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柔呢喃》 作者:今烛 一句话简介:年下弟弟追妻路漫漫。 ======== 第1章 .   长江以南的梅雨季节,雨滴密密匝匝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一串规律清脆的响。靠近窗户的一隅小方桌,上面杂乱堆放着文件纸张,风从窗户缝隙中灌进来,将页脚吹得猎猎作响。   温逢晚趴在纸张堆砌的罅隙中,额前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一副防蓝光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鼻梁骨被镜托压出两道浅浅的印子。   数不清多少次叹息。   温逢晚坐直身,划开手机屏幕扫了眼,因为静音,尹夏知打来的十几通电话全被屏蔽掉了。   她随手回拨过去,那端立刻接通。   尹夏知尖锐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你他妈出事了也不告诉我?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温逢晚把手机拿远,斟酌着说辞,“这不是看你在国外有时差么。”   尹夏知气不打一处来,闷声说:“开门。”   “啊?”   “——我在门外。”随即是几声高跟鞋踢踹门板的声响。   温逢晚慢半拍挂断电话,趿拉着拖鞋走到玄关,侧面的镜子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熬了一天一夜,眼睑下方青黑,头发蓬乱,嘴唇毫无血色,她现在很像被绿失恋惨遭劈腿的弃妇。   温逢晚叹口气打开门,门外的女人右手边放着26寸的行李箱,米黄色风衣裹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开门的一瞬,尹夏知瞪大眼,“温逢晚?!”   “在。”她抬起手挥了挥,有气无力说,“拖鞋在鞋柜,想喝什么想吃什么冰箱里都有,我就不招待你了。”   说完,温逢晚迈开步子又回了书桌前。   尹夏知将行李箱往门口一撂,踩上拖鞋走到桌旁,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从对面女人的脸上扫视一周,停在她手里的文件上,“这是什么?”   “周连清的资料。”怕她问周连清是谁,温逢晚顺道补充,“一位患者。”   尹夏知垂眸,不疑有他,“诊疗所怎么回事?小刘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敢信,从机场回来特意绕过去看了看。”   温逢晚捏着资料不紧不慢晃了晃:“因为他。”   尹夏知蹙眉,抬手拿过那张病例分析报告,中度创伤后应激障碍,其他资料一切正常。快速翻了翻脑子里有关申城姓周的大人物,没想出有谁能只手遮天把温逢晚的心理诊疗所灭了。   温逢晚靠着椅背,仰面看向头顶的吊灯。光线明晃晃刺入瞳孔,她眯起眼,放轻音量说:“他自杀了。”   尹夏知猛然抬起头。   “在我的诊疗室。”温逢晚顿了秒,平静叙述事情经过,“接受完上午的治疗,中午休息时割腕,被发现送去医院,但晚了一步。”   周连清今年四十七岁,人至中年人生的心酸苦楚尝尽,有什么事是熬不过去的。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条路呢。   尹夏知直接惊得站了起来。   这就麻烦了,当事人自杀身亡,而且是在心理诊疗室,不排除心理治疗师采取刺激疗法致使病情恶化。但中度的创伤后应激产生轻生念头的概率很低,心理医生也鲜少采取刺激疗法治疗。   尹夏知好一会儿没讲话。半晌,她轻拍了拍温逢晚的肩膀,“别太自责,你已经尽力了。”   温逢晚垂着头,半张脸陷进阴影,肤色白的透明,灯光一照,耳后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势渐大,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被遮掩住。   温逢晚沉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你说,他为什么非要选在诊疗室自杀呢。”   “明明可以——”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嘴唇紧闭,头埋进臂弯里,紧绷的肩线垂落,“其实还是很遗憾的,没能拯救他。”   -   入梅后阴雨天连绵不断,短暂的放晴也只是小半天。   温逢晚第一次坐警车,体验称不上多美妙。旁边是个年轻女警,上车后操着东北话和驾驶座的警官聊天。   温逢晚安静坐在一旁,安静看着窗外。她的存在感太强,副驾驶上穿警服的年轻男人频频从后视镜投来打量的视线。   女人穿着白色半身A字裙,莫兰迪色调偏灰粉的衬衫,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漂亮兼具气质。   在警局里绝对看不见的景色。   女警注意到同事的打量,打趣说:“小徐啊你今天眼睛不舒服,怎么老往后面瞟?”   驾驶座的警察也跟着笑,“反正不是看你,别自作多情啊。”   女人扬起拳头作势要教训他们,前面两个男人连忙收笑。   被打量的主人公全程没有动,连侧头看向窗外的视线角度也没有移动半分。   小徐同志讪讪摸了摸鼻子。   警方根据温逢晚提供的治疗记录暂且排除是治疗方式出现问题,但也只是暂时,在这段时间里,温逢晚需要配合警方找出刺激周连清轻生的原因。   线索杂乱,毫无头绪,查起来异常麻烦。   而且周连清的家属一口咬定是心理医生的治疗失误致使人死亡,对邻居乡里说的也是未经判决的自我臆想,一传十十传百的不知谁把消息散布到了网上,心理治疗室成为众多网友谴责的对象。   来自各方面的施压,令她本人焦头烂额。   旁边的女警看出她情绪不好,主动搭话,“温医生,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看你很累的样子。哦对了,我叫于晓,是负责这个案子的组员,以后有什么发现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温逢晚转过头,嘴角扬起适宜的笑。微微点了点头,“你好。”   举止礼貌周到,好感油然而生。   于晓宽慰她:“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的,你不要太有负担,虽然现在是没能摆脱嫌疑……”   副驾驶的男人突然咳嗽一声。   于晓连忙止住话,“但你一定要养足精神,要是没查清结果你自己先病倒了,那多不好。”   温逢晚笑意不减,声音轻柔,“谢谢关心,我休息的很好。”   只不过是一天一夜没合眼而已。   车厢内安静下来。   温逢晚重新转头看向窗外,嘴角的笑也瞬间消失。搁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她现在真的好想使劲揉一揉头发。   周连清早年见义勇为伤了双腿,后来只能靠轮椅行动,膝下有一独女,三口之家全靠妻子的收入糊口。   住的房子却位于城西六位数一平的高档小区。   周连清离世突然,远在邻市的亲戚还未能赶来。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周连清妻子的呜咽痛哭声。   听完于晓对周连清的背景介绍,温逢晚扬眉,略显诧异:“周先生是苏市人?”   于晓同时负责温逢晚的档案登记,点头:“对,我记得你也是?”   “这片小区大概是三年前交房入住的,周先生来这个地方买房,是为什么?”   温逢晚找的问题角度很微妙,于晓他们并未留意过。   就在此时,她们身后的侧卧门被人拉开,短发女孩面无表情说:“因为我要来申城上大学,爸爸才会在这里买房子。”   周落。周连清的女儿。女孩长相清秀,身材娇小,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   温逢晚觉得这张脸很眼熟,一定在她眼前出现过,但她暂时想不起是何时何地。   周落迈出房间,冷声道:“你们好吵,我妈妈要休息了。”   一道逐客令冷冷拍在他们脸上,于晓给其他两个同事使了个眼色,关照几句便离开了。   温逢晚走在最后,周落出来关门,她正想回头问问小姑娘是不是以前见过,那道木门贴着她的鼻尖砰地关上。   温逢晚眉梢抽搐几下,攥紧手心,嘴角的弧度僵住。   于晓走过来,“体谅她一下吧,小姑娘突然没了父亲。”   两人转身之际,身后的门再次打开,周落探出头问:“那个人联系到了吗?”   于晓点头:“已经联系上了,下午到警局,你要一起去吗?”   周落冷笑了声,“去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没这个必要吧。”   “还有,你一直对着我假笑,不累吗?”她看着温逢晚,撇嘴,“和高中时一样讨人厌。”   于晓汗涔涔站在一旁,敢情这是旧相识,还有点私人恩怨?她得拿笔记下来。   温逢晚被莫名攻击,抬眸淡淡睨了眼周落,什么也没说,转身径直离开了。纤细的背影裹在金灿灿的阳光中,走路姿势也优雅。   然而,没人注意的正面。女人漂亮的五官拧在一起。   温逢晚咬着牙,下颌线绷得格外紧。   于晓抬步追上去,“温医生,你和周落认识?我看她对你似乎有敌意。”   “我不记得了。”又恢复那种温柔的声调。   温逢晚垂眸,长睫耷落,神情平静,“可能是校友吧?我这个人一向不招人喜欢。”   于晓一愣,紧忙转移话题,“当年周连清见义勇为救得那个孩子我们联系上了,下午就到局里,你也一起去?”   温逢晚抿唇,说好。   -   回警局的路上,天边的阴云再次漫上来。才到中途,雨势瓢泼而下。   车子停在警局门口,副驾驶的男人顶着大雨跑去传达室拿来两把雨伞,一把塞进温逢晚手里,“你和于晓打一把。杨哥你过来,我们先去写归队记录。”   于晓对着男人的背影扬了扬拳头,撑开伞让开半边身子,“他那个人就这样,单身久了。”   温逢晚但笑不语。   进了警局大厅,于晓询问登记处的人员后,引着温逢晚往走廊尽头的问询室走。   天光昏暗,室外雷声大作,走廊中纷杂的脚步声细不可闻。   于晓推开问询室的门,屋里的灯全开着,暖黄色的光束包裹着整间屋子。问询室不大,只放了两张桌子,四把椅子,档案堆在桌上。   杂乱程度和她家里的书桌有一拼。   温逢晚及时拉回自己奇怪的关注点,视线一转,停在背对她的男人身上。   周连清见义勇为救下的就是这个人了。   很快,温逢晚收回目光,在于晓的示意下走到男人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于晓掀开桌上的资料,“原来不是小孩啊,今年21了?”   男人沉声“嗯”了句,出现在温逢晚余光中的那只手修长白皙,虎口处有颗很浅的小痣。   温逢晚嘴唇张了张,愣了秒。她并非好奇异性长相的人,但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朝上看去。   男人正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有些湿,微微遮住眉毛。水珠浸染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眼神无端透出几分郁气和冷漠。   温逢晚呼吸一滞。   耳畔传来于晓确认信息的声音:“谢权,二十一岁,申城本地人,十六岁那年落水被周连清所救,没错吧?”   “没错。”   于晓支着下巴问:“被救之后呢?”   “被救之后——”   温逢晚没听完,站起身,顾不得礼貌周到匆匆丢下句:“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第2章 《那些年我和弟弟不得不说的二……   于晓问的问题很多,有些陈年往事谢权需要沉思一会才能想起。   男人声线清冽,微有些鼻音,看起来精神不算多好,像是熬了两个通宵。   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他没表现出不耐,那些想不起的问题,他都会在应答的话语开端添一句“抱歉”。   于晓对这个成年小孩的印象非常好,两人交涉的过程也十分顺利。   最后,于晓合上档案本,“麻烦你特意跑这趟了。”   谢权颔首,侧头看了眼旁边空荡的座位。上面放着一款黑色的小方包,被主人无情地抛弃在此。   他扯动嘴角,似乎从凄惨的包包身上看出了主人落跑时的狼狈。   于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后知后觉道:“温医生说出去一下,这都半个小时还没回来,不像她的作风呀。”   “连包都忘记带了。”   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这人出门如果不丢三落四才不符合她的作风。   谢权默默移开头,习惯性摸向口袋拿烟,意识到现在身处何地,那股窜至嗓子眼的烟瘾勉强压下去。   于晓起身走到档案柜前,整理出周连清案件的资料归纳在一起。三分钟的功夫,一转身桌旁安静坐着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温逢晚落下的黑色方包,也一并不翼而飞。   她挠了挠头,“奇怪,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谢权出门后拉起卫衣的连帽盖在头上,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小撮,遮着小半块额头。瘦削的下巴藏进宽松的衣领中,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   经过值班室,里面的男人围成一团,被围在中间的年轻男人佯装愠怒,挥手砸了拳打趣的男同事。   男同事嬉笑说:“徐进你别装了,你对温医生的那点小九九啊,连瞎子都看得出。”   小徐同志脸红,“别乱说,让人听见不好。”   男同事直接忽略了他的话,“不过徐进你眼光挺好,温医生是我见过那么多女性里最优雅、最温柔的一个。”   “你考虑清楚再追,温医生太不简单了。哥大毕业,不到二十四岁开了心理治疗室。家里没点资本背景的,教不出这样的孩子。”   徐进像被戳中痛点,任凭同事们怎么打趣调笑也不附和了。   谢权轻哂,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大厅和门前的檐顶下都没有温逢晚的身影,他撑开伞迈进雨里,等在门口的助理匆匆跑来,“登记完了?半个小时,值得你大老远从宜市赶回来?”   助理注意到他手里的女士包,震惊地瞪大眼:“局子一日游还能发Gucci的包当纪念?”   谢权淡淡瞥他一眼,同时把手里的包下意识往身后藏,“半个小时前,有个女人走出来。”   助理对谢少爷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习惯深恶痛绝,语重心长提醒他:“谢权,谢少爷,麻烦您说话说清、说全,不然我很难理解您的意思。”   谢权皱了皱眉,“你看见她去哪了吗?”   助理濒临暴走边缘:“这街上走了那么多女人,我他妈上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而且我不可能每个人都盯着看吧,那属于变态行为!”   谢权安静了两秒,脑海中一闪而过那群男人对温逢晚的形容词。   他抿了抿唇,语调平直,宛如无情的复读机器:“最温柔、最优雅的那个。”   助理眨眨眼,“穿着白色短裙和粉色上衣?”   谢权深深看了他一眼。   “……”   操。祸从口出,自打嘴巴!   助理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指了指对面的围墙,“她往那走了。”   -   雨还在下。斜顶的房型排水方便,屋檐处积聚的雨水汇成水流从檐尖滚落。   谢权走到拐角处,水流与伞面碰撞,水珠砰开,有几滴溅入了眼眶。他用手蹭了蹭眼角,有点沙眼。   “我坐车坐了一上午,妆花了,灰头土脸的。现在在局子,局子你知道吗!这么拉胯的重逢地点——你说为什么会这么巧,玩我呢。”   女人踢着墙角,白色的高跟鞋尖染上污渍。说到最令人心痛的地方,脚上的力道也加重。   这双鞋再踢下去肯定会报废掉。   谢权盯着她不规矩的脚看了半晌,视线从鞋尖到白皙的脚背,再到纤细的脚腕。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越界,他飞快移开眼,压低声音叫她:“喂。”   温逢晚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惊得后退一步。   男人站在背光处,手中拿着她的包。   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温逢晚迅速直起身,整理了下头发。如果可以,她还想蹲下擦一下鞋尖。   显而易见,此刻的气氛并不适合擦鞋。   算了。   尹夏知把温医生今天的遭遇当成笑话听,听着听着那端没声了,“Hello?说个结局再挂断行不行?”   温逢晚眉心抽搐,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平静对她说:“等着。作者还没写到结尾,写完我再给你讲。”   所以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小说里的内容,是书里的男女主重逢在局子。   不是他们,懂?   温逢晚挂断收线,自我安慰后面部表情正常了许多。她眨眨眼,长睫扑闪,踩着泥泞上前几步,停在了谢权面前。   几年不见,少年拔节窜长。模样和记忆中的相似,却不同。   温逢晚眉尾挑了挑,从他手里接过小方包,“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谢权心底嗤了声。看吧,就是有聪明人能听懂他的话,即便一个字都不说。   温逢晚将链条肩带展开,语气遗憾,“其实就算你不送过来,我等下也会回去取的。”   假精灵撕下了光鲜亮丽的面具,终于忍不住露出藏在面具下的恶魔犄角。   或者说这副面孔才是他最熟悉的。   谢权听着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抬眸望向女人站立过的墙角,墙面上依稀残留着浅浅的印渍。   温柔,优雅?呵,倒不见得。   -   温逢晚回到公寓,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大半。   尹夏知坐在书桌前查阅资料,听见动静,走到玄关口,丢了块毛巾罩住她的脑袋,“我帮你查了周连清的就诊记录。整个申城,乃至全国,他只到过你这一家诊疗室。”   温逢晚蹙眉,“申城诊疗室的价位表呢?我出的价应该不是最便宜的。”   尹夏知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恰恰相反,中度PTSD治疗价表中,你的价位最贵。”   “这么现实?”   尹夏知翻了个白眼,“这就很矛盾啊,据你说的周家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找个便宜且靠谱的诊疗室就诊。”   温逢晚若有所思,“也可能是我曾经治疗过的病人恰好认识他,友情推荐了我?”   这个设问再次被尹夏知否认,“据我所知,温医生接诊的病人非富即贵,周连清有机会和这类人接触?”   温逢晚目光幽幽,“尹医生的情报网太可怕,这么多‘据我所知’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尹夏知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是申城心理学有个群用于行业交流,里面的未婚男人对小温医生虎视眈眈,因为怕小温同学被拐走才不拉她入群吧。   尹夏知胡诌两句糊弄过去,跟着温逢晚走进卧室,“你真不打算告诉家里?说不定温叔叔和你哥都有办法帮忙。”   温逢晚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良久,她叹口气,“不了,这么点小事我能解决。”   铺垫了那么久,都不见温逢晚主动提及今天碰见的那个人。尹夏知实在忍不住好奇,在卧室来来回回踱步,斟酌着说辞开口:“晚晚,你是不是还有个结局没告诉我?”   不提还好,一提好不容易冷静的脑子再次发麻。   温逢晚扭过头,漆黑的眼睛浸润着水光,“结局就是,我忘记拿包,谢权帮我送了过来。”   尹夏知“嗯嗯”两声,“看不出来呀,小谢弟弟还很善良,很好心。”   “然后他听见了我和你的对话。”温逢晚面如死灰,“转身的那刻我和他对视,从业多年来的经验,让我一眼就看懂了他眼中想表达的意思。”   尹夏知异常捧场,“什么意思?”   温逢晚脑海中浮现出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她神色几变,咬牙攥紧拳头说:“呵呵,曾经暗戳戳喜欢我、毕业还不忘给我写情书的禽兽姐姐,竟然还忘不掉我,真开心呀。”   尹夏知哑口无言一阵。   而后认真建议道:“你的脑补能力会不会太过于丰富?只当个心理医生太屈尊了,您该去写小说。名字就叫《那些年我和落汤狗弟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温逢晚的注意力跑偏:“为什么是落汤狗?”   “落汤鸡?男性从事那种职业的别称是鸭,用鸡不合适。”   温逢晚皱了皱眉,成功被尹医生带跑,“鸭也不好。”谢权那么干净的一个男孩子。   尹夏知表情意味深长,当个心理医生好难,调解朋友的情绪还要时不时想段子。   她叹口气,一本正经附和:“你说得对。鸭子落水就游走了,这不符合逻辑。所以小谢弟弟只能是落汤狗。”   温逢晚仔细回忆了下当初见到谢权的场景,自我劝服了,“别说,还真像。” 第3章 能和姐姐一起睡吗?   因为这个“落汤狗”的话题,思绪被回忆见缝插针的填满。   温逢晚想到了第一次见谢权时的场景。   五年前的苏市,马上入冬的季节,昨晚飘了一场夜雨,清晨路面结冰,接连三个路口因车祸封阻。   赶到医院时,已是上午十点钟。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靠近私家车停车点的地方顺次并排着两辆警车。   她下车时没有多留意,轻车熟路绕开走向急诊大厅。   十三楼的急诊室门外,三个穿制服的警察围在一旁小声交谈,他们身边坐着一个另类。   少年低垂着头,身上的卫衣湿透,有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从瘦削凌厉的下颌流淌至脖颈,没入卫衣衣领中。   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听见脚步声,带头的警察小哥迎上来,“你是温医生的女儿?”   温逢晚点头,说是。目光短暂地移开一下,“请问,我爸爸呢?”   “温医生还在手术室,得等一会儿。”   温逢晚手中提着哥哥没穿过的秋季衣服,视线重新回到男生身上,“不如,我先带他去换衣服?”   警察小哥忧心忡忡,看了眼身后的人,悄悄拉着她到一旁,“这孩子意外落水,受惊过度,不太喜欢和外界沟通。情绪也有点过激,你多担待。”   温逢晚表面平静,内心有些崩溃。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休息椅走去,停在男生面前,“你叫谢权对吧?我是温逢晚,你身上都湿了,我这有换洗衣服,你先去换上?”   言简意赅,温柔至极,她自我陶醉了会儿,非常满意。   然而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温逢晚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抬手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湿成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掌心碰到男生发顶的那刻,他有了动静。谢权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冷漠和警惕不加掩饰。   啪的一声——   温逢晚的手被无情挥开。手背刺痛、白皙的皮肤泛红,她大脑宕机,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两人的视线对上,谢权冷声道:“别碰我。”   温逢晚微微睁大眼,站直身,垂眸对上他漆黑的眼瞳,收了笑,面无表情看着他。   警察小哥走上前,欲言又止。一句“不如还是算了”绕到嘴边,不等说出口,女孩云淡风轻收回手,表情恢复起初的温和,“没关系,我理解他。”   警察小哥一步三回头离开。在这一瞬,温逢晚收敛起嘴边的笑。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包,抽出一张展开,随后俯身,隔着纸巾捏住男生的脸。她手上的力道很大,像蓄意报复他刚才的动作,“不擦干净真的会感冒的。”   在别人的角度看来,女孩正体贴帮少年擦脸。   但谢权却能亲身体会到,钳制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有多么用力。   温逢晚的声音又轻又软,“跟着姐姐去换衣服,好不好呀?”   谢权直视着她,漆黑清冷的眉眼透出几分不耐。他开口正欲拒绝,女孩又倾了倾身子,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不然今天,你就和几个哥哥一起去睡局子。”   谢权记得今天做笔录的那间狭小的屋子,窗户紧闭,一盏灰扑扑的灯光倔强亮着。   走进去,多呆一秒都是逼仄难耐。   他扯动嘴角,淡漠问:“换了衣服,就能和姐姐一起睡?”   温逢晚眉心一跳,并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不可以呢。”   “噢,那你说什么。”   少年站起身,拎起她搁在脚边的手提包朝卫生间走去。   听他的口吻,还挺遗憾的。温逢晚咬了咬牙,现在的小男孩怎么回事,连姐姐都敢调戏。   十三层卫生间门口。温逢晚背靠着墙等在门外,往来的人不多,四下安静。   但听不见里面的响动。莫名地,她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电话里的话:“你谢伯伯的孩子来苏市玩,意外落水了,你找几件哥哥的衣服送到医院来。”   意外落水。又不是三岁小孩,好好站在水边还能脚滑掉进去?   温逢晚细细思考着,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距离谢权走进卫生间已有十五分钟,换衣服哪用得着这么久。   他该不会是!   不会是——   温逢晚大脑有些乱,身体快一步走进了身后的卫生间。医院消毒勤快,卫生间中异味不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只有两个隔间,她试着拉了拉靠门的那间。果然,里面是锁住的。   温逢晚咽了咽口水,“谢权,我知道你没死成很遗憾,但这里是医院,有很多人经过,你大概率还是死不了。”   “……”   “不如下次你找好地方,我帮你放风!”   温逢晚少见的慌了。   像是被她的真情实感打动,门板发出嘎吱一声响。温逢晚连忙拉动面前的门板,发现依旧是锁着的。   那刚才的声音是——   她转过头,对上男生漆黑深邃的眼。他侧目凝视她,眼皮懒散耷落,不仅没死,换上她哥哥的干净衣服,反倒更光鲜亮丽了。   空气中的尴尬在无声无息流动。   谢权静静看向她,眼神清明,“你在干什么?”   温逢晚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轻生失败的证据来解释她的尴尬。   然而,少年眉目干净,湿漉漉耷垂在额前的碎发被他撩上去,露出眉毛,眉峰高而凌厉,给他温柔多情的眼型添上了几分不易接近的冷感。   卫生间就这么大,她说的话对方肯定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于是,温逢晚实话实说:“我以为你想再死一死。”   “看到我没事,你挺遗憾?”   温逢晚挺直脊背,弯了弯唇,“怎么可能。”   女孩脸上的笑容姣好,让人挑不出差错。像反复练习了千万遍,嘴角形成了肌肉记忆,这乖顺温柔的笑常被她用来当伪装的面具。   谢权半信半疑:“是么。”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视线直白不加收敛,带着审视的意味。   温逢晚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发顶翘起的几根头发。再转身时,已然调整好情绪。她弯起眉眼,很轻地笑了声:“没事就好,不然我会很愧疚的。”   -   那时候的温逢晚不曾想过,五年前的那场落水案,会成为她和谢权重逢的契机。高中毕业后,她直接出国念书,只知道谢权在苏市一中念到高二便转学去了别处。   他们没有联系方式。所以,他现在还念不念书,在做些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因为脑中思绪繁杂,温逢晚没有睡好,第二天被手机铃声吵醒,她微有些起床气。   于晓听到听筒里传出的那声“喂”,怀疑拨错了电话,反复确认后,“是温医生吗?”   温逢晚捏了捏眉心,“嗯,是我。”   于晓说:“经过局里商量,我们打算走协商路线,今天上午我们会把周先生的家属约出来详谈,希望您能到场。”   温逢晚没意见,“我会准时到场。”   挂断收线后,她打开天气预报查看今日天气。梅雨季久违的晴天,终于可以把潮湿的雨伞放到阳台好好晾晒了。   于晓发来地点。一家警局附近的咖啡厅。   温逢晚乘地铁提前到达约定地点,进门时,发现于晓他们更早。   来得人很多,除了负责周连清案子的于晓组,还有心理医疗机构的监管人员。   温逢晚打过招呼,安静坐在一旁。   不久后,迎客铃又响。她低头看手底下的协商文件,并未留意到由远及近的人。   直到,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抱歉,我来迟了。”   温逢晚仰头,意识到来人是谢权,出于礼貌,她跟着众人打了招呼。   谢权坐在了她身侧。   咖啡厅的小方桌很窄,他那双长腿委屈地曲起。温逢晚默不作声往右侧移动,给他留出足够宽敞的空间。   周连清的亲属还未到场。桌上的气氛暂时还算轻松。   于晓拨了拨头发,忽然想起来,“谢先生,下午你是有工作的对吧?我们争取快一点。”   工作?他已经不上学了吗。   温逢晚支着下巴漫不经心想。   “嗯,下午回宜城。如果后续还有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会再回来。”   宜城,那么远的地方。   于晓了然,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打转。总觉得他们之前有种莫名的气氛,“你和温医生认识?”   话锋猝不及防转到她身上,温逢晚下意识道:“不认识。”   先撇清关系,才能确保周连清的意外死亡不会牵涉到他。   于晓也没多问,低下头去核对资料了。   温逢晚不确定谢权能不能领悟她的意思,习惯性扭头去看。   男人斜靠着椅背,侧头直直地盯着她。那眼神,就像看始乱终弃的渣男贱女。   好的,他没能领悟到。   温逢晚慢腾腾回过头,出于心虚,推了推他的玻璃杯:“您喝水。”   谢权扯动唇角,轻嗤了声,也恭恭敬敬的,“谢谢,我不渴呢。”   细数五年前他们经历的尴尬,这点小场面温逢晚还是应付得来。只要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对了。   但谢权却不想她如意。   当着众人的面,他慢条斯理掏出手机,似笑非笑地,“不如,就借此机会认识一下?” 第4章 不和陌生女人调野情。   桌上的其他人投来意兴盎然的目光。被异性索要联系方式,温逢晚不是第一次经历。   按照往常,她会直接拒绝,但这次拒绝的话绕到嘴边,却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也许因为对方是谢权。   内心萌生出一种想要再次走进他世界的想法,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温逢晚的手指按住手机背面,就要翻开时,耳畔响起一道低哑的女声:“不是说叫我来协商的么?怎么公共场合,也有人——调情呢。”   周落面无表情扫过谢权紧挨着温逢晚的胳膊,不留情面讽刺道:“店里的恒温空调很暖,你们用不着抱在一起吧?”   周落今天的态度更差。温逢晚想起昨天贴着鼻尖砸上的门板,眉目冷了下来。   就算她和周连清的自杀事件有关,但也只是有关,警方尚且未有定论,周落不礼貌的指责和评价,凭什么她就要心甘情愿受着。   温逢晚沉了脸,“周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   气氛陷入僵持,于晓左顾右看,不知该劝哪一方。旁边的小徐警察拉了拉她,默默摇头。   周落嗤笑:“温学姐还怕丢人不成?”   女人间的矛盾解决方式很简单,要么上手撕头发,大不了彼此都变秃子。要么争个口角胜利,好不容易维持的形象必定崩塌。   温逢晚瞥了眼于晓他们,当着警官们的面私下斗殴,似乎不太好。   就只剩下第二种选择。   周落来开椅子自顾自坐下,“你们两个,一个让我爸失去了双腿,另一个直接让他丢了命。温学姐,你俩是不是串通好,专门来克我们一家的。”   温逢晚实在忍不了她轻慢的态度,“你怎么能歪曲事实呢?”   周落:“我说的就是事实——”   两人的争论被一声刺耳的“兹拉”响声打断。声音从身旁发出,温逢晚听得更真切。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轻轻拉住,男人指腹微凉的温度将她的理智拉回。   谢权靠着椅背,将椅子往后撤了步,“抱歉,下次我们会注意。”   大家都以为他是为发出杂音道歉,但“我们”从何而来。   温逢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产生不过三秒,就成真了。   谢权敛起唇角,往她的方向看了眼。漆黑清冷的眉眼,经过室内灯光一照,驱散了大部分的冷,剩下几分玩味,“下次,我们会挑个没有人的地方。”   生怕周落听不懂,他缓缓补充上后两个字,“调、情。”   周落登时怒了,推开桌子站起来。桌面上的玻璃杯洒出水,沾湿了文件。   于晓手边的杯子离得近,滚烫的热水洒在手背上,“嘶——这水太烫了。”   温逢晚好不容易堆砌出的镇定,因为谢权这句话,尽数崩盘。   桌上几个心理学机构的监管人员站起身,“看来今天是协商不成了,等哪天双方都冷静了,我们再来。”   说完,他们便匆匆离开了。   于晓慌忙收拾桌上的文件,被徐进拉住手,“别管文件了,你这手都肿了。”   于晓只顾着文件,偏头看见手背上浮起的水泡:“哎呀,你快跟我去卫生间冲一下。”   周落神情阴郁,颤抖着声线喊:“你们永远别想和解!我要告你们!”   女生的声线尖细,回荡在咖啡厅中,四周的顾客纷纷望过来。   谢权冷淡道:“好啊,告之前先把当年的账算清楚了,不管是房子还是钱,都是报答周叔叔的,而不是报答你。”   大抵承受不住众人的打量,周落胸膛起伏着。咖啡店长上前劝阻,被她挥开手,“都是因为你们,我爸爸才会死的!”   周落转身离开后,温逢晚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权单手支着下巴,清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散漫道:“你没看出来?”   温逢晚蹙眉,“看出什么?”   “看出,”他拖长音调,话锋恶劣地一转,“温医生,你的技术不到位呢。”   温逢晚:“……”   谢权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姿态,语气却认真,“你没发现周落比平常人更易怒吗?”   温逢晚了解了他的用意,“你在故意激怒她?”   谢权垂眸,长睫在下眼睑扫出一片淡淡的影。似乎有些困倦了,眼皮也耷拉下来。   安静了两秒,他反问:“不然呢?”   温逢晚没吭声,拿出包里的纸巾清理桌面上的狼藉。   谢权俯身,左手放在桌上,下巴枕着胳膊,用上目线仰视她,好一会儿,他从她默不吭声的沉默中品出了深意。   谢权勾了下唇,傲慢又不正经道:“真想和我调情?”   温逢晚唇线拉直,警告性地瞪他。   假装看不懂她眼神中的意思,谢权有恃无恐,依然是欠揍又冷冰冰的语气,“可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女、人——调野情。”   调情,调野情。   温逢晚满脑子都被这几个字占据。她差点忍不住把手里擦桌子的纸巾堵进他嘴里。   好在谢权及时闭了嘴。   温逢晚调整情绪的半分钟,旁边奇异的安静下来。   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谢权乖巧合着眼皮睡觉的样子。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光线越过睫毛织成的罅隙投射在下眼睑处,眼周的乌黑更为明显。   温逢晚下意识地低下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宛若中了某种蛊,被引诱着主动上前。   谢权的睫毛颤了一下。   温逢晚立刻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不可控地发烫。   她轻手轻脚移动到离谢权最远的卡座,掌心慢慢收紧。过去了五年,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包括,她曾经喜欢过他的这件事。   既然没有结果,既然不曾得到回应。   不如,就顺着陌生人的轨迹,继续走下去。   于晓处理完手上的伤口回来,看见温逢晚在发呆,用那只包成熊掌的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温医生,回神了。”   温逢晚眨眨眼,心生愧疚,“抱歉,今天的协商被搅黄了。”   于晓不甚在意摇头,“也不能怪你们,关键是周落的态度哟,太恼人了,我要是被她这么怼,早上去手动掰头了!”   嘴上发泄完,于晓四处望望,趴下脑袋小声说:“只不过我的职业不允许我这么做。”   她指了指制服的袖标,笑得骄傲:“为了它的荣光,我能忍。”   天边的乌云不知何时漫上天际,等温逢晚发现时,已有细密的雨滴坠落。   于晓在咖啡厅整理完湿透的文件,抬头看了眼时间,“徐进还没回来,马上得回去交差了。”   温逢晚垂头看着手机屏幕,打车APP显示前面有189位乘客在等。她又没带雨伞,去马路对面乘地铁的想法行不通。   于晓百无聊赖四处打量,目光最后停在对面的女人脸上。   温逢晚长了张任何人都挑不出错的脸。和她给人的感觉不同,这张脸并没有那么温和,内勾外翘的眼型、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让她的长相漂亮中带有攻击性。   也怪不得,徐进会喜欢。   于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讷讷开口:“温医生,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温逢晚抬头:“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   于晓挠了挠脸颊,轻声解释:“我从小到大没有交过像你这么漂亮的朋友,就有点好奇,你们这些人的情感生活。”   温逢晚失笑:“我自己的话,情感生活挺单调的。”   单调到,生来二十四年,只在十七岁那年怦然心动过。   于晓听她的语气,猜测到了大半,“你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那你喜欢过别人吗?”   温逢晚停顿了半秒。目光短暂地,落在了趴在桌上沉睡的男人身上。   于晓自顾自说:“你这么优秀,有颜有学历还有事业,反正我挑不出错。就算你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被拒绝吧……哪像我,连说都不敢。”   像普遍被认为的惯性思维。   所有人都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喜欢什么就一定会得到。   于晓没得到她的回应,捂嘴噤了声。半晌,她问:“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   温逢晚低眼自嘲,抿动嘴唇,声音很轻,“喜欢过。”   于晓愣了秒。   接替她回答的却是谢权,刚睡醒,男人声音低哑,“喜欢谁?”   温逢晚的脑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嘎吱转动着,她迟钝抬起头,对上谢权略显迷茫的双眼。他嘴唇动了动,又重复一遍:“你喜欢过谁?”   温逢晚第一反应是,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样的思维一旦形成,他的明知故问,就让她产生了一种羞耻感。   她在那封信里,明明写得很清楚了。为什么要,时隔那么久,再让她亲口承认一遍。   温逢晚不置一词。   谢权默了须臾,扯回原来的话题,“于警官,下次的协商定在什么时候?”   于晓苦恼皱起眉:“我再和周落那边商量一下吧,怕是不太好办。”   话音刚落,徐进抱着一包外用药跑进咖啡厅,眼见到了该回警局交差的时间,他没多说,“于晓,我们该走了。”   “早就该走了,谁让你跑那么远。”于晓埋怨归埋怨,接过徐进手中的外敷药,嘴角上扬,尾音也洋溢着甜。   雨势不见转缓的势头。   温逢晚望向窗外,决定在咖啡厅等到打车APP排到她的号。于晓他们离开后,桌上只剩下她和谢权。   谢权抬眼扫过她的手机界面,“打车回?”   “今天限号,没法开车来。”   谢权意味不明的哂笑了声,慢悠悠站起身,“心挺大,连伞也不带。”   温逢晚倍感窘迫,嘴上逞强道:“没事,我可以打车。”   谢权走了两步,回头发现温逢晚气定神闲坐在原位,似乎从开始就没打算向他求助。一想到这,他皱起眉头,冷冰冰丢下两个字:“跟上。” 第5章 想我想得都哭了?(修细节)……   咖啡厅门前延伸出的檐顶遮住坠落的雨滴,一阵凉风吹过,裹着雨点拂面。   温逢晚抬手遮了遮脸,忽然感觉一道阴影压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谢权右移一步,宽阔的脊背挡在了她面前。   好像不会有雨点再飘进来了。   她放下手,温声问:“你要送我回去吗?”   谢权淡淡睨她,发现女人纤长的睫毛上还坠着水珠。他皱紧的眉心一直未松,神情平静到无波无澜。   定格两秒。   他面无表情抬起手,高度大概至她的发顶,距离靠得太近,温逢晚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抬头就蹭过男人的掌心,造成一种摸头的亲昵假象。   谢权缓缓移动手掌,确定不会有雨点飘到她那,才收回手。   简单的动作在温逢晚眼中仿佛放慢了无数倍,盯着他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她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   雨天湿重的气息弥漫在各个角落。   注意到她的目光,谢权歪头,眼眸染着光,口吻带了几分理所当然,“知道我好心送你,但也没必要感动到落泪吧。”   温逢晚恍然:“嗯?”   谢权侧身,伸出根手指,原本指尖朝向她,忽地想起什么,手腕一转,指了指自己的睫毛。   他的眉眼太过精致,少年时未脱稚气常带有一股中性化的艳丽,长大后倒变得凌厉不少。   谢权扯动唇角,玩世不恭道:“证据还在呢。”   温逢晚立刻反应过来,蹭了两下睫毛,“别胡说,这是雨水。”   “那你还怪有吸引力。”谢权收回视线,摸不清情绪说,“我这么长的睫毛,也不见有雨水来找我。”   温逢晚没对他的话发表评价,当个玩笑一样,坦然道:“你不信的话,就当我感动得哭了吧。”   谢权懒散回应:“嗯,我不信。”   “……”   一辆白色商务车停在路边,车前灯亮起双闪。   咖啡厅前不是停车道,谢权顺着檐顶走到离车五米远的地方,温逢晚亦步亦趋跟上,他突然顿住,“你站在这。”   温逢晚眨眨眼,“不过去吗?门前不让停车。”   “我先和助理说一声。”他随口掰扯了个理由,“毕竟,随便带一个陌生女人上车,有损我的名节。”   温逢晚差点噎到,“你很介意我刚才说不认识你?”   谢权冷哼一声,抬步走进雨幕。   今天的雨滴细密,不像往常豆大的雨点,谢权身上没淋湿太多。他拉开车门坐进车厢,没呆一会儿,撑开伞下车。   脸上的表情不太满意,唇线拉的平直。顾及到今天的场合,他没穿卫衣,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衬衫布料被雨水打湿,身前似乎比后背淋湿地严重。   因为刚才站得太靠前了吗。   温逢晚抿唇,看着他走过来,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主动开口。   气氛僵持着,咖啡厅来来往往许多人,耳畔的脚步声杂乱,混杂着雨水打在屋顶的声响。   但他们这,安静地过分。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温逢晚作势朝商务车看了眼,“你的助理,同意让我上车吗?”   谢权言简意赅:“我是老板。”   “噢,那你——”那么顾及会被助理误会,她想不出个理由,“是决定对员工下手了?”   闻言,谢权眉心跳了下,握住伞柄的力道加重,“温逢晚。”   女人静静凝视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脊背挺直,一套公式化的举止。   他以前最见不得温逢晚这副故作疏离的模样,非要逗弄得她咬牙切齿,外表的温柔礼貌全抛光,露出真实的面目才肯罢休。   谢权舌顶上颚,越看她这张脸越气,鬼迷心窍地抬起手,将手中的鸭舌帽盖上去。   随着他的举动,温逢晚的视野陷入黑暗。眼睛看不清外界,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   鸭舌帽上沾染了淡淡的洗发水味,和女生常用的花香味不同。   不等她伸手调整,谢权的动作更快,他稍倾下身,挑起帽檐。   距离被一瞬间拉近。   男人的眼瞳是纯粹深邃的黑,像过滤掉一切的玻璃珠,干净清明。温逢晚一动不动盯着他,忘记了后退。   谢权屈指弹了下帽檐,“别乱说。”   就,他刚才的眼神,温逢晚以为下一秒会挨揍。结果不是,三个字被他咬的很轻,似乎真的怕别人听了去。   更像低声诉说两人的秘密。   在这一秒钟,温逢晚恍然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她用力抿了抿嘴唇,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举动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面对自己不喜欢却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异性,不应该更为谨慎地保持距离吗。   不远处的商务车再次亮起双闪。刺眼的光线穿透雨幕,拉回温逢晚绵长的思绪。   她后退一步,淡声说:“抱歉。不如先上车吧,让你的员工久等,也不好。”   谢权扬起眉梢,莫名冒出了句:“温逢晚,我小看你了。”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左左柚柚   -   等走进雨幕,温逢晚仰头快速扫了眼头上的伞顶。单人的定制伞,伞柄上刻着Logo,伞面很窄,一个人撑刚好,两个人共撑就略显拥挤。   她心里默默估算着角度,伞柄和地面呈六十度夹角,伞面大部分倾斜至她这。   那谢权的右半边肩膀一定暴露在雨中。   但他一言不发,她也不好多问。   两人来到车门前,商务车后座宽敞,座椅中间摆放着小型饮水机和折叠置物架。谢权的外套扔在里侧的椅子上,温逢晚靠边让他先上。   谢权不为所动,下巴抬起,“上车。”   “你不坐里面吗?”温逢晚问,“你的衣服和水杯都在那。”   谢权的心情因为温逢晚的刻意疏离被推向最坏的程度。他眼皮掀了下,悠悠道:“整个车都是我的。”言下之意,我爱坐哪坐哪。   温逢晚领悟到这层意思,很快爬上车:“好的,您请。”   车厢中漂浮着清淡的柑橘味,这款车载香水她正巧也在用。   清新的香气驱散了雨天特有的潮闷,闻着熟悉的气息,温逢晚起伏了一下午的情绪得到疏解。   谢权坐上车,左腿别扭地抵着前面的椅背,坐得很不舒服。   这时,温逢晚才看见副驾驶座底塞着箱子。   她抬头,恰好对上助理通过后视镜打量他们的视线。   谢权将车窗稍微落下一道缝隙,对助理说:“小白,开车。”   驾驶座的年轻男人讪笑:“少爷,你不是常坐左边么,你坐这盯着我开车,我太紧张。”   助理边说,边打开前面的置物架,抽出两块干净的毛巾递到后面,“我他妈就奇怪了,你看人姑娘干干净净的,您怎么就像穿着衣服游泳回来呢。”   谢权没伸手接,小白的手在空中挥了下。   温逢晚迟疑两秒,接过毛巾,转头认真看着他:“擦擦吧,你这里都湿了。”   谢权右半边肩膀淋得透,几乎能看清皮肤肌理。他将伞往她那倾斜,不是幻觉,也不是手抖。被小白一提,温逢晚心中有些许动容。   动容不出三秒,就听旁边的人似笑非笑问:“想销毁证据?没门——”   温逢晚愣了下,“什么证据?”   谢权伸出两根手指,捻起湿哒哒的布料,“多看几眼,你就能多点愧疚。”   温逢晚本来没这种想法,被他提及,下意识多看了两眼他湿透的衣袖,脱口而出道:“我赔你这件衣服,多少钱?”   谢权鲜少露出怔然的神情。   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也分辨不出温逢晚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想赔他淋湿的衣服。反正她认真的表情,不掺杂一丝客套和虚假。   嗯,没错。   她真的只是,愧疚地想赔他一件衣服。   温逢晚展开毛巾披在了他的肩膀处,动作十分虔诚,“你经常穿什么牌子的,到时候我买了,寄到你家。”   谢权深深吸了口气,敷衍地嗯了声。   “你过几天,就回宜城吗?”   小白猛地转过头:“还要过几天?我的少爷啊,下午的机票我都订好了!”   谢权懒得多说话,“我有说下午不回么?”   小白松了口气:“那就行。《Moon》那边实在调不动刊期。”   温逢晚放在腿面的手攥成拳,手部的紧绷感能使她同样绷紧的神经稍微缓解几分。她笑了笑,很有诚意说:“没关系,我可以寄到宜城。”   谢权:“都行。”   本以为他会晚几天走,宜城和申城一来一回费时太久。和周家的事情未解决,于晓随时可能再召集人聚起协商。   不过和他的关系不大,不来也完全可以。   温逢晚脑中一瞬间闪过“会不会这一生就不会再见”的疑问,紧接着许多念头浮现出来。比如,就简单询问一下他的近况,弥补记忆中的空缺。   默默权衡了一番,她转回头去,“你在宜城,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温逢晚自己都觉得干瘪无味,对方若是说“过得很好”,话题就此卡住。若说“不好”,她也不能追问。   就像走进了死胡同。   听见温逢晚的主动问询,谢权抬眼,和她视线交汇。   嘴角微微上挑,这细微弧度便将他寡淡的神情撕碎。   温逢晚莫名想到了,家里一岁的小表妹嚎啕大哭,因得到一块糖就破涕为笑。   简单又轻易。但她却无法看穿引得谢权心情转变的契机是什么。   须臾,谢权敛起笑,语气也不再恶劣,“你想了解一下,我这四年过得怎么样?” 第6章 了解我的机会。   温逢晚仔细品了品他的口吻,应该是想讲述一下过去的那四年。   结合此时车厢内的气氛以及不久前发生的“陌生女人”事件,她又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挑了个不会出错的回答方式:“如果你愿意的话。”   谢权轻嗯了声,“行,那我勉强给你了解一下。”   谢权的表情太不像话中所说的那样“勉强”,温逢晚甚至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丢丢“求之不得”的欣喜。   她小幅度弯了弯唇,从他这口不对心的举动中,隐约看见了五年前那个少年的影子。   谢权沉默调整了下坐姿。曲起双腿,拉出前面座椅低下的箱子,打开后里面装着一沓崭新的杂志。他随手拎起最上面的两本,放在了温逢晚面前。   温逢晚福至心灵:“你拍的杂志吗?还是说里面有你的专访。”   谢权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拿漆黑的后脑勺对着她,“自己看。”   “噢,”温逢晚拿起第一本,扉页印着幅美男出浴图,她飞快移开视线,有点抗拒,“有没有,稍微暖和一点的?”   没必要,一上来就给她看这么凉快的照片。   谢权依旧歪头看向窗外,车内的光线比车外亮了几度,暖色的灯光铺洒在他身上,削弱了几分带有锋芒的气场。   他往后靠了靠,低沉着声线说:“你说要了解我,怎么还挑拣起来了。”   温逢晚自觉理亏,她的确没有挑拣的权利。缓缓叹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低下头。就当欣赏人体艺术,模特本人都不介意,她怕什么。   扉页上的模特藏在半隐半露的红纱之下,镜头做过艺术处理,漏在外面的部分很清晰,只能看清半张脸,温逢晚觉得脸盲的毛病又犯了。   她抬头,正大光明打量起旁边的真人。又垂下脑袋,拿露出的半张脸和他做对比。   说不出哪里像,难道硬照都是这样不似真人的调调?   温逢晚良久不吭声,谢权拿不准她的心理。经过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前,他佯装窗外景色非常乏味,慢慢回过头。   