几分烟火气,不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挺有感觉的。”   晏云清拍完回眸看了一眼谢修泽, 他本就是好颜色, 在这古韵长街夜色灯火下,愈发衬得丰神俊秀, 若非心中还记着两人的身份,她也想给他拍一张。   可是, 有些东西,不是想就可以有的。   就像她与他,不过是一场一响贪欢的美梦,梦这种东西, 自己知道就行,若是留了照片,把梦拉进了现实,那就是破坏规则,犯忌讳了。   “喏,摇摇冻,去冰,没加糖。”   晏云清不爱喝奶茶,偏爱喝那鲜果茶,可又受不了果茶的甜腻,所以每次都不加糖,单单只靠水果自然的甜味。   谢修泽不爱奶茶也不爱果茶,和她一起选了个一样的口味,拿着个杯子陪她逛着玩罢了。   “谢……”晏云清本想如往常一样叫他书记,但是话到嘴边又突然卡壳了,在这个地方,这个关系,叫这个未免有些煞风景。   她抬眼看着他求助,可他就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窘迫,唇角笑容戏谑,眼神玩味。   “谢修泽。”看着他完全看她笑话的模样,晏云清眼皮一掀,含怒似怨的嗔怪一声,倒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只是尾音上扬拖长,不似嗔怪,倒像是在撒娇玩闹。   谢修泽也不说话,就站在那边沉沉的笑。   十二月的晚风,已经带着点寒意了,晏云清捧着杯去冰的果茶,穿着件薄薄的风衣走在路上,却没觉得冷。   她习惯了,不过……   “冷吗?你不用迁就我的,这个扔了吧,给你换杯热的。”   那杯果茶他拿在手上,并没有喝几口,大概还是不习惯。原本陈皮山楂的事就让她有些惊讶了,要知道她也算和他在一起工作有一段时间了,他开会时杯子里装的基本都是白开水,似乎连茶叶也很少喝。   没想到一向喜欢喝白开水的人,今天居然和她一样拿了杯去冰的果茶。   “不用,挺好喝的。”   说话间身后来了几个嬉笑着赛跑的小孩子,谢修泽忙伸手拉住她的手,护着她往边上让了让。   晏云清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小孩子,一旁路过的父母朝他们歉意的笑笑,来不及停留就快步往前走,追孩子去了。   “之前没试过,现在试试,感觉还不错。”他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牵着她,两人慢悠悠的往前面走,灯火人群下,他卸下了往日的严肃,悠然自得中带着点亲昵的懒散。   没试过?   晏云清笑笑,不置可否。但她向来知情识趣,对于这种事从来不刨根问底探寻个究竟。   古街其实也就那样,看得就是份烟火儿气,晏云清又不是第一次来,逛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反而玩起了谢修泽的手,他的手很好看,骨相好看的那种,和她的手交集在一起,极为相配。   “难怪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玩着他的手,她突然感叹了这么一句。   “嗯?这是在夸你自己还是在夸我呢?”谢修泽也笑着由着她,看着两人放在一起的手,他没来由的,突然就觉得,这两只手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看着,有点不是那么顺眼。   他知道缺了什么,但他同样清楚,他与她不可能到那一步。   “夸我们俩呀。”到底从小在C市长大,即使历经世事,可当她放松下来时,话音里带着的,还是那口吴侬软语。   有些东西是很难改的,比如出身、性格、起点、思维、口音,人与人之间,从一开始没出生时就有差距,有些东西是先天的,不是努力就能改变,能够改变的都是可以改变的,总有些事,是人所无能为力的。   “谢修泽。”   “嗯?”   他垂眸看她,然而下一秒,那只玩着他的手的指尖,突然极为大胆的抬起了他的下巴。小姑娘踮着脚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偏偏表情懵懂带着点好奇。   他微微诧异,随即墨色眸子里划过一丝了然,他兴致盎然的看着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纵容与配合。   小姑娘的眉眼弯了弯,大概是灯火映照?她的眼中仿佛藏着小星星。   “蓝颜祸水啊。”   最终,晏云清只叹息着说出这句话,收回手,重新站稳,玩着手里的杯子,打算继续往前走。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着的叹息,似戏谑,又似妥协。   往日触不可及的人如今何止近在咫尺,过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唇角的柔软,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稍触即逝。   夜色里,她隐约感觉到了些许雨滴湿意,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天,却恰好撞进了他极为懒散又带着点晦暗难明的眸子里。   夜色里怎么会看到还未降落的些许雨滴呢?   她不由觉得自己犯傻了。   “好像下雨了。”   她伸出手试探着接了接雨水,这会儿雨还没有完全下下来,只零星飘着几滴雨滴,落在人身上也不痛不痒的。   谢修泽看了眼灯笼下,薄雾冥冥,雨滴落在人的身上,带着点微寒的冰凉,“走吧。”   其实这会儿他们已经快走出东关街了,但是离停车的位置还有点距离。   两个人来这里,本就是临时起意,原本想来扬州吃个晚饭的,毕竟无论是市里还是临州,遇见熟人的可能性太大了。结果在那古韵幽静的明清园子里尝完私房菜后,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兴致,跑东关街这逛了。   两个人明明都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可凑在一起,却分外随心所欲。   在两人上车没多久,这场雨就毫无预兆的下下来了,雨势还挺大,车窗上还能听到雨滴砸落的声音,雨刷器根本来不及工作,几乎刚刷下去,车窗玻璃上就又聚了一层水镜。   晏云清已经有许久没有注意过大雨了,办公室到宿舍不过几步路,下再大的雨,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注意。   这会儿雨下这么大,出于安全考虑,晏云清并没有让谢修泽开车回去,而是想等雨势小点再走。   车外,大雨滂沱,冲刷一切。   车内的两人,却颇有闲情逸致的喝着果茶赏着雨,谁也没有说话。   往日这样相处时,晏云清只觉得尴尬,可如今换了个身份,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挡风玻璃上不断冲刷下去又重新覆上的水镜,她却觉得身心都极为宁静。   “没有看到喜欢的吗?难得出来玩一趟。”   逛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买,单纯看风景去了。   “手上拿东西,麻烦。”她对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兴趣,唯一比较感兴趣的,不就是身边这个人。   听她说这个理由,谢修泽摇摇头,笑着说了句。   “娇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笑意,像是夏日拂过的凉风,又像是森林溪边,潺潺而过的流水,从容不迫,得心应手。   没来由的,晏云清突然就有些厌烦了。   以前圈里一些聚会她也没少去,偶尔也有人会带着圈外让的女伴来,一开始都是叫女朋友,后来年龄长了,玩得多了,这换女朋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慢慢的,也没人再提那是不是女朋友了,只说那是跟着谁谁谁来的,连个名字都懒得记。   反正,圈外的女人,在圈子里就是个和背景板差不多的玩意儿,连件衣服都算不上,毕竟,换得太快啦,还没眼熟,下一次就又换人了。   衣服至少还有点价值,而圈外的女人,只是打发时间养养眼的玩意儿罢了。   过去晏云清都是懒得搭理的,没想到,这一年过去,她倒也和她们差不多了。   还真是……   这一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停了。   “回去?”   “嗯,走吧,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沉沉倦意,眼睛里都笼了层薄雾似的困顿。   “你睡一会儿吧。”看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谢修泽也觉得好笑。   “不用,只是眼睛犯困,睡不着的。”她揉了揉眼睛,往日清冷的桃花眼,此时因为倦意,倒是显出了几分可爱。   “公示月底应该就会出来了吧。”她闭着眼睛仰着头半躺在副驾驶座上,问得漫不经心。   “嗯。”   这不是什么秘密,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的事。   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   没有什么不能问的,只是这个时候提起,难免有点不合时宜。像是在情谊正浓时,突然喊了一声卡,所有的一切再次各归各位,怪不解风情的。   “谢修泽……”   算了吧。   她偏眸看着正在开车的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感叹,“一个月啊。”   “太长还是太短?”他也乐意陪她玩。   “谁知道呢。”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没意思了,她看着窗外,心里却惦记着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月底就是新年了,疫情防控工作,还要继续吗?”   有了年初的经验,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面积的反扑,但是该做的还是得要做。   “暂时还没有什么通知,看情况听安排吧。” 第86章 。   谢修泽真的是个极为体贴完美的......, 啊呀,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就那样吧。你无论说什么, 做什么,想要什么,他似乎都乐意纵容着陪你玩, 两人的关系,仿佛选择权都在你身上, 是进是退, 全由你决定, 他就在那边, 淡然自若, 游刃有余,任你予求。   他不是一个特别冷淡的人, 工作之外两人一起玩时,常常都是他纵容又宠溺的笑着看着她, 云淡风轻的,像清风朗月, 又似慵懒倦怠, 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眼中匿着极少示人的玩味。   他把所有的选择权都给了她。   可她懒得选, 就这么凑合着和他玩,忽远忽近的, 随心所欲,两人相处纯属心血来潮,小孩子胡闹。   也难为他肯陪她胡闹。   胡闹的久了,偶尔晏云清自己也会产生点错觉, 疑心这谢修泽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但是,人嘛,果然还是得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不为别的,就为在这种自作多情的时候,能够拉自己一把,赶紧恢复清醒理智,别瞎做什么白日梦。   天亮了,少扯点情情爱爱的鬼话打发时间,都是一心往上的野心家,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的,该搬砖了。   你看,初学者如她,都能这么清醒,更何况谢修泽呢。   谈情不如谈事业,有这机会,谈什么感情,抓紧时间跟在他后面学习啊。   一个有心学习,一个有意栽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书记和宁市长身后,大会小会甚至一些接待上级领导的工作餐饭局上,除了简安澜,还多了晏云清的身影,甚至往往后者出现的要更多一些。   以前莫须有时,流言蜚语众说纷纭,可现在这么张扬了,那些流言反而销声匿迹了,往日一些以为晏云清要走了,对她不冷不热,甚至工作上有点敷衍拖延的,这会儿也转了态度,见到她都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有的时候工作交接,临走了还不忘手边有什么零食也顺手给她一份。   果然呀,永远别怪别人对你怎么怎么样,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世人千面,你看到的哪一面,就是你配的哪一面。   恶心吗?   可是世事人性皆如此,除了遵守游戏规则妥协,又能怎么样呢?   世间如水,你我也不过是它所打磨的一块顽石。时间久了,经历的多了,在它的冲刷下,再桀骜不驯的棱角,也屈服妥协了。   人情世故,这四个字再恶心不过了。   可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你曾经厌恶的,最终还是会变成你维护的,谁也不能免俗。所以啊,这人生五十年,遇到的种种人事物,在条条框框不成文的约束下,总是你无可奈何,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时候居多,无趣得很。   “晏科,谢书记和宁市长他们在开会吗?下午北京那边检察院华处长带队来我们检察院考察交流,段常委让我来问问,书记那边下午有安排吗?”   书记办公室门关着,书记市长都不在,来人只好来找隔壁办公室的晏云清。   说来也好笑,她连个正经编制都没有,这一个个的平日里叫声主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升为晏科了。   “书记上午去临州开会了,市长下乡检查工作了,目前都不在办公室,检察院这个事昨天好像没有听书记提过,是临时通知的吗?”   晏云清回想了一下谢修泽提过的这周行程,临州这个会上午应该能结束,但是吃完午饭再回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下午倒是暂时没有什么会议,如果谢修泽愿意,应该可以去检察院那边走一趟。   “对,原本是在临州的,临时起意想下午来我们这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和段常委汇报下,书记市长现在不在。”   新丰市□□是正处级,这次来参观的虽然是个副处,可毕竟是上面来的,要不要亲自接待,得看谢修泽自己的意思。   估摸着他们还在开会,晏云清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条微信给谢修泽,简单说明了情况。   没过多久,谢修泽那边回复了一个字,【知。】   “谢书记知道这个事了,具体的可能会后和段常委联系。”简安澜不在办公室,看谢修泽没有什么指示,晏云清也不打算往自己身上揽事。   “好的,晏科,谢谢了,我先走了,麻烦你了。”   得到了答复,来人也客气的走了,只是那称呼,还是让晏云清有些啼笑皆非,这把她捧得也太高了些,要是坠机,怕不是得摔死。   食堂的菜,再好吃吃了这么久也有些腻了,恰好今天李代文也在市里办事,现在乡镇改革,原本的七站八所全没了,变成了一办七局一中心的模式,李代文也成了社会事业局的局长。今天恰好来市里开会,散会后喊上林寒晏云清,三个人中午下班直接去吾悦广场吃九田家烤肉了。   “师父,好久不见,恭喜高升啊,现在得叫李局了。”   “噫,林寒,你看这个人……”   几个人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可到底都在体制里工作,又共事过一段时间,这会儿在一起,也有话题聊,半点也不见生分。   “遴选的事怎么样了?”   “笔试还可以吧,三选二,面试还没开始。”提到遴选的事,李代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遴选,也就是上级机关单位往下级单位招人,是基层公务员往上走的一个机会,也是一些公务员想要往其他城市调的一个办法。   虽然晏云清早就清楚沙溪是留不住李代文的,可听他们这会儿聊到遴选还有点懵。   林寒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李代文他报了临州市政协办的遴选。”   “哦。”晏云清点点头,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既然李代文和新丰组织部那边有些矛盾,那么在新丰市他必然是没有办法的,想要打破这一层,只能依靠比新丰市更高一级的临州市的遴选或者借调,才有发展的机会。   “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   “我努力不辜负晏主任和组织的期望。”   “噫,什么主任啊,小杂工小杂工。”   “说起来,谢书记也快要走了吧?临州市区委书记?副市长?最近好像都说就在这两个职位里选,究竟哪一个,大家都在猜。”   组织部也算是一个八卦聚集地,偶尔玩笑时也自称是情报局的,想要知道什么一手资料,找组织部准没错。   但是一般这种调任,在真正公示前,都还有改变的余地,一开始知道的名单,和最后公示的名单及岗位,还是有差别的。   “谁知道呢,没听书记他们说过,在没公示出来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唉,反正这些事和我这种小杂工没什么关系,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吧。”   跟在书记市长身边久了,晏云清对于这种打探消息的,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法。   “李代文,你看看你看看,晏云清她是不是变得圆滑了,我估计啊,再过个把年,这家伙呀,准也是个老狐狸。”   “哪有这样说自己徒弟的啊。”晏云清哭笑不得。   这顿饭,要比往日那些饭局轻松许多,几个人从近况聊到公事,又从公事聊到各自的生活,都是年轻人,还没有彻底被打磨圆滑,彼此之间相处尚且还没有那么多利弊算计,但是未来如何,谁知道呢。   当晏云清捧着杯果茶坐着林寒的车回市政府时,刚把车停到二号楼下,还没来得及开门,恰好看到谢修泽的车也开了过来。   “谢书记。”   “谢书记。”   “嗯。”谢修泽看着他们笑着点点头,目光在林寒和晏云清身上微微停留,拎着公文包先行一步去了办公室。   等晏云清到办公室门口时,谢修泽刚打开办公室门,正在门口拿政府办放门口信箱给他阅示的文件。   “今天下午段常委那边,你要去看下吗?”惦记着上午检察院的事,到底也是自己报告过得,晏云清也就多问了一句。   “不去。”   揉了揉眉心,谢修泽拿着文件走进办公室坐下,晏云清也拿过他的杯子,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一口,谢修泽才感觉开了一上午的会,吃完午饭就开车赶回来的疲惫散了些。   八点半的会议,八点就开始签到,他六点多起床,七点出发,中午十二点多散会,吃了顿工作餐,没有休息就开车赶了回来,这会儿还真有些困了。   但是看看时间,离上班时间也就十几分钟了,这会儿再睡也没有意思,只能强打起精神。   “你稍微眯一会儿吧,我那边还有点白茶,一会儿给你泡一杯提神。”   看着他眼底是沉沉倦色,晏云清看着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还真不是个轻松活,将办公室门关上,她伸手给他几个穴位都按了按。   谢修泽也闭着眼睛由着她,原本微蹙的眉也在她的按摩下渐渐舒缓,看上去没那么难受了。   “你不是不怎么喝茶吗?”这疲惫散了些,脑子也能继续运转了。   他清楚晏云清不爱喝白开水,可也不是一个会特意去买茶叶的人,顶多买点花果茶或者什么金丝皇菊、枸杞什么的顶天了,白茶这东西,她根本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买,买了也不会放办公室。   “组织部李科长顺手给的一罐,没推脱掉。”   人情世故,烟酒茶,总是难免的。   即使晏云清不抽烟,可下乡陪同检查或者饭局上,收到一两包烟,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谢修泽指尖轻叩着椅子扶手,没有说话。   “我还了他几包烟。”   “你级别挺高的啊,科长也给你送茶叶了。”谢修泽没有睁眼,笑着说了这句话,语气平静带着点调笑,却让晏云清有些惴惴。   “就这一次,我又不爱喝茶,眼皮子没那么浅。”   晏云清当然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但是她毕竟年纪小,处事经验不足,盛情难却下,是真的推脱不掉。   “出去吧。”谢修泽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活动了下脖子,就这么轻飘飘的让她出去了。   这事其实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先河不能开。有一就有二,他在中央纪委工作多年,接触到的案例比晏云清写的稿子还要多。   这也是他不沾烟,不怎么喝茶叶,只喝白开水的原因。   “谢修泽。”都被人直接赶出去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但是,“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无论是体制里还是人情世故里,她都算是一个小萌新,如果说她的做法不对,那么,最优解应该是什么呢?   谢修泽抬眸颇有兴致的打量了她一眼,最终唇角微扬,开玩笑似的抛出了一句:   “我茶叶过敏。”   “学到了学到了。” 第87章 。   虽然知道了之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但是晏云清明显能够感觉到,谢修泽还是因为这件事对她有些不太高兴了。   她也仔细反思复盘了这段时间,的确, 她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在众人的吹捧恭维里有些飘了。   组织部的一个科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给她这个小杂工茶叶呢, 即使是多出来的,怎么也轮不到她, 人家为的, 也不是她, 而是她背后的谢修泽。   虽然她的分量不重, 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两人关系匪浅, 但是这种事是不需要证据的,即使她不愿意承认, 但是不可避免的,在众人眼中, 她的言行、交际还是会关联到谢修泽的。   她觉得别人这段时间对她不错,其实归根结底, 不过是因为谢修泽, 与她交好是假,其实是卖谢修泽一个面子, 与他交好。   想清楚了这一点,晏云清原本那点觉得谢修泽有些苛责的哀怨也散了, 反而有些羞愧,自己并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怎么偏偏在阿谀奉承下,就飘了呢。   底线是一步步退让出来的。   贪欲也是一点点滋生的。   今天是茶叶, 后面又会有什么?   她推脱不掉,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拿着馒头哭着唱铁窗泪。   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晏云清看了一眼,发信息的是谢修泽,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她推荐了两个公众号,一个勤廉临州,一个是以鲁迅黑白画为头像的公众号。   晏云清看了眼勤廉临州,都是通报某某单位某某某因为严重违纪违法,被双开,被追责,被开除、被查的信息。   而第二个公众号,则是一些人生哲理的文章,比如《做人,贵在XX》、《永远不要依赖任何人》、《真正的聪明人,往往很少XX》虽然文字功底很深,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是,一想到谢修泽推了这个给她,就有点emmm,说不出来的感觉。   ……   【收到。】   回复完这个消息表示自己收到了,晏云清刚打算纠结下晚上吃什么,要不要给谢修泽带一份,就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带着党徽,身材高挑,十分有威严感,让人不是很敢直视她的女人正站在她办公室门口。   这是?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眼熟,像是之前见过一样,似曾相识。   可晏云清翻了一遍记忆库,都没有将这个人与任何一个职位对应上。   “你好,我可以倒杯水吗?”   与她极有压迫感的气场不同,她开口说话时,倒是极为和善,听声音似乎是个温柔的人。   “可以可以,来,您带杯子了吗?或者我这边用茶杯给您倒一杯?”   虽然这个小姐姐气场强大,给人的压迫感极强,但是晏云清却诡异的并没有感觉怕她,反而觉得她挺亲切的。   “麻烦你了。”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杯子,而晏云清也放下工作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啊?”   华胜楠观察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妹妹,和照片相比,她看起来要更加瘦一些,脸色倒是没有照片里那么苍白了,眼神也要更加鲜活灵动。   她似乎已经从低谷期走出来了,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华胜楠也放心了些。   “晏云清,海晏河清的那个晏那个清。”   怕她不知道是哪个字,晏云清还特意解释了下。   “你好,我是华胜楠。”   “你是来找谢书记的吗?他办公室在隔壁,这会儿人也在。”   来她这间办公室的,十个有八个是找谢修泽,但是他不在或者找不到他办公室的。所以,晏云清也当她是哪个单位来找谢修泽汇报工作的。   “不是,我是来参观的,本来宁市长接待的,他突然有点事。”   看着眼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华胜楠语气又软了三分,生怕吓到妹妹,让她因为自己对她有什么意见。   虽然还没有做鉴定,但是见到真人后,她就愈发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越看越发觉得欢喜。   “你是哪个单位的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总觉得我们应该见过。”   说来也奇怪,晏云清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可翻遍记忆库,就是找不到人对应上。大概她太过于面善了,所以晏云清也将这个疑惑说了出来。   “真的吗?哈哈,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看到你感觉很高兴,我……”   “谢书记,华处长她……”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谢书记和宁市长的声音。   华处长?   晏云清一时觉得有点耳熟。   “诶,华处长,你怎么在这里。”   宁市长和谢修泽刚走出办公室准备去会客室,结果却看到本应该在会客室的人,居然出现在晏云清的办公室里,看模样两个人似乎还相谈甚欢,颇为熟稔。   “来晏主任这里倒杯水的,顺便聊几句,没想到我和晏主任还挺投缘的。”华胜楠亲昵的拉住晏云清的手,“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来北京,我接待你。”   “好,我扫你。”两个人加完微信后,华胜楠这才跟着谢修泽宁市长往会客室走去。   等人走了,晏云清才终于想起来,华处长,北京。   这不就是今天段常委那边说的北京那边检察院来参观的人嘛。   只是,不是说在检察院吗?怎么好端端的,跑市政府来了。   今天事情不多,一到下班时间晏云清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吃晚饭了,华处长在,今天谢修泽估计还有饭局,她还是一个人随便出去吃点吧。   刚走出市政府准备打车出去吃个晚饭,顺便逛逛,结果刚拿出手机,就看到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是谢修泽的。   然而,后座上却坐着华胜楠,“晏主任,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不用,你们去吧。”   这点眼色晏云清还是有的,不是提前约的或者特意叮嘱你去的饭局,还是尽量别去凑热闹了。   “我对这里不是很熟,难得遇到一个投缘的,就当陪我吃个饭吧?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我请客。”   “欸?”晏云清看看华胜楠,又看看担任司机的谢修泽。   谢修泽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华胜楠对晏云清这么感兴趣,她做事向来稳妥,也不是什么热衷于和他人交朋友的人,怎么对于晏云清,就这么热络。   “上车吧。”谢修泽也同样示意她上车。   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对于晏云清来说,如果她真的能够考上中央组织部的话,有华胜楠的帮衬总是有好处的。   见状,晏云清也不再推辞,和华胜楠一起,坐在了后排。   “听说你要升副厅了,恭喜啊。”   华胜楠比谢修泽小四岁,原本一个副处,一个正处,从年龄比对着来看,两个人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但是现在谢修泽都要升副厅了,而她还没有升正处的消息,两个人之间一下子就隔了两个台阶,这差距也就拉开了。   “还没公示呢,不一定。”谢修泽也不问她从哪得来的消息。   “注意一点吧,我在北京都能听到关于你的事了,真稀奇。”   谢修泽向来是朵圈子里的高岭之花,这会儿在新丰,突然和一个小姑娘有了流言,就连他们那个圈子里,都有了点消息,但是没说那姑娘的名字。   要不是妹妹的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和谢修泽有关联的人,居然会是自己妹妹。   “嗯。”谢修泽应了一声。   虽然华胜楠说得隐晦,但晏云清多少也猜出来大概与自己有关,一时也有些尴尬,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晏主任,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万达或者吾悦里面选吧,吾悦那边吃的比较多。”晏云清只能给出这么个建议,别的……她不清楚华胜楠的口味,而且也不是她请客,自然也不好推荐。   “行,那我们去吾悦吧。”   与第一眼时感觉到的强大气场压迫感不同,华胜楠给晏云清的感觉,还是挺随和的一个人,甚至有点过于熟稔了。   可是,奇怪的是,她居然并不反感。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可晏云清就是觉得,她们两个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或许是因为,华胜楠简直就是理想中的她吧。   如果说谢修泽是她的模范,那么,华胜楠就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华处长,你喜欢吃什么呀?”   “不用叫我华处长,现在都下班了,没有什么处长不处长的。”   “晏云清。”华胜楠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我叫你晏主任好像也太生疏了,我可以叫你云清吗?我还一直挺想要一个妹妹的。你……可以叫我姐姐。”   “诶?嗯,姐、姐。”第一次叫还有些生疏和不好意思,但是叫出口后,好像也没有那么困难。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华胜楠的脸上,也难得带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修泽抬眸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华胜楠,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华胜楠向来严谨,对于不相干的人,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更别说是让人叫她姐姐了。   很反常。   “谢书记,姐姐,你们想要喝什么?我现在下单,到了那边直接拿。”   “唔,我没怎么喝过这些,你喜欢喝什么,我跟你点一样的。”   “果茶可以吗?我一般喜欢点莓莓果茶去冰不加糖,加摇摇冻,不是很甜。”   “可以。”   “行,那我下单啦。”等到了地方,晏云清去取果茶的时候,华胜楠原本想和晏云清一起去,却被谢修泽找了个理由拦住了,让晏云清自己先去,他们一会儿到。   等晏云清走了,谢修泽才抬眼看向华胜楠,“华处长对我这小姑娘很感兴趣啊。”   谢修泽不喜欢这种感觉,华胜楠对晏云清的兴趣,来的太奇怪了些。   “嗯。”晏云清走了,华胜楠也懒得多说什么,这是他们家的私事,她也不愿意和谢修泽分享。   “我和云清投缘,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鉴定的样本在办公室时已经拿到了,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就应该转道去扬州坐高铁回北京的,但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妹妹,她总是想要再看看她,继续接触接触,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   谢修泽认真的审视了她一眼,在确定她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谢修泽。”   “嗯?”   “云清有你,我很放心。”谢修泽在观察华胜楠的同时,华胜楠何尝没有在观察他对晏云清,究竟怀有什么目的。   “但是,不合适的就是不合适,你别耽搁了她。”   晏云清年幼不懂事,跟谢修泽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所以胡闹没关系。   但是,谢修泽呢?   他是个天生的政客,要说真心或者喜欢什么的,那太虚伪了。   这种人,不适合晏云清。   他们家丢失了这么多年的小公主,就应该被宠着捧着爱着,而不是在一个极为复杂的家庭里,被压着、推着成长。   对于华胜楠对话,谢修泽只是轻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接过了晏云清手中的杯子。   “我刚刚想了想,要不火锅怎么样?”   “好呀,都听你的。” 第88章 。   这一顿饭, 吃到最后,即使晏云清不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也觉得谢修泽和华胜楠两个人不太对劲。   “你们两个是校友?”   “嗯, 我从小一路跳级,比他晚两届毕业。”   “好厉害。”   晏云清看着华胜楠,总觉得人与人之间是真的不能比的, 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在二十八岁时, 能到副科级, 已经很厉害了, 没想到二十八岁的华胜楠, 都已经是副处了。   华胜楠只是笑笑。   “你今天住哪里呀?”   “不住了, 一会儿吃完去南京,然后飞北京。”   “诶, 这么急?”晏云清原本还以为她会在新丰留几天,两个人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没办法呀, 还有工作要做。什么时候来北京,微信告诉我一声, 我等你。”   希望, 下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是真的妹妹了。   “好。”   走出吾悦的时候, 恰好门口有人在卖花,十块钱一束, 都是洋桔梗和向日葵,晏云清挑了束绿色洋桔梗,上面放了串小光灯,将花递给了华胜楠。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送给我最喜欢的你,姐姐,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最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一个眼神就很有气场,压迫感十足。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呜呜呜,有点舍不得你走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真的要看眼缘的,有的人,天天相处,依然相敬如宾,可有的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能与她嬉笑怒骂着仿佛故人归。   晏云清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撒娇是什么时候了,可面对这个让她叫她姐姐的华胜楠时,她还是忍不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依依不舍的道别。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小姑娘嘛,当然要多笑笑,加油啊,我在北京等你。”   纵容着小姑娘难得的撒娇,她安慰的拍拍她的后背,被她的情绪感染,华胜楠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姐姐也送你一束花,祝你心想事成,永远开心快乐。”   “好了好了,云清,你姐姐还要去转南京坐航班呢,快赶不上了。”   这还是谢修泽第一次看到晏云清撒娇的模样,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格,简直判若两人。   他原本以为晏云清在他面前,多少也表现出一点真性情的,结果,这会儿看到和华胜楠难分难舍的她,才发现,原来这么久以来,在他面前所表露出来的她,都只能算是一般关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笑眼看着一旁互相送花,情深谊长的两人,一时间,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有点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好不容易送走华胜楠,关上车门后,谢修泽闭上眼睛,一只手搭在车窗附近的皮垫上,撑着脑袋,有些疲惫。   晏云清这才想起,这人一天没休息了,中午也没休息好,这会儿早就该困了。   “你累了吗?要不我来开?”   谢修泽睁开眼睛,偏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如既往的笑着摇摇头,“没事,休息会儿,一会儿回去。”   他明明是笑着的,晏云清却能感觉到,他对她,有些疏离了。   从中午,他笑着让她出去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对她,有种似乎说不出来,但是能够感觉得到的冷淡。   没必要刨根问底,既然他退了一步,晏云清也相应的退回了自己该站的位置,轻轻应了声,“嗯。”   两人沉默良久,就在晏云清觉得他们差不多算了的时候,谢修泽将脸转向了车窗,侧着脸看着窗外安静的车库。   “云清,今天,我有些不高兴。”他的声音依然是温和的。“政府里关于你我的传言,我不是不知道,宁市长那天饭局的目的,我相信你也懂。”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晏云清应了一声,看看前面的挡风玻璃,又看看谢修泽。   谢修泽偏头看着窗外,晏云清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与往日或儒雅或倦怠,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模样不同,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微微蹙着眉,往日总是挂着笑容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显露出了一些极少示人的忧虑和认真。   “你的确是我调过来的,我对你,确实也寄予了期望,但是……”谢修泽停顿了会儿,似乎在斟酌着措辞,“算了,你足够聪明,该明白的都明白的,他们……真有什么,也不至于……”   虽然谢修泽没有直接点出来,但该说的意思,晏云清也基本都猜到了。   低头玩着自己的手,她敛眸咬唇,脸上已然有了层薄红。“我明白了。”   华胜楠说,北京那边有关于他的,让他注意点;陈科长,堂堂一个科长,居然讨好她;而别人找不到谢修泽时,都来问她,而她也丝毫不避讳……   “对不起,谢书记,是我让你为难了。”   虽然谢修泽语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顾及到她的颜面,已经十分温和了,可晏云清却依然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甩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既后悔,又羞愧。   明明她理智上该明白的都明白,道理她都明白的,可她一举一动里,终究还是被那阿谀奉承,捧得有点失了分寸,张扬了。   “不,不怪你,我也……失了分寸,连累你了。”谢修泽转过头看了看晏云清,有些歉疚和担忧。   她的分寸,都是他给纵容出来的,而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这些日子,同样也是因为他,带累了她的名声。   茶叶的事,不过是个引子,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华胜楠的话,不合适的就是不合适,没有结果的事,还是别耽搁人家小姑娘了。   “没事,反正你也要走了,我继续看看情况吧,今年能考上的话,就去北京了,没考上,大不了就辞职备考呗。”   她说的洒脱,仿佛真的什么也不在意。   现在的她,也不是非要待在沙溪或者新丰的,人都走了,那些传不传言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   原以为会以更平和一点的方法,等他公示出来,他们才散呢。   现在这样,难免有些难过。   还好,这点喜欢不是很深,这个早就准备好的离别,这南柯一梦的代价,她还付得起。   “谢书记,我们回去吧,你早点休息。”   人生向来公平,你得到什么,你失去什么,一切都是平衡的。   看着她平静又疏离的态度,谢修泽知道,他没有看错人,晏云清足够清醒,也足够不为感情所动,如果她继续成长下去,未来或许他们还能走一程。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直到车开进了市政府,两人都一路无言。   这一路上,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但是开到了这,所有该不该明白的,晏云清都想明白了。   其实,说的那些不过是托词罢了,归根结底,还是两个人没有未来,晏云清不可能放下骄傲真的去当小情人,而谢修泽也不可能会娶她。   都不是恋爱脑能够抛弃一切有情饮水饱的人,能够有这个结局,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了。野心勃勃的野心家们,又怎么可能会真的为了那廉价又多余的感情,放下自己的骄傲、一切,成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呢。   也罢也罢,缘尽于此,到此为止,及时止损也好。   难过算不上,只是有点点可惜和遗憾,她怎么总是会遇到谢晋卿和谢修泽这样的人呢?   以前在世说新语里看到“一见容止误终身,不见容止终身误”时,还觉得有些夸张,但是,现在想想,其实,还真是那样。   谢晋卿不好吗?   谢修泽不好吗?   不呀,如果是从个人成就包括他们的洁身自好、性格秉性上来看,这两个人都很好唉。   可是,美玉是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才能相配都,容止很好啊,可是,她没有一个与他们相配的家世。   晏家的晏云清和谢晋卿,是圈子里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是人人都赞扬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现在的晏云清,和谢晋卿呢?   那么,现在的晏云清和谢修泽呢?   他们都很好,只是,她还不够好。   不合适的就是不合适啊。   “晚安。”   走到宿舍楼时,在楼梯上,谢修泽笑着向晏云清说了句好梦,接着,继续抬步,如同那日从宁市长的饭局回来一样,先行一步回了宿舍。   “晚安,好梦。”晏云清的脸上,也挂着笑。   仿佛,一切都是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89章 。   那段时间的日子委实算不上好, 主要是身体和工作上的事。一切回归原位的那天晚上,南京下雪了,接着是C市, 没两天,新丰也开始了。   可惜,与苏南的唯美静谧不同, 新丰的雪,对于乡镇来说, 更像是一场小灾难, 道路结冰, 大雪停电, 农作物受损, 老人骑车摔断了肋骨,风雪掀掉了屋顶, 砸坏了邻居家的太阳能热水器……   如此种种,不胜凡举。   那段时间□□、市长、副市长, 市委常委等一系列领导干部基本都在开会,前往各自分管的乡镇慰问、视察受灾情况。   年底了, 每个人都很忙, 偏偏这时候晏云清受了凉,犯了头疼的老毛病, 别说是看电脑了,看手机都觉得眼睛疼头疼, 脑子昏昏沉沉的。   强撑着熬到下班时候,刚准备直接回宿舍睡会儿。可当她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准备锁门下班时,还是没能避免的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眩晕,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四肢发软, 天旋地转下,耳朵还能听到血液往脑袋上冲的嗡嗡声,人却直直的就要顺着地心引力往下摔。   幸好身边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支撑住了她的身体,才没让她狼狈的摔在地上。而晏云清这时也恢复了意识,眼前的黑蒙渐渐消失,耳畔血液倒流的嗡嗡声也慢慢散去,她揉揉眉心。   “不好意思,有点头晕没抓得住门把手,差点摔了,麻烦你了,谢谢。”   这会儿身体的支配权又回来了,晏云清连忙向身后的人道谢,转身抬眸却撞见了谢修泽微蹙的眉眼,向来自信儒雅的脸上,隐隐透露着些许担心。   “没事吧?”   确定晏云清能够自己站稳了,他才放开她,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是看到她微蹙憔悴的眉眼和苍白无力的面容时,还是关心的多问了一句。   “头疼,可能昨天没休息好,没什么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晏云清揉了揉眉心,难掩倦怠,心中隐隐还有些因为头疼引发的烦躁。其实按照她的性格,是不太喜欢让谢修泽看到自己生病或者狼狈的样子的。   过了可以被所有人哄着给糖吃的年纪,这些病啊苦痛什么的,自己知道就行了,你总不能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哭闹吸引人注意,让别人哄你照顾你吧。   那也太矫情,不懂事了。   而且他们两个刚分没多久,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要是被误会的话,那也太尴尬了。   “注意休息啊。”   既然退回了原位,那么一些不必要的接触和不合身份的话还是能免就免吧,最终谢修泽也只能像个普通上下级那样,说着一句干巴巴的关心的话,看着晏云清自己走回宿舍。   如果他是她男朋友,那么他一定会陪着她回去,牵着她的手,为她抚平微蹙的眉,照顾她,哄她。   可是不行啊,此时此地,他是市.委.书记谢修泽。   也只能是市.委.书记谢修泽。   不是没有想过要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喜欢过,只是,他和她都太理智清醒,也都太有野心了。   也曾在某个瞬间怦然心动,也曾犹豫纠结过,甚至也曾浅尝过那种名为喜欢的情绪。   可它太少了,在彼此的野心和见过的世面面前,也太微不足道了,喜欢是这世上最无用且廉价的东西。   当你拥有权力、地位、家世、声望、才华、容貌、金钱等其中任何一项时,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缺他人的喜欢,甚至你也不会缺真心。   它是珍贵,但并非是独家限定,更不是无法舍弃的刚需。   你总不能逼着一个野心家,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和目标,去把那情情爱爱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当信仰吧?   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锁上办公室的门,他抬眸,瞥了眼晏云清离开的方向,脚步未曾有过停留。   公示在即,他需要投入精力的地方同样还有很多,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上面了。   是因为独居的时间才一年,还不算太久吗?那些寂寞啊,孤独啊之类的情绪,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即使现在生病了一个人回到宿舍,除了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进入熟睡的梦乡,躲避恼人的头疼外,多余的软弱情绪是半分也没有。   对她而言,与其说会感觉孤独无助,不如说是在享受安静吧。   毕竟在这种时候,比起他人的照顾,还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安静优质的睡眠,来尽快恢复健康。   回到宿舍的晏云清强打起精神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刚准备睡觉,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睡眼朦胧的拿起手机瞥了眼来电人,在看清名字后,迅速忍着头疼从床上坐起。   “嗯,谢书记。”   起初开口时还带着点懒倦,之后语气才渐渐正式起来。   “买了粥,你下楼拿?”   “啊?”没想到他打电话来竟然是说这个,但是看看自己的睡衣,再敲敲那疼得让人烦躁的脑壳,她一时失智,几乎没过脑子,就下意识的说道:“可以麻烦你送门口吗?”   话刚出口,两人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这是真把他当外卖小哥了。   “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我换套衣服就下来。”   晏云清连忙补救。   “……算了,哪间?”   他其实还要去赶饭局,买粥这件事已经是他计划之外的了,为了节省时间,谢修泽还是选择自己送过去。   退回了界线,并不意味着不再往来,即使不是那种关系,晏云清依然是他比较欣赏的,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不好意思,穿着睡衣不太合适,麻烦您了,谢谢。”   等谢修泽将东西放在她门口转身就走时,晏云清只能在电话里向他道谢。等他走了,才打开门迅速把东西拿回房间。   穿着睡衣见领导什么的,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不过,让领导给自己送外卖,自己还没开门,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懊恼的用手背拍了拍依然疼着的脑门,晏云清叹了口气,对于谢修泽为什么会给自己买这个,已经完全没有探究欲了。   脑阔疼,这种思考什么的,还是等明天睡醒了再说吧。   因为头疼,其实她并没有什么食欲,可既然已经送来了,总不能丢掉,怀着尽快吃完尽快睡觉的心情,她打开外卖,里面是一罐皮蛋瘦肉粥,一份小笼包以及一杯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呃……   食欲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你没有吃东西时,是真的没有食欲,完全不饿不想吃,可当你吃了第一口后,就会发现其实吃也能吃下去。   不是必需,但是可以尝尝。   等第二天睡醒后,晏云清发现自己头疼确实好多了,但是整个人却很疲倦,还有些咳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昨天可能是发了低烧,现在估计是感冒,老毛病又犯了。   原本只是头疼和烦躁,现在还加上了喉咙痛和咳嗽。   这是她今年来第一次感冒,算得上是来势汹汹,往日清浅的呼吸这会儿也变得又急又热,整个人怏怏的,完全不想走动,不想说话,只想躲进睡梦里逃避。可工作还有很多,没办法请假,只能忍着烦躁,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办公室赶。   这两天任务比较重,需要对接的地方也多,时不时还会有人来找她问这问那,精神难以集中做一件事,这也导致她在那段日子里,眼巴巴的接连出了几个错误,而因为谢修泽的敲打,她也一改行事作风,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好意思拒绝,不知不觉间,好像突然就陷入了人际和事业的低谷期,没有了之前的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在这种状态下,她突然就萌生了想要辞职的念头。   当初来沙溪,是因为无处可去,后来参加工作是因为没钱无法离开沙溪,现在她不缺钱了,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要走仕途的话,现在逢编必考,在这里其实除了接触的比较多,时间久了可以解决个副职或者享受事业编待遇,并没有什么用,想要往上走走还是要去考公务员考编制。   可现在每天忙工作,根本没时间看书。   要不,辞职回家等成绩?   笔试过了就辞职报班准备面试,没过就辞职报班刷题一心备考?   但是这样的话,好像又辜负了简主任的培养,以及谢书记宁市长的栽培。   就在她纠结时,倒是收到了华胜楠的微信,问她元旦三天假是否有什么安排没有,如果不需要值班或者加班的话,可以来北京玩。   【好呀。】   看到华胜楠的信息,晏云清的脸上才久违的露出些许笑容。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句话来形容她们俩太合适不过了,对于华胜楠,晏云清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或者说,因为华胜楠的出现,才让她一直模模糊糊的目标,变得明确又清晰起来了,她想要成为的,就是华胜楠那样的女人。   不是莺莺燕燕名媛圈里磨练出来的明艳玫瑰,而是身居高位,胸中有丘壑,给人以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愿意追随的、自信强大的铁娘子。   她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她喜欢这样的华胜楠,也想要成为这样的晏云清。 第90章 。   明明只是两百多公里的距离, 可新丰的天就是让人觉得要比C市的天要亮的早些。   一夜繁杂梦醒,晏云清睁开眼睛,心绪还没有从梦境中完全脱离, 脑子里还记挂着梦中顾清玲的一颦一笑,梦境错乱无序,只记得她似乎真的来到了沙溪, 两人在沙溪看了紫薇花,拜了菩提树, 她还来她沙溪的家中坐了坐。   梦中, 她说她还好好的, 只是信息传递中出现了错误, 现在她毕业啦, 所以来沙溪找她玩了。   梦境太过于美好,所以醒来时, 才会觉得更加遗憾和难过。   窗外天色微青,依稀可闻几声鸟鸣。   她看了眼手机, 六点零二,沙溪工作群里已经有领导慰问老党员的照片了, 是早上五点五十的时候发的, 再往上一条是昨天晚上八点多时,副镇长到一户至今不愿签字的拆迁户家中商谈拆迁事宜。   以前总听人说什么干部, 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天也就过去了, 不可否认,在某些清闲时期,清闲单位、退二线的老同志身上确实存在,但是对于单位部门一把手、年轻同志来说, 有的只有凌晨三点接到电话,通知五点开会,凌晨一点多接到通知,两点市委常委来紧急部署防控......   基层清苦,每天都很忙,偶尔想要诉苦几句,却还会被说:   “没办法,这是个政治任务。”   “党员嘛,这不就应该你做,不然还当什么党员。”   “哎哟,在办公室里空调吹吹舒服死了,还喊苦呢?”   “你不是想干部当的吗?就这个样子就当干部啦?回家歇歇吧。”   ......   只是因为你是党员,只是因为你在政府部门上班,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应该的,你应该在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下班后,凌晨四点被一个与你本职工作无关的部门喊去当志愿者,你应该每天无偿加班,为了摸排信息而根据大数据提供的电话,拨打电话询问信息却被骂到自闭。   因为你是政府工作人员,所以你就应该在下班睡觉时间,接凌晨十二点、一点、两点群众打来的各种你也无法解决的电话。   因为你是党员,因为你是政府工作人员,所以你不可以诉苦,不可以不接电话,不可以情绪化,必须24小时为人民服务。   谁让你就吃这碗饭呢。   都是应该的。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作为政府工作人员,这不再是一句誓词,一句口号,而是你的日常,你的任务,你情绪崩溃时的治愈良药。   晏家的晏云清,早上六点还在甜美梦乡,而新丰的晏云清,早上六点已经开始做工作准备了。为策应临州“产业强市·央地合作”的北京投资促进合作活动,这两天谢修泽将率队前往北京,拜访隶属国资委的某大型央企,而晏云清也在队伍当中。   临州没有去往北京的飞机和高铁,一行人需要先前往隔壁地级市的机场,一大早,晏云清洗漱完毕后收拾好东西去食堂吃早饭,恰好遇到了谢修泽和姚副市长。   “小晏啊,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们七点出发。”姚副市长是个看上去挺和蔼的人,对谁都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领导架子。   “嗯,都准备好了。”这一趟北京之行一共六个人,谢修泽和姚副市长都在其中,还有几个局长,本来应该是简主任陪同去的,可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请假去南京检查身体了,所以就由晏云清去了。   “行,谢书记,一会儿我们三个一辆车,王局他们三个一辆车,你看怎么样?”   谢修泽位置要往上走走的消息,这会儿已经不是秘密了,这次北京之行,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以新丰市市、委书记的身份参加活动了。姚副市长虽说是陪同,但其实后续的主要还是由他负责。   “行,我没什么意见。”   虽然断了,但是到底办公室就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谢修泽本就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面对晏云清倒也坦然。   晏云清也骄傲,既然谢修泽已经退回了界线,处事坦然,那么她也不愿意让自己输,两人本就是三分情谊,这会儿也拿得起放得下,除了那天送粥,倒是与普通上下级没什么区别了。   关于两人之间的些许传言,也随着谢修泽的即将离开,以及两位当事人的冷淡而渐渐销声匿迹了。   所以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流言真真假假,喜爱扑朔迷离,突然有一天回想起来,才发现其实它连存在过的证明的没有。   喜欢会及时止损,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但是权力不会,即使消失了,它也在你的履历上留着一笔存在过的证明。 第91章 北京不是第……   北京不是第一次来, 参观拜访企业考察学习也并非是第一次,可跟着谢修泽一行人到达时,晏云清心中还是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置身于乡野久了, 再次立足于行色匆匆的人群,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锦绣繁华,心中莫名多了几分繁华依旧, 物是人非之感。   “晏、晏云清?”迟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晏云清原本正在拿着身份证办理入住,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回头就看到电梯门口, 刚出电梯的居然还是一群老熟人, 看到晏云清回头, 第一个叫出她名字的张瑞阳率先反应过来, 原本迟疑不确定的表情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晏云清身边, “云清,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怎么没和我说声。”   “张瑞阳?”   听到晏云清的声音,原本因为气质变了还有些迟疑的几人也确定了她的身份, 迅速跑了过来。   “云清!”   “云清姐!好久不见了, 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的餐厅,我们一起去吃吧?”   仿佛是在一锅热油里猝不及防的倒了点水, 锅里立马噼里啪啦的炸了开来,原本还有些散漫吊儿郎当的二代们, 这会儿一个个都端正了站姿,看着眼前的女人,往日向来睥睨不屑的眸子这会儿亮得灼人。   即便已经一年没见了,眼前人的样貌气质也有了改变, 大家也都不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了,可这会儿站在晏云清面前,大家好像又都回到了那个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时期,面对她时依然还是有那种心跳加速,想要完美的表现自己,让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就像是现在,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寒暄和对视,心里还是会难以控制的有那种甜丝丝的感觉蔓延开来,唇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   年少时的喜欢是最可爱也是最纯粹的,那时的大家彼此都是情窦初开,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尚且还幼稚又肤浅:漂亮、有才华,成绩好,气质佳,多才多艺……   而拥有这些标签,家世又好的晏云清,或多或少的,在那些初识情滋味的男孩子心里留下了一抹朦朦胧胧的倩影与憧憬,过去叫梦中情人,按照现在的话说,应该叫白月光?   如同女神这个词门槛越来越低一样,白月光这个词也越来越廉价了。   什么是白月光?   它并不是单纯的指哪一个人,而是一段朦朦胧胧得不到也舍不下的喜欢,是多年后闲暇时无意间想起,依然会忍不住勾起唇角的一抹模糊倩影,是你自己在心中不断勾勒描绘的理想型,是你寄托了所有美好纯洁青春的一份憧憬。   少年终将会老去,可白月光不会,她永远是少年心中惊鸿一瞥的少女,她不会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事务磨平美貌,变得歇斯底里,她永远活在少年们的心中,是他们年少轻狂张扬热烈青春里的一场无限向往的梦,是年少时对爱情的憧憬,她温和、干净、美好、纯洁、明艳,永远不会老去。 第92章 。   时隔一年, 再次猝不及防的遇到过去的朋友,晏云清的心情尤为复杂,可当她看到几人眼中的惊喜与热忱不似作假后, 原本清冷的眸底到底还是染了几分暖意,脸上终于也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乡遇故知,总是让人欢喜的。   一年未见, 她的变化委实大了些,往日的骄矜傲慢沉淀下来, 化为她眉间的清冷, 此刻她眉目温和, 唇角含笑, 穿着优雅知性的针织连衣裙, 脖子上带着一条简约时尚的蓝宝石项链,手臂上还搭着一件淡蓝色西装外套, 长发飘飘,于冷清中透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   明明她已经离开晏家了, 可此刻站在面前的她,却丝毫不见落魄颓废, 反而透着股游刃有余的自信。   “好久不见了, 明天有个珠宝展,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以前的晏云清, 对于这些是很感兴趣的,张瑞阳提起, 也是为了投她所好。   “不啦,我这次来北京是和领导一起出差的,我先处理一下事情,我们一会儿电话联系?”   遇到熟人固然很好, 可谢修泽几人还在一旁看着,短暂的欢喜过后,晏云清还是决定之后再聊。   “行。”看了眼晏云清身后的几人,张瑞阳的目光在谢修泽身上微顿,笑着向他点点头,随即对前台道:“把他们安排到十二楼吧,以黑金会员的待遇,账挂我名下。云清,这边厨师还不错,你想吃什么,直接打电话让他们送房间就行。”   “好的,张总。”   “不用了吧?”只是跟着领导出差住的酒店而已,这样,委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你在这上面跟我见外,过分了啊,晏云清。”   “对啊,对啊,云清,就这点小事,你别给我搞生分了啊,一码归一码,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我不管,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你,说什么都得聚一聚啊!”   “快元旦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跨年啊。”   “云清姐,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无锡打猎啊,或者去玩玩射箭?我这一年可是进步显著啊,什么时候我们再比比,赌注,嗯……国外疫情不能去……上海一套江景房怎么样?。”   “好呀,我加注,就我刚提的那辆宾利吧。”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加注,一整套翡翠镶钻首饰。”   “还有我还有我……”   ……   明面上大家是在为两人的比赛加注,可晏云清心里明白,这些东西,不过是大家换个名义送给她罢了。   “我……”这份礼若是放在以前自然不算什么,锦上添花罢了,大家有来有往,可现在,太过于贵重了,她受不起。   “别怯场啊,云清姐,这家伙最近赢了我们不少东西,可嘚瑟了,快给他点教训。”   “对啊对啊,云清。”   盛情难却,晏云清只好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等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聚聚,这才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几人,心中百感交集。   寒暄的有些久了,等晏云清回头的时候,姚副市长他们已经被服务员带去房间了,只有谢修泽因为接电话还没上去。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以前的朋友。”电梯里,晏云清还沉浸在旧友重逢的喜悦中,脸上的笑容,要比往日更真心实意些。   谢修泽看着她眉眼皆含笑的模样,与在他一起时的模样不同,她与他们相处,更熟稔也更自在。   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只是……   她之前不是在沙溪这个小乡镇吗?怎么会认识他们?   谢修泽终于对晏云清的过去有了一丝好奇。   但很快,这点好奇就被他按压下去。   “今天没什么事,你可以自由活动,没关系的。”   “欸?”   “明天早上八点,会有车来酒店门口接我们去那边,别迟到就行了,今天,好好玩吧。”   没有问晏云清怎么会认识他们,谢修泽只是笑着让她今天可以自由活动,到了房间门口刷卡时,他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啊。”   “好的。”晏云清点点头,看着他进了房间,自己也跟着服务员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过,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谢修泽不就是从北京调下去的吗?他家应该就是在北京吧?   难得有空回来,不回家看看吗?   “晏小姐,张总特意吩咐过,您有什么需要打电话到前台就行了,房间是按照您的喜好布置的,时间有点急,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这边帮您换。”   “好的,谢谢。”   走进房间,晏云清才发现这是一个海洋主题房,与其说是酒店房间,倒不如说是间小别墅,大概四层,一楼是客厅和休息区,可以看到深蓝海水里各种海洋生物和鱼,如同置身于海洋馆,二楼没有那么夸张,是中规中矩的落地窗,只是窗外的风景很好,景色一览无余,到了晚上应该会更加漂亮,三楼有一个星空浴池,而一楼下面有一个小楼梯,往下走则是家庭影院和KTV,有点歌机什么的。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没有真假千金,没有沙溪之行,也没有那些苦难,她依然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晏云清,每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什么也不用担心。   晏云清心中感慨良多,直到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将她再次拉回了现实。   【华胜楠:云清,你不够意思,来北京都不告诉我下。】   【只是跟着领导出差啦,刚到。】   发完信息后,她才觉得奇怪,怎么她才刚到北京,华胜楠就知道了呢?   那边的华胜楠也觉得这个世界很神奇,要不是父亲提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谢修泽他们要拜访的,居然是她爸那边呢。   她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谢修泽发了信息询问,没想到这次晏云清真的也一起来了。   上次采集的样本她已经拿到化验结果了,晏云清真的是她的亲生妹妹,父母的亲生女儿。   这一次,或许是天意,想让他们一家尽早团聚吧。   抚摸着手里的检验报告,给父母发了信息,中午回家吃饭,有事情宣布后,华胜楠看着与晏云清的聊天界面,心中愈发欢喜。   相信很快,我们一家就能真的团聚了,妹妹。   会被吓到吗? 第93章 时来运转   “ 为了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二中、三中、四中、五中全会精神, 同时也是为了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的作用,推动经济与社会可持续发展, 搞好经济内循环。近日来北京正在为2020年中国企业家年会以及优秀青年企业家表彰大会做准备。”   在房间闲来无事,晏云清索性拿出笔记本电脑斟酌着用词写稿子练手,锻炼自己的公文写作能力。   原本还奇怪那几个人怎么突然来北京了, 看到这两天有个年会她才恍然大悟,待在乡下久了, 她都快把这事忘了。   这是一年一度的企业家盛会, 也是全国企业家的活动日, 这么多优秀的企业家聚在一起, 每年在此达成合作, 成功结交人脉的例子数不胜数,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个平台, 加深了企业与地方政府合作,促进了地方招商引资工作, 带动了地方经济发展,可以达成合作共赢的效果。   2020年可以说是最魔幻的一年, 今年因为疫情影响, 大部分企业的日子都不算太好过,因此, 对于这次盛会,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   晏云清的那几个发小也不例外, 有作为企业代表过来的,也有跟着父母过来学习学习长长见识的,为自己以后接管公司做铺垫的,更有来北京继续吃喝玩乐找乐子的。   “瑞阳, 这次谢晋卿肯定也会来,晏家那个小丫头听说也会跟着晏叔叔来,云清会不会和他们碰上啊?”   故友重逢的喜悦渐渐褪去,林少清想到这茬,难免面露担忧。   谢晋卿,晏芸,晏云清,这三个人之间的纠葛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往日不在一起也就算了,这一次齐聚北京,要是运气不好真碰上了,那也太……   想到刚才晏云清一身简简单单的廉价打扮,几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晏云清最爱面子,若是遇到那两个,一开始就输了气势,怕是会难过的。   “走,给云清姐置办行头去,我受不了这委屈!”想到这,刚刚加注一辆宾利车的王玦受不了了,他是钢铁集团的小少爷,几个人里年纪最小,向来是晏云清的头号迷弟,一想到晏云清可能会难过,当即就坐不住了。   “你把云清当什么了,商场专柜那些机械化生产的破衣服送段迟那些好妹妹们就算了,还拿去给云清?我记得我姐那边好像定了一件高定,准备过两天穿的,我问问。”说这话的是刚刚押了一套翡翠钻石首饰的车安然。   “噫,怎么我躺枪了,你们想送,云清也不一定收啊,得要靠套路,知道吗!中午或者晚上,约云清吃个饭,让服务员或者谁,不小心失个手弄脏了她衣服,你那时候再送两件,那不就成了。”   万花丛中过的段迟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少爷,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出了个主意。   “可以啊兄弟!”   就在五人团商量好对策,打电话约晏云清一会儿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谢晋卿也正在和楚宿喝茶,只是包厢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僵持。   “咱C市的太子爷怎么刚来北京就有空约我喝茶?”男人懒散的嗓音里掺了点讽意,丹凤眼随意看着手中的杯子,依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做派。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也不怪楚宿意外,他与晏云清是吵吵闹闹玩笑般的死对头,可他和谢晋卿,那可是真的有旧怨,从小到大都不是很对付。所以两人私下里的联系少之又少,纯属躺列。   对于楚宿的态度,谢晋卿并不意外,两人性格不同,注定玩不到一起,加上晏云清的缘故,他对他有敌意,在正常不过了。   “云清的身世,你查到了。”   这句话谢晋卿用的是肯定句。   听他提起这茬,楚宿这才提了点兴致,喝了口茶,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   “嗯。”   他微哂,也不打算隐瞒,就这么轻飘飘的应了,接着他放下杯子,语气不咸不淡,却极为扎心。   “怎么,发现自己投资失败,为了沙砾丢了钻石,后悔了?”   开水的热气裹挟着茶香,袅袅升起,水雾弥漫间,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   ……   “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你爸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   没有父母能够忍受自家女儿被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羞辱,晏云清的事,说不上究竟谁对谁错,可姜芸呢?是他谢晋卿一开始先给的信号,也是他默认了婚约由姜芸继续的,结果却给了他家两个女儿这么大的羞辱,让他们晏家几乎颜面扫地。   纵使是再深的感情,两家再好的情谊,这会儿也生了嫌隙,这次年会,本来只要晏爸爸一个人来就行了,可念着姜芸没来过北京,出来散散心也好,一家三口索性就一起来了,只不过晏父是去参加年会,而她们母女两,纯粹是来散心的。   “好,第一次来北京,还真不知道去哪玩,妈,你有什么推荐吗?”   一年的时间,足够她平复村姑变豪门千金身份的转变了,经历了谢晋卿的反复和曾经阿谀奉承者的翻脸无情后,姜芸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平常心安稳过日子可以了,那些她本就不擅长的交际和宴会,能推则推吧。她脱离苦海,本就是想要好好生活的,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何必强行挤入自己不擅长,不欢迎自己的圈子,惹人讥笑,让自己难过呢。   人还是要点自尊心的,别人不喜欢你,你还非凑上去,那也太不要脸了。   爸爸妈妈很好,她不愿因为自己,让他们的脸上无光,让他家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不是你的东西,本就不该要。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一直喜欢纠缠一个不喜欢你的人,那就错了。   所谓女子,要自尊自爱自重,更要自强。与其浪费感情爱别人,不如只爱自己和家人吧,这世上两情相悦的爱情太奢侈,心动喜欢太廉价,她不要了。   只愿父母康健,和和美美,衣食无忧,岁岁平安。   也希望你,以我最羡慕向往的模样,活得坦荡灿烂啊,晏云清。   看着酒店落地窗外的首都盛景,她终究还是与不完美的自己握手言和,释怀了原本那点对晏云清的意难平。   真卑劣啊,姜芸。果然还是被那家人耳濡目染的影响了吧。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有一家菜还不错,下午出去玩,明天在国际展览中心有个珠宝展,我们去逛逛。”   “好。”   ……   “我特么不是舔狗!”   “车安娜,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舔!狗!!!”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了少年的怒吼,车安然抓狂的抓抓头发,沙发那头是他亲姐,颜值在线,能力卓越,可惜长了张嘴。   “哦。”沙发上正在看设计图的女人头都没抬,“你不是舔狗那是什么?冤大头?傻弟弟,要不再送你去趟军训,争取晋级成军犬?”   “车安然,我寻思着你这也一米八这么大个人了,大脑也该发育完全了,怎么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以后别叫我姐,人狗殊途啊,小军犬。”   说完,她随手将设计图放到一旁,以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车安然,颇有一副想要当知心姐姐,和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车安然一瞬间想原地自闭的心都有了。   “来,你给我说说,这回是哪位神仙打败了你女神,把你这妙龄少男的狗心夺了?”   车安娜盯着车安然,自家爹让她带他来年会见见世面的,结果这出个门的工夫,保险柜那套自己设计的翡翠钻石首饰送出去了也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了她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高定上?   “我不是狗!再说了,那套本来就是要送给云清当生日礼物的,现在不过是……”   剩下的话在车安娜的注视下,渐渐消音。   “晏云清?”车安娜原本不以为然的神色渐渐认真,看着自家弟弟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的环顾了下左右,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冷笑两声,   “你遇到晏云清了?行啊,我说哪位神仙能超越她呢,呵,原来是仙女本仙啊!车安然,就这……就这?你还不算舔狗呢?啊,人家说要了吗?你就眼巴巴的送过去?”   “你不是喜欢晏云清吗?她现在……和谢晋卿……分了,你敢告诉她你喜欢她吗?你去追她啊?怂货,难怪也只能和张瑞阳那几个一样,当舔狗!你们干脆出道吧,组合名,怂货舔狗联盟!”   车安娜在晏云清和谢晋卿的关系那诡异的停顿了会儿,随即就更加激烈的输出。   被捅破心事骂一顿,车安然的脸色也不大好,知道打嘴仗肯定比不过车安娜,索性也不说话了,就这么自暴自弃的坐在一边。   “滚滚滚,看着碍眼!都是没出息的怂货,呸,晏云清个狗东西!”起身将一套礼盒摔给车安然,车安娜心浮气躁的拿起一罐可乐打开易拉罐仰头就喝。   “那不是你的苏打水,是我的可乐……”   车安娜对于那种碳酸饮料向来不屑,只喝罐装的原味苏打水,所以看她这会儿拿错了,车安然好心提醒了句。   “滚蛋!”   车安然:“……”   “你在哪遇见她的?”就在车安然拿着衣服起身准备走时,车安娜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难得平静的问了一句。   “前台,她现在也住这层楼。”知道她的性格,车安然也没有真生气。   “……狗东西。”磨磨牙,车安娜想了想,还是给楚宿发了条信息。 第94章 时来运转   聚餐地点是晏云清挑的, 托张瑞阳的福,给她弄了升房待遇,投桃报李, 晏云清就提议午饭由自己来请。出门前订的位置,等一行人到了时直接被带到了一间开着地暖的朝鲜风格小包间。   只是没想到真会有这么巧,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团队聚餐的邵新星, 时间地点不对,几人也就简单打个招呼, 只是张瑞阳等人进了包间后, 还是暗暗打量了眼晏云清的神色, 见她面色如常, 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邵新星和谢晋卿的关系, 大家都知道,这会儿谢晋卿肯定也在北京, 他们还真有些担心,两人会真的这么巧碰上。   “看我干嘛, 点菜呀。”   知道他们是担心她,但晏云清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她与谢晋卿, 见或不见,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人得向前看。   他也不过是不能免俗的如同大多数世人一样,在那一刻, 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筹码而已,在商言商,他虽做出了选择,事后也补偿了她,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她又还能奢求什么呢?   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那时还太幼稚,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以为那几分情爱便能抵得了世间万千诱惑,何其可笑。   谁能奢求一个野心家的真心呢?   就是她自己,如今也不会有这东西了。   “云清,明天的珠宝展,我们一起去吗?”   “不啦,明天要跟着领导去谈合作,没时间。”   玩归玩,她来北京的正事可绝对不能忘。   “那……今天晚上呢?晚上有个慈善晚会,算是给年会预热的,你跟我们一起参加吧。”   “慈善晚会……唔,是这个的吗?”