目光落在女人腿上那本未翻开的杂志封面上——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半裸的出浴男模,握住杂志右下角的手指轻轻摩挲。摩挲的部位,正好是,男人的臀部。   谢权喉结滚动,闷出句:“看够了吗?”   温逢晚沉吟片刻,决定先客套一下:“这张照片拍的挺好的——”   说到这,她注意到谢权渐渐沉下的脸色,硬着头皮补充上:“就是,不太像你本人。”   谢权仰起头,面无表情望着白色的车顶,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中途将女人丢下车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这个女人还叫温逢晚,理智提醒他更不能那么做。   几秒钟的时间,温逢晚目睹谢权的脸色一变再变。等她意识到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和内涵他是“照骗”相同时,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   但她还是想再弥补一下,“每个人上镜都和本人有差别,你不用太在意。”   谢权舌顶上颚,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谢谢你安慰我呢。”   他伸长手臂,捏着杂志的侧面,将书反转到另一面,“现在,你再看看有差别吗?”   温逢晚顺着他的手臂往下看,这张照片比她看得那张暖和很多,更重要的是,有一张和谢权重合度百分百的脸。   温逢晚庆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够大,当着本人的面认错脸的窘况发生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称赞说:“很好看。”   谢权收回手,扯动嘴角笑了声,“好看?那你就多看会儿。”   有些人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已经用脚趾抠出了座两千亩的大城堡。   温逢晚忍着抓头发的欲望,僵硬地勾出一个笑:“嗯,好的。”   谢权抬起下巴点了点箱子里,“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正等保安确定户主身份时,温逢晚瞥见后面缓慢停下的车,尹夏知的车。她迅速合上杂志,提议道:“我下车吧,朋友刚好在后面。”   谢权掀起眼帘,“谁?”   “尹夏知。”温逢晚怕他忘记是谁,顺道提醒了句,“高中经常和我走一起的那个女生。”   谢权抬起的眼皮又垂下,随口答:“我知道。”   他示意小白将车开进小区,随后靠边停。   尹夏知和温逢晚住对门,自然也是这的户主,出入方便得多。不过片刻,她的车从旁驶过,小白连忙摁响喇叭。   尹夏知的敏锐程度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喇叭按响后没几秒,她便缓缓靠边停下。   温逢晚把杂志放在旁边的折叠桌上,立刻告辞:“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权:“不谢。”   言简意赅,摸不透情绪。   温逢晚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斟酌道别:“再见,路上小心。”   她推开门,不等弯腰出去,旁边递过来一把雨伞。伞面是毫无感情的冷色调,和它主人此刻的表情一样冷淡。   谢权直勾勾看着她,不咸不淡说:“送了你一路,也没让你淋湿,最后功亏一篑,我不喜欢这样。”   温逢晚迟疑半秒,最后接过伞:“会和衣服一起寄给你。”   前面,尹夏知探出头,按捺不住好奇望过来。   温逢晚不想朋友久等,撑开伞走下车。   车里,谢权换到左侧的位置,“温逢晚,你忘了东西。”   温逢晚顿住步子,转过身,“什么?”   迎面而来的三本杂志准确无误扔进怀里,她抬起头,对上谢权漆黑的眼瞳,听见他理所当然说:“了解我的机会。”   温逢晚抱着怀里的杂志,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这句话上。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高三模拟考后,因为承载了太大的压力,来自周围人的,来自老师的,和自己暗示的。她没能考好,成绩跌出年级前十。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冗长的心理交流过程,温逢晚记不清多少,唯有一句:“你哥哥上学的时候,一直都是第一名的。”   温逢晚说,抱歉,下次会细心一些。   班主任的眼神失望又遗憾,还有一些意味深长。在温逢晚看来,同样教过哥哥和她的老师,已经在心里对比出了高下。   温逢晚,不如温寒声。   离开之前,班主任若有所思提到:“是不是学生会的事太忙了,不如先交给其他人,学习要紧。”   温逢晚愣了秒,“不是因为事情太多——”   话未说完,班主任自作主张拨通学校内线,对负责学生会事务的老师陈述了事情经过。   第二天,整个学校都知道,学生会会长因为成绩不好,被“罢免”了。   温逢晚回到教室,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因为成绩下滑被免职,也太那啥了吧。”   “哪啥?你不说清楚我上哪猜去。”   女生捂嘴,小心翼翼扫过当事人的背影,低声说:“就、挺丢人的啊。”   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学校,都形成了惯性思维。温逢晚的爸爸二十四岁医学博士毕业,哥哥是最年轻的外交官,所以温逢晚一定也很优秀。   温逢晚就应该在那个位置上,一旦被人赶超,那就是她的问题。   她必须站的足够高,才能不丢人。   久而久之,外界的想法形成了一张网,将她密密麻麻包裹起来,密不透风的,压抑又难以喘息。   放学回家的路上,温逢晚坐在街边的长椅里。想起出成绩当晚,父亲看了她的成绩,并未多说便匆匆赶回医院。   好像,是全然放弃的态度。   温逢晚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成绩条,年级第十,也不算很差吧。她的自我满足心理,并不被大家认同,刚开始是和她不相关的同学,这次,连父亲也露出那样的神情。   临近日落,昏黄的阳光却刺眼的很。   她揉了揉眼眶,又使劲眨眨眼,鼻尖开始酸。   然后,眼泪就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这时,谢权的声音响起,经历过变声期,少年的声线微沉,“温逢晚,你在哭吗?”   “……”她不说话,他也不介意,继续问:“因为考差了,被免职了?”   手中的成绩条被抽走,谢权随意瞥了眼总分和排名,“年级第十,不就和第一差了十几分么。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随便学学就能考第一。”   温逢晚嘴唇动了动,低着头擦干净眼泪,闷声说:“给我。”   谢权明知故问:“给你什么?”   他拖长音调,敛起不正经,很认真地说:“给你一个被安慰的机会?行,满足你。”   下一秒,谢权抬手放到了她的发顶上。力道很轻,顺着这股向后的力,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温逢晚看清了他的脸。   少年低垂着眼睫,认真地,在哄她。   “第十已经很好了。”他说,“不管第几,你都是最好的。”   ……   温逢晚收回思绪,突然觉得怀里的“机会”太过沉重。以至于捧着三本杂志回到公寓,整个脑袋还是晕沉沉的。   尹夏知顺路捎了晚饭回来,推门走进客厅,发现沙发上的人没动静。   来回踱步几趟,温逢晚盯着杂志一动不动。   尹医生纳闷了,“到底是谁送你回来的,至于这么——失魂落魄吗?”   温逢晚回神,把杂志塞进书架的底层,“你就当是个慈悲心肠泛滥的菩萨吧。” 第7章 别耽误我哥谈恋爱。   隔日,梅雨季眼见到了尽头。阴雨初收,太阳便急不可耐从云层中探出头。   温逢晚先去了趟诊疗室,确保长期无人的房子没有发霉长斑,墙面一如既往白净后,绕到旁边的世贸给救苦救难的谢菩萨买袈裟。   她不常光顾男装区,但对一些品牌还算了解。   印象中有几家店的设计风格挺符合谢权的气质,在大厅设有的导购机上找到店面所在的位置,温逢晚径直上了楼。   扶梯向上移动,她拿出手机查看微信消息,于晓十分钟前发来一条:【温医生,你做好准备,周家那边想走诉讼途径。】   温逢晚反复将消息条看了许多遍,脑海中浮现出谢权当时说的那句话:“你没发现,周落比平常人更易怒吗?”   易怒、冲动、偏激,心理疾病的几样症状在她身上都有迹可循。   没有具体询问和观察过,温逢晚不好下定论。单就协商当日周落的举动来看,就算她和谢权真的是在调情,周落的反应也未免太过激烈了。   关于周家想要寻求其他途径解决周连清自杀事件,温逢晚可以理解。但致使周落放弃协商、走上诉讼途径的原因,竟单纯是几句口角争执。   这让她矛盾又难以接受。   温逢晚重重吐出一口气,沉下脸回复:【收到,谢谢。】   店铺在四层,工作日中世贸人流不多,店内的导购员百无聊赖凑在一起聊天。壁橱里有件和谢权所穿款式相似的衬衫,温逢晚不多犹豫便叫导购员包起来。   付款的时候,那群导购员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聊到哪了,结局那个心理医生被抓起来了吗?”   “没有哦,警方说没有证据,心理医生就脱罪了。但治疗过程中只有他和病人在一块。不都说学心理的人十个里有八个是变态么。催眠病人后诱导跳楼,也有可能吧?”   温逢晚静静垂着眼皮,置若未闻。   导购员慢吞吞包装衣服,脸上的表情嫌弃意味很浓,“我前几天还想去找个心理医生疏解心情的,你们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去了。”   电影情节上升至实际,学心理的一众学子被无辜囊括进变态的范畴里。   温逢晚莫名躺枪,依旧心不在焉听着她们对结局的讨论。   导购员连带小票和购物袋一并递到她面前,“欢迎下次光临。”   温逢晚轻点了下头,接过购物袋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就听后面传出一声惊讶的尖叫:“我的天,真有心理医生诱导病人自杀的事件哎。都上热搜了,你们快看!”   温逢晚脚步顿住,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肯定发生了更加不好的事。   离开商城,拉开车门坐进车厢,心中那股烦躁却找不到突破口,一直在胸腔内四处乱窜。   尹夏知的电话来得及时,大概也看见了网上的推送,“晚晚,你看热搜了吗?”   温逢晚闷声说:“还没来得及看。”   尹夏知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语气,“电视台一档为民办事的节目,记者采访了周落,那小姑娘说得话也太难听了吧?电视台Cut的剪辑标题也有问题。”   温逢晚扯动嘴角,“是不是说‘心理医生涉嫌诱导病人自杀’之类的。”   “……差不多,你快回来吧。我们想想办法。”   温逢晚说好,然后挂断收线。她启动车子,没主动去看热搜,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   回到小区,温逢晚将车停进地下车库。负一层通往楼上的电梯在维修,她只好返身去走楼梯。   经过安全通道,一道黑色的身影急促闪过。   温逢晚短暂地停下,转过身看了眼拐角,是没有人的。   她皱眉,怀疑自己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小区门口的安保严格,户主都有登记,陌生人进出需要报上具体户主的名字和单元号才能放行。   温逢晚没再多想,快步走进电梯,紧绷的神经得到暂时的疏解。   上到十七层,电梯门缓缓打开。尹夏知住东户,房门半开着,听见电梯到达的叮咚响声,尹夏知踩着拖鞋走至门前,“晚晚,你来一下。”   温逢晚不疑有他,进门后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有气无力靠在尹夏知肩膀上。   尹医生没有像往常如同老父亲安慰儿子那样慈祥。   温逢晚的脑袋被无情推开,“还有别人在呢。”   温逢晚抬眼看向客厅,和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四目相对。男人生得清隽,一袭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   她立刻站直,默默后退几步,从鞋柜低下扒拉出拖鞋。   尹夏知先走进客厅,在男人对面坐下,“祝恒,祝大律师,我们把你请来实属迫不得已。”   祝恒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大学攻读法律专业。毕业后与朋友合资开了家律所,处理过几桩棘手的案子,从而在申城法律圈打响了名声。   温逢晚出国留学,和许多同学断了联系。回国的时间又短,忙着诊疗室的工作,也没空约人出来吃饭。   猝不及防的重逢,和那日见到谢权时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温逢晚挨着尹夏知坐下,用眼神询问她闹哪般。   祝恒眼一瞥,观察了一下两位女士那边的情况。注意到温逢晚疑惑的表情,他微挑起眉,淡笑道:“是我主动要来的。你现在很需要一个懂法的朋友帮助,不是吗?”   温逢晚哑然,“你也知道了?”   祝恒摊手,神情莫名诚恳:“我也不想太关注,但你的消息总是不自觉影响着我。”   尹夏知啧声,“没想到几年不见更土了吧唧。”   祝恒不介意笑开,“开玩笑的,看你们绷得太紧。”   温逢晚心情有些沉重,只礼貌性地附和着笑了笑,“那你觉得,我应该主动出击吗?”   祝恒反问:“你指的是哪件事?”   温逢晚抿唇,淡声道:“针对周落放弃协商,走诉讼途径试图为自杀的周连清先生寻一个真相的案子。”   祝恒思忖片刻,实话实说:“坦白说,这案子并不好办,因为主导权在对方手中。”   尹夏知不满地说:“所以,晚晚只能被动接受、坐以待毙?”   “不至于这么惨。”祝恒推了推眼镜,温和笑着,“我今天来,就是帮你争取一些主导权。”   祝恒拿出提前拟好的律师函,摊开递到温逢晚面前。她垂眸,看完主标题,细密的睫毛颤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让我告申城电视台?”   -   宜城的气温比申城稍高些。天色暗下,晚风吹拂,沿江的主干道即便全亮起灯光,也没有申城半分繁华。   年轻男人靠着栏杆,歪头看了眼正吸烟的好友,“你就简单告诉我,能不能告。”   余杭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也预料到破口大骂的后果,拖长音调求饶:“我说亲爱的谢少爷,您能不能别为难我一个转行二流法学生了?”   谢权抬眼:“你大学怎么毕业的?”   余杭笑嘻嘻的:“对啊,我连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呢,连续挂科三次的业余法学院败类,就不搁你面前误人子弟了。”   谢权漫不经心打量余杭须臾,似乎对他本人不抱希望了,“行,那你有没有靠谱的律师朋友,帮我问问。”   余杭纳闷了,“小谢,你老实告诉我,那位心理医生和你什么关系,用得着你这么上心。”   “没关系。”谢权仰头,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也没有多上心。”   余杭:“你他妈就给老子嘴硬吧——”   他骂骂咧咧打开手机通讯录,“看在多年的友情上,我帮你问问我那天上有地上无、钟馗转世的小表哥。”   余杭出身法律世家,太爷爷那辈就从事法律相关事务。家里人全是律师,到他们这孙子辈,只有余杭的表哥承祖制。   谢权偶尔听余杭念叨起表哥,但对他表哥本人没有多少了解,连姓名都懒得问。   余杭给表哥发的微信消息,等待对方回复的空隙,余杭问:“小谢,我后天去申城剪彩,你跟我一块?”   谢权兴致缺缺:“你的儿童乐园建完了?”   余杭觉得荒唐:“拥有申城最刺激的垂直过山车的欢乐世界,你说它是儿童乐园?”   话音刚落,余杭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我表哥。”   谢权压下眉梢,收起那副轻慢懒散的神色。   余杭将通话设置成外放,“表哥,你看我发的消息了吗?”   那端传来低沉温和的男声,“你打算回归正道了?”   余杭无语凝噎,手机扔给谢权示意他自己说,“哥你等下,我让我朋友和你说。”   谢权开门见山道:“您好,我想咨询几个有关名誉权的问题。”   余杭表哥:“嗯,请说。”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被电视台记者——”   那端忽然插入一道低缓悦耳的女声:“祝恒,你看这样写可以吗?”   余杭瞪大眼,双手抓在谢权的肩上不停摇晃,用嘴型疯狂呐喊“女人”、“是个女人”,晚上七点钟见的女人能是什么关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谢权觉得眉毛皱的发痛。他应该没有耳聋,刚才那确确实实是温逢晚的声音。之后,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低声问:“你表哥叫祝恒?”   余杭“嗯嗯”两声,“你听说过?”   谢权阴阳怪气说:“如雷贯耳。”   余杭没听出他话中的敌意,“那你快问吧,别耽误我哥谈恋爱。” 第8章 粉随正主。   余杭带着兴奋和八卦欲的话语落下,谢权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会儿、电话那端一男一女低头呢喃的画面——女人苦恼地皱紧眉头,半俯身靠在桌旁等待祝恒解答。   两人之间的距离肯定离得很近,暧昧在对视的那刻发酵。   谢权静静听着对面翻动文件的声音、交谈的声音,像是个局外人被晾在一旁。   直到,祝恒检查完温逢晚签署好的合同,“抱歉,我这有些事,你刚才说什么?”   谢权把剩下的话憋回去,冷淡道:“我想咨询一下有关欺诈案的解决方式。”   祝恒进行程序化询问:“欺诈啊。具体数额是多少,对方和你是否有亲属关系,如今是否能联系上?”   谢权倒也诚实:“一件衬衫和一把雨伞。”   这次轮到祝恒沉默,怀疑余杭联合他的朋友玩弄自己。静默片刻,他平静说:“如果是数额比较少的物品,建议你私下协商,或者购买一件新的衬衫,顺便买一把新雨伞。”   谢权意味深长“哦”了声。   祝恒听见他的回答,更坚信了惨遭玩弄的事实,决定回外公那告余杭一状。不等他开口说再见,对方采纳了协商的建议,“行,拜托祝律师帮我问一问旁边的那位,我的衬衫和雨伞,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祝恒:“?”   一直在旁边听墙角的余杭这下忍不住了,一把夺过手机,呲牙咧嘴质问道:“谢权你什么毛病!你自己把月老的钢筋掰断也就算了,怎么闲着没事还去剪我哥的红线!”   余杭没有挂断电话,高昂的声调传进手机,那端肯定也听到了。   彼此心知肚明,于是他直白地摊开来说:“这不是,想把你哥的红线剪断,牵我身上么。”   谢权的语气欠欠地,余杭跳起来压住他的脖颈,“我操,谢权你是狗吧。”   谢权只让他得逞了两秒,随后轻松逃脱了余杭的摧残。其实他也闹不清自己什么心理,有一大部分是想警告祝恒,不要借着地域优势轻举妄动。   至于剪断红线牵他自己身上来,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余杭战战兢兢捧着手机,“表哥,你就当我朋友放屁,他今天可能有点病,你和嫂子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谢权凉凉睇了眼余杭。   “啊,给他转达句话?行——”余杭听着,脸色突变,“我明白你的心情。”   挂断收线,有阵阵阴风裹着江上闷湿的水气拂面而过。   余杭盯着面前的男人,很没骨气的怂了。   谢权掀起眼皮,散漫问:“他让你传达什么话?”   余杭老实说:“我表哥平时挺绅士的一人,大概对那姑娘是真爱吧,所以说得话也不怎么好听。”   谢权扯动嘴角,准备洗耳恭听。   余杭模仿着祝恒说话的语气,七分嘲讽外加三分不屑一顾:“什么品种的狗,怎么还会说人话呢?”   像早已料到祝恒的话有多么不堪入耳。   谢权默了两秒,面色未改。他们之间不存在拐弯抹角的虚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祝恒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文质彬彬。   说好听点,是城府深沉。   说不好听的,就像一只满腹心机的男狐狸,处心积虑的算计你。   余杭遗憾摇头:“本来我都打算好了,咱一起去申城剪彩,到时候叫我哥出来一起吃个饭。这下倒好,两边我都得罪了。”   “得罪?没有吧。”谢权漫不经心说,“我觉得,我和你哥挺和谐的。”   余杭反应不过来,呆呆啊了一声。   谢权摆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既然如此,后天我就和你一起回。”   -   八点钟,温逢晚送祝恒离开,尹夏知跟在后面,目送男人上了电梯,慢悠悠调侃:“看不出来,祝恒还挺长情的。”   温逢晚不明所以。   尹夏知解释:“他高中的时候不是追过你么。”   温逢晚觉得稀奇,好笑道:“以前是以前,这都毕业多久了。”   “也是。毕业五年后,祝律师百忙之中抽空帮老同学解决麻烦事,”尹夏知摸着下巴,思考着祝恒的举动,“他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位慈悲心肠泛滥的菩萨吧?”   温逢晚沉默下来,走回客厅,简单收拾了祝恒留下的草稿文书。桌面杂乱,她又不敢随便堆放,耐下性子分类整理完,注意到旁边放着的购物袋。   谢菩萨的袈裟。温逢晚后知后觉,她似乎没有谢权的联系方式。   所以,该怎么寄到宜城,菩萨本人的手里。   尹夏知坐在她身边,帮她理顺今天祝恒说的诉讼程序,“后天我跟组长出差,你自己去找祝恒拿正式文书?”   温逢晚忽然想起谢权的职业,说不定微博上有谢权的账号。她眼睛一亮,压抑了一天的情绪有了波动,应答尹医生的语调也轻快起来,“没事,你忙你的。”   本来就是碰运气的想法,但温逢晚确实在微博找到了谢权官方工作室的账号。注册地址那栏,有工作室线下所在的地址。   第二天,温逢晚就将衬衫和快递打包交给快递员。   尹夏知晚上飞南城,下午在她这蹭了顿饭。   吃饱喝足后,温逢晚拿出手机,不由自主登录微博,盯着工作室的粉丝数看了许久,“吱吱,你知道模特艺人的工作室一般都多少粉丝吗?”   尹夏知:“看艺人本身的发展状况。”   看来谢权的发展状况不太好。工作室的粉丝只有三千个,每条微博下的留言也就一百条左右。   温逢晚还想确定一下:“我听诊疗室的那些女孩说,很多老板都挺看重艺人本身的数据,是这样吗?”   尹夏知不置可否:“对啊,还有很多人买粉丝的。”   听她的语气,这种情况在那个圈子里极为常见。温逢晚对时尚圈不了解,浅薄地以为只要有钱有人脉就能如履平地。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尹夏知离开后,温逢晚抱着手机躺上床。   微博自动推送了几个当红的流量小生,戳进他们的工作室账号,动辄十几万的粉丝。   对比起来,谢权那边显得太凄凉了。   温逢晚觉得,那么骄傲的少年,不应该沦落至此。他该被更多的人看到。   就算他以后不想从事这一行了,也应该是他选择退出,而不是因前路窘境逼他放弃。   这么想着,温逢晚决然地打开某黄色购物软件。   输入:【粉丝购买】。   信用度最高的一位商家直言自己和许多当红艺人团队有合作,温逢晚不作犹豫,直接点击对话框咨询购买流程。   商家发来价位表,高级粉和普通粉的价格不同。   商家:“亲亲,高级粉和真粉差不了多少呢,只要你发微博,高级粉就会点赞评论哦。”   温逢晚不疑有他:【好的,我去下单了。】   -   祝恒如约发来消息,提醒温逢晚下午别忘了来律所拿正式文书。限号的一天,温逢晚早出门半小时,去小区外的地铁口坐车。   直达市中心CBD,祝恒的律所位于某栋高档写字楼的十三层。   前台小姐查过预约本,“来找祝律师的吧,您直接去他的办公室就好。”   温逢晚循着门板上的铭牌找过去,停在祝恒办公室前。门板被人从里侧拉开,祝恒不意外她在外面,眉梢微挑:“看见你上来了。”   温逢晚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祝恒在正式文件里又增加了几条有利于温逢晚维权的条目,耐心给她讲解完一遍,不知不觉已近日落黄昏。   等温逢晚签好名字,祝恒抬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一起去吃个饭?”   温逢晚本就有这个想法,“行啊,我请你,当是谢谢你帮我解决麻烦。”   两人相伴走出办公室,老板罕见地提前下班,格子间里的一颗颗脑袋好奇望过来。   温逢晚目不斜视,坦然承下他们的打量。到了电梯口,祝恒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抱歉一笑,“接个电话。”   余杭:“哥,我来申城了。现在搁你楼下呢,晚上一起吃饭?”   祝恒皱眉,语气中的不耐轻不可闻,“我晚上约了人,你要不自己吃。”   “没关系啊,叫着一起,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忍心让我孤苦伶仃的回去?”余杭没敢透漏车上还有旁人的事实。   祝恒垂眸看着温逢晚,口型示意她:“介意吗?”   四下安静,温逢晚听清了两人的对话,诚实说:“没事,人多热闹。”   如果他们两个单独吃,说不定还会尴尬。   祝恒点头,温和笑道:“依你。”   他的语气有些暧昧,让温逢晚不自然皱起眉。   到了楼下,一辆黑色路虎停在门口,驾驶座的窗户落下来,年轻男人冲他们挥手:“表哥,这位是嫂子吗?”   祝恒但笑不语,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打算澄清。   温逢晚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走到车前,她主动开口澄清:“你误会了,我是祝律师的客户。”   女人弯唇淡笑,口吻认真,余杭盯着她看了几秒,觉得有点眼熟。   他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抱歉哈,我寻思错了。”   祝恒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淡然模样,帮温逢晚拉开后车门。   车厢中光线昏暗,室外的自然光争先恐后钻进去。   祝恒看见后座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年轻男人,一时愣住,“小杭,你还有朋友在?”   余杭讷讷摸着鼻尖:“对,我请他来剪彩的。”   像是被他们的谈话声搅扰了美梦。男人低垂的脑袋缓慢抬起,长腿往前伸,眼睛看向前方,“余杭,你表哥来了?”   门外杵着两个大活人你看不见?!   余杭直接他妈惊了,生怕下一秒路虎的后座就变成了战场,赶忙说:“表哥,你坐副驾行吗?”   谢权转过头去,视线挪到门外男人的身上,定格两秒,语气不善道:“抱歉,表哥的存在感太稀薄,没注意到。”   四目相对,祝恒沉下脸,将眼前这张优越的脸和少年时的谢权对上了号。   他神情阴郁,打算躬身坐进去,却被温逢晚拉住了,“我坐后面吧。”   谢权见识了光速变脸技能。回过头去的那瞬间,祝恒的唇角翘起,体贴又温柔地询问:“你不介意和陌生男人坐一起?”   “介意。”温逢晚实话实说,顿了几秒又补充上,“但他不是陌生男人。”   谢权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心情变得超级好。   祝恒面无表情退开一步,眼睁睁看着温逢晚躬身坐入车厢。后座的车门在他的注视下关紧,他站在原地,很不甘心的样子。   良久,余杭叫他上车,祝恒才慢半拍坐进去。   车子启动。   余杭通过后视镜打量后面的两人,“小谢,你和我表哥的客户认识?”   谢权稍稍侧头,心情挺不错地回了句:“我们的关系可复杂了。”   温逢晚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很多重意思,例如,这位客户曾经疯狂地爱慕我,但是被我拒绝了。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转移话题:“你们喜欢吃什么,我提前看一下餐厅。”   余杭说:“不用了姐,我提前订好位置了。”   话音刚落,谢权用膝盖顶了下前面的驾驶位,“叫谁姐呢。”   余杭服了,闭口不言专心开车。   倒是谢权这,他丢过去手机让余杭帮忙充上电,链接电源,手机刚一开机,就响起无数提示音。   这样的声音响了五分钟。   余杭拔下充电器把手机扔回去,“谁特么轰炸你呢。”   谢权垂下眼,打开通知栏——   【伈痛到~難以呼吸关注了你】   【不离不弃。。关注了你】   【佑臂の唇印>坏男絯关注了你】   ……   一看就是假粉,谢权想不出谁那么好心,他放下手机,屈指敲了敲屏幕,“余总,你给我工作室的账号买粉丝了?”   余杭无语:“老子哪有那闲钱给你买粉丝。”   两人的对话结束,过了好半晌,温逢晚才后知后觉低下头。手机屏幕显示的正是新粉丝页面,上面的每一个粉丝ID都挺辣眼睛。   她皱起眉,小声嘀咕:“这就是——”   传说中的高级粉吗。   谢权和她离得近,但也没听清说的什么,“是什么?”   温逢晚反应过来,快速想着应对的话,脑海中闪过昨晚上网冲浪普及的饭圈知识。她眨眨眼,试探地开口:“粉随正主?” 第9章 宠粉。   这次谢权听清楚了。他好歹在圈子里呆着,即便粉丝不多,也听过“粉随正主”的含义。简言之,什么样的人招什么样的粉丝。单就字面看不出好坏,但放在刚才那情境里,绝不是什么好话。   谢权看向温逢晚的眼神中带了些审视,确定她的表情诚恳,没有丝毫演他的意思后。   他收回视线:“这词不能乱用。”   温逢晚似乎是随口一提,“抱歉,我不太清楚它的真实含义。”   谢权俯身,往右侧稍微靠了靠,“不过,我的粉丝确实都很好看。”   两人间的距离拉近,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逢晚没有后退,垂下眼望着他,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   她抿了抿唇,很捧场:“随你。”   前面,余杭偏头听着他们的话,“谢权你忒不要脸了,夸自己就夸自己呗,还非让小姐姐替你说。”   另一个人加入对话,温逢晚稍感放松。   谢权抬眼,懒洋洋回应:“是呢,你这样的一看就不是我的粉丝。”   余杭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你怎么还内涵别人啊。”   谢权的确有一句话把人气死的本事,温逢晚打算退到安全距离内,避免谢权再借机和她计较“粉随正主”的事。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联系商家再挑选一些ID正常的粉丝。   余杭和谢权针锋相对,“你问问车里的这些人,哪个愿意当你这小野模的粉丝!”   谢权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语速很慢:“我缺这几个粉丝?”   余杭脚下刹车忘记踩,车轮撞上缓速带,车子颠簸了下。   后座颠簸的幅度更剧烈,温逢晚没拿稳手机,眼睁睁看着它飞了出去。好巧不巧,落在了谢权脚旁。屏幕朝上,页面停留在兜售假粉的商家页面。   刚才还有些杂音的车厢瞬间安静下来。   温逢晚眼皮一跳,继而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无比镇定地问:“能帮忙捡一下吗?”   手机掉落时,四四方方的棱角砸在了谢权的鞋面上,他比温逢晚更早一步看清手机屏幕。但那一瞬间,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余杭见他良久没有动静,出声催促:“小谢,快帮忙捡手机啊。”   这会儿,谢权才回过神,他俯身捡起手机,没有急于递还回去,扬起眉梢,意味深长盯着温逢晚,“可是,有人觉得我缺粉丝。”   余杭怕他又犯病,专心开车不接话了。   车子驶入过江隧道,车厢骤然陷入黑暗。   手机屏幕散发出荧光,它一点点的靠近,温逢晚没忍住抬起头,借着这些许的光,她看清了谢权的眼睛。   他语气不正经,又似乎很认真地在邀请:“你也关注我一下,行么?”   温逢晚抬手去拿手机,黑暗中看不清东西,她碰到手机的同时,也无意间触摸到了男人的手指。他眼睛一动不动,非要她给出个答案才肯罢休。   温逢晚抿唇,低声说:“你把手机给我,不然怎么关注你。”   下一秒,她的手指被谢权轻轻握住,手机顺势落到了掌心。两人像是在牵手,中间隔着部手机,谢权轻笑了声:“不会让你吃亏的。”   -   到了吃饭的地方,余杭去火锅店对面停车,三人下车等在路边。   自从上车后,祝恒一直没说话,下车也独自站在一旁。他想等温逢晚主动和他讲话,但直到进了店,她也没有动作。   余杭拉着祝恒坐一起,温逢晚很自然挨着谢权坐下。   服务员递过来菜单,余杭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给那位,他忌口比较多。”   祝恒淡淡瞥了眼,意味不明道:“忌口多就不该来吃火锅。”   谢权倒不是事多,他小时候有次发烧,就是胃里引发的炎症。从那之后谢老爷子专门请了营养师来照看他的一日三餐,以防胃病复发。   这件事温逢晚是知道的,她接过菜单,点了鸳鸯锅底,又将火性重的食材勾了去,“我叉掉的他不能吃,剩下的你们随意。”   余杭看了眼叉掉的那些,都是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他没意见:“那我点几盘肉,素菜让表哥点了?”   谢权支着下巴,和祝恒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那就麻烦祝律师了。”   祝恒推了推眼镜,也不甘示弱,“不必这么客气。”   服务员端上锅底,余杭将清汤锅转到谢权面前,里面白花花的汤水清淡寡味,谢权皱了皱眉,伸出根手指抵住锅的边缘,试图分给自己一部分辣锅。   温逢晚瞥他,又不想表现得太关心,“之前有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桌上的其他人望过来,温逢晚弯唇,笑意盈盈编造故事结尾:“然后他的胃炸了呢。”   余杭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迟钝片刻后说:“略微有些血腥。”   温逢晚转头,声音温和极了,“你觉得呢?”   谢权嘴唇动了动,收回那只临近成功却被抓包的爪子,规矩地放在了膝盖上,然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余杭近些年投资大型游乐场项目,今天申城最北面的奥尔顿冒险港开业,预售票抢购一空,不少人在网上重金求黄牛票。   饭吃到一半,余老板想起顺来的两张门票,“内部票,专门拿来送人的。”   票递到祝恒和温逢晚面前,“正好两张,你们俩去的话还能做个伴。”   谢权静默吃着清汤涮白菜,嘴唇被热汤滚过添了点艳丽的红,安静了十分钟,他心底那股子气又被余杭挑弄了起来。   余杭觉察到对面不善的目光,磕巴了下,“怎、怎么了?”   谢权直勾勾盯着他,“为什么我没有?”   余杭像听见什么绝世笑话,拍桌子大笑起来:“别暴殄天物了好吗?我们主打华东地区垂直高度第一的过山车,你他妈敢上?”   祝恒挑眉,一针见血道:“怕高啊。”   谢权想也不想就说:“不怕。”   余杭笑得浑身颤抖:“不怕个屁,他怕得要死。我们大学宿舍在十七楼,他大一来的时候看见是靠窗的床位,死乞白赖要和我一起睡。那时候老子好心,顾及着室友情面就答应他了。”   谢权深吸一口气,不介意带他回忆当初:“确定不是你把我的床板压塌才邀请我同床共枕?”   其他三人的话题变了又变,温逢晚的思绪却依旧绕在谢权怕高的问题上。   在温逢晚的印象里,谢权应该是不怕高的。听余杭笃定的语气,她又变得不太确定。   记得十八岁生日前,谢权来高三楼找她,那时候她的座位挨着窗户,下课时楼道中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只有他穿着高一的校服,悠哉游哉晃到窗边。   距离高考还剩十多天,最后一次模拟考温逢晚的成绩依旧没有回升。   谢权撑着窗台,腰微微弯曲,散漫地敲了下她的头,“我依稀记得后天你生日?”   温逢晚沉浸在一道难以解答的数学题中,敷衍地嗯了声。   “我看你的愿望清单上还有一条,”他抽出她手里的笔,语气认真,“我帮你实现,怎么样?”   那条愿望是,蹦极。   温逢晚急于一种方式宣泄压抑的情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距离苏市最近的蹦极地在城西的山上,他们放学后赶去,已是日落黄昏。   前面排队的游客体验完,轮到他们,管理人员将安全绳索固定在两人身上,打趣道:“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温逢晚站在前面,脚底是六十米的深谷。   谢权在身后叫她,少年眼眸漆黑清亮,他问:“怕吗?”   温逢晚笑着低头,他们的脚被一根绳索绑在了一起。   有种命运紧紧相连的意味。   管理人员让他们上前走到台子边缘,拉起谢权的手扶在她腰间,“别怕,现在慢慢往前移。没错,就是这样——”   下一秒,管理人员的声音骤然消失在耳畔。   急促的风中夹杂着少年身上好闻的木质香,失重感猛然袭来。   远处,车流绵延成红色光带,和糅杂在黑暗中彩色的云一并跃入眼帘。   不知是出于恐惧的本能,还是怕她恐惧,谢权环住她身体的手臂绷得格外紧。   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那天之后,她的愿望清单里又多了一条。   她想和谢权谈恋爱,想和谢权在一起。   几年后的今天,温逢晚后知后觉,当时竟然忘记问他怕不怕。   -   回家的路上,温逢晚在犹豫要不要旧事重提,一旦提及就难免涉及其他事。   余杭打算先送祝恒和温逢晚回去,调出导航,火锅店离祝恒的公寓比较近,他问:“我先送我表哥回去,然后再送逢晚姐。之后我们俩再去找酒店,行不?”   谢权没意见:“你开车你说了算。”   十分钟后,到了祝恒的小区门前,他下车后绕到后座,隔着半扇车窗对温逢晚说:“电视台那边可能会为了减少麻烦找你私下协商,但你什么也不要答应,一切交给我。”   温逢晚弯唇,真心致谢:“谢谢,有事我会联系你。”   祝恒颔首,离开前越过温逢晚看了眼她身后的谢权,暗示意味十足,好像在说:看吧,逢晚需要的是我这种能帮助她的男人。   谢权和他对视几秒,懒洋洋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   然后升上车窗,对余杭说:“小杭,我们该走了。”   余杭一脸嫌弃,“你别这么叫我,怪怪的。”   谢权附和地点头,“我也觉得,像叫一只狗。”   才相处两个多小时不到,温逢晚就摸准了他们两人的损友相处模式,吵得越凶感情越好,放在高中那会,谢权和周旁的同学根本就不熟,连话也懒得多说。   谢权没事找事一样,把挑起来的火往祝恒身上引:“你表哥为什么这样叫你呢。”   余杭被气笑了,“我求求你闭嘴吧,小野模。”   谢权不怒反笑,一本正经纠正他:“不小了,我现在的粉丝至少有七千了。”   余杭哟了声:“你那助理还挺舍得给你花钱,买四千粉丝得多少钱啊?”   “不是助理买的。”谢权侧目,看向无比淡定的女人,“是一个,粉丝头子。”   温逢晚冷不防被他的称呼噎到,距离她关注谢权工作室的微博两小时不到,他就把她的粉籍上升至铁粉行列了?   她镇定地扭过头,用过来人的口吻说:“四千粉丝只要五块钱,你的粉丝头子可能是假粉。”   谢权不甚在意,“那也是给我花钱了。”   温逢晚想了想,说:“你还挺好满足的。”   “是呢,”他抬起下巴,说话时喉结滚动更明显,“温医生,你听过一个词么?”   “什么?”   谢权歪头,唇角轻轻勾了下,“宠粉,听过没?” 第10章 温逢晚,摸够了没?   谢权每次用这种拖腔带调的语气说话,下一秒绝对会有不可控的后话等着她。温逢晚学聪明了,淡然道:“我现在取消关注还来得及吗?”   谢权和没听见似的,眉梢挑起,吊儿郎当说:“晚了。”   温逢晚若有所思点了下头,“那就把你对我的那份爱,分赠给其他粉丝吧。”   谢权唇角上扬的弧度僵住,“这么大公无私?”   温逢晚但笑不语,在言语上噎住他一次后成就感爆棚。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她转头看向窗外,嘴角悄悄扬起。   车外的霓虹灯光被车窗隔断,影影绰绰照进来,从谢权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女人脸上柔软的笑。他捏了捏掌心,恶劣的话止于嘴边,“你的那份,不会给别人。”   温逢晚一愣,默默在心里将他上下两句话勾连起:我对你的那份爱,不会给别人。   她垂下眼,茫然盯着脚尖,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此时,车厢中的第三个人,作为旁观者的余杭笑嘻嘻接话:“我们小谢是个顶有原则的人,逢晚姐,粉他不亏!”   “余杭。”谢权声音很淡,带着一丝丝警告,“好好开车,乖。”   最后那个字儿把余杭吓得不轻,差点油门当刹车飙出去,静默了几秒,他质疑道:“小谢,我没说错话啊。”   前面的路口左转就是温逢晚住的小区,她打断两人即将走向不愉快的对话,“把我放在小区门口就行,谢谢。”   余杭见小区安保查得严,也没强求,把车停在路边。   温逢晚推门下车,弯腰透过车窗和他们道别。   梅雨季一过,气温攀升得迅速,吹来的晚风也添上闷重的湿热。她住的楼在二期,离小区门口有一段距离。   小区绿化面积广,走在林荫道上几乎看不见树的尽头。   温逢晚的视线随意落在了前方某一棵树下,那停着辆面包车,车身布满土灰,不像小区户主有的车。她缓慢走近,那辆车突然启动,车屁股上的灰抖落了一层。   后车厢的车玻璃落下,一个男人带着口罩望过来,嘴里嘟囔着什么。随后,落灰的面包车开始掉头,温逢晚脚步顿住,他们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让她不安。   尹夏知昨天出差,现在没人能帮她。温逢晚神经紧绷,下意识转身往回走。   她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安保还没下班。身后传来车轮碾磨地面的声响,余光处,那辆车开得极其缓慢,只差在车头处挂上一个“我已经注意到你”的牌子了。   到最后,温逢晚几乎小跑起来。   身后的车像暗夜中的豹子,捕捉到猎物却不急于下手,在她马上要看见小区门牌时,一阵刺耳的提速声骤然响起。   面包车停在了距离她三步远的树下。   副驾驶座的门被人推开,刚才探头出来看的男人赤膊,右臂上纹着黑青纹身,他手中拿着张照片,对后面下车的几个人说:“是她没错。”   温逢晚和纹身男人对视一秒,思量再三想不出他们找她的用意。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意前,她还是先离开比较安全。   结果这群男人紧追不舍,“别跑,我们就想和你谈谈!”   另一个脾气不好的人直接吼:“你他妈再跑老子真绑你上车。”   十米外,安保室的老大爷慢吞吞走出屋,另一个年轻的保安却不在。   温逢晚想不了这么多,无法控制恐惧一直跑到门口。   老大爷推了下眼镜:“这……小姑娘,身后这些不是你亲戚?”   温逢晚声线颤抖:“不、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这时,隔着安全栏的小区外,黑色轿车亮起双闪,余杭匆匆跳下车喊:“逢晚姐,你怎么了?”   温逢晚脸色有些白,余杭走近两步,看见她身后那几个大块头男人。   谢权比他快一步,直接手撑住安全杆,跃了进去。   余杭笨重的身子被卡在门外。   温逢晚抬眼,和谢权的视线对上,他慢条斯理折起衬衫衣袖,走到她这,“有人骚扰你?”   温逢晚下意识点头,而后又摇头。她抓住谢权的衣袖,怕他们会打起来,他会受伤,“报警吧,我不认识他们。”   闻言,刺青男人脸色难看,“只谈谈,不干别的。”   谢权毫无征兆地笑了,表情阴郁,冷冰冰重复他的话:“不干别的?”   他舔了舔嘴唇,漆黑的眼瞳阴沉沉的,“你还想干什么?”   刺青男和同伙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秒,四个魁梧的壮汉一起挥拳过来,温逢晚猝不及防被谢权拉住手腕,他挡在她身前,身姿灵活躲过多人的攻击。   温逢晚急切地冲余杭喊:“报警,快报警!”   那帮人一听报警,手上的力道更狠,谢权不可避免地挨了一拳。   他舌尖顶了下腮帮,嘲讽的笑在嘴角荡开,“就这么点本事?”   另外两个体格壮硕的已经被撂倒在地,刺青男的战斗力最强,抓住谢权的头发,结果被反握住手腕狠狠摔在地上。   看门的大爷打电话叫来小区的保安,穿制服的年轻人将倒地的那些不明分子扣住。   没一会儿,附近的民警也赶到,向看门的大爷了解完情况,在原地给谢权和温逢晚做了笔录。   谢权脸上阴郁的表情没了踪影,唇角破了皮,好在伤口不大。   他安静垂着头,抬手摸了摸嘴边。   温逢晚拉住他,倍感愧疚,“别碰,等会儿要涂药消毒。”   谢权眼睫颤了下,想说句话但扯动了伤口,疼得他皱紧眉头。   温逢晚抓住他衣袖的手稍微松了点,放轻音量问:“是不是,很疼啊?”   谢权垂眸,看她陷入某种情绪里,便低低嗯了声,尾音低缓,怕她没听清又说:“疼。”   他俯身靠过去,声音清晰柔软,“不信的话,你摸摸。”   温逢晚脚步不动,上半身小幅度后退了几寸,她慢慢抬起手,拇指落在男人的嘴角,指腹顺着没受伤的部位轻轻移动至有些肿的地方。   她很认真的在帮他检查。   谢权的视线从女人的眉眼移动至紧张抿起的嘴唇,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温逢晚。”他不正经叫她,而后漫不经心问:“摸够了没?”   温逢晚的大脑像被人格式化了一样,茫然放空了三秒。   谢权拉下她的手,“我去问问民警,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民警在监控室拷贝了监控,带着蓄意斗殴的一群人上了车,离开前不忘对谢权说:“后续情况会联系你,请将手机保持畅通状态。”   谢权道谢:“知道了,谢谢。”   余杭顿在小区门栏外,大爷吃亏长了记性,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进来。谢权走过去和他简单交代了句,余杭说:“我找到酒店之后给你发定位。”   谢权点头,转身往温逢晚站的路灯下走。   小飞虫锲而不舍扑向光,最后被灭蚊器烫焦。   温逢晚抬起头,“我和门卫爷爷说了声,余杭也可以进来。”   谢权直起身子,语气玩味:“只我一个保镖还不够?”   温逢晚敛起多余的神色,伸手捂住他半边嘴,“闭嘴吧。”   谢权很乖地不出声了,路灯昏黄的光线给他清冷寡淡的五官铺上一层暖色,细密的睫毛也泛着光。   温热的鼻息洒落在指尖,温逢晚猛然回过神,又不想太突兀,于是慢吞吞收回手:“走吧。”   -   温逢晚带他上了楼。谢权懒散站在她身后,鼻音含糊:“上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温逢晚没听清,但也没追问,打开门侧身让他先进去。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谢权四周环视一圈,视线掠过茶几、书架,阳台摇椅侧的小圆桌,像是在找寻什么。   温逢晚拿出鞋柜里的男士拖鞋:“我哥哥穿过一次,你不介意就穿。”   谢权弯腰换上,跟着她走进客厅。温逢晚指了指沙发,“你坐,我去找药箱。”   说着,她便抬步走到对面的书架旁,蹲下拉开底层的抽屉,随着她的动作,谢权看见了那几本眼熟的杂志。   他眉心跳了跳,不乐意道:“你拿我的杂志垫柜子。”   温逢晚迟疑地低下头,瞥见手边的杂志,“——不止。”   谢权咬牙切齿:“你敢拿它垫泡面就试试。”   咬牙的幅度太大,扯痛了伤口,他的凶狠表情不到位,看起来有点滑稽。   温逢晚镇定地拿出棉棒沾上碘伏,微微靠近他帮忙消毒,碘伏比酒精刺激感小,敷在伤口处几乎感觉不到疼。   温逢晚又特意放轻力道,但被服务的人还是很娇气:“疼。”   温逢晚俯身平直盯着他,“刚才你可以不动手的。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眼神波动。谢权的黑眸无波无澜,没有丝毫的动摇,“我不动手,看着他揍你?”   温逢晚觉得事情应该发展不到这个程度。   谢权自始至终盯着她,用指尖蹭了下上好药的嘴角,很不理解的样子,“看你被揍的破相,下辈子没人要,然后赖上我?”   温逢晚太阳穴一跳:“你想太多。”   谢权慢条斯理拉长语调:“别仗着我宠粉,就为所欲为了啊。” 第11章 我的偶像。   这么嚣张不正经的话也只有谢权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温逢晚真想摸摸他的脸颊,每次说这种话时难道不会感到害羞吗,哪怕一丝丝也行。   温逢晚转身将棉棒丢进垃圾桶,安静收拾着药箱,“民警有说那群人的来头吗?”   谢权摇头:“没那么快,他们看起来经常干这一行,被带回去也不一定说老板是谁。”   温逢晚站起身,由上至下看着他:“你觉得,会是周家人吗?”   单人沙发这块地方面积狭窄,温逢晚站在沙发旁,遮住大半光线,覆盖下来的阴影像是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沙发里。   谢权仰靠在椅背上,伸长手臂拉住她的衣袖,慢吞吞将人往右拉,直到遮住另半边的光。   温逢晚不明所以:“你在干什么?”   这样,整个视野里就都是她了。   谢权勾唇漫不经心笑了声,答非所问:“你觉得可能吗?”   温逢晚仔细想了想,“我回国以来没有和其他人产生过纠纷。”   谢权笃定道:“他们不傻,告你之前找人把你揍一顿,这不等于给你翻盘的机会。”   本来周连清自杀的事情就和她没关系,仗着受害者的名义胡作非为,再加一条蓄意威胁,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逢晚若有所悟,“你说的有道理。”   说完,她准备回屋整理一下周连清就诊以来的记录给祝恒发过去,转身的瞬间手腕被拉住,她脚下不稳,险些往后倾倒。   腿弯抵住沙发扶手稳住了后倾的身子,温逢晚盯着手腕上那只手,目光顺着手臂往上挪,停在了谢权的脸上。他眉心紧蹙,冷着脸:“你打算把我晾在这?”   温逢晚垂下眼皮,觉得把人晾在这是挺不好的。她思索片刻,真心诚意发问:“要不,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去酒店?”   谢权脸部的肌肉绷得无知觉了。他其实不太理解,一个单身未婚女人在经历了那种情况后,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地独居。   谢权深呼吸几次,尽量保持正常人的语气:“他们能进到小区,肯定知道具体楼层。”   经他一提醒,温逢晚想起门卫迟疑刺青男那伙人是她亲戚的话语。小区安保严格,外入车辆必须报上户主的名字和单元楼层,经过核对才能放行。   所以,那群人一定知道她的门牌号。不达目标,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谢权掀了下眼皮,非常冷漠地陈述一个事实:“刚才,你竟然还想赶我走。”   最后三个字被咬的格外重,说话的人仿佛将想掐死她的力道都用在了上面。   温逢晚认清现实后当机立断:“不如,等我给祝恒发完资料,我跟你一起去酒店?”   谢权头抬起来一点,“去酒店?”   温逢晚抿了抿唇,“家里不是不安全么。”   “你自己住,是挺不安全的。”谢权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仁慈地补充,“但,我不是在这吗?”   温逢晚倒也不介意让他住下。主要怕那群人找了更多的帮手来,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她思忖的空隙,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让谢权以为是无声的拒绝。   他宽宏大量道:“你要是想和我出去开房,也不是不行。”   温逢晚错愕地抬起头,他说什么?——你要是想和我出去,开房。   噢,出去开房。   她微微睁大眼,脑中繁杂的思绪被他这句话糅成浆糊。   谢权像是怕她没听清,不紧不慢又确认了遍:“快决定,是和我出去开房,还是——”   后面的选项没来得及说,眼前突然扑上来一只娇小却攻击性极强的生物。随后他的脑袋被人掌控住,一丝不苟打理出造型的头发被狠狠揉乱。   温逢晚单膝抵着沙发扶手,双手放在男人头上一通乱揉,嘴里边嘟囔着:“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谢权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始笑。和经常听见的那种寡淡近似冷嘲的笑声不同,这次的笑声更真切。   低沉缓慢的声线响在耳畔。   温逢晚愣了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机械地退开步子。发现那团黑色的头发太像杂草,她吞了吞口水,佯装镇定地伸手帮他捋平。   松开手,那撮毛又翘起来。   谢权很乖地抬手按住那撮毛,给自己理顺头发。   温逢晚确定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后,放松下来,“我去整理一下客卧。”   