晏云清将与华胜楠约好的地点与他们一对,发现还真的是同一场。   “我们可以一起去呀,云清,你衣服准备了吗?没准备的话,就交给我吧,我去年时自己设计了一套珠宝,本来打算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现在正好。”正愁找不到机会把衣服送给她的车安然,闻言当即就拍板敲定了这件事。   “对啊,云清姐,听他的,车安然这家伙的眼光还是值得相信的,这次我们一定要艳压全场,让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看,什么叫C市,不,就是在京圈,也是第一美!”   二代圈里也是有鄙视链地域歧视的,在北京这些天,王玦也参加过不少京圈二代的局,别的或许还有待商量,但说到第一美,那必须是他云姐。那时候还有人觉得是他在C市没见过世面,呵,晚上他非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世面,什么叫美人。   晏云清:“……”   “好了,别闹,说正事,云清,你现在是在谢修泽那边吗?”张瑞阳眉心微蹙,语气是不同以往的认真。   前台匆匆一瞥,他原本还没有认出来,后来通过入住信息了解到那人的名字,张瑞阳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是京城谢家谢修泽。   自古以来,富不如红,红不如权。   京城豪门多,都是真正站在最顶端的,还是在政治中心权力巅峰的那群人,虽然低调,但却不容忽视。   已经退居二线的暂且不提,这些年来,几番清洗,目前京城声名最显,最最位高权重的,不外乎那几家,辛家,谢家,华家,陶家。   这几家当家人任何一个出现在新闻或者报道上,都至少是连名带图一起放专篇报道,新闻联播上至少半分钟镜头的存在。   老一辈们都位高权重,没什么好说的,这四家的第三代里,辛家的儿子尚且年幼,陶家女儿的未走仕途,往日政圈里提的最多的,还是谢家修泽以及华家胜楠。   “你知道他?”   知道谢修泽是京城来的,可具体是个什么背景,她并不清楚,看现在张瑞阳的神色,似乎他的家世并不简单?   “你经常在学习强国上看到名字的那位谢,是他爷爷的亲弟弟。谢家修泽,华家胜楠,这两个人不仅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更代表了……”   这些领导人家里小辈名字什么的的事,即使是政圏里的人,也不一定全然清楚。张瑞阳知道,还得归功于他同样在北京混迹政圏的姨父。   “华胜楠?”晏云清一愣。   “认识?她家也不简单,这几年报道最多,风头最盛的就是……”   “停,还是别说了,我们菜来了,吃饭吃饭。”   眼看他就要说出,晏云清连忙叫停,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要是知道了,以后哪里还敢和那两个人相处,怕是连朋友也没法做了。 第95章 时来运转   这场慈善晚宴由中国发展研究院、公益中国慈善联盟等联合主办, 中国中央电视台等五十多家主流媒体共同支持,邀请了不少商政界的名流,政府单位、企业、社会慈善组织和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大概共计两百余人参加, 是级别比较高的商业晚宴。   按道理来说,晏云清无财无势,没有邀请函, 是没法以受邀人的身份参加的,撑死了也不过是作为谁的女伴去, 可架不住华胜楠舍不得自家妹妹受一丁点委屈, 愣是给她搞了一张贵宾级邀请函, 写的是晏云清自己名字。   “会不会太张扬了?”   穿着一身ElieSaab2020秋冬神圣之源系列礼服裙, 看着专业团队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发型和妆容, 抚摸着锁骨处的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钻石项链,以及耳朵上带着的绿宝石钻石花形耳钉, 已经一年没参加过晚宴的晏云清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简朴的生活过久了,偶尔也会怀念曾经的辉煌荣耀, 但现在久违的穿上这些,心里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欢喜。   大概还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家世, 即使拿着贵宾邀请函, 做好了与故人相逢的准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吧。   ElieSaab的礼服一如既往空灵唯美, 仙气十足,搭配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钻石珠宝, 仿佛梦幻森林中空灵虚幻的仙子,唯美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拿着邀请函走进来,一路上经过她身边的宾客和服务人员,都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 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直到她签完名走进宴会厅了,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就知道,云清穿这件肯定好看。”   车安然远远的看见她来了,连忙站起身准备去迎一下她,可是没想到有一个人要比他先一步。   “云清?”   谢修泽当然也收到了邀请函,只是没想到,晏云清居然也会来。   “谢书记?”晏云清回眸,刚巧撞见同样也是刚进来的谢修泽,第一次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嗯,怎么说呢,有点尴尬吧。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撩了撩头发,随后很快就镇定下来,扬了扬手中的邀请函,微笑道:“你坐哪?一起吗?”   两人间的距离离得比较近,谢修泽与她交换邀请函时,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与她平日里用的不一样,这个要更加清新森系些,与她的服饰妆容很配。   从衣服到妆容,处处都很完美,如果不是晏云清叫了他,他怕是真的无法将往日的晏云清,与眼前这个名媛风的女人联想到一起。   “你今天很漂亮。”这是实话,以往没打扮时就已经很漂亮了,这会儿打扮起来,怕是神仙妃子,也不外如是了。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沉淀下来的气质和举手投足间的仪态,说她是哪家名媛,他也是相信的。   看了一眼她的邀请函,和自己的一样,位置同样是第一排。   心中正疑惑间,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声音,“没想到我居然来迟了,云清,对不起呀。”   是华胜楠。   谢修泽心中有数了。   三个人来的都有些迟,若只是晏云清一个人,那也没什么,能认出她的,都是C市那帮人。可现在谢修泽和华胜楠都来了,京圈的那些手眼通天的,自然也将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   当谢修泽和晏云清寒暄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目光,这会儿看到华胜楠挽着晏云清的手入场,向来雷厉风行的人,这会儿态度亲昵时,毫不意外的引发了一阵轰动,继而让更多人将目光放在了门口。   其中,也包括了谢晋卿和姜芸。   他原本正在和长辈寒暄,看到长辈的目光突然转到门口,自己也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从红毯那头款款而来,沿路的水晶灯璀璨夺目,将她映衬的愈发明艳动人,她一路走来,偶尔偏头与身边人说些什么,眉眼弯弯,落落大方。   霎时间,他的眸底坠入深渊。   晏家父母和姜芸同样也在看她,看着一如往日骄傲明艳的女儿,他们心中刚生出一股自豪欣喜,唇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放大,嘴边的名字刚要喊出,恍然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原本欣喜雀跃的心又一下子跌落谷底,心中五味杂陈,连她怎么会来这的原因也无心过问了。   姜芸今天也穿了一身淡粉色小礼裙,她今晚也是特意打扮了的,原本也是甜美可人,但……   看到晏云清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无论是一年前生日宴上书房匆匆一瞥的晏云清也好,还是现在一无所有的晏云清也罢,论美貌,她永远比不上她哪怕半分。   不止是她,今天来的所有女人,哪怕是明星,在晏云清进来的那一刻,都被比了下去,满堂粉黛,皆黯然失色。   被艳压了,自然有人心中不服生了嫉妒,这豪门名媛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彼此都认识,不认识的也都听过,这是哪位?抱歉,没见过。   “这人谁呀?”有京圈名媛不高兴了。   “谁知道呢。”另一个政圏女儿看了眼谢修泽和华胜楠,语气更酸了,“她旁边的那女的看到没,纪委书记华老的嫡亲孙女,刚和她聊天的那个,谢家的谢修泽。”   “是哪个省的官三代吗?还是谢修泽的妹妹?”   “胡扯,谢修泽他哪来的妹妹,他家就他一个。”   “可能是新出道的小明星或者模特吧,要真是什么厉害的,我们怎么可能没见过,就是家世真厉害,不在一个圈子里,再厉害和我们也没关系。”   虽然被艳压了,心里不太舒服,但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不在一个圈子里,没有一个好家世,再漂亮也不过是个边缘客,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一群瞎子吗?这一看就是晏云清吧,除了那位小公主,谁还能把衣服穿这么好看,珠宝也好看,呸,那家伙今年死哪去了,聚会都不来。”   “晏云清?C市晏家的那个晏云清?生日宴上被未婚夫打脸,狼狈离开豪门的假千金,晏云清?”原本还在猜测她身份的女人们脸色微变。   “她不是回乡下种地了吗?怎么……”看着眼前艳光四射的女人,她们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和乡野农妇划上等号。   现在种田女这么厉害了吗?种种土豆就和中央高官子弟打成一片了?扶贫也不带这样扶的吧?   “晏云清?假千金?乡下种地?”   “对啊,那不就是晏云清的脸嘛,除了她谁走路还这么端着,不就是瘦了点,气质好像变了嘛,化个妆你们就不认识了?”   曾经被晏云清压着出不了头的C市名媛们,对于她那张脸可谓是记忆尤深,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晏云清哪天车祸面目全非毁容了,尸体面部辨认不清,她们都能认出一群人里哪个是晏云清。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她们从小到大对晏云清从哭着嫉妒,到笑着羡慕的深深恨意里历练出来的!   大家都是名媛,凭什么你什么都有,样样完美!   原本还没认出她的各地名媛们仔细一瞧,嘿,还真是晏云清那丫头,原本心中还堵着的那口气,终于疏通了,连带着这么多年的烦闷一起。   晏云清从小就好看,礼仪举止更是挑不出错,一直以来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这家伙异性缘特别好,前几年不是有部剧叫什么,《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在二代圈里,也是一样,晏云清就是那个众多二代们心里的白月光,少年时期偷偷暗恋或明恋追过的女人!   哪个女生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的哥哥、弟弟,喜欢的是同一个人,甚至当舔狗也在所不惜呢?   “晏云清?”   “这是晏云清?”   不止是女人们,曾经追过晏云清的男人们也激动了,一个个还像少年时一样,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忍不住心生雀跃,四处找她的身影了。   “疯了,都疯了。”不管过去多少年,晏云清这三个字,就是压在所有名媛身上的一道魔咒。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乡野村姑罢了,你看晏家人都没理她,谁知道她怎么来的这里。”   柯静不屑的瞥了一眼从她身边走过的晏云清,上次在停车场被她的眼神吓到,这才吃了点亏,这会儿这么多人,她可不相信晏云清敢对她动手。   再说了,她也没有说错,谁知道一个乡野村姑,怎么会拿到这里的邀请函,别是跟着什么人进来的吧。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她这一身衣服首饰,她可不相信凭她自己能消费得起。   “看来,我们云清公主找到了个颇为大方的赞助人啊,瞅这身衣服,没看错的话,是ElieSaab2020秋冬系列的吧?我记得这个系列名字叫神圣之源,但是在八月四号的黎巴嫩首都大爆炸中被毁了,这一批因为是一个月时间赶出来的,所以这个系列礼服数量要比往年的高定系列少很多,有钱也不一定能弄到一件。”   女人嫣红的唇齿间吐露出的话语却如同阴险狡诈的毒蛇,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以及明晃晃的嘲讽。   晏云清的脚步在她的面前停住了。 第96章 时来运转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 当面说人是非的,尤其是当着明显与晏云清熟识的华胜楠和谢修泽的面,在没有摸清晏云清如今底细时, 大家只想再观望观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出头鸟替他们试探了, 这会儿看晏云清停下脚步站在柯静面前,众人都或明或暗的关注了这里。   “这是谁啊?”在场名流汇集, 也有不认识晏云清的, 这会儿悄悄戳了戳身边人, 想要蹲一个科普, 好明明白白吃瓜。   “她呀, 以前C市晏家的大小姐,当初C市第一名媛, 谢晋卿谢总的未婚妻,那时候可是C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主啊, 天仙似的领头人物,可谁知道啊, 原来她根本不是晏家的姑娘, 诺,那边那个才是真的。”   “这样啊, 啧,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假千金。”   “她不是回乡下亲生父母家了吗?一个乡野村姑,她怎么进来的?”   仗着现场人多,几个人浑水摸鱼,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 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清楚,就这么三言两语间把晏云清的底细爆了个干净。   柯静也是人来疯,眼见有人把晏云清的底细爆了,又引导着众人往她的方向想,柯静脸上得意的神色更盛,原本因为晏云清停在她面前而有些胆怯后退的步伐停下了,稳了稳心神,她很快恢复过来,看着明明一无所有,却还敢那么骄傲的晏云清,一股无名之火蹭的一下子窜上心头。   以前她是晏家大小姐,她拿她没办法,现在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敢给自己甩脸色,还是当着这么多人!   以后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要是再在这里让一步,以后还不得被人耻笑死?   “怎么?我说错了吗?晏云清,你现在能够买得起你这身珠宝衣服吗?要不是有金主?你一个乡下村姑有什么资格来参加首都的慈善晚会?”   这句话几乎是被柯静喊出来的,周围人几乎都听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大家都没有想到这里。   可经过柯静这么一提醒,所有人回过神来,仔细一想,还真就有这个可能!   霎时间,他们看向晏云清和谢修泽的目光都不对了。   几个在晏云清失势后就与她不对付的女人彼此对视一眼,看向晏云清的眼神中带着上位者的不屑。   “啊这,不会吧?怎么说曾经也是C市的第一名媛,再怎么也不至于......”   “咱们的晏小公主,不是从小就被一帮哥哥弟弟的哄着捧着吗,这会儿,呵,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们说着,还不忘觑着晏云清的脸色。   她们以为这样就能将这个压在她们头上数十年,永远光鲜亮丽受尽追捧的女人打落至尘底。   晏云清,你当初站得如此之高,拥有一切,受尽荣宠,将所有人都映衬的黯然失色,那么,现在就请你狠狠的摔下来吧,下面没有花团锦簇,只有遍地荆棘,满地尘土。   人生向来公平,你享得了王座之上锦衣玉食,万人追捧,自然也要受得起跌下神坛,刀剑千仞,万人唾骂。   “晏云清,你说话呀?你不是很傲吗?现在,我谁对了你没话说了吗?”   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听着小姐妹们对晏云清的各种无情数落,柯静愈发得意起来。   今天,她就要当着这全国各地名流豪门的面,一雪前耻,彻彻底底将晏云清打落尘底,让她一世也抬不起头。   “够了。”   终于,谢晋卿听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   一时间,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说话挑事对晏云清口诛笔伐的,大多是C市那帮往日就与晏云清不对付、看晏云清如今落魄,而晏家和谢家都无动于衷,想要落井下石一抒往日心中郁气的,这会儿看C市太子爷谢晋卿终于开口了,无论是想要浑水摸鱼的,还是落井下石的,都不得不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谢晋卿冷冷的看了一眼刚才跳的最欢的柯静,冰冷的眼神让她忍不住瑟缩着后退,原本张狂得意的气势全然消散殆尽。   这可是谢晋卿啊,曾经,她得罪不起晏家的晏云清,如今,她更加得罪不起曾经在晏云清背后给她撑腰的谢晋卿。   毫不夸张的说,谢晋卿就是C市货真价实的太子爷,一句话就可以左右C市金融的男人。   “我谢晋卿的未婚妻,还轮不到你欺负。”   他抬起手握住晏云清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往日淡漠的眸子里这会儿静静燃烧着怒火,扫视着人群中刚才出言讥讽的几人,目光所过之处,被注视着的几人都纷纷低下了头,生怕被他认出她们是哪家的,连累了自己家。   他这举止突然,晏云清一时没来得及甩开,等回过神来,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一个人在异地这么久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就习惯了被人落井下石、冷漠对待。   他这会儿为她出头,又有什么用呢?   别人攻击她的那把刀,不正是他递的吗?   极尽奢华的生日宴上,将那人带回来,让她颜面尽失,从此受人嘲讽、编排,再无依靠。   如今这样,又是何苦来哉?   看着他褪去往日清冷淡漠的模样,满目情深的对她说:“没事,我在。”   她只觉得讽刺。   当年识人不清浮生虚度,相思穿肠肚,盼着他带她重回巅峰,而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只希望见面不识,尘归尘土归土。二十余载痴情错付换来笑话一场,如今,他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又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我晏家的姑娘,别说是一件衣服,就是再名贵的,也用得起!”   晏妈妈原本只当是小姑娘间的嫉妒小打小闹,可当她听到柯静咄咄逼人,明显就要咬死晏云清有金主,坏她名声肆意折辱她时,她坐不住了。   纵使不是亲生的,那也是她捧着手里如珠似宝疼爱了那么久,精心教养,一直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她心心念念着盼她回家,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如今,哪里忍得了有人在她面前,就这么嘲讽折辱她的女儿。   她们怎么敢?   她身为长辈,本不愿与小辈计较,但身为母亲,她无法容忍任何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折辱她的女儿。   谢晋卿如此,柯静亦是如此。   “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尖酸刻薄,怎堪良配。”   晏妈妈的一句话,彻底让柯静脸上煞白一片,血色尽失。   豪门是个圈,向来审时度势,今天当着全国各地这么多名流的面,被同样是顶级豪门的晏家主母这般评价,她这辈子,都别想嫁给与晏家交好的豪门了。   至于与晏家交恶的,别说在这个利益为上,人情往来频繁的名流圈里有没有,就是真的有,也不会为了与晏家对着干娶她。   晏家人都看不上的东西,他们又凭什么要,当人家捡破烂呢!   婚嫁还是小事,今天光是谢晋卿和晏妈妈的这番话,就足以让她家的股价暴跌。   柯家本就只是一个二流家族,这会儿因为她一下子得罪了两大豪门,回去后爸妈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柯静这会儿才感到后怕,失神落魄,后悔莫及。   不是说晏家对晏云清不闻不问吗?不是说谢晋卿放弃了晏云清吗?这是什么情况?她不知道的,她如果知道,她绝对不敢的。   可是,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   落井下石者,就要做好被反杀打脸的准备。   “真可怜。”在这场闹剧中,晏云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人,她面露怜悯。   “即使没有了家世地位,我依然是那个才华碾压你,能力碾压你,奖项碾压你,容貌碾压你的晏云清,我的优秀,就是我自己最大的依仗,可你,没了家世地位,又还剩下什么呢?”   此刻之前,她也在遗憾痛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家世,没办法让谢晋卿后悔,让谢修泽光明正大陪她,即使穿着这身名贵的高定,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和这群殿上人、人上人同处一室,也终究没有底气。   但是,现在她突然就悟了,没有一个好家世又怎么样?她不还是站在了这里吗?谢晋卿不还是后悔了吗?她不是依然过得还不错吗?   离开C市的这一年,她靠的不再是家世,而是自己,是她不断努力,即使跌落谷底,也在不断奋斗,没有放弃自己,才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家世固然重要,可若是人不行,那也不过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人这一生,站的有多高,起点很重要,但是自己能走多高更重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起点再高,你若自身实力不够硬,终究会有被超越的一天。”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孩子的出身。”   “说得好!” 第97章 时来运转   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好戏的女人瞥了眼身边希望她帮忙解围的好友, 看看人群中心的晏云清,又看看站在晏云清不远处的谢修泽,撇撇嘴, 到底还是出声喝了句彩。   晏云清抬眸望去,只见娇艳秀美的女郎站在车安娜身边,一头乌云似的长发松松懒懒的挽着, 一身极为端庄雅致的月白色旗袍,手腕处戴着一只翡翠镯子, 无名指上是一颗颇为耀眼的钻石婚戒。   晏云清很少见到年轻女人会将旗袍穿得这般有韵味, 多一分则太过媚俗, 少一分又略显寡淡, 唯独穿在她身上, 柔若无骨又不失端庄雅致,矜贵妩媚, 美艳不可方物。   “好好的一个慈善晚会,怎么变成家庭伦理剧了, 怪让人扫兴的。”   她的声音也是同样娇娇软软的,明明是句抱怨的话, 由她说出来, 却让人生不出半点气。   晏云清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但是看到她的那一刻, 突然就有了美人间的惺惺相惜,与她的清冷不同, 眼前人无疑是娇柔的,一双小鹿似得眼睛,灵动又勾人。   “刚刚给我也听糊涂了,不是说这晏小姐不是已经离开晏家, 也和这位谢先生没关系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是未婚妻,又是女儿的。”   注意到晏云清在看她,她也报以浅浅的笑,只是眼神在谢修泽与她之间打了个转,又落在了谢晋卿和晏家人身上。   “无论何时何地,云清都是我晏家的女儿,她随时都可以回家。”经过了刚才那场闹剧,原本硬下心肠的晏爸爸终究还是舍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对晏云清的身份做了表态。   既然云清也不是姜家的女儿,那么他就不能将这么多年姜芸在姜家受的委屈,迁怒在她身上。作恶的是那个当年故意调换的人,和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置什么气。   “我……”谢晋卿也想表态,却被晏云清抢先了。   “我与谢先生,只是旧识,未婚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谢晋卿沉默了,曲韵却笑了。   她袅袅走到晏云清身边,好奇又欣赏的打量了眼她,“晏小姐,你好,我是胜楠和安娜的朋友,也是这场慈善晚会的负责人,曲韵。我原本还纳闷,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劳动楠楠找我要邀请函,原来是你啊。百闻不如一见,晏小姐和我想象中一样漂亮。”   “曲韵姐。”华胜楠向来冷面惯了,这会儿被曲韵这样打趣,无奈的摇摇头。   “好啦好啦,不说笑了,我们几个位置都挺近的,去那边喝一杯?修泽,一起呀。”她歪头看着谢修泽,友好的发出邀请。   听她提起谢修泽,晏云清这才想起来,自家书记还在一旁呢,刚才的那场闹剧,他怕是全看到了,一时脸颊微红,抬眼望向谢修泽,想看看他的反应,却看到他正看着曲韵,与往日的模样,不太一样。   “走吧。”察觉到晏云清的目光,谢修泽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儒雅从容,率先往前面走去。   晏云清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曲韵,心中微微酸涩。   “走吧。”华胜楠一直在看她,这会儿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背,牵着她的手跟了上去。   “看,这是我们京城第一美,曲部长的女儿,孔家的少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我还是觉得云清姐更好看些。”   “胡说,明明我们曲韵姐最好看!”   “那里,是贵宾席吧?她居然和谢修泽他们坐在一起?”   “她到底哪来的?那位置就是我爸来了,也坐不到那么中间吧。”   “最近没听说过什么呀,等等……不会是?”   二代们还在为究竟谁更好看争论不休,权贵们已经开始暗暗琢磨起了晏云清的身份,原本还没有注意,这会儿几个人站在一起,他们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被人当成笑谈的,关于谢修泽的传言。   那个传言中的,不会就是晏云清吧?   在场的众人都有着各自的盘算,只有谢晋卿,看着晏云清的背影,满心苦涩,难以下咽。   后悔了吗?谢晋卿。   人非死物,怎会尽如你意,任你搁置调动,算计玩弄。   姜芸看着那灯火辉煌处略显落寞的男人,笑容讥讽。   晏云清啊,请你千万千万别回头,向前走,走到灯火辉煌处,走到他也必须要仰望你的地方,活成所有人都羡慕向往的模样吧,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倒是很少看到胜楠这么关心一个人。”晏云清和谢修泽为什么认识,曲韵大概知道,可华胜楠怎么也这么照顾她呢?   甚至态度,可比传言中的绯闻对象谢修泽还要热忱。   “这我妹妹,我这做姐姐的能不照顾嘛。”华胜楠开玩笑似的说着真相,可其他人都只当她此妹妹非彼妹妹,根本没在意。   “唉,羡慕了,有姐姐真好。”以前,她也有个像华胜楠一样的姐姐的,只是后来经历了太多物是人非,终究回不去了。   所以,此刻看着华胜楠和晏云清,曲韵倒是真有几分羡慕了。   “羡慕什么,从小到大,有什么东西缺了你的。”谢修泽倒是见不得她那没出息的模样。   “得了吧,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从船上丢海里的,还好意思说呢,有这么当人哥哥的嘛。”   这几年谢修泽下基层历练不常见面,而她嫁给孔谨言后倒是胆子大了些,对上谢修泽也随意多了。   “呵。”谢修泽嗤笑一声,也懒得说她那时的没出息。   看着两人熟稔的说起过去,嬉笑怒骂着态度随意又亲昵,半点不见那人往日的儒雅随和,晏云清这才知道,原来谢修泽也有这样的一面。   所以,他和她,到底还是不熟啊。   大概是她忘了,他与她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他位高权重风华正茂,教她人情世故,带她步步登高,她一时心头悸动,暧昧上头的那瞬间,像极了爱情。   还好她不曾将这点喜欢与人分享半分,还好她及时止损,没有一直上头,不然,自作多情,怪丢人的。   “我之前就听说过你哦,修泽,云清,呵呵……原来传闻中的那个人,是你呀。”曲韵促狭的看着谢修泽和晏云清,眼中仿佛有万般星辰。   “胡说什么呢,别人瞎传的你居然还拿到我面前说!”谢修泽难得斥了曲韵一句。 第98章 我不回头   “这么凶干嘛呀。”她开口埋怨, 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带着点被人宠着长大的娇纵,轻笑着看着晏云清, “我倒是挺喜欢的。”   谢修泽知道,她今天听了这一出,这会儿再看到晏云清, 怕是想起旧事了,连带着对晏云清, 也有了几分过来人的感同身受。   经历过孑然一身, 众叛亲离的, 何止晏云清一个, 曲韵当年, 不也在他年少轻狂,自以为天衣无缝, 推波助澜的设计下,败走京城, 有家不能回嘛。   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自负,谢修泽朝曲韵举杯, 冰凉的酒液连同心中的苦涩一同咽下,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得心应手的儒雅笑容,只是细看, 那笑意分明不达眼底。   身为这场慈善晚会的负责人,曲韵是要上台致辞的, 而谢修泽难得回北京一趟,想找他寒暄,给他卖人情的人也很多,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座位。   以前只知道谢修泽是从北京下去刷资历历练的, 也猜到过他的家世应该不错,可这会儿亲眼所见,晏云清才明白这个权贵究竟是何等权贵。   “喜欢?”华胜楠看着晏云清,谢修泽样貌能力的确不错,晏云清也正是这个年纪,喜欢上谢修泽并不奇怪。   “没有,只是欣赏而已。”   “谢修泽他......也就这几年曲韵结婚了,性子才改了些,以前,也是个狠角色。”   “两个人谈过?”她又不是瞎子,谢修泽看曲韵的眼神可不对。   “没,曲韵从始至终就只喜欢孔谨言,两个人感情好着呢。谢修泽......大概是后悔了吧,不过他这个人呀,心思深得很,要是真喜欢一个人,怕是也只有三分真。”   华胜楠到底要比谢修泽小几岁,关于他的一些私事,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呀,姓谢的没一个好东西,离远点就对了。”   原来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人,也有求而不得的贪恋。   这个念头冒出来,倒是让晏云清的心情轻快了些,酒杯与华胜楠的轻碰,发出悦耳的响声,她抬头抿了一口,倒也悠然自得。   只是,下一秒,手机振动了下,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是楚宿发来的。   【谢晋卿好像查到了一些关于你的身世。】   “……”   难怪今天会这样。   假如楚宿当初说的是真的,一个副国级领导的孙女,的确够分量让谢晋卿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她撑腰。   自嘲的笑笑,她将杯子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尽。   她相信谢晋卿替她说话的那一刻是真心的,但是,她不知道他站出来前,心里究竟有过几分利益算计。   大概连谢晋卿自己也是算不清楚的吧。   周围灯火通明,可她的眸底却是暮色沉沉,似乎藏匿着万千厚重阴影。   “一会儿一起回去?”谢修泽终于结束了应酬,重新坐在了她身边,微微侧身,凑近与她说着话。   这种场合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个结交人脉,提高知名度的好机会,可对于谢修泽来说,则有些无聊了。   “好呀,不过你不是喝酒了吗?”   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谢修泽,即使没有回头,她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有司机。”   “行,我先去补个妆。”   她站起身,目光轻描淡写的从谢晋卿的脸上掠过,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与他视线相交时,客气的点点头,疏离得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   调整好心情从洗手间补完妆出来,不出意外的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了谢晋卿。   “有事?”   走廊比较空旷,他们又站在拐角处,这会儿自然没什么人。晏云清看着前面的谢晋卿,微微挑了下眉。   她真的很适合穿礼服,尤其是今天这一套,将她高挑的身材和清冷的气质表现的尤为突出,仿佛森林中不可亵渎的精灵仙子。   “我们谈谈吧。”他说着,往旁边让了让,示意晏云清跟他走。   可晏云清却站在原地没动,撩了撩头发,有些懒倦,“累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说着,她顿了顿,轻笑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谈的,都过去了,只有......嗯,你之前给我的钱,我这段时间会加上利息陆续打给你,沙溪的那套房子,你也拿回去吧,这一年的租金我会打给你。”   “你这是做什么?”   谢晋卿蹙眉,对于她这明显和他划清界限的行为极其不满。   “我们之前明明说好了,那些本就是给你的,你现在不在沙溪了,那新丰?北京?你想住哪都可以。”   “谢晋卿。”   不管他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晏云清都想要和他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了,你也别在我身上投资了,今天这里名流聚集,你换个人吧。”   “……投、资?”   听到这两个字,谢晋卿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下,猝不及防下疼痛感一下子蔓延开来,气顺不上去,从胸腔到喉间,尽是苦涩,连吞咽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艰难的咽下满心苦涩,上前两步来到晏云清身边,“你觉得我在投资?晏云清,你这么说话,是否太没有良心了!”   “那就当我没良心吧。”她扯了扯唇角,面色冷漠,笑容讽刺,不愿再理他,转身就要往宴会厅走。   却被他握住手腕拉了回来。“云清,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们好好说可以吗?”   “生日宴上的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姜芸不是我带到C市的,我更没想过毁了你的生日宴。”   这句话,成功让晏云清停下了脚步。   “我的确早就知道你不是晏家的女儿了,也的确早就认识姜芸,去过沙溪。但是,在你生日那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揭穿你,喜欢也好,熟悉也罢,即使是你口中的投资,我也没有必要去揭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你,选择刚认识不久,什么都不如你的姜芸。”   “生日那天,我不知道姜家人究竟从哪得到的消息,带着姜芸就要去你的生日宴上认亲,被我手下的人拦住了,但是这件事也惊动了晏叔叔,为了不让他们继续闹下去,我把他们带去了休息室,也给晏叔叔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在那时候进来,云清,我当时以为我可以解决这件事的,我以为我可以的。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走,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要一个解释的。”   “知道你什么也没要,直接去了沙溪后,我也去了,那天晚上,烟波桥旁,我看到你在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也知道你那么骄傲,一定不会希望我看到这一幕的,所以,我让李代文去了。”   “云清,你在沙溪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知道。他们不就是要钱吗?那我给你钱,你在姜家住的不开心,那我就重新给你安排住的地方。那天,在派出所门口那天,我真的被吓到了,云清,那天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的,也是在那天,我才发现,我喜欢你,与利益无关,与习惯无关,就是单纯的因为是你。”   “可是,云清,你不要我了,你让我算了吧,你说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这是谢晋卿第一次开口解释,也是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他向来隐忍,对于情爱从不宣之于口,这会儿却眼角发红,一字一句,说得肝肠寸断。   “我承认我自负,傲慢,总是权衡利弊,卑劣不堪,但是我爱你是真的,我一直都希望你好好的,云清,我利用过姜芸,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我与你在一起,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利益。”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你当成过投资对象,真的,云清,你信我。”   “云云,我们是殊途同归的,你也看看我好不好?”   看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爱着自己的男人,晏云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做错了什么呢?   或许在他眼里,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只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坚定的站在她身边,陪着她,护着她,哄着她而已。   他只是,在她放弃他的时候,短暂的选择了姜芸而已。   他只是,在大概猜到她身世的时候,将那原本隐忍不发的三分爱意,说成了十分,从原本的朋友关系,又一次想要成为恋人关系而已。   谢晋卿啊谢晋卿,在知道你查到关于她的家世消息后,你让她如何相信,你今日的这一出,又何尝不会是另一场算计呢?   野心家的那点真心,比纸还要轻薄,在这个连她自己都不屑于爱情的时间里,你要她如何相信啊?   “谢晋卿,你看我是吃回头草的人吗?”   “我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受尽苦楚,才走到这一步,才彻底舍弃了过往,你凭什么让我回头?”   “我才不要回头,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也好,亲生父母也罢,你,你们,我一个都不要。”   “所有的苦都是我一个人熬过来的,所有的难过,所有的熬不过去,都是我一个个辗转难眠的夜里,自己一点一点挺过来的。你们凭什么在我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突然出现,让我原谅,让我回头,坐享其成啊?”   “我不要你们,我不回头……”晏云清努力将所有情绪都咽下去,唇角努力微笑,声音也在极力保持平静,可是,她的眼睛里还是不断翻涌着泪花,洒脱又狼狈。   “妹妹……”   一直来寒暄的人太多,华胜楠和谢修泽本打算出来透口气,顺便等等晏云清,等她回来一起离开的,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看着眼前的倔强又骄傲的晏云清,就像是一个没有人给她糖,就声称自己不爱吃糖的孩子,华胜楠的心都揪成了一团,疼得厉害。   终究还是他们来晚了。 第99章 我不回头   听到华胜楠的声音, 晏云清根本无瑕辨别她说了什么,仰头看了眼酒店天花板,努力将眼泪全收回去, 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后,她转头面对他们, 言笑晏晏,不见丝毫异样。   “不好意思, 有点事耽搁了, 我们走吧。”   她这套动作全程不超过三秒, 明明在笑, 却让华胜楠如鲠在喉, 胸腔处更是说不出来的心酸。   她倒是宁愿她抱着她痛哭一场,也好过这样强颜欢笑, 懂事得让人心疼又酸楚。   可再多的心酸,也不能表现出来, 晏云清选择不说,华胜楠只好强颜欢笑着故作轻松, 上前抱了抱她, “唔,今天我们都没来得及说几句话, 云清啊,过两天来我家做客, 我们好好聊聊。今天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失了颜面,那她就只能保全她的颜面。   同时,她也心知, 认亲这件事,怕是还要从长计议,这个时间,委实不是个好时候。   在知道了晏云清所经历的那些事后,连她自己也痛恨自己为何没有找到她,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做什么去了。更何况的吃了这么多苦的晏云清呢。   她说得对,所有的苦楚都是她自己熬过去的,现在他们找来,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好。”   华胜楠身上有一种非常让人安心的味道,在她的温柔抚慰下,晏云清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人真的很奇怪。   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出去,不小心走散了迷路时,她没有哭,反而冷静的想办法,但是当父母找到她,抱住她的那一秒,她却忍不住嚎啕大哭。   现在,被华胜楠抱着,晏云清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被找到时满心委屈的自己。   明明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人卸下心防的人,以前仅仅是这点程度的话,她根本不会哭的。   可面对华胜楠时,她总是能触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让自己不由自主的愿意向她撒娇。   大概是因为知道,以前就算哭了也没有人哄,与其一个人傻不拉几的在那哭,不如好好睡一觉,把一切都交给明天。而现在,她知道无论如何,只有她哭了的话,华胜楠一定会哄她吧。   有人疼的孩子才会哭,因为有恃无恐吧。没人疼的孩子,只会默默擦干眼泪,继续大步往前走。   “云清,我们先走吧,明天还有事。”眼看晏云清眼眶越来越红,就要忍不住哭出来了,谢修泽也开口解围。   “行,你们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将晏云清托付给谢修泽,看着两人离开后,华胜楠这才将目光放在一旁的谢晋卿身上。   晏云清走了,那人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看到她看他,也只是轻轻抬了下眼皮,转身就要往会场走。   “谢先生。”华胜楠叫住了他。   “列车交错,相对而行,挡风玻璃总比后视镜大,她也会有更广阔的人生。旧人呐,就不必入新年了。”   她抬眸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谢晋卿,迈步离开。   眼神宛如雪山高崖上过往的风,携冰夹雪,凛冽刺骨。   “起风了呀。”   谢修泽看了眼被灯火映照通明的天空,北京的天太高了,让人根本看不清上面被风吹着往一个方向跑的云层。   从看着暖气的会场出来还是有点冷的,晏云清没防备的被冻了个激灵。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正是温度下降的时候,看晏云清穿的单薄,谢修泽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晏云清没拒绝,没什么精神的道了句谢。   今天一个晚上,听了不少关于晏云清的私事,这会儿谢修泽心情也很复杂。以前只觉得晏云清通身贵气,不像是出身乡野,没想到内里居然这么复杂。   坐在车上,身上披着谢修泽的外套,隐约可以闻到一点沉稳的冷香,与她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极为舒心。看她却没有心情想这些,只怔怔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沉默着发呆。   看着身边人怏怏不乐的模样,谢修泽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表情,“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嗯……哭也是第一次见。”   晏云清一愣,看谢修泽正看着自己,低头垂眸,手指玩着裙子上的布料,“哭有什么用,狼狈又难看,我才不要哭。”   没有人在意的眼泪,就像依萍去要钱那晚淋的大雨,狼狈了自己,愉悦了别人。   “好像确实没见过,当初分手时也是,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谢修泽回忆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太乖了。”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晏云清低着头没说话。   “什么时候也对我发发脾气,哭闹着骂我一次啊?不然,怪心虚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笑意,与往日的得心应手不同,要更加促狭和真实。   晏云清突然就被他给逗笑了,抬眼嗔了他一眼,“哪有人主动要求找骂的啊,再说了,哭闹什么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事我可干不出来。”   看她笑了,谢修泽也放心了些,抬手放轻力道弹了下她的脑门,“本来就还是个小姑娘,受了委屈,哭一场又怎么了,年纪轻轻的,什么都往心里憋,别给自己酿成个苦瓜脸。”   “什么小姑娘,我才不是苦瓜脸!谢修泽,你不许弹我脑瓜崩,会变丑的,哎呀。”   知道谢修泽是不想她陷在闷闷不乐的情绪里,所以晏云清也陪着他闹,以前顾忌身份什么的,这会儿可百无禁忌了,连忙抓紧时机也弹了他几下,一个有心纵容,一个得寸进尺,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躲的打闹起来了。   “晚上你好像也没吃什么,饿不饿?要不去吃的什么?”   “不吃,过了八点后,吃东西会长胖的。”   “啧。”   酒店离会场还是有点远的,一大早起床坐飞机,一路舟车劳顿,又经历了大喜大悲两种极端情绪,这会儿累的很。   等谢修泽发现身边没声音了,她已经靠着护颈睡着了。   车窗玻璃上已经有雨丝打在上面,留下一道道雨痕了,他看了眼熟睡中的晏云清,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也是轻蹙着的。将后座的空调温度调高几度,他刚准备也闭眼休憩会儿,就感觉到手臂处停留了谁的脑袋,清雅的香味就这么入侵了他的空间,沾染上她的味道。   谢修泽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将她推开,而是放松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就一个人默默经历了这么多呢。   想到那个与她关系匪浅的谢晋卿,谢修泽自嘲的笑笑。   年少时就拥有权势,满脑子都是自己野心抱负,以他人为棋子,步步算计的男人,是不值得任何人同情的,更遑论回头或者原谅。   因为,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依然不会有所改变的。   他如此,谢晋卿亦是如此。   情爱这东西,与自己的野心胜负相比,太渺小,也太不值一提了。   永远别相信,野心家们那点被野心和欲望裹挟着的,少得可怜的真心。   它掺杂了太多杂质,一文不值。   他偏头看向窗外,嘴角微抿,漆黑的车里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猜不透心思的面容隐在阴影下,不怒自威。   永远别将爱这种东西交付给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它注定会被辜负。   可是啊,再有野心的人,终究是会感觉到累的。   那天宁市长误打误撞的相亲宴上,看着与所有人气质都格格不入的晏云清,看着她那清醒又厌世的随波逐流,他突然有那么一秒,就那么一秒,向来狠戾又冷硬的心被什么东西打动了一下。   想着,就她吧。   你看,只有心微微懈怠,鬼就会悄悄溜进来的。   等车到达酒店车库的时候,晏云清也终于醒了。揉着眼睛睁开眼,突然感觉不太对,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正把头靠在谢修泽的手臂上时,她连哈欠都来不及打,瞬间清醒,连忙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啊,你手臂没事吧?”   “没事,我也睡着了,走吧,回房间,困了。”他这次没有掩饰,脸上是浓浓的疲惫。   没有人是真的喜欢应酬的,千篇一律的恭维,百般讨好的笑容背后,一张张恶心又肮脏的丑恶欲望,让人望之生厌。   可当他面对他们,却还是选择了以同样的虚伪笑容,虚与委蛇。   权势越高,这份恶心感就如附骨之疽愈加沉重,只有在那个极为骄傲又极端自厌,万般翻涌情绪皆埋匿于清冷克制面容下的女人身边时,他才得以有片刻喘息。   “好,谢谢你的外套。”两人在谢修泽的房间门口分道扬镳。   同样的时间,同样也是谢修泽先回房间,只是这一次,谢修泽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   他试过在一起,可身为新丰市.委.书记的谢修泽,怎么可以和自己的下属在一起呢?即使低调不发,人多口杂,流言与试探,又何曾少过?   他调任在即,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两个虽然走的是同一条路,却注定分隔两地,聚少离多。   华胜楠有句话说得很对,不合适的就是不合适,何必平白无故的耽搁人家小姑娘。   外套上还沾染着她的气味,可谢修泽却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理智,儒雅随和的假面摘下,他丰神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深沉,喜怒难辨。 第100章 仍是人间好颜色   有些人呐, 是不能见也不能想的,大概因为在晚会上看到了晏家人和谢晋卿,晏云清这一晚倒是很难得的梦到了他们, 说是梦也不尽然,因为醒来的时候,只记得一个场景。   好像她也是如现在这样, 迷迷糊糊的睡醒,听见晏妈妈和晏爸爸正在闲话家常, 一会儿说着准备这周末一家人一起去钓鱼玩, 一会儿又说晏云清这段时间太累了, 得要让她好好休息, 今天的早餐, 他们先吃就行了,让她多睡会儿。   迷迷糊糊间, 似乎也听到了谢晋卿的声音,梦里, 她洗漱完走下楼,晏妈妈正站在饭桌旁盛粥, 放在一旁的智能音箱正在播放着今天的早间新闻, 谢晋卿和晏爸爸正在闲聊这段时间的时事,谢晋卿一回头看到她下来了, 原本认真的眉眼忽然就柔和下来了,“昨天晚上不是说想吃生煎嘛, 喏,快来吃吧。”   向来沉稳持重无悲无喜的人,这会儿眉眼间都藏着笑意,意气风发, 记忆中那个她都快忘记的少年,轮廓在这一刻突然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少年意气,无惧无畏,满心满眼都是她。   “云云,睡懵了?快来吃早饭呀。”   “这丫头……发什么愣呀,睡醒了就赶紧来吃早饭,唉,想吃什么让家里阿姨做不就行了,非要吃外面买的,也难为晋卿一大早就给你买来了。”   “既然她醒了,那红豆藕粉小元宵也赶紧盛过来吧,这东西就得要趁热吃。记得放两勺蜂蜜,撒点桂花,这丫头就爱吃这个口味的。”   “知道啦知道啦,还用得着你说。欸,你这丫头,站那不动干嘛,快过来洗手吃早饭。”   “……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时,意识里的自己突然就有点难过,刚应下,脚刚抬起还没来得及放下,身体突然就慢慢复苏了,意识渐渐清醒,即使晏云清拼命想要再看看他们,即使她还想把这个梦做下去,即使……   明明离家人只是几步之遥,却是再怎么也跨不过去了。   嘴上再怎么说不回去,理智上再怎么冷静清醒,潜意识里,原来她终究还是会想念,会眷恋家的。   这一次和央企的交流极为顺利,今天接待他们的,是集团总经理,他本就是新丰人,一直比较关心家乡的建设,这次和央企的合作,也是他牵的头,并且还主动牵桥搭线,邀请了一些有意愿投资的企业,与姚市长他们当面洽谈合作事宜。   就结果来说,一切确实也很顺利,不过快结束时,却出了一个小插曲,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临走时,他们居然还碰上了身为党委书记、董事长的华振国,这还是晏云清第一次见到正部级领导,不免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确实很威严,但是与平常见过的领导不同,他要瘦一些,是比较文雅的那种,不笑的时候,气场很强,是久居高位的那种气场,让人不敢造次,但是,笑起来时就很平和,平易近人,让人心生亲近。   就比如此时,他应该察觉到了晏云清的视线,却没有选择无视,而是非常亲和的朝她笑了笑,在总经理为他介绍他们时,还非常热情的和他们握了手,寒暄几句,才离开。   大概是错觉,晏云清总觉得他对自己,似乎与旁人不太一样。   回酒店的路上,晏云清还和华胜楠聊起了这个,第一次见到正部级干部,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比较平易近人?虽然气场很强,但是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有架子,反而很亲和。而且,长相也比较文雅,和以前见的那些不一样。】   将这些话发过去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华胜楠突然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就在晏云清疑惑时。   【那是我爸。】   【啊这……对,你们两一个姓,我都没注意到……】   发完这句话后,晏云清忍不住放下手机,捂住自己的脸,居然给华胜楠发信息,评价她父亲,这也太社死了。   猪脑子啊猪脑子,这两个人一个姓,又都是在北京,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哈哈哈,爸他对你印象也挺好的,让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玩。】   【我不敢……】   她和华胜楠做朋友,是因为比较投缘,而且两人认识时,还不知道她的家世。   这会儿来了北京,知道了她也是太子女,心理压力就已经比较大了,登堂入室去她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有种公务员面试时面对考官的感觉,想想就觉得很可怕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晏云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冷?”谢修泽刚准备让司机开空调,就被晏云清拦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经常遇到故人有底气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谢修泽总觉得在北京的晏云清,要比在新丰时鲜活许多。以前和他共处一室,即使是在一起时,都是有些拘谨的,可这两天,情况就不一样了。   和他坐一起时,睡着了敢靠近他把脑袋倚在他手臂上了,现在,两个人一起坐后座,她也不再是以前工作状态的模样,要更加放松些。   这……分手了,两人间的距离感反而拉近了?   不可能吧。   大概是她离开了新丰,又找回了以前当豪门大小姐的自信,还处在旧友重逢,万事顺遂的兴奋中,所以往日的谨小慎微不见了?   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她的改变,谢修泽还挺乐见其成的。   本是豪门富贵花,一朝落入泥泞里,洗去浮尘三千恨,仍是人间好颜色。   小姑娘嘛,偶尔跳脱一点也好。   【怕什么,你是我妹妹,我爸就是你爸,回咱家看看爸妈,一起吃个饭,有什么好怕的,爸妈又不吃人,威严架子什么的,都是给外人看的,自家人哪在意这些。】   【我还有一个很抗揍的弟弟,特别有意思,下次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妹妹吗?   看着华胜楠发来的信息,晏云清的心里划过一道暖流,眉眼愈发温柔。   【好。】 第101章 仍是人间好颜色   “华胜楠?”   看晏云清这么高兴, 谢修泽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在和华胜楠聊天。   “嗯,谢书记,我们在这边大概要待几天?”   按照正常流程, 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他们就可以回的,姚市长他们几个在吃完午饭后,就由专车送往酒店, 准备下午启程离开,而谢修泽在这边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 晏云清作为秘书, 也被姚市长提议留下来给谢修泽帮忙。   能在机关里干到这个级别的, 都是不会无缘无故说话的老狐狸, 说什么都是有意图的, 至于里面有什么,得自己品。   姚市长说这句话的时候, 晏云清没有表态,这种场合也轮不到她同意与否, 得看谢修泽。按照晏云清的猜想,以他和她避嫌的态度, 估计不会同意。   结果, 谁能想到他还就真同意了呢。   “大概一两天吧,新丰的事暂时由宁市长负责, 回去大概也差不多了。”   这个差不多,晏云清听懂了。   算算时间, 任前公示也该下来了。   以后,想见一面,怕是难了。想到这,就不免想到那天晚上两人间的对话, 自从来到北京后的一些雀跃心情渐渐冷静下来,她眉间的笑意淡了。   “以后想在北京发展?”   之前也疑惑过晏云清为什么报的不是省里,而是北京的,经过慈善晚宴那一出后,他大概也猜到了原因。   “有机会考就去考吧,把编制问题解决了就行,反正孤家寡人,在哪都一样。”   “嗤,你倒是实诚。”谢修泽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一般问这个,其他人多少顾忌着他是领导,又在新丰给她铺了路,就算想走也要说几句漂亮话表达自己的不舍,晏云清倒好,没承认也没否认。   一个下午,晏云清都在跟着谢修泽到处跑,见的都是他的老师、老领导、还有一些世交叔伯。   大概是提前打过招呼,去的时候人都在家,看到谢修泽带着晏云清来了,忙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而晏云清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两天一直给他们开车的,是谢家的勤务员,难怪谢修泽做什么都不避讳他。   一连几家拜访下来,回到车上的晏云清看谢修泽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可后者却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对她视而不见。   “谢书记。”   “嗯?”   “你……是不是拿我当挡箭牌了?”   刚开始晏云清还觉得是公事,谢修泽带上她不过是去拜访关心老领导,或者自作多情点,以为他是在给自己介绍人脉,但是这一连几家走下来,她就觉得不太对了。   按照道理来说,她这种小杂工也就打打助攻,说说场面话,替谢修泽说些自己不好说的话,表达表达关心之情,主场还是谢修泽自己的。   但是,拜访的那几家对她未免太过于热情了,这种热情,根本不符合她的身份,或者说根本不是她应该有的待遇,好几次话题说着说着就都转到了她身上。   谢修泽本在假寐,听到她这话,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沉稳平和,当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时,晏云清不由为自己的莽撞暗自后悔。   谢修泽的颜值毋庸置疑,这会儿唇角紧抿认真的看着你,再怎么儒雅随和都遮掩不住他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就这样幽幽的看了她半天,黝黑的瞳孔里是极为平静的审视,接着偏头看了眼窗外,很突兀的笑了。又不像是真的在笑,唇角弧度很轻微,很值得让人细品。   晏云清平日里也算聪明伶俐,此刻,却好像突然笨拙了,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敛眸不语。   气氛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车也在车流里走走停停,行驶缓慢。   “云清。”终于,他开口了。   与往日不同,这一声要缱绻些,少了点工作的客套,多了些别的什么。   “下一家,是我家。”   晏云清心中陡然一惊,待心跳渐渐平复,才抬眼看向谢修泽,准备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可那人此刻却不在意的看着窗外,窗外车依然在龟速挪动,而他,也在极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选择。   明明两个人之间还有段距离,可晏云清却隐隐能闻到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与她的黑鸦.片纠缠在一起,甜美魅惑间多了份清冷理智。   稳了稳心神,晏云清笑道:“这样啊,谢书记难得回家一趟,我就不上去了,嗯……要不一会儿给我下车吧,我回酒店。”   或许谢修泽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她,又或许只是在考验她,但是,无论是以什么身份,她都不可以陪谢修泽一起上去,至少,现在不行。   于公,这世上没有领导带着下属回自己家探亲的道理,若是时间不长,她在车里等着他下来,才是正确的做法。于私,她也没有资格去见他的家人,无论谢修泽在家人那边如何定义他们两人的关系,以晏云清现在的职位,很难不让人往不好的方向想。   这是第一层原因。   而第二层,也是晏云清刚刚想到的,在此之前拜访的几家,无论对方如何猜测试探,至少在面上,她只是跟着谢修泽例行公务,顺路拜访而已。   可一旦进了他家门,那么就意味着她身上明晃晃的多了一个标签:谢修泽的人。这一点,在外行走或许有利,可对于已经报考中央组织部,还没有考上的她而言,却是弊大于利的。   关系这种东西,私下几个人猜测也就罢了,若是明晃晃的打上这个标签,对于仕途刚开始的她而言,差不多也可以说是结束了。   得失考虑清楚了,就得好好想想谢修泽这么问的原因了。   晏云清看着偏着脸依然没有说话的男人,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平静无波的脸上窥不得半点真实情绪。   晏云清试探着伸手去碰他的手,他有一瞬间的僵硬,却没有将手拿开。见状,晏云清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转而得寸进尺的玩起了他的骨节,十指相扣,肆意玩弄。   两人一句多余的交流都没有,却已然心照不宣。   楚宿骄傲自负,爱恨分明,晏云清选择他,他便一腔爱意坦坦荡荡毫不吝啬的给,晏云清不想要,他就一身少年意气,骄傲的挥剑斩情丝,将这份爱断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即使自己满身伤痕也依然潇洒离去,坦坦荡荡,绝不在晏云清面前示弱半分,摇尾乞怜。   可谢修泽不同,他与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这个人城府太深,以晏云清现在的道行根本看不透,但是,看不看得透,都无所谓,真心、爱这种东西,放在他们身上,反倒像是个冷笑话了。   她是他步步为营的江山,他是她秘而不宣的依仗。   到了谢家时,晏云清到底还是没有下车,谢修泽自己一个人拎着东西进去,而晏云清和司机就在车上等他。   “谢部长托我给您带句话。”司机突然开口道。 第102章 愿我如月君如星   “嗯?”   谢部长?   谢修泽家的?   那大概是没什么好话了, 难道今天轮到她来上演拿钱走人的女主剧本了?   “你别紧张啊,我们谢部长人挺好的。”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挠挠头,朝她和善的笑笑, “谢书记这几年一直在外,三十几岁的人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都没有, 看看曲韵小姐和孔瑾言孩子都两岁了,我们部长嘴上不说, 心里其实也挺着急的。”   所以, 在听说自己儿子好像对一个姑娘不太一样后, 谢部长沉寂了多年的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了, 这次听说几人要来北京, 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勤务员派给了谢修泽当司机,同时也希望他帮他看看, 这俩人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   至于晏云清所担心的问题,谢部长想都没想过。   他谢修泽三十多岁的人了, 这么多年在官场混,要是连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都看不清, 还被一个小姑娘玩了, 那干脆别干了,被骗了也是活该。   “这一次, 谢部长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托我告诉您一声, 今年冬月初十,二十四号,平安夜,是谢书记的生日。往年谢书记一个人在外地, 这生日了也当个平常日子过,怪可怜的。”   二十四号,平安夜。   算算时间,也就是明天了。   晏云清没有说话,而是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在车上写起了今天的新闻稿。   看晏云清态度冷淡,司机也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在纳闷着,这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太像在一起了啊。   谢部长这会儿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边和谢修泽说着话,一边眼神往门口瞟了几眼,眼看着这话谈的也差不多了,时间也过去快一个小时,谢青竹也终于死心了。   难道是他弄错了?   “你和那小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就在谢修泽准备走时,老父亲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   “谢修泽,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确定了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声,我也好早做准备啊,昨天慈善晚会刚结束,可就有不少人来打电话跟我套消息,刚才也是,爷爷也打电话问过了,我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那么多个人都见过那姑娘了,合着就不给我看?”   听着谢部长难得的抱怨,谢修泽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等她进了中组部再说吧,她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再考虑这些事。而且再怎么说毕竟还在我手下工作,影响不好。”   谁愿意自己的努力,被说成全是靠着某某人的关系才上位的呢。   晏云清是他一手带出来,言传身教寄予厚望的徒弟,他一开始栽培她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情爱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他不愿意她成为谁的附庸,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   她就是她,年纪轻轻,正是意气风发时,他怎么舍得,让她放下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成为他的附属物呢。   她有她的路要走,他也有他的目标要完成,所幸,他们是同途同归的。是彼此理解的同党,是互相信任的同盟,亦是携手走这条路,守望相助的同伴。   “行,你们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主意。”谢青竹摇摇头,心里却对晏云清高看了几分。转头又对谢修泽道:“你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你追的人小姑娘,还是人小姑娘追的你?”   这句话,一时倒把谢修泽给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他们两个,刚刚才确定关系吧。   至于谁追谁……   这更没法说。   “好了,爸,我先走了,你和故阿姨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明天就回新丰了,今年可能过年也不一定有空回来。”   这几年在外,虽然升迁速度要比在北京快很多,但与家人聚少离多,今年一年更是只回来了两次,父亲年纪大了,爷爷更是如此,今天匆匆与父亲见一面,就又要走了,谢修泽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行,好好干,你做事,我和爷爷都是放心的。照顾好自己,明天你生日,和小晏好好过。”   拍了拍谢修泽的背,谢部长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将他送出门时,还在叮嘱着:“认定了就好好的,你工作没问题,可感情这事不一样,别总拿工作上那一套。小姑娘,都是喜欢被宠着的,有什么事,两个人多沟通沟通,你年纪大,让让人家,主动些,别什么都不说,就让人家自己想。”   “我明白的。”   谢青竹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看到谢修泽出来了,勤务员和一个模样极为明艳的姑娘一起开门下了车,一个帮着谢修泽把东西放后备箱,一个帮他打开车门。   年纪看上去不大,模样漂亮过了头,可一举一动却很有规矩,走出来也落落大方,眼神清正 ,是个好孩子。   笑着向那姑娘点点头,谢青竹满意的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谢修泽上了车,开口报了酒店地址,他继续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闭目养神,一只手握着晏云清的手,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和晏云清说。   上一次开始的不明不白,结束的也不明不白,这一次,两个人还是好好谈谈吧。   “你……”谢修泽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是省委组织部的电话。   谢修泽只好向晏云清做个手势,示意两人一会儿聊,转而接起了电话。   “这样啊,行,我明白的,麻烦您了,好的好的,我一定去。”   在谢修泽接电话的同时,晏云清的微信工作群也在不断跳动。   谢修泽的任前公示出来了。   谢修泽,现任新丰市市委书记,男,1988年12月生,汉族,北京人,研究生学历,博士学位,2008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2010年8月参加工作。拟推荐提名为临州市副市长人选。   公示时间为一个星期。   副市长啊。   晏云清挑眉睨了他一眼,挂掉电话的他依然在闭目养神,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的,看上去要冷峻些。见惯了他温和的笑,这难得的冷脸倒是不一样的感觉。   闭着眼睛的男人没有了那双总是挂着三分笑意眼眸的遮掩,眉梢处尽显一片冰凉冷漠,面无表情的脸棱角分明,夹杂着捉摸不透的沉思,与往日极少示人的寡淡。   车这会儿也终于到酒店停车场了,就在他将将睁眼的那一瞬,晏云清收回视线,放开他的手,收拾资料和笔记本准备下车。   “你来一下。”从车里下来,准备回房间时,谢修泽突然叫住了她。   谢修泽的房间与晏云清的相比,有些朴素,也是内里三层的结构,只是比起她的海洋主题,他的房间要更加居家化些。   不像是酒店房间,倒有点像个小别墅。   进了屋谢修泽首先把空调打开,接着又将水杯和公文包放好,而晏云清则接过他的杯子,将杯子里冷的水倒掉,重新给他接了杯热水,又从一旁放矿泉水的柜子里给自己拿了一瓶保温的,大概酒店和这个牌子的矿泉水有合作,瓶身上除了原本的标识,还有酒店的logo。   四十度的矿泉水,这会儿打开喝起来刚刚好。   “坐,笔试成绩大概一月份公布,面试的话还要一两个月,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等晏云清倒完水回来,谢修泽正在用笔记本弄材料,看到她来了,只示意她将杯子放在一旁,和她说着话眼睛却依然没从电脑上移开。   “先把手上工作做好,等笔试成绩出来,进了的话就去报个班,然后看面试结果吧。”   在北京放松了两天,这会儿听了谢修泽的话,晏云清想到回去后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不免有些头疼。   快年底了,都在准备年底考核和评优,同时,谢修泽要走了,在新市长被临州组织部送下来前,宁市长同时兼任书记和市长,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领导对稿子的要求都不一样,两人需要磨合的地方还有很多,她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多,这段时间简主任身体不好又在南京检查,她除了要做秘书的事,简主任分管的一些单位部门的事也需要她帮忙弄材料,委实分身乏术。   “嗯。”过了许久,他才应了一声,又点了她几句这段时间的重点注意事项,这时脸色已经和往日差不多了,只是嘴角少了往日的弧度。   等所有公事都谈的差不多了,看谢修泽依然没什么兴致,晏云清也起身准备走人,却被谢修泽拉住了手。   回眸看了眼依然埋头弄材料,却一只手拉着她不放的某人,她放下手中的资料,终于想起来关心了一句。   “怎么了?”   从车上接完电话回来,谢修泽的情绪就一直算不上好,这会儿都已经到房间了,依然不见好转。   这倒是让晏云清有些稀奇,他的公示下来了,副市长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职务,不应该高兴吗?   她跟在谢修泽身边工作大概也有小半年了,这倒是极少看到他这样,毫不掩饰的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往日,他做什么都是脸上挂着三分笑,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   “云清,关于我们俩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原本谢修泽想问的是:你喜欢我吗?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 第103章 愿我如月君如星   这是一记一点也不像谢修泽作风的直球。   晏云清一时被他问住了, 脑子空了好几秒,就这样愣愣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望着谢修泽。   之后, 理智回神,放下手中的资料,顺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 晏云清拿起矿泉水,借着喝水的动作故意拖延时间, 心里也在斟酌着应该如何回答。   而谢修泽同样也捧着杯子, 氤氲而起的水雾中, 他敛眸看着手中的杯子, 墨玉的瞳孔里风平浪静, 只有微微泛白的指腹,暴露了他或许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双层玻璃的水杯隐隐倒映着他的眉眼。   这个向来运筹帷幄的男人, 此刻正在等她的答复。   或许是因为中央空调温度有些高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身上泛着一股热意,喝了一口水, 这热意才略微散去些,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有些近,晏云清可以敏锐的感知到男人身上温热的气息, 同样,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不同往日的呼吸和心跳声。   偌大的空间里, 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在这片过于安静的氛围里,晏云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整理着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   毫无疑问,对于谢修泽, 她是有过心动的。   沙溪那场视频会议上,他的那句: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为官者,不可不诫,权力应该控制在一个度,刀在不出鞘的时候最有威慑力。”   “文字无是非,人心有曲直......”   一字一句让她如遇知己,受益匪浅。   或许心动的种子就是在那一刻埋下的吧,始于才华。   全市推进会在沙溪举办,由她负责会场礼仪,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一袭白衬衫,戴着金边眼镜,意气风发儒雅清贵,一双如墨眸子泠泠而幽深,满身威严气度深不可测,却在她为他倒水时,主动拧开杯盖,向她礼貌道谢的男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也在她心里埋下了野心的种子。   “入得中书省,方为紫薇郎。”   是他的存在,将她从心如死灰得过且过的颓废生活中拉出来,在她荒芜死寂的心里种下了一棵小树,让她找到了奋斗的目标,以及生存下去的动力。   第三次见面,是他陪同陈政委和楚宿来沙溪参观。   怀揣着自己也不曾明白的心思,她主动向他打招呼加深印象,这一次她看到的他,与往日的正气威严不同,要更加人性化一些。一身蓝衬衫,身姿挺拔,面冠如玉,卓尔不群。大概是因为楚宿和陈政委对她的关注,她也第一次入了他的眼。与往日正派威严的形象不同,那天看着故作平静和他打招呼的她,他的笑容揶揄,仿若友人戏谑。   或许心动就是在那一刻发芽的吧,可地位之悬殊,让她将这份萌芽的心动视而不见,只待时间令其枯死于这片贫瘠荒漠里。   人贵有自知之明,与其期待这不着边际的妄想,不如将这份心思化为向上走的动力。   第四次见面,他成了她的领导,与她之间,多了一份知遇之恩。   这场规则之内意料之外的调动,引得政府里众说纷纭,流言纷纷。   在这声势浩大的流言里,她当真问心无愧吗?   萌芽的心动在流言里破了土,却在被他亲口否认时再次蔫了下去。   之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交流里,她将那点心动彻底抹杀,开始抓紧机会在他身边学习可以学到的一切,而他,也是倾囊相授。   情爱之事,过于俗气。   他于她,是师,是友,是知遇之恩,是桃李之情,是目标,也是动力。   他教她人情世故,待她亦师亦友,给她平台表现,促她奋发上进,鼓励她增强自信。   没有心动过吗?   当真没有心动过吗?   可是,神明的珍宝,哪里容得下凡人的觊觎。   他是她深埋心底的夏夜绮梦,是半分也不敢示之于人的人间妄想。   是可念而不可说的心上人。   可是她于他呢?   晏云清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他依然在耐心的等着,如同每一次她向他汇报工作一样。   谁愿意和他谈恋爱啊,怕不是给自己找了个二十四小时盯着你的上司。   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他,被胡瑶揶揄时的想法,晏云清不觉莞尔。   “谢修泽。”她唤他。   他抬眼望她,眼神沉静。   “你呢?”   她于你,又是什么呢?   是一时兴起的占有欲,还是随手可弃的棋子,亦或是……聊以慰藉的玩物?   “你是我人生规划里的意外,是我志同道合的同党,更是我想到婚姻时,唯一想起的名字。晏云清,我承认我喜欢你。”   她是他的明知故犯,也是他权衡利弊后,明明应该及时止损,却依然坚定选择的人。   “但是,云清,我希望你,在我离开新丰后,忘记我对你的喜欢,以及你对我的憧憬。”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我等你得偿所愿,那时,我们来日方长。”   这是他言传身教耐心栽培带出来的徒弟,他不希望她在饿着肚子的时候谈恋爱。他要她去更广阔的天空,看天之高,地之厚,走遍天涯海角,看尽沧海桑田。   他要她与他站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依然还能坚定的选择彼此。   一无所有饿着肚子时,馒头也好,包子也罢,人们只要可以果腹,通通来者不拒,需求为先。   可当你吃饱了,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晏云清还小,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憧憬,什么是仰慕。或许她只是喜欢他的外在,喜欢他的职位,她或许根本无法分辨对他的感情。   所以,他愿意等她。   