谢权脸上的笑意未褪,跟在她身后进了客房,懒洋洋靠着门栏,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逢晚做好心理准备,“你想说什么就说。”   谢权直起身,收起悠闲散漫的姿态,“温逢晚。”   “嗯?”   “你刚才的样子很可爱。”他垂头,额前的碎发耷落,声音很轻,“以后面对我的时候,能不能,别压抑自己了。”   你其实可以,不那么成熟大度,没必要事事优秀,你只要过得快乐就好。   所有人都以为那副温柔成熟的外表是真正的她。只有谢权,看出她的压抑和伪装。   温逢晚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谢权靠回了门栏上。明知道她听见了,却不急于得到回答。他轻飘飘添上句:“你答应的话,我就原谅你对我动手动脚了。”   温逢晚沉重的心情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   温逢晚先回了卧室。   进屋前,谢权坐在沙发里看手机,看得很认真,她想了想,互道晚安可能会让他自我陶醉,于是一声不吭进了屋。   进屋没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很规律的一段声响,突然在她房门前断了。   然后,过了半分钟,谢权敲响门:“我睡觉睡得不死,有事可以叫我。”   温逢晚抱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知道了。”   谢权进了隔壁屋,走廊中陷入沉静,她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   虽然重逢以来,两人都默契没有提及以前的事,但温逢晚总觉得有道屏障挡在他们面前,一旦想起谢权是她告白却未得到回应、相当于被拒绝的对象,她就有种莫名的尴尬和不自然。   好在谢权像是将当年的事全然忘记了一般。   闭口不提,也是给彼此留有余地。   温逢晚越想越睡不着,反复调整了许多次睡姿,最后平躺望着天花板。   忽然,走廊中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谢权出了房间,大概是向客厅走。   温逢晚有些口渴,想出去喝杯水喝。翻身下床出了门,她刻意放轻脚步,走到走廊拐角。   客厅中仅开着沙发旁边的落地灯,谢权坐在地上,笨拙地给受伤的嘴角上药。   没有人在旁边,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感知不到疼痛。   温逢晚记得高中时谢权不止一次打架被教导主任逮住,每次打架的原因似乎都与她有关。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高三临近毕业,有小道传言说她成绩下降是因为和对面职高的大哥谈恋爱。   那位大哥放学堵在门口,追了半年得不到回应,大哥满嘴恶言:“那些人传的和真事似的,说老子和你上床,什么姿势都有,说的和真被我操过——”   话音未落,谢权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那次他没讨到好,脸上的伤口比今天严重,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口头教育,少年漫不经心望着门口,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   温逢晚静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转身走回房间。   ……   脑子里很乱,折腾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谢权来敲门,温逢晚在内置卫生间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去。   谢权在接电话,民警的工作效率很快,一晚上基本摸清了刺青男最近接触的对象。   其中有一位是申城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叫李长海。但刺青男咬死不认,掌握的线索太少,警方只好按照斗殴滋事扣押十五天。   谢权将民警的话转达给温逢晚,她面色平静,早已料到:“我猜到是电视台了。”   谢权歪头,盯着温逢晚眼眶低下的乌青,似笑非笑:“昨晚上,破案去了?”   温逢晚揉揉眼眶,“睡不着,就随便想了想。”   “真奇怪,其他女生失眠的时候想对象、想偶像,”他压低声线,散漫道,“你倒好,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温逢晚刚起床,眼神懒洋洋的,“你想让我失眠想你,就直说。”   她说完,觉得意思怪怪的,补充上:“我的偶像。”   谢权被反将一军,陷入沉默。 第12章 将她的脸埋到肩膀处。……   吃完饭,温逢晚调出电视台采访的那段视频,周落的脸被马赛克遮住,记者和她站在诊疗室门前,底下的字幕框用粗体字写着:心理医生诱导病人自杀?电影情节惊现真实生活!   在未确定事情真相前,节目组公然向大众宣称诊疗室诱导病人自杀,网友们甚至曝光了她的具体姓名,以及悬挂在诊疗室窗口的一寸照片。   温逢晚有权向电视台的具体节目组提出诉讼请求,也有大半的可能胜诉。   但节目组的制作人从哪知道她要告他们的消息呢。   距离节目播出不过四天时间,昨天她才和祝恒签订了正式文书,当天晚上便被人堵在小区门口。中间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温逢晚冒出了个荒唐的念头:“他们派人跟踪我?”   谢权淡声道:“如果是跟踪,你不会没有察觉。”   温逢晚默了秒,突然想起来:“察觉过。”   就在节目播出,她从国贸回公寓的那天,离开地下停车库时,有道身影似乎一直在小心尾随。   谢权一愣,“然后你没放在心上?”   温逢晚低下头,她不是疑神疑鬼的性子,理所当然认为小区安保设施健全,也不会发生入室抢劫的罕见事。   谢权目光幽深,扯动嘴角开启嘲讽模式:“七八岁的小屁孩遇见可疑人物都知道告诉警察叔叔,你这二十四岁越老越倒退了?”   温逢晚没计较他的恶劣,承认自己的确大意了。   不过,这件事被抛掷脑后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上楼之后,发现祝恒在家里。”   闻言,谢权的脸色更差。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罗列罪状:“又让不熟的成年男人进了家门,你好样的。”   温逢晚抿唇,不太理解:“我和祝恒,是高中同学。”   谢权冷笑:“对呢,和高中老同学重逢,兴奋地连自己被跟踪的事都忘了。怎么着,看见祝恒你就这么开心?”   他的语气毫不客气,温逢晚皱起眉,本能否认:“不是。”   “噢,那是什么?”   “我见到你,也挺开心的。”   谢权被气笑了,视线往她脸上瞥了眼,心中窝的火莫名其妙消散了。他倾身向前,手指屈起轻轻敲了下女人的额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   温逢晚身体僵住,慢半拍地抬起头。对上谢权深邃的眼瞳,心跳没来由地加快速度。   她安静地看着他,琢磨不清他的意思。不明白上一秒还冷脸教训她的人,现在却用这种亲昵的方式,来宽慰她。   谢权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负责昨晚斗殴事件的民警请他们去派出所签字确认。   “约的上午十点,”他看了眼时间,自顾自站起身,“我们要过去了。”   温逢晚也起身,走在他身后,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后脚跟,“那天祝恒先找的尹夏知。”   谢权没反应过来:“嗯?”   温逢晚莫名认真,“我们三个人待在对面的房子,所以你的第二条罪状不成立。”   换种说法,她自始至终没有让祝恒进过她的房间,那天打电话余杭打电话时,也不止她和祝恒两个人。   谢权稍稍一顿,嘴角弯了起来:“看来,我是第一个?”   又来了,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自我陶醉路线。   温逢晚及时打住他的幻想:“不熟的成年男人,你自己承认的,我可没说。”   -   在审讯室签字时,刺青男向温逢晚道了声歉。彼此都心知肚明,他拿钱办事,指使者花钱消灾。   刺青男悻悻摸着鼻尖:“刚开始,只想吓唬吓唬你们,结果你男朋友太能打了。”   他咧嘴,脸上的伤口紫青,像告状似的,“你看看打的——小妹妹,这男的家暴起来很可怕的。”   温逢晚从容不迫道:“你不也打他了?”   她指了指嘴角,“都流血了,他那张脸矜贵着呢。”   刺青男不满道:“看起来娘们唧唧的,拳头硬的和石头有一拼。”   穿制服的警官踢了踢桌子,示意他不要乱讲话。到了时间,温逢晚起身离开,出门看见谢权靠在门口的墙边,俊朗的五官陷入阴影中,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她走过去,“结束了,我们走吧。”   谢权长睫垂落,有些不悦,“我长得很娘?”   温逢晚很少见他露出这种不服气的表情,好笑道:“你很介意别人说你娘?”   “但他还说了别的。”   温逢晚视线定格在他那张极好看的脸上,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淡漠矜贵的疏离感,一笑起来眼角眉梢上扬,满满的少年气。   她盯着谢权看了会儿,而后说:“我没觉得娘。”   谢权慢条斯理站直身,为自己澄清了句:“我也不家暴,未来会是个好对象。”   温逢晚忽然感觉喉咙发痒。她清了清嗓子,再抬头发现谢权的目光一动不动,似乎要等一个答复,“那就——”   她快速在脑中组织了下说辞,“提前恭喜你未来的对象了。”   “……”   -   进了七月,气温居高不下。   回公寓的路上,温逢晚想起家里的生活用品快用完了。正巧经过超市,她征求谢权的意见:“你是在门口等余杭来,还是一起去逛逛?”   谢权没犹豫:“一起。”   超市在商场的地下一层,进了购物区,谢权自然推着购物车跟在温逢晚身后,看她一件件东西往车里扔。没多久,商品堆满半辆购物车。   谢权模样生得好,走到哪里都引得路人多看两眼。   前面的生鲜区搞特价活动,一群年长的顾客挤成一团。考虑到谢权推着车子,这条路很难通行,她拉住购物车的前端右拐。   恰时,一个阿姨只顾着看疯狂抢购的热闹场面,笨重的身子撞在了他们的车上。   “哎哟——”她捂住腰,面色不善回过头,“怎么推车呢。”   温逢晚尽量避免争吵,温和道:“抱歉,车子撞到了您。但这里人多,您还是专心看路比较好。”   被撞到的阿姨端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几秒。   骤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那个心理医生,《申城身边事》前天刚报道了!我儿子还给我看了照片,没错就是你!”   阿姨义愤填膺,直接上手推人,“长得人模人样,怎么能破坏人家庭呢。”   温逢晚躲闪不及,肩膀被她推了下,膝盖撞上身旁的购物车。   谢权拉住她的手腕,把人护住,注意到旁边有人拿手机录像,他下意识按住温逢晚的后脑,将她的脸埋到自己肩膀处。   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的木质香,温逢晚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阿姨盛气凌人的指责声响亮,旁边有不明情况的顾客,她好心给大家叙述事情经过。   大意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可能杀了人。   讨论的声音很响,堵住耳朵也能听得很清。   温逢晚深深吸了口气,那股木质香更清晰,她拽了拽谢权的手,“我没事。”   “有人在拍。”他沉声说,“发到网上,对你不好。”   温逢晚思考了下,“我能处理的来,你放心。”   谢权犹豫了几秒,还是松开手。他垂眸,对上温逢晚清澈的眼睛。放在她头后的手缓慢下移,最后点点头。   温逢晚走到好心阿姨面前,语气淡淡说:“节目组的新闻有违真实性,我已经准备起诉他们了。如果您还要继续传谣,我不介意在律师函上多加一个名字。”   阿姨讷讷张了张嘴,仍不信:“电视台报道的还能有假?!”   “病患自杀,我也很遗憾,但绝不存在诱导杀人一说。”温逢晚静静补充道,“节目组做错的事我会让他们道歉,您不信的话可以继续关注后续。”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阿姨努努嘴,小声嘀咕:“谁知道是真告还是假告。”   温逢晚轻哂,也懒得多说什么,走到谢权身边,“我们走吧。”   男人的眼睫缓慢动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放在心上,嗯?”   其实,这场闹剧已经将她的心情推到了最坏的极点。她勉强控制住情绪,很理智地告诉他们,她没有杀人。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解释有没有被他们信服。   但在这一瞬间。   男人的手落在发顶传来清晰的热度,让她恍然觉得,起码会有人信她的。   会有人站在她这边,无条件相信着她。   温逢晚用力点了点头,深藏在心中的戾气,不着痕迹被他抚平了。   谢权轻嗯了声,手肘抵住购物车的扶手,问:“还要买什么?”   “洗发水。”她低声道。   谢权想起昨天洗澡时,浴室的置物柜里放着洗发水的空瓶,不由得说:“你那几个瓶子,让我以为你买洗发水用来喝的。”   温逢晚辩解道:“我们女生的头发长,很费洗发水。”   谢权侧目看了眼她的头发,比高中时长很多,到腰的部位。发量也多,没有二十一世纪女生秃发的困扰。   “那我再努力一点。”他视线往下,滑过女人白皙的耳尖,眼神中夹杂着暗昧,“争取代言个洗发水广告,到时候——厂家寄过来的赠品都给你,行不?” 第13章 手臂牢牢环住她。   温逢晚站在货架前,听见谢权的话,心中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萦绕在鼻尖处的那股木质香似乎在提醒着她几分钟前发生过的事。   他怕她受到伤害,所以下意识将她护住。   也许是谢权的神情总转变的飞快,让温逢晚一时摸不透他现在对她究竟抱有怎样的态度。   她脑中思绪繁杂,一动不动盯着某款洗发水,这副木然的姿态落入谢权眼中,他不解走上前,“你喜欢这款?可能不太好办,这位代言人太火了。”   耳畔有道浅浅的呼吸扫过,像羽毛一样轻柔。温逢晚身体僵直,慢慢转过头,谢权的脸离她不过五厘米,距离近到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   谢权扬眉,突然说:“你好像,一直用的都是这款洗发水?”   他说话时习惯性垂下头,隔着仅仅的五厘米,温逢晚被他的黑眸紧紧攥住视线,移动不得。一时间,她忘记做出反应。   谢权目光沉沉,忽地笑了:“你不会是,觉得这男人长得好看才一直用它吧?”   边说,他伸手转过洗发水的瓶身,认真打量起上面的男人,“温逢晚,你眼光不行。”   这款洗发水温逢晚确实经常用,但用了很久也没注意过代言人是谁。她挪开眼,悄悄往前挪了步,反问道:“怎么不行?”   谢权喉结滑动,轻嗤了声:“我腿毛都比他的头发长,虚假宣传你也信?”   这和她眼光不行有什么关系。   温逢晚神色从容道:“那你不该接洗发水的代言,霸王生发液更适合你。”   话音落下几秒,她想快些结束本次不好的购物活动,刚要把洗发水扔进购物车,身后横过来一条手臂,从前面绕过,将她整个人向后一扯。   脊背撞上男人的胸膛,横在身前的手臂牢牢桎梏住她。   安全距离被打破。   温逢晚呼吸一滞,下意识仰头,发顶蹭过谢权的下颌。手臂是滚烫的,身后的胸膛也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   谢权威胁道:“给你重新说这句话的机会。”   这句话将温逢晚碎的七零八落的理智拼接起。她试图拉开他的手臂,却无果。深吸一口气,重新找回镇定,温逢晚组织了下语言:“除了洗发水和生发液,你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谢权的脸色稍微缓和,“比如?”   “比如,”她视线下移,停在男人那双笔直的腿上,灵光一闪添上个:“脱毛膏。”   谢权闭了闭眼,手攥成拳,脸上是隐忍的神色。良久,他松开手臂,没继续为难她。   都有心思和他开玩笑,估计心情恢复了差不多。   温逢晚跟在他身后,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不知所措。按照常理,谢权会扯动唇角,嚣张问一句:“我需要那么娘们唧唧的东西?”   难道,他特别在意这些男性象征?   温逢晚抿了下嘴唇,快走两步和他并肩:“腿毛长很有男性魅力,毕竟不是所有人想有就有的。”   谢权淡淡掀起眼皮:“是么,你也喜欢?”   温逢晚顾及着他帮她那么多次,即便是不喜欢,也得客气地说违心话。但她真觉得没什么,于是从容不迫回应说:“是这样,因为我从小就毛发稀疏。”   谢权唇畔弧度渐深,懒洋洋拉长语调:“原来,温医生不仅觊觎我这个人,还——”   觊觎他的腿毛。噢,这是什么灾难。   温逢晚微微睁大眼,试图暂时屏蔽来自外界的一切声音。   谢权顿了秒,语气中添了几丝玩味:“还爱屋及乌喜欢我的一切。”   温逢晚高悬的心落地,“嗯,怎么说也是被你认证的粉丝头目。”   谢权没再吭声,推着购物车走到自主收款机前,帮她把东西一件件扫码,中途接了通电话,余杭已经到了商场门口。   回来时,温逢晚付完款,脚边堆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   谢权自然地拎起所有,“余杭到门口了,我让他送你回去。”   温逢晚本来打算一人拎一只,却被他抢先,“我拎一个吧,东西挺沉的。”   谢权不置可否,“是挺沉的。”   “就不让你拿了。”他弯唇,毫不费力说,“怕压坏你。”   温逢晚争不过他,一路上都小心注意着他的手,一旦有任何不适的征兆,她就立刻上前抢过来。但无事发生,这么两袋东西对谢权来说好像真的不算重。   温逢晚好奇问:“你最多能负重多少啊?”   外面的太阳依旧毒辣,谢权目不斜视看向前方,侧脸线条被刺眼的光线曝光过度,变得意外柔和。他不假思索问:“你多重?”   温逢晚不疑有他,“九十四,怎么了?”   谢权歪头,慢悠悠说:“真巧,我最多负重九十四。”   温逢晚懵了秒,觉得他这句话很有深意。不等她细想,谢权侧头看过来,眸中映着光,其中还有些挑衅,“想不想亲自验证一下?”   拿她当沙袋,抱起来,或者扛起来?温逢晚别开脑袋,莫名其妙地脸颊发烫起来。   这时,余杭绕着这条道兜了两圈,回到商场门口,落下车窗:“小谢,这边。”   谢权嘴角笑意未散,轻声说:“走了。”   -   余杭这次将温逢晚送到了楼底下,谢权看她安全上楼后才坐进车厢,“什么时候回宜城?”   奥尔顿冒险港开业两天,游客爆满,他这个投资人身价飞涨,其他开发商纷纷约他饭局。   有些推不开,余杭也想打点申城的人脉网,决定晚两天回去。   谢权了然颔首,“行,先回酒店吧。”   余杭拿出置物柜中的两沓资料递给他:“李长海背景不一般,和你老谢家祖上还有姻亲关系,按照辈分你得管人家叫声外伯父。”   谢权神情冷漠,对这位外伯父不太感兴趣,随意翻了两页,大多是李长海从业半生的制作人履历,枯燥乏味得很。   余杭下榻的酒店位于市中心,临近CBD,中午车流增多,进了主干道便被堵在不见尽头的车龙中。   谢权百无聊赖靠着椅背,余光瞥见对面写字楼靠窗户的位置,穿卡其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笑意温和地同对面的人讲着什么。   因为角度问题,谢权看不太清对面的长相,看穿着应该是这个中年男人。   黑色轿车随车流龟速移动了一个车位的距离。几分钟前阻挡住视线的景观树消失在视野内,然后谢权看见了中年男人的脸。   他蹙眉,反应慢半拍地转过头,不太相信地展开手中的资料。   确实是李长海没错——代表温逢晚的律师,在递交诉状后私下和被告见面,是不是不太符合规定?   谢权又转头看向咖啡厅处。   祝恒和李长海出现争执,中年男人站起身,猛地拍了两下桌面,巨大的震动力震倒了桌上的咖啡杯。   滚烫的液体倾倒在祝恒的手背处。   谢权对余杭说:“过了这个路口靠边停,看见了个熟人。”   余杭跟着车厢中的摇滚乐自嗨,随口问:“什么熟人?”   谢权漫不经心笑道:“你表哥。”   余杭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别以为吃了顿饭,我表哥就是你表哥了啊,别给老子乱攀关系。”   “你看我像缺哥哥的人?”   余杭瞥嘴:“你别乱来,我哥性取向正常,我外公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当然,如果你能给我表哥生孩子,就当我放屁吧。”   “……”   车子靠边停下是五分钟后。谢权先一步走向咖啡厅,余杭找停车点停车。   彼时,李长海已经离开,剩下祝恒一人坐在卡座里清理手上的污渍。   谢权推门而入,径直朝祝恒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你和李长海认识?”   祝恒见他开门见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不熟,见过几次面。”   “噢,所以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谢权眼眸一抬,凉凉觑他,“第一次见面,我猜是前天。”   祝恒淡淡笑了笑,“记不太清了。”   沉默片刻。   谢权仿若自我点醒了一般,为什么温逢晚签订正式文书的当晚就会有人找上门,那么巧合的时机,除非有人跟踪,或有人提前泄露她准备诉讼的秘密。   只是不曾想过,会是祝恒本人。   谢权看向祝恒的目光直白不加收敛,眼神没半点温度,“你也知道李长海找人去找温逢晚的事?”   祝恒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气定神闲勾唇:“我只是建议了一下,做不做还得看他本人。”   谢权舌顶上颚,忍住戾气问:“为什么?”   “我从不接胜率不高的案子,”祝恒坦然道,“这样一来,逢晚胜诉的可能性会更大。”   为了提高案子的胜率,设计了一个陷阱让李长海去钻。甚至将温逢晚当成陷阱中的猎物,他置身其外,只等一个结果。若成功,他祝恒的名声会更加响亮。   若失败,遭殃的也轮不到他自己。   谢权冷眼睇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昨晚只有她一个人。”   会发生什么。   那些男人会轻易放过她吗?谢权不敢继续往下想。   祝恒却敢,他云淡风轻推了推眼镜,“昨晚倘若出了意外,最后悔的,难道不该是你吗?”   亲自送她到了门外。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发生意外,会愧疚得,不敢再喜欢她了吧。   祝恒这样想。 第14章 指腹碰到了她的鼻尖。……   谢权一声不吭起身,神色极其冷漠。他走到祝恒身旁,将人扯了起来。   祝恒比较清瘦,扛不住谢权的力气,被拽着离开卡座。迎面撞上停车过来的余杭,谢权眼神不动,拖着祝恒就往外走。   余杭迟疑地追出来:“你们干啥去啊,我才刚进门!”   祝恒大概不想让小表弟知道他干的龌龊事,勉强撑住笑意回应:“谢权有些事想问我。”   余杭停住脚步,忌惮外面的大太阳,心想也不会有事,便转身进了咖啡店。   咖啡厅拐角临近一条巷子,谢权抓住祝恒的后衣领,反手把他抵在墙上。   谢权手上力道重,祝恒的脊背狠狠磕到墙壁突起的棱角,清隽的眉眼皱起,“你干什么?”   谢权扯了下唇角,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吗?”   剧烈的疼痛传来,祝恒弓起身,但衣领被紧紧攥住。谢权垂眸看他,积攒在胸腔中的戾气完全压制不住。   他回忆起那些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想象不出温逢晚内心有多么的恐惧。   谢权双手拎起祝恒的衣领,小臂上的青筋突起,“她一个女孩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祝恒仰头,毫不在意说:“最后,不也是什么也没发生吗?”   谢权最见不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要事情不连累到他自己,就保持一种作壁上观的漠然态度。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谢权用力把人甩开,有些嫌弃地看向碰过他身体的手指。   祝恒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西装袖口布满咖啡污渍,这会儿又添上灰土。他平复着呼吸,撑住地面摇摇晃晃站起,笑容嘲讽:“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话吗?”   闻言,谢权眼皮稍垂。   怕他不记得,祝恒特意重复一遍:“像你这样的人,只会给逢晚带来麻烦。”   比如,高中那年,职高的混混口出恶言,他教训了他们后,原先不知道流言蜚语的同学,突然间就听说——“高一的谢权,为了和对面职高的混混抢女人,被教导主任当场逮住。”   “啊,抢谁啊?不会是温逢晚吧。”   “听说她都和许涛上过床了,谢权怎么想不开了。”   之后,温逢晚被叫了家长。因为她的成绩一落再落,班主任也不得不怀疑,是有别的因素干扰了她。   从办公室出来时,温逢晚的眼眶有些红。   看见他在门口,她毫无动静,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距离高考剩下一周时间,学校空出实验楼给高三生专门复习,温逢晚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其他年级的学生也不准进入实验楼。   谢权想见她,当面问她一句,你有没有被那些话影响到。   是不是,在怪他。   晚自习下课后,他摸黑到了实验楼,遇见祝恒拿着查勤本经过。   两人对视几秒,祝恒走了过来,直接道:“谈谈?”   谢权点了下头。   夜色深沉,草丛中飞虫乱鸣。   祝恒没有顾及他的面子,话说得也并不好听:“你给逢晚造成了困扰,我建议你不要去找她了。”   “……”   祝恒轻描淡写地说:“谢权,你有没有发现,自从逢晚认识了你,总会遇见很多麻烦?如果我是你,早就离她远远地了。”   起初,谢权有过迟疑,甚至侥幸地幻想,温逢晚并没有觉得他是麻烦。   直到高三生毕业典礼那日,他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封信。里面的内容简短,只有两个字:   ——再见。   决然地,冷漠地,仿佛终于丢下了一个大包袱。   他心中的那丁点侥幸和迟疑,骤然消失了。   -   余杭在咖啡厅慢条斯理喝完一杯咖啡,那两人还没回来,他后知后觉如果谈事情,为什么非得出去?越想越迷惑,他干脆离开咖啡厅,朝那条小巷走去。   小巷中过往的行人不多,余杭一眼看见谢权。   男人靠在墙上,眼皮向下耷拉着。嘴里咬着烟,喉结轮廓明显,脸上露出一种不易接近的冷漠。   余杭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怎么着,告白被我哥拒绝了?”   谢权掐灭烟,揪起身上的T恤凑到鼻尖闻,确定没有染上烟味,“去御景苑。”   御景苑是温逢晚住的小区,余杭贼兮兮道:“你去杀情敌?别吧,逢晚姐确实不错,我哥为了她拒绝你很正常。”   谢权偏头,语气略显傲慢:“你觉得我能看上你哥?”   余杭嘴唇翕动,不说话了。其实挺想怼他句,没看上我哥干嘛露出一副失恋的表情。   上了车,谢权斜靠着椅背,有几个点想不通。   既然李长海是在祝恒这得到温逢晚要提出诉讼的消息,那她前不久意识到的“跟踪”就另有其人。温逢晚的职业警惕性很高,她不会无缘无故觉得有人跟踪她。   谢权不太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那。   余杭原路返回御景苑,门口的老大爷对他们眼熟,这次没多问便放了行。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余杭不想下车,“我就不上去了,你快去快回。”   谢权乘电梯上楼,总觉得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没沾在衣服上,他又低头闻了闻手腕,找到了味道来源地。   她似乎不太喜欢男生抽烟,但祝恒实在太狗了,他忍不住抽了支。   谢权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迈出电梯门,在楼梯口的风道吹了五分钟的风,才走到温逢晚家门口,按响门铃。   不一会儿,房门由内打开。温逢晚换了件家居服,头发挽起,有一缕碎发散在白玉般的脖颈处,浑身透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   温逢晚看清来人是谁,疑惑问:“有东西落下了吗?”   她一仰头,那段白皙的脖颈更扎眼。   谢权别开脸,声线有些僵硬:“尹学姐什么时候回?”   温逢晚没反应过来,“谁?”   “尹夏知。”谢权绷着脸,眼神飘忽,“她不是出差去了么。”   不知怎得,听见谢权如此尊敬的称呼尹夏知,温逢晚无法将他的乖巧和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对上号。她忍住笑,盯着他的侧脸看,“谢权。”   “怎么?”   温逢晚一本正经道:“你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学姐。”   谢权:“……”   温逢晚让开身子请他进门,屋子比上午离开时乱了许多,她挠了挠脸颊,“回来以后还没来得及整理。”   谢权点头:“那正好,你跟我和余杭去住酒店。”   温逢晚一愣:“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权言简意赅解释了下午发生的事,说到祝恒私下见过李长海,并侧面建议他“私下”解决问题时,温逢晚眉头皱起,落在他眼中就类似“我不太信”的意思。   她的反应,谢权是不曾想过的。转念一想他们的老同学关系,祝恒又主动上门帮忙,温逢晚不信他的话情有可原。   温逢晚皱眉的原因真不像谢权所想,单纯因为祝恒的做法让她很不满。   沉默半晌。   谢权话中听不出情绪,“你就这么相信祝恒?”   注意到他不悦的脸色,温逢晚觉察到他可能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随即解释:“没有不信你,就是有点不爽。”   “你等我几分钟,我拿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本来她就打算暂时换个地方住,等周连清的案子告一段落,事情完全平息后再回来。   谢权站在玄关等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没有不信你”,他弯唇,心情莫名地转晴。   温逢晚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装了一个包里,随身物品又一个小包,谢权帮她提大包,先一步出了房门。   温逢晚关上门,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   封闭狭小的空间,一切细枝末节都被无限放大。谢权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闻到手指间的烟味,悄悄移动视线看向身侧。   温逢晚捉住他的目光,“看什么?”   谢权挪开眼,拖长音调说:“别假装忘带身份证啊,这种小把戏就别在我面前用了。”   温逢晚发现和他相处久了,承受能力越来越强,听见这种程度的话她还能和颜悦色回应道:“这句话你说早了,等到了酒店前台说,杀伤力会更大。”   谢权展露出一个“我失算了”的遗憾表情。   温逢晚嗅觉迟钝似的,不确定问道:“你学会抽烟了?”   谢权刚落地的心又被提起,他机械地转过脑袋,装作不在信号接收区内,“你说什么?”   温逢晚不厌其烦重复道:“你学会抽烟了?”   谢权脊背挺直,轻飘飘回应了句:“没呢。”   怕她不相信,伸出那只没夹过烟的手,慢腾腾送到她面前,“不信的话,你闻闻?”   电梯到达,门外有人在等。温逢晚半信半疑瞥他一眼,提起包出了门。   见她一直不吭声,谢权抿了下唇,有些底气不足。   两人走到车边,他拉开后座的门把包扔进去,温逢晚道了谢,正准备躬身坐进去,手腕轻轻被人拉了下。   谢权微俯身,压低音量叫她:“学姐。”   旁边的光线瞬间暗下,大片的光被挡在他身后。温逢晚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   下一秒,谢权抬起另一只手,距离没分寸,指腹碰到了她的鼻尖。   “只抽了一根,以后不抽了。” 第15章 你是不是整容了。   温逢晚感觉有股小火苗顺着被他触碰的鼻尖开始乱窜。她低了低头,烟草味很淡,确实没抽多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谢权福至心灵,“行,以后不抽了。”   上大学那会谢权学会抽烟,算起来余杭还是谢少爷的启蒙导师。余老师就没见谢权乖乖听过话,电光石火间,他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谢权被祝恒拒绝,而祝恒又恰好对温逢晚有感觉。搞不到本人,就搞本人喜欢的对象。   成就一桩姻缘不易,破坏一段感情,仅凭谢少爷这张妖孽的脸,那可太容易了!   左手是好兄弟,右手是小表哥,余杭里外难做人,一言难尽盯着谢权上车。   谢权坐好,扯过安全带系上。旁边的视线太灼人,他转头望过去,“看什么?”   余杭悻悻摸了摸鼻尖:“小谢,你打算把逢晚姐拐回宜城?”   闻言,温逢晚想解释,却被谢权抢了先。他气定神闲靠着椅背,不带半点心虚说:“哪是拐啊,你逢晚姐主动跟我走的。”   谢权用词很讲究,虽然说的是“你的逢晚姐”,但在余杭听来,有些不乐意他套近乎。   余杭觉得谢权对温逢晚有种隐秘的占有欲。   而这股占有欲的来源则是他哥,联想起近些天谢权的所作所为,余杭认为谢少爷一定对祝恒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余杭狐疑发问:“小谢,你是不是有病啊,叫那什么——斯得哥默综合症?”   谢权:“?”   “你说的,应该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温逢晚注意着谢权的表情,见他不解皱眉,便继续解释,“也指受害人对施暴者产生依赖,享受被驯服的心理。”   余杭一拍脑门,“没错,是这意思。小谢,你千万别因为被我哥拒绝就去干傻事啊。”   谢权凉凉睇他一眼:“我还有狂躁症,你见识过。”   余杭丝毫不觉谢权话中的警告,神经大条地笑出声:“认识你那么久,我真没见过你看哪个女人超过半分钟的。你喜欢男生兄弟我不惊讶,也不会搞歧视。”   谢权稍稍侧头,懒散地扫了眼温逢晚此刻的表情。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看着他,似乎对他喜欢谁、性取向是什么没有任何兴趣。   气氛瞬间僵持住。   余杭目视前方,没受到气氛影响,“我上句话说的不算严谨,之前在纽约的时候,你不也盯着一小姐姐看了很久。起码十分钟吧?”   这次,温逢晚有了反应。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犹豫:“你们,去过纽约?”   “对啊,我陪小谢去参加比赛。”余杭笑说,“逢晚姐,你别看他平时不务正业,但他真聪明,我们学校的少年班多少人挤破头想进。”   通过余杭的话语,温逢晚渐渐将她离开后,记忆中关于谢权的空白填补齐全。她曾经喜欢过的少年,依然骄傲地在另一个领域发光发热。   余杭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那场比赛就是在哥大举办的吧?”   温逢晚蓦然怔住,有个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那么多年,她没有刻意去回忆往事,甚至有些记忆都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地淡忘了。   然而,被余杭不经意的一提,那些看似淡忘的画面又清晰的浮现出来。   她好像,在大学的校园里见过谢权,只远远的一眼。但她并不确定,因为没等她确认,那道身影就匆促转身离开。   温逢晚计算着时间,不确定开口:“比赛时间,是在两年前的秋天吗?”   余杭苦恼地挠了挠头,他记不太清了。   旁边传来一道散漫的应答声:“是。”   谢权替他回答完,不紧不慢回过头说:“两年前,在你的学校,我所在的团队为中国拿下ICPC的亚太区冠军。”   当年华人留学生的圈子里,这项比赛的结果被讨论了很久。   温逢晚几乎脱口而出,想问他,既然知道她留学哥大,为什么不联系她,哪怕见一面也好。还是他觉得,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   询问的话绕到嘴边,被她咽回去。   温逢晚眨了下眼,压着声线中的颤音,尽量显得平静:“很厉害。”   “我电脑上还存着照片呢。”余杭兴奋地说,“逢晚姐,你想不想看?等到了酒店我给你看。”   谢权以为温逢晚会婉言拒绝,毕竟不是很有趣的东西。不曾想余杭话音落下没多久,温逢晚很自然说了句“好啊”。   他再次扭过脑袋,撞上了她的目光。   温逢晚表情微怔,平和问道:“不可以吗?”   谢权绷紧的唇线松开,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攥成拳,内心产生了种无法抑制的情绪,这种近似于欣喜的冲动让他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   ——她想要了解他。   在了解他之后,或许她会觉得原来这个人不靠拳头,不靠武力,也能取得成功。   原来他,不是个麻烦。   谢权坐直身,假装很不情愿地嗯了声,“又不是不能见人,想看就给你看。”   -   到了酒店,温逢晚在前台开了间单人套房。谢权不太想和余杭住一间,又开了间自己住。   余杭的房间在楼上,离开电梯前不忘提醒:“逢晚姐,等会儿我拿电脑给你,别不给我开门!”   温逢晚说:“好,麻烦你了。”   谢权闲闲睨她:“本人就在面前,你反倒要去看照片。”   酒店走廊中灯光昏暗,四下寂静,他们两人并肩走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虚化了起来,时间延伸到无止境的边缘。   温逢晚停住脚步,仰起头看他:“我想看看两年前的你。”   谢权想了想,老实道:“和高中没什么区别,和现在差别也不大。”   言下之意,不看也可以。   温逢晚一本正经说着违心话:“其实那天在警局,我都没认出你来,再见面的时候也挺想问问你——”   谢权好整以暇勾唇:“嗯,问什么?”   “为了当模特,你下了很多功夫吧。”她指着他的脸,神情认真,“在脸上。”   谢权本来还想给她留几分颜面,这下倒好,她主动提及重逢那日的事。忍了又忍,他问:“那本小说写完结局了么?”   温逢晚记性也非常好,轻易领悟了他的意思。   “没有,作者弃文了。”她轻描淡写回复,“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一个结局。”   谢权瞥她:“那还挺遗憾。”   两人走到了房间门前,温逢晚拿出房卡刷开房门,进门前,她回头看了眼谢权,“如果你觉得面对两年前的自己太尴尬,也可以不来。”   语气太笃定,让谢权分不清她究竟在开玩笑,还是认为他真的整容了。   温逢晚打算关门进去收拾行李袋中的衣服,刚侧过身,背后传来脚步声。   她重新回过身。两人间的距离还在安全范围内。   谢权只半只脚迈进了房门,给她充足逃跑的时间和空间。   但温逢晚一动不动,直勾勾看着他,很不理解他的做法,“你想赶在我看之前销毁证据?那你应该去找余杭。”   谢权摇头:“用不着这么麻烦。”   顿了下,他俯身凑过去,垂在身侧的手也抬起,轻轻拉起她的手腕缓慢上移,“你仔细检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整容。”   温逢晚抬头,恰好和他略微上挑的眼睛对上。   险些又被他引诱了去。理智回归的后一秒,她抽出手腕,稍微用力地拍了下他的额头。   下一秒,房门无情地关合住。   谢权舌尖顶了下腮帮,转身进了对面的房间。他背靠着墙,抬手蹭了蹭鼻梁骨,他这张脸对温逢晚的诱惑力,似乎不太够。   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看到来电人,他正色接通。   于晓正为当年谢家资助周连清的账目犯愁,“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哪项少了。”   谢权给出的数据和周家显示的数据差了不止一点。   谢权思忖了片刻,沉声说:“还有一笔,是用来给周落手术的。金额并不多,所以当时没有写进去。”   于晓问:“什么手术?”   周落高中时脸上有块难以消除的胎记,周连清愿意舍弃其他的补偿项目,只希望谢家能找最好的医生帮周落祛除那块黑斑。   这件事全权由谢老爷子负责的,谢权也不清楚具体手术金额。   于晓认为补偿项目越清楚越好,以免未来周家会借此继续刁难他。   谢权答应重新核对一遍,最快晚上将文件发给她。   -   余杭表面大大咧咧,骨子里却细腻念旧,大学时候的那些照片他都妥帖收进文件夹里。   余杭找到名为【大二-纽约】的文件夹,帮温逢晚打开后就抱着手机去一边玩了。   温逢晚晃动鼠标,照片一张张滚动播放,前面大多是哥大的校园风光,谢权不太合群,和团队的集体照经常单独站在一旁。   很快,照片滚动至最后。少年捧着奖杯,脸上表情却淡,赢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温逢晚手指一抖,不小心按到鼠标右键。   照片继续翻页——   在看清这张照片的同时,谢权推开虚掩的房门,信步走了进来。 第16章 你喝醉了。【含入v通知】……   两年前,纽约的秋天来得早。   温逢晚下课后和同学相伴去教授的办公室,同学是个男生,叫Aron,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他在教授的课业实践中取得C临及格的成绩,怕单独找教授会挨骂,非得拉着温逢晚一起。   那天校园里走着许多穿队服的人,来自各个国家,走了一路,温逢晚也没看见中国的队伍。迎面遇上校友,Aron亲切上前攀谈:“嘿,你们的比赛最后谁赢了?”   校友颓唐地拉下Aron 的胳膊,不咸不淡说:“China。”   温逢晚眉梢挑起,不理会他眼中的敌意,“那你知道我们中国的队伍在哪吗?”   校友下巴抬起点了点他们身后,温逢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下课时分,校园中人海攘攘,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红白相间的队服,衬得少年皮肤更白。他单手抄在兜里,远远站在那就是道风景。   温逢晚迟钝了秒,就在这迟钝的几秒内,少年转身决然离开。   孤绝的背影将她心中的不确定感坐实。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持续至回国前,她劝服自己的理由一直是——谢权,你知不知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和你像极了的人。   但你不可能出现在这。你只会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谢权推开门走进来,手中拎着两瓶纯净水,他将酒店里的矿泉水换掉,沉默走到电脑桌旁边,他也看见了余杭这张偷拍。   照片上他脸色不佳,深邃的眉眼间深藏着郁气。   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两年前的照相设备并不能清晰捕捉到在场每一个人的模样。二十米开外的温逢晚,仅留下一个浅淡的剪影。   谢权存有一丝希冀。他不希望温逢晚看见他,这样她就不会询问为什么不打招呼。   好在,温逢晚真的没有追问,“我验证过了。”   谢权语调懒懒地,“愿意相信我没整容?”   温逢晚点头,“确实和高中没有差别。”   余杭听不懂他们的话题怎么就扯到“整容”上了,“谁整容啊?小谢你饿不饿,我们要不去吃饭吧,对面那家饭店就不错。”   谢权侧目看了眼温逢晚。   她没意见地说:“我都行,看你们的喜好。”   三人下了楼。酒店大厅比来时闹腾,外围围着一群黑压压的人影,各个举着摄像机。   余杭小声嘀咕:“我们撞上哪个剧组了?外面这些私生饭太疯狂了吧。”   谢权不甚在意,连眼皮也不想多抬一下。   很快,门口的私生被保安清走,一辆保姆车停下,男艺人头上的发髻未松,身上穿着黑T和短裤,很不搭调的一身。   谢权走在前头,避过拥挤的人群,刚走到酒店侧门,另一端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他。   “谢权。”   谢权停住,和另一扇门经过的男人对上视线。   彭海笑了笑,走到他们面前,“还挺巧,在这见面了。”   彭海之前和谢权拍过两期杂志,私交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算熟悉。然而经过某件事之后,谢权决定单方面拉黑他。   彭海自顾自说:“我刚下戏,晚上一起吃个饭?宋导也在,他一直挺看好你的。”   谢权下巴抬起,上下打量着他,没说话。   周围有娱记和私生在,余杭怕谢权的态度惹众怒,主动缓和气氛:“小谢,你说句话啊。”   谢权冷漠收回视线,很给余杭面子,薄唇掀动淡淡问了句:“你谁?”   “……”   温逢晚觉得谢权是故意的。他肯定认识彭海这张脸,因为不久前他们还在超市货架前,就“他的头发还没我腿毛长”的话题进行了深度探讨。   温逢晚想提醒他,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位代言人的名字。   于是言简意赅道:“洗发水。”   谢权眼皮动了动,“什么?”   这样都记不起来?温逢晚抿了抿唇解释:“我经常用的那款洗发水,他是代言人。”   谢权意味深长盯着她:“你倒是记得清。”   彭海笑了笑,“小姐姐,谢权跟我开玩笑的,他可能太久没见我,觉得我帅的认不出了。”   没多聊几句,彭海的助理匆匆跑过来,叫他去房间卸妆。   彭海生怕谢权转头就走,拉住他:“说好今晚一起吃饭,你不能赖。”   谢权脸上的嫌弃意味很明显。   余杭大剌剌搭上他的肩膀,像是和彭海串通好,“小谢,要不就一起吧,人多热闹。”   谢权没立刻给出答复,稍稍弯下腰问:“愿意吗?”   温逢晚其实不太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但想到饭桌上会有导演老师,对谢权未来的发展有助益,犹豫了秒便点头:“可以的。”   谢权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了会儿,直起身说:“那你们快点,别让我学姐饿肚子。”   -   彭海卸完妆到了晚上六点,一行人走进对面的饭店。   宋导提前订好了包厢,谢权对前辈的态度挺恭敬,打过招呼后安静坐在一旁。   宋导是个很健谈的人,知道温逢晚的职业是心理医生,一个劲儿询问些专业问题。   温逢晚耐心给他解释,不知不觉谈了十几分钟。   谢权终于从手机中抬起头,倒满一杯茶,面无表情递到宋导嘴边。   宋导推了下杯子:“没事小谢,我不太渴。”   彭海打趣道:“谢权哪是看您渴啊,他是怕他的学姐渴。”   谢权又倒了杯水放在温逢晚面前,手指转动桌上的菜,一盆红肘子转到了彭海那,“拍戏辛苦了。”   彭海:你想堵住我嘴巴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宋导坦然表示,下一部戏的内容涉及青少年心理问题,遇见个懂行的人,没忍住问得有些多。   “诶,谢权,考不考虑进影视圈发展?”宋导话锋一转,语气正经,“我下部片子给你留着,行不?”   温逢晚一愣,歪过头悄悄观察谢权的表情。   他掀起眼帘,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我看起来很会演戏吗?”   彭海震惊地拔高音量:“就你刚才那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他妈真以为你失忆了。”   于晓要的账目比较急,谢权没吃几口饭,又接到她的电话。他离开包厢,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接通。   露天阳台靠近卫生间,余杭出来上厕所,瞧见阳台口的人,“小谢,谁给你打的电话?你都出来十分钟了。”   于晓意识到电话打来的不是时候,“剩下的我对照表格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再联系你。”   谢权也没挽留:“好的。”   余杭身上带着一股酒味,醉醺醺问:“小谢,你为什么叫逢晚姐一声学姐啊。”   叫学姐,总比什么也不叫,听起来亲近一些。   谢权在心底默默的想,他现在就像悬在崖低,靠着一根粗麻绳努力向上攀爬。学姐是起点,他贪心地想索取更多。   谢权后知后觉,“你们喝酒了?”   “喝了点,没醉。”余杭大着舌头,“彭海性格不错嘛,我还以为男明星的架子都挺大的。”   “温逢晚喝了没?”   余杭笑嘻嘻勾住他的肩膀,“不知道呀。”   不和醉鬼一般见识,谢权拽着余杭进了洗手间,靠在门口等他解决完生理需求,把人扛回包厢。   里面的几个人喝嗨了,彭海和宋导直接对瓶吹起啤酒。   谢权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向温逢晚的座位。   女人安静坐着,用筷子夹起青菜一根根摆在小碟里,脸颊有些泛红,暂时看不出喝了多少。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沉声喊她:“温逢晚。”   被叫到名字,温逢晚扬起脑袋,目光迟疑,像是在确定面前的人是谁。   谢权深吸一口气,伸手把她抓起来,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温逢晚思绪混沌,分不清身处何地。漂浮的身子找到一处着落点,便缠上去不肯撒手。   谢权对待余杭粗鲁惯了,不太清楚该如何温柔地对待一个女醉鬼。   他放轻音量和女醉鬼商量:“你先松开手,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温逢晚努力睁开眼睛,声音含糊不清:“我站不稳。”   谢权俯身,没忍住用手指拨了拨她颤抖的睫毛。   温逢晚触电似的缩起脖子,睫毛颤地更厉害了。   被她的模样逗笑,谢权低低笑出声,冷然的眉眼变得意外柔软,“你乖一点,我背你回去睡觉。”   温逢晚艰难辨认出他是谁,抬手“啪”地一声拍在他脑门上,“谢权,我比你大。”   “哦,所以呢?”   她说得理直气壮:“只有我让你乖的道理。”   谢权有点儿好笑,“你喝醉就喝醉,怎么还不讲理了。”   女醉鬼不说话了,抱住他一根胳膊不撒手。谢权调整了下姿势,蹲下时将她的胳膊绕到自己的脖颈处,让她抓紧。   谢权背着人走到街边,晚上的风带了些凉意。   温逢晚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她歪头,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小声说:“我以为你会去找我的。”   谢权脚步一顿,感受到温热的鼻息铺洒在耳背。   温逢晚吸了吸鼻子,微凉的手指轻轻戳动他耳尖上的小痣。而后整个人趴在他肩膀处,“能看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第17章 你昨晚做的事儿,我都有点难……   一瞬间, 谢权以为幻听了。他歪头,侧脸蹭过女人的发顶,背上的人处于半梦半醒中, 气息轻缓规律。   温逢晚原本闭着眼, 觉察到他的注视,恶作剧十足地迅速睁开眼睛。   谢权又不太确定了, 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她在说梦话。   温逢晚歪了下脑袋, 对他僵硬的表情感到疑惑:“谢权,我吓到你了吗?”   谢权转回头,硬邦邦说了句:“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她努力伸长脖子, 想要将他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些, “对不起, 我不吓你了。”   谢权松开手, 冷漠道:“你先下来。”   温逢晚耷拉着眼皮, 乖乖从他背上下来, 绕到他前面,伸出手指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别生气, 行不行?”   谢权不为所动, 目光专注盯着她。   “你怎么和个小公主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温逢晚小小地抱怨一声, “小心以后找不到对象。”   谢权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几分钟前她的那句话上。   她说,看见他很开心,即便他当时转身就走, 留给她的是冷漠的背影,她依旧觉得开心。   