等她功成名就,见过蓝天白云,沧海桑田,却依然选择喜欢他。   “这是我,一个野心家,所能给予的全部真心。”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回归寂静,清冷沉静的女人怔怔的看着眼前清贵儒雅的男人,目光复杂。   这是谢修泽第一次与她如此开诚布公,言辞恳切的谈话。   这一番话,实话说,真的让晏云清很震撼,也很感动。   她一直觉得,谢修泽对于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喜欢而已,这点喜欢,与他的仕途和风评相比,不值一提。   情爱于他而言,多余且无用。   即使在车上,两人心照不宣的再续前缘,在晏云清看来,也不过是两个野心家,在彼此那点微不足道喜欢下的结盟而已。   她进中组部充当他的耳舌,而他则当她背后的人,为她铺平前路。   她从来没有想过,谢修泽居然会真的喜欢她。   甚至……   一直以来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她的脑子里一时秩序紊乱。   她一直认为,真心是这世上最廉价且无用的东西。   可谢修泽却……   再次喝了一口水,晏云清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那么,在他家门口时,他根本不是在试探。   而是给了她选择?   选择成为谢夫人,与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还是选择继续当晏云清,继续往前走,实现自己的抱负?   她选择了自己的前途,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误打误撞的在要自己前途的同时,也握住了他的手。   真贪心。   可他,却默许了她的贪心,甚至,愿意等她。   “谢修泽,你图什么?”一直以来对谢修泽的刻板印象被打破了,晏云清陷入了茫然。   他与她之间,不是她所以为的利益,那么,联系他们两个人的,是什么呢?   美貌?   呵。   就算她再好看,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她也不相信,谢修泽会因为她的脸,而选择做这桩赔本生意。   “云清,我不是商人。商人重利,计较得失。可情爱于我,可有可无,你的助力于我,同样无足轻重。”   他读懂了她的意思,无奈的摇头笑笑。往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心里却藏着一个胆小鬼呢?   他什么都不缺。   所以他图什么?   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这一刻,他不再是她的人间妄想。   可晏云清却慌了。   或许,是她错了,叶公好龙的哪里是楚宿,分明是她。   “我图,你得偿所愿,往后余生,与我携手同行。”   他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水清冽透亮。   可晏云清此刻听到的最大的声音,却是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从脸颊到后背,泛起一阵阵酥麻的热潮。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指尖挑起谢修泽的下巴,脑子里乱糟糟的,可眼神却极为锐利,看向他的目光几近审视。   呼吸间,闻到的都是属于他的清隽冷香,触碰到的,都是来自他的体温。   她凑近他,微凉的吻试探性的落在他的唇角,激起一阵酥酥软软的麻,他错愕的坐在那里,一时僵硬,没有配合,也不曾拒绝。   乱了,所有的一切全乱了。   一吻完毕,像是所有的纠结无措都被她清理出去了,晏云清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我不会喜欢你。”   撩了撩两边有些乱的碎发,晏云清直视着谢修泽的眼睛。   “在我进中组部前,我谁也不会喜欢。”   她说这话时的模样,简直像个用完就扔的渣女。 第104章 愿我如月君如星   老实说, 晏云清怕了。   在这个节奏太快,人情淡薄,连深情都被说成舔狗痴子的时代里, 谁还想要真心啊。   对于谢修泽,晏云清的确有好感,甚至觉得和他一直在一起也可以, 因为他们是知情识趣,只靠三分爱意就能携手过余生的同党。可现在不一样了, 谢修泽他犯规了。   他的真心太烫手了, 晏云清不敢接。   中岛敦的《山月记》里有句话, “亲近的人是不应该分开太久的。没见面的时候朝思暮想, 可一旦见到, 是否双方都会无可奈何地感觉到这条鸿沟呢?虽然可怕,但这也许更接近事实。”   同样的, 在谢修泽没有告白前,晏云清对他的确心存妄想, 想要和他在一起,可现在他犯规告白了, 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字字句句都在为晏云清考虑,她却无措了。   以前不明不白, 得过且过,彼此心知肚明与对方走不长久, 所以三分喜欢也敢凑一起瞎胡闹,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也没把谁真的放心上,分了也坦然自若, 仍是领导、朋友。   可现在不同了,向来最是冷静自持理智沉稳的老狐狸居然说喜欢她,愿意等她。   梦境一下子拉到现实,人间妄想成了她触手可及的独享,这惊喜过后,涌上心头的不是得偿所愿的满足,而是满心惶恐与茫然无措。   一直以来,她都在让自己不断成长,冷心冷清,如同过去的谢晋卿一样,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这一年来,说实话,她靠运气靠实力,靠人脉,靠经营,从一开始的跌跌撞撞什么都不屑,到现在的能说会道风生水起,她经历了太多。   谢晋卿也好,谢修泽也罢,他们都来得太晚了。   或许也不对,他们喜欢的,大概就是现在这个一身清冷,厌世又迎合的晏云清吧。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这些她都做到了,她已经不在任何人身上寄托希望了,可是现在,谢修泽他却……   谢修泽晚上有饭局,晏云清懒得去,这会儿独自走在人流涌动的路上,看着身边的人行色匆匆,冷风呼啸,街上早已有了节日的气氛,她这才想起,明天是谢修泽生日。   一个人买完礼物吃个饭,坐地铁回来,已经八点多了,回房间的时候恰好遇到车安然车安娜他们。之前几个人在一起时,聊的话题还挺多,现在单独相处,彼此反倒无话可说了。   打个招呼,彼此寒暄几句,就在晏云清准备回房间时,出乎意料的,车安娜突然叫住了她,邀请她来她房间喝杯咖啡。   看着妆容精致眼高于顶的女人,晏云清知道,她的那件礼服,大概率是车安然从车安娜那里得来的,无论如何也应该道谢,便同意了。   “姐?”虽然知道车安娜必然没什么坏心眼,可自家姐姐这张嘴,车安然可是领教过的。这会儿看她邀约晏云清,不免有些紧张。   “看我干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回房间睡觉去。”   “安然,衣服还有珠宝的事,谢谢你们了,之前还给你的时候,也没来得及道谢,等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们吃饭。我和安娜姐也好久没见了,正好聊聊。”   晏云清清楚,车安然喜欢她,不过在她看来,这不过就是少年的憧憬而已,他也好,张瑞阳他们也罢,他们只是喜欢想象中的那个她,夹杂着少年时期纯粹的喜欢,她是他们怀念青春时的一个寄托,真的在一起的话,未必受得了。   或许多年以后,他们早就忘了她的样子,只是怀念年少时期,情窦初开时,对于少女的那一抹悸动。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就是因为她可望而不可即,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也不过是个整日忙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普通人。   在车安娜和晏云清的坚持下,车安然只好自己一个人回房间,让晏云清她们两人单独相处。   “你和谢修泽在一起了?”   将东西放回房间,晏云清走到车安娜房间,一进门,正在摆弄咖啡机给她弄咖啡的车安娜就直入主题,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没。”   “离他远点吧,这人你驾驭不住。”   拿着两杯咖啡示意晏云落座,车安娜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   “嗯?”   即使是张瑞阳他们,对于谢修泽也是知之甚少,为什么车安娜却对他显得很熟识?   明明,这两个人,不应该有交集才对。   “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他?”抿了一口咖啡,车安娜手里拿着一只烟,却没有抽,只是偶尔低头闻闻。   就在她掂量着语气,纠结该怎么说的时候,一声轻响,一簇橘红色火苗出现在她眼前,车安娜抬眼看了眼晏云清,抬抬手,凑近火苗,将那根烟点燃。   “以前,你不是最讨厌有人在你面前抽烟的吗?”她挑眉。   当年风光无限的晏大小姐,一堆臭毛病,这个不喜欢,那个不许的,明明是自己娇气,可偏偏大家对她都容忍度极高,约定俗成的遵守着她那些忌讳。   “今时不同往日,早该习惯的。”晏云清只是笑笑。   垂眸抽了两口烟,在烟雾缭绕下,谁也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有点点烟头处的火星,安静又缓慢的燃烧着。   在这烟雾中,车安娜终于整理好了语言,“晏云清,谢修泽这个人不适合你。”   “你们认识?”   从进门到现在,她说的几句话里几乎都与谢修泽有关。晏云清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车安娜对谢修泽的观感不是很好。   “不认识。”车安娜掸了掸烟灰,“不过,我和曲韵是朋友。”   曲韵。   想起慈善晚会上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以及谢修泽对她不同于常人的态度,晏云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无论按照哪个方面来说,谢修泽的情史,她都不应该关心的,她只要关心好自己的仕途就行了。   车安娜再次抽了一口烟,胸中郁气也随着烟雾一起吐出,“你不好奇,为什么他待你不同吗?”   听到她这么说,晏云清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的确,这也是她在听到谢修泽的告白后,无措的原因之一。   他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就像无根浮萍,没办法给人以踏实感。   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选择她。   车安娜看出了她的犹疑,轻笑一声“你眼中的谢修泽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等她答,她就继续道:   “运筹帷幄、沉稳?英明睿智?杀伐果断?伟光正?呵,你眼中万般好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年少时期就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真小人。”   “谢晋卿不好,难道他谢修泽又好到哪里去?晏云清啊晏云清,你可知道,当年声名狼藉有家不能回的曲韵,就是今日的你,他帮你助你,不过是想到了曲韵。”   “你也见过曲韵了,看着明艳张扬恃宠而骄的她,你难道真的不会想起以前的你吗?晏云清,你说,你们两个像不像?”   “你说,他爱的到底是谁?”   一个个问题被抛给了晏云清,最后她道:   “云清,别和他扯上关系,这个男人没有心的,他的眼中只有权势,所有人于他而言,不过是颗棋子。”   在车安娜这里,晏云清听到了一个俗气至极的追妻火葬场故事。   谁能想到,曲韵的妈妈故晚故女士,居然是谢修泽的后妈呢。   伪兄妹,青梅竹马,娇软,娱乐圈,天之骄子,豪门世家,火葬场……   好家伙,热题材要素齐全了。   “这样啊。”听完故事的晏云清点点头,“可是这些,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谢修泽做事谨慎,这些秘而不宣的东西,旁人又是怎么知晓的。   “我和曲韵认识的时候,她刚离开曲家进入娱乐圈不久,我也刚进入公司,机缘巧合吧,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看着她从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到现在从政的。”   与曲韵相识多年,她也算见证了她的成长。   曲韵何其幸运,从始至终都有一个孔谨言爱她护她宠她,让她离开曲家声名狼藉依然无人敢欺。   “这样啊,我知道了。”不愿与她争辩什么,晏云清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谢修泽对曲韵不一样,这一点她承认。   至于这点不一样是因为喜欢、爱还是别的什么,她无从猜测。   也懒得去猜,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与谢修泽,都是事业大于情爱的人。   他这个人,既然舍得用曲韵牵制住曲家、孔家和故晚,就不会放任自己优柔寡断被情爱所惑。   车安娜看晏云清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就知道她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或许我对于他们的那段过往猜的不对,但是,云清,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的,谢修泽他见过的世面太多了,你驾驭不住的。不要重蹈覆辙。”   在车安娜看来,晏云清与楚宿才是最合适的,云清骄傲,楚宿傲娇,每次看他们两人打打闹闹嬉笑怒骂,她一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高兴。   “好,我知道的,我先回去了,礼服的事,谢谢你了。” 第105章 旧人不必入新年   以前不知道原因时, 对于谢修泽的喜欢,她总是彷徨居多,现在这会儿找到了缘由, 晏云清的心反而定下来了。   收拾好明天回去的行李,晏云清刚准备登录学习强国,就接到了前台的电话。   “您好, 晏女士,您的快递到前台了, 请问是您下来拿还是我们给您送上去?”   “快递?”   怎么会有她的快递?   “对, 是一个同城快递, 收件人是您的名字, 发件人是华女士, 手机号码是……。”   华胜楠?   “行,你帮我送过来吧, 谢谢。”   华胜楠为什么会给她快递?之前也没有说过呀。   拿到快递的晏云清核实了寄件人信息后,给华胜楠发了一个问号。   没多久, 华胜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本来想邀请你明天来我家玩的,谁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只好提前给你圣诞礼物了, 圣诞快乐啊,云清。”   “啊……你这……”晏云清向来喜欢有来有往, 谁也不欠谁,“我都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呢……”   “没事, 你到北京来,就是对我最好的礼物了。”   这是真心话。   原本以为新丰一别,她们会很久都没办法再见面,谁知道她居然来北京了。   想到慈善晚会上晏云清所受的羞辱, 华胜楠这几天心里一直都挺不是滋味的。   “还有一件事……”   华胜楠想要跟晏云清透个底,又怕晏云清觉得无法接受,一时有些踌躇。   “嗯?怎么啦?”   难得看到爽朗利落的华胜楠犹豫不决,晏云清还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就见过一样。”   “其实,我家里应该还有一个妹妹的,不过小时候出了点问题,妹妹没了。”   如果不是前些年查处了那位,顺藤摸瓜的查出了不少事情,谁能想到,一直被认为早夭的妹妹,其实根本不是她妹妹呢。   “有的时候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我妹妹,她与你年龄差不多,如果还在的话,今年也二十四岁了,再过几天,也应该过二十五岁生日了。”   “如果她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她的话,应该也是高兴的。”   华胜楠的话,让晏云清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顾清玲,一时心情有些低落,根本无暇细究她的话。   “算了,不说这些了,圣诞快乐啊,妹妹,祝你金榜题名,岁岁平安。”   她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看晏云清没有察觉到她的话,华胜楠也不强求。   关系越是亲近,她反倒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作罢。   “嗯嗯,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礼物我收到啦,衣服很漂亮,谢谢你,等我回去,也送你一份礼物,不许推辞啊,不然我总觉得欠了你什么,下次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华胜楠送给她的,是一套适合面试时穿的衣服,不是什么名牌,不过布料摸上去很舒服。   “好。”   看着窗外的夜景,华胜楠无可奈何的笑笑。   哪里是什么圣诞礼物,他们家从来就没有过过这些洋节,是爸妈送你的生日礼物啊傻妹妹。   窗外,明月当空,团圆在即,一切都会变好的。   挂掉华胜楠的电话,准备退出微信的时候,无意间在联系人里瞥到了楚宿的名字。晏云清点开,发现他们最近的一条信息,还是楚宿提醒她,谢晋卿似乎查到了一点关于她的身世。   除此之外,再无联系。   如果……   可惜,永远没有如果。   或许,还是因为不是那个对的人吧。   明明以楚宿和谢修泽的身份,她都是试不起,输不起的。   可和前者在一起时,大概因为他见过自己最风光无限的时候,所以现在落魄了的她,羞于见他,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和他在一起。   而与后者,认识的时候已经落魄了,心里反而没有那么多负担。   把玩着准备给谢修泽当生日礼物的袖扣,虽然知道谢修泽应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但是无可避免的,她还是有些被车安娜的话影响了。   两个人是中午的飞机,早上用完早餐整理行李准备出发时,晏云清递给了谢修泽一个小蓝色礼盒。   “嗯?”他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困惑和迟疑。   “听司机说今天是你生日,感觉送你手表什么的,好像不太合适,怕你现在用的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买了袖扣。”   “生日……”谢修泽迟疑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的确,今天是他生日。“我自己都忘了,谢谢,我很喜欢。”   接过晏云清手中的袋子,满意的看着里面的袖扣,他自然的向她伸出手,“那么,可以麻烦你帮我戴上吗?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有些戏谑,惹得晏云清没忍住睨了他一眼,唇角弧度却上扬了。   “行了,走吧,谢市长。”   回到新丰,两人也没有休息,继续上班,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要比之前还要疏离不少。   其实也算不上是故意的,主要是年底了,大家忙的东西都多,工作量多,加班也在所难免,她在办公室忙得分身乏术,办公室的灯经常亮到夜深,而他除了工作上的事,一些乱七八糟的应酬也多,如果不是每天谢修泽都会给她发信息,晏云清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有跟没有几乎没什么区别,因为要么根本见不着,要么见着了也得保持距离。   就比如现在,这是谢修泽在新丰,以市委书记身份主持的最后一场会议。   明明主席台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衬衫,可穿在谢修泽身上,就是衬得他愈发鹤立鸡群。   晏云清的位置比较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袖口扣着的,就是她送给他的袖扣。   男人的讲话依然深刻又富有条理,敛着眉眼的他,有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当他抬起眼皮看向某个方向时,那一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只有她看着他冷静清醒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台上,谢修泽正在发表讲话,台下,晏云清开着录音笔,手也在会议记录本上飞快记录着,习惯了做这些,笔速倒也跟得上。   谢修泽发言结束后就是宁市长的发言,接着又是姚副市长……这一项项议程下来,等到散会,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明天就是元旦,让她深恶痛绝的二零二零年,到底还是要结束了,晚上十二点一过,又将是新的一年。   而谢修泽,节后也将由省委组织部,送往临州任职。   散会后,谢修泽没有多做停留,简单和几个人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会议室,而晏云清则慢悠悠的收拾着东西,等到人走了大半,这才不疾不徐的往办公室走。   “晏主任,晚上一起去吃饭啊?”有关系不错的同事看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就提议搞个聚餐。   “不啦,得回宿舍收拾东西,一会儿还要回家呢。”   经过这几天的加班,交办的东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回去弄也可以,左右无事,晏云清就想着要不回趟南京吧。   毕业之后,就没去过了,还是前两天梦到顾清玲,想起两人在南京鸡鸣寺看樱花,醒来后,这个念头就一直有了。   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连跟谢修泽也没有提及,回宿舍简单收拾几件衣服,连行李箱都没带,简单在车站吃了点,晏云清就背着个包坐上了去南京的车。   等到谢修泽打电话给她时,她的车都已经开到扬州了。   “你去南京了?”   刚刚结束应酬,准备这两天好好陪晏云清,三号前往南京,四号去省委组织部报到的谢修泽错愕的看着手里的手机。   有些难以置信。   元旦三天假,他好不容易可以对新丰撒手不管,安静的享受一下这个难得的假期,准备好好陪女朋友出去玩玩。   结果发现,她的假期计划里根本没有自己?   这……   虽然那时候说了,希望他离开新丰,去临州任职后,她暂时的放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去努力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但是,他这还没有走呢!   向来运筹帷幄,无悲无喜的谢修泽,看着手里的手机,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无措和委屈。   不过到底还是谢修泽,这茫然不过两秒,他就拿起车钥匙,准备开车前往南京。可刚走几步,就又停下了脚步。   今天有应酬,多少还是喝了酒的。这会儿,说什么也是开不了车的,更别提什么开车去南京了。   作为一个刚刚卸任的市委书记,要是被交警抓到酒驾,这也太……   尴尬的不知道是谁了。   “嗯,准备去逛逛街买买衣服,顺便去吃点好吃的。”   晏云清哪里听不出谢修泽的茫然,这会儿也故意逗他。   “你就没觉得你忘带了什么?”谢修泽哪里听不出她是故意的,不过是陪着她闹。   “嗯?没有呀。衣服拿了,身份证拿了,手机拿了,口罩拿了,没有东西没带呀。”   “晏主任,你忘了带上我跨年了。”   手机里,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潺潺流水,缓缓流过,动人心弦。   旧人不必入新年。   那么,新人呢? 第106章 旧人不必入新年(大结……   元旦前夕的新街口人潮拥挤, 从地铁口出来,看着与记忆里相差不大的场景,看着与闺蜜携手同行, 脸上洋溢着新年喜悦的年轻女孩们,再看看镜子里冷淡漠然,毫无朝气的自己, 晏云清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 可新百依然灯火通明, 街上有许多人在等着倒计时跨年, 路上有很多卖气球的, 路过的年轻人手中也基本都牵着一个气球,晏云清也买了两个爱心形状的气球, 同周围的小姑娘们一样,用马克笔在气球上写了自己的新年愿望和祝福, 然后就随着人群闲逛。   置身于热闹中,自己仿佛也成为了这热闹里的一员, 只是, 当她独自走在人群,终于想起这份热闹其实都是别人的热闹后, 那点雀跃就消散了,与之而来的, 是更加难以释怀的怅然。   如果,清玲在的话……   努力调整着面部的表情,拿出手机在优衣库前拍了一张自拍,照片里灯火璀璨, 她笑容甜美一如当年,手上牵着两个爱心气球,依稀可见气球上写着平安喜乐等字。   将这张照片发给清玲的微信后,她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却依然给她发了一句话,“南京的雪化了,如果一会儿气球挂在了树上,我就当我们见过面啦。”   “不挂也没关系。”   反正也不差这一次自欺欺人。   退出与顾清玲的聊天界面时,晏云清在与谢修泽的对话框里稍稍迟疑,最终还是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他,并配了一句,新年快乐。   旧人不必入新年。   谢修泽很好,但他和曲韵之间种种,她懒得参与也懒得了解,余生有限,与其浪费于无聊情爱,消磨于柴米油盐,不如心怀大义,乘风破浪。   “入得中书省,方为紫薇郎。”   到此为止吧。   摇晃着手里的气球,如同魔女挥动魔杖,百无聊赖着等倒计时的她尚且还有心情玩笑,戏谑着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一切皆忘。”   “回头。”   微信突然跳出了谢修泽的消息通知。   “十。”   周围人已经开始数倒计时了。   “九。”   晏云清不明所以的回头,心里却也在嘀咕着,他不会真的来了吧?   “八。”   抬眸,恰好撞见一双儒雅含笑的墨眸,温柔似水,沉溺其中。   “七。”   他站在人潮汹涌里,站在她的身后,就这样戏谑又得意的看着她,如梦中少年,意气风发,骄傲坦然。   “六。”   眼前人与梦中人的身影重叠,她与他四目相对,眼中讶然、惊喜、疑惑、难以置信等情绪划过,心中那份怅然感突然就消失了,她看着他,他看着她,最终所有的心绪都化为唇边的那一抹心照不宣的浅笑。   “五。”   她向他走去,他也迈步而来。   “四。”   终于,彼此在对方面前站定。   “三。”   如晚风拂过夜樱,明月映照白雪,流萤微光流连水面,恰好在这一瞬间被你的眼睛所捕捉。   山河远阔,一人独行。今遇故人,喜不自胜。   “二。”   没有犹豫,没有筹谋,他们只是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的有了相同的想法。   “一。”   手中的气球松开,扶摇而上,周围的欢呼和新年快乐声不绝于耳,他们站在人群中如同那些情侣一样,抛下了往日的矜持和身份的种种束缚,放肆而热烈的拥吻。   漫天气球飞舞,五颜六色,放眼望去,夜空都变成了气球的海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在这份他人的热闹里,她终于从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变成了这份热闹的参与者。   “新!年!快!乐!”   待这热闹稍褪,气球消失于天际,人群也渐渐散去后,理智回归,晏云清牵着谢修泽的手,走到了人较少的地方。   “你怎么过来了?你今天不是不能开车吗?我发信息给你的时候,你已经在南京了?”   他的出现,着实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原本她都做好与他分道扬镳的准备了,结果,一转眼他就站在了她面前。   “晏主任忘了带上我,只好我自己主动些,抛下面子什么的,没脸没皮的仗着年纪大,脸皮厚自己不请自来了。”   他说得极为平常,可一字一句都让晏云清忍不住想笑。   这人身居高位,向来一言一行都很有分寸,这会听到他自己这样贬低自己,着实难得。   “谢修泽。”晏云清失笑着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和每一个正在热恋期的情侣一样,凑近他的脸说了一句,“你也太可爱了。”   谢修泽托着她的腰身,给她借力了一个着力点,眼笑眉飞:“所以,续约吗?晏主任?”   最后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偏生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轻啄了一口他的唇,晏云清看了眼四周,心满意足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在他专注含笑的温柔注视下,她与他四目相对,食指轻轻放在自己的红唇上,眼里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浅淡,试探戏谑居多。   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谢晋卿从她的眼里读出了这句话。   因果轮回?   这一次,他倒成了那个见不得光的了。   他果然将她教的很好,清醒理智,不为感情上头,目标坚定,事业心强。   是他心中三观最契合,完美的同盟。   可若是想要举案齐眉……   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   自嘲不过是一瞬,对于晏云清的选择,谢修泽抛下那点不起眼的私欲,总体来说还是为她高兴,希望她走出一条灯火通明的路来。   她总是最合他心意的。   儒雅俊郎的男人眼中仿佛有星辰万千,眼里映着朗朗乾坤锦绣山河,亦藏匿着流水桃花,自在欢喜。   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是浓重的爱意,带着妥协与欢喜,抱着怀中的人,他郑重且温和的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的。”   权谋家们总是非常擅长弄丢自己深爱的人,他何其幸运,偏偏成为了那个例外。   荷尔蒙蒙蔽了她的双眼,多巴胺点亮了她的眼眸,内啡肽牵动了她的嘴角,肾上腺素给了她勇气,出众的外貌给了她自信,超群的业务能力给了她依仗,他们一见钟情,他们彼此倾心,他们互相倾慕,他们野心勃勃。   出众的容貌是故事的开局,多看的那一眼是最初的凶手,横溢的才华它让荷尔蒙起意,频繁的接触在朝夕相处中不断做着加乘法,契合的灵魂让肾上腺逐渐占领上风,以理智清醒的野心为借口,对那情爱欲望的鄙夷夸下海口,爱情是个什么可笑的东西,野心下日渐蓬发的情感是名为爱情的幻影蜃楼,往日惯常的借口成了欲盖弥彰的自欺。   试探、徘徊、彷徨、犹豫、取舍、挣扎……   他们谁也不曾高看一眼爱情,对于情爱向来鄙夷不屑,巧言令色的自欺欺人却还为那心动找寻借口。   以合心意之名……   以野心之名……   以权势之名……   自诩为野心家们的巧言者编造着一个又一个理由,来为自己洗脑。谁也不愿承认那无聊的、多余的、无用的、属于失败者的——以爱之名。   越是压抑,越是汹涌,那不同寻常的心跳,那见之欢喜的心绪,如同巧酿烈酒,埋得越不透光,时间越久,就越发浓烈香醇。   最终,所有的借口与理由在荷尔蒙、多巴胺、内啡肽、肾上腺上头的那一刻都化为废墟,自欺欺人者被赤'裸暴露于阳光下,所有的情感都无处遁形。   在这爱意汹涌,火山爆发,气球飞舞,灯火通明,他们于人群中肆意接吻的那一刻,谁不是信息素的败徒。   “我爱你。”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那个向来最不相信也最不屑谈爱的人,低下了他的头颅。   夜色下,她分明清楚的看到了他的未尽之言。   往后余生,有且只有你。   向前走,走到灯火通明处,俗气又热烈的说爱我。   “你这也……太犯规了。”   不曾被命运善待的野心家冷硬的心在这一刻回软又变硬,如此往复。   关于未来的规划不断被打翻重演,上头的情绪被整理归纳。她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如果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野心,那你不妨再贪心一点。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世俗总是说着成家立业,可身为女人,或许先立业再成家,才是更好的选择。   世人待价而沽,众生游戏人间,你若是身无长物输不起,又如何有底气入这三丈红尘,自在随心,全身而退?   我在这人世走一遭,乘风破浪,只为万事随心,皆从我欢。 第107章 旧人不必入新年(大结……   以前总觉得情侣依偎在一起散步很无聊, 可现在做这件事的人变成了自己,与谢修泽依偎在一起,走在灯火通明的新街口, 看着路边树上被树枝挂住的银白色爱心气球,晏云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和满足。   原来,和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 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一起, 心里也是欢喜, 脸上止不住笑意的。   牵着谢修泽的手站在街边, 他的掌心要比她的暖和许多, 握着他的手, 这热量似乎也传递给了她,从手上到身上, 都是暖洋洋的。   凌晨一点的新街口,滴滴打车依然排队在一百多名, 等待期间,晏云清微微侧着脸依偎在谢修泽身边。   这些年来, 她见过形形色色许多出色的男人, 可她始终觉得谢修泽是不一样的,漫天星辰万千, 只有那颗入了你眼的,独一无二。   明明是儒雅温和的模样, 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可仔细看,那双眼睛里却凉薄得很,明明开会时是一派威严, 压迫感十足,可两人在一起时,他却是戏谑调笑居多的。   与他在一起,她是欢喜的。   可是……   “谢修泽。”指间感受着他的脉搏,晏云清将头搁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语气淡然,甚至还有点漫不经心。   “嗯?”他替她理着被风吹乱的碎发。   “不等也没关系。”她闭着眼感受着晚风,晚风里有淡淡冷香和他的体温。   这世上没有永动机,万事万物都有结局,兰因絮果这个词谁也逃不过,她相信在这一刻,谢修泽是爱着她的,可是,没有谁会一直等着谁的,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喜欢就在一起,那是小孩子们才会做的事情,他们这类人啊,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即使谢修泽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途,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她拼了命的从河底爬上来,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女朋友、谁的太太、谁的妈妈的,她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未来,即使,那个人是她心头所爱,是她的人间妄想。   她没有把握能够让一个人永远坚定的选择自己,站在自己身边,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相濡以沫,朝夕相伴,朝沧海夕暮苍梧只是偶尔罢了,人这一辈子,孤独才是常态。   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为这个例外,也从来不会将这份奢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低谷是她自己熬过来的,她不需要谁的心疼,谁的安慰,她自己可以。   “合久必分,很正常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不用犹豫,也不用考虑我。在一起,挺好的。”   如果在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避开猛烈的欢喜,那么,当它真的到了失去的那一天,就不会太过难过了吧。   晏云清在工作上向来是果断的,可一旦遇上谢修泽,就显得有些优柔寡断,徘徊不定了。   短暂的欢喜过后,焦虑就涌了上来,就像是一个人被分成了好几份份,被不断反复拉扯着。   明明潜意识里不愿意放手,嘴上却在故作大方,还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找着借口不断说服自己。   得而复失最让人难过,如果,结局是错的,那么过程也是不重要的。她时间精力有限,不愿意浪费半点自己的情绪精力。   算了吧,还是一个人比较好。不会对任何人有所期待,也就没有失望。她只愿意爱她自己,情绪下头后,她的计划里,没有任何人。   晏云清的话,并没有让谢修泽脸上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只是将她护得更紧了些,为她遮挡着晚上的寒风。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共情别人的人,他见过甚至亲手促成过别人的崩溃,他当时只觉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人是不曾经历过苦难的,只有在苦难中涅槃重生下来的,才是值得他看一眼的人,其他的,不过是弃子、废物罢了。   他给曲韵设下了种种磨难,他要她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如此,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从始至终,他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那时的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觉,有的只是上帝视角的批判,以及觉得吵闹。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晏云清,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多岁,却仿佛历尽沧桑人间清醒的小姑娘,他却只觉得心揪着似得疼与懊恼。   会哭的孩子才会有糖吃啊,你这么懂事,明明想要却偏偏说着自己不需要,谁会心疼你啊?   良久良久,他才叹息了一声,将脑袋轻轻搁在她的脖颈,“我明白的,我都知道,你担心的事情,我都考虑过。我比谁都清楚前路的艰辛。可是,云清啊,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凉薄卑劣,你低估了我和你在一起时的决心。”   他赌上前程,孤注一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她却在漫不经心的劝解他,遇到合适的,就在一起吧。   说不恼是假的,可是更多的还是心疼。   晏云清她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口是心非,偏偏还要找无数借口来说服自己不屑要的小孩。   “我虚伪凉薄,对情爱不屑一顾,一心仕途,除了你,我无人可爱。”   多年后,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其实已经不记得多少了,只记得路灯很亮,街边的树枝上缠着一只银白色爱心形状的气球,暖洋洋的手,身边人清淡的冷香,以及,心头那终于被填满的无上满足。   他整整陪了她两天半的时间,从鸡鸣寺到老门东,从温泉汤屋到友人的摄影工作室,他们拍了各式各样的婚纱照,打卡了无数情侣圣地。   可是,最终,还是她一个人上了回去的车,坐在位置上,看着外面不远处,那个人穿着一身深色大衣独自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在与她视线对上的那刻,抬眸浅笑。   在那么一个瞬间,晏云清忽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他是如此的孤独,像是一个与周遭都格格不入的人,真正的山河远阔,一人独行。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   没来由的,就是很想抱抱他。   可是,不行啊,车已经开动了,他们,也将各自奔赴自己的前程。   余生很长,他们,来日方长。   翻看着手机里各国风情的婚纱照,指间有璀璨光亮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晏云清抬眸看了眼天空,天很蓝,冬日下午两点的太阳,阳光正好,风将梧桐树叶刮得漱漱作响,偶有鸟雀嬉闹,岁月静好。   *   国考笔试成绩是在十号的时候出来的,当时虽然心中觉得自己希望挺大的,但是当她在十一号出来的面试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晏云清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没有踏实感。   直到华胜楠的电话打过来,向她道喜时,她才从那种状态里出来,“我笔试第一名?”   “对呀,不愧是我的妹妹,真棒。面试时间是三月,你这两个月要不来北京吧,我给你安排人补补课。”   虽然目前笔试是第一名,但是面试这个东西说不准的,被超车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为了不影响晏云清的心态,父母都决定在面试结束前,暂时先不向妹妹说明身世。但是,一直瞒着,等到她考上后再公布又怕妹妹无法接受。   所以,她打算循序渐进,想让他们互相接触了解一下,至少,到了那个时候,妹妹不会特别排斥他们。   “嗯……我可能没办法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虽然秘书处有新人过来了,但是大部分事情还是简主任和晏云清在弄,她如果走了,这些事……   听完她的顾虑后,华胜楠沉思许久,最后问了她一句:“你想一直留在新丰吗?”   这一句话,一时倒把晏云清给问住了。   直到挂掉电话,晏云清都在思考着这句话。   见过金陵玉树莺声晓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认命安居在一个小县城里呢。   她要向前走,走到灯火通明处,走到自己原本坐着、甚至比那更高的位置上,让那些看她落魄,笑她失势的人好好看看,她晏云清,即使不靠任何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晚上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刚刚结束工作回到住处的谢修泽也拨通了晏云清的电话。   这两个人如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匆匆见一面,有的时候忙,没有休息天,每天也是要打个视频电话,讲讲自己今天的事以及工作上的一些问题,大部分时候,两个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只是觉得,就这样看看对方,听听她的声音,也是高兴的。   今天谢修泽明显也看出了晏云清心里有事,联系上今天的面试名单,大概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想辞职?”   “嗯,之前就一直想要报个班,好好准备面试,只是担心自己进不了面试,现在名单出来了,还有两个月时间,裸考的话,我还是没什么把握。”   “那就好好和宁书记还有简主任说吧,把工作交接好,如果确定了的话,越早说越好,以免影响工作和考核。”   “可是,简主任他们对我都挺照顾的,这样走了……好像不太好。”   晏云清担心的这个,简主任是真的有在好好栽培她。可她现在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听到她的顾虑,谢修泽轻笑了一声,“云清,你如果真的进了中组部,无论是宁书记还是简主任,甚至其他领导,都只会为你感到高兴。”   “如果他们知道你笔试第一名,那么不用你说,也会主动让你好好备考的。”   工作谁来做都一样,可一旦自己手下的人,进了中央,尤其是中组部这种地方,那意义是不一样的。   谁不希望,上面有个自己人呢,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提早知道一点,也是好的。   “那你呢?”晏云清撑着脑袋看着手机里的那人。   新丰是临州的下属市,两者距离很近,可一旦她去了北京,他们两个,见面的机会可就少多了。   谢修泽微默,片刻后叹道:“我总不能拖你后腿,把你困在儿女情长这种小事里吧。你会怪我的。”   她心里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抱负,他怎么舍得折断她的翅膀,将她束于牢笼呢。   他要她看尽三山五岳,花开花落,体验过盛世繁华,见过更多世面,遇见过更多优秀的人后,依然还能坚定的选择他。   “咱们,顶峰相见,来日方长。”这句话他说得笃定轻狂。   “好。”她嫣然应下。   彼时,他们都坚定的相信,余生漫长,他们两个来日方长。 第108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计划赶不上变化, 晏云清是一月中旬递交的辞职报告,辞职后,因为北京疫情原因, 等她真的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了,那会儿北京疫情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 除了大兴区,其他均为低风险地区。   晏云清来北京的消息, 除了谢修泽和华胜楠, 以前的那些朋友, 即使是楚宿、张瑞阳他们, 她也一个也没告诉。倒不是故意疏离什么的,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人一旦离开了某个位置、圈子,即使彼此依然见面还是很好的朋友, 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晏云清也说不准这种不一样是什么,就像是以前大学的同学、舍友, 随着毕业,彼此各奔东西, 随着时间的流逝, 接触了新的圈子新的人新的朋友,彼此之间的关系好像就这样不知不觉慢慢淡下来了。   聊天时依然彼此欢喜, 谈及过去时依然有着无数回忆,可是当看到有趣的东西, 想要发给对方时却会犹豫斟酌,打字又删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似乎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倒是越来越懂得不轻易打扰别人的生活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身边不缺朋友,可现在翻遍联系人,却连一个能够谈谈自己心事、忧虑的人都找不到,或者说不想找。   年龄在增长,似乎也越来越习惯维持自己的体面,习惯将所有不合时宜不可示人的东西,都自己藏好消化了,等哪天真的消化不了,也左不过是个抑郁症或者小黑盒罢了。世人皆苦,非你一人之苦嘛,习惯就好。   以前想起清玲总是难过居多,现在想想,其实偶尔还挺羡慕的,他们每个人都被生活磨砺的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汲汲营营不堪入目,只有清玲,只有她一如初见,依然青春靓丽,永远美好。   “云清。”   带着这些胡思乱想还没走两步,晏云清就听到了华胜楠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等了她多久,这会儿正朝着她走来,即使戴着口罩,依然可以看出她是笑着的,眉眼弯弯,满目星光,向她奔赴而来。   这人世苦涩,但偶尔也会发点糖,比如不期而遇的惊喜、两情相悦的满足、挚友重逢的喜悦......或许就因为这点糖,才能熬过这世间万般苦吧。   天空很蓝,花很漂亮,自己做的饭菜很棒,路边走过的猫很可爱,还没有吃到新一季的樱桃,想看的剧还没有更新,关于未来还有很多不甘心,所以再等等吧,万物可爱,尚且年轻。   “姐!”   明明平日里是个沉稳清冷的性子,这会儿却活泼得很,拉着行李箱几步就跑到了华胜楠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一声喊得华胜楠打了个激灵,差点以为晏云清知道了,接着看到她抱住自己后,这个一向强硬铁面的女人,眼眶差点红了。   “走,我们回家,听说你来了,妈可亲手做了一桌好菜,这会儿应该快做好了。”   “上次你来北京出差,我都没来得及招待你,这次你可得听我的。现在疫情期间,你可别自己找什么地方住,我不放心,我给你安排好了,你呀,就住我......”   一路上,华胜楠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可晏云清却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反而从见到她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一个人久了,现在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这些家常话,感觉挺好的。   “好,听你的,不过,我这第一次上门,你总得要让我找个地方,买点东西吧,要不这样两手空空的过去,我可不好意思进门的。”   “唉,家里哪缺这些啊,爸妈又不讲究这个,别乱花钱。”   “一番心意嘛,不然,我可不跟你回去了。”   最终,华胜楠拗不过她,带着她去山姆买了两箱水果和牛奶。华胜楠给晏云清安排的住处是她自己名下的一处小公寓,离父母家并不远,把行李什么的放好后,两人就提着一些新丰特产和水果牛奶去父母那吃饭。   临进门前,晏云清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姐,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合适吗?”   这是她这一年来第一次拜访朋友家父母,而且对方还都是领导干部,她这考公面试在即,不会被认为是别有居心吧?看看手上的东西,又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晏云清生怕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够得体,让华胜楠丢脸。   “没事,你放心吧,就当回自己家一样,爸妈肯定很喜欢你的。”   拍了拍晏云清的背,华胜楠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拿出钥匙开门,就朝里喊了一句。   “爸,妈,我们回来了。”   晏云清跟着华胜楠进门,穿过玄关,走到客厅时,就看到华董事长正拿着洗好的筷子从厨房出来,他的身后,是一个穿着围裙正在盛汤的女人,边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在盛饭。   听到华胜楠的声音,三个人都向晏云清这边看过来,华振国还好,之前见过这次也有所准备,镇定的放好手中的筷子,朝晏云清和善的笑笑,“来了啊?快,坐,饭刚好。”   “哎呀,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胜楠,你也不拦着点。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你要有什么喜欢的,就跟我说,我给你做。”   程舒婉端着汤走出来放好,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手却有些颤抖,走到晏云清身边明明不过几步路,她却好像走了很久,示意华胜楠接过晏云清手上的东西后,她拉着晏云清的手,心一下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若不是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抱抱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之前没见到的时候,尚且还能克制,这会儿见到了,人就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她这么多年对女儿的牵挂和想念,终于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姐,你们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吧,我饭都给你们盛好了。”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依然还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可说话做事却一点也不毛躁,反而很有规矩,一看就是经过很好的教养。   “这是我爸,上次你们见过,这是我妈,这是我弟弟,我跟你提过,华星火,很抗揍的那个。”   “爸、妈,这是云清,我妹妹。星火,叫姐姐。”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介绍啊,云清姐,你可别听她的,我叫华星火,星火燎原的那个星火,我很乖的。”   对于晏云清这个姐姐,华星火倒是接受的很快。   之前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姐姐,小时候就被坏人给弄丢了,一直就没找到,这些年来父母一直牵挂着,几乎都快成了一块心病。   现在看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姐姐站在他面前,仅仅只是一眼,华星火就把她从待观察那一栏拉到了家人那一栏。   这个姐姐也太漂亮了吧,一看就是他家的,尤其是他和她的鼻子,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以前看照片时还没觉得有多么像,现在面对面站在一起,要是再把奶奶年轻时的照片拿上,说不是一家人,都没人会相信。   几个人看着晏云清,是越看越欢喜。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身份差距也很大,可华家人给晏云清的感觉却是一点也没有什么架子,很随和,一开始时彼此还有些生疏,三言两语后,在华胜楠的引导和华星火的调节气氛下,这份生疏就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听胜楠说,你报考了今年中组部,笔试成绩还是第一名啊?”程舒婉在听说这件事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的女儿,就是棒。   “是的。”   “不错。”华振国也赞赏的点点头,“面试的时候不要紧张,好好答,只要没有太大问题,我相信你应该是可以的。”   “好了好了,爸,快坐下吃饭吧,我们这一路开过来,可饿了,云清姐,来,喝碗汤,尝尝我妈的手艺。”   华星火看爸妈为了跟晏云清多说点话,还打算继续,连忙给晏云清盛了一碗汤,要是让他们继续聊,以爸妈这时不时就给人开一两个小时会的经验,估计,姐姐得要被拘束的饿着肚子回家了。   “对,吃饭吧,大家都饿了,一会儿我洗点水果,我们再慢慢聊。”   吃完午饭后,几人又聊了几句最近的时事和一些新的动向,谈到一些会议精神,华振国居然还会停下来问问晏云清的想法,而她也把这当成了一个小面试,有条不紊的说着自己的观点,引得华振国和程舒婉连连点头,对视一眼,心中对于这个女儿,愈发满意,也愈发觉得亏欠和遗憾。   二十五年来,他们错过了太多太多女儿的成长了,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清啊,今年就和我们一起过年吧,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   临走前,程舒婉还在念念不舍的拉着晏云清的手,要不是怕影响她面试时的心态,她几乎想要将一切都告诉她,就这样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好,饺子的话,我都可以,到时候我们一起包可以吗?我一直想学学怎么包饺子,可千万别嫌我烦啊。”   看出她是真心实意的,晏云清也没有拒绝。说实话,以前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她是真的羡慕华胜楠了,有这么好的家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可他们却是真心把她当成自家人了。   这份温暖,让向来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晏云清,也不由动容。   如果,她真的是她妹妹,该多好啊。有这样的家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行,就这么说定了啊。” 第109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来北京之后,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晏云清似乎成了一个不姓华的华家人,时不时就被喊去华家吃饭, 偶尔还留宿。就连2021年的春节,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也是和华胜楠一家人一起过的, 不过这次有些特殊,不是在她父母那, 而是一家人都去老宅, 爷爷奶奶那里。   虽然之前对于华家的背景就有了些了解, 也知道那位的存在, 但是当她跟着华胜楠进门, 看到那张时常在新闻联播里有一两秒特写镜头的脸,对上他的目光时, 整个人还是显得有些僵硬,说不出是兴奋居多还是紧张居多。   “爷爷。”好在她身边还有华胜楠, 她牵着她的手,走到老爷子身边。   “来啦?”   与晏云清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开口说话时, 语气很和蔼,脸上带着笑, 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电视上的模样。   两位老人对于团圆饭里多了一个她,丝毫没有半分介怀, 相反,晏云清能够感受到,对于她,两位老人要更加照顾些。   这么说虽然有些自命不凡和自以为是, 但是,她就是隐隐能够感觉到,两位老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情感要复杂些,尤其是奶奶,对她比华星火还要好些。   用奶奶的话说,就是“看到这丫头,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真漂亮。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奶奶一会儿可得给你包个大红包。”   “你这是夸孩子还是夸自己呢?一把年纪的人了……”   “嗯?”奶奶偏头看了一眼爷爷,后者就乖乖不说话了,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给晏云清和华胜楠递了个眼神,颇有几分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   晏云清忍不住笑了。   原来,即使位高权重,和家人在一起时,也是和普通人家一样的。说来也是,其实,大家都是普通人嘛,只是,有的时候在其位谋其职,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肩负起相应的重担,扛起一片天。   看着眼前这个七十多岁了,依然肩负着重任的老人,晏云清是打心眼里敬佩的。   他是开天辟地荡尽污秽的刀,亦是守护着这清明盛世朗朗乾坤的光。   这一晚,也是在老宅歇下的。   大概十点多的时候,和谢修泽微信上聊了几句,晏云清自从来北京后,第一次主动给谢修泽打了个视频电话。   她是一月二十日正式离职的,因为疫情原因,没有立即去北京,而是二十二号去了临州,二十四号,也就是腊月十二和谢修泽一起过了个生日,算起来,从二月初来北京,到现在,他们也有十来天没见了。   大概很少有哪对会像他们这样,刚在一起就是聚少离多吧。   “嗯?你今天没有应酬吗?”   视频接通后,晏云清就发现谢修泽穿着家居服正在书房练书法,不像是刚结束应酬回来的,反而像是一个人无所事事,自得其乐打发时间。   “是呀,今天除夕,大家都回家吃团圆饭了。”将写好的纸笔收拾好,谢修泽洗了手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看着晏云清,语气戏谑,“可怜我这孤家寡人无人问津,只能自己包点饺子当晚饭了。”   晏云清瞥了一眼,发现他写的居然是道德经,只是那字迹,不像是在练字,反而有点像是为了让自己静心,所以才写的。   “好可怜啊,谢市长。”晏云清笑着看着他,即使他面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他今天和昨天相比,有些不一样。   以前一般九点左右,他就应该给她打电话的,可是现在十点了,还是她主动找的他。一开始她以为他有应酬,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怎么,有烦心事?”   没有心事,这个人又怎么会抄道德经呢。随便哪首诗词,不比那个字数少,更能练字?   被她一语道破,谢修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无奈的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给家里长辈打了个电话,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他们冷冷清清的还叮嘱我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有些难过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罢了。”   这会儿正值疫情期间,返京过年是不可能的了。   “你呢?在北京感觉怎么样?”华胜楠对于晏云清的照顾,谢修泽是清楚的,以前只是觉得两人投缘,没往深处想,现在乍然知道了缘由,才会这般猝不及防。   “挺好的,比去年好,谢修泽,我喜欢这里。”   “嗯,一年更比一年好,你呀,会越来越好的。”   “谢修泽。”   “嗯?”   “不打算陪我吗?”她睨了他一眼。   他失笑,看了眼一旁的婚戒,将它戴在手上向她亮了亮,“荣幸之至,夫人。”   纵使前路迷茫,他依然会马不停蹄,奔向她,奔向那个他许诺过,他们一起憧憬过的未来。   “新年快乐啊,谢修泽。我要你陪我,春赏百花冬观雪,夏尝莲子秋望月,岁岁年年,余生皆是我。”   “好。”   晏云清原以为,下一次见到谢修泽,怕是要等她结束面试后,结果,三月一日那天夜里,那个距离她一千多公里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给她发了一个定位,地点就在北京。   那天,是星期一,北京下雪了。   “你怎么过来的呀?开车要九个小时,火车要六个小时,飞机要两三个小时,夜里还没车,你明天不上班啊?”   看到他的第一眼,晏云清先是抱住了他,等两人下了车走在路上,原本惊喜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她牵着他的手,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到来感到不解。   “下雪了。”面对晏云清的担忧,当事人本人却显得过分惬意了。   如果是以前的谢修泽,他绝对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北京下雪的消息,跨过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赶到她身边陪她看雪。   这种行为,真的是一点也不符合谢修泽的性格。   但是……   牵着身边人的手,两人漫步在无人相识的街头,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甚至可以说是开心的。   “嗯,如果现在再下点小雪,就更好了。他朝若是同淋雪。”晏云清看了眼天空,有些遗憾。   “此生也算共白头?”谢修泽轻笑着帮她把围巾理好,顺势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掌心的温度温暖了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云清,会有机会的,又不止今天一天。”   “谢修泽。”   “嗯?”   “你这人啊……”   晏云清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他这个人啊,最合她心意,却也最会轻易消磨她的斗志,让她偶尔觉得,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两个人什么也不管,就这样领证结婚相知相伴也挺好的。   “真讨厌。”   明明是这个人一直在教她不要把情爱看得太重,可偏偏也是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犯规,让她心生软肋,妨碍前程。   她喜欢的这个人啊,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他需要顾及的太多太多了,他有家族,有职位,有自己的责任要背负,于他们彼此而言,他们都不是彼此的最优解。但是,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呢。   他想要把她培养成同样出色的政治家,他教她人情世故,对她倾囊相授,给了她一个野心家所拥有的最后一点真心,以及那最难能可贵的,让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他纵容了她的贪心,默许了她的野心,他要她看尽山河辽阔后,依然还能坚定选择他的真心。   在这她厌恶极了的2020年里,在这遍地荒芜,只有漠然肆意膨胀,失败透顶的人生里,遇到这样一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是啊,真讨厌。”   谢修泽摩挲着她的头发,她的存在,使他向来只有淡淡冷香的身上,多了些黑鸦.片的甜香,诱人堕落沉沦,却又甘之如饴。   如果故事的结局就停在这里,那该多好啊。就像童话书里的结局一样:最后的最后,公主和王子排除万难,他们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谢修泽,这辈子嫁过了,谢谢你。”   握着谢修泽的手,那个在南京时买下的婚戒在彼此指间闪耀,交相辉映。鬼使神差的,晏云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修泽指间一颤,在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以为她清楚了自己的家世,也终于在他和未来之间,做好了选择。   “还差一个。”良久,确定了晏云清只是随口一说后,谢修泽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不愿放手。   “结婚证?”晏云清依然埋在他的胸口,不愿抬头。“可惜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不然,今天或许我真的……”   上头了啊。   “明天就不可以了吗?”他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气氛一下子就暧昧了。   “嗯,不行了,只限此时此刻。”   只有此时此刻的晏云清,是有了这念头的。明天,可就全打扫干净了。   他突然低低的笑了,在晏云清不解的目光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份白纸黑字的婚姻登记申明书。   谢修泽那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何时写下的,坚定又肆意。   “晏云清,这山河远阔,余生漫长,如果,没有你,纵使前程似锦,好像也挺没意思的。我平生最厌恶贪字,可遇你之后,却屡屡贪心、贪恋,我知道我此刻在做什么,也清楚我选择之后的后果,我愿意为它买单,也可以忍受聚少离多的常态,此刻,我是谢修泽,是临州市副市长,也是谢家修泽。我不会不顾一切的爱你,但是我会毫无保留的爱你。我做不到恋爱脑,事事以你为重,但我会尽我所能,以你为约束,在规则允许的范围里,以我最大的私心爱你护你。”   “晏云清,今天我站在这里,向你求婚,是临时起意,也是蓄谋已久。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留有任何遗憾。往后余生,你可愿意与我的名字挂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了他许久许久,晏云清忽然就笑了。 第110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谢修泽,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她接过他手中的那张纸,将它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面需要他填写的一些个人信息, 已经填写好了,只剩下她的了。   她再次将目光放在谢修泽身上,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气定神闲, 处变不惊的男人,此刻却真诚的向她表明心意, 等待着她的回答。   其实, 一开始她是不相信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 也就是在北京, 和谢修泽确定关系那会儿, 她是不相信他们两个人真的会有领证结婚的这一天的。   即使是在南京,他们拍了婚纱照, 买了婚戒,晏云清也没有想过两人会这么快领证。   她喜欢谢修泽, 谢修泽也喜欢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 喜欢和前程相比, 那就太微不足道了。   她和谢修泽都是那种事业心重,对情爱之事淡薄的人, 喜欢、爱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 只是登山途中的风景,是人生旅途的一点点缀而已,她或许会感叹花的美丽和特别,也会对它恋恋不舍, 但是,她绝对不会为了一朵花,而停下自己登山的脚步。   有证和没证,对于他们来说是不一样的,没领证前,即使再喜欢,再怎么样,那也只是情侣,政审都不会调查到对方的关系。可一旦领了证,那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两个人都在体制内,这是真正的从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彼此的政治前途都互相挂钩的。   谢修泽点头,“从南京回来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我很确定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他将签字笔交到她的手中,“那么,你呢?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将名正言顺的属于你,我的余生,有且只有你,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使我们彻底分离。”   他等待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听到晏云清的回答。   就在他思考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的时候,终于,晏云清开口了,“真的都是我的?”   其实,认真算起来,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的向自己表明心意了,以前看韩剧的时候,再缠绵的告白都听过,可是现在,这些话从谢修泽的嘴里说出来,被求婚的人换成了自己,那种感觉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人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一座座的孤岛。   人类每分每秒都在新陈代谢,所有东西都有保质期,没有谁真的能陪谁一辈子。   以前,她和谢晋卿多好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门当户对,是圈子里公认的模范情侣,一直被誉为豪门最后的真爱。   两个人如胶似漆了这么久,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可是结果呢?   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他还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舍弃了她?   认识了那么多年的谢晋卿尚且如此,她真的可以相信谢修泽吗?   看着手中的签字笔,她想起了那天生日宴上的狼狈仓惶,想起了在沙溪的孤立无援,想起了烟波桥下的痛哭,想起了慈善晚会上,众人的议论纷纷......   她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失败,尤其是在拒绝了谢晋卿之后。   她如果选择了谢修泽,在这张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回头。   她可以相信他吗?   他会和谢晋卿不一样吗?   这些问题在她心中不断冒出,可她却只能笑着对谢修泽说:这些真的都是我的?   谢修泽也笑了,“嗯,就看你要不要把我捡回去,挂在你的婚姻状态配偶那一栏了。”   “抱歉。”她柔柔的笑着。   谢修泽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就垂眸看着地面,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开始下沉、发凉。   “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要不我们回车上吧,这里太冷了,不利于思考。”向来运筹帷幄的人,这会儿却在学着挽留。   “谢修泽。”她叫住了他。   “关于曲韵,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以前不问,是觉得没必要,可现在,不一样了。   当然知道车安娜的话私心太重,但是,谁也不希望往后的日子里,有这么一根刺,一直扎在心里吧。   谢修泽有一瞬的呆滞,没想到这个时候,晏云清会突然提起曲韵。   随后想到了什么,他难得急切的向她解释道:“关于曲韵的事,那些流言蜚语你不要相信,她是我后妈和前夫的女儿,我和她,绝对没有其他的。你是我唯一一个,不愿意放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我体验到喜欢、爱这些我曾经嗤之以鼻的情绪,并且甘愿被它操控的人。”   “曲韵那天在慈善晚会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要你吃醋,让我头疼,让我也体验一下,曾经对她的恋爱脑冷嘲热讽,如今被打脸的感觉。真的,你信我,我们在北京的时间太短了,要不然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他们夫妻两还有我的朋友。包括你姐,华胜楠他们,一起约出来吃个饭,他们都可以证明的,曲韵二十六岁嫁给孔瑾言,他们两个是从小青梅竹马,一个大院里长大,两个人一直两情相悦的,和我没关系!”   这是晏云清第一次看到谢修泽这般失态的向人解释什么,看着倒也有趣。   “除了这个呢,你,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比如,除夕夜那天晚上,你在烦心什么?”   当时关于谢修泽的解释,她其实是不相信的。   或许当时他的确因为不能在长辈面前尽孝而有所感慨,但是,这并不是他没有给她打电话的理由,他当时烦心的事,一定是和她有关,并且这件事,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取舍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在那边写字静心。   所以,他当时所说的话里,才会有某种似是而非的暗示。   “是关于我的?”晏云清看着谢修泽,她并不希望自己显得太过于咄咄逼人,可同样的,她也不喜欢被人瞒在鼓里,任由那个人独自做了关于他们未来的决定。   “嗯。是一件好事,不过,因为还没有公布,所以我暂时不可以告诉你。”见瞒不过她,谢修泽只好坦诚,但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华家的家务事,即使他是晏云清的丈夫,他也没有资格代替华家,来告诉晏云清她自己的身世。   华家的二女儿。   这个身份家世,如果她知道的话,应该是开心的吧。   想到这,谢修泽的心底微微发苦,那天,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猜出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就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一下子就被这个结果给弄懵了,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自己和晏云清的未来。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哪怕是京城首富家,他都不会觉得棘手。   可偏偏是华家。   理智上清楚,这对于晏云清是一件好事,有华家这个家世,即使他不在她身边,也不怕她会受委屈。   可是,他呢?   她不在的话,他可以吗?   “所以,因为这件事,所以你?”晏云清偏头看他,将手中的白纸黑字朝他扬了扬。   “不是。”怕她想歪了,谢修泽连忙解释道:“当初从南京回来后,我就已经将这份申明书填写好了,原本想要等你得偿所愿,准备好之后的,没想到会在今天拿出来。”   “这样啊。”晏云清沉吟片刻。   “抱歉,谢修泽,我不确定我是否可以胜任这个身份,但是,在此时此刻,我愿意成为那个和你一起共度余生。名字、前途都挂在一起的人,我希望我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我希望就如同我们共同追求最高理想一样,共同经营我们的婚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或许会遇到坎坷、不合、争执,但是,我希望无论如何,不要将隔阂、怨气、愤怒这种情绪隔夜,不要有冷战、冷处理、不作为,这种消极怠工的行为。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不要以为了谁谁好的理由,选择隐瞒,欺骗。未来或许你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比我更值得你喜欢,甚至更让你动心的人,但是,先生,请时刻谨记你是一个已婚的男人,恪守自己的身份以及道德底线,不要做让我们这段婚姻蒙羞的事。当然,人总是会变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请直接了当的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也不会成为你追求自由的阻碍,但是,在婚姻期内,请顾及到我的颜面,不要做多余且无用的事情。谢修泽,这些,你可以做到吗?”   这是晏云清第一次对谢修泽说这么多,也是她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   “我以□□员的身份,向您宣誓,我志愿与您结为夫妻,拥护你我婚姻,遵守婚姻法规,履行夫妻义务,担当丈夫责任,严守家庭纪律,对你忠诚,积极付出,为你我这个小家奋斗终身,共建平等和谐幸福美满的家庭,永不背叛。”   “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啊,谢修泽。”   随着他慷锵有力的誓言落下,晏云清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迟疑,拿出笔,在那张申明书上写上了自己的资料和签名。   刚刚落下最后一笔,他的吻跟着铺天盖地的袭来,带着刚才所有的不安和紧张,以及如今尘埃落定的心满意足,缠绵又怜惜。   晏云清在这样的距离下,听着他胸膛处有力的跳动,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是会紧张的。   半晌后,两人回到车上,这会儿已经是一点多了,谢修泽八点半还要上班,晏云清开车就要将他送去机场,可路上,那个向来只有早到没有迟到的男人,此刻却慵懒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谢夫人,怎么办,有点想旷工了。”   “滚蛋,你想旷工我第一个弄死你。”他想当昏君,她还不乐意当妖妃呢。   “你凶我?果然,善变的女人啊。”这还是晏云清第一次凶他,感觉还不错。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谢先生。”   “开什么玩笑,才不要。等你面试结束后,我来接你,我带你见见我爸妈。”   “好。” 第111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将谢修泽送回去后, 晏云清继续备战面试,直到面试前一天,为了避免面试当天手忙脚乱不认路或者堵车的情况发生, 她提前从西城到朝阳区面试地点踩了踩点,计算了一下大概所需要的时间后,趁着有时间, 又一个人去了趟商场,在里面逛了一大圈, 简单吃了点东西, 看时间还早, 就打算去看看最近网上讨论的挺火的一部电影, 也算考前给自己调整下心情状态。   在排队检票准备进场的时候, 原本她正在低头玩着手机,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股很熟悉的白茶香味, 不经意的回眸,那人也刚好抬头, 虽然两人都戴着口罩,可视线撞上, 两人还是认出了对方, 都愣了一下。   惊诧于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晏云清的反应要快一些,淡淡的向她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晏芸。”   “啊, 云清,好久不见,你也来看李焕英啊?”她扬了扬手中的票,有些没话找话。   “嗯。”   晏云清和她原本也算不上多熟, 几面之缘的交情,如果不是因为真假千金的事,两人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所交集。   今天看到晏芸,晏云清明显感觉到她的穿衣风格有了改变,与之前的满身名牌不同,现在这身要随意很多。晏云清还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在新丰的时候,她给自己打电话哭诉和谢晋卿的订婚成了笑话,言语间满是不甘,这会儿整个人看上去释怀了不少,再也不见当初的怨愤和小心思。   