谢权俯身,凑到她面前, 试图和醉鬼进行心贴心的沟通,“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温逢晚醉酒之后,耐性仍然很足,“我说,你这么爱发脾气,以后会找不到对象的。”   “不是这句,你再想想,你说——看见我,很什么?”他循循善诱。   温逢晚恍然大悟:“很开心,如果你能过来和我说句话,我可能会更开心。”   喝了酒,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平常不敢说压抑在心里的话,此刻毫无负担地脱口而出。她不想隐瞒,就算两年前遇见的那个人不是他,哪怕只一点点相似,她也觉得太幸运了。   温逢晚顾及形象,捂住嘴巴打了个酒嗝。   她仰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发现他正用一种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望着自己。   温逢晚难以找出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他的表情,慢吞吞问:“谢权,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看见我?”   说完这句话,她所剩无几的理智骤然消失。整个人晕乎乎往前趴,脑袋抵住谢权的胸膛,很轻地蹭了蹭。   宽敞的马路已无车辆通行,昏黄的路灯光线扑闪,晚风也默契地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陷入沉寂,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权抬至半空的手,在空中僵了几秒,然后缓慢地放在女人的发顶上。   他手指蜷起极为贪恋地揉动两下,声线中夹杂着颤音,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你这女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无人回应。   谢权垂下眼睛,下巴抵住温逢晚的发顶,觉得挺趁人之危的,但他不打算放手。   “等你清醒了,再主动和我说一遍。”谢权异常严肃地强调,“我就不计较你以前嫌弃我烦了,我这人很大度的。”   “但你要是忘记了——”   他顿了下,手指屈起轻敲了敲她的头,无可奈何歪着脑袋,“好像,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   宿醉醒来的感觉很不好受,翌日清晨,温逢晚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来,脑海中隐约残留着昨晚谢权背她出饭店门的场景。   她好像趴在他的背上胡作非为,还戳了戳他耳尖上的那颗小痣。   然后……他问了什么?   温逢晚实在想不起来,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柔顺的长发像杂乱的枯草,身上的酒味也很浓,她找出换洗的衣服走进卫生间。   打开花洒,温逢晚一颗高悬的心不落地,做什么也不踏实。   靠着琉璃台,她打开和谢权的聊天框。联系方式是前天晚上加的,页面很空,彼此都没轻易开口。   温逢晚斟酌着说辞,慢慢打上一句话:【昨晚我喝醉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客气又官方,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她满意的点击发送消息,然后静静等待那端的回信。   三分钟后,消息提示音响起。   温逢晚直勾勾盯着手机,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心一狠打开聊天界面。   谢权回复的消息很简单,一个微笑的小黄豆表情包。   温逢晚:【我是不是乱说话了,还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句消息发出去很久,谢权也没有回复。   反倒是祝恒发来消息,说李长海并未提交答辩状,法庭今日将进行各种资料调查,于后天开庭一审。   温逢晚提前将视听资料和各类物证交由祝恒,证据齐全,因为关联到周连清的案子,祝恒不敢保证胜率,想让她再去一趟律所。   温逢晚对祝恒前几天办的那件事,心里很不爽,但现在诉讼正在走流程,不能轻易更换律师。她思忖片刻,不咸不淡回复:【好,是该当面谈谈。】   酒店在市中心,离写字楼不算远,温逢晚直接步行过去。这次祝恒本人在楼下等她,见她进门,笑意盎然迎上去:“逢晚,我们直接去办公室谈?”   温逢晚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不是个喜欢将情绪放在表面的人。   环视一周,目光停在靠窗的公共休息区,那边正巧没人,也算安静,“去那吧。”   祝恒怔了秒,敏锐觉察出她刻意避险的意思,扯动嘴角笑了笑:“随你,我都可以。”   两人走到公共休息区,祝恒让她先坐,自己去办公室拿资料。   祝恒的助手端来茶水,温逢晚礼貌道谢,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在一旁。她怀疑微信吞掉了谢权的消息,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会不遗余力地让她产生愧疚感才对。   祝恒拿着资料回来,坐在对面:“那我们现在开始?”   温逢晚敛起思绪,点头说好。   祝恒的专业知识周详到位,将各项证据理清后,他又预判了李长海的各种反击,最有可能的一种是他躺平任听法庭处理,名誉赔偿和道歉都会按照温逢晚提出的预想给她。   温逢晚问:“最不可能的一种呢?”   祝恒温和笑道:“他会以周连清案子未有结果和你死耗下去。”   闻言,温逢晚抬眸看向他,眼神清明,“所以,你才想到诱他入网的招数?”   祝恒的笑意僵在嘴角,“你知道了?”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感到奇怪吗?”她反问,笑意也收敛起,“但在做这件事之前,身为律师的你,不应该提前和委托人商量吗?”   她的话不掺杂任何私情,纯粹站在委托人和律师的角度询问。   祝恒快速调整好表情,抱歉道:“是我没有思考周全。”   温逢晚截住他自我忏悔的说辞,一针见血点出他的问题所在:“祝恒,你掺杂了太多私人情感在我的案子里,虽然我不清楚你的私人情感源于什么。”   高中时,祝恒是副会长,和她协同处理学生会的各项事务。   温逢晚很清楚他的做事风格,像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不会忘记通知当事人。事到如今,他甚至还想用圆滑的态度隐瞒她,温逢晚终于意识到,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原地。   聪明如祝恒,进入社会后也变得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但似乎——又有人没有变化。   温逢晚脑海中浮现出谢权的脸,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依旧干净,不试图用假情假意去讨好谁,真实而纯粹。   祝恒哑然,沉默片刻,他承认:“我确实掺杂了很多私人情感在里面。”   不等温逢晚回答,他继续说:“我很怕搞砸你的案子,我希望能帮助你,一不小心就顾虑太多。”   温逢晚蹙眉,“你帮其他高中同学处理案件,也会顾虑这么多?”   祝恒往后靠住椅背,直勾勾看着她,“不会。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有太多顾虑的女人。”   唯一一个,女人。   他说的不是“同学”,这句话落进温逢晚耳中,添上了不寻常的意味。   祝恒不加掩饰:“没错,我很喜欢你,你对于我不仅仅是高中同学。”   “更是,未来想追求的人。”   突如其来的告白,堵得温逢晚哑口无言。她紧蹙的眉心未松,也没有被他的告白扰乱正常思绪,“如果你对我的这种情感影响到了案情进展,我会申请更换律师,抱歉。”   怕祝恒假装听不懂,她淡淡补充道:“我们的关系也就随着案情结束,以后不必再联系了。”   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午后和煦的光线从百叶窗的叶扇中钻出,丝丝缕缕照在女人平静的脸上。她柔顺的头发垂在胸前,脸颊有些苍白,眉眼间有深藏的疲惫感。   无意间透露出的几分柔弱,更能激发男人内心深处的保护欲。   但祝恒知道,温逢晚并不柔弱,她心硬又执着。她喜欢上一个人,就很难变心去喜欢别人。   正是这股执着劲儿,让他想要去征服。   祝恒掀起唇角笑了笑:“逢晚,你拒绝别人的示爱时,也是这么绝情吗?”   温逢晚没有细想,祝恒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一定是最让她感到不适的示爱者。   她甚至有些好奇,在不计后果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后,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坦然说出“我想追求你”这句话的。   继续聊下去没有多少益处。   温逢晚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祝恒也没挽留,站起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助手的工位离公共休息区最近,不可避免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助手悄悄打量老大的神情,“老大,我看温小姐很生气,你不再解释解释?”   祝恒抬头松了松领带,冷漠瞥了眼助理:“一个女人而已。”   -   温逢晚离开写字楼,往酒店的方向走,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几下,她拿出来看,谢权发来一条语音消息:“你做的事儿,我都有点难、以、启、齿。”   他慢悠悠拉长语调,“不过,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温逢晚手指轻颤,回了个字:【好。】   消息接二连三蹦出来,她挨个点开,男人的声调散漫,却意外认真。   “你知道我耳后那颗痣吧?”   “你咬了一口,破皮了。”   温逢晚身体僵硬,虚握着拳头,心跳停了半拍,又飞速跳动起来。她记得,没有咬啊,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难不成,到了酒店后,她就欲行不轨了?   温逢晚表情出现裂缝,有些犹豫要不要听最后一条消息。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空半刻,狠狠心点击播放。   谢权似乎刚睡醒,声线低沉,夹杂着浓浓的倦意。   他尾音挑起,语气不正经道:“你怎么回事儿,想让我当谢·梵高?”   那看来,咬的力道还不轻。   温逢晚大脑卡壳,机械地移动手指,写道:【现在缝合,还来得及吗?】   谢权:【?】   路过一家甜品店,温逢晚准备买点好吃的回去给谢权赔罪。她记得谢权不厌甜,挑了几样甜品打包带走。   扫码付款,温逢晚正要接过甜品袋,余光瞥见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个子不高,穿着黑色长袖卫衣,帽子紧紧扣在脑袋上。   这道身影和几天前出现在地下车库的那人的背影意外重合起来。   温逢晚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接过店员递来的纸包,抬步离开甜品店。她时刻注意着身后,起初黑色卫衣离她很远,走进林荫道时,对方刻意避开身子,一直低垂着头。   温逢晚不敢观察得太仔细。   看起来像个女生,也可能是瘦弱的男人。   穿过林荫道就到了酒店门口,温逢晚放慢脚步,想等身后的人和她错肩,从而确定是不是被跟踪了。   就在她停下脚步的那刻,酒店门口出现两个人,彭海搭着谢权的肩膀,滔滔不绝说着什么。谢权沉默垂着头,在看手机。   彭海瞧见温逢晚,手肘怼了下“单向好友”,“喏,你学姐回来了。”   谢权抬眸,目光定格在不远处女人的身上。停顿两秒,视线拉远。   同时,彭海也看见温逢晚身后的人,“小周落,你今天没跟蓓姐进棚吗?”   温逢晚缓慢回过身,离她五步远的黑色卫衣帽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周落垂着头,一言不发和她擦肩而过。   真的是她多疑了?温逢晚压下眉梢,跟在周落身后走到酒店门口。   彭海口中的“蓓姐”是剧中的女二号,在圈中风评不算多好,叫她一声姐也不是因为她咖位大,纯粹是不想招惹她,礼貌处之。   周落和彭海打过招呼:“蓓姐让我去买东西。”   边说,她边抬头,用一种警觉的眼神快速扫了眼谢权,眼神中还掺杂着其他意味不明的情愫。   彭海打量她空空的两手,“东西呢?你是不是忘记了——蓓姐肯定会发脾气。”   周落嘴唇翕动,小声说:“被卖光了。”   彭海好心问:“蓓姐让你买的什么,我帮你想想办法。”   周落的脑袋垂得更低,“海苔味的肉松小贝,凤梨酥和麻薯面包。”   温逢晚愣住,这几样恰好她都买了。她有些不确定,周落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家甜品店每天只烤一箱,卖光了就只能等明天。   彭海无能为力,拍了拍周落的肩膀:“你好好和蓓姐说清楚,她总不能不讲理。”   周落的手指搅紧衣摆,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吗?蓓姐她会打我的。”   周落是徐蓓蓓第十任助理,家境不好,读书的课余时间出来兼职。彭海曾目睹过徐蓓蓓动手打人的场面,小姑娘白皙的侧脸红了一整片。   温逢晚犹豫着要不先把买的这些东西给周落救个急。   但又怕周落摆出那副刻薄的姿态,让双方都不好下台。   思忖的半分钟,周落怯怯地回过头,“蓓姐要买的东西,都被她抢先一步买走了。我和温学姐之间有矛盾,她肯定不会帮我的。”   这话一出口,温逢晚瞬间觉得自己成了恶人。   如果周落被徐蓓蓓为难,就怪她先买走了甜品。在场人也会认为,她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为了矛盾见死不救。   温逢晚冷冷看着周落,打消了帮她的念头。   见状,彭海不太好说话,眼神示意谢权帮帮忙。见识过周落的尖酸刻薄,谢权对她的楚楚可怜熟视无睹,他眼皮掀起,信步走到温逢晚面前。   手指勾出她手里的纸袋,将东西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他问:“我要的,你都买到了?”   谢权接过纸袋后没有立刻走开,反而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配合。   彭海最见不得小姑娘哭,纠结了会儿,“谢权,你帮帮这姑娘吧,徐蓓蓓那脾气你也听说过。”   谢权气定神闲提起纸袋,“帮是可以帮。”   彭海松了口气,“那就好,头一次见你有人情味。”   “不过要让你失望了,”谢权吊儿郎当又欠揍地说,“我今天实在不想当好人呢。”   周落绷不住情绪,肩膀气得颤抖,那副可怜的面具也随之脱落。她拔高音量喊:“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毁了我爸爸还不够吗!”   周落偏执地认为,周连清的死是他和温逢晚共同造成的。   谢权分得很清,他感激周连清救他上岸,愿意倾尽一切去报答。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任由周落借此绑架他去做任何事。   温逢晚不过是周连清的治疗医师,又凭什么承受她的刻薄和挤兑。   氛围僵持了几秒。温逢晚心平气和对周落说:“东西是我买的,确实是我抢先一步,但没有谁规定我必须等你买完才能买。”   “如果你肯好好地寻求帮助,我们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周落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她,“这些都是你的借口!”   周围经过的路人好奇打量着他们,彭海是公众人物,难免有人拿出手机拍摄。谢权及时截住周落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言,往温逢晚那看了眼。   恰好,她也在看他。   谢权唇角浅浅勾起,“看什么?还不过来。”   温逢晚走过去,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店。走进电梯,一切纷杂被隔绝在外。   几平米的狭小空间中,剩下他们两个人。谢权勾住甜品袋的手移动至她面前,语气不悦:“你多大的人了,护食这种小事还需要我帮忙?”   温逢晚弯唇笑起来,“开始是想帮她的,但被她那么一说,突然就不想了。”   谢权冷哼一声。   “因为是买给你的东西。”她轻声补充,“给了别人,你就没有了。”   闻言,谢权脸上的表情僵住,将她所说的话一字一顿在脑中过滤一遍。他不自然扭过头,拿后脑勺对着她,“为什么突然想讨好我?”   温逢晚抿唇,温声说:“昨晚对你的耳朵做了不太好的事,给你赔罪。”   谢权冷不丁道:“仅此而已?”   温逢晚斟酌着他话中的深意,艰难开口:“我还对你的其他地方,做了更不好的事?”   谢权:“……”   电梯到达,谢权走在前面,温逢晚再次挖空脑袋般的,试图把昨晚的经历从脑子里倒腾出来。然而,她的记忆停留在戳动谢权的耳尖,后面就断片了。   谢权停在门前,刷卡开门,“滴——”的一声拉回温逢晚的思绪。   他侧身,提起手中的甜品,“你打算扔给我就走?”   温逢晚眨眨眼,试探地添上一句:“祝你用餐愉快。”   谢权眉心一跳,不客气道:“你当是在喂猪呢?扔下饲料他们就会乖乖吃掉。”   温逢晚深呼吸几次,因为愧对他的耳朵,她尽量保持和颜悦色的态度:“那你的意思是?”   谢权推开房门,冷冰冰丢下四个字:“进来,陪我。”   温逢晚有点儿好笑,“你吃东西也要人陪?”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进了对面的房间。看着他拉开餐桌旁的两把椅子,冷漠地安排了她:“坐下。”   房间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和她房间中的味道不太相同。   温逢晚依言坐下,静静看着他将各样甜品拿出。最后一个纸袋里装着泡芙,他敞开后放到她面前。奶油的香味扑鼻,温逢晚垂眸看了眼,“泡芙有酸奶和抹茶的。”   谢权问:“你买这么多,打算让我吃完然后失业?”   温逢晚福至心灵,笑道:“你直接说,想邀请我一起吃甜品不就好了。”   像是被点破心思,谢权掩饰地蹙眉,露出个“别自作多情”的神情。   温逢晚打开装泡芙的袋子,拿出一枚,正准备送到嘴边,听到对面的男人说:“我也想吃泡芙。”   温逢晚用另只手拿起袋子,放到他面前。   谢权支着下巴,直勾勾注视着她,黑眸深邃清亮,“我想吃你手上的那个。”   温逢晚迟疑两秒,也没在意,反正她手里的这个没咬,“是酸奶的。”   她递到他面前,耐性等他接过去。   谢权看了眼她的脸,又垂眸看向泡芙,就着她伸手的姿势,低头咬了一小口。奶油冒了出来,沾在他的嘴角处。   温逢晚愣住,他们的动作,会不会太亲昵了。   谢权咽下嘴里的泡芙,嘴角噙着抹得逞的笑,“还挺甜。”   温逢晚的手指一哆嗦,泡芙掉落在桌上,她匆匆收回视线,低头不吭声了。   过了良久,她没听见对面有动静,忍不住好奇抬眸——   猝不及防地,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眸中。他好像一动不动,看了她许久。   谢权嘴角的弧度扩大,压低声线提醒她:“学姐,你脸红了。”   在这种暧昧无限蔓延的时刻,他对她的称呼像恶作剧,不断提醒着几分钟前,他们的动作有多么逾矩。   温逢晚勉强维持住镇定,指了指嘴角:“有奶油沾到了。”   话音落下,她就看到谢权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沾上奶油的嘴角。   温逢晚脸颊蔓延开热度,耳尖也止不住发烫,“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吃。”   谢权挑眉,这也太迟钝了吧。   他不紧不慢偏头,露出受伤的耳朵,深信她不会扑上来查验伤口,才敢肆无忌惮要挟:“耳朵伤了,自己拿着会疼。”   温逢晚震惊地睁大眼,不自觉拔高音量:“你又不用耳朵拿东西!”   谢权慢悠悠睇她:“你想赖账?温逢晚,几岁的小孩都知道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温逢晚硬着头皮捡起桌上的泡芙,“你能继续吃吗?”   谢权看出她想堵住他嘴巴的念头,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不吃掉在桌上的食物。”   “……”他怎么!那么难伺候!!   就在两人的目光交织、凝滞时,门铃突然响起。   谢权移开视线,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长相清丽,经常在各大电视剧中见到的一张脸。   谢权懒洋洋靠着门,“有事?”   徐蓓蓓手里捧着甜品袋,笑容姣好,“我让助理买了点甜品来,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下,就想着给大家分一分。”   谢权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想生气动怒过,“买的什么甜品。”   徐蓓蓓以为他有兴趣,身子前倾,声音细柔,“都是我比较喜欢吃的,绿豆糕和老婆饼,噢,还有些榴莲千层。”   和周落说得一样也对不上。   徐蓓蓓会让周落去买不喜欢的东西吃吗?不会。   所以,周落一定是故意为难温逢晚。   谢权扯动嘴角,笑容嘲讽,“抱歉,我从来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呢。”   言罢,不说二话便冷漠地关上了门。 第18章 学姐秀色可餐。   谢权站在门口, 恰好挡住了温逢晚的视线。她只隐约听见女人用娇柔的声音和他谈话,但没说几句,谢权就转身回来了。   两手空空, 神情漠然, 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温逢晚拧开纯净水的瓶盖,喝了一小口, 清掉嘴里奶油残留的甜腻香味。她等了几秒钟, 见他沉默不语,便主动询问道:“你等会儿,有事情要忙吗?”   谢权手肘抵住桌面, 向前倾身靠她近了点, 意外诚实道:“徐蓓蓓想邀请我一起吃甜品。”   他刻意加重话中的主角, 话尾“一起去吃甜品”几个字更是被他咬的格外清晰, 掷地有声、慢条斯理的。   温逢晚捏着水瓶的手指收紧力道, 暂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垂眸扫过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甜品, 可能是凤梨酥的酸甜味太浓,从鼻腔中钻进去, 那股酸味蔓延至心脏。   让她的整颗心揪起, 酸涩感更为强烈。   有那么一秒钟, 她很想对他说:“我在陪你啊,你能不能别去其他人那里。”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不过十秒, 就被她狠狠掐掉。没有立场、没有理由,说出口只会令彼此的关系再次僵住。   温逢晚低低叹了口气,并不诚心地, 假装大度道:“这些甜品也不能浪费,不如叫余杭来吃?”   房间中窗帘紧闭,不透光的布料将光线全部堵在外面。   室内仅开着餐桌旁边的一盏壁灯, 暖黄色的光线笼罩在这狭小一隅。女人的叹息声,和捏动水瓶的声音,清晰落进耳中。   谢权眉心皱紧,刚坐下没多久又站起身。   温逢晚低垂着头,没注意对面的举动,听见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以为他要去赴约,嘴唇抿起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然而,就在下一秒。   对面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谢权不太开心地问:“说好给我买的,转送给余杭算什么道理?”   温逢晚向后闪躲,但捏住她脸颊的那只手不依不饶。她抬手按住谢权的手腕,心中那股酸涩感搅扰着她的理智,无法控制地,让她情绪起伏不定。   温逢晚深呼吸几下,决定和他讨论一下“倒打一耙”这个成语的现实含义。   “因为你要去和徐小姐吃甜品,但我又买了这么多,浪费了也很可惜。”她一本正经道,“整间酒店里,我只认识你和余杭,我自然就想到叫他来一起吃。”   料想中的争吵没有发生。温逢晚迟疑地抬起头,却见对面的男人嘴角微勾,眉目舒展。   谢权清亮的眼眸注视着她,“温逢晚,你以为我会抛下你,去找徐蓓蓓?”   温逢晚愣住,本就不明朗的大脑骤然宕机。艰难的回忆了下前面的对话,他似乎没有说明有没有接受徐小姐的邀约。   谢权捏脸捏上瘾,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话语中藏不住笑,“你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呢?”   温逢晚倍感窘迫,低下头收拾好表情,将他的手挥开:“谢权,学姐是用来尊重的。”   谢权坐回椅子上,轻飘飘“噢”了声,“但学姐又笨又找不清自己的定位。”   温逢晚不认这罪名,“我没有。”   “没有?”他淡睨她一眼,“你认为我会选择徐蓓蓓,不就是对自己没信心的表现么?”   温逢晚硬着头皮不肯承认:“我没有这么想。”   谢权沉默片刻,换了种说法:“那你就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温逢晚:“……”   “或者,你是觉得我——”他慢慢歪过头,语气似引诱,“不够秀色可餐?”   闻言,温逢晚当真光明正大打量起谢权。男人眼型狭长,双眼皮薄而骄矜,鼻梁高挺,嘴唇颜色浅却泛着好看的粉色。   这长相,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也难怪宋导乐意留出下一部戏,专门等他心情好的时候赏脸拍摄。   温逢晚淡声说:“秀色可餐不是这么用的。”   谢权眉梢挑起,诚心改正了错误,改口说:“嗯,学姐秀色可餐。”   所以他才会冷漠地拒绝徐蓓蓓,他的眼光一点问题也没有,看着她确实食欲大增。   温逢晚面上不显,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抠住裙子。平复了会儿心情,她将面前的食物全部推到他面前,“我先回去给夏知回了消息,你慢慢吃。”   谢权来不及拦截,就见她快速闪身离开了房间。背影有些狼狈,一点也不优雅。   怪可爱的。谢权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头转回来,拿起一小块凤梨酥送到嘴里,他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地评价:“一点都不甜。”   -   温逢晚离开谢权的房间,耳尖蔓延开的热度还未退去。她捏了捏耳垂,发誓以后再也不没事找事,给谢权买甜品吃了!   给他一点甜头,就准备开甜品店了。   温逢晚拿出手机,在律所祝恒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漏录了下来,那种不好的事情发生后,她很难再百分百相信他。   温逢晚导出音频给尹夏知发过去:【你帮我给遇川,请他看看有没有问题。】   尹夏知的弟弟在国外修法律,专业知识肯定差不到哪去。   发完消息,温逢晚想去外面透口气,酒店十三层是露天花园,正值下午,估计人不多。   刚走到电梯口,不远处的拐角传来尖利的苛责声。女人的声音很耳熟,不久前刚听过。   徐蓓蓓手中拿着剧本,三厘米厚的本子卷成筒不留余力挥在女生肩膀处。女生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被人狠狠抓过。   徐蓓蓓的五官拧在一起失去了原来的美感,“眼巴巴请人家吃东西,几句话没说上就被拒绝了。丢死人了,我落了什么好——你他妈总给我出馊主意。”   周落一言不发,挨下迎面招呼来的责骂。   徐蓓蓓左手提着想送给谢权的甜品,越看越气,直接扔在地上,“你给我全吃光,不吃完别想继续干!”   徐蓓蓓踩着高跟鞋离开,周落停在原地,慢吞吞低下头。   徐蓓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周落抬起脚,像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恨,用力踩住甜品袋。   “脸上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嚣张什么。”她阴沉着脸咒骂。   周落怕徐蓓蓓再杀回来,捡起甜品袋,扔进对面的垃圾箱。途中,不可避免地和电梯口的女人对上视线。   温逢晚不避不让,很轻地挑了下眉梢。   周落没有料到,露出讶异的神色。她扔掉手中的垃圾,直直走了过去。   温逢晚说:“徐小姐根本没有让你买凤梨酥和肉松小贝,你那么做只是想让我难以下台。”   周落不加隐瞒:“是又怎么样?”   “我最讨厌你这副虚假的样子,”她嗤声,语气中添上了点难以察觉的低落,“但他就是觉得你好,以前是,现在也是。”   温逢晚没听懂她的意思,蹙眉问:“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重的敌意?”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自认为不曾招惹过周落。初次见面时,周落无意间提及“像高中时一样令人厌烦”,难不成是以前的矛盾?   温逢晚不太确定地问:“你在明德私立几班?”   “我在几班和你有关系么?”周落不肯好好交谈,“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总有一天你会身败名裂。”   经过这次交谈,温逢晚更加确信周落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比起周连清,她的问题更加严重。   对待这种人,最忌言语过激,温逢晚忍下郁气,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尽最大可能去帮助愿意接受治疗的病人。但如果病人不自知,她只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到了开庭的日子。   谢权不放心温逢晚和祝恒单独出去,早早收拾好,跟在温逢晚身后出了酒店。   他一声不吭,温逢晚摸不清他的想法,上车前堵在车门口,“我记得余杭说,你们今天回宜城。”   谢权不置可否,“余杭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预料到他下句会蹦出什么骇人的话,温逢晚提前截住,笑意清浅道:“我和余杭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   谢权瞥她:“是呢,有甜品也想着他,还主动了解他离开的日期。”   车里的司机频频探过头来,大概把他们的关系当成吵架的小情侣,好心提醒:“咱上车再吵吧,在外面挺丢人,那么多人看着。”   谢权轻松拉住温逢晚的手腕,把人往身后一拉,然后躬身而入。   温逢晚在他身边坐下,关上车门,和司机师傅确定目的地:“师傅,麻烦去市中区法院。”   司机师傅迟钝一秒,表情憨厚:“姑娘,办理离婚的机构在民政局,不在法院。”   这句话踩在了谢权的笑点上,他低低笑了两声,不太正经回应道:“我们俩还没结婚呢。”   司机愣住,边打转方向盘边嘟囔:“你们年轻人对待婚姻就是轻率,可得考虑清楚再决定哟。”   谢权一副受教的神情,“我们会考虑清楚的。”   怎么话一经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呢。温逢晚抿唇,越解释越乱,不如独善其身的好。她拿出手机,发现尹夏知回了消息,还附带尹遇川的微信名片。   尹夏知:【我弟怕转达不明白,你自己加他,他再和你说。】   温逢晚道了声谢,动了动手指添加上尹夏知的弟弟。那端几乎立刻同意好友申请,间隔了三秒:新的好友向您发送了视频申请。   温逢晚和尹遇川在尹夏知的生日会上见过面,也没顾忌太多,立刻接通。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屏幕缓缓显示出年轻男人那张清隽的脸。 第19章 我喜欢你这样的。   尹遇川的长相和他姐如出一辙, 眉眼清冷,有种高岭之花不可随意采撷的距离感。   视频接通后,年轻男人凑到摄像头跟前, “姐姐, 可以看清我吗?”   温逢晚没带耳机出门,尹遇川那声姐姐清晰地落进了谢权耳中。他不动声色偏头, 觉得偷看别人的手机不太礼貌, 快速扫了眼就收回视线。   尹遇川用电脑端的微信,摆正摄像头,拿起桌旁的分析图给温逢晚看, “代理律师的分析没有太大问题, 正常情况下你的胜率很大, 就律师所说的最后一种麻烦的情况, 我个人认为是可能出现, 但影响不大。”   温逢晚手中掌握的证据非常全面, 包括周连清自杀前的诊疗视频,以及案发不在现场的证据, 经相关机构核查她的诊疗方式也没有任何问题。   就算周落起诉她, 案子转交法庭, 在收集相关证据这一流程,法官也会以证据不足劝周落选择私下调解。   温逢晚了然颔首:“我知道了, 谢谢你。”   尹遇川放下分析图,语气郑重道:“听我姐说,被告私下找人威胁你了, 是吗?”   温逢晚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弄清楚了始末,但动手的那群人咬死不认。”   “那就奇怪了, 被告人得到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尹遇川没再追问,“姐姐,等宣判了结果,你给我发条消息吧,不然我不放心。”   温逢晚笑着说好,和尹遇川告别完,挂断收线。落在肩膀处的那道目光太过炙热,存在感十足,她转头看了眼目光的主人,“今天胜率很大,你完全可以在酒店休息的。”   谢权懒洋洋靠着椅背,瞥她:“行啊,你嫌我多余了?”   温逢晚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让他跟着跑一趟会感到疲惫,毕竟下午还要坐五个小时的车回宜城。   谢权不买她的账,满脑子都是电话那端的年轻男人温柔叫她姐姐的声音。他嘴唇张了张,无声重复了遍这两个字。舌尖有点发麻,比“学姐”难以说出口。   温逢晚见他定定望着前面,发呆放空的样子有点可爱。她展开手指在他面前挥了两下,眼睛弯成月牙,“你别记仇行不行,我没有嫌你多余。”   谢权面无表情捏住她的手,脑袋别开,吝啬地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不过半分钟,他喉结滚动两下,极其不自然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温逢晚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耳朵所听见的。那颗黑漆漆的后脑勺缓慢转过来,男人的五官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许多。   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谢权僵硬的唇角松开,勾出一道浅淡的弧。   “怪我,”他慢悠悠忏悔道,“当初不该学计算机,该去学法律。”   温逢晚瞬间明白过来,他在模仿尹遇川的口吻叫她“姐姐”。不过模仿这个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听见他乖巧喊姐姐,那一刻,温逢晚心尖像炸开一瓶甜滋滋的橘子汽水。   受益者明明是她。   谢权直勾勾盯了她一会儿,“怎么,还想我整容成他的样子?别得寸进尺啊。”   温逢晚收敛起思绪,平静问:“你喜欢遇川的长相?还是对你现在的脸不满意?”   谢权蹙眉,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对尹遇川含笑温柔的脸,胸口就像堵了堆散不开的郁气。   又不想让她看出自己不开心,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表现出不开心,他怕温逢晚会觉得自己麻烦。   谢权仰起下巴,大公无私的样子,“你不是喜欢他那样的么,我就稍微做出点牺牲。”   温逢晚捕捉到他话中的几个字眼,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遇川那样的了?”   谢权沉默,不承认是他用浅薄的两性情感知识猜测的。   温逢晚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他神情别扭的脸上,声音很轻,“我喜欢你这样的。”   谢权呼吸猛然滞住。   顿了秒,又听她缓慢蹦出一个字:“脸。”   谢权:“……”   -   祝恒早到片刻,等在法院门口,看见温逢晚下车,笑意盎然迎上去。不等开口说话,有道身影紧随其后下车。   谢权站在温逢晚身侧,冲他挑了挑眉。   祝恒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逢晚,我带你进去。等会儿你不必多说什么,一切有我。”   温逢晚礼貌笑了下,客气又疏离,“麻烦你了。”   案子公开审理,旁听的人却不多。李长海的被告方只有他的助理到场,中年男人坐在被告席上,模样老城,没有表露出半点惧色。   到了开庭时间,审判长和双方律师等人员到位,按照流程进行案件审理。   李长海未等周连清自杀案的结果敲定,用损害温逢晚名誉权的标题吸引观众,最后法庭给出的结果是李长海依据原告律师提出的赔偿要求,尽数赔偿温逢晚的名誉损失。   在审判长判决宣告前,李长海有申诉的权利,在这一项流程中,倘如他提出周连清的自杀案有疑义未判决,这项案子将可能被搁置。   但李长海不加思索,坦然承下审判长给出的赔偿要求,“我对结果没有异议。”   比想象中的顺利百倍。   几天之前李长海还不是这个态度,他费尽心机找人堵她,私下找麻烦,看起来不像躺平任听处置的姿态。   温逢晚带着满腹的困惑离开原告席,走到旁听处,小声问谢权:“会不会太顺利了?”   公职人员离开后,李长海和随行助理走过来,温逢晚不动声色思考他的来意,总不会是特意恭喜她胜诉的。   李长海年近五十,脸上纵横的褶皱昭示着岁月磨砺的痕迹。单是站在面前,无形的压迫感就令人生畏。   谢权起身,向前一步挡住温逢晚,不着痕迹护住她。   李长海捕捉到他这举动,淡笑起来,“谢权,这种小事以后别麻烦你爷爷了,多大的人了,自己和我说就行。”   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如果不是谢老爷子专门找一趟,李长海可能会继续为难温逢晚,其实在他心底,还是不服气的。   谢权淡睨他一眼,冷声问:“我和你熟吗?”   李长海主动解释:“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外伯父。”   谢权对他套近乎的举动无动于衷,声音更冷,“你忘记对温医生道歉了。”   李长海走过来后,没有正眼瞧过温逢晚,只把她当成谢权这少爷在外面的女人,听他郑重的语气,一下子又不确定她的身份了。   放眼整个申城,姓温的不多,瞧着她的眉眼,李长海忽然问:“家父可是温煦?”   温逢晚对李长海的观感并不好。作为一个新闻人,需得弄清新闻真实性再进行报道,为了博话题故意侵犯别人的名誉,事后还不知悔改,态度暧昧。   她凉凉回了句:“是,又怎么样?”   李长海骤然笑开,“你父亲也真是的,让小辈摊上这种难处理的案子。以后出了这种事,赶紧和家里知会一声,别单独扛着。”   温逢晚不以为然,“所以,您的道歉呢?”   李长海沉了脸色,哪边都不好得罪,不太情愿挤出句“对不起”,头一遭和小辈道歉,面上挂不住,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温逢晚得到了道歉,但感觉不到开心,李长海的歉意和尊重是基于她的家庭,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李长海根本不会选择道歉。   两人一言不发走出法院。谢权觉察到温逢晚的情绪不对劲,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发顶,“别听李长海胡说。”   温逢晚深吸一口气,“没事——对了,谢爷爷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谢权弯唇,“我觉得他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器。”   温逢晚跟着笑,“有可能,你不太好管。”   话音刚落,对面停车道缓缓驶入一辆黑色轿车,副驾驶的门被人推开,中年男人信步走到后车厢,打开车门。   穿着黑色简单长衫的老人拄着拐杖下车,精神矍铄,气场虽大,给人的感觉却和蔼可亲。   温逢晚愣愣看着对面,拽住谢权的衣摆,“你身上,真的有监控器吧。”   谢权回申城的事没告诉家里,自从模特出道后,他一直不敢回家。生怕谢老爷子拿拐杖敲他背,结果老爷子追到法院门口来了。   谢权下意识往后退了步,寻找可以突围的途径。   谢老爷子眯起眼看他,声音中气十足,“你以为躲逢晚身后,我就不敢揍你了?”   躲在女人身后,听起来不像有担当的男人能做出的事儿。   谢权舌顶上颚,向前走了两步。颀长的身影挡在温逢晚面前,她抬头,目光蹭过男人瘦削的下巴,看见他隐在阴影中的喉结滚动了下。   谢权垂眸,语气吊儿郎当的,“做男人要有点担当。”   温逢晚心跳乱了拍,她悄悄看了眼谢爷爷的神情,又转回头,“可是,谢爷爷只想打你一个人,你就别拖上我了吧?”   谢权:“?”   谢老爷子确实想单独和谢权谈谈。他让秘书把谢权押送上车,转头笑眯眯同温逢晚讲:“逢晚,我先和这小子算算账,耽误你一会儿时间,行不?”   差别对待不要太明显。温逢晚忍笑,恭敬回应道:“谢爷爷,我不急。”   谢权脸色更臭,怎么听她的意思是——您可以慢慢收拾他,我无所谓。哪有这样的,他陪她开庭,给她壮胆,遭罪的却是他。   谢权开始怀疑自我,略带埋怨地谴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温逢晚你好样的。”   谢老爷子叫他上车,说了一些家事。谢权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听,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神情无波无澜,对于回家帮忙处理家业更是丁点兴趣也没有。   直到谢老爷子问及:“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谢权坐直身,表情疑惑,“她给我打电话了?”   谢老爷子看他不像装的,“真没接到?你妈妈打了几个电话,说你不接,不放心就打我这来了。”   谢权唇线抿直,不知被哪个字眼触及到了底线,语气奚落道:“才几个电话不接就着急了,用不着这么惺惺作态吧。”   谢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他的小腿,“你爸妈今年年底就回国,一家人到时候你想不见也得见。”   车厢中陷入沉寂。谢权一言不发看着窗外,说实话他已经记不清上次见父母是何时何地。为了所谓的家业,他们俩狠心将他抛下,一身轻松地去了国外打拼。   他这个儿子好像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包袱,想起来的时候问候几句,想不起来就随手丢掉。就连那年落水遭遇意外,他们也只是拨冗打来一通越洋电话。   确定他还活着,也懒得飞回国亲自探望。   他的生命轨迹里,养他长大的只有爷爷。   谢权换了个姿势,脑袋抵住车窗,回头慢条斯理看着面前的老人。他伸手摸了摸爷爷的白胡子,“老头,以后别向他们透露有关我的任何事,行吗?”   -   等待谢权和谢爷爷谈话的空隙,温逢晚安静站在树荫下,不一会儿车道上缓缓驶来一辆车,车窗落下,露出祝恒含笑的脸。   他笑着问:“逢晚,我送你一程?”   温逢晚静静看他几秒,抬步朝车旁走去。祝恒嘴角的弧度扩大,主动下车来一侧给她开门。手刚触及门把,就听温逢晚淡声问:“律师费是多少?我现在转给你。”   祝恒本来打算让她欠自己人情,压根没打算索要代理费用。但此刻温逢晚一副明算账的口吻,明显不想继续和他有纠缠。   祝恒无奈笑道:“不用了,是我主动要求帮你的。”   温逢晚刚想开口,谢权不紧不慢走过来,似乎听见了祝恒所说的话,话中讽刺的意味浓重,“祝律师的主动帮忙,一般人可不敢轻易领受。”   温逢晚很赞同他的说法,立刻拿出手机准备给祝恒转账:“一万块配得上你的身价吗?”   祝恒眼皮一跳,伸手拦截她的动作,“你转给我,我也不会收的。”   温逢晚眨眨眼:“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我给你两万块吧,收不收在你。”   说完,便干脆利落转账20000元。随着“叮咚”一声金钱洒落的声响,温逢晚像了却一件极其糟心的事情,语气格外轻松:“谢谢祝律师这次的帮忙。”   祝恒难以维持微笑,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温逢晚做完这件事,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和谢权并肩往回走,她问:“我们打车回去?”   谢权用审视地眼神盯着她,“你刚才那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祝恒嫖了。”   温逢晚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的眉心紧皱,唇线拉直,不太开心的样子。   虽然平常谢权也是这副不爱理人的表情,但她从细枝末节处捕捉到了他和往常不同的、想藏却藏不住的小情绪。   她放轻音量问:“谢爷爷真教训你了?”   谢权:“别故意扯开话题。”   “祝恒帮我诉讼,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嫖了他的智慧。”温逢晚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女人声音轻柔,不着痕迹抚平了他心中泛起的波澜。谢权不想将这种不开心的情绪带给她,沉默片刻后,反问:“你觉得他那老身板,能教训了我?”   温逢晚不解地歪了下脑袋,“那你怎么一副……被打疼了还不敢哭的表情?”   她拉住他的胳膊,迫使他停下脚步,“谢权,你可以和我说你的不开心。”   自从认识他以来,温逢晚从未听他说过自己的烦恼,他比同年龄的男生成熟,好像被打掉了牙也只会和血往肚子里咽。   太早懂事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所以,她理解他的别扭和小脾气,也愿意去接受他嘴巴坏的不完美。   四目相视,因为距离太过接近,两人眼中都是彼此缩小的影子。   谢权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诊疗室才关门多久,你就迫不及待给自己拉业务了?”   温逢晚一噎:“我表现得很明显?”   谢权伸出根手指,在她的脑门上轻点了四下:“就差写上‘我想赚钱’几个字了。”   温逢晚弯唇笑,温温柔柔的语气,“我给你打八折,温医生身价很高,一般不轻易打折。”   谢权轻笑了声,“我谢谢你。”   既然他现在没有倾诉的欲望,温逢晚也没追问。回酒店的途中,她记起尹遇川的交代,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正编辑着短信,谢权意味不明问:“他大还是我大?”   没记错的话尹遇川比谢权高一级,温逢晚说:“你小。”   “我都已经毕业了,他还在读书?”   温逢晚收起手机,一本正经纠正他将年龄和毕业挂钩的错误认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上少年班。”   通往道路另一侧的过街天桥需要攀爬楼梯。   谢权比她快走两步,此刻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俯身望向她。高大梧桐的枝叶织成的罅隙抖落一地光斑。   零星的光线落在他的眉梢眼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谢权用一种轻柔的,近似喃喃自语的音量说:“所以,我也没有很差劲,对吧?” 第20章 对他依旧很心动。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 额前细碎的额发垂落。再加上背光的原因,大片光线擦过他的身形轮廓,将他的神色衬得晦暗不明。   温逢晚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这一秒,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言语外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不经过大脑思考, 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当初那个笑话我的谢权哪去了?随随便便就能考第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差劲。“   谢权结束自我较劲,“我还上了少年班。”   温逢晚“嗯嗯”两声, 非常捧场:“不想愧对绝世容貌, 就大公无私去当模特。”   她翘起唇角, 慢条斯理进行评价总结, “这样兼具美貌和智慧的男青年, 当今社会不多见了。”   谢权掀起眼皮, 目光幽幽盯着她:“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温逢晚否认:“没有,我很真诚的。”   从过街天桥穿行而过, 路程短了一半, 临到中午回到酒店, 余杭已经收拾好行李蹲在谢权房间门口,壮硕的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地上玩手机。   看见电梯口出现的人影, 他不满嚷嚷:“小谢你上哪疯去了,是不是兄弟了,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余杭本来打算收拾好行李叫着谢权直接回宜城, 结果敲门敲不开,手机也关机。他退房退的太早,只能窝在门口等人。   一把老骨头碎了一地。   谢权错开身子, 余杭才看见他身后的女人,“逢晚姐,你们俩一早出去晨练了?”   温逢晚摇头,诚实交代:“他陪我开庭去了,我们两个走路回来的。”   余杭大剌剌笑着:“行,那我们俩先回宜城了,以后有缘再见。”   谢权刷开推开房门,他昨晚就收拾了行李,衣服叠整齐放在床边。将衣服收进包里,他不紧不慢纠正余杭:“你无缘,但我有缘。”   “什么意思?”   谢权拉上背包拉链,沉声道:“我答应我家老头了,回申城发展。”   温逢晚转身开门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回过头看他。确定那句话出自谢权的嘴巴,平静跳动的心脏突然加快半拍。回申城就意味着以后有更多的机会见面。   温逢晚说不清心中这股冲动的情绪是什么,但不是失望。她好不容易才将这种冲动压回去,又听身后的男人拖腔带调说:“学姐也在申城,以后能相互照应。”   余杭替谢权觉得脸红,“咱要点脸,逢晚姐好歹是一姑娘,你占便宜别太明显啊。”   谢权蹲在地上,手边放着背包,他抬头用上目线看她,凌厉的目光意外柔和下来,“嗯,你说得对。”   顿了秒,他改口说:“那我单向照应学姐。”   余杭回宜城还有急事处理,谢权收拾完衣服,两人没多待便下楼。今天正巧赶上剧组的杀青宴,彭海在楼梯口撞上他们。   上次周落的事最后闹得不太愉快,但男人间的友情不会因为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僵持许久,彭海拍了拍谢权的肩膀,“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谢权冷漠拍掉他的手,用行动证明男人小肚鸡肠起来也很难搞。   余杭和温逢晚还在旁边,彭海生拉硬拽着谢权到另一头,“你怎么回事,我当时也是好心,徐蓓蓓那脾气真会动手打人。”   谢权倒也没计较他帮周落,但一想到他这张脸印在温逢晚常用的洗发水瓶身上,长年累月住在她的浴室,那双眼不知看到了多少他没能看见的。   谢权恨不能上位搅黄他的代言。   谢权深吸一口气,冲他露出个亲和力十足的笑,“你下季度还会和那款洗发水续约吗?”   彭海实话实说:“洗发水是长约,签到明年四月份。”   谢权语气好商好量的,“彭海哥,你拍新广告的时候可以换个姿势吗?”   彭海震惊地睁大眼,耳朵慢慢过滤掉这句话的前三个字,不太敢和他对视,“你、你有好的建议?”   谢权耐心指教:“你先摆出现在广告的姿势。”   彭海见过谢权的杂志扉页,造型随便一摆,摄像师随便一拍,自然又好看。不像他,每次出了A封,那些黑粉冷嘲热讽黑他不会摆Pose。   彭海依言照做,扬起嘴角露出标准化微笑。   眼睛又大又圆,生怕看不清东西。   谢权面无表情拉下他的眼皮,“前段时间火过一张表情包,你记得吗?”   彭海2G网上漫步,没想到是哪张表情包。   谢权说:“闭着眼显得更深情——别说话,吻我,懂?”   -   温逢晚在酒店躺了会儿,接到尹夏知的电话,说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让她快点回来。   尹夏知的音量压着,像偷偷摸摸报信,不等温逢晚追问,那端就匆匆挂断。她打车回御景苑,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思考了无数个不速之客的身份。   最后没想出是谁。   到了十七楼,温逢晚放轻脚步走到东户门口,发现门锁着,她又摸到自家房门前,轻轻旋动门把,“咔哒”一声,门板就这么被推开了。   尹夏知乖巧坐在单人沙发里,听见响动,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温逢晚移动目光,视线定格在男人那道侧影上,对方敏锐惊人,瞬间转头捕捉到她的身影。一张常见于外交场合的脸,此刻飞出电视屏幕真实的出现在她面前。   温逢晚愣了秒,“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回,本来打算早两天,但脱不开身。”温寒声端起尹夏知泡的茶闲适地抿了口,“看见我回来,很惊讶?”   温逢晚弯腰换上拖鞋,不太明白她哥专程回来一趟的用意。   尹夏知和温寒声同校,入学后在他手底下做事,他吹毛求疵的做事风格让她记忆犹新。尹夏知借口刚到家行李还没收拾,快速逃离温寒声的视野内。   宽敞的客厅剩下他们兄妹二人,温逢晚走到沙发旁,安静坐下。   温寒声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动着杯壁,“你最近遇上麻烦了?”   果然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温逢晚垂眸,神情无波无澜,“一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温寒声拧眉,听她淡漠的语气,或许压根就没打算和家里说。他压下眉梢,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讲:“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如果你早些告诉我,说不定早就解决了。”   温逢晚低垂的脑袋抬起,一本正经地,“哥哥,你不能以公徇私。”   温寒声幽幽凝视着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嘴皮子掀动:“你还认得我是你哥。”   温逢晚叹口气,斟酌着说辞,“爸爸也知道我的事了?”   “暂时没告诉他。”   她的心放下一点,“那就好。”   温寒声沉默地起身,坐到离单人沙发较近的那侧,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自从他出国后,就很少有时间和妹妹谈心。大概是血脉相连的亲情割舍不断,他这个动作,瞬间让温逢晚感到心安许多。   温寒声的手掌稍加用力,话语温柔,“晚晚,家人是可以依赖的。”   温逢晚眼眶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线说:“我没有诱导病人自杀,我真的在尽全力帮助他们。”   可依旧有很多人不理解她,甚至有些人推波助澜地,将她往舆论的漩涡里推。   温寒声来之前就翻看了网上的评论,在这个碎片化信息的时代,总有人断章取义、随心所欲地操纵键盘进行语言暴力。   但他从未料到,有一天他的妹妹会称为他们舆论攻击的中心。   温寒声收回手,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听哥哥的话,别去看那些不开心的东西。再说,始终有站在你这边的人,不是吗?”   站在你这边,无条件选择相信你的人。   温逢晚眨眨眼,确实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将她小心意意隐藏的脆弱全部弥补完整,细心又温柔,虽然总是嘴硬不肯直白承认。   温逢晚坐直身,犹豫着问:“哥哥,你还记得谢权吗?”   五年前,谢权被接回温家的时候,温寒声正在念大学,中途回过几趟家,但没和谢权说过多少话。印象中是有这么个人存在,他不确定询问:“谢爷爷家的那个?”   温逢晚蹲在茶几旁摆弄茶具,云淡风轻提了嘴:“对,我之前喜欢过他。”   “他上大学的时候我见过一次——”温寒声后知后觉,眯起眼,“你说,你什么过他?”   温逢晚自顾自斟茶,非常有耐心地重复一遍:“我喜欢过他,而且我现在很确定,我对他依旧很心动。”   客厅中陷入沉寂。烹茶的紫砂壶响起水沸后的咕嘟轻响。   温逢晚的语气笃定,毫不迟疑、犹豫。她抬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哥哥,你能教教我怎么追人吗?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追。”   今天之前,她还绕在旧事的怪圈里。觉得被喜欢的人拒绝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和谢权重逢后相处的这几天,她突然发现,曾经喜欢过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以至于分别后的许多年,她遇到再多男生,都会感叹——   这些人,始终都不及他半分。 第21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连清的案子也牵连到谢权, 温寒声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但他没想到温逢晚会以“我喜欢过他”为开头将谢权从他记忆里生拉硬扯出来。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想向他这个单身人士取经, 温寒声沉默许久, 不太理解:“我看起来追人的经验很丰富吗?”   温逢晚捧着茶杯,徐徐吹动杯口冒出的热气。闻言, 她轻声解释:“你看起来很难搞。”   温寒声蹙眉, 伸出巴掌拍了下她的额头,“怎么说话呢?”   高中毕业后她去国外读大学,尹夏知想要留在国内, 好巧不巧跟她哥哥去了一所大学, 闲暇时两人经常通电话, 尹夏知有大半时间在吐槽温寒声多么难搞。   出卖好友不是仗义人士该做的事, 温逢晚赶在他追问前, 话锋一转:“明天陪我去趟周连清的小区吧?”   温寒声不是好糊弄的人, “刚才不是还想追人么?”   温逢晚抿了一小口清茶,理所当然道:“追人和处理眼前的麻烦事并不冲突。”   说完, 她打发哥哥去尹夏知那吃饭, 太久不回家, 冰箱里的蔬菜水果都不新鲜了,怕他矜贵的少爷胃吃了不舒服。   -   周连清自杀前一定接受过旁人隐性或显性的刺激, 不然以他的病情根本不可能突如其来起了轻生的念头。   周落想走诉讼的途径,温逢晚不介意陪她走一遭无用的路。但诉讼的程序她也要遵循,诊疗室当日就诊的视频可以作为她被冤枉的证据。   除此之外, 如果能找到刺激周连清情绪失控的原因,提供辅证,案情解决会更加顺利。   进入七月中旬, 申城的气温攀至顶峰,蝉鸣聒噪,室外几乎无风。   温寒声驱车陪温逢晚到周连清的小区,昨晚联系了于晓,她和小徐警官早一步到达公寓楼下。   于晓在电话里听懂了温逢晚的来意。既然周连清不是在诊疗室接受的刺激,那刺激源头一定在家或其他地方。   案发当天,于晓调查过周连清的活动轨迹,离开家之后乘出租车到达诊疗室,不存在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所以,在家接受刺激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徐进神色困惑,“但家里都是周连清的家人啊,不可能明知他有病还故意刺激他吧?”   温逢晚沉吟片刻,用一种揣测的,未下定论前不好伤及无辜的语气说:“如果,有人根本意识不到她说的话会对别人造成很大伤害呢?”   于晓不自觉拔高音量:“你怀疑周落?!”   温逢晚没否认,走出电梯后,径直朝周家对面的那户走去。   于晓拉住她,指了指对面,“走错了,在这边。”   徐进看出温逢晚的意图,拍了下于晓的肩膀,“他们吵架,对门这户肯定清楚,咱们要是问周落和她妈妈,指不定哪个选择袒护而说谎。”   于晓恍然大悟。   来的凑巧,对门这户的主人在家,看见门外的人穿着警服,年轻女人懵了,“你、你们找谁?”   于晓出示证件,“你好,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事情,现在方便吗?”   年轻女人忙不迭点头,让开身子请他们进门。   于晓简单问了几个周连清自杀前天的问题,女邻居记不太清,一边回想一边小声嘀咕:“他们家那小姑娘脾气不好,经常和爸妈吵架。”   于晓不着急,静静等她回想。过去五分钟,女邻居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他们家那晚确实吵过一架。凌晨左右吧,我家先生回来的晚,恰好撞上了。”   得到答案,温逢晚他们也没多留。   经过周家的门前,于晓问:“还需要进去确认吗?”   温逢晚觉得意义不大,摇头说:“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对周落进行一次心理检查,得到确切数据后才能下定论。”   于晓想起前几次周落见到温逢晚时的反应,主动揽下这活,“我和徐进出面吧。”   周落还在念大学,一行人驱车去了学校,询问她的室友,却得到周落因为工作忙早就搬出宿舍住的答复。   于晓拨打周落的电话,结果那端冷漠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人也联系不上。   温逢晚翻动手机,突然想到周落是徐蓓蓓的助理,联系上徐蓓蓓,就能摸到周落的踪迹。   那么问题来了,徐蓓蓓的联系方式谁又知道呢。   她盯着谢权的聊天对话框看了许久,没注意到温寒声悄悄凑过来,“忍不住想找他聊天?”   温逢晚弯唇笑了下,“没想好开场白,先不聊了。”   温寒声挑眉,拿过她的手机,随便点了两下,然后放回她手里,“这样就可以了。”   温逢晚以为他将外交辞令用在开场白上,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视线定住——   系统自带小黄豆微笑表情包,大眼睛一眨一眨,看不出丝毫的亲和力。   温逢晚实在没忍住,拔高音量质问:“你故意的吧?”   话音刚落,消息提示音响起,谢权的回复蹦出来:【你笑得真好看[微笑]】   温逢晚一噎,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好半晌,急中生智编辑道:【你也好看。】   谢权:【。】   通过这一个冷漠的句号,温逢晚猜测他可能在忙,言简意赅说明正事:【我和于警官想找周落,但联系不上,你有徐小姐的手机号吗?】   谢权弹过来一条语音,七秒钟的语音条,他说的肯定不是徐蓓蓓的手机号。   温逢晚做好心理准备点开,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点不好惹:“行啊,和我说话都这么不客气了。”   温逢晚目光上移,认真将她的上一条消息一字一顿看完。   是有些不礼貌,于是重新发了遍:“谢先生,请问您有徐小姐的手机号吗?”   谢权的消息一条条蹦出来:   【没有。】   【我留她的手机号干什么?】   大概觉得文字消息不如语音条能充分表达他的情绪,谢权发完这两条消息,斟酌了会儿,又发来一条:“难不成和她一起去吃甜品?”   温逢晚眼皮一跳,脑海里有画面了。徐蓓蓓长得就是男人都喜欢的那一款,说起话来娇柔,指不定……他也心软中招了。   她思绪有些乱,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敲上两个字:【别吧。】   这次谢权没回复,温逢晚收起手机,一直站在车外,正午灼热的太阳光将她的发顶烤的格外热。发消息的时候却没觉得刺眼。   她慢吞吞抬头,在离额头半寸的地方,男人修长的手替她挡住直射的光线。   温寒声保持着这个挡光的姿势,挑眉问:“聊完了?”   温逢晚盯着他的手看,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为了你以后的外交事业,我晒会儿太阳没关系的。”   温寒声眯起眼看她。   温逢晚仔细分析前因后果:“如果因为肤色不均被辞退,又因为失业找不到对象,温家的血脉在我们这辈被断送,爸爸会打断你的腿。”   温寒声摸了摸脸颊,追悔莫及的样子,“晒都晒了,还有办法补救吗?”   口袋中的手机短促震动一下,谢权发来一串电话号码。温逢晚歪头,冲他扬了扬手机:“等我追到人,让谢权代言个美白.精华。”   温寒声不明所以。   “厂家送的赠品都给你,绝对让你美白两个度。”她绘声绘色模仿谢权的语气。   温寒声无语一阵,“我就算穷死,也不会为了美白把你卖掉,换那什么……精华?”   温逢晚但笑不语,把号码复制发给于晓,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于晓那边动作很快,说明来意后,徐蓓蓓报上一个影视城的名字。   影视城离大学城不远,她打算跟着于晓他们一起过去。   -   徐蓓蓓无缝进组,新戏拍摄地点在影视城B区。他们到时徐蓓蓓刚好拍完一个镜头,弯腰坐进保姆车。   温寒声将车停在与保姆车对角线的地方,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清徐蓓蓓那的情况。   于晓和徐进走到车旁,徐蓓蓓的经纪人接待的他们,“小周去买咖啡了,麻烦先等等吧。”   过了十分钟,周落提着咖啡回来,大热天她也没打伞,晒得脸颊通红。   看见于晓,周落脚步顿住,警惕地盯着她。   徐蓓蓓不满道:“愣着干什么,咖啡拿上来,你去和警官们好好交代犯得事儿。”   周落匆匆敛起神色,快步跑上保姆车,将打包袋中的咖啡杯拿出,放在徐蓓蓓手边,“蓓姐,店员说摩卡的材料不够了……所以我给你买的冷萃。”   徐蓓蓓面色不善喝了口,苦味在舌尖蔓延,一瞬间她感觉味蕾都爆炸了。   “你买的什么东西?”她一把扫落咖啡杯,“你想苦死我吗?”   周落躲闪不及,咖啡全洒在她的腿上,好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甚至有些庆幸买的是冷萃。   周落垂眸,盯着滑落在地的咖啡液体。   徐蓓蓓气愤不已打开APP,“这附近三四家咖啡店,你就是懒,不想跑这么远!”   周落脸颊上被晒出的红晕未褪,看起来可怜又娇弱。   经纪人以为徐蓓蓓会顾及场合,事情发生突然,她上车拽了拽徐蓓蓓,“人家警官还等着小周呢,别为难她了。” 第22章 打开了你心门。   徐蓓蓓勉强收敛起情绪, 不太情愿“嗯”了声,挥挥手让经纪人带着周落赶紧离开,“还杵在这干什么?不想挨骂就快去再买一杯。”   周落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极其忍耐的样子。过了会儿, 她松开手,转身走出保姆车。   温逢晚观察着周落的反应, 有些怀疑是徐蓓蓓暴戾的态度刺激了她偏激性格的形成。   于晓建议周落去做具体的心理检查, 她神情冷漠,不想答应:“有病的是我爸,又不是我, 精神病还能遗传吗?”   于晓不得已拿警局查案压她, “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你也想知道导致周先生自杀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吧?”   于晓的语气太坚决, 再加上她一身警服的威慑力。周落故意僵持片刻, 双方都不肯轻易退步, 最后迫不得已点头答应。   周落离开后,温逢晚抬步走到保姆车前, 礼貌询问徐蓓蓓有没有时间回答她几个问题。   徐蓓蓓的人设在陌生人面前维持得比较稳, 女人看她和于晓一起来的, 又打量她的相貌,按捺住不耐松口道:“上来吧。”   徐蓓蓓在娱乐圈中混迹多年, 温逢晚特意调查过,起初她家世优渥,进圈演戏纯属爱好。去年冬天徐父破产, 徐蓓蓓的资源也一落千丈,脾气越来越差,周落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她的助理。   温逢晚照例询问了几个周落的日常行为情况, 徐蓓蓓要么说“没注意”,要么说“就那样”,语气中透露着漠不关心。   既然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再谈下去也无益。温逢晚道谢,起身离开。刚走出两步,徐蓓蓓突然叫住她,“你和谢权是什么关系?”   温逢晚快速回想了下,那天和谢权吃甜品时,徐蓓蓓在门外应该看不见她的脸。   徐蓓蓓摆弄着刚做的指甲,满不在乎地说:“算了,当我没问吧。像谢权那样的男人,周围没有女人才奇怪。”   温逢晚离开国内太久,对谢权异性缘的认知还停留在高中时,单用一张冷脸就能让无数女生不敢轻易靠近。   徐蓓蓓看出她眼神中的不相信,无所谓耸肩:“有眼睛就自己去看呀,挺多女模特为了和他拍一期杂志,都愿意赔钱进去。”   温逢晚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他还挺有魅力的。”   徐蓓蓓:“……”   -   后天下午,于晓带周落去公立医院的精神科做检查,医生坐在周落对面耐心看她填表。   各项检查出结果需要半个小时,徐蓓蓓只给周落放了两个小时的假,路程来回花掉一半时间,周落不等出结果就离开了医院。   拿到检查结果,医生看完各项数据,“根据你们的描述和数据显示,可以断定周小姐有神经分裂的征兆。”   于晓惊讶道:“她本人不知道吗?”   医生说:“一般病人都很难自知患病,这很正常。”   结果和温逢晚预测的不差,于晓把检查结果告知温逢晚,周连清受刺激的源头很可能是他的女儿。至于当晚争吵的内容,他们却无从而知。   于晓思来想去,建议道:“不如单独约见周落妈妈吧,她的病情不该瞒着家人。”   试图从周母那知晓争吵的内容是如今唯一的途径。温逢晚挂断电话,打开周连清的病历再次查看,周连清患上创伤后应激的原因她还未得出确切结论,他就轻生了。   或许,周连清的患病原因也和周落有关。   百思不得其解,温逢晚使劲揉了揉头发,走到书架前找出神经分裂的书籍,余光瞥见旁边的三本杂志,被谢权发现她将杂志深藏柜底,他非要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这些书。   其实,她本来就没打算丢。   温逢晚思绪飘忽,鬼使神差抽出杂志,连带着资料书一起拿到书桌前。   温逢晚打开今年三月刊的那期,翻到扉页模特专访,前面都是很平常的例行询问,最后一项为满足女粉的心愿,记者问了一个私人问题:择偶标准。   谢权的答案惜字如金:【比我大。】   那她还挺符合标准。   温逢晚翘起唇角,翻开下一本杂志,轻车熟路摸到专访,这次的内容有关某个大品牌的代言,正准备合上书,最后的那行字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记者问:“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经历过最囧的事情吗?”   视线下移,看见谢权的回答后,温逢晚一愣,而后眉心紧紧蹙起,不太想承认这事是她曾经做过的——   五年前,她把谢权接回温家。家里的阿姨连忙迎出来,亲切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少年的嘴唇泛白,从冷水里捞出来,即便换上干净的衣服,浑身也冒着冷气。他看起来不喜欢说话,额前垂落的黑发微微遮住眼睛。   半晌,谢权开口:“想睡觉。”   阿姨将人引到二楼,有两间客房,一间向阳临近温逢晚的卧室,另一间在走廊尽头,一到冬天就阴冷泛潮。   阿姨推开向阳客房的门,热情说道:“这间屋子暖和,你洗个澡再睡,免得着凉——”   谢权鼻音浓重,似乎真的感冒了。他轻声道谢,正准备进屋,又听阿姨补充:“隔壁就是逢晚的屋,你有事的话可以找她帮忙。”   闻言,谢权的脚步骤然顿住。   他回过身,目光越过阿姨停在女孩的脸上。她嘴角噙着笑,眼睛很亮,仿佛在等待他的道谢。   温逢晚确实在等他表态,毕竟一大早赶去送衣服的是她,现在他又住进了她的隔壁。   然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谢权转身走出屋子,避之不及的语气,“还有别的房间吗?”   阿姨一愣,带着他去走廊尽头的客房,“这间挺阴凉的,不如……”   谢权回头目测了眼和温逢晚的距离,福至心灵:“这间挺好的。”   这算什么?!他把她当成病毒还是蛇蝎了,用得着躲这么远吗!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   温逢晚眼皮一跳,阿姨走过来说:“这小伙子脑子不太好吧?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   “他很聪明的。”她佯装平静问,“阿姨,家里的工具钳在哪?”   “你用那玩意干什么?就在客厅的工具箱,我去给你找。”   阿姨顺便找了温寒声的新衣服给谢权换洗用,温逢晚等在客房门口,阿姨推门离开,她轻声问:“他进去洗澡了吗?”   阿姨:“我看他进去了,别担心快回屋休息吧。”   温逢晚回屋盯着桌上的工具钳,静默片刻,拿起工具钳轻手轻脚摸到走廊拐角,找出通向客房浴室的灯光电路,非常轻地、毫不心虚的——咔嚓。   她深吸一口气,沉着淡定地走下楼,“阿姨,客房好像联电了。”   阿姨擦干净手就往楼上跑,“先把水电总闸关了,别让他触电!”   ……   匆忙的五分钟过去。少年的发丝上沾着洗发水的泡沫,白色浴巾裹着身子,被突然闯进浴室的两个人惊得说不出话。   他裹紧浴巾,目光幽幽坐在床上,唇抿着,貌似有些小委屈。   温逢晚直勾勾盯了他一会儿,又怕他感冒,好心建议:“去另一间继续洗吧。”   谢权下颌紧绷,迫不得已跟在阿姨身后离开这间屋。温逢晚舔了舔嘴唇,手指勾住他腰间的浴巾:“刚才浴室里很黑,我什么也没看见。”   谢权停住,回头审视地盯着她。   视线由女孩的脸移动至她的手指,扯动嘴角,玩世不恭问:“所以你打算在这弥补遗憾?”   -   过去那么久,谢权竟然还记得差点被看光的这件事,甚至公然告知各路媒体!   温逢晚趴在桌上,又揉了揉头发,找出和谢权的聊天对话框,抱有一定的试探心理,打字问:【你需不需要换扇浴室门?】   谢权秒回了个“?”。   温逢晚抿唇,意识到她想要追他的意图,所以语气尽量要温和,“我的客户送给我一扇门,有密码的,你可以把它装在浴室……或者是厨房。”   谢权的关注点跑偏:“你的客户为什么要送给你一扇门?”   温逢晚好歹也是心理医生,编故事什么的顺口就来:【这扇门曾经有个爱情故事。女生将房门密码更改,任何人都联系不上她。】   【被绑女生的男朋友猜测出了密码,拯救了绝望中的女生。】   谢权很配合:【噢,这样啊。】   温逢晚放下手机,字里行间也没看出他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记在心上了。她放下手机,继续看资料,没看几分钟,门铃响起。   她起身去开门,门板推开的下一秒。   男人站在门外,两人四目相视。   谢权的头发比离开时短了许多,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嘴角的笑很明显,他歪了下脑袋,不太正经说:“温逢晚,我这算不算打开了你的心门?”   温逢晚脑子有点乱,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门外。   须臾,身后传来脚步声,温寒声端着咖啡杯走出书房,恰好听见了谢权的询问。   他眯起眼问:“谁啊?这么土。” 第23章 咬到他的手指。   温寒声穿着家居服, 姿态闲适从容,有种“我是这家男主人”的既视感。他打量着门外的男人,挑眉笑了下, 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自问自答:“噢, 我当是谁呢。”   温逢晚从他这句话里品出了深层意思:原来这么土的人就是你喜欢的男生啊。   不是说好帮她追人的吗!见了面之后用这种奚落又带着丝丝看不起的态度闹哪般!   温逢晚机械地回过头,去看谢权的表情。他认出了温寒声, 嘴唇动了动, 即便有挺多不服气,还是礼貌问好:“好久不见,寒声哥。”   温逢晚又转头去看她哥的反应。温寒声端着咖啡杯, 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杯壁, “嗯?没有吧, 我记得前年见过——算不上很久。”   这已经算得上找茬了!   温逢晚唇线拉直, 后退两步到他身边, 面带微笑地抬起脚, 踩在亲哥哥的脚背上。   温寒声垂眸,接收到她的警告, 面不改色道:“你们两个想说悄悄话?不想让我在场啊。”   温逢晚点头, “是的, 请你继续回屋工作。”   闻言,温寒声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兜转一圈, 异常大度:“行,你们聊。”   送走这尊大佛,温逢晚松了口气, 弯腰拿出鞋柜里的拖鞋,“进来吧,外面热。”   谢权不为所动, 先前的礼貌乖巧渐渐消失,面无表情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谁欺负了。   过了几分钟,谢权低声说:“还是不进去了,你哥不太喜欢我。”   温逢晚表情微怔,忍不住弯唇笑了声:“你还有怕的人。”   谢权蹙眉,确定她嘴角是往上翘的,脸上的表情更冷,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男人步子大,等温逢晚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走到楼梯口。   她追出去,怕他进电梯,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动作轻柔的晃了两下,“你为什么会介意我哥不喜欢你?”   走廊中的灯光静谧明亮。   衣摆处的那只手存在感极强,手的主人慢慢靠近,好像离他就半步远的距离。谢权缓慢地扭过脑袋,像看穿她脑中的想法,冷笑道:“觉得我喜欢你哥?”   沉默几秒。   “那倒没有。”温逢晚实话实说,又问,“你今天回来的?这么赶,休息好了没?”   谢权淡睨她,存心让她产生愧疚感,“是呢,刚放下行李就来了。”   话一出口,自己先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听起来像他迫不及待想见面一样。   果然,温逢晚准确领悟到话中的意思,笑弯了眼睛,“那我还挺有面子。”   “……”   -   于晓打来电话时,温逢晚刚做好鸡蛋面摆在谢权面前。中午她吃过饭,怕他一个人吃不自在,就坐在对面剥起橘子来。   周母已被接到警局,于晓问她要不要来旁听。温逢晚想了想,礼貌问:“等一会儿行不行?我这有点事。”   于晓表示理解,“可以的,反正我这也有备录。”   谢权等她挂断收线,放下手中的筷子,“你有事忙的话就先去。”   袅袅热气升腾,笼罩住他的脸,隔着一层水雾状的气团,男人冷然锋利的眉眼意外柔和下来。温逢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支着下巴说:“你还没吃完,我先走的话不太好。”   谢权低头继续吃面,安静地咀嚼,咽下去后淡淡问了句:“有什么不太好的?”   “总觉得……”她顿了秒,斟酌着说辞,“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吃饭。”   高中时他就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其他男生呼朋引伴的年纪,唯独他形影单只。   谢权握住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力道。   他皱了皱眉,又松开,心底像被人塞了一团柔软的棉花。   眼前出现一个小瓷碟,上面的橘子瓣摆成扇形的花,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其实,也很害怕你和我哥打起来。”   谢权眼皮一跳:“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毕竟,也没几个人敢说你——”温逢晚摸了摸脸颊,顾及着他的面子,稍微改变了下说辞,“特别恋旧。”   谢权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们俩的相处过程中,主导权渐渐跑到了温逢晚手里。她总能用奇奇怪怪的话将他噎得哑口无言。   他磨动后槽牙,强忍住胸腔中的郁气,拿起碟子上的一瓣橘子往她嘴里送。   温逢晚猝不及防,嘴唇蹭过男人的手指,他的指腹温热,触碰到她唇瓣的地方像撩起小火苗。牙齿自动咬住那瓣橘子,汁水泵出,谢权的手指沾上了橘子汁。   他挑眉,将那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温逢晚,你想把我的手也吞掉?”   温逢晚脸颊发烫,垂头抽出纸巾,也不敢看他手上的罪证,一通乱擦后,“你慢慢吃,我去换件衣服。”   谢权扳回一局,心情转好,低头继续吃面。   下午三点钟,两人到达市中区警局。于晓嘱咐了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直接带温逢晚他们去第三问询室。   问询室的外间与内间隔着一层单面镜,温逢晚推门进去,徐进正认真记录。看见他们进来点了下头,“随便坐就行。”   温逢晚站在单面镜前看向里侧。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布置还算温馨,周母一个劲儿抹眼泪,但半天一字不吭。   温逢晚轻声问:“周夫人有什么吗?”   徐进无可奈何摇头,“来了大半个小时,一直在哭,没问出什么有效信息。”   温逢晚静静听了会儿,“我能进去吗?我想和她说一下有关周落的具体病情。”   徐进说了句“稍等”,拿出对讲机和于晓简单说明她的想法,于晓从内侧把门打开,露出个脑袋放轻音量,不想搅扰到周母的情绪,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温逢晚跟在于晓身后走进里屋。周母低头擦泪,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定格在女人身上,眼睛猛然睁大:“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连清!”   温逢晚对他们各执一词的说法免疫了。   冷静坐在于晓旁边的位置,淡声道:“周夫人,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详细介绍一下周落的病情。”   周母怔住,脸上的悲痛神色凝结,“你说,落落的病情?”   温逢晚不置可否,“您和她相处应该最能看出她的情绪变化,她的个人意识出现了扭曲,不加治疗最后很可能分裂成两个人格,甚至人格缺失。”   周母瞬间冷静下来,嘴唇小幅度张合,“那、那还有治疗的机会吗?”   “前提是您必须配合我们的询问,”她一本正经说,“找出刺激周落发病的主因。”   问询室内陷入良久的沉寂。   周母埋下脸,双手抱住头不停摇头,眼泪越流越凶,“为什么要让我们家承受这些,为什么!”   看到这幅场景,温逢晚的心像被人揪住。做心理医生或心理治疗师的人共情能力比一般人强,称不上感同身受,也会产生怜悯和同情。   桌上的抽纸见底,于晓又拿出卷新的,抽出两张递过去。   周母渐渐平息了情绪,眼眶通红,“你们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们。”   温逢晚递给于晓一个眼神,示意她把准备好的问题表格拿出来,依次询问。   周母短暂回忆了半分钟,“落落小时候性格挺开朗的,但上了初中之后,因为脸上有疤,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和她玩,被同学笑话欺负,有段时间不肯去上学。转了学校才稳定下来……”   于晓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点,“我记得谢权说,谢家为周落提供了整容手术的钱,她的缺陷消失,按理说心理扭曲不会继续加重了呀。”   周母欲言又止,吞吐了好半晌才说:“可是连清的腿受伤了,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一下子拮据起来。”   温逢晚疑惑问:“谢家每年都会向你们提供资助,怎么会拮据呢?”   “就是因为谢家给的钱啊!”周母激动地拔高音量,“这件事被落落同班的人知道了,嘲笑我们只会吃软饭,这让她怎么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更何况——”   她话语猛然顿住。   于晓皱眉:“更何况什么?”   周母摇摇头,“连清不想落落继续为难,所以婉言拒绝了谢家的资助。落落上大学后生活得很困难,瞒着我们去兼职打工。”   关于周落成长经历的问题问完,于晓继续下一个问题:“周先生出事前的那个晚上,他们父女俩为何会发生争吵?”   周母神情怔然,表露出几分不可置信:“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鉴于对信息源的保密原则,于晓并没有告诉她从哪知道的这件事。她观察着周母的神色波动,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其中一定有问题。   周母的眼眶再次泛湿。   中年女人眉心处有抚不平的“川”字褶皱,半生的奔波劳累,临到人生中程却瘫上如此的不幸。   她捂住脸痛哭起来,哽咽着说:“因为落落受的苦太多了——她一直在责怪连清,为什么会有一个没有用的爸爸。” 第24章 发展点正当关系。……   温逢晚在脑中基本梳理了遍周母所说的话。在周落的年少时代, 因为脸上有疤而被同学孤立,造成她性格逐渐扭曲。   上大学后,接触到的人事物让她产生了极度的不平衡感, 开始埋怨周连清作为一个父亲失职。周落的态度影响着周连清, 又促使他本人轻生。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周连清自杀的原因真相大白。   温逢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后知后觉道:“我记得周落也是在明德上的高中?”   猛然间,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毕业典礼召开的下午,她去高一级部找谢权,他却不在教室, 不得已的情况下, 她将手里的信封交给了一位匆匆路过的女同学。   如果没记错, 那个女生的右脸颊处有块黑青的圆形疤痕。   不需要周母回答, 那年的情景拨茧抽丝般的缓慢浮现出来——   温逢晚下意识回头看向外面, 视线却被单层玻璃隔绝。   于晓发现她的不对劲, 小声询问:“温医生,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   温逢晚回神, “没事, 可能是屋子里有些闷。”   及时敛起外露的情绪,她耐心向周母说明了今后与周落相处时的注意事项, 最好能劝服她去医院接受正规治疗,不然很可能发展至精神分裂。   周母神情迟缓,“精神分裂……会怎么样?”   温逢晚给出一种常见普遍的病症结果, “她会沉浸在两个世界里,也可能疯癫,更有可能……”   周母哽咽追问:“会和她爸爸一样, 对吗?”   温逢晚劝慰道:“不一定会这么悲观,只要配合治疗,一切都会有办法解决。”   ……   温逢晚单独走出闻讯室,和谢权交待了句事情结果,便一起离开警局。她走了两步,停住,“谢权,你和周落是同班同学?”   她的口吻很奇怪,不像一般问询。谢权云淡风轻回了句:“只做了一年的同学。”   温逢晚蹙眉,都怪她没及时发现,第一次去周连清的家见到她时就感觉莫名眼熟。   谢权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女人,不肯错漏她情绪的转变。他懒洋洋歪着头,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索性也不再顾忌,直言不讳问:“怎么,你羡慕?”   温逢晚觉得话说到这份上,他将陈年往事一口气翻出来也没什么违和感。   比如用那种玩世不恭的口气嘲笑一句:“对啊,她还帮你送过情书,想不到啊——温逢晚,你还喜欢过我。”   但他什么也没说。   温逢晚狐疑看他一眼:“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次的语气很郑重,谢权收起散漫的神色,思忖片刻,挑起眉梢笑道:“有啊。”   男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和她臆想中的重合,温逢晚做好下一秒迎接往事随风如浪潮拍打她脸的准备。她抿起嘴唇,眼睛不敢眨,“什么?”   “学姐,你这样不好。”谢权俯身,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有三四十个女同学呢,你挨个酸一遍,岂不是要成柠檬了?”   脑中紧绷的那根神经,“啪”的一声绷断了。   她对上谢权的目光,一板一眼道:“我不羡慕你有三四十个女同学。”   “对呢,你羡慕的是她们能和我当同学。”   温逢晚脑中思绪太乱,一不小心被他抓住逻辑漏洞。她唇线抿直,不是很服气的模样。   谢权打量她一阵,“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温逢晚淡定答:“就是你领会到的那种意思。”   她现在思绪纷杂,逻辑也不顺,肯定争论不过他,直接躺平不加反抗了。   温逢晚在前面走,谢权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跟上。离她两步远,不紧不慢走着。他好像在憋大招,以至于有段长达五分钟的寂静。   在他的大招生效前,温逢晚决定先拦辆车离开。   走到出租车停车点,一辆出租车正巧驶过,司机将车停在路边。   温逢晚拦住车,想起他回了申城,大概率住在谢家老宅,“你家比较远,和御景苑也不顺路,不如你先回去吧。”   谢权气定神闲,“不用,我们顺路。”   温逢晚转念一想,他可能怕回家挨揍,所以提前在申城定了房子。她没再多问,拉开车门躬身坐进去。   司机师傅打开导航,朝御景苑驶去。温逢晚一直看着窗外,车子驶入过江隧道,车里的顶灯亮起,外面漆黑一片,玻璃上自然呈现出她的面容。   还有,谢权的侧脸——他在看她。   他这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持续到下车。   温逢晚摸不清他的意思,连他跟着下车也没及时发现。进了小区大门,谢权熟稔地和门卫大爷打招呼:“对,我是二期三号楼14层新搬来的。”   大爷热情地挥挥手:“刚搬来吧?记得去和物业领个磁卡。”   温逢晚顿住脚步,确定自己没听错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了他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是为何了。   谢权懒洋洋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   她按了十七层,又帮他按住十四层,沉默了几秒,“为什么搬来这?”   电梯不算很宽敞,谢权站在里侧,离她也就半步远。他低垂着头,轻轻移动脚步,脚尖几乎要抵住她的后脚跟。   而后,一道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扑落在她的脖颈处。   温逢晚浑身僵住,忘记了回头。身后的男人存在感极强,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谢权刻意压低声线,咬字清晰道:“做不成同学,那我就努力一点——争取发展成别的关系。”   听到这话,温逢晚慢慢回过头。欲言又止了良久,她温声问:“买这套房子对你的负担很重吧?”   谢权眯起眼,“还行。”   温逢晚觉得他那不景气的模特事业应该不支持他买下这套房子。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即便很困难也不会直言明说。温逢晚有些心软,“你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   起初谢权以为她随口一问,和他开玩笑。但此时此刻,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电梯到达十四楼,谢权没着急离开,“随时可以找你?”   温逢晚点头,大公无私道:“还不上房贷,我可以先借给你——”   话未说完,就被他轻声截断,谢权扬起下巴,了然于胸的语气,“温逢晚,你的意图太明显了。”   温逢晚没听懂,“嗯?”   谢权对着镜墙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就是想包养我么。”   温逢晚大脑发麻,指了指敞开的电梯门,“十四层到了。”   谢权叹口气,慢条斯理警告她:“别再对我的肉体抱有幻想了,我们发展点正当关系,行么?”   “……”   -   谢权早晨刚回到申城,房子是他托人帮忙找的,里面家具齐全,但长久不住人,冷冰冰的没人气。他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陌生电话号码,归属地是苏市。   他接通,那端传来年轻男人清朗的声音:“谢权?我是苏豪,还记得我不?”   苏豪是他在明德私立念书时的班长,为人热情开朗,同学缘不错。谢权提前录取少年班,念了大学之后和班里的联系更少。   唯独苏豪雷打不动地,逢年过节给他群发问候消息。   苏豪说:“现在放暑假,我看大家都有时间,就和几个班委商量了一下,打算开个同学聚会,到时候你一定得来啊。”   谢权表情淡淡,“暑假?我没有这假期,就不去了。”   苏豪一听,登时笑了:“我特么给忘了,你今年毕业吧?那没事,我把时间定在周末。我人好吧?充分关心社畜的人际关系发展。”   苏豪又闲扯了一大堆,谢权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最后点头同意了。   晚上十点多,苏豪发来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办事效率极高地定在本周六举行明德私立高中同学第一次聚会。苏豪还用PS在毕业证旁边的名录圈出参加聚会的同学名字。   谢权作为班里的灵魂人物存在,毕业时班主任特意找了个和他身形相仿的同学,进行换头术。放眼望去整张相片,只有他的脸最诡异。   回来的匆忙,谢权也没时间回老宅拿点被褥。宽大的床上空荡荡的,他蹙眉平躺上去,床板硌得腰疼。   沉默了会儿,他又直挺挺坐起来,拿出手机找到温逢晚的聊天框,认真编辑内容——   【我忘记带被子回来了。能借我一床被子吗?】   忘记带被子回来,听起来挺蠢的,不符合他的作风。   删掉。   【晚上有点冷,能不能送点温暖来?】   谢权反复看了两遍,自认为没有问题,点击发送。   同一时间,温逢晚洗完澡走出浴室,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拿起来看了眼。以为是骚扰短信,没太在意。   瞥见发信人,她一愣。   几个小时前,谢权自己警告了她不要对他的肉体抱有幻想,结果现在就想要温暖了?什么奇怪的毛病。   温逢晚小小地腹诽一阵,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慢条斯理打字:【我们发展点正当关系,行吗?】 第25章 温寒声想当舅舅了。……   温逢晚心思细, 发完消息后考虑到谢权刚搬来御景苑,说不定床褥什么的都没备齐全,便从衣柜中找出一套被褥, 准备给他送过去。   拉开门, 她探出头,确定温寒声不在客厅, 抱着被子快速跑出卧室。   前脚刚落地,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出现。温寒声靠在中岛台,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姿态闲适, “大半夜干什么去?”   温逢晚镇定地和他对视, “被子有点潮, 我去楼上晒一下。”   温寒声作势朝窗外看了眼, “用月亮晒?”   “……不行吗?”她说的还挺理直气壮。   温寒声没那闲情逸致和她闲扯, 轻抿了口咖啡, “被子放那吧,等会儿我帮你送下去。”   温逢晚一愣, 被拆穿了也不心虚, 合理猜测道:“温寒声, 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了?”   “今天下午我在阳台看文件,凑巧看见你们俩一前一后进了大厅。”他诚实交代, 认真回想了下,“从你进大厅到推门而入,用了十分钟时间, 所以我推测那小子大概住在十层至十五层之间。”   温逢晚眼皮一跳。   温寒声上下扫视她的穿着,睡裙的裙摆在膝盖处乱晃,吊带的设计, 露出白皙的肩膀。刚洗完澡,头发丝还残留着水珠——让她这副模样出现在一个男人的家门口,他或许不久后就能当舅舅了。   温逢晚见好就收,放下手里的被子,“他住十四层东户,你帮我拿给他吧。”   “行,你回屋吧。”   -   谢权简单洗了个澡,披着浴袍离开浴室,门铃恰好响起。   他拨了拨湿漉漉的额发,走去开门。   门板敞开一道缝隙,男人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香争先恐后钻出来。   温寒声闻到味道的同时,谢权也看清了他,不是温逢晚。   温寒声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失望,勾唇笑道:“被褥给你放在哪?”   谢权伸手要接,但被对方避开了,温寒声的脚尖抵住玄关的瓷砖,进屋的意图十分明显。   谢权让开身子,请他进门,“要喝点什么吗?”   温寒声将被褥放在置物架处,端着斯文谦和的姿态,说出的话却违和感十足:“有酒吗?”   谢权迟疑片刻,“只有罐装啤酒。”   温寒声一点也不客气,“陪我喝一罐吧。”   谢权虽然疑惑,但碍于来者是客的礼貌,转身去厨房拿了两罐啤酒出来。一来一回的过程中,他还是没想通这大半夜的,温寒声怎么就想起找他喝酒了。   指尖勾出易拉罐的拉环,把酒开瓶,谢权问:“喝凉的可以吗?”   温寒声没那么多讲究,仰头灌了一口后,用公式化的口吻问道:“谢权,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大学的时候比较喜欢刷代码,现在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发展爱好。”   温寒声丝毫不觉气氛中的尴尬,继续问:“噢,计算机工程相关的工作吗?”   谢权眼皮动了动,“不是,转行做了平面模特。”   “挺好,我对那个圈子也不了解,但你长得不错,应该有挺多小姑娘追求你吧?”   温寒声面不改色问出这个略显八卦的问题,谢权的表情更奇怪了,他压着眉梢,总觉得周围的气氛……Gay里Gay气的。   易拉罐表面蒙了层薄薄的水汽,谢权思绪游离,没拿稳瓶身,酒瓶往一侧倾倒。   酒液蔓延在桌上,温寒声比他快一步扶住酒瓶,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男人的手指很凉,存在感十足。   谢权太阳穴发紧,看向温寒声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好在温寒声有正常的作息规律,马上到十一点,他没再多留,起身告别离开了。谢权关上门,沉默站在客厅中许久。   想不出足够完美的解决方法,他拿出手机打开网页,一字字往搜索栏上敲——   【如何能委婉告诉朋友,她的哥哥出柜了?】   ……   温寒声回到十七层,进门就看见蹲守在客厅的女人,他走过去踢了踢她的脚后跟,语重心长地提醒:“我呢,算是仁至义尽了。帮你问了那小子几个问题,但结果吧……怎么说呢,怪怪的?”   温逢晚好奇问:“为什么会怪怪的?”   “感觉——他不像是直的。”温寒声摸了摸下巴,“他还故意摸我手。”   “……”   温逢晚嘴唇张了张,不太相信她的哥哥、众人眼中优秀的天之骄子温某,会因为不想她和谢权在一起,故意污蔑人家是弯的!   但在的印象里,温寒声的形象太过正直,污蔑这种手段他不屑用。   那么……   静默片刻。   温逢晚讷讷开口:“所以这大半夜,你特意去……献身了?”   -   谢权这两天有个合作品牌的杂志内页要拍,一直忙到周六,上午最后一场拍摄在影棚,合作商临时塞进来一个女明星。   直到开拍前,谢权才知道女明星是徐蓓蓓。   徐蓓蓓是内娱的红人,她的新戏和名导合作,明年几乎全季度都有新剧上映,娱乐指数估值较高,合作商选择她也无可厚非。   化妆间里,徐蓓蓓带来的化妆师和品牌的造型师进行交涉。   徐蓓蓓坐在旁边的化妆椅上,笑吟吟打了声招呼:“谢权,你想喝点什么吗,我让助理一起买回来。”   影棚向来不是安静的地方。但她一出现,轻微的喧嚷变成无法忽视的聒噪。   谢权掀起眼皮,高深莫测睨着她,“徐小姐,是我长得有问题吗?怎么你每次见到我,不是吃就是喝呢。”   徐蓓蓓语塞,暗暗拧紧了裙子。   周落帮化妆师抱着设备箱进来,看见谢权,她抿了抿唇,犹豫了秒才走上前,“蓓蓓姐,我看楼下有星巴克,我下去帮你买点喝的吧?你早晨没吃饭,一会儿血糖该低了。”   徐蓓蓓一口气憋在喉咙,“血糖低又死不了人,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是不是又想借着买东西的名义去偷懒?!”   周落仿佛成为坏脾气的垃圾桶,沉默收纳着徐蓓蓓的郁气。   化妆间来来往往的人被他们这的喧闹吸引了视线。年轻的小姑娘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任由徐蓓蓓责骂。   没过多久,品牌的造型师拿出今天拍摄的衣服。   “不如,两位先去换衣服?”她好声好气打圆场,“不然今天拍不完了,衣服挺多的。”   徐蓓蓓瞪了眼周落,“拿着,跟我去换衣服。”   徐蓓蓓她们走后,化妆间中讨论声越来越肆无忌惮。谢权和助理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晚了两三分钟,经过女更衣室时,周落抱着徐蓓蓓要穿的鞋等在门外。   谢权目不斜视和她擦肩而过。   小白跟在他后面,小声嘟囔:“突然觉得做你的助理还挺幸福,刚才要不是人多,徐蓓蓓肯定就动手了——她的助理还是个小姑娘哎。”   谢权拿过他手里的衣服,进了更衣室。   一墙之隔的房间,突然响起一声尖叫,他解衣扣的动作顿了下,掀起隔帘问:“隔壁怎么了?”   小白在看手机,慢半拍扭过脑袋,“我去看看。”   小白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女人痛苦地□□声,他连忙推开门板,白色瓷砖上滴落了大片血迹。   徐蓓蓓的脚趾被玻璃割伤,因为穿鞋的力道太重,玻璃陷进皮肉。   徐蓓蓓整张脸惨败一片,脚趾的疼痛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小白有些晕血,膝盖发软,啪唧跪在地上。   更衣室外经过的工作人员听见响动,也推门进来,徐蓓蓓的脚趾血流不止,工作人员大惊:“徐小姐的脚是怎么弄的?!”   周落连忙说:“先别管这些了,叫医生了吗?快去叫医生!”   现场一度很混乱。小白瘫在地上无人帮忙,终于旁边伸出一只手,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起来。   谢权面无表情把他拉出更衣室,“怎么回事?”   小白的腿还软着,嘴唇哆嗦了下,“徐小姐的脚趾被割伤了,看起来挺严重。不过我就纳闷了,更衣室哪来的玻璃碎片。”   工作人员打了120,杂志社离医院很近,没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走进更衣室。   医护人员要求清场,除了徐蓓蓓,其他人都被请了出来。   负责现场管理的人指挥道:“别看了,都回去干活,今天的拍摄进度不能落下。”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谢权没有立刻离开,一手拎着小白,眼风轻扫过眼前的女孩。   周落的衣服上也沾了血,她手指紧攥,看不出是在恐惧,还是在忍耐。   谢权歪了下头,声音冷然,“那些玻璃碎片,你从哪弄来的?”   周落脊背僵直,慢吞吞回过头,“你、你说什么?”   女孩面容纯净,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水泽。不可否认,她除去了脸上的疤,就像换上了一副更具欺骗性的面孔。   谢权目光不移,扯动嘴角笑了声,“周围没别人了,你也不必再隐瞒了。”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她攥紧的手,有血顺着指缝流出,“弄玻璃碎片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也伤到了?”   周落骤然松开手,慌张地垂下头,“不,不是——不是我!” 第26章 真相大白。   周落像是变了一个人, 声音尖细刺耳,用一种全世界都在凌.虐她的眼神瞪着谢权。她嘴唇嗫嚅了下,“你不可以这么想我, 他们都可以, 只有你不行。”   谢权轻笑了下,预料到了她的后话, “你又想拿你父亲要求我?放过周叔叔吧。”   没什么好谈的, 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用脚踢了踢小白的脚,示意他该走了。   转身的那秒,谢权的衣摆被人捉住。