大概人熬过低谷后,总是不太愿意与见证过你低谷期的人有联系的,更何况两人中间还隔着个晏家和谢晋卿,之前两人明明在北京慈善晚会上遇到了,却也没有说过话。这会儿简单问候后,更是相对无话,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检票赶紧结束。   结果命运之神总是喜欢恶作剧的。   这两个心血来潮来看电影的人,也不知道真的是因为出生年月一样,同一个星座,所以喜好差不多,还是别的什么巧合,检完票晏云清刚进去还没等松口气,刚在座位上坐下,就看到原本故意落后她几步,拿着票找位置的晏芸,看看手中的票,又仔细对了对座位号,有些尴尬,却也只能慢慢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挺巧的哈,你也是一个人啊。”晏芸撩了撩头发,将电影票重新放进包里收好。   之前在慈善晚会上,还可以因为人多,位置离得远等原因,不打招呼,现在两个人位置靠在一起,又是在电影院,电影还没开始,不说话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尬聊。   “嗯,正好路过,看到门口海报,就来看看。你怎么跑北京了?”说实话,晏云清有些后悔进来了。   “换个环境,换换心情。”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谢晋卿悔婚这件事带给她的影响还在,可这些话,她并不想跟晏云清说,大概是想守住自己最后那点骄傲吧。   明明之前还在让晏云清知难而退,甚至在知道谢晋卿去沙溪后,故意让她帮自己选订婚喜帖,谁知道……最后自己反倒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呢。   其实,她也是晏云清眼中的笑话吧。   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炫耀,结果,她所炫耀的,压根就是人家送上门了,也不要的东西。   熬不过去的时候,她没忍住给晏云清打了电话哭诉,可等挂掉电话,理智回归后,又开始懊悔自己的丢脸和难堪,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自那之后,她就有意无意的不再与她发信息。   “挺好的。”   对于晏芸,以前她或许还有些情绪,但是,到了现在,谢晋卿也好,晏芸也罢,包括晏家姜家,这些在她心里,好像已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的人和事了。   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时那么深的意难平、难过、怨愤,现在居然也被抹平了,再也无法掀起波澜。   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想到这里,晏云清扯了扯嘴角,将耳畔的发丝往后拢了拢。   “你……欸?”晏芸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黑暗中却被她撩头发时指间的微光晃了眼,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钻戒。   “你有男朋友了?”她惊讶的看着她。   晏云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指间的戒指,这才想起昨天和谢修泽视频,早上出门时忘了摘下了,“嗯。”   晏芸到底还是之前那个晏芸,脸上的惊讶丝毫没有掩饰,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不是谢晋卿?   “嗯,我跟他,在他选择你,而放弃我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还记得那天,在他冷漠的话语下,故作骄傲离开生日宴的自己,心里是何等酸涩揪心的难堪。   即使慈善晚会那晚,他向她解释了,晏芸并不是他带来的,可晏云清始终记得,那天他在爸妈、晏芸面前,对自己所说的每句话。   嘴长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人逼着他说那些,明明他可以好好说,甚至什么也不用说,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他们之间的结局,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是,他没有。他明明知道那样说她会很难过,可他还是说了,甚至,在她前往沙溪前,专门等他一个解释的那几天,他依然选择了沉默。   那一刻,他是做出了选择的。   他是真的准备舍弃了她的。   所以,他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毕竟,你总不能杀了人后,才发现自己深爱着那个被你杀死的人,还要求对方和你和好如初在一起吧。   不存在的。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就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原来,这就是结局啊……”晏芸喃喃道:“其实,我是嫉妒,甚至恨过你的,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他,我不如你……原本我以为他选择了我,是我赢了。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场笑话罢了。他对你不一样,你对他,也是,我以为你们最后还是会在一起的。”   “那时候刚回去,富贵迷人眼,感觉自己拿到了偶像剧女主的剧本,又怕自己是恶毒女配,所以,总想着要和你打好关系,以为,谢晋卿就是那偶像剧男主,感情线就在你我之间反复拉扯,不是我就是你,后来看他选了我,还挺高兴的,虽然知道大部分是因为家族、身份的优势,但还是疯狂迷恋他,做了不少傻缺事,让你见笑了。”   听说她有男朋友了,晏芸对晏云清的最后一点芥蒂也随之而散了,这会儿说起过往,倒也坦然。   “没什么,你我都没错,是他左右摇摆不定,反倒连累了你我名声,让爸妈烦心了。算了,现在讨论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这一年来,我经历了挺多的,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情啊爱啊,都是无聊时才会纠结的东西,与其纠结这些,不如迈步向前,活出自己的人生。人活这一世,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的。”   电影开始了,明明是个喜剧,可看到最后,两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晏云清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可电影最后那几分钟,还是让她想起了晏妈妈,其实,和华家人相处这么久,看到他们和睦的家庭氛围,晏云清是羡慕的。   以前,她在晏家也是那样的,谁知道,原来都是别人的。   她没有父母,晚上回去后,偶尔深夜抑郁一下,才发现,原来自己在离开晏家后,就再也没有家了,连个可以寄托、可以回的地方都没有,仿佛无根浮萍。   “云清,其实,我很羡慕你。”电影到了尾声,周围人都站起来准备走了,黑暗里,晏芸的声音几不可闻。   “人生嘛,各有各的遗憾吧,或许,我也羡慕甚至嫉妒着你呢?”   黑暗里,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皆有遗憾与释怀。   女主?女配?   自己的视角,自己的生活,谁不是自己剧本里的主角,除了自己,他人皆过客,构成你人生之旅里的一段风景罢了。   我们孤独的降生,也终将孤独的死去。   大概因为前一天的好心情,面试那天,晏云清出奇的顺利,拿到面试成绩走出学院的那一刻,天出奇的蓝,一点也不见往日阴霾,所行所见,都好像加了个滤镜一样,万物皆新,万物可爱。   拿出手机,第一条就是华胜楠发来的,问她面试感觉怎么样,第二条则是谢修泽的,说他这周末会回来,戏谑着让她做好见家长的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晏云清就很想去C市看看清玲。   “去C市?”   中午吃饭的时候,晏云清依然是和华家人一起吃的,当华胜楠问到晏云清最近有什么打算时,她不假思索的说了要去一趟C市。   “嗯,去整理一下东西,顺便去看看一个朋友。”   “那个……”华胜楠看看爸,又看看妈,原本他们是打算,面试结束后就将她的身世告诉她的。   在妻女的眼神示意下,终于,华振国开口了。   “云清,你还记得陈政委吗?” 第112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政委?   太久没有和楚宿联系了,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晏云清一愣,一时还没有想起是否有这么一个人。   “上次和楚家那小子一起, 去沙溪,你也在场负责接待的那个。”   看她还没想起来,华胜楠给了她一点提醒。   听她这么一说, 晏云清有印象了。   那时候,就是为了接待他, 谢修泽才会来沙溪, 之后才让他对她这个人有了印象, 有了她借调新丰这件事。   “嗯, 出了什么事吗?您说。”   华书记突然提到这么一个人, 定然是有深意的,只是晏云清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系。   看着晏云清懵懂的眼神, 华振国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样,明明主持过无数会议, 话术口才早就练出来了,可在这一刻,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 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之前在沙溪的时候, 他就一直觉得你长得像一个人,听说你出生在C市, 而那家人正好有个女儿,也是在C市出生的,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他斟酌着一点一点抖露着信息,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晏云清的微表情, 试图从她的行为举止中推测出她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   随着他的话,晏云清原本茫然的表情,也渐渐沉淀下来,表情平静,作倾听状。   只是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渐渐加快,呼吸有意识的放轻,握着杯子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这是要说……关于她的身世吗?   “……如果,那个人家现在发现你是他们家亲生女儿,想要接你回家,你会认他们吗?”   这一刻,华振国、程舒婉、华胜楠三个人都在静静等待着晏云清的回答,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会认吗?   晏云清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她没有沙溪那一年的经历的话,应该是会认的吧。   毕竟,是亲生父母嘛,没有父母,又怎么会有她呢,生育之恩还是要报的。   可经过沙溪这一段经历,尤其是与姜家人不太愉快的经历后,她已经对亲生父母,没有那么多孺慕之情了,也再也没有一个百百为她的天真愚蠢买单了。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血缘,而是相处,是那种见证孩子一天天长大,一个一个模样,每天生活在一起,长年累月下培养出感情的,那才叫家人。   即使是亲生父母又怎么样,没有相处过一天,没有亲手抚育长大,见证她的成长,即使血缘上是亲生父母,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被血缘绑到一起的陌生人罢了,哪有那么多感情。   她今年二十五岁了,对于感情这种东西,其实看的也没有刚出校园,还没踏入社会时那么重了。   经过姜家那一遭,她再也没有和陌生人磨合成家人的勇气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是需要投缘和磨合的,强行因为血缘而绑到一起,好好的生活里,突然插入了一个与你有血缘关系,却没有感情的人,只会让彼此都不自在,还是不要强求了吧。   “应该……不会吧。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只能说命里无缘吧,而且,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完全可以负担起自己的生活,其实对于父母这一块,这一年来我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了,突然让我加入进别人的家庭,可能彼此都会不自在,还是算了吧。不过,到底是亲生父母,赡养义务什么的,我会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义务,毕竟有生育之恩在。”   她羡慕华胜楠的家庭氛围,贪恋这种家庭温暖和家人的关心,不过是因为在父母面前,华胜楠可以不设防的向他们讲诉自己的生活,分享自己的心情,这是父母与子女间,因为时间、感情等东西,日积月累下建立起来的联系。   晏云清她不是很能用言语来表达这种感觉,但是如果换成她和她那对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的话,即使他们从血缘上的确是家人,但是他们之间,依然是没有那种可以肆意分享自己心情,随时随地都可以包容信任对方的感觉的。   因为,他们在她的人生里是缺席的。   并且这份缺席,一直缺席了二十五年,这是一个人性格养成最重要的一段时间。   所以,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属于家人的默契感和亲密感,或许永远都不会有。   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心其实是越来越封闭,人也是越来越有界限感的。   你很难完全融合进一个陌生的家庭,即使你知道,那是你家,你也知道,你们双方都很努力,可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就像是新媳妇在婆家,即使双方都在努力打好关系,但是总有需要磨合、妥协的地方,也总有那些他们都知道,你不知道,即使想要努力融合进去,最后却依然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他们之间故事的时候。   因为,你们本质上,就是陌生人啊,只是因为一个纽带,成为了家人。   “你这孩子……”   晏云清的话,让程舒婉一时哑然,说不清到底是难过还是心疼多些。   她太清醒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并不太认同。过去或许是无缘,但是,在他们知道你,找到你的那一刻,就说明你们间的缘分到了,不存在命里无缘的这个说法,而不自在什么的……一开始或许会有,毕竟彼此不了解,没有感情基础,但是在双方努力下,总会磨合好的,毕竟,人与人之间,都是从不熟悉慢慢走到熟悉的嘛。”   华胜楠开口了,在晏云清若有所思的目光下,她继续道:   “云清,你觉得你和我关系怎么样?你我姐妹相称,相处时会不自在吗?我们两个,不也才认识不过几个月吗?”   “这不一样。”   这怎么能够混为一谈呢。   晏云清苦笑着摇摇头。   看着晏云清无奈的表情,华胜楠却面容严肃,正色道:“一样的。云清,我是你姐姐。”   怕她没有听懂,她看着她的眼睛,眼中是如同在国旗下宣誓般庄重认真,又补充了一句,“亲姐姐。”   恍如一记惊雷,晏云清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眼中有一瞬的失神。   她扯了扯嘴角,还想说两句玩笑话,感谢华胜楠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可在她郑重的神情和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态度下,努力调动了几下的唇角,终究还是渐渐没了笑容。   她看看华胜楠,又看看一旁沉默着看着她的华振国和程舒婉,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却又理智清醒的很。   就像是个灵魂出窍了的植物人一样,清楚一切,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云清,你是我的女儿。”程舒婉的眼中落下了一滴泪。   这个一生最是要强,雷厉风行,再苦再累也不曾服过软,仿佛有着一身钢筋铁骨,宁死也不愿折腰的女人,终究还是哭了。   这一刻,她只是一位母亲,一位缺失了自己孩子成长,无时无刻不在为之痛苦自责的母亲。   她是……她的亲妹妹?   她是……她的女儿?   她是谁?   她是晏云清,是在晏家鸠占鹊巢了二十多年的假千金,是谢晋卿不要的弃子未婚妻,是被姜家伤透了赤子心的逃兵,是救不了百百的废物,是从冰冷的河水里挣扎着爬上岸的孤魂,是谁都不想要了,对谁也不再抱有期待的失路之人,是深夜辗转反侧时,连自己都厌恶自己无用的无根浮萍。   她是华胜楠的亲妹妹?   她是程阿姨的亲生女儿?   她是……华家的女儿?   “如果我说你爷爷是一个副国级干部呢?”   “你……可以叫我姐姐。”   “有时候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我妹妹,她与你年纪差不多……”   “不愧是我妹妹,真棒!”   华胜楠的示好,华家人的热情,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去老宅陪华家爷爷奶奶过年……   “嗯,是一件好事,不过因为还没有公布,所以我暂时不可以告诉你……”   原来……   他们都知道啊。   她以为的,所有的不期而遇,投缘,都是别人蓄谋已久的啊。   她就像是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瞒着。   “你们早就知道了?”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被人戏耍欺骗的恼怒,以及对这个荒谬剧情的难以置信,冲淡了自己有家人的喜悦。   心里乱糟糟的,又要控制住自己别被一时的愤怒击垮理智,说出某些不可挽回的伤人的话。   平心而论,华家不欠她什么,也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不应该向他们发脾气。   晏云清即使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打算听听关于她身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对不起,云清,我承认我去沙溪是为了看你,并且故意接近了你,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你是不是我妹妹,我和你投缘是真的,后来与你相处,也是真心的喜欢你这个人。”   怕她误会,华胜楠连忙向她解释。   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希望晏云清有一丝一毫的误会。   “对不起,我脑子有点乱,你可不可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以及真的确定了我是你妹妹吗?”   因为相信华胜楠,晏云清选择了继续听。   “我来说吧。”看着晏云清即使心乱了,却依然愿意听他们说,华振国松了一口气,将她如何丢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找到她的原因,向她从头到尾讲诉了一遍。最后,他道:“我很确定你就是我的女儿,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预约个时间,一起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对不起,云清,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我当初以为那个没熬到满月就死了的孩子是你,那段时间,我工作很忙,生你的时候,又动了胎气早产,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所以你的身子才那么弱,没多久就在保温箱里没了呼吸。直到12年,我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是有人换了孩子,我想找你,可是那家医院很多资料因为洪水没了,我找不到你……”   “云清,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你,你的房间,我年年都有添置,胜楠也好,星火也好,甚至爸妈那边,我们都记得你,每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会做一桌好吃的,为你庆生。对不起,直到现在才找到你,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妈妈,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位高权重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来,茫茫人海里,他们连自己的女儿都找不到。   如果不是陈政委心血来潮去了趟沙溪,他们这辈子或许都不一定能相遇。   看着眼前哽咽的女人,看着同样红着眼眶的华胜楠和眼中隐有泪光的华振国,将纸巾递给程舒婉,晏云清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太奇怪了。   她无法接受好友的父母,居然也是自己的父母。   这太荒唐了。   “可是,这不对呀。”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和晏芸是被人抱错的,也就是晏家,姜家,现在我和姜家没有血缘关系,和你们有血缘关系,那么牵扯到这件事里的就是三家,如果说我是从你家被调到晏家的,那么先前那个孩子就是晏家的,但是现在,晏芸是晏家的,我是你家的,那个孩子……”   这时,她的脑中灵光一现,这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中。 第113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姜家?   晏云清抬眸看向程舒婉, 在她的眼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肯定。   “是一开始就有人主动换了?”   “对。”   从最初开始查,想要复盘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比较困难, 可从晏家、姜家这两家开始有目标的查起,追根溯源,再结合当初查出的事, 一切就很简单了。   当初程舒婉生晏云清的时候是早产,距离预产期还有段时间, 当时华振国还在邻市开会, 而她身边也没有别人, 连去医院的电话还是自己打的。因为是早产, 所以当时情况有点混乱, 这就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这是关于你身世的调查报告,中间可能因为时间原因, 很多细节已经不好说了,但是大致上是没有错的。”华振国从书房里取出了一份牛皮纸文件袋交给晏云清。   将厚厚的一沓证词、情况说明和报告看完后, 晏云清久久不能回神。   那些政治不可讲的也就算了,最让她诧异的, 是她在里面看到了姜家人的笔录, 也就是姜招娣妹妹的。   如果说那个故意设计,要把她带走的人固然可恨的话, 那么主动调换孩子,甚至从不曾善待别人孩子的姜招娣简直罪大恶极。   因为孕期吃了很多容易流产的东西, 所以姜家孩子出生时就有点先天发育不足,看着跟人家早产儿一样,怕孩子养不活,也怕自己付不起医药费, 在发现有人抱走了程舒婉的孩子后,她们姐妹两个非但没有声张,反而主动把自己的孩子抱到了程舒婉身边,虽然不清楚程舒婉的身份,但是通过护士的一点闲言碎语也能猜出来,这个女人家里是当官的,家里肯定有钱,这会儿她的孩子被人抱走了,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两姐妹趁着没人将孩子送过去后,心还没放下来,就发现自己病床上也放着一个陌生的孩子,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一沓钱。   那时候姜招娣和妹妹两个人,也不过是两个十几二十岁的农村姑娘,哪有这么大的胆子,面对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孩子,完全就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姜招娣慌了神,而她妹妹则打开信封,把钱拿出来数了数,整整两千块钱,那个时候,她们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三四百,财帛动人心,两姐妹以为这笔钱还有孩子是之前抱走程舒婉孩子的那个人送来的,眼看自己家人都要来了,姐妹俩把钱分了,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甚至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第二天就和家人抱着孩子出院了,没多久就带着姜芸回老家了。   而当初从程舒婉身边抱走晏云清的,是一个护工阿姨,她也不知道程舒婉的身份,只是听人安排,把孩子抱走丢弃而已,可到底是一条生命,而且医院人多眼杂的,她也不敢真的把孩子带到外面丢了。只好找了个新来的小护士,装作很急的样子,把孩子交给她,报了程舒婉的病房号,让她送过去。   而那个护士找到程舒婉时,却看到程舒婉已经醒了,正抱着一个孩子,和朋友说话。   那她手里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担心自己闯下大祸的护士连忙抱着孩子寻找哪位产妇孩子不在身边,结果没走几步就被晏家保姆叫住了,这个保姆一上来就说这是她家的孩子,抱着孩子就往晏妈妈那走,眼看昏睡中的晏妈妈身边果然没有孩子,护士也以为自己记错了,就将孩子交给了她。   看着手中的笔录,晏云清自己也没想到,她们三个的调换过程居然这么曲折,看似阴差阳错,可一步步环环相扣,又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   “晏家……”晏云清本以为这个调换孩子的事,是因为自己而起的,可目前资料看下来,却发现这个过程里,分明有两伙人的影子。   一个是针对华家,有人故意设计想要把她抱走丢弃。   另一个则是针对晏家,姜芸被送到姜招娣那边,并且身上还带着两千块,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放过去的。   继续往下看,晏云清找到了答案。原来晏爸爸在和晏妈妈结婚前,还有一个秘密交往了很多年的女朋友,也就是那位保姆阿姨的女儿,但是后来到了结婚的年纪,晏爸爸却没有娶那个女人,而是在父母的安排下,和她分了手,开始与晏妈妈交往,后来两人结婚。那个女人一直觉得晏爸爸背叛了她,于是瞒着保姆趁晏妈妈产后昏迷时,把孩子抱走了,可路上却又看到了刚赶过来的晏爸爸,为了不让他发现,只好塞了笔钱在孩子身上,将她随便找了间病房放进去后,就去拦着晏爸爸拖延时间了。   而保姆在发现自己的女儿可能抱走夫人的孩子后,当时就急得直跳脚了,出门找女儿和孩子时,发现女儿正在和晏爸爸说些什么,身边并没有孩子,恰好这时候看到一个小护士抱着个孩子过来找妈妈,还以为女儿没来得及得手,连忙把孩子抱回了晏妈妈身边。   等这风波平息,还没有松口气的保姆,就直接被晏爸爸给了一笔遣散费,让她们母女两个换个城市生活了。   “这也……太阴差阳错了。”   如果不是由根溯源,谁能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个呢。   难怪即使当初查到了晏云清不是晏家的女儿,姜芸才是,也不曾查到晏云清真正的家世。   那么,当初晏云清和姜芸换回来的时候,姜招娣知道她其实不是她的女儿吗?   想起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当初怀孕时一直想流产的举动,放下手中的报告,晏云清忽然就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有意思。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她也好,姜芸也好,包括那个孩子,她们谁也不曾得到过她的母爱。   眼看晏云清看完了所有报告,程舒婉的心也在这一刻揪紧了,握住华振国的手,夫妻两相视一眼,互相安慰着彼此的紧张。   她,会认自己吗?   “云清,你跟我来。”看晏云清陷入了沉默,华胜楠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就往那间他们布置了很多年,专门等她回家后住的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从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后,就开始布置了,到现在已经九年了。”   晏云清一进门,就看到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所有东西一应俱全,书架,水晶球,洋娃娃,衣物,鞋子……   它完全不像是一个没有人住的房间,看上去就像一个主人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回来的房间,房间里的那些衣服是正适合这个季节穿的,也正是她这个年纪女孩穿的。   “这些衣服,都是妈添置的,从你十六岁到现在,每年妈都会买,每年都觉得你会回来,每年又都会失望。”   看着这个房间,华胜楠眼中也泛着泪光,这个房间里,有些东西还是她和华星火一起添置的,明明知道希望不大,可他们每年都期待着或许今年就会团圆。   “你看,这是你从小到大,每一年每一岁的生日礼物,我们每个人都有准备。”华胜楠拉着她的手,走过房间里的衣帽间,又打开一个暗门,进入储藏室,里面放了几十个礼物盒子。   “这个是今年星火送的,是一个笔记本电脑,他自己假期打工赚的钱,听说你写稿子很厉害,他送你的。”   “你身上这套衣服,是爸妈送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云清,我们没有忘记你,我们真的真的一直一直在找你,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   在知道晏云清这一年的经历后,华胜楠真的无比怨恨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她,让她吃了这么多苦。   她是他们家日日牵挂于心,找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不曾放弃,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宠着捧着的小公主啊。   结果,她遭遇了什么呢?   他们怎么敢的呢?   “对不起,云清,是我们来迟了,对不起……”   看着被礼物堆满的储藏室,看着被人细心添置的房间,看着眼前哽咽的华胜楠,晏云清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早就被生活打磨的冷硬,不会轻易感动了。可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华家夫妇温柔期盼的眼神,看着华胜楠眼中的泪光,她好像又回到了发现自己是假千金的那天。   满腹委屈,满腔怨愤,好像又回来了,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娇气爱哭的晏云清,全然不见往日的清冷沉静。   还记得当初的愿望吗?   如果,有一天,那妄念成了真?那个小说里、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命中注定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对她说:“哟,我家小公主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看来是我来迟了,你可莫要恼我。”   那她一定要扑倒他怀里,娇蛮又埋怨的对他说:   你们怎么才来啊?你慢死了,我差一点点,就不要你了。   “你们……怎么才来啊。”   扑进华胜楠的怀里,抱着她,晏云清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娇气任性的晏家大小姐,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被人抢走了糖的小孩子。   原来,坚强不哭什么的,不过是因为你知道,那个会哄你,让你不哭的人不在而已,当他们出现的那一刻,你就再也不需要用坚强来掩饰自己的委屈了。   因为,在这一刻,你再也不是无依无靠,要坚强要懂事的无根浮萍了,你可以在他们怀里,肆意哭泣。   因为,有家人在啊。 第114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晏云清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回C市的, 结果华胜楠想起之前慈善晚会上,晏云清被众人排挤奚落的事,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去。华胜楠都去了, 爸爸妈妈又怎么可能不去给晏云清撑场面,最后,一家人决定, 除了还要勤工俭学做兼职的华星火,都去。   美其名曰是去拜访晏家, 感谢晏家夫妻这么些年对晏云清的栽培教育, 顺路再去看看当年在C市的旧友。其实两口子就是为了给晏云清撑腰, 让她也体验一把衣锦还乡, 免得还有不长眼、踩高捧低的把她当孤女欺负。   当初慈善晚会他们没有参加, 但是该知道的消息却是一点也不少,尤其是那个当初伤了姑娘心, 现在还想来找她破镜重圆的谢晋卿。不知道这些事前,对于这种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 他们还挺欣赏的,现在只觉得唾弃。   身为男人, 不好好努力奋斗, 给妻女一个好的生活,还想着从女人那里得好处, 算什么男人。   “去C市?”谢修泽这周末刚好不忙,原本打算带晏云清回家见见爷爷和爸爸的。   “嗯, 还有一点事需要处理。”   她的户口什么的,现在还是挂在晏家的户口本上呢。那时候离开的急急忙忙,很多东西还没有处理,她打算趁着这次去C市, 把该办的流程都办好。   谢修泽看了眼自己的行程,“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这周末不忙,而且临州和C市离得也不远,跨过长江就到了。”   “不用了。”现在刚和爸妈相认,晏云清暂时还不太希望自己和谢修泽的恋情被爸妈知道,怕他们为难。   “好吧。”谢修泽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却依然笑道:“玩得开心点,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还有……记得、想我。”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低沉的声音仿若耳边呢喃,引得她瞬间感觉有一股电流顺着声音从电话那头迅速流窜到她的全身,雪白的脸颊顿时浮起一片绯红,晏云清食指关节摩挲着唇瓣,唇角止不住上扬,“那你……会想我吗?谢先生,嗯?”   “不想。”谢修泽戏谑。   晏云清嗔了一眼手机,准备听他把话说完,要是结果不是她满意的那个,晏云清的手从握拳到张开,如此反复几次,活动了几下指关节。   听到那边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谢修泽笑道:“每天把你放在心上,去哪都带着,哪里还需要想,一走神,你不就坐在我身边嘛。”   晏云清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知道谢修泽说得都是些哄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可不知道怎么的,听了心里就是甜滋滋的。   嘴上却还在说,“油腔滑调的,不知道骗了多少小姑娘了,临州的小姑娘漂亮吗?向来扬州出美女,临州和扬州以前是一家,想来谢市长作为钻石级别单身汉,艳福不浅吧。”   “小姑娘没看见,热心大姐倒是不少,可惜啊,在看到我手上谢夫人送的婚戒后,都开始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发糖了,谢夫人,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呀?”   半晌,没有听到晏云清的回答,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难得示弱,“谢夫人害羞了?还是……想要始乱终弃?嗯?”   晏云清嘟囔了一句,“哪有。”   她只是,刚和父母相认,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他们说而已。   毕竟,她和谢修泽在一起,等她考上公务员或者事业编的话,勉勉强强还算可以。   可华家云清和谢家修泽在一起,这门当户对倒是真的门当户对了,只是,这俩也太门当户对了点,反而有点招人了。   自从过年后谢部长谢青竹时不时就会找华振国联络感情,一开始华爸爸还觉得奇怪,怎么突然他就这么热络了,直到有一天两人话赶话的,说到了谢修泽和晏云清,谢青竹一时嘴快,华振国这才发现,原来他家姑娘刚找回来,就有人想要啃他家这颗白菜了。   “也不看看他儿子多大了啊,呵,老黄瓜刷绿漆的,还想要我家云清,简直不要脸。”   回到家,原本顾忌着双方颜面,没好意思多说什么的华振国这才把心里话骂出来,他向来文雅,这会儿骂起人来也有种书生气。   “谢修泽年纪是大了一点,而且现在在临州任职,太远了,以后我家云清肯定是在北京的。”程舒婉给他倒了杯茶,“不过谢家那小子为人处事还是不错的,品性也可以,当初在爸手底下,爸不是还夸过他嘛。”   “一码归一码,那孩子,走仕途可以,是个从政做官的料,但是做丈夫肯定不行的,不顾家,而且,谢家,和我们家不适合。”   “爸,这你说了可没用,得看云清的。”华胜楠自然知道谢修泽和云清之间有事,但是她也不清楚两人现在是否还有联系。   “也对,你们之前一起共事过,云清,你觉得谢修泽怎么样?”华振国这才想起,圈里还传过一阵,谢修泽和晏云清的流言,想来也是因为这个,谢青竹才会向他说起这事。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可没听到有谁和谢修泽一起传过这种流言。   那小子爱惜羽毛着呢。   眼见话题被抛到了自己这,晏云清就是再想装死也不能了,她想了想,迟疑道:“挺好的吧。”   在向父母坦白恋情和继续隐瞒之后在慢慢透露之间想了想,晏云清旁敲侧击着问道:   “谢家和我们家,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结亲的话,会有点奇怪。”   他们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会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这点没问题,但也没有这么门当户对的。   以华家、谢家这种层次,一般,无论嫁娶,都会选择比自己门第稍微低一点的人家。   “说到这个,我倒是觉得楚家那孩子不错,不管是性格职业,还是家里,都不错,挺适合的。而且听说他也喜欢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能够找回晏云清,还要多亏了陈政委和楚宿。   虽然和小辈们接触不是很多,但是对于楚宿,他还是有点印象的,观感还不错,工作单位和未来前景也好,在陈政委那得知楚宿对晏云清有意思后,他也想着来探探晏云清的口风。   “爸。”晏云清无奈的看看华振国,又看看程舒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我和谢修泽……你们觉得怎么样?”   “???”   原本正在看手机信息的华胜楠乍然抬起头,诧异的看向晏云清。饶是像她这样处变不惊的性子,骤然听到晏云清提到这个,也是一惊。   华振国和程舒婉两人对视一眼,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程舒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晏云清,“我没有听错吧?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没有说出口时,还有些忐忑和紧张的羞涩,这会儿说出口了,晏云清才发现原来向父母坦白自己和谢修泽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肯定的点头,“嗯。”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华胜楠觉得谢修泽这个人不太适合晏云清,可看晏云清喜欢,她也只能祝福,对这俩人的开始也有些好奇。   上次来北京时,好像并没有看出什么呀,而且谢修泽都调去临州了,她还以为他们之间,早就不联系了。   “嗯……就是上次在北京,他公示出来的那天吧。”晏云清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说着与谢修泽的事。   华振国静静的听她说完,只问了一句:“你确定了是他了,对吗?”   晏云清迟疑着点点头。   “你喜欢就好,我们没什么意见。”