周落眼眶泛红, 比伪装出来的可怜看起来真切许多, 她声音中带着可闻的哭腔:“谢权, 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小白左看右看, 目光定格在谢权的脸上。他眉心紧皱, 不太乐意被不熟的人触碰, 不多想便拽开了周落的手。   谢权觉得自己没有义务顾及她的情绪,冷漠地回了句:“我们熟吗?”   既然称不上多么熟, 也谈不上讨不讨厌。若不是周连清救他一命, 或许此生他们都不会相识。   周落被他眼中的冷意摄到, 手僵在半空。   谢权抬步继续往前走,眨眼的功夫, 身后的女人狂笑起来,“你会后悔的——”   声嘶力竭,像是个疯子。   -   同学聚会定在城西的八百关会所, 明德私立不缺阔绰的少爷,苏豪也是其中之一。八百关第一次承办同学聚会,形式古板, 在门前拉了条横幅。   大堂经理笑吟吟候在门口,将来宾一位位迎进去。   小白把谢权放在马路对面,“你快结束的时候给我发消息,记住一定要提前发!”   谢权淡淡“噢”了声,推开门下车,走到会所门口,正巧遇见苏豪。   苏豪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往他身后瞧了眼,“不是吧,你自己来的?这么多年,谢少爷还是孤家寡人呢。”   突如其来的热情寒暄,让谢权不自觉想回避。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体型稍显肥硕的男人,决定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躲开他的寒暄。   “你谁?”   闻言,苏豪愣住,“我他妈不就丰满了那么一二十斤吗,又不是整容了,我啊苏豪!”   谢权趁机从他的臂弯里离开,“现在看出来了。”   苏豪又笑嘻嘻凑上来准备勾肩搭背,谢权先一步避开,语气悠长补充:“过去这么多年,还对我念念不忘呢?”   苏豪觉得他这话有点别扭,但仔细品了品意思,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他一本正经点头:“我能再见到你,真的特别荣幸。”   “荣幸归荣幸——”谢权微眯起眼,笑了,“但别一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吧?苏班长,传出去有损咱俩的声誉。”   苏豪再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就真成傻子了。   他嬉笑怒骂地锤了拳谢权,“去你妈的,老子是直的。”   两人进了包厢,里面四五十个人分成四五个桌,苏豪拍了拍手,唤来大家的注意:“快看看我把谁请来了。”   离门口最近的那桌,有个男人“嚯”了一声,“我操,咱班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大帅逼。”   同桌的女人捂嘴笑,“是谢权吧?”   苏豪:“我可是求了好久才把谢神童请来,还不快鼓个掌欢迎一下!”   老同学们都挺配合,包厢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汇集在他身上,谢权根本叫不上几个人名。他扯动嘴角笑了笑,问苏豪:“怎么坐的?”   苏豪拉他到主桌,“早就帮你留好位置了。”   同桌的大多是高中时候的班委,谢权依稀认出唯一的女生是团支书,当年被同学调侃和苏豪是“雌雄双煞”。   团支书扬起个善意的笑:“苏豪,你也太关心谢权了吧?”   苏豪立刻澄清:“每个同学我都关心,你别乱想。”   落座后,谢权兴致缺缺支着下巴,听他们你来我往,桌上的班委多数发展不错,交流感情的同时不忘搭建社会情报网。   聊了一段时间,话题所剩无几,苏豪提议来玩圆桌游戏。   高中时期的少男少女有不少藏在心里的小秘密,比如团支书曾经喜欢过班长,班长却暗恋另外的女生。过去那么多年,曾经的暗恋或明恋,都被拿出来当成饭前茶余、逗趣解闷的笑话。   苏豪找服务员要了一副扑克牌,抽到大王的为被惩罚者,抽到小王的则是惩罚实施者。   苏豪把牌洗好,放在桌上,转动原盘,每人拿一张。   十张牌,转到谢权这所剩无几,他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翻开看了眼,十分之一的概率恰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太过戏剧化,他眼皮一跳。   团支书抽到的小王,她得意的亮牌,“快开牌,看看谁是第一轮的倒霉蛋。”   其他人陆陆续续开了牌,团支书视线移动,定格在谢权身上,笑得很猖狂:“不会吧不会吧,我们的神童运气这么差?”   谢权揭开牌,镇定无比的样子,“你想惩罚什么?”   团支书沉思片刻,慢悠悠道:“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和那个女学生会长关系挺好的。”   女学生会会长,也就是温逢晚。谢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权高中时独来独往,身边同性朋友都没几个,唯独和温逢晚走得比较近。学校里的绯闻传得格外激烈,团支书知道很正常。   她八卦地询问:“你和温学姐现在还有联系吗?”   苏豪审视的盯着谢权,贼兮兮补充:“说谎的一辈子当寡王,你想好再说。”   “……”   谢权舌尖顶了下腮帮,松口道:“有。”   桌上一片起哄声。   团支书递给苏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毫不犹豫说出惩罚:“现在给她拨一通电话,用非常沉痛的语气对她说——‘我怀孕了,孩子不是你的’。”   苏豪笑得比谁都大声,“你太恶趣味了吧。”   谢权唇线抿直,手指轻轻敲动手机屏幕,是他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没有生育的功能,说这些有意义?   苏豪促狭看他:“我的天,竟然还有我们谢少爷不敢的事。”   谢权在脑中构想了会儿温逢晚接到电话的情景,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权沉吸一口气,找出温逢晚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不敢的。”   苏豪:“开免提,开免提!”   谢权随手按了扩音放在桌上,忙音响了几声,温柔的女声响起:“谢权?”   谢权沉声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温逢晚一听他的语气如此郑重,不由得屏住呼吸,“嗯,你说。”   谢权面无表情扫视过苏豪快要忍不住笑的脸,和其他同学八卦欲浓重的表情,他反倒轻松了,拖音带调地说:“我怀孕了,孩子不是你的。”   温逢晚:“……”   一段长久的寂静,让苏豪误以为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他凑过来看,界面的通话计时还在不停跳秒。   温逢晚迟疑良久,无比平静道:“周二晚上的事吗?”   苏豪登时瞪大眼,晚上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他们想的那样的事!   谢权没反应过来,脑袋里的日历往前翻,周二他刚搬回申城,晚上他没有被子,温寒声体贴地送来了被子——   谢权呼吸猛然滞住,想赶在温逢晚说话前掐断电话。   然而,晚了一步。   温逢晚话中带笑,用一种确定的,但又不想让他太羞耻的疑问语气说:“难不成是我哥的?”   苏豪:“……”   这他妈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团支书最先反应过来,“这就是,你经常跟在温学姐身后的原因?”   谢权沉默地挂断电话。   苏豪摸了摸鼻尖,“那什么,刚才我不该和你勾肩搭背,温学姐的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权眼眸深沉,阴恻恻睇了眼苏豪,话却是回答团支书的,“跟在她身后确实是因为喜欢。喜欢的人是她,还需要我多说吗?”   谢权气场全开的模样让人很难不信服。   团支书连忙打圆场:“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哈,祝你和温学姐百年好合!”   这句话听着挺舒心,谢权散漫靠在椅背上,勾唇笑道:“祝福收到了,谢谢。”   后面的几轮,谢权没再中枪。大王牌落在苏豪手里,小王落在另一个男人手里。   谢权记得他们俩高中时是兄弟,苏豪肯定有不少尘封的秘密在他手里。男人环视一周,确定当事人不在场,“苏豪,你记得周落吧?就之前脸上有疤,但她动了手术之后你就对人家特殷勤的那姑娘。”   苏豪老脸通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有脸提。”   男人肆无忌惮继续说:“可惜周落喜欢谢权,对你爱答不理的。你当时特伤心,大半夜跑我宿舍来哭诉。”   其他同学露出惊讶的神情,“有这事?”   “都怪咱们班长藏得太深了,”男人摸了摸下巴,挑事似的,“这样吧,我不为难你。谢权也在这,你就指着他的鼻子说一句‘以后你喜欢的人注定落入我的怀抱’。”   团支书领悟了他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温学姐注定是苏豪的?”   苏豪战战兢兢扭过头,捕捉到了谢权嘴角弧度消失的全过程,他为难地挠了下头,“小谢,接下来我说的话全非我的本意。”   谢权满脸冷漠:“那就别说。”   苏豪游戏前下的赌注太狠,50度的白酒下肚他今天恐怕就直接进医院了。   不等苏豪求饶,谢权的手机响起,小白发来一串语音,他转成文字:【我操,周落被徐蓓蓓逼得要跳楼!都上热搜了,难不成徐蓓蓓的脚真是周落弄得?】   小白发来微博新闻,附近经过的路人拍摄的画面不是很清晰。   但周落站在写字楼上的身影却依稀可见。   谢权蹙眉,本想冷漠回一句“关我什么事”,但看见女孩身影单薄站在楼顶,他又有点替周连清觉得不值得。   为了周落不受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周连清拒绝了他们的资助。   他明明可以提其他要求,比如找全世界最权威的医生治疗他的腿,但他一心想着周落,想让女儿脸上的疤消失,想让她无负担地、像个普通女孩那样生活。   这样一位父亲,在他自己的女儿眼中,却是失责的、丢脸的存在。   谢权敲字询问:【有警察去了吗?】   小白:【消防队也去了,不过周落不肯下来。】   借助明星效应,徐蓓蓓的助理不满她的责骂想要跳楼,词条窜到第一位。   包厢中都是年轻人,对讯息的接收速度快。桌上刷手机的同学摇头感慨:“徐蓓蓓都逼得助理跳楼了,那些粉丝还在洗地,说什么助理故意弄伤徐蓓蓓的脚趾。”   团支书好奇凑过去:“上午不是还有个热搜嘛,徐蓓蓓脚趾受伤进医院。”   没一会儿,谢权的手机又响,来电显示是“于晓”。   他拿着手机离开包厢,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接通。   于晓今天没出警,在警局坐班时,出外勤的同事突然来电请她帮忙查谢权的联系方式。   于晓了解到事关周落,准备去一趟现场。   她言简意赅说明事由:“周落想见你一面,但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你能不能来一趟,配合我们救人?”   谢权握紧手机,不解反问:“她只要见我?”   “对,她只要见你一个人。”   谢权沉默半刻,沉声答应了,“我这就过去。”   -   临近黄昏日落,余晖霞光布满天际。写字楼在市中心,因为突发事故,整条主干道被封闭。   谢权在十字路口下车,步行走到人群外,警方拉起警戒线,楼底已经安置好营救设施。   谢权找到于晓,抬头看了眼楼顶,写字楼不算太高,周落坐在栏杆处,两条腿悬在空中。   于晓带着他走到负责营救的武警面前,“他就是谢权。”   警官简单和谢权讲述一遍他们设想的营救方案,他负责稳住周落的情绪,会有队员悄悄摸到楼上,等她不设防将人救下。   谢权点头,“我知道了。”   负责营救的队员和他一同上到顶层,天台的门大敞,有穿堂风呼啸而过。   谢权走到距离周落三步远的地方,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你要见我?”   闻言,坐在栏杆处的女生非常缓慢地转过头,脸色苍白,脸颊处有通红的巴掌印。   周落牵动嘴角,无力地笑了笑,“谢权,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   她转动身子,正对他坐在栏杆上,她放轻音量,小声再小声地说:“只要我跳下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天台寂静,谢权听清了她的话。   周落看他露出讶异的神色,骤然笑出声,“你也很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吧?”   “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她抬起手,食指抵住嘴唇,“噢,还有温逢晚——”   谢权皱眉,不明白她此时提起温逢晚的意图。   周落撇嘴,“我就单纯提起她,你就不放心……如果我跳下去,你是不是要放鞭炮庆祝了?”   她叹口气,“谢权,我就要在你面前,嗖的一下消失了噢。”   周落仰起头,一字一顿说:“你要看好——”   她边说,身子边向后倾,就要离开栏杆的那刻,出于本能反应,谢权快速跑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拽住了她的手臂。   男人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墙壁凸出的棱角狠狠划过他的手臂。   底下围观的人喧闹起来,谢权紧紧抓着周落的手腕,额角的青筋蹦起。   周落整个人悬在外面,她仰起头,眼中闪过震惊和惊诧,紧接着她的眼眶开始泛红,“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营救队的队员们冲上来,帮谢权把人拉上来。   医护人员跟在后面,按住情绪激动的周落,给她注射镇定剂。   女孩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像即将破碎的瓷娃娃,还在不舍地追问:“为什么要救我。”   谢权的手臂擦出很长的一道伤痕,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在周落面前。   “你父亲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以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他疼得皱紧眉头,说完便转身离开。   周落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躲开了医护人员的牵制。   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单纯将口袋里的一张卡片撕碎,然后朝谢权的背影扔了过去——   周落瘫倒在地,“我要你永远也不知道。”   医护人员将人带下天台,所有人陆陆续续消失,谢权却垂着头,直直盯着地上的碎片。   上面有字,像是有种预感,他蹲下将其他碎片捡起。   字迹很熟悉,零零碎碎拼起,一阵风吹过来,刚拼好的一角又被吹散。他只好把碎片一块块收起,带下了天台。   小白连忙迎上来,“你这胳膊怎么蹭成这样了?!”   谢权一言不发上了车,不厌其烦地再次开始拼图。   黄昏的光线轻柔落进车厢内,他背对着光,将碎片拼起。有两片不完整的地方,但依稀可以看出相片原有的模样。   是他和温逢晚唯一的合照。   她的十八岁,他们在蹦极点,被管理人员抓拍的照片。   用胶带将照片一点点粘好,他翻到背面,过了太多年,黑色的字迹有些褪色,却不妨碍他看清。   ——“和喜欢的人一起吹过晚风。”   是温逢晚的字迹。 第27章 你偷亲我。   世界仿佛骤然静止, 时间凝固在这一瞬间。脑海中过往的画面纷至沓来,缓慢定格在四年前,他拿到信的那一刻。   那种心脏被抽空的感觉再次出现。   不是冷漠的“再见”,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翻过照片, 仔细确认上面的确是他和温逢晚,翻回背面, 他又揉了揉眼眶。   上面的字并没有消失。   谢权抬手, 手指抵住嘴唇。窗外的光割裂了他脸上淡漠的神情,男人垂着头低笑了两声。   像得到了某种肯定和激励,心中的不确信突然消失, 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变得无比坚定。   恰时, 余杭在宜城也看见周落跳楼的新闻, 给谢权打来一通迟到的慰问电话。   车厢中寂静的气氛被打破, 谢权敛起笑, 接通后不太耐烦问:“干什么?”   余杭不太乐意:“作为兄弟, 看到你经历了那种事之后,特意打电话慰问您, 结果——你他么就这态度?”   余杭已经做好被挂断电话的准备。   谢权却心情极佳地改了口:“谢谢您的慰问, 我挺好。”   谢权没有恋爱经验, 余杭撞到枪口上,他不放过取经的机会, 故作不经意提及:“问你个事,你如实回答我。”   余杭:“婆婆妈妈要死啊,直接问不行?”   “行, ”谢权捏着相片,认真思考了下,“假设, 你高中喜欢上一个女生,但你走了弯路,没有表明心意。事隔多年后,你才发现那个女生也喜欢你……”   余杭急不可耐打断他:“老子没那么怂好吧?假设不成立。”   “再说,就算高中喜欢,过了那么久,谁还停在原地啊。”余杭不可思议道,“小谢,你别告诉我,假设的主人公是你。”   谢权皱眉,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不悦,“为什么高中喜欢的现在就不喜欢了?”   余杭语重心长的叹口气,“因为人是会变的。”   越聊心里越没底,谢权面无表情挂断电话,落下车窗叫小白上车。   小白正蹲在人行道上的树坑旁抽烟,摁灭烟头小步跑过来,“伤口要紧吗,先去医院包扎吧?”   被小白一提,谢权才想起手臂上的擦伤。   他抬起手臂看了眼,不确定询问:“看起来很严重吗?”   小白毫不犹豫点头:“我从小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噢,那你被家里保护得挺好。”谢权不甚在意放下胳膊,突然想起什么,温逢晚可能也没见过这样的伤。   小白打开导航翻找去医院的路,不等找到,就被谢权悠然打断:“不去医院,直接回御景苑。”   -   温逢晚一下午都在整理证明。既然周连清的死和她没关系,医疗机构也该将诊疗室的封条撤销。赋闲在家半个多月,她浑身都要张毛了。   谢权到十七层时,怕来开门的是温寒声,提前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她:【在家吗,我出了点事。】   温逢晚诚恳问:【又怀了?】   谢权:【……】   谢权找了个惨兮兮的角度,对着受伤的胳膊拍了张照给她发过去。   不一会儿,面前的门板被人拉开,温逢晚把他拉进门,一言不发抬起他的手臂,“怎么弄的?”   谢权也沉默看着她。表情带着点探究,又有些迷茫。   温逢晚蹙眉,“问你话呢。”   “见义勇为。”   谢权收回视线,伤口的疼痛早就麻木了,但他现在急需要表现出难以忍耐的痛楚。   在温逢晚看不见的角度,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狠狠捏了把大腿,心安理得吐出一个字:“疼。”   温逢晚嘴唇轻抿,温热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下伤口红肿的边缘,“铁器刮伤的吗?”   “不是,墙面蹭到的。”怕说得太严重她会担心,谢权补充说,“简单涂点药就好了。”   温逢晚到置物架旁拿出药箱,回头发现人已经安静坐在沙发上,谢权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看起来乖的要命。   温逢晚心一软,声音也柔和起来,“这次伤口比较大,处理的时候会有点疼。”   后面一句“你忍着点”还没来得及说,面前的男人抬起头,气定神闲的样子,“所以,你处理的时候会帮我吹一吹吗?”   温逢晚大脑卡壳。   谢权弯唇,懒洋洋道:“允许你轻浮我一次。”   温逢晚陷入沉默,将拿出来的各种包扎用的工具一样样收回箱子里。   谢权扬起下巴,语气不正经,“温逢晚,你真当自己神仙?吹口气我这伤口就能好?”   温逢晚和他对视,眼神清明,看不出情绪。片刻,她打开手机,一本正经说:“我觉得你病得不轻,我帮你联系120。”   谢权唇线抿紧,拉住她的手腕,“你帮我,不去医院。”   温逢晚审视地盯了他几秒,笑意清浅,“可以是可以,但你得闭上嘴。”   谢权吃瘪,自认为试探的方式没错,但温逢晚给出的反应又不像他所想的那般。   偌大的房间中仅剩下钟表指针咔哒转动的轻响。   温逢晚半蹲在桌旁,离他的手臂很近,温热的鼻息扑落在皮肤上,带起一阵痒。谢权低了低头,发现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   这样他还不满足。   于是,趁温逢晚不注意,又往前倾身,启唇吹了吹她发顶,有两根竖起的头发不乖地晃动两下。   他愣神之际,眼前的这颗脑袋突然抬起。   温逢晚没料到他靠自己那么近,唇瓣擦过男人的侧脸,彼此皆是一愣。谢权先回过神,他直勾勾凝视她,“你刚刚,是不是偷亲我了?”   温逢晚艰难地维持住镇定,“那叫亲吗?”   “不然是什么?”他笑意渐浓,一脸不肯轻易放过她的表情,“亲了这里,你别赖账。”   不知怎的,温逢晚并不想过多解释,因为她确实——很想亲他。她看着谢权的侧脸,如实回答:“如果这样也叫亲的话,那我还亲过我家的狗。”   听到这话,谢权的表情没绷住。   温逢晚低头拿了根新棉签,继续说:“但你是第一个人,也不亏。”   “……”   -   隔日,于晓打来电话通知温逢晚,周母同意撤诉,周落被送进医院接受治疗。诊疗所当天就解封,温逢晚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办公室。   然后在工作群里通知大家周一来上班。   尹夏知帮她一起收拾卫生,半个月不开窗,屋子里漂浮着闷重的沉味。临到中午,快递小哥上门,怀里捧着一束花:“请问哪位是温小姐?”   温逢晚出去签了字,拿出花束里的卡片拆开,上面写着:雨过天晴,万事安好。   落款:祝恒。   尹夏知嫉恶如仇,看见祝恒的名字就犯恶心,从温逢晚怀里把花抱出来,径直朝卫生间走去,“直接扔了可惜,熏熏厕所绰绰有余。”   但花能扔,人没法驱赶。两人收拾完办公室下楼后,迎面撞上祝恒。   男人靠在车边,今天没穿律师标配的西装,身上的休闲装似乎不太适合他,一双腿显得格外短。   温逢晚想了想,也许是最近经常见到谢权的原因,以至于她再看别的男人,总觉得他们的身材比例有问题。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太对。   祝恒笑意盎然抬步走来,“逢晚,花收到了吗?”   温逢晚神色淡淡,不想多说话,“收到了,以后不必破费。”   “不破费,一束花而已。”祝恒坦然道,“事情都过去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温逢晚不多想便拒绝:“抱歉,我约了别人,没有时间。”   祝恒以为上次的事情过去了,但似乎并没有,她还耿耿于怀。   沉默几秒,他叹口气,“逢晚,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没有这么记仇的。”   他的语气略带失望,甚至有些责怪的意味。   温逢晚蹙眉,情绪不佳:“如果每句道歉都能换来结果,还要你们律师干什么?”   她的话也直白、不留情面,祝恒直接沉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就是责怪我的意思。”温逢晚冷眼瞧他,“祝恒,让你失望了,我确确实实是个非常记仇的人,不符合你对另一半的要求。这么说的话,你肯走了吗?”   祝恒表情紧绷,思忖片刻后问:“一定要搞得那么僵吗?”   “——你有完没完?”低沉的男声落下,谢权站在温逢晚身后,话语奚落,“祝律师是有什么隐疾吗,这么喜欢强求别人一起吃饭。”   祝恒眉心一跳,“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谢权轻轻拉住温逢晚的手臂,借着身高优势,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我就喜欢记仇的姑娘。”   温逢晚的脊背和男人的胸膛相抵。   隔着单薄的布料,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腔中的心跳。   祝恒像是被挫伤了男人的自尊心,不多见地露出几分愠怒。   温逢晚拉了拉谢权的衣袖,示意他没必要再多聊,“我们走吧。”   尹夏知欣赏了一出好戏,挑起眉梢打量着谢权,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出了一丝丝猫腻。 第28章 想当你的男人,很久了。……   周落的案子告一段落, 于晓请温逢晚和谢权去警局签个字。谢权上午有拍摄活动,和温逢晚约在诊疗室门口见面。却不想晚到一步,被祝恒抢在前面。   祝恒这人伪装能力太强, 也太不要脸, 做出那样的事之后还能淡定自若出现在温逢晚面前。   好在他还顾及颜面,没再死缠烂打。   尹夏知嗅到猫腻后, 决定给两人留点私人空间, “晚晚,学长是不是在家呢?他中午肯定没吃饭,我要不先回去看看……他死没死?”   尹夏知说这话时看的却是谢权。   对面, 谢权领悟到她的意思, 轻轻勾起得意的唇角。   温逢晚认真思考了下, “我们一起吃晚饭再回去也不晚, 我哥这会儿大概在开会。”   尹夏知蹙眉:“哎呀你家做饭不需要准备时间吗?我又不会把你哥拐跑,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温逢晚直言不讳:“不担心你, 我担心我哥——他最近怪怪的。”   话题扯到温寒声身上,谢权想起前两日、月黑风高, 被她误以为他怀了温寒声孩子的那晚。   谢权蹭了蹭鼻梁骨, 斟酌着说辞:“你哥有没有……比较心仪的对象?”   温逢晚想了想, 问:“怎么定义‘心仪’的标准?”   “就是——想她,见到她和别人在一起就会胡思乱想很多天。”谢权按着他心中的想法继续说, “还会脑补很多和她在一起的画面。”   尹夏知以前对谢权的认识停留在“十字定律”上,所谓“十字定律”就是说的话绝不会超过十个字,以此显现出他的高逼格和冷漠人设。   但他刚才那句话, 打破了她对他的认知。   尹夏知仔细品了品,“小谢,你这说的不算心仪, 已经算得上喜欢了。”   顿了秒,她慢悠悠补充:“心仪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合适,但不一定会太惦记。”   话音刚落,温逢晚的视线定格在谢权的脸上。她眼睛弯成月牙,开玩笑的语气,“那还真有。”   谢权眯起眼,不太好的预感:“你别和我说,他心仪的对象是我。”   “谢权,你到底对我哥做了什么呀?”温逢晚踮起脚尖靠近他一点,“那晚上他回来,就说你偷摸了他的手。”   尹夏知战略性后退两步:“那什么,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怕知道真相后,无法面对温寒声那张脸了。   临近正午,太阳被笼在云层中,晴时有风。   谢权安静了一瞬,低头,看着女人温柔姣好的脸。胸腔中闷重的郁气散了大半。   他扬起眉梢,吊儿郎当的说:“那也没办法,我这人太容易被喜欢了。还总是——悄无声息的。”   温逢晚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又探究不到他的深意。   她喜欢他的时候,也是忍耐的、悄无声息的。如果毕业时她不说,或许这辈子谢权也不会知道。   她抿唇,有点小小的不满,“因为喜欢的人太多,所以也懒得每个都拒绝吗?”   温逢晚平常温温柔柔的,所有人都习惯了她的大度。比如祝恒——但凡她斤斤计较一些,他就觉得她很记仇。许多时候,她为了维持别人心目中的“温逢晚”的形象,刻意的去贴合“温柔”、“大度”的刻度尺。   她也有脾气、不满,也想不那么轻易去原谅一个人。   温逢晚抬眸看了眼男人,“我随口问的,你不回答也行。”   说完,她自顾自转身,边说:“我记得附近有药店,你胳膊上的伤该换药了。”   “等等。”谢权拉住人,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说你记仇,你还真记上了。”   “噔”的一声,温逢晚整个人僵住。不同于往常他有意回避,或是就着她转移的话题继续下去,重逢以来相处的那么多天,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件事——   谢权没再做过多解释,拉着她到了车边,“上车。”   温逢晚直勾勾盯着他看,嚅嚅嘴唇,不自然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明知道被拒绝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谢权单手撑着车门,生怕她转身就跑,颀长的身姿挡住所有去路。   “你听话,跟我去个地方。”他垂眸,像哄小孩似的,“我会给你个合理的解释,行么?”   他乖软的口吻,很难让人拒绝。   温逢晚攥紧手指,轻声说:“好。”   -   一路上,两人保持默契的沉默。车子驶入市立精神疗养院的停车区,温逢晚不太理解他来这的用意。于是安静跟在他身后,进了住院部大楼。   走进电梯,谢权闲闲靠着扶栏,没主动开口说话。   上到九层,他先一步出了电梯,信步朝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门外的休息区站着一个中年女人,温逢晚认出她是周落的母亲。   谢权礼貌问了声好,“她还在睡吗?”   周母说:“已经醒了,医生说情绪比较稳定,你们进去吧。”   谢权轻推开门,放轻脚步走进去。病房宽敞整洁,单人床靠近窗户边,有融金的太阳斜斜照进来。女孩靠在床头,眼神放空望着窗外。   她脸色有些白,神情却平静。   温逢晚迟疑地转过头,更不明白谢权的意图了,单纯想带她来看看接受治疗的周落?   须臾,周落迟缓地意识到有人进门。抬眼先看见谢权,她空洞无光的眼睛亮了亮,“你来干什么?”   态度比往常平和了许多。   谢权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相片,放在了身旁的桌上。   周落低声道:“你看到了啊……好神奇,你竟然还会去捡。”   温逢晚愣住,伸手去拿相片,它被撕成许多块状,又被人耐心循着撕裂边缘的形状重新拼起。   谢权用一种商量的、请求的语气问:“可以帮我解释一下吗?”   周落攥紧被子,胸腔的起伏有些剧烈,她深深吸了口气,“没错,是我换掉了里面的东西。”   “我一直知道他喜欢你,但没有想过,你也会给他回应。”周落笑容寥落,“我以为我的脸好了,你离开了,他就会多看我一眼。”   “可他没有。”   “没有你的学校,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他连机会都不肯给我。”   周落一动不动看着温逢晚,“就连几年后,他的目光也只会落在你身上。”   所以,他根本就不曾看见过这张照片,她的心意迟到了四年才传递到他手里。   温逢晚握住照片的力道加重,忍不住去看身旁的人,他眨眨眼,表情无辜,好像在说:看吧,你冤枉我了。   谢权从她手里抽走照片,当作珍宝似的又收回了口袋里。   “谢谢你的解释,打扰了。”他自然拉着呆在一旁的温逢晚离开。   而后,周落突然拔高音量,“——谢权,以后我不欠你了。”   -   坐进车厢,温逢晚整个人还是懵懵的。最近的生活太过戏剧化,她有点难接受,但意料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温逢晚上车后习惯性望着窗外,拿一颗圆润冷冰冰的后脑勺对着谢权。他系安全带的动作停住,缓慢靠过去,手臂扯住她忘记系的安全带。   他硬邦邦捏住她的下巴,“温逢晚,你看着我。”   转过头的那瞬,温逢晚嘴角勾出的弧度忘记收回。她眼睛很亮,光线融在漆黑的瞳孔中,轻而易举攥住他的目光。   谢权也弯唇笑了,“为了防止你倒打一耙,我呢,就勉为其难再复述一遍。”   温逢晚静静听着。   “第一,谢权从来没有拒绝过温逢晚的喜欢。”   “第二——”   “咔哒”一声,安全带的束缚感有些强。温逢晚低头拽了下安全带,还未抬头,耳畔有清浅的呼吸扑落。   谢权紧贴着她的耳尖,慢条斯理道:“我想当你的男人,很久了。”   束缚感好像更强烈了。温逢晚拉着安全带,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长睫颤了颤,略显诧异地问:“现、现在吗?”   谢权着实愣住了。   我想当你的男人。   噢,现在吗?   谢权回过神,低低笑了两声,“嗯?别吧。这么个小破车厢,不够折腾的。”   温逢晚的耳朵红了彻底,他竟然觉得她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特别可爱。没什么经验非要飙车,表面淡定冷静得要命,内心指不定有几只猫爪子吭哧吭哧地挠。   谢权依旧盯着她通红的耳朵,没忍住碰了碰,“温逢晚。”   没人回应,他也不着急,坐直身后,稍微有点恶趣味地逗她:“咱们俩关系还没确定呢,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濒临忍耐值的爆发点,温逢晚也顾不得太多,勉强找回理智,“噢,你想怎么确定关系?”   谢权理直气壮地说:“亲我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反正是第一次,我也不要求舌吻了。”   这他妈让人怎么!接话!!   温逢晚像被抽空了灵魂,剩下一副躯壳,不可置信看着他。她眨眨眼,非常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们慢慢来,可以吗?”   谢权心情绝佳地打转方向盘,挺好说话,“行,享受一段暧昧的过程,我懂。”   “……” 第29章 冈本极薄0.01mm……   车子停在药店门口, 温逢晚进去买药。几分钟的事情,本来想让谢权在车里等,结果驾驶座的男人一言不发跟了进来。   药店的导购员含笑询问他们需要买什么药, 温逢晚问:“有没有包扎外伤用的医药箱?”   谢权的性格绝对想不到在家备一个医药箱, 不如一起买全了。她悄悄瞥了眼伤患谢某,他最近的工作好像特别忙, 脸上养不出肉, 衬得脸部轮廓异常分明利落。   才二十一岁多一点的小朋友。   噢,不久之后可能是她的小男朋友。   想到这层关系,温逢晚翘起唇角, 装作不经意提了嘴:“你以后在家的话, 就来找我一起吃饭吧?”   谢权抬眸, 和她的目光在空中撞上。为了配合最近的拍摄活动, 他额前的碎发被留长, 长度在眉毛上方, 下面便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少年感在细枝末节间流窜。   他悠悠看着她,非常替她着想:“我很难养的, 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半个小时前, 还故意逗弄她的人, 突然演起来了。这男人有两幅面孔的——温逢晚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弯唇笑起来, “吃饭而已,不麻烦的。”   谢权眼皮垂下,又露出点小委屈, “但我平常在家的时间不多,几乎一天都在忙拍摄。”   温逢晚轻易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噢, 那你最近拍摄的地方在哪?”   “市中心开南路。”他眉眼间的失落一扫而空,“离你的诊疗室还挺近。”   温逢晚苦恼地皱眉,“不近吧?开车还要十五分钟呢。”   下一句话大概率是“算了吧,你自己凑合吃”,谢权敛起笑,冷漠地拉直音调:“所以,爱会消失。某些人的喜欢是时抛的。”   温逢晚看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心情极佳,“嗯?没有时抛吧,日抛还差不多。”   谢权牙关紧咬,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当我是隐形眼镜还是那玩意呢?”   他指着旁边货架上一排排的小盒子,冈本极薄0.1mm。   温逢晚扫了眼那些小盒子,忍笑问:“我不太清楚,那种东西一个小时要换一次吗?”   谢权整个人仿佛长在地里无人管的小白菜,僵硬又蔫哒哒地收回手,动作十分僵硬。   药店的室内光炽白,落在瓷白的地板砖上,隐隐泛着他们的倒影。扭曲的影子折射出谢权纠结如麻的内心。   导购员去仓库取了一整套家用医疗箱来,笑意盈盈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温逢晚摇头:“不用了,谢谢。”   导购员引她去柜台结账,没走出两步,一条手臂从身前横过来,谢权把她禁锢在胸前,微微低头,在她耳边念了句:“你就是来克我的。”   温逢晚仰起头看他,长睫扑闪两下,神情格外无辜:“不会啊,我算过八字的。我只会给你带来幸运。”   谢权迟疑了秒,“什么时候?”   “高中毕业,去纽约前几天。”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默认为被拒绝,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从各个方面证实一下,他们两个其实很相配。   谢权心里软绵绵的,把声音放轻了些,压抑不住笑意:“你还信这个?”   温逢晚拉开他的手臂,“这不是想从别的方面寻找刺激和打击么,万一测出来我们不合适——”   “那我就有理由放下你了。”   她求签卜卦,就连星座运势也看过,塔罗牌也占卜过,无论是哪种信则灵不信则泯的方式,她都去尝试过,但结果出乎预料的一致。   温逢晚转过头,认真地说:“我之前很不相信这些的,但现在又深信不疑。”   那些在当时预示未来的结果,在几年后的今天,变成现实。   白炽灯光下,四周静谧,背对着大片光线,暗影包藏一切,又让他的心跳清晰可闻。   谢权将眼睛从女人明亮的双眼移开,缓慢向下,看着她的手。然后缓慢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拉住她的,“温逢晚。”   男人的手心有些发烫,手指却泛着凉意。   他牵手的姿势很别扭,整个手掌拢住她的,温逢晚低头,展开手指,调整了一下角度。   她满意地抬起头,“嗯,你想说什么?”   谢权小心翼翼地、虔诚地和她十指扣紧,“别信那些了,以后信我。”   信他的赤诚和满腔的喜欢,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宿论可靠得多。   温逢晚眨眨眼,弯唇说:“好。”   -   在外面吃了饭,两人回到御景苑。电梯停在十四层,谢权离开前展开双臂,表情不太自然,“抱一下再走。”   温逢晚好笑道:“不急于这一时吧?关系还没确定,别抱了。”   谢权眯起眼,一把将她拉出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温逢晚沉默看了眼显示屏移动的数字,好心提醒:“我哥还没走,我怀疑他又不巧看见我们一起上楼了。”   谢权和她贫嘴:“你们兄妹俩都喜欢我,是有点难办。”   他颇为纳闷地叹口气,“怎么着,我就这么招你们温家人喜欢?”   温逢晚没否认:“好像是这样的。”   “那也没办法,他是哥哥,要让着妹妹点,把好东西都给你。”谢权俯身,黑眸中沉淀着细微的光,“把我也给你。”   温逢晚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好东西我就不和他抢了,只要你就够了。”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谢权猝不及防。他薄唇抿起,过了几秒,极其严肃道:“说这些没用,该抱还得抱。”   温逢晚犹疑,瞧了眼头顶的摄像头。指不定门口的大爷也在围观现场。   她拉住他往右移动,到了摄像头的死角区,伸开手,“你抱吧。”   谢权自然也注意到她的意图,凉凉打量她:“你的样子,让我有种在逼良为那什么的感觉。”   温逢晚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就——好像不是在干好事。”他挠了下脸颊,“避着人干坏事,懂吗?”   温逢晚懂了,一脸正色:“难道不是吗?”   谢权脸色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没说什么。”她扬起讨好的笑,主动抱了抱他,“行了吧?我上去了,不然我哥又——哎你干嘛呀?!”   温逢晚正要松开手时,谢权用一股强硬的力道控制住了她,然后双脚离地。   谢权把人悬空抱起,故意在摄像头面前晃了两圈,“我该换药了,你帮我换完再上去。”   温逢晚被他挟持进了屋。   御景苑的精装都差不多,房间布局和她的家也没两样。谢权把她放到沙发上,没逾越分寸,退开了身。   温逢晚扒了扒头发,让本就凌乱的发型更是雪上加霜。   谢权帮她拆开医药箱的包装袋,把里面成瓶的药剂也挨个拆开,像小孩摆积木似的,一个挨一个放在桌上。   做完这项浩荡的大工程,他将手伸到她面前:“拆纱布。”   温逢晚笑吟吟支着下巴看他:“你动手能力那么强,纱布不会自己拆?”   谢权理直气壮道:“我要是会,还把你抱进来干什么?”   温逢晚没再和他僵持,坐得离他近了些,冷静阐述一个事实:“你那不叫抱,叫绑。”   谢权勾唇,“多少女模特费尽心思都享受不到这待遇,你赚了。”   被他一提,温逢晚忽然想起徐蓓蓓说的话,“听说挺多当红模特主动砸钱,就是为了和你拍照?”   谢权噤声片刻,硬邦邦吐出两个字:“假的。”   温逢晚随口一说的语气,慢悠悠道:“别太看轻自己,你的脸值得她们这么做。”   “要是真有当红模特和我拍照,我那小破工作室至于就四千多粉丝么。”他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下,“给自己假想出那么多情敌,你晚上睡得着觉?”   温逢晚纠正他:“八千粉丝了。”   谢权附和说:“不好意思,忘记了,粉丝头子给我买了粉丝。”   “……”   谢权的肤质属于受伤不容易愈合的类型。揭开纱布,里面的伤口还隐约露着血色。温逢晚皱了皱眉,“如果明天还是这样,我们就去医院。”   谢权本能反抗:“不要。”   “按理说被墙壁刮蹭不需要打破伤风,但不排除意外情况。”温逢晚正经同他讲,“你能想象到后果吗?”   谢权眉心紧皱,摇头:“不会有任何后果。”   “会引发败血症,说不定你还会不顾形象咬人。”她故意把病症说得严重许多。   闻言,谢权听到了好笑的事,紧皱的眉头松开,“你说的不叫败血症,叫狂犬病。”   “得这种病,除非狗咬我一口,或者我咬狗一口。”他唇角稍扬起,也不知是嘲笑谁,“你觉得我已经笨到任由狗咬我的地步了?”   温逢晚张了张嘴唇,讷讷“啊”了一声。   女人漆黑清亮的眼瞳中弥漫着一丢丢茫然,干净的脸上写满“我没这样想”的诚实,这样的反应让谢权很受用。   他靠住沙发靠背,懒洋洋伸长双腿,“懂了就行,明天不用去医院了。”   温逢晚拿起棉签,沾了点碘伏,过了遍脑子也很好奇,于是开口问:“为什么不是你咬狗一口?”   谢权:“?” 第30章 第一次,很珍贵。   离开十四层时已经很晚了。伤口包扎到一半, 谢权想洗澡,又怕弄湿伤口,温逢晚就把塑料袋破出一个洞套在他的手臂上。   男生洗澡普遍比女生快很多, 温逢晚在客厅等了十五分钟, 主卧的门被人打开。   男人下身围着深蓝色的浴巾,身上擦的很干净, 但头发还湿漉漉的, 有水珠从发梢滴落,然后顺着下巴、锁骨,一路蔓延至小腹, 最后隐匿进浴巾中。   温逢晚表情微怔, 反应过来后迅速别开眼。   谢权也没想只围着浴巾就出来, 他别扭地抬起受伤的手臂, “有水渗进去了。”   温逢晚深吸一口气, “那你过来。”   谢权勾唇, 趿拉着拖鞋啪唧啪唧到了她跟前。为了方便她处理伤口,他坐在地毯上, 把手放在女人的腿上。   温逢晚小心翼翼取下塑料袋, 摸了摸纱布周围, 确实有点湿哒哒的。   “这么熟练的包扎手法跟谁学的?”谢权漫不经心问,“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 还不会这些。”   温逢晚轻声回应:“我的专业必须要修基本医疗处理。”   谢权拨了拨湿漉漉的额发,眼睛清亮,藏着些小得意, “噢,那你还给其他人包扎过吗?”   温逢晚自然领悟到他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但她稍微思忖了秒, 实话实说:“我们班实行男女搭档制,我的搭档叫Aron,是个白人。”   谢权觑她:“你就不能骗骗我?”   “这有什么好骗的?”温逢晚好笑道,“我和Aron是很好的朋友关系。”   谢权突然想钻牛角尖,“那不行,我以为我能当你第一个亲自服务的对象。”   他眯起眼,长睫也有些湿润,水蒙蒙的柔雾感削弱了他目光的凌厉。   顿了秒,谢权又开口:“第一次,很珍贵的。”   温逢晚低着头看他的伤口,仔细确认没有被水染过,只需要再铺一层干净纱布即可。闻言,她转动纱布的动作一停,觉得他可能在暗示自己什么。   男人坐在地毯上,比她矮了许多,想看清她的表情,谢权微微倾身,下巴靠在她的腿面上,“你说话,别装没听见。”   温逢晚稍抬起眼帘,和他四目相视。   “我没和别人谈过恋爱,也没接过吻、上过床,”她意兴盎然翘起唇角,“这些难道不比第一次服务的对象,更具诱惑力吗?”   女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他都听得清,但凑成一起钻进耳朵里,他就没法保持理智了。   谢权勉强压制住内心激荡跳跃的小火苗,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动两下,缓缓道:“我倒也不介意,先从肉体关系开始发展。”   温逢晚眉心一跳,“你说的话自相矛盾啊,翻开你手机看看昨天还是前天的短信。”   谢权茫然地看着她:“我不记得了。”   温逢晚无语半晌,包扎好伤口,瞥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干毛巾和吹风机有吗?”   谢权坐直身,眉梢斜上去,“太体贴了,就这么想快点和我确定关系?”   温逢晚应答如流:“找块毛巾塞住你的嘴,行吗?”   “……”   从外置浴室的置物柜找到干毛巾和吹风机,温逢晚走回客厅,谢权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漠然,“温逢晚,你刚才凶我了。”   一块毛巾罩在他脑袋上,视野短暂陷入黑暗。他扒拉开毛巾,手指紧攥着这块“作案工具”,“还想家暴我。”   温逢晚插上电源,用手试了试吹风机的温度,“头伸过来。”   谢权不为所动,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这来吹。”   跟他相处那么久,温逢晚嘴上功夫见长,但真枪实干起来,她还是有些怂。谢权浑身上下只有那么一条浴巾,底下穿没穿内裤,也说不准。   就算不是真空,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她也不敢坐。   温逢晚表情僵硬,“我站着吧,站着比较舒——哎你怎么又来这招?!”   又是在她说话之际,谢权趁她不备再次出手,这次的场面比抱她进屋更难以入目。温逢晚悄悄掀开眼皮,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眼。   他的手轻扶着她的腰,得逞的笑掩饰不住,“晚晚,你好呆啊。”   温逢晚头皮发麻,“你、你叫我什么?”   谢权无辜歪着头,“既然打算搞对象了,我总不能再叫你学姐吧。”   也不知是因为这个近距离容易擦枪走火的姿势,还是单纯因为他改掉的称呼,温逢晚感觉有股小火苗在她的四肢百骸间乱窜。   谢权抬手,指尖轻扫过她耳畔的碎发,“——或者,你想让我叫你姐姐,像尹夏川那样。”   温逢晚整个人僵在他身上,不敢乱动。   他把她的沉默当默认,然后自我否定道:“像乱/伦一样。”   温逢晚敏锐的感知到面前这个男人和她印象中的谢权不一样了。侵略性更强,却又害怕吓到她,半收半敛的。   他的手指还在她的耳畔,似有若无地触碰。   温逢晚找回一丝理智,声线有些颤,“其实你就是叫不出口姐姐,别找那么多借口。”   谢权气定神闲睨她:“还有我说不出口的话?”   温逢晚:“……”   “先吹头发吧,你闭嘴休息一会儿。”   这样的姿势一直持续到吹完头,温寒声打来一通电话。温逢晚伸长手臂拿到手机,试图从他身上起来,结果谢权环住她,凑到她耳边说:“就这样接。”   温逢晚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温寒声开门见山:“快十点了,需要我下楼接你吗?”   温逢晚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眼谢权,“不用了,我马上到家了。”   “哦,是直接回家还是中途在十四楼问声好再回?”   温逢晚欲哭无泪,他哥哥这话里有话到底遗传了谁啊,往上数三辈都没这么腹黑的性格。   温逢晚清了清嗓子,“嗯,会直接回家的。”   谢权挑眉,终于忍不住地,额头靠在她的肩膀,极其忍耐地笑起来。他怕回去温寒声念叨她,就憋着笑声。   忍得很辛苦。   温逢晚另只手泄气似的揉动他的头发,挂断电话后,清秀的脸颊皱成一团:“你故意的吧?!”   谢权拉住她的手腕,颇为理直气壮地说:“背着家长偷个情都不允许了?”   “我得走了。”温逢晚没忍住也笑了起来,“不然我哥真的要来逮人了。”   谢权没再强留,像只尾巴似的,送她出门,“明天我有拍摄活动,地址待会儿给你。”   温逢晚点头,“知道了,明天见。”   谢权一句“晚安”绕到嘴边,被她的“明天见”堵了回去。目送女人的背影进入电梯,他低头笑了声。   “明天见”听起来,比“晚安”更令人心安一些。   -   诊疗室第二天复工,温逢晚按照以往的点到达诊疗室。平常那些小护士和四位咨询师都踩着点来上班,今天反常了。   诊疗室的咨询师大多国内名校毕业,年龄和温逢晚相仿,年轻人的世界总是欢闹。   唐欣趁这段假期回了趟老家,带了一包特产回来,“逢晚,你快来看看喜欢吃什么。我们那没什么好东西,就糖糕甜品多。”   温逢晚笑着问:“真当假期过了啊?我这段时间可忙死了。”   唐欣挠了挠脸颊,“一切都过去了嘛,没有你处理不好的事,我们大家都相信你。”   事情既然已经了结,也没有重新提及的必要。众人默契地翻篇,在和乐的氛围中,诊疗室迎来了重新挂牌后的第一位咨询者。   询问了基本情况,唐欣主动揽下这活,“顾先生,跟我来吧。”   两个小时后,唐欣独自出了房间,手里捧着建立好的档案,来到温逢晚的办公室。   唐欣啧声叹气,“IT大佬,长期的高压导致心理出现问题,双相障碍很明显,但现在暂时看不出狂躁的征兆。”   温逢晚掀开档案看了眼,近期的症状只有失眠、厌食,和很重的乏力感。   温逢晚沉吟片刻,问:“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这?”   唐欣:“他说是被朋友推荐来的,我没问是谁,但我们诊疗室不常接待这样的人么。”   温逢晚点头,病人的隐私需要尊重,唐欣如果追问才不符合规矩,“行,那你就继续负责顾先生吧,辛苦了。”   唐欣离开后,温逢晚的手机响起,谢权发来一条定位。她打开确定位置,离诊疗所不远,开车过去十分钟。   诊疗室为服务患者和咨询者,有专门设立的餐厅,每样菜都经营养师的精心调配。   温逢晚到餐厅打包了几样菜,开车去了谢权的拍摄地点。   导航提示到达【Q.S经济影视公司】,温逢晚停好车,进门时看见蹲在门口画圈圈的小白,“你好,我来找谢权。”   小白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的女人,游离的目光缓慢移到她手里的饭盒上,“呜——谢权那狗脾气都能找到对象,我他妈还是万年寡王一个。”   温逢晚眼中冒出一个问号。   虽然谢权是狗脾气没错,但是吧……   温逢晚温柔笑了下,“谢权不是你老板吗?小心他听见扣你工资。” 第31章 她的小公主。   小白慌慌张张四处张望, 确定没有名为“谢权”的某种大型生物出没取他狗命才放下心,又怕谢权那顺风耳能听见他说的话,小声再小声对温逢晚说:“千万别告诉他哦, 不然我就咔嚓一刀了。”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温逢晚莞尔, “你带我去找他吧,麻烦了。”   Q.S经纪公司作为国内知名的造星工厂, 旗下的偶像加上练习生成百上千, 近些年往影视业发展,签下不少知名影星。大公司的设施完备,摄影棚占据整整两层楼。   路上遇见一个助理模样的女生, 小白笑眯眯和她打过招呼。   忽然想起什么, 拉住温逢晚, 提前打个预防针:“谢权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 经常和各路的女明星接触, 今天也是, 上次徐蓓蓓脚受伤,公司又临时找了另外的女艺人替她。”   温逢晚理解谢权的工作, 但小白的话让她听得稀里糊涂, “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呀。”   小白板着脸说:“你一定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影视剧里的恶婆婆驱赶儿子喜欢的女生时才会说的警告话语。   温逢晚眨眨眼, 反问:“我的,定位?”   “没错!拿出你正宫的架势, 那些莺莺燕燕全是过眼的浮云。”   小白语重心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   温逢晚失笑,暗自想谢权找来这么个助理, 是专门供他逗趣解闷吗?   进了十三层的摄影棚,入目的皆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偌大的公共区域被各类机器和道具堆满,主控台分隔开影棚和工作人员休息的区域, 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谢权的身影。   人太多。   小白轻车熟路带着她走到东区,谢权和女搭档还在拍摄。   小白解释:“这次是伦敦那边的高奢品牌,小谢是推广大使,那位搭档小姐姐是亚太区代言人。”   谢权和女搭档的姿势格外有分寸感,最近的距离也只是女生的手搭在谢权的肩膀处。   小白说:“我带你去休息区坐一会儿吧,这边得再十分钟才结束。”   温逢晚点头,跟在小白身后去了休息区。大概是公共休息区,有不少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吃工作餐。她挑了处安静的地方坐,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消消乐。   一局还没通关,又一群小姑娘结伴过来,好巧不巧坐在她的身后。   耳畔瞬间被喧嚷的谈话声挤满。   “我刚刚偷偷去看了看林余微,她的鼻子是不是又垫了啊?高的离谱。”   “不只是高好吗?!鼻孔都朝天了,还不如刚出道那会儿好看。”   经纪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和业内真相,不一会儿,几个小姑娘将林余微今年的发展深入透彻的分析了一遍,最后啧声道:“都沦落到给十八线的小男模做搭档了,这次肯定糊了。”   林余微出道的时候温逢晚在国外,对这个女明星丝毫不知。但听见“十八线小男模”,她眼皮一跳,退出小游戏打开百度,搜索:林余微。   女人那张脸和谢权拍摄的搭档如出一辙,温逢晚不得不承认,她们口中的“十八线小男模”就是谢权,就是她现在的暧昧对象和未来的小男朋友,没错了。   身后的小姑娘们还在喋喋不休讨论,“我听同事说,彭海在隔壁补拍海报,等会儿一起去看看?”   “卧槽,我家海海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温逢晚看着手机屏幕出神。她其实有点不开心,听见她们说谢权是“十八线小男模”的时候,她真的挺想反驳她们的。但仔细一想,或许这些女生会把她当成狂热粉,甚至拿更恶劣的话去贬低谢权。   脑子中思绪杂乱,就在她即将要释然的前一秒,一只手捏住她的手机,抽走。   那只手虎口有一颗小痣。   谢权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页面依旧停留在林余微的资料上,“这么认真,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   温逢晚瞬间回神,“你拍完了?”   谢权随意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借着身高优势垂眸看她,“她能和我一起拍广告,你挺羡慕吧?”   他们说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身后那群小姑娘在谢权走过来时就一动不动打量他,听见他的话,其中一位不明所以,“难道不是他高攀林余微吗?怎么听他的口气……有丢丢奇怪呢。”   “这女的是女朋友吧?糊就是好,谈恋爱都不用顾忌的,我们海海和个女生吃饭都会被传绯闻。”   温逢晚蹙眉,没料到她们肆无忌惮到当着本人的面嚼舌根。   注意到她皱紧的眉头,谢权长臂伸开,虚虚搭着温逢晚的肩膀,侧目看向后面,“你们可以稍微小声点,我不聋,听得到。”   彭海的小迷妹小声嘟囔:“我们说的是事实,别自我感觉太良好。”   谢权不太想和没关系的女人们一般计较,这是他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要求他的,但这几个人张口闭口叫温逢晚“这女的”,就让他非常不爽了。   谢权高深莫测盯着她,“我不仅自我感觉良好,还喜欢对女人动手,你想试试吗?”   小迷妹不带怕的,“噢,借机上热搜是吧?黑红也是红,我能理解。”   话音刚落,一道拔高的男声突然落下:“谢权?!你来拍广告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就在你旁边的摄影棚。”   彭海的古装发髻还没拆,身上穿着厚重曳地的白色长袍,浑身带着仙气飘过来,“呀,学姐也在。”   温逢晚弯唇笑了笑,“好久不见。”   彭海礼貌回以微笑,“你来陪谢权拍摄吗?”   “算是吧,给他带点饭来。”   彭海的出现令在场的几个女生失声,为首的那个和谢权呛得最厉害的小迷妹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谢权觑他,拦住温逢晚的手臂收紧,“谁是你学姐。”   彭海无奈笑道:“别护着那么紧行不,我又不会抢你的。”   谢权漫不经心说:“指不定呢——我家这姑娘太迷人,万一你就心动了。”   彭海连忙退后两步,递给他一个“我认输”的眼神,“一米开外,放心了吗?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这边太乱,不如跟我去私人休息室吧。”   鉴于刚才发生的不愉快,谢权不打算拒绝,淡淡“嗯”了一声。   彭海露出个震惊的表情,“我的天,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不费口舌就劝得谢少爷乖乖跟我走,不容易。”   谢权意味深长瞥了眼身后的小迷妹。   小迷妹顿时有种五雷轰顶、濒临灭亡的窒息感。   但他没多说什么,拉起温逢晚,另只手拎着饭盒,转身离开了。   -   公司为艺人准备的私人休息室,推开门,一间堪比小户型客厅的房间,各种器具完备。   桌旁,宋导一手端着啤酒,一手拿着龙虾尾,吃得津津有味。   看见谢权出现,宋导眼睛一亮,“哟我当是谁呢,这简直就是缘分呐,申城那么大的地方,我们竟然能在这遇见。”   谢权礼貌点下头,“打扰了。”   宋导笑眯眯道:“既然这么有缘,不如考虑考虑上我的戏吧?”   彭海受伤地捂住胸口,“宋老师,您什么时候能热情的邀请我啊。”   温逢晚被谢权挡在身后,她探出头,和宋导打过招呼,然后拽了拽谢权的衣摆,示意他不要摆出个臭脸。   谢权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抬起头,充分领悟了她的意思,对着宋导露出个非常年轻、非常和谐的笑,再次拒绝道:“我不会演戏。”   宋导是业内大导,他选人不选热度高、颜值爆表的,首选可塑性高和角色贴合度相近的人。下部戏他早构思好了,就差男一号成年的演员没选定。   宋导正好拿了剧本,放在桌上,“你先看看本子再说,我可以等你想好。”   谢权有点饿,“那我先吃饭。”   彭海和宋导点了一桌子的食物,都比较辛辣。彭海热情邀请他们一起吃,但谢权早晨为了上镜美观,没吃东西,他打开温逢晚带来的饭盒,里面的青菜更合他的胃口。   温逢晚解释说:“我们餐厅里的饭菜都是营养师规划的,你太瘦,每天要均衡饮食。”   谢权翘起嘴角,闲闲打趣道:“我赚了啊,十八线小野模也有营养师调理饮食了。”   在一旁默默竖起耳朵的彭海,准备用小龙虾的醉人香味去抵抗狗粮的暴击,听见这话满嘴的小龙虾喷了出来,“十八线小野模?谢少爷,你什么时候那么有……自知之明了?”   谢权凉凉睇他:“有你什么事儿?”   彭海挠了挠脸颊,“这不是好奇嘛,想看看你谈恋爱什么样。”   谢权眉梢挑起,好脾气地应答:“嗯,那你看出什么了?”   “看出——”彭海机械地移动目光,落在温逢晚脸上,低低吐出几个字,“挺心疼学姐的。”   谢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温逢晚不明所以,清秀的脸上带着迷茫。   彭海默默举起锅盖保命,“谈了个恋爱相当于养了个儿子,这儿子没小公主的性别,浑身的公主脾气,够学姐吃一壶的了。” 第32章 教你怎么接吻。   谢权眉心一跳, 用公筷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彭海嘴里,不想当场将他的评价付诸实践,和颜悦色笑了笑:“拍片子饿了吧, 多吃点, 彭老师。”   彭海机械的咀嚼,吞掉嘴里的包子, 见谢权如此和善, 逮住机会继续说:“动作优雅,也符合公主的做派。”   谢权笑意不减,放下手中的筷子活动手指关节, “嗯, 公主掐断人脖子的动作也必须优雅。”   彭海睁大眼, 低头扒饭:“我什么也没说。”   耳根子清静了, 谢权准备好好享用温逢晚带来的甜蜜便当。转过头, 发现温逢晚一动不动盯着他, 眼中含笑,谢权顿时不太好了。   每当她露出这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时, 下一秒吐出来的话绝对是他没法接的。   温逢晚歪头, 笑意从嘴角荡开, “公主吃饭是不是都需要女仆喂的?”   谢权无言半晌,“人有动手吃饭的能力, 需要喂的是小猫小狗。”   温逢晚汤匙缓慢搅动了下依旧烫口的小米粥,低头轻抿了一小口。她垂眸看着桌面,意味不明说:“可惜了。”   谢权舌顶上颚, 非常慢的舒了口气,尽量保持温和的语调问:“可惜什么?可惜我不能给你人畜恋的新鲜体验感?”   温逢晚差点把嘴里的小米粥呛出来。她愠怒地瞪了眼对面的男人,“你好好说话。”   谢权异常懊悔道:“抱歉, 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他脸上没有丝毫懊悔,反而不正经地扬起眉梢,笑意盎然回视着她,眼里得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温逢晚稳住心绪,当着彭海和宋导的面,她的脾气发不出来,尽数压在胸腔里。   深呼吸几下,她实话实说:“我想喂你吃口饭,但你变相拒绝了,懂吗?”   谢权慢条斯理叠起衬衫衣袖,露出胳膊上的纱布,格外配合她,“我受伤了,需要人喂——”   边说,他还演起来了,修长的手指碰触到汤匙,装作肌无力的患者,啪唧一下,勺子落到桌面上。   温逢晚:“……”   彭海吃饱喝足,擦了擦嘴巴,头一次认同宋导的眼光:“老宋,谢权的演技真的很不错,你找对人了。”   宋导狗粮也吃饱了,“那什么,还剩最后几张片子,我们去棚里准备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休息室。偌大的房间剩下他们两人。和煦的日光从窗扇斜射而入,丝丝缕缕的光线映照在男人俊朗的五官上,笑起来时嘴角两侧有很可爱的笑弧。   谢权趴下,下巴抵住桌面,声音轻飘飘的,“疼。”   温逢晚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又不忍心拒绝。她专心帮他布菜,各样青菜都夹了些,“你们下午什么时候再继续?”   “两点,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谢权用上目线看她,眼睛清亮,“够了吗?”   温逢晚沉默片刻,很正经地说:“你确定能吃一个小时,那么久。”   谢权感受不到丝毫的羞耻,稍微坐直身,“我们贵族人士,吃东西都是细嚼慢咽的。”   温逢晚面无表情夹了块胡萝卜送到他嘴边,“吃吧。”   谢权脸上的笑瞬间收起,“贵族人士也很挑食,特别、极其地讨厌胡萝卜。”   温逢晚觉得他最近太忙,需要补充维生素,知道他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喜好排在健康之后,她一板一眼诱哄道:“吃完给你奖励。”   奖励他一根,从诊疗室的小护士那得到的棒棒糖。   谢权唇线僵直,可能是奖励对他产生了诱惑,他看了眼胡萝卜,又看了眼女人温柔的脸,眼一闭将胡萝卜给吞了。   然后,陆陆续续吃了几乎半碟的胡萝卜。   两人把餐盘里的菜吃完,温逢晚收拾起饭盒,功德圆满、无事一身轻准备回诊疗室。   刚走出两步,手腕被拉住。   谢权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肩窝,左手慢慢地下垂,牵住她的手。   有点疲惫,更多的像撒娇   “你把奖励给忘了。”他轻声说。   温逢晚顿在原地,心脏怦怦跳动,频率越来越快。过了许久,她才缓下这种激烈的心跳。   鼻尖充盈着一股极淡的花香味。是温逢晚经常用的一款香水,桂花酿在茉莉香中,有种记忆中的味道。   谢权吸了吸鼻子,温热的呼吸扑落在脖颈处敏感的肌肤上。   温逢晚脊背瞬间僵住,下意识动了下——细小的动作被谢权当成反抗,他牵住她的手抬起,紧紧环住她,声线添了丝丝的沙哑:“别动,再动就硬了。”   温逢晚的脑袋“哐当”一下,陷入死机状态。   谢权低低笑了两声,“逗你的。”   温逢晚耳尖发烫,头低到不能再低,她闷闷“唔”了一声,埋在沙里的驼鸟头终于肯抬起一点。   抱住她的手臂松开力道,谢权再次重复:“奖励呢,别仗着比我多生两年,就把我当小孩哄。”   温逢晚小声说:“你先松开我啊,不然怎么给你拿。”   谢权半信半疑,将手臂彻底收回,气定神闲看她拿所谓的“奖励”。   温逢晚把手伸进包包里,慢吞吞掏啊掏,手指摸索到棒棒糖的糖棍,她觉得谢权期待的好像不是这样的奖励。   思及此,把糖从包里拿出来的念头有些消退。   温逢晚眨眨眼,如实交代:“这东西可能你不太喜欢,因为很常见。”   谢权眯起眼,“嗯,你先拿出来看看。”   温逢晚硬着头皮,拿出了她的一颗小拳头,伸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展开——抹茶味的不二家棒棒糖。为了避免尴尬,她配音:“噔噔噔~”   谢权:“……”   似乎更尴尬了。   谢权掀起眼帘,似笑非笑睨她:“用一根棒棒糖,骗我吃了半盘的胡萝卜,这笔交易挺划算啊。”   温逢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权捏着糖棍,阐明自己的诉求:“我要加价。”   温逢晚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眼睛一亮:“可以呀,我这就给你买一整盒,行不?”   谢权高深莫测凝视她几秒,拿着糖的手移动至她的手腕,轻轻拉住,往怀里一扯。   温逢晚没反应过来,正要抬头,发顶被他按住。随即,温热的唇畔落在了她的眉心。   不逾矩的、试探的一个轻吻。   温逢晚睫毛忍不住颤抖,谢权稍稍退开一步,垂眸笑意浅浅看着她,“嗯,这样我就不亏本了。”   温逢晚目光不移,和他漆黑的眸子对上那刻,有个激烈的,控制不住的念头浮上来。   她抿唇,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男人的薄唇上。   谢权凑到她面前,拖音带调地说:“怎么和丢了魂一样。”   他特意弯腰,两人之间还存在一定的身高差,温逢晚有点后悔今天穿的鞋只有三厘米高。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拉住男人脖颈处的领带,“谢权。”   她正色叫他的名字,谢权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四目相视,温逢晚丢掉所谓的矜持和面子,笑着教他:“下次亲这里。”   话音刚落,不等谢权反应过来,嘴角贴上一抹温热。   温逢晚的举动,在谢权平静的脑袋里丢下一枚炸.弹,砰的一声将他所有的理智夷为平地,然后拉出一个欲说还休的惊叹号。   也是浅浅的吻。   温逢晚及时退开身子,藏不住得意的笑,“你好好工作,我先走了。”   “……”   谢权的理智在温逢晚离开后五分钟才回归本体。   小白推门进来,“快两点了,我把下一套要拍的衣服借来了,你先换上。”   小白走近,像发现新大陆,震惊地瞪着眼睛,“我操,口红印!!!我他妈错过了什么好事——”   谢权抬手蹭了蹭温逢晚亲过的嘴角,有抹浅浅的口红印蹭到了指腹上。   他凉凉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小白,“亲个嘴你就接受不了?”   小白感觉被当成了乡巴佬,但他真的是,没法想象谢权打啵的样子,“不是……”   看他泫然欲泣,谢权收敛起神色,“你经常我和呆在一起,但千万不要走偏方向。”   小白讷讷:“我能走偏到哪去啊?”   谢权心情极佳,懒洋洋拖长音调:“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就别打我的主意了。”   小白由内心生发一股咆哮,“我现在就要辞职!辞职!!!”   -   温逢晚回到诊疗室,唐欣拿了份文件到她办公室,“心协群里的活动,不参加的人也要填个表,我们都填好了。”   温逢晚接过文件,翻开扉页扫了眼,“援助活动?”   唐欣:“对,地点在西南的南溪镇,据说那边的留守儿童达七成,心协想组织一个团去援助。”   温逢晚捏住页脚的力道加重,看完时间和周期,她脑海中浮现出尹夏知不久前说过的一句话——你的诊疗室定位太高,一般人来的起吗?   心理治疗和咨询在外界普遍被认为是一种高端医疗服务,好像必须有钱才能享受这种服务。   许多儿童幼年时被抛弃在家,受到心理创伤而自闭、少言,他们似乎更需要这样的咨询。   温逢晚屈指敲了敲文件上的规定条例:“不是说每家必须出一位吗?”   诊疗所就一位男医生,唐欣笑道:“当然是高医生义不容辞替我们这些女性解决难题啦。”   每次活动都是高医生去。   但这次,她想去试试。   温逢晚拿笔在后面的报名表格填了字:“不用了,这次我去。” 第33章 怀孕十天?!   温寒声回国有一阵子, 温逢晚却没听他提过回巴黎的事。   当晚吃完饭,温逢晚将盘子丢进洗碗机,端了杯牛奶到书房, 慰问这位强硬霸占她的小屋子长达一周时间的温先生。   温寒声在开视频会议, 看见她进来对摄像头那端的人打了个手势,调至静音, 询问道:“怎么了?”   温逢晚放下牛奶杯, 觉得现在不是商量正事的好时机,“你先忙,我的事不急。”   温寒声高深莫测凝视她几秒, 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女人平坦的小腹, “一般女人说的不急, 往往是令人难以接受并感到万分震惊的事。”   温逢晚不明所以, “你从哪得到这结论的啊?”   她真的, 只是单纯想慰问一下他这位年轻外交官的工作——离开岗位那么久, 不会被辞退失业吗?   温部长用一种仿佛经过科学实验得出论断的笃定语气说:“电视剧上都这么演的。”   温逢晚不想耽误他太久,屈指敲了两下桌面, “开完会出来和我谈谈, 哥哥。”   后面的称呼被她刻意咬重, 让温寒声心中的不安更加重几分。   这场会议持续到晚上八点半,温寒声用半个脑子思索温逢晚到底要和他说什么事, 剩下的半个脑子应付外国友人民众提出的问题。好在他是一个合格的大脑管理者。   轻松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后,温寒声端起手边的牛奶一饮而尽,怀揣着一种即将接纳新生命来临的心情, 脚步沉重走出了书房。   温逢晚在看电视,桌上放着同款牛奶,非常养生, 也非常符合某种特定人群的做派。   温寒声凝眉,在她对面坐下,“说吧,什么事。”   温逢晚将电视调成静音,正色看向他,“你回来有十天了吧。”   温寒声大脑急速运转,想不出什么问题和天数有关。猛然间,思绪回到最初的起点,他薄唇紧抿,郑重地点头:“差不多。”   温逢晚也一脸郑重:“时间挺久了。”   温寒声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十天而已,最正常的都是十个月。”   温逢晚愣住,“你们的假期按月休息?”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对话逐渐出现交叉点,温寒声皱眉,“怀孕不都是十个月吗?”   说着,他又看了看温逢晚的小腹,斯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茫然。   温逢晚有些炸毛,不自觉拔高音量:“你的假期和怀孕有什么关系?”   温寒声终于发现他们两个对话中的不对劲,并且意识到跑偏的是自己,出于优秀男性的面子,他不想承认,硬着头皮说:“是你一直在暗示我。”   温逢晚满头问号,她暗示他什么了?!   温寒声补充:“暗示我你怀了谢权那小子的孩子。”   “……”无凭无据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温逢晚终于明白温部长高考时的文综是怎么考到280了。   温寒声见她不回嘴,男性的尊严得以保全,于是转移话题:“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温逢晚硬邦邦地说:“你长期呆在国内,不回巴黎,不会被辞退失业吗?”   温寒声又蹙起眉头,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能想哥哥点儿好吗?”   温逢晚也觉得这话怪怪的,斟酌了下说辞,“我的事已经解决了,你可以不用太顾及我,回巴黎吧?”   温寒声领悟到她话里暗藏的深意,毫不留情戳破:“然后你和谢权就可以无所顾忌地——谈恋爱了。等我下次回来,说不定真就当舅舅了。”   温逢晚敏锐察觉出“毫无顾忌”后面绝不是“谈恋爱”那么简单。   但她心虚,她不敢反驳,她确实是想让温寒声回巴黎,然后和谢权……不对,她想哪去了!   温逢晚脸上淡定的一批,“我担心你的工作。”   “噢,我已经向上面递了申请。”温部长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准备调回国内了。”   怕她没听清,他又说得更加具体,“不出预料,应该是申城本地。”   温逢晚:“……”   温寒声不紧不慢倒了杯水,笑眯眯地说:“还有,你哥哥我暂时没有能力买房,只能暂时住在你这里了。”   温逢晚难以接受这个,有家长在身边监督她谈恋爱的事实,清秀的脸上满是木然。   温寒声非常有礼貌、非常顾及她心情地添上一句:“你不会介意吧?”   温逢晚机械地抬起脑袋,扯动嘴角,“我不会介意啊,反正后天我就出差了。”   温寒声福至心灵:“那就好,怪不得都说——妹妹是哥哥的小棉袄。”   温逢晚彻底失声了。   -   翌日早上。   得知明天温逢晚即将出差去西南边陲小镇时,谢权手中的筷子啪唧掉落在桌上,嘴里的肉突然也不香了。   温逢晚抿了抿唇,放轻音量说:“去半个月,很快就回来。”   谢权垂眸,摸不清情绪哼了哼声,“还没确定关系,就先体验异地恋的快感?”   温逢晚低头,再低头,低到可以看清他表情为止。谢权眉毛皱着,鼻尖也皱着,可怜兮兮又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抛弃了。   温逢晚觉得新奇,平常谢权都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普通二十岁的男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没有很成熟,也不会太幼稚,因为有父母照拂,所以保留着身为孩子被护着、被宠着的习惯。   但谢权不一样。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太过成熟了。   温逢晚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那等我回来,我们就正式确定关系行不行?”   谢权捉住拨他头发的爪子,吊儿郎当说:“把我捎着一起去,我就答应你。”   南溪镇那边气候相对恶劣,温逢晚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万一再加上水土不服,一病不起了该怎么办。她伸出根手指,抵住男人的额头,画了个圈,“不可以呢。”   谢权松开她的手腕,语气寥落:“又剩我一个人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没有觉得不好,但重新遇到她之后,总觉得分开,无法见面的时候,心中压抑许多年的盼念会一股脑涌出来。   温逢晚解释:“那边条件不太好,不想你受苦。”   谢权深呼吸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温逢晚,”他慢悠悠叫她,“你听没听过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温逢晚长长地“啊”了一声。   “条件差怎么了?我能赚钱,养你,你怕什么。”   温逢晚笑弯一双眼,“你还挺全能。”   “但我还是不可以捎你去,”她敛起笑,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再多好听的也没用噢。”   谢权:“……”   下午,温逢晚和尹夏知结伴去心协办公室。这次去西南的任务只派给了私人诊疗室,尹夏知所在的市医院的心理科没有分配的名额。   尹夏知陪她交上报名表后,失望的摇摇头:“是我不配。”   “你们医院最近不是很忙吗?”温逢晚宽慰她,“下次不忙的时候,有名额的话我再陪你一起。”   尹夏知连忙摆手:“别了,你当我没看见小谢那眼神?”   温逢晚好笑问:“尹医生,您又悟出什么来了?”   “我说真的!”尹夏知强调,“你明天走的时候,记得把行李箱锁紧,别让他有可乘之机。”   “啊?”   尹夏知停住脚步,指着她的额头点了几下,“他脸上就差写上‘打包自己进行李箱,一起跟姐姐去下乡’两行字了,意图不要太明显~”   温逢晚眨眨眼,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副画面。打开行李箱,缩小版的谢权缩着身子趴在里面,又乖又软。想到这,她不自觉弯唇。   尹夏知真情实感的酸了,并流下两行单身人士孤寡的热泪。   “温医生,请你迅速把你脑袋里的那些黄色画面清除掉,这样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温逢晚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着点我哥。”   尹夏知收了笑,“他还不打算回巴黎?”   温逢晚舔了下嘴唇,如实告诉温部长的小学妹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亲爱的温学长,已经申请调回申城了。”   尹夏知睁大眼:“他脑子有坑吧!”   “……”   -   心协帮报名的众人订机票,南溪镇位于T市,当地没有机场,只能落地省会城市再转乘大巴。   温逢晚收拾好行李,回头看了眼笔直立在门口的温寒声。   这时,她的亲哥哥关怀备至地说:“我送你到机场吧。”   温逢晚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别吧,我约好车了。”   话音刚落,门铃响起,温寒声随即望向玄关,意味不明挑了下眉梢,“噢,司机还亲自上门接人。”   温逢晚不加隐瞒:“你能帮我把司机接进来吗?”   温寒声转身去开门,故意放慢脚步,主卧到玄关也就三十多步,他硬是磨蹭了一分钟。   最后,他打开门,和门外的司机小谢对上眼,“来了?”   谢权礼貌点了下头,“寒声哥,打扰了。”   温寒声彬彬有礼让开身子,然后走在前面引他到了主卧。温逢晚在最后轻点一遍行李,确定没有遗漏后关上箱子。   谢权走进去,蹲在她身边,“收拾好了?”   温逢晚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又悄悄看向温寒声。后者嗤笑了声,转身走出两步,然后木着脸转过身,把门咔嚓给他们关上了。 第34章 你们男人还挺敏感。   一扇门将卧室与室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关上门的那刻, 温逢晚捕捉到谢权紧绷的脸部线条松懈下来,他挠了挠脸颊,试图掩饰住他的不自然。   温逢晚打趣道:“我哥的背影太落寞了呀。”   谢权冷漠盯着她, “别挑衅我。”   温逢晚觉得这样有趣的谢权不多见, 但也不怕他,“嗯?在我家里, 你还敢威胁我。”   女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听起来毫无威慑力。她这种淡然的态度,偏偏最能拿住他。   谢权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仅敢威胁你, 我还敢做别的。”   温逢晚一本正经点点头, “噢, 我小看你了。”   行李箱装了很多衣服, 超出箱子能承受的范围, 单用手的力道合不上, 她索性整个人坐在箱子上,勉为其难将它锁上。   温逢晚正准备把箱子立起来, 谢权忽然从后面抱住她。双手环在她的腰间, 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 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温逢晚捏了捏他的手指,“你乖一点, 我就去半个月。”   谢权不为所动,脑袋抵在她的肩膀处,极其不满地, 用额头轻轻撞了她一下。   卧室寂静,有风穿过窗户,轻拂过两人周身。温逢晚身上那股清淡的花香更为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谢权贪恋地想索取更多, 他抬眸看了眼被抱在怀里的姑娘,慢吞吞直起身,趁她不注意,薄唇落在她白皙的颈项间。   温逢晚愣住,这个地方太明显了!她伸手推了推身后的男人,却被他反手擒住手腕。   谢权另只手圈着她的腰,呈一种依偎的姿势,薄唇短暂移开,又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吻过的地方。   温逢晚的呼吸有些重,被他握住的手腕发软,好像不止手腕发软,连带着四肢也软乎乎的。有簇火苗顺着脖颈那处肌肤,往四肢百骸间乱窜。   阳光充盈的晨间,卧室中暧昧横生。   温逢晚小小地埋怨一句:“我不想大热天还要穿高领毛衣。”   谢权勾唇,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穿高领?”   温逢晚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说的话,小小的埋怨膨胀成大大的疑惑,她转过头,撩起一侧的长发,把脖颈露出来,凭感觉指着罪证说:“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谢权垂眸,话中压抑不住笑意,“指错了,再往下一点。”   “……”   他拖音带调地追问:“还是说,你想让我在这——”   温逢晚立刻捂住他的嘴,否认三连:“我不想,我没有,你别胡说。”   四目相对。谢权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神仿佛带着引诱。他拉下她的手,歪过头,指着自己的脖颈说,“有来有往,来吧,我不想欠你的。”   谢权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领口露出锁骨,再往上,是滚动的喉结。   注意到她视线的移动,谢权好商量地提醒道:“你想亲哪里都行。”   温逢晚不想承认,她觊觎他的喉结很久了。上高中那会儿,大概因为太瘦,谢权的喉结比普通男生的明显许多。她那时候身高到他的肩膀,几乎一抬头就能看到。   这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温逢晚犹疑了几秒,“谢权,我们现在这关系,我要是亲了……算不算侵犯你?”   谢权抬起爪子扒拉自己的衣服——为了让她更好亲一点。   闻言,他掀起眼皮瞅她:“亲一下而已,不至于。”   温逢晚做好心理建设,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行,只要你不碰瓷。”   谢权扒拉衣服领口的动作一顿,眯起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还碰瓷?”   温逢晚眨眨眼,“那你还让不让亲了?”   “……让。”   得到答复,温逢晚慢吞吞靠过去,眼睛不离谢权那张好看的脸,他似乎比她还紧张,脸部线条蹦得有些紧。   温逢晚最后确定一遍:“哪里都行吗?”   谢权嫌她慢,“不敢就直说。”   温逢晚眼睛弯成月牙,一点点靠过去,眼前的那枚喉结小幅度滚动了一下。她没忍住用手碰了碰,正准备下嘴。   脑袋砰地撞上了男人坚硬的下巴颏。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下巴颏自己撞上来的。   温逢晚眼眶一酸,被撞懵了,“你不说不碰瓷吗?”   谢权别扭地撇开脸,硬邦邦吐出几个字:“这不行。”   温逢晚好奇问:“为什么?”   她趁他不注意,又用指腹蹭了蹭,然后被他一把攥住手腕,略微强硬的移开。   谢权目光幽幽,眼睛深黑,像在可以压抑着什么,“喉结不能乱摸。”   温逢晚一板一眼的,“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   谢权觉得好笑,那么多地方她不选,非得找个最容易点火的地方。小眼神求知若渴地,感觉不告诉她,这姑娘下一秒就会去百度。   谢权叹口气,冲她勾了勾手指。   温逢晚半信半疑,但碍不住好奇,还是靠了过去。   然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会有生理反应,懂吗?”   噢,会有生理反应而已。温逢晚颇为淡定,大脑缓慢过滤了遍——“别乱动,我硬了。”   这句话换种说法,就似曾相识了。   谢权看着她脸上急速变化的神情,翘起唇角慢悠悠打趣:“你偷偷想什么不好的事儿呢?”   温逢晚一噎,“在想你——”不太对。   “你们男人,都挺敏感的。”她改口,干笑了两声,“真棒。”   谢权:“?”   -   这次活动主要动员的是私人诊疗室,温逢晚的诊疗室刚创建不足一年,和其他诊室的联系不算密切,但好在其他人比较亲切。   也没搞小团体阵营。   机票是经济舱,落地在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三十分。T市机场不算大,负责接人的大巴靠在停车道,司机懒洋洋抽着烟。   温逢晚和同行的一位女医生并肩走着,女医生比她大两岁,长了张娃娃脸,大概是抽签抽到的机会,很不情愿地跟队到了西南边陲。   “我为什么上了厕所不洗手啊!要是洗了手,来这的就不是我了。”   身边经过一个年轻男人,听见她的话,像找到了知己,“哇我也是,我还是第一个抽的签,结果这下乡的机会就落在我头上了。”   沈呦皱着一张娃娃脸,“啊这,别吧?你是上厕所直接用手擦的吗,比我手气还臭。”   上车后,温逢晚挨着沈医生坐,那个男人也自然坐在两人后面。鉴于悲惨经历的相似性,一直拉着沈呦聊天,之后礼貌性问了句:“你呢,怎么被选中下乡的?”   温逢晚摘下耳机,语气平静道:“之前没体验过,这次想试试。”   沈呦叹口气,“那你每次抽签之前一定会洗手吧?”   温逢晚如实答:“我们诊疗室没有抽签的规定,一直都是自愿报名。”   沈呦后知后觉,“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我叫沈呦,斯蒂芬联合诊疗室的人。”   温逢晚报上名字后,沈呦短暂性呆滞了秒,不敢置信的样子,“果然,别人的老板觉悟很高,我的老板还没进化完全。”   男医生讷讷地拽了拽沈呦的袖子,尽量小声的说:“前段时间不是有报道说,她、她们的诊疗室摊上事了?”   温逢晚诊疗室摊上事的消息在心理界都传遍了。沈呦不明白又不是新消息,至于让他露出这么难以置信的表情吗。   沈呦立场坚定,“你羡慕你酸就直说,温医生的官司都打赢了,你别阴阳怪气的。”   大巴驶进南溪镇,车子剧烈颠簸起来,男人一不小心被甩了出去,“哎哟——”   司机听见他的痛呼,拔高音量提醒:“大家把安全带系好,镇上的路不好走。”   南溪镇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提前安排了住处,镇上没有可以租赁的宾馆,只能空出几间教师宿舍给他们住。   温逢晚和沈呦住一间,收拾完行李,负责人带大家去学校里的心理道德教室。   与此同时,申城某间摄影棚笼罩在阴沉的气氛中。林余微今天不在状态,拍摄频频失误,靠近谢权的时候,眼神太妖媚太诱惑,不符合品牌的一贯定位。   休息的空隙,小白递给谢权一瓶水,“少爷,你说是不是林余微知道你强大的背景了,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谢权喝了口水,想起宋导留下的剧本,闲来无事翻开,就当故事消遣了。   故事主要围绕被抛弃在家的儿童心理成长展开,主人公林江望被父母抛弃在家,选择逃学翘课,以极端的方式引起学校老师的注意,单纯想让父母多关注他一些。   但父母漠然的无视了他的诉求。   直到林江望一次高烧,暂时性失明,父母才吝啬的回到他的身边,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少年的成长总离不开喜欢的女生出现,宋导一贯的救赎戏码,在林江望失明期间,在医院做护工的女生对他关怀备至。   阿强爱上了阿珍,在阿珍的鼓励下走出生活的阴霾。   谢权百无聊赖读完剧本梗概,说实话,他没有太大的兴趣。   然而,当他翻开第二页,看见拟拍摄地点选在T市时。   谢权眼睛一亮,“小白,帮我联系宋导,告诉他我有兴趣试一试新戏。” 第35章 有钱者事竟成。   谢权回心转意的速度太快, 宋导有些猝不及防。助理表现的很为难,“宋导,咱们不是刚约了几个男明星来试戏吗?这咋办嘛。”   宋导意兴盎然, 谢权突然答应肯定有他的想法, 但一切还得按照规矩办事,哪怕谢权是他欣赏的男主角本角。   宋导摸了摸嘴角翘起的小胡子, “不取消试戏, 你待会儿把地点时间和试戏的分镜剧本发一份给谢权的助理。”   助理也听说过那位谢少爷的做派和背景,讷讷反问:“他不会觉得我们看不起他吗?以他那个身价……都够做我们的投资商了。”   一句话点醒宋导,这部戏的取材不太符合现代青年的主流审美, 投资方给出的估评投资相较前几部戏来说少了大半。   助理捕捉到宋导眼中一闪而过的小算计, “您该不会想让谢少爷带资进组吧?!那谁还管得了他啊!!”   宋导语重心长拍了两下助理的肩膀, 老神在在地说:“有钱者事竟成, 这个道理你要慢慢学呀。”   -   谢权之前三次拒绝接戏, 宋导便选了几个眼缘不错、演技上乘的男明星。试戏定在大后天上午, 留给谢权的时间比较紧迫。   小白潦草翻了两遍分镜剧本,耷拉着一张脸:“你确定能记住台词吗?万一试镜的时候忘记了该怎么办。”   谢权正试图联系温逢晚, 但电话那端传来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这得是多偏僻的地方, 连信号都没法接收。   小白用力拍了两下桌子,“咱能爱情和事业兼顾吗, 既然你答应去试戏,就好好准备。”   小白比谢权大两岁,家里条件不错, 就是上学时贪玩荒废了学业,出了象牙塔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劳务市场上准备跟工头去搬砖时, 被谢权的上一任助理一眼相中。   小伙子很务实,特别喜欢以上位者的姿态监督谢权的工作。   谢权也很尊重他,掀起眼皮凉凉看了眼:“你是怕我被宋导溜了,没钱给你发工资?”   小白实话实说:“我是觉得你不会演,到时候太丢人出来找我哭。”   谢权垂眸看了眼手机,确定在短时间内温逢晚不会打来电话,索性关掉屏幕,闲闲拿起分镜剧本看,嘴里机械的念着台词:“你们失去的是赚钱的机会,林江望丢掉的是一双眼睛啊。”   小白:“那是女主的台词,你念错了。”   “……”   与申城相隔千万里远的南溪镇,小镇生活节奏慢,过了九点,整个镇被笼罩在夜色中。   每家每户的灯火渐熄,寥落的光线交织在葱茏的树荫中,隐隐绰绰。   沈呦洗漱完就上床睡了,温逢晚有点认床的毛病,闭着眼躺了半个小时也没有酝酿出睡意。她轻轻翻了个身,面向窗户。   从枕头底掏出手机,看着信号栏那处冷漠的三个字,无奈叹了口气。   正当她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宿舍门被人咚咚咚敲响,在无比寂静的夜色中,万分引人注目。   白天的活动量太大,沈呦依旧沉睡着,敲门声没能扰乱她丝毫。   温逢晚轻手轻脚爬下床,走过去开门,忽然,一阵劲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动窗帘猎猎作响,给寂静的深夜添了丝丝的诡异气氛。   露在睡裙外的四肢发凉,温逢晚打了个寒战。忍住心中生理性的恐惧,她转动门把,陈旧失修的木门“嘎吱”一声,缓慢打开了。   门外空无一人。   温逢晚愣住,握住门把的手收紧力道,慢慢转头往走廊两侧望去,确定没有人敲错了门,抑或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她更疑惑了。   难道刚才的敲门声是她的幻听?   温逢晚关上门,回到床上,想到明天才会有人来安装无线网,明天才能联系谢权,她心里瞬间感觉空落落的。   这个时候,他会在干些什么。   温逢晚闭上眼,忽然想起高中时,十点钟学校熄灯静校,总会有不守规矩的男生结伴□□出去。高三刚开学那段时间,男生们作案最频繁。   负责学生会的老师组织他们进行检查。   和她结伴的是自律监察委的高二学妹,两个女生分头行动,准备绕着围墙转一圈,在学校正门会合。   老师提前给学生们打了预防针,敢顶风作案的多是不在乎老师和家长训斥的。   温逢晚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经过操场处的一堵墙,听见细簌响动。她脚步停住,仰起头看向高处,少年一只腿屈着,另一只耷在空中,显然是准备降落的姿势。   但被她闪过去的光线制止了。   夏夜微凉,男生穿着夏季校服,裤脚露出半截白皙的脚踝。温逢晚举着手机,向上移动视线,看清对方那张脸。   谢权歪着头,脸上看不出心虚,“你怎么在这。”   温逢晚蹙眉,“在抓人,你是第一个。”   谢权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打算逃寝,你抓我没用。”   她木着一张脸,“嗯,我再晚来一步,你就准备原地降落了。”   男生垂眸看了看他的那只越轨的腿,慢悠悠抬了上去,“嗯?没有吧,我就想出来看看星星。”   温逢晚怀疑他真把自己当傻子了,天上就一轮月亮,半颗星星都没有。   不等她戳穿他低劣的借口,不远处响起教务处郭主任的声音,“看来今天的讲话大家都听了,真可惜,一个人都没逮住。”   温逢晚又不忍心把他揪下来,低声提醒:“你现在原路返回还来得及。”   谢权像是偏和她作对似的,轻松从墙上跳下来,他抬手遮住她手机的光,扯动嘴角轻笑道:“不好意思,脚滑。”   温逢晚:“……”   郭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近,谢权不为所动,他垂眸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俯身靠近,靠到一个不能再近的距离。   温逢晚下意识后退,脚后跟抵住墙,却逃不开他的逼近。   谢权直勾勾凝视着她,眼瞳中带着引诱,“有点可惜。”   “今天只有两颗星星。”他伸出手指指着她的眼睛,“在这里。”   ……   回忆冗长,温逢晚陷入半梦半醒,眼皮变得沉重,即将完全睡过去的前一秒——   “砰、砰、砰、”三声强有力的拍门声再次响起。刚浮上来的睡意瞬间消散。   这次的声响剧烈,沈呦也被吵醒,女人皱着娃娃脸坐起来,翁里翁气地问:“谁啊,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呦先一步下床去开门,温逢晚怕出意外,起身跟在她身后。   沈呦打开门,发现外面连根人毛也没有,登时怒了:“谁大半夜起来搞恶作剧啊,现在出来认错道歉还来得及!”   温逢晚抓了抓头发,小声提醒:“刚才也有人来敲门,也是这种情况。”   沈呦脸上的神情顿时消失,“该不会——”   她下意识摔上门,捂着脑袋钻进被子,露出瑟瑟发抖的一颗脑袋,“我听说大部分学校都是建在坟堆里,温医生,你说会不会是闹、闹鬼啊?”   温逢晚眨眨眼,语气平静:“别吓自己,可能是哪个人无聊搞的恶作剧。”   沈呦拍了拍受惊起伏不定的胸膛,“你说得对,我们还是睡觉吧。”   温逢晚锁住房门,在门把上挂了一个玻璃杯,又用椅子挡在门后。不确定下次还是不是“敲门”这么简单,多一点防备比较安心。   沈呦翻来覆去睡不着,悄咪咪睁眼看向窗外,“温医生,你睡了吗?”   温逢晚温声答:“还没。”   沈呦是个很健谈的性格,白天拉着她说了许多心协圈的八卦,但沈呦三观正,说话挺顾及分寸,不会令人生厌。   这会儿,沈呦被吓得难以入眠,斟酌着说辞问:“温医生,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温逢晚想了想,以她和谢权现在的关系,可以说“有”了吧。她思忖了会儿,弯唇笑了下,“有的。”   沈呦遗憾叹气,“我们诊疗室那群男医生得哭死。”   温逢晚有来有往地反问:“你呢,未婚夫也是学心理的吗?”   沈呦摇头:“不是,他是个律师,每天忙得很,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沈呦揉了揉眼眶,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家里挺不支持我的,他比我小两岁,开了家律师事务所,事业刚起步。订婚到现在,我连他家人都没见过。”   温逢晚诧异,“你没见过他的家人?”   沈呦闷声说:“对啊,他连朋友都很少带我去见。”   沈呦捏了下脸颊,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不丑啊,可以带出门的。”   温逢晚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也不好多做评价,“你可以适当和他提一提,毕竟你们都订婚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沈呦熬不住先睡了过去。   -   翌日清早,镇上的负责人将学校中留守儿童的资料抱到心理健康室。镇上有三所小学,两所中学,资料成堆摆放,大概要看一整天才能看完。   温逢晚忽然想起来,“李主任,我们住的宿舍楼有监控设备吗?” 第36章 涉嫌裸.聊。   起初教师宿舍修建的时候每层走廊里安装了摄像头, 但长久开着学校觉得浪费电,也不会有事情发生,索性就关掉了。   李主任憨厚笑了笑, “有是有, 但最近没怎么开。”   温逢晚温声建议道:“不如这几天都打开吧,麻烦了。”   李主任没问原因, 想着这些年轻人带来的东西挺贵重, 万一有小贼摸进去,打开摄像头也能留个防范。他点头,“行, 我先去找装网的人, 今天一定给你们安上网。”   一上午的时间, 温逢晚和沈呦都坐在心理健康室里翻看资料。援助团分成三个小队, 其余两个小队去了教室给学生们进行简单的心理测试。   沈呦不耐烦转着笔, 小声抱怨道:“哪个小孩有心理问题会直接写在学籍资料上啊, 我们这样翻一天也不会有发现。”   温逢晚的关注点落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资料上,患有遗传的血友病, 也就是俗称的“瓷娃娃”。父母为了赚取医疗费在他八岁时就离开南溪镇去申城务工。可惜的是, 一家人聚少离多, 男孩的父母感情破裂,去年办理了离婚手续。   资料右上角的两寸照片有些陈旧, 大概是男孩十岁左右的模样。   温逢晚特意将他的资料选出,递给沈呦,“特别观察一下他吧。”   在青少年心理疾病的诱因中, 原生家庭的因素占比较重。顾阳的身体又不健康,出现心理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沈呦看完资料,不□□露出怜悯的神情, “太可怜了。”   -   距离试戏不足二十四小时,宋导的助理又发了封邮件给小白。附件包含着剧本定稿,这篇定稿不同寻常,除了男女主的名字和背景,故事线索全部改掉。   故事最后,林江望没有得到救赎,他在诊疗室的顶层纵身跃下。   小白泪眼婆娑:“卧槽,他为什么要寻死啊?女主角不都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吗。”   谢权垂眸看着剧本,眼神有些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通过剧本的只言片语就能理解林江望轻生的原因。   谢权放在桌上的手攥成拳,骨节紧绷泛白。压住心中那股强烈的违和感,他低声道:“因为女主的爱不足够弥补他缺失的。”   小白愣了秒,讷讷盯着身旁的男人。   谢权缓缓抬起头,对上他诧异的视线,“你的眼神没必要这么——匪夷所思。”   剧本定稿才是宋导真正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故事。圈里不乏新剧开拍前,剧本被人泄露的事件,谢权表示理解。   但小白很不理解,谢权一个学计算机的,为什么语文阅读理解也能读出他这辈子都读不出的内涵。   小白离开后,谢权一直在重复看剧本,看它结尾的那段话:【林江望想起小时候,父母拉着行李箱走远的身影,他不停的追啊追啊……终于摸到了一片轻飘飘的衣角,然后他也轻飘飘飞了起来,越飞越远。】   谢权歪了下头,眼睛看向落地窗。光洁明亮的窗扇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看了很久,一阵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惊扰到他的思绪。   屏幕显示一串国外的号码,清扬不断的铃声加剧了他心底的烦躁。   电话那端的人依依不舍,第一次不接,就耐心打来第二遍。   谢权冷冷啧了声,接通后冷冰冰问:“哪位?”   女人被他冷硬的语气堵得忘记开口,迟钝几秒,语调温柔地说:“谢权,是妈妈啊。”   谢权记得老爷子的嘱托,也不太想她去打扰爷爷,一句“你打错了”绕到嘴边,最后改口:“您有事吗?”   “我和你爸爸要回国了,想问问你要什么礼物。”她笑着说,“虽然我们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   谢权冷冷打断:“但碍于情面,还是客套一下比较好,是吧?”   女人愣住,一时忘记辩驳。   谢权扯动嘴角,不掩藏话中的冷嘲热讽,“这种廉价的心意我不需要,谢谢您的关心。”   胸口像被一块湿了水的棉花堵着,电话挂断后,他捂着不舒服的胸口深深喘了口气。   林江望选择轻生的那天,高中班级召开了家长会。高二分班后,班主任不了解他家的情况,问林江望:“你的家长为什么不来,难道连孩子的学习都不关心吗?”   林江望背着发白破旧的书包,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说:“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是啊,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谢权烦躁的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点燃的那刻,被无情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又嗡嗡嗡响起。   他看也没看,划开屏幕冷漠地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   那端寂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试探地、不太确定的话语:“对不起,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谢权被烟草的气味呛了下,捂住嘴巴压抑地咳嗽两声。   等他顺过气,反复确认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默默把烟掐掉,冷冰冰的语气瞬间升温:“距离你落地已经过去了三十四个小时。”   温逢晚“嗯嗯”两声,格外配合:“那你想我了吗?”   谢权不由分说弹过去一个视频请求,等待对方接通的空隙,他走到卫生间的镜前,眼眶被呛得泛红,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就在他对着镜子揉眼眶的时候,温逢晚接通了视频。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揉眼眶试图营造出“我想你快想哭了”“看看我虔诚的眼泪”诸如此类的假象。   温逢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哒哒的。镜头落在她的脑袋及脑袋以下几寸的地方,睡衣是吊带款,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白皙的肩膀处,说不清的诱人。   谢权目光沉沉,委婉提醒道:“睡衣很别致。”   温逢晚欣然承下他的称赞,“谢谢,你的玫瑰色烟熏妆也不错。”   像是配合他说的话,温逢晚左肩膀上的那根细细的带子顺着肩膀滑了下去。   谢权脸一沉,“穿上衣服吧,我怕等会儿被封号。”   温逢晚不明所以,这男人的脸变得太快,前一秒还说好看,“可是我们这很热,还有我穿睡衣和你被封号有什么关系?”   谢权看了眼她白皙的肩膀,不自然别开视线,“因为,涉嫌裸.聊。”   温逢晚:“……?”   温逢晚迫于小男朋友的想象力太丰富,找了件外套披上。走到阳台给他看了看大山里的深夜美景,“谢权,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他一口否认。   温逢晚凑到镜头跟前,抬起手来,手掌挡住了镜头。   谢权没看懂她的操作,“你在干什么?”   “安慰你呀。”镜头前的女人退开身子,手指轻蹭着屏幕,“你靠过来一点,我摸不到了。”   谢权把手机立在支架上,依言靠过去,桃花眼弯成扇,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这样能摸到了吗?”   