程舒婉拉着晏云清坐到她身边,打量着这个刚回来不久的女儿,眼里满是不舍。   谢修泽的品行,还是可以相信的,女儿喜欢的话,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又能说什么呢。   “你们打算就一直这样异地恋?”华胜楠考虑的要更多一些。   “嗯,我想等我进了中组部再说。”晏云清承认,那天在申明书上签字,是有些随性的,关于两人的以后,其实她还是在犹豫。   “进了的话,几年之内,你应该就在北京了,而他刚调任临州,正是上升期,大概几年内也不会有太大的调动。北京到临州,一千多公里,你们见一面都难。云清,你还年轻,等得起,可谢修泽他,会等你吗?”   谢修泽很好,这点她是相信的,可是,他很好,并不代表他和晏云清适合。谢家情况复杂,谢修泽又是个天生的政客,事业为重,这种人做同事很棒,可做丈夫,是一种悲哀。   这也是当初,华胜楠不赞成谢修泽和晏云清扯上关系的原因。   和一个连见一面都困难的人,真的会有未来吗?   对于晏云清的恋情,她是祝福的,可她也希望她能够明白这些,不要陷得太深。喜欢、爱这些东西,只需要双方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就可以在一起,可是婚姻不一样。   没有人可以长期忍受丧偶式婚姻,即使一开始爱得轰轰烈烈,之后也会随着对方一次次在重要时刻都缺席,而渐渐变淡。   人本质上就不是什么长情的生物,今日是你,明日是她,所谓爱情,不外如是。   “我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他会等我。”华胜楠说的这些,她当然是清楚的。“我只是,想要试着和他走一程,不留遗憾罢了。”   或许以后,他们还是会败给现实,败给各自的前程,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我的。   总不能因为人都会死,就真的不活了吧。   “你啊。”华胜楠摇摇头,叹了口气,却不是为了晏云清,而是为谢修泽。   她这个妹妹,比她想象中要清醒,也比她想象中,更具有野心。 第115章 教我如何不想她   在离开晏家的时候, 晏云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再进来的一天。   无论是离开C市的时候,还是和谢晋卿说, 自己应该永远不会再去C市的时候,她都是下定了决心的。   晏云清骄傲,她允许自己失势, 也允许自己一时落魄,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见证了自己无数荣光的人面前, 失势落魄。   有的地方, 只要你离开了, 下一次再来, 就是客人了。   晏家夫妇这一年里模样变化不大, 可晏云清看着,竟然已经有几分陌生了。   想来, 不是模样变了,而是心态变了吧。   都是八面玲珑, 善于交际的人,明明两家人是第一次见面, 可聊着时事政策和晏云清的成长趣事, 几人也聊的热火朝天,丝毫没有觉得尴尬或冷场的机会。   等所有的手续都弄得差不多了, 在晏家夫妇的推脱下,晏云清坚持给了他们一张银行卡, 密码写在卡背面,只说感谢他们这些年的养育栽培之恩。   “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我们还缺这个钱吗?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女的, 你这样,是想要彻底和我们断了吗?赶紧把钱收回去,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晏妈妈哪里肯收她这个钱。   “妹妹,你就收下吧,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一点心意,这些年,你们把云清教养的很好,我们,也是感激的。”程舒婉也劝。   一番推脱下,到底还是收了,只是心里想着,等什么时候晏云清结婚,再加倍还回去。   “云清这孩子,聪明懂事,几乎没让我们费过什么心,一直是我们夫妻两的骄傲。如果不是……唉,现在,看到她有你们,我们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其实,那时候,他们是真的把晏云清当继承人培养的。   如果不是那一出,在她二十四岁的生日宴上,晏爸爸是打算让晏云清正式开始接手公司事务的。   现在,多说无益。   看到晏云清找到了亲生父母,并且父母家世显赫,自己也即将考上公务员,有一个好前程,他们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   “以后,好好干,来C市的话,也常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家。”送别他们的时候,晏妈妈含泪叮嘱。   “好。”晏云清看着晏爸爸和晏妈妈,用力点点头。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有意思,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依然会轻易许诺和答应。   原本以为爸妈说的拜访旧友只是找的借口,没想到还真的有,是一位已经退二线的老干部,也是赶了巧,今天正好是他家女儿结婚,是个老师,嫁的是的军区司令的儿子。原本以为华振国他们不会来的,结果没想到人真的来了,一时来寒暄打招呼的人还挺多。   晏云清还看到了楚宿和陈政委,还有几个以前圈里的熟人,只是没有去打招呼,因为爸妈的到来,他们一家四口被引到了贵宾席,原本还有人不认识晏云清,在听说这就是他家那个丢了的女儿,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后,纷纷贺喜。   最让晏云清觉得好玩的,是那些曾经认识她的人听说这件事后,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这让晏云清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表情可以这么丰富,看着怪有趣的。   第二天一早,晏云清就独自去花店挑好了花,做成花束,打车去清明山看望清玲。   再次去看清玲,晏云清已经有些不记得路了,还好记得大概是在哪个区,根据区域爬上山在记忆里的位置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清明山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年的时间,也不知道这里住进了多少新客,晏云清简单打理了一下,将坏了的水果和花扔掉,换上自己带来的。   以前觉得自己熬不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她至少还有清玲,有什么不愿和人说的话,她都会默认清玲知道,现在这会儿在她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始终觉得,照片上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清玲。   她是温柔的,是鲜活的,是会静静聆听着她的话,轻声细语的给她建议,让她觉得自己永远有人陪着的。   之前总想看看她,和她说说话,现在站在她碑前,晏云清却什么也说不出,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   明明,之前想到她,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的。   就这样静静的陪她坐了一会儿,晏云清也久违的感受到了平静。   “清玲,你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我找到亲生父母了,他们对我很好,姐姐很好,弟弟也很乖。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你和百百不在呢?”   有的时候,她从华家醒来,看着温馨的房间,可爱的家人,真的会觉得,之前所经历过的苦难,都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现在梦醒了,她依然还是那个被千娇百宠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间富贵花。   可是,清玲呢?百百呢?   那个曾经活泼开朗,骄傲任性,敢爱敢恨,满腔少女心事,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向来一个眼神都不屑施予的名媛千金晏云清呢?   时光带走了我们的青春,世俗抹杀了我们的天真,我们弄丢了自己,却还在自欺欺人的将之命名为成长。   还记得吗?   自己最初的模样?   年少轻狂,无畏无惧,真好。   抚摸着那碑上的文字,晏云清看了眼高阔的天空,将眼中的泪水收回去,对着清玲笑叹道:“君自逍遥君自清,却把故人落伶仃。料得他年再相逢,君自韶华我自愁。”   她一如既往青春靓丽,而她,想必是早已被这俗世打磨的面目全非了。   我们终将会相遇的。   这世俗太脏,它配不上你。清风明月只是向我短暂的借走了你,当清风拂过,明月当空,月华倾泻,竹海听声,我就知道,你来了。   我们总是在不断重逢,而重逢,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   在离开C市之前,晏云清去了一趟红梅公园,在走到红梅公园的那片墨绿树茵下,她远远的就看到了谢晋卿。他站在树前,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云清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比她记忆中,要更加沉重,也要更加孤独。他背负的,他追求的,其实她都知道。   她也清楚,谢晋卿其实并没有真的那么不堪,满心钻营算计。认识了二十多年,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毕竟,这也是她曾经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他只是以为,一切皆会如他所愿,按照他的计划走。却忘了,人心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一旦碎了,就不会再如初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等他的。   其实,时至今日,她对谢晋卿,已经没有什么恨了。只是觉得遗憾,遗憾原来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最后和她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啊。   她不会恨他了,也不会原谅他。   毕竟,回不来的永远回不来了,总要有人,为那彻底死去的青春的买单。就让那个清冷孤傲,恍然神祗的少年,和骄傲肆意,无忧无虑的晏云清,一起尘封于青春的记忆里吧。   我曾毫无保留的爱过这个人,也曾得到他独一无二的偏爱和纵容,我的青春没有被辜负,只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弄脏了原本该纯净美好的初恋。   树下,男人若有所觉的回头,在看到晏云清后,微微惊讶,却也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看着她同样报以微笑,从他的身边路过,迈步离开。   后悔吗?   曾经那么喜欢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错过了。   “云清,如果那时候我坚定的拉住你不让你离开,继续按流程和你订婚,我们会好好的吗?”   终究是心有不甘意难平。   明明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却还是想着,要是有那么一个如果呢?要是在无数种可能里,有那么一种,是谢晋卿义无反顾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晏云清呢?   那他们,会是什么结局?   “会。”晏云清止步,却没有回头。“我曾经,真的想过和你一起走下去,甚至,在推开门的前一秒,我还在想,一会儿你求婚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你性子清冷,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会难过吗?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抬步继续往前走,当年清玲给了她十万,如今,她也应该去看看她的父母,将这笔钱,加倍奉还给他们。   至于身后人的情绪?   她了解谢晋卿,也相信他的能力。   他会得偿所愿,功成名就的,她于他,不过是多年后,一段想起时,会有点酸涩情绪,有些惋惜和遗憾的,已经是过去式的回忆罢了。   余生那么长,想要忘记一个人,太简单了。   在踏上回京的飞机前,晏云清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抚育着她长大,见证了她无数荣光与成长,留下了无数回忆,无数次魂牵梦萦着想要回来的城市,突然想起,那年,她从沙溪坐车回来,在离开高速收费站,进入C市时,看到的那块广告牌。   C市,教我如何不想她? 第116章 远大前程?不,前途尽……   两个人最终没在一起的原因其实就是爱得不够深?   “看什么呢, 笑得这么开心?”   谢修泽将脆李洗净端到晏云清身边,从果盘里挑了颗最漂亮的送到她嘴边。   “你看。”她咬了一口李子,将手机屏幕面向他。   “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谢修泽扫了一眼, 摇摇头,将垃圾桶的位置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两个人相爱, 最终却没能在一起,那必然是有一方先退缩了, 如果两个人彼此相信, 彼此深爱, 那么即使前路有千难万险, 也不过是两人携手, 共同面对而已。人生有点挫折磨难,正常的, 总不能因为回家的山路坎坷,就不回家了吧?”   “你呀, 总是最合我心意的。”   放下手机的晏云清仰头看着谢修泽,眉眼弯弯, 眼中仿佛住着小星星, 亮晶晶的。拉着他的手就把他拖到沙发上坐下,而谢修泽也乖乖被她拉着, 眼神温柔纵容。   “怎么每次都好像我在调戏良家妇男一样。”   一个翻身坐在他腿上,晏云清拽着他的白衬衫衣领, 在他似笑非笑的无奈摇头下,她愤愤不平的在他喉结处咬了一口,察觉到身边人灼热的呼吸,意识到危险的女人刚想撤退, 就被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手腕,揽着她的腰拥她入怀,吻得缠绵又热烈。   一吻完毕,搭着他的脉搏,倚着他的胸膛,听着生命的跳动,她问了一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为什么知道我是华家的女儿,还要向我求婚呀?”   原本两家各司其职,是左右手,现在他们在一起,两家成了姻亲,怕是要多出不少妄加的猜测和麻烦。   她和谢修泽,于彼此而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是彼此最合适的伴侣。   “我爱你呀。”他也学着她的语调。   “油腔滑调。”晏云清翻了个白眼,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幻想过或许有一天,也会有那样一个人,会坚定的选择她,即使会妨碍自己的前程,即使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明知不可为,却依然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边。   可现在,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了,真的选择了她,她却发现自己舍不得了。   “谢修泽,我考上公务员了,你是不是得要送我一个礼物呀?”   中组部的公示名单是五月份出的,不出所料,她进了。   没骨头似的腻歪在他怀里,玩着他白衬衫上的袖扣,嗅着他身上清爽的冷香,晏云清闭上眼睛,心情要比自己想象中来的平静。   “第二个书架,第二层第一本,送你的。”   “还要我自己去找呀?”晏云清不满,却还是乖乖走到书房,从他那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找了起来。   “什么嘛,你是随便选了本没拆封的给我吗?”   没多久,她就拿着本还没拆封的书从书房走出来。   “《远大前程》,不好吗?”他戏谑着看着她,眼里是晏云清不愿读懂的幽深。   “不喜欢?那我换一个便宜的,九块钱的红皮书要吗?”   “什么《远大前程》,分明是前途尽毁,咒我呢?”   对他的话避而不答,晏云清嘴上嫌弃着这本书,手却始终没有选择把它放下。   谢修泽微微哂笑,细看竟有几分落寞自嘲。   机场的候机大厅,车站的候车室,这两个地方是最容易让人生出感慨的。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在远走他乡,有人在团圆,有人在别离,小小的一个地方,尽显人生百态。   晏云清离开临州,没有告诉谢修泽。不过,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昨天想来也该是明白的。   临走前,她给华胜楠打了个电话。   “姐,我今天回来,嗯,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你看,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的,早在最初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了,我只是陪他一程而已。”   这句话是假的。   当初,签下申明书的时候,她是真的想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的。   可是,现在不是和之前情况不一样了嘛。   “你应该相信他的,谢修泽这个人啊,其实挺不错的。只要他是真的想娶你,他就会处理好所有的问题,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舍不得让他为难,也舍不得让你们为难。”   她有他送的《远大前程》,有这份心意,足够了。   “家里的事你不要放心上,爷爷他没几年就退下来了,那个时候,你和谢修泽,没什么影响的。”   “不是这个问题。”晏云清看了眼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在办公室开会吧。   “其实爸妈说的对,我们俩分隔两地,几年内都不会在一起,我等得起,他等不起的。而且,他需要的是能够在临州挂个闲职,为他处理那些迎来送往,照顾好他的人,而我,是想要在实权部门做出一番成绩的,他有他的抱负,我也有我的野心。”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直到长大了,才发现,原来这世上大部分时候,还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居多。   “哎呀,不说了,他来电话了。嗯……接还是不接呢?”   即便接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时广播里已经传来了登机的通知。   看着通话界面,晏云清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就这样算了吧,别让那兰因絮果的结局,破坏了故事本该有的浪漫和诗意。   这一次,就让她先走吧。   “晏云清。”   身后,她突然听见了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脚步顿住。   “你回头看看。”   是他,他居然真的来了。   “我不要。”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他,她怕她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怎么,晏云清,你想始乱终弃?”他几步走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她不愿回头,只能他自己凑上去了。   “嗯。”晏云清认真的点点头,“我要前程,我不要你了。”   “不好意思,货物售出概不退换,贵重物品,禁止丢弃。”   他竟然也会耍赖,将手中的机票连同那时签下两人名字的申明书在晏云清眼前晃了晃,“你看,这上面你是签了字的,你不能不认账。”   “我就是不认账了。”   “那我就去找□□评理,告你考上公务员后,抛弃糟糠之夫。”   “你!这可真是一点也不谢修泽。”晏云清都快被他气笑了,知道说不过他,直接从他手里夺过机票,“好了,别闹了,可以了,你回去上班吧,这个,和我回北京就够了。”   有这份心意,足够了。   她总不能让临州的副市长,真的放下一切跟着她跑了吧。   “晏云清,我是认真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恋爱脑,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放她走的话,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的。谢修泽不能做出不符合谢家长孙的事,他不能放弃他的前途,但他也不愿意放弃他的女孩。   “晏云清,你了解我的,我不会不顾一切的选择和你在一起。我既然来了,就表示我有办法。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可以处理好的。云清,你低估了我陪你走下去的决心,你忘了那天,我们怎么说的吗?”   “谢修泽,我喜欢你,可是我们不顺路了。我不愿意放弃我的前程,而你也会很快厌倦我们分隔两地的生活,我们在一起都不会开心的,一切都会变得糟糕透顶。这一路走来,有你相伴,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谢谢你,教我人情世故,对我照顾有加。我爱你,但是,我必须要离开你。”   我喜欢,我选择的这个人,我们不会走的太长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结局了。   “祝你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也不曾给自己留下反悔的余地,晏云清带着他的机票就往登机口走去。   “就此别过吧,在这最好的时候。这一次,我先走。”   这不是属于他们最好的结局,可是她却也无能为力。   来日方长什么的,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   就这样算了吧,别让那无聊世俗的结局,破坏了故事本该有的浪漫和诗意。   “晏云清,你不信我。”   她不信他吗?   不,她只是不信自己。   登机前,她终究还是回头,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是,走了那么久,隔了那么远,这个时候回头了,又能看到什么呢? 第117章 还好他情深   因为一直还没有正式通知她上班, 晏云清这些日子在和中组部沟通好的情况下,提前进入中组部开始帮忙,也算是提前熟悉业务。   端午节的三天假里, 晏云清抽空回了趟新丰,请了这一路走来,玩的比较好的领导, 同事,一起去吃顿饭, 庆祝自己国考上岸成功, 同时也算是这一路走来的谢师宴。   曾经把她从村里调到镇上的沙溪镇党委书记顾俊华, 这会儿已经是新丰市文广旅局的局长了, 而原本的林海风镇长, 顺势成了沙溪镇党委书记。以前沙溪镇组织部,对她颇为照顾的杜宜春, 杜委,现在去了其他乡镇, 成了纪委书记。曾经沙溪镇人大主席、政法委书记章主席,现在已经退二线, 和儿女们在临州生活了, 这次并没有来。   林寒依然还在新丰市组织科,听说混的还不错, 李代文那次遴选考上了临州市政府办,说来也巧, 他倒是和谢修泽混熟了。眼看曾经的两位师父如今都过得不错,尤其是李代文,离开了新丰市组织科的范围,有了谢修泽的照拂, 想必未来必定是如鱼得水,一飞冲天。   果然,有才华有真才实学的人,即使一时陷入困境,也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看着他终于有施展自己抱负的机会,晏云清更加相信了那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小晏啊,恭喜恭喜,好好干啊!”   宁市长,哦,不对,现在该叫宁书记了,他和简主任进来的时候,看到晏云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谢市长呢?你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怎么这会儿还没来?”   谢市长。   听到这个称呼,晏云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一个月来,她故意避开了所有与他有关的消息,却在这里,再次听到有人提起,心头一颤,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嗯,她终究也成了那个圆滑世故、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谢市长最近一个月都在加班,有的时候晚上九、十点才回家,可能这会儿还在忙吧。”   说这话的是李代文,这一个月来,也不知道谢修泽怎么了,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铁打的机器人,每天把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有的时候,他晚上开车路过政府,发现他办公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真拼命三郎。   李代文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晏云清的神情,他曾状似无意的和谢修泽提起过晏云清,谢修泽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可直觉告诉他,晏云清和谢修泽两个人之间,必定有着某种他所不知道的联系。趁着众人都落座,彼此寒暄应酬的工夫,李代文悄悄把晏云清拉到一旁,“你请谢市长了吗?”   他原本以为晏云清肯定是请了的,可他走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谢书记根本没什么表示,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不会是晏云清把他忘了吧?   不应该啊,忘了谁晏云清也不能忘了谢修泽啊,她这一路,说多亏了谢修泽也不为过。   “我微信上跟他说过了,可能比较忙吧。”   晏云清不敢听谢修泽的声音,所以犹豫了许久,只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张请帖。可是,两天了,谢修泽一个字都没有回,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还是懒得理她。   也是,他这会儿应该是厌极了她的。   “嗨,谢市长嘛,最近忙是应该的。”宁书记神秘的笑笑,看了眼晏云清,有些惋惜。   当初他可是想要给这两个人牵红线的,谁能想到晏云清考去了北京呢。   “怎么说?宁书记,你那边有什么信息?也给我们说说呀。”看他吊大家胃口,桌上的几个人也乐意陪着演戏,谁让他几乎是这桌上所有人的上司呢。   宁书记敢卖关子,自然是真的有料可爆的。“我们谢书记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点你们都知道的,可是最近我听说啊,谢市长,好像要结婚了。”   “哎呀。”   晏云清原本拿着瓶M9在给众人斟酒,听到谢修泽要结婚了,原本情绪掩饰得很好的她,手一抖,酒一下子倒多了,撒出去了些。   还好,除了杯子的主人李代文和一旁的林寒,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修泽要结婚了这个重磅消息上。   “娶的是哪的人啊?做什么工作的?”众人都在伸长耳朵听谢修泽的婚事,关心女方的家世职业。   只有晏云清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里面瓷器倾倒,即将全部摔在地上,却被柜门阻拦住,这才没有摔下来的柜子,那倾倒了许久的瓷器,在柜门打开的这一刻,彻底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要结婚了。   周围人都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八卦,或羡慕或祝福或调笑着谢修泽和他那神秘的未婚妻,只有晏云清,在这一刻,心痛如刀绞,却只能强颜欢笑,不露出半点难过软弱。   难过什么呀,路是她自己选的,人是她自己不要的。   不难过,没关系,真的,没事,都会过去的,没什么了不起,这很正常的,你不能那么霸道自私,不能哭,不许哭,晏云清,笑,好好笑,不难过,这是好事,该祝福他的,这一天终于来了,没什么大不了,你早该知道的。   你不要他了,总有一天,他身边会站在另一个人,那个人是美是丑,是比你好,还是不如你,都没关系的,反正,站在他身边,穿着婚纱,和他在一起,宣誓结婚,接受长辈祝福,在万众瞩目下堂堂正正拥吻,与他生儿育女,被称呼为谢夫人的人,永远不会是你晏云清。   是你自己不要了的。   怪不了别人。   “真好啊,我们得好好祝福谢市长,祝他和夫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分明可以听到,在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有个已经许久不曾出现的小姑娘在哭,可她却笑颜如花,眼中带着点羡慕,和其他人一样,说着那些祝福的话。   我很可笑吧。   虚伪至极,恶心透顶。   他厌我是对的,我也厌极了这样的自己。   就如同曾经的晏云清,厌恶着谢晋卿一样,如今的她,也厌恶极了和谢晋卿一模一样的自己。   我终于活成了他的模样。   也终于和他一样,亲手弄丢了自己深爱的人。   自食其果,怨不得任何人。   “欸,这谢修泽,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忘了我们晏主任的邀请,还在埋头工作?”   眼看谢修泽迟迟不来,怕他忘了,宁市长拿起手机给谢修泽打了个电话。   “不好意思,有点事来晚了,一会儿我自罚三杯。”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云清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久别重逢的欢喜和激动就这样被她硬生生的忍耐下去,欢喜过后,是五脏六腑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还要保持笑容,让人、让他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是她仅存的骄傲。   别后悔,别回头,别哭,他不在。   *   “说起来,以前总觉得晏主任像一个人,可是总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两天我找资料才发现,云清长的和□□的夫人,年轻时候挺像的。”   以前林海风就觉得晏云清眼熟,可一直不知道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现在可算是找到原因了。   “她是,我奶奶。”晏云清轻描淡写的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炸晕了在场除了谢修泽以外的所有人。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顾俊华咽了咽唾沫,“你是华家的?”   “嗯。”   “这可真是……”   这一场谢师宴,宾主尽欢。   无论是晏云清还是谢修泽,都表现的很完美,他们举杯相敬,他们言笑晏晏,像桌上的每一个人那样。   将他们一个个送出去,看着他们离开后,晏云清一个人回到包厢里,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她面无表情的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她就要以为自己会哭的时候,门开了,她抬眸。   撞上了那人如墨似的眸子,只是那眸子往日面对她时,总是带着笑意,现在却只是泠泠而漠然的瞥了她一眼,从他原本的位置拿了手机就径直离开,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走了。   晏云清笑了。   嗯,活该。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璀璨的灯,反手用手背遮住眼睛,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放下手背,睁开眼,站起身,往包厢外走去。   走出酒店的时候,她怀着自己也不理解的心情,看了看四周,在看到几步外,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迈着腿沿着马路,往那边的红绿灯走后,她加快步伐也走了那条路,却并没有追上他,而是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想着,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刻,选择回头。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会不会回头?   在准备过红绿灯的时候,晏云清终于停下了脚步,在无人的角落里蹲下,看着自己的手机,心中讽刺。   即使回头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嗅到了一点,极淡的白茶香气,和她身上喷的,是同一款,却要比她身上的,更让她眷念和遗憾。   她没有抬头。   “我刚刚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在过红绿灯前,你追上我,拉住我,我就原谅你了。”   是他的声音。   清风朗月,流水潺潺。   是她午夜梦回时,点开他的语音,一遍遍听着入睡的声音。   可是,她没有追上,也没有拉住他的手。   “我也跟自己打了个赌。”   赌她就蹲着这里,看他会不会回来找她。   “我赌赢了。”她抬头看他,脸上还有泪痕。   晏云清站起身红着眼眶看着谢修泽,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无名指。   “难过什么啊。”他没有靠近她,也不曾为她擦干眼泪,只是站在那边看着。   “是你不要的,不是吗?别难过,没用的。”   “嗯,没用。”她笑着点头应和。   这次是真的要失去了。   他会结婚,会成为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爸爸,他的未来不会有她的痕迹,过去的那些誓言,都成了了无痕迹的东西。   怪不得别人,咎由自取罢了。   “你走吧,我没事。”   她也想要笑着和他告别,却发现自己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哭腔。   她在哭,可他就像她说的那样,真的乖乖转身就要离开了。   终于,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不忍了,扑过去抱住了他的后背。   “谢修泽。”她舍不得。   她想要重新再和那人赌一把,这一次,赌余生。   “放手。”他语气冷漠。   以前有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没有了,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温柔从来不是廉价品,可以任她予求。   晏云清鼓起勇气看向谢修泽,目光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可他却不为所动。   在他的冷漠相待下,她依然不愿意放手。   “我过两天回北京领证。”   从别人口中得知和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眼泪落在了他的背上,她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一股揪心的疼痛。   “……和谁?”终究是心有不甘。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体体面面的和谢修泽相见的,原来,还是她高估了自己。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挑眉笑了,她的心却跌入了更深更暗的深渊。   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我的先生啊,要去拥抱别的小姑娘了。   她一向骄傲,以前一直觉得在感情的世界里,只要有一方放手了,那么另外一方笑着祝福就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像个笑话什么的哭闹威逼,纠缠不休,跟个乞丐似的乞求别人的爱,那也太不像话了,女人得要独立自主,自尊自爱,分手了还死缠烂打的,简直就是神经病,不成体统。   可现在,她才理解了。   体面是留给外人的,一旦遇到了那个深爱、不想放手的人,谁还能保持住自己的体面呢?   她哭着抱着他,“你是我的。”   “晏云清,撒娇没用。”他第一次推开了她。   “你不要我了吗?”   “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晏云清,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道理你都明白的,不是吗?”   “如果我后悔了......”   他打断了她,用领导在教育下属的口吻,对她道:“做出选择,就没有后悔这一说。”   看着他冷静严厉的脸,晏云清清楚,多说已无用,心头原本的委屈不甘,被谢修泽这一顿说教后,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就这样慢慢散开了。   远大前程,呵,前途尽毁!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她自己擦干了眼泪,没有人哄,没有人在意时掉下的眼泪,比地上的土屑还要廉价。   刚才的挽留,是她给自己这份感情最后的一个赌,赌他会回头。   可惜,她赌输了。   愿赌服输。   她向来骄傲,难得为一个人低头,却换不来这个过去总是纵容偏宠她的男人回头,这种煎熬的挫败感令她难安。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她拿起包,含泪就要快步离开。   她从他面前快步走过,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他看着她,笑容讥讽,“当初我在机场和你说了那么多,现在换成你了,你就是这样挽留的?就这样两句话,就轻飘飘的放下了,晏云清,你所谓的喜欢,就这么点?”   “你要结婚了,我还怎么争取,怎么努力?我算什么啊?为了前途放弃你,又反悔的烂人?觊觎别人未婚夫的贱人?我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再去纠缠啊,你说得对,是我选择的,撒娇没用,后悔没用,这个苦果,我自己一个人咽。”   她满心委屈,却是自作自受,连委屈抱怨都没有资格。   “你有资格,只有你有这个身份,有这个资格。可是,晏云清,你是骄傲,难道我就不骄傲了吗?我就活该等你回来,被你一次次抛弃、选择吗?”   她晏云清骄傲,可他谢修泽同样也是天之骄子,顶顶矜贵的一个人,以前他总觉得她年纪小,所以宠她,哄她,可是,他也会难过的啊。   她沉默的听着他的控诉,无话可说。   两人沉默良久,谢修泽终究还是放缓了面色,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温柔的吻着她脸颊上的眼泪,叹了一声,“你让我该怎么办啊,云清。”   “跟我回北京,明天早上,民政局上班,我们去领证。”   是酒精麻痹了大脑的一时嘴快,还是蓄谋已久后的脱口而出,晏云清分不清楚,但是,她知道,一旦错过这个人,她再也不会开心。   她放弃过,所以她清楚。   那是比在沙溪那段时间,更加难熬的日日夜夜。   “不要你的远大前程了?”   “要。但是没有你的远大前程,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前途尽毁。”   “真贪心。”   “谢修泽,是你把我宠成这样的,你得负责。”她霸道的抱着他的腰,嗅着独属于他的白茶香味,“你只能是我的。”   他还没有走过红绿灯,赌约依然有效。   他赢了。   “你放弃我一次,我放弃你一次,我们俩扯平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你不能小心眼!”   “哪有这样算的……”   “谢修泽,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她换了个话题。   “啊这……怎么一会儿工夫,这需要解释的人就变成我了,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谢修泽擦了擦她眼角还残存的眼泪,“领证对象,只有你。结婚的话,应该是之前戴婚戒的原因吧。”   “你说过两天领证的呢?和谁?”   “要远大前程的那个狗东西。”   “你才狗东西!”   她牵着他的手,窝在他的怀里,两人一起走过了红绿灯。   2021年6月15日,星期二,从南新华路出来的两人,看着彼此手中的红皮书,都不由庆幸,自己赌赢了。   还好他情深,还好她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