温逢晚一本正经点头:“你的头发丝告诉我,你现在开心了。”   谢权懒懒勾唇,“嗯,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别的?比如——我想你了。”   男人清冽低沉的声音经由耳机传来,震得耳膜有些发痒。温逢晚看着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忍笑道:“没有呢,它说不具备这项功能。”   谢权不上她的当,很淡定的和她对视,“噢,那它就是不想你。”   “……”   -   来试镜的几个男演员都在业内小有名气,彭海也在拟邀请之列,本来宋导不打算用他的,但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彭海捧着一颗受伤的小心脏,无语凝噎:“原来我就是宋老师用来将就的选择。”   谢权瞥他:“你这矫情劲儿去演剧里的女主刚刚好。”   彭海倒是想,可惜性别不允许。另外几个试镜男二号的演员露面,一个比一个排场足,光是助理造型师就带了一整个团队。   彭海算是他们的前辈,来试镜的男艺人主动和他打招呼,“彭海哥,你来试哪个角色?”   彭海皮笑肉不笑,“我来试炮灰,走个过场。”   男艺人一愣,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问:“我经纪人和我说这戏不内定啊,宋导一向都很公正的。”   彭海淡睨了眼装成局外人靠在沙发上悠哉游哉玩手机的谢权,“是呢,可惜宋导这次缺钱,必须要选个大爷。”   男艺人顺着彭海的目光注意到旁边的年轻男人,骨相极好,上镜肯定也不差,但这么好看的脸在圈子里竟然不火?   男艺人试探地问:“彭海哥,这位是你们公司要捧的新人吗?”   彭海受到惊吓,脱口而出:“他捧我还差不多,谁敢捧他——”   谢权似乎不太喜欢提起他的家世背景,彭海及时止住话语,扭过谢权的脸蛋,一本正经点评:“薄唇,高眉骨,一看就是薄情的长相,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这一款。”   谢权面无表情,桃花眼垂耷着,濒临爆发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会拎起大铁锤往彭海脑袋上招呼。   然而,就是这又冷又拽的神情,打动了男艺人。   小男生脸渐渐变红,“可、可我就喜欢这一款。” 第37章 谢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小男生来试镜男二号, 男主角林江望的弟弟。不同于林江望被抛弃的命运,父母离开小城前,顾及到小儿子的年龄, 不嫌麻烦将弟弟一并带走。   林江望在缺爱的环境中成长, 弟弟却享受着父母独一份的宠爱。   林江望对亲生弟弟的情感异常复杂,憎恨又羡慕。   宋导的助理出来叫人, 小男生被点到名, 脱下外面的衣服递给随行的工作人员,正准备跟着助理进试镜室,又听宋导的助理扬声喊:“谢权也一起。”   谢权塞着耳机, 抬起头疑惑看了眼小白, “喊我?”   彭海用手肘拐他一下, “小执戏不错, 宋导可能想让他带带你。”   谢权摘下耳机, 觉得今天彭某人异常活跃,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决定给彭某人泼一盆善意的冷水, “宋导选他带我, 不选你, 这说明什么?”   闻言,小白第一个反应过来, 瞬间挡在彭海面前,“彭海哥,谢权绝对没有说你演技差的意思!”   彭海本来也在想谢权的问题, 这倒好,被小白一语点醒。   彭海直接炸毛:“谢权你他妈能低调点嘛,身为新人你要有自觉啊——”   谢权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一身轻松走进了试镜室。   试镜室里,宋导和编剧,以及影视公司的几个投资商坐在一起,宋导拥有绝对话语权,看见谢权进来,笑眯眯冲他打招呼:“小谢,我可把你盼来了。”   和谢权搭戏的男艺人顿时懵了,用一种“我知道你可能被潜规则了,但我不说”的眼神看着谢权。   谢氏近些年也有意向影视圈进军,在座的几个投资人受邀参加过谢氏T.K的年会,当时眼前这位便站在谢老爷子旁边。   宋导开门见山:“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小谢也不用自我介绍了,直接开始吧。”   谢权没意见,点头答应。   宋导给他们挑的戏是整部影片的高潮点,爷爷去世,林江望的弟弟和父母回到小城,弟弟非常嫌弃哥哥的衣服,厌恶小城破旧的一切。   守灵的那晚,弟弟在灵前不满嘟囔,这种不屑的态度惹毛了林江望。   情节大概看过一遍,谢权先放下剧本,转头问宋执:“你记好了吗?”   宋执专业出身,看剧本比谢权快,他赶忙点头:“我看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试镜室没有布景,道具简单,外行人第一次试戏很难入戏。宋导都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但谢权的戏感比他想象中要强很多。   宋执饰演的林江寻站姿懒散,不满道:“有你一个守灵不就够了,跪在这什么都不能干,真耽误时间。”   谢权猛地攥住宋执的胳膊,语气强硬,“跪下。”   林江寻被抓疼了,激烈反抗,“你真把自己当哥了?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爸妈是看在你和老头子可怜才回来的,不然谁愿意到这鬼地方来。”   代入感太强。   谢权想起昨晚那通电话,可笑的回国礼物,和迟到许多年的关心,他根本不需要。他们永远放在第一位的事业和野心终于实现了,才后知后觉想起:噢,原来我还有个儿子。   谢权久未开口,让大家误以为他忘记台词的时候,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起身,双手拎住宋执的衣领,狠狠将人抵在墙上:“——你他妈给我闭嘴。”   谢权眼眶泛红,手上的力道太重,宋执根本挣扎不开。   他惊恐地抓住谢权的手腕,“你、你想干什么?”   谢权紧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失去光彩,空洞的、暗淡的,被抽空灵魂似的,“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你们……也没必要回来。”   “……”   试镜结束后,谢权到安全通道抽了根烟。   小白在屋里等宋导的消息,等了十五分钟,宋导送投资人离开,回来时四周望了圈,“诶彭海,谢权跑哪去了?连结果都不等。”   彭海挑眉,“行啊,看来我又陪跑了。”   小白磨磨蹭蹭从角落里爬出来,“宋导,谢权说出去透透气,您找他有事吗?”   宋导摸了摸嘴角两侧的小胡子,也不隐瞒,“想和他商量一下进组的时间,他一次拍戏,有挺多流程不懂,彭海你有空教教他。”   进组之前,宋导还打算亲自去趟西南T市的取景地,T市周围几个小镇都挺符合剧本的场景要求,但他还需要亲自考察一番。   宋导象征性地询问了谢权要不要一起去。   充分考虑到谢权的少爷做派,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然而谢权非常亲切的回复:【好的,我已经订了机票,明天上午十点钟的。】   宋导:【?】   -   翌日上午十二点,飞机平稳降落在T市机场。宋导提前叫了车停在外面,谢权将行李箱扔上车,对着到达口的标识拍了张照。   宋导觉得谢少爷的动作莫名其妙的,“你要发朋友圈吗?。”   谢权摇头,坐上车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放松舒适的姿态,“宋导,下午先去南溪镇吧?”   宋导更诧异了,“你还提前做了攻略?”   谢权问心无愧地点头:“嗯,提前看了看。”   T市作为自然风景闻名的旅游城市,每年都会有剧组前来取景,酒店的接待方应对自如。前台的接待员悄悄打量谢权的脸,小声问:“你是演员吗?”   谢权冷声否认:“不是。”   谢权暗戳戳想着把温逢晚拐来一起住,直接订了套房。和宋导在酒店吃完饭,安排去南溪镇的车也到了楼下。   车程一个小时,城乡过渡带的差异明显,进入南溪镇,道路泥泞坑洼,谢权脸色不太好看,有些晕车的迹象。   司机减缓车速,乌龟爬一样驶进南溪镇。   宋导在当地找了导游,南溪镇是T市周边最荒凉的乡镇,导游开着敞篷游览车带着他们四处兜了圈,经过某所学校,“这是我们镇上最大的学校,最近还有援助团过来。”   闻言,坐在后面浑浑噩噩的男人缓慢转过脑袋,“师傅,我们想去学校里转转。”   宋导虽然想展现林江望生长环境的困难,但也没想过如此困难。学校的墙皮泛黄,看得出建成有段年岁,天台处的栏杆断裂,拍结局的时候肯定不美观。   宋导斟酌着说辞:“小谢,你看这学校符合我们剧本里的设定吗?”   谢权漫不经心打量一眼,诚实道:“是不太符合。”   宋导见他有回心转意的心思,趁热打铁继续说:“是吧,不然我们去别的镇上转转?”   “虽然现在不符合剧本里的设定,但——”谢权拖长语调,慢悠悠补充,“把学校翻新的钱,我还是有的。”   宋导瞪大眼:“你他妈真打算在这生根发芽了?!”   谢权尽量让自己的语言听起来比较文雅,“宋老师你懂不懂,那种由内而外的归属感。”   宋导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下车,倒要看看这座令谢少爷魂牵梦萦的学校有多大魅力。   为了迎接援助团队,学校在大门口拉起红色横幅,操场上的学生排成一队,按照年纪顺序前往心理健康室检查。   谢权想给温逢晚惊喜,自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位置。在校园里摸索了十分钟,他找到心理健康室的位置,进去前和宋导说了声:“我进去看看,麻烦您先等会儿。”   走廊中乱哄哄的,学生趁检查占据上课的机会,扎堆聊天。   镇上的基础设备落后,这的孩子大多没有手机,于是纸牌成了最受欢迎的游戏方式。   谢权站在心理健康室的后门望进去,援助团的志愿者穿着统一的黄色马甲,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温逢晚。   女人背对着他坐在靠墙的位置,桌前是个瘦小的男孩,偶尔侧过脑袋和他讲话,温柔笑着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   他喜欢那么久,惦念那么久的姑娘,浑身就像拢着光。   男孩的检查做完,温逢晚低垂着头整理资料。忽然,面前掩下一片阴影,她以为是下一位同学,“检查表给我——”   她抬起头,看见面前的男人,后面的话堵在喉咙中。   谢权俯身凑到她跟前,嘴角弯起,“温医生,我没有检查表。”   温逢晚怔怔地眨了下眼。   男人的脸越来越近,她回过神,压着声音问:“你怎么过来了呀?”   谢权双手撑在桌沿处,吊儿郎当的姿态,“不欢迎我来啊?晚晚,你这口不对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温逢晚毫不心虚戳穿他:“口不对心的到底是谁?”   沈呦在隔壁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送走一个班级,稍微放松的时间,她转过头,被不远处的男人吸引了视线。   看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   沈呦踩着旋转椅,“嗖”的一声滑到温逢晚旁边,小声问:“温医生,这位同学他都这么大了,还没毕业?”   她小心翼翼瞅着男人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难道是这里有问题?”   谢权眉心一跳,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你再大声一点,全世界都能听见了。” 第38章 你对象长得好看吗?   谢权平常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冰冰、不好相处的样子, 此刻跨着脸,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不敢接近的气息。   沈呦被他吓得一哆嗦,真的就压低声音, 用细微的气音说:“好的, 我小声点儿。”   谢权:“……”   下一个班级的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进来,是个年轻的男老师, 看起来刚毕业二十多岁, 男老师温文尔雅地看着温逢晚,“温医生,这是我们班的花名册, 你这边可以了吗?可以的话我就叫他们排队进来了。”   温逢晚礼貌一笑, “我随时都可以。”   谢权歪着头端详男老师片刻, 又扭过脑袋看温逢晚的神情。他有些不悦地, 一点点挪动脚步, 半个身子横插.进她的视野内, 摸不清情绪问:“什么叫随时都可以?”   谢权的存在感太强,男老师进门就注意到了,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 如果目光能够具象化, 那一定是火花迸溅。   温逢晚默默移动椅子,转了个角度, 藏在桌下的手悄悄移动到旁边,拉住谢权的手轻轻捏了下,然后又撒娇似的晃了晃, “我还有工作,你能等等我吗?”   噢,不是简单的——“你什么时候回”。   这句话听起来异常顺耳, 谢权勾唇,指尖蹭了蹭女人柔软的掌心,语气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纵容和宠溺,“行,等你。”   患有血友病的顾阳在这个班里。但检查到最后,温逢晚也没见到顾阳。   临近日落黄昏,沈呦那组结束的早,心理健康室只剩下温逢晚和几个学生。   温逢晚不太放心地问:“你们班的顾阳今天没有来上课吗?”   女学生摇头:“顾阳经常不来学校,我们都习惯了。”   温逢晚低头看着顾阳的资料,还是不太放心,“知道了,谢谢你。”   谢权陪宋导在南溪镇逛了圈,将镇上的基本情况了解大概,确实不太适合电影拍摄。   宋导评价道:“可以取景,但学校的部分还是在T市拍,你觉得呢?”   谢权无所谓地说:“你是导演,你说了算。”   宋导纳闷了,“你刚才不是对这个镇挺感兴趣的么,怎么转了一圈突然改主意了?”   学校的活动楼涌出一群学生,紧随其后的是小黄马甲,温逢晚走在最后,隔着塑胶跑道,她冲谢权挥了挥手。   宋导听见一阵喧闹,循着声音来源望过去,恰好捕捉到温逢晚的身影。   他顿时就懂了,谢少爷哪是对这个镇感兴趣,分明就是为了人姑娘来的。   温逢晚小跑两步到他们跟前,礼貌打过招呼,“宋老师,好久不见。”   宋导看着她的小黄马甲,“温医生,我也需要救助,你能帮帮我吗?”   温逢晚愣了秒,“您需要我帮什么忙?”   宋导拍了拍谢权的肩膀,“过几天谢权演的戏就进组了,我呢,一直没找到合意的心理顾问,你看看……”   谢权还没把拍戏的事告诉温逢晚。   他不自然的挠了下脸颊,主动解释:“前天刚接的戏,没来得及和你说。”   温逢晚笑眯眯的,在宋导面前格外给小男朋友面子,“没事,等你拍完再和我说也来得及。”   谢权:“……”   好像有把无形的长刀架在了脖子上。   温逢晚不确定过两天学校的活动忙不忙,“宋老师,我们援助团刚到镇上,这两天估计很忙,如果等你们正式开机,这活动轻松了,我就去帮忙。”   宋导福至心灵,“好嘞,那我等你的消息。”   宋导特意留给年轻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空旷的操场上,温逢晚静默不语,谢权观察着她的表情,想牵她的手,结果爪子被狠狠拍了一下。   谢权目光幽幽,“牵一下都不行?”   温逢晚叹口气,“接戏不和我说,来找我也不说,小谢你翅膀硬了啊。”   女人仰着头,脸上的几两肉好像全掉光了,这才来了几天。谢权没忍住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皮包骨似的硌手。他又上下打量她,“其他地方瘦了没?”   温逢晚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   谢权弯唇,也不掩饰了,“嗯,想抱抱你,行吗?”   温逢晚抿唇,不太满意,“只是抱抱而已吗,没有别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和谢权对话绝对不能采用引导式问询,不然他的思路很有可能拐向另一条黄色的康庄大道。   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谢权就想好了说辞,“在这干点别的?虽然没什么人,也没监控,但——”   “光天化日的,我有点害羞。”他眉梢扬起,语气诱哄,“换个地方,行不行?”   温逢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捏的嘎嘣响,“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仅、此、而、已。”   谢权自然地继续问:“噢,吃完饭还回来吗?我在T市开了房。”   “吃饭需要跑这么远吗?”她疑惑,“学校的食堂就不错。”   谢权蹙眉,“你以后吃饭前可不可以想想我?”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神仙要求——而且,一般不都是睡觉之前想吗,到他这就成了饭前。   温逢晚:“想你可以增添我的食欲吗?”   “增添不了食欲也可以增添愧疚感。”谢权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直接把人抱起来,“考虑一下我的拥抱体验,行么?”   温逢晚把脸埋在他怀里,没忍住笑出声,忽然想起什么,“今晚我可以不回来。”   谢权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假装不明白的样子。   “就是——”温逢晚仰头看他,“你订的房间有我睡的地方吗?”   谢权垂眸,挑衅意味十足,“只有一张床,来吗?”   温逢晚十分认真地考虑了几秒钟,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仿佛在计算为美色折腰的可能性。   谢权不紧不慢催促:“我人就在你面前,还需要想这么久?”   温逢晚眨眨眼,口吻坚决:“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万一被当成嫖.客,被抓进局子怎么办?”   谢权脸一黑,怀疑她在报“涉嫌裸.聊”的仇,并且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   温逢晚回寝室简单收拾了睡衣和洗漱用品,下楼时正巧碰见沈呦和她未婚夫视频,沈呦对着手机那端抱怨:“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这么远还特意跑来,你再看看你。”   温逢晚失笑,正打算从她身边走过,耳畔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乖一点,回来给你买礼物补偿,行吗?”   声音很熟悉,在哪里听到过。   温逢晚的思绪短暂停留在这道声音上片刻,有觉得可能是幻听,她也没多在意。   上了车,宋导坐在副驾驶,特意将后面的位置留给他们,“温医生,谢权有点晕车,你注意这点。”   温逢晚在包里翻了翻,“我拿了晕车药,你现在吃上。”   谢权不太想再尝试一遍晕车的痛苦,摊开手掌接过药片,和水吞了下去。   晕车药有致眠的药效,行驶到中途,他眼皮开始沉重,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车里的空间不大,谢权的脑袋别扭地靠着椅背,道路颠簸,他的头缓缓移动,马上就要和车玻璃亲吻之际,温逢晚把手垫在他脑后,轻轻将他的头转了个角度。   谢权睡得不沉,这会儿半梦半醒的。   他想睁开眼睛,和她说会儿话,但当温逢晚将他的头轻靠在她的肩膀处时。   谢权突然不想那么快睁开眼了。   车厢中光线昏暗,路灯折射的灯光一闪而过,照亮男人的半张脸。温逢晚垂眸,伸出手轻碰了碰他的睫毛,睡着的时候乖得要命,这男人是不是有两副面孔。   好想听他乖乖叫她一声姐姐啊。   温逢晚得寸进尺地想。   忽然,她的手指被拉住,谢权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黑眸清亮,“看够了吗?”   温逢晚偷看被抓包,微微有些囧。她的手在谢权的掌控下,慢慢下移,停在了他微抿起的嘴唇处,“喜不喜欢这里?”   指腹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温逢晚手指一颤。   “不喜欢?”刚睡醒,他的声音格外低沉,“这里呢?”   手指又到了他的鼻尖。   不等她回答,谢权又带着她的手摸了摸眉毛和眼皮,“都不喜欢?”   温逢晚嘴唇翕动,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嗓子里难以说出口。   谢权歪头,缓缓靠到她面前,额头和她相抵,故意拖长音调,懒散又勾人,“还是都喜欢?”   车里还有别人,温逢晚下意识想后退,但被他强硬的按住,“别跑。”   谢权微微退开点,仗着车厢昏暗,宋导眼拙,他就开始为所欲为了,“承认你对象长得好看,就这么难?”   温逢晚稍稍歪了下头,余光瞥见宋导憋笑的嘴角。   反正都被听见了,她的脸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温逢晚所有的顾忌全部消失,“嗯,我从来没见过比你长的还好看的男人。”   谢权弯唇,得到满意的答案,心情极好地互吹:“你也好看。”   温逢晚没理会他的夸奖,语气透露出几分不理解,“就是不清楚,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还长了张嘴。” 第39章 更深入的吻。   温逢晚这句话一说完, 宋导憋不住大笑出声,笑完还不忘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憋不住了,我们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司机把他的话当真了, “这边不好停车, 要不进了市区再说?”   后车厢营造出的调情气氛消失殆尽,温逢晚转过头去看窗外, 试图以沉默化解这段小尴尬。谢权懒洋洋靠着椅背, 发现她小幅度活动肩膀,“不舒服吗?”   他靠的时间不短,温逢晚稍微活动几下, 麻木感褪去一些, “没事, 坐车太久了。”   司机适时提醒道:“马上进市区了, 还有十几分钟就到, 姑娘你再坚持一会儿。”   后面的路异常通畅, 车子停在酒店门前,温逢晚下车后舒展了一下肩膀, 剩余的麻木感才完全消失。   谢权站在她旁边, 手里拎着装有换洗衣服的粉色塑料袋, 和他一身黑的穿搭不太相配。   温逢晚静静看着他,两人对视的半分钟, 谢权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噢,可能是觉得她刚才的话有道理,长得好看的男人不需要长嘴巴。   温逢晚伸出手, 笑着问:“要牵吗?”   谢权依旧不说话,非常乖巧的拉住她的手,迈开步子牵着她往酒店里走去。   进了电梯, 温逢晚憋得难受,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意,“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权另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便签本打上一行字,转过屏幕给她看:【嘴巴不说话还有别的用处。】   温逢晚配合的点头:“还能吃饭,喝水。”   谢权皮笑肉不笑扯出个笑,意味深长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继续打字:【你说得对。】   电梯到达顶层,走廊中暖黄色的光线笼下来,照在奶油绒白色的地毯上,显得格外温馨。   谢权刷卡开了门,走进屋,忽然感觉后衣摆被人拽住。   温逢晚趁他转身的时机,另只手拉住他卫衣的领子,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角,稍纵即逝的吻,还带着丝丝的香。   “能说句话嘛?”她轻声问,“我都给你按开关了。”   谢权伸出舌尖轻舔了下唇瓣,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副模样落进温逢晚眼中,莫名添上了几分欲,甚至还有种邀请她深入的意味。   脑海中的画面一帧帧地无声播放,像预兆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温逢晚一动不动看着谢权的脸,没有想过后退和拒绝。   倏然,面前的男人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旁边的桌子上。   桌子的高度弥补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温逢晚双手放在桌沿处,偌大的房间寂静无比,心脏碰撞胸腔跳动的声音愈发清晰。   谢权低了低头,嘴唇蹭着她的额头。右手缓慢下移,覆在她的手背上。   额头上的温度,和手心的热度,在这一秒成为催化剂。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温逢晚稍稍抬了下头,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撞进了谢权深黑的眼瞳中。   他眼中含着细碎的光,对视的那秒,彼此的心意经由眼神传递——   谢权没再犹豫,低头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再然后,是生涩但带着极度占有欲的吻。   表面的浅尝辄止已经不能够让他满足了。   温逢晚忘记闭上眼睛,直到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不规矩地掐了她一下。   她啊了声,嘴唇张开的瞬间,谢权的舌尖探了进来,攻城略地似的,非要挤占掉她全部的气息。   和之前的几次接吻都不同。   温逢晚有些不知所措,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也怦怦跳个不停,整个身体都不受她的控制。   马上要喘不过气了。   温逢晚放在桌沿处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谢权身上宽大的卫衣被她拽的不成样子。她缩了缩脖子,闷闷唔了一声。   谢权收敛了动作,慢慢退开点,桃花眼弯成月牙,眼中的得意不加掩饰。   温逢晚眼眶泛红,唇瓣上的口红也被蹭掉了,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小样子。   谢权打量着她,忽然抬手帮她擦了擦嘴角。   温逢晚微微睁大眼,大脑卡壳错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在擦什么?”   谢权弯唇,笑得格外浪荡,也格外不知廉耻,“嗯?你觉得是什么呢。”   噢,反正还没吃饭,肯定不会是米粒,鉴于他们刚才的口腔运动,擦掉的是什么根本不需要多想。   温逢晚捂住脸,脑袋抵在谢权胸膛上,小声再小声地请求:“你能再当会儿哑巴吗?”   谢权不乐意:“不能噢,开关都被你打开了,哪有再关上的道理。”   温逢晚濒临爆炸临界点,很勉强地维持理智,“开关在哪,我不介意再关上。”   谢权退开一步,理所当然指着自己的嘴唇,非常好心的告诉她:“在这里面,你要再来一次吗?”   温逢晚木着脸。   谢权摆出甘于奉献舍己为人的大度表情,“随你,我都可以。”   “……我们还是去吃饭吧,行吗?”   -   酒店位于T市最繁闹的市区街道,从正门出去,对面的马路边全是餐厅饭馆。虽然比不上申城繁华,但比南溪镇热闹气派许多。   谢权拿着手机看宋导发来的攻略,“对面有条T市当地的特色小吃街,现在人不少,要去吗?”   温逢晚在荒凉的南溪镇度过了几个夜晚,耳边都是飞虫乱鸣的声音,与世隔绝太久,她想去人多的地方转转。   “我想去看看,你怕吵吗?”温逢晚问。   谢权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进去逛,我在门口等?”   温逢晚觉得可以接受,于是点点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谢权蹙眉,抬手在她后脑勺上招呼了下,“以后这种问题少提。”   温逢晚不明所以,“我刚才的问题……哪里不对吗?”   两人停在人行道口。已经晚上八点多,夜色深沉,街边的霓虹照亮视野,恍若白昼。   谢权眼眸低垂,眉眼间也染上浅浅的光,他抿紧的唇瓣松开,无可奈何般的,“温逢晚,我性格不算太好,也有很多毛病,但这些小毛病在你面前,都能不治而愈。”   他说的格外郑重,温逢晚有点不习惯他突然的正式。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郑重。   温逢晚摸了摸他的下巴,“我从没觉得你有哪里不好,你特别好,我特别喜欢。”   谢权愣了下,视线未从她脸上移开,因为是第一次听温逢晚这么郑重、这么认真说“喜欢你”,他一时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酸酸涨涨的,还有点腻腻的甜。   温逢晚没得到他的答复,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选择性屏蔽了我的回答吗?”   谢权垂眸,往她翕动的嘴唇上看了眼,“还想亲一下,行吗?”   周围人来人往,人行道口的红色小人跑啊跑变成绿色,正经的气氛霎时消失。   温逢晚面无表情踢了踢他的脚尖,“不允许,该过马路了。”   谢权理所当然认为:“过去再亲?”   “……过去也不亲。”   谢权低笑两声,得到一个满意的推断,“嗯,你怕了。”   温逢晚眉心一跳,机械地扭过头,“在你之前还有一个男人也这么蹂.躏过我的嘴巴,噢不对,他比你还狠,我也没怕他。”   这句话令人想入非非,谢权眯起眼,“是吗?”   温逢晚一本正经点头:“不过,他的技术比你好。”   谢权停住脚步,嘴角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嗯,你说的该不会是瑞金牙科的宋大夫吧?”   温逢晚瞅他:“你也知道宋医生?”   “巧了,我当年的智齿也是在他那拔的。”谢权慢悠悠笑道,“你说,咱们俩算不算五年前就——间接接吻过?”   “……”温逢晚目光深沉地凝视他几秒,忧心忡忡掏出手机,“等下,我问问宋医生,他是不是把象牙装进你嘴里了。”   谢权:“……”   -   小吃街临近大学路,T大的学生们经常晚上来买夜宵。温逢晚在前面走,有很多申城没有的小吃。   经过一家卖章鱼烧的店,谢权记得高中的时候她喜欢吃,停下脚步问:“吃这个吗?”   温逢晚想了想,没拒绝:“想吃,我们去排队吧。”   谢权很自然地排在队伍后面,来往的人太多,有个男生撞到了温逢晚,匆匆回头说了句“对不起”,看见她的脸,男生又不好意思笑了笑,“真的抱歉,没撞疼你吧?”   温逢晚没在意,淡淡道:“没事。”   谢权走到队伍后面才发现温逢晚没跟上来,而且还被一群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男生围着,谢权第一次有了年龄危机感。   恰时,有几个女生嬉笑着排到他的身后,其中一个女生用试探地、听起来就很娇羞的口吻问:“学长,这家的章鱼烧好吃吗?”   温逢晚拒绝了男生要联系方式的请求,正准备到队伍里找她的小对象,结果——噢,还挺巧,她的小对象也被人看上了。   这是什么天作之合、天生绝配的一对。   温逢晚反倒不急着过去了,一动不动看着她的小对象被人搭讪,小姑娘很漂亮,刚上大学的样子,在学校肯定不缺追求者。   小姑娘说话也很甜,见谢权不语,用更甜滋滋的声音问:“我刚来T市,没吃过这家。”   谢权捕捉到温逢晚眼神中想要传递的深意:你已经是个成年的小对象了,这点儿小麻烦可以自己解决,姐姐我就不插手了。   谢权挑眉,转头看了眼女大学生,“你问我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女生没有表露出丝毫遗憾,反而更激动了,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啊这样,你也是刚来T市吗?我是T大的,你呢?”   谢权没什么情绪说:“不是,我在T大旁边的工厂搬砖。”   女生:“?”   “省下中午的饭钱来买一份章鱼烧。”他的话语苍白无力,“这是我第一次吃章鱼烧呢。”   女大学生战略性后退两步,拉住小伙伴的手,“我突然不想吃了,咱们走吧。”   人一走,谢权立刻垮下脸,冷漠看向不远处的女人,“还不过来?”   虽然隔得不远,但环境嘈杂喧闹,温逢晚没太听清他们的谈话。走到谢权旁边,她好奇问:“你怎么拒绝她的呀?”   谢权也不隐瞒:“我说我穷,第一次吃章鱼烧。”   温逢晚震惊地睁大眼:“就这?”   谢权抬手帮她整理了发顶被吹乱的头发,心情极好,“后来遇到一个金主,为了保持身材,也不能吃甜食。”   温逢晚脑门上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并合理怀疑自己被内涵了。   队伍排到他们这,老板憨厚问道:“十五块钱一份,买两份送一份双皮奶。来两份吗?”   温逢晚说:“两份,谢谢。”   热乎乎的章鱼烧捧在了手里,老板好心多放了番茄沙拉酱,高糖高热量,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   温逢晚咬了一小口,高中毕业她就没吃过了。   满满都是记忆里的味道。   谢权看她鼓起腮帮吹气,试图让章鱼烧凉的更快,和她平时温婉的模样不同,有点可爱。   他帮她提着另一份,空出来的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腮帮,“好吃吗?”   温逢晚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眯眯道:“你也想吃一个吗?”   谢权凑过去,“有点烫,能帮我吹凉吗?”   温逢晚很大方,帮他吹凉,用竹签戳起来一颗慢悠悠送到他嘴边,就要被他咬住时,突然收了回来,恍然想起什么,“哎呀,你的金主不是让你保持身材吗?”   谢权舌尖顶了下腮帮,“我生气的话,后果很严重。”   温逢晚仔细想了想,那么久也没见他对自己发过脾气,都是可可爱爱、别扭的小脾气。   她一脸兴奋凑到他跟前,“嗯?有什么后果——我想见识一下。”   谢权按住她的后颈,将人拉到自己面前,鼻对鼻,眼对眼,嘴巴差一点就碰上,他勾唇细声细气解释:“我们脾气不好的人,生气的话都喜欢乱亲人的。”   温逢晚顿时僵住。   谢权缓缓笑了下,“想不想见识一下?” 第40章 硬硬的。   两人离得极近, 温逢晚抬眼就能看清谢权的睫毛,好像一低头,他就能吻上来。   谢权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不敢做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演法式热吻, 她的脸皮厚度暂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温逢晚低下头,戳起那颗章鱼烧重新送到他嘴边, “亲它吧, 它比我好亲。”   谢权咬住章鱼烧,细嚼慢咽的动作很斯文,等咽下去后, 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小怂包。”   温逢晚默默后退两步, 不太满意他的评价, “我不是怂, 我这是给你留面子。”   谢权不明所以看她一眼。   “你马上就要拍剧了, 粉丝肯定会越来越多。”温逢晚一板一眼分析, “到时候万一有人挖出你当街热吻的新闻,不利于你的事业发展。”   谢权不以为然, “拍戏还不能有女朋友了?”   温逢晚一噎, 确实没这个道理, 她左思右想,终于胡诌出一个感觉靠谱的理由, “女朋友可以有,但如果你当街把女朋友亲窒息了,小女生们都会害怕的。”   谢权登时被气笑了, 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刚才亲的太久——”他贴近她的耳朵,用气音问,“让你不太满意?”   温逢晚怔然, 她的话果然漏洞百出,每次都能让他有洞可钻、有机可乘。   索性不和他辩解了,硬着头皮承认:“对,我差点以为你想把我吃了。”   说完,她重新低下头吃手里的章鱼烧,谈话耽误了一段时间,温度没有那么烫了。温逢晚吃东西很优雅,即便是这种小吃,吃起来也格外赏心悦目。   谢权没忍住看了眼,目光停在她微微张开的唇瓣上,眼睛移不开了。   温逢晚吃了半份,隐隐有些饱腹感,还想留着肚子吃点别的。   她伸手隔着T恤摸了摸谢权的肚子,腹部的肌肉呈松弛的状态。但被她一碰,就像拧紧了法条,瞬间紧绷起来。   谢权按住她的手腕,沉声问:“你在摸什么?”   温逢晚笑意盈盈看着他的肚子,“摸一摸才能知道它饿不饿。”   谢权拉开她点火的手,没什么情绪说:“饿不饿是摸不出来的。”   温逢晚没抽回手,任由他牵着,“可以摸出来的,小时候你不会说话,你妈妈肯定也是这样摸你的。”   谢权垂眸,短暂的愣了下神。隔了几秒,他紧抿的嘴唇松开,拉住她的手再次放在小腹处,“嗯,你再感受感受。”   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男人肌肤的温度清晰传递到指腹。   温逢晚作怪地挠了挠,像羽毛轻轻拂过的力度。   谢权脸一沉,后悔他的决定,硬邦邦拽回她的手,“摸就好好摸,别勾引我。”   温逢晚没觉得自己多么痴女,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时装秀,肌肉喷张的西方男人从眼前走过,她连眼皮都不想多抬一下。   然而,只要谢权在她面前,她就想碰他,想抱他。   虽然当着许多外人的面她保持距离,但心里的本能欲望是无法克制的。   温逢晚蜷起手指,神色无辜,“我哪勾引你了。”   谢权笑:“你的手指勾引我了,还不承认?”   “你自己让摸的。”她故意动了动手指,“而且我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谢权不和她计较蓄意勾引的事儿了,漫不经心回到原来的话题,“那你摸到它的想法了么?”   温逢晚只感觉硬硬的,多余的精力都分散到他的腹肌线条肯定很好看的幻想中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得不承认:“没摸到,不好意思。”   谢权眉梢挑起,凉凉看她一眼,“嗯,饿不饿是摸不出来的。”   温逢晚眨眨眼。   “能摸到的,只有它硬不硬。”他勾唇,眉眼中藏了点小得意,“我说的对不对?”   温逢晚:“……”   这人似乎话里有话,话里还有辆小火车“污污污”地飞驰而过。   -   章鱼烧的对面是一家炒年糕的店,店铺不大,里面的人却爆满。温逢晚不想带着谢权去体验人满为患的热闹,正准备往前走时,店铺中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   大概是碗碟破碎的声音。   店铺的厨房和备餐室在右侧,用玻璃围起,从外面能清楚看清里面的景象。盥洗池旁边的男生年纪不大,佝偻清瘦的身子,打碎了一叠碗碟,他怔在原地。   直到老板骂骂咧咧冲进来。   老板抡起胳膊锤了下他的肩膀,男生踉跄两步,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他侧过头来的那刻,温逢晚蹙眉,不太确定地往前走了步,像看得更清楚一些。   谢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男生低垂着头,苍白清瘦的脸颊略显病态,温逢晚终于将这张脸和顾阳资料上的照片对上号,“他就是得血友病的那个男生。”   谢权不太清楚她援助团的工作,自然也不知道顾阳是谁,“血友病患者不都很虚弱吗?”   温逢晚简单叙述了遍顾阳的悲惨身世,“父母抛下他去了外地,后来离婚,都不要他了。”   谢权有半秒钟的失神,而后抬步朝店里走,“胆子还挺大,生着病还敢出来做童工。   温逢晚快步跟上,“我们先问问情况吧——如果我认错人了。”   还未推门进去,老板的怒吼声先一步传来:“你是残废吗?洗个盘子都不会,顾阳你到底会不会干活?”   好的,身份基本得到确认。   温逢晚敲了敲玻璃门,老板沉浸在怒火中未能注意到他们,谢权耐心不好,直接抬脚踢了下玻璃。   砰砰两声,老板回过头,“谁啊?!”   温逢晚示意他开一下门,老板没好气说:“后厨不允许外人进,点餐到前台。”   谢权侧头,和顾阳的视线在空中撞上,后者怯懦地垂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温逢晚见老板不吃软的,直接开门见山道:“您非法雇佣童工,我现在可以报警。”   顾阳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不、不要。”   老板一听也吓得不轻,连忙打开门,压着声音说:“你们别乱说,他成年了!”   温逢晚淡淡问道:“需要去警局核实一下身份吗?我倒是不介意。”   老板瞬间变脸,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不用不用,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偶尔在我这帮帮忙,你们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温逢晚半信半疑,“您亲戚家的孩子?那您肯定知道他患有血友病,为什么还动手打人?”   这下真把老板问懵了,“什、什么病?”   顾阳拔高音量,阻止道:“我没病,你们别乱说!”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温逢晚稍微停顿住,既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她多说也无益。   谢权拉了拉她的手,然后从钱夹里拿出现金递过去,“他摔碎的盘子我们赔了,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老板数了数金额,一千块钱。   能买多少新盘子啊。   对这个数额比较满意,老板推了下顾阳,“还不快谢谢人家,不然你这个月白干了。”   顾阳瑟缩了下,小声地道谢:“谢谢。”   出了店门,温逢晚后知后觉,“你为什么要给他现金,还给那么多?”   “给现金是不想泄露信息,给那么多——”他仰头看了看天,扯动嘴角轻慢地笑了笑,“钱一多老板就开心了。”   温逢晚福至心灵,“他就不会对顾阳动手了。”   谢权垂眸,非常不解的样子:“你说,他爸妈为什么要选择把他生下来呢?”   血友病是一种遗传性疾病,即使父母双方没有显性基因,但隐性基因遗传的概率极大,生育时医生应该提醒过顾阳的父母。   “生下来,又不养。”谢权嗤声,“真有趣。”   他甚至恶毒的觉得,当他们把姓顾的小孩生下来,哪怕找个无人的角落扔掉,也比现在留他一个人独自长大好许多倍。   婴儿的时候不知道苦痛,长大了所有心酸都尝遍。   这算哪门子父母。   温逢晚敏锐感知到谢权的情绪转变,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目睹了顾阳的不幸,他表现出的怜悯和同情之中,还包含着一种……感同身受?   温逢晚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问出来:“你也在怪你的父母吧。”   谢权抿唇,被她看出心事后孩子气地否认:“没有,我不怪他们。”   温逢晚踮起脚尖,手指在他鼻尖前面晃了晃,“你猜我碰到了什么?”   谢权稍稍移过眼睛。   “是匹诺曹长长的鼻子。”她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越来越长了。”   谢权咬了咬后槽牙,纠正道:“你摸到的是空气。”   温逢晚弯唇轻笑,不和他争,在空中的手缓慢上移,落在他发顶上,“谢权,我不是想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没有得到的爱我会一份份地,全部补给你。”   她想给他的爱是兜底的,所以他不用装作懂事成熟,也不必做一个只有听话才能得到称赞的小朋友。   温逢晚放在他头上的手轻轻揉了两下,“你跟着我呀,姐姐的糖都给你。” 第41章 叫一声哥哥。   落在他发顶处的那只手温热, 不轻不重揉开他心中所有的郁气。   谢权忽然觉得,被戳穿心事也没有那么狼狈,他想隐藏的一切对温逢晚而言, 根本不会削减她对他的喜欢。   谢权很乖的蹭了蹭她的掌心, 低声说:“好,我跟你走。”   温逢晚忽然想起来, 掏了掏口袋, 真的拿出一根棒棒糖,“用这颗糖换你口袋里的那个。”   谢权回想了下他口袋里有什么,噢, 好像是打火机, 男人身上随身带打火机意味着——他会抽烟。   之前和她保证过, 不会再抽烟了。但最近烦心事有些多, 他控制不住。   谢权垂下眼皮, 手指按住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 负隅顽抗般的,“里面没有你喜欢的。”   温逢晚耐心提醒, “易燃易爆的东西。”   说的够具体了吧?她肯定不是猜到的, 肯定摸到或看到了。谢权很神奇地看着她, 没想起她什么时候摸到过。   温逢晚的眼神格外坚定,和高中郭主任收缴男同学私藏在桌洞里的烟时有一拼。   谢权慢腾腾掏出一包纸巾, 搁在她手掌里,悄悄观察着她的神情。   温逢晚眯了眯眼,故作威胁:“别逼我亲自动手。”   谢权舌顶上颚, 不打算反抗了,把乖巧的面具一摘,拿出口袋里某易燃易爆的物品, 两根手指捏着打火机把玩,“你说这个?”   温逢晚目光下移,盯着他的口袋,“难道还有别的?”   “有啊。”他拖腔带调地轻笑一声,“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偷摸我的裤袋了?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温逢晚屏息凝神,算不上偷摸,顶多是误碰。就在他们两个接吻的时候,她的手刚开始不知道往哪发,一不小心就摸到了他的裤子。   里面硬邦邦的打火机硌手。   但当时被亲的整个人都懵了,现在才想起秋后算账。   谢权没得到她的答复,开始猜,结果一猜一个准:“该不会是——我亲你的时候,你的手不小心碰到我这了?”   他边说,边撩开T恤的衣摆露出裤腰,整个部位挺私密的,至于为什么,有脑子的人都懂。温逢晚咳了声,讷讷点头。   谢权勾唇,修长的手指流连在裤袋周边,引诱意味十足,“那你还摸到别的什么了?”   温逢晚大脑宕机,被他引诱着往不该想的地方想了,他又故意语言引导她。   谢权追问:“我不怪你,你说就行。”   温逢晚猛然抬起头,从他手里夺过打火机塞进包里,眼睛不敢和他直视,“上缴就行了,说这些也没用。”   谢权唇角上翘,跟在她身后慢悠悠走着,心情极佳的样子,“温学姐当年查勤的时候也这么不讲理。”   温逢晚不为所动。   谢权:“我们寝室的人都有阴影了。”   “噢,你也有阴影?”她凉凉瞥他一眼。   谢权蹭了蹭鼻梁骨,“我被你放了,他们阴影更大了。”   温逢晚没料到她的区别对待在别人眼中那么明显,她抿唇不发一言,单纯用一种“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的迷茫眼神凝视着他。   谢权认真回想了下当时室友们的说辞,“他们还说……温学姐对你太偏心了,有睡觉的功夫还不如洗洗干净以身相许。”   现在的男孩子成熟的早,十七八岁的小男孩脑子里的黄色小本本指不定记载了多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温逢晚对此表示理解,“那他们,懂的还挺多。”   谢权弯唇,笑意浅浅,“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讨债。”   他说完,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额头相抵,异常亲昵的模样。   谢权的睫毛又长又密,五官近距离放大,任何角度都无瑕疵。   似有若无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温逢晚抬起眼帘,伸手抱住他的腰,小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以权谋私?”   谢权低低笑了声,“这个罪名听起来挺严重的。”   温逢晚本来没觉得多严重,顶多是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她苦恼地眨了下眼,深深叹口气,“那也没办法了。”   谢权问:“你为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我怎么报答你?”   继而温声引诱着,“是不是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才行?”   温逢晚好奇道:“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夜色在深夜中无止境的蔓延。一瞬间,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掉,耳畔有风簌簌拂过。   谢权偏头,凑到她耳边,吊儿郎当说:“贞.操,够不够珍贵?”   闻言,温逢晚睁大眼,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她眉毛皱起,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话语在喉咙里吞吐了许多遍,最后委婉地建议:“那个,你能稍微矜持一点吗?”   谢权也皱起眉,非常认真地辩解:“我已经很控制我自己了。”   温逢晚一口气没喘匀,“你……”   话还未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呵斥声,以及人群讶异的惊呼——   “你他妈别跑,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还抢钱!”   声音很熟悉,前不久听到过,温逢晚回头,发现年糕店的老板穿着围裙就跑出来,不等她看清老板追的人是谁,谢权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侧,“小心。”   温逢晚连忙移开眼,视线定在男生死命狂奔的背影上,“顾阳?!”   谢权松开她,大步跨到路中间,轻松拦住老板,“又怎么了?”   男人神情冷漠,老板认出他是给钱的那人,但顾不了太多,“顾阳把你留下的钱抢走了!”   温逢晚敏锐捉住矛盾点,“他为什么要抢钱?”   老板支支吾吾:“因为……因为……不说这些了,我先把这小孩逮住,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教育的孩子。”   谢权收了手,下巴点了点顾阳跑离的方向,老板立刻拔腿追上去。   谢权冷睨着中年男人的背影,一言不发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温逢晚合理猜测道:“老板肯定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不然顾阳没必要抢这一千块钱。”   她不太放心,抬步朝前面走,“我去看看。”   谢权拉住她,晃了两下手机,“我们不去,让他们去。”   屏幕显示——110.   他报警了。   -   附近的民警来得迅速,顾阳被拦在马路口时,老板已经差不多追上他了。以老板的暴脾气,如果警察不来,下一秒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谢权和温逢晚不紧不慢拨开人群走到民警身旁,“我报的案。”   民警再次确认之后,走上前扣住老板和顾阳,“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人举报你非法雇佣童工。”   谢权时报案人,也被请去协助调查。温逢晚自然跟他一起去。   他们坐在后面的警车上,开车的中年民警笑眯眯称赞道:“像你们这样富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不多了。”   温逢晚礼貌微笑,没多说什么。   派出所离得很近,五分钟的车程,到了局子外面,温逢晚下车后和谢权并肩走着,突发感慨:“我们重逢以来,一起进局子的次数都数不清了吧?”   谢权紧绷的神情因为她这句话裂开一道口子,“你自我感觉挺良好啊。”   温逢晚快速回应:“当我没说。”   “不过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谢权慢悠悠扬起唇角,“民政局也算是局子的一种吧。”   “……不一个概念行吗?”   民警请他们在表格里登记信息,最后一栏有一项关系登记,温逢晚问:“援助和被援助的关系算吗?”   民警点头:“算的,这样可以保证你的情报真实可靠。”   填完表,民警带他们去了问询室。T市的房间比申城的宽敞,里面还有崭新的沙发。   民警简单给谢权做了个笔录,基本情况了解后,打开另一端通往内室的门,年糕店的老板一脸生无可恋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满是“我可真他妈后悔”的绝望。   民警问及顾阳抢钱的原因,老板不得已交代:“他有病啊,我怕出事就想解雇他,但那小孩不乐意,抢了钱就跑。”   同一时间,另一间问询室。   顾阳垂着头,神情颓唐,“他要解雇我,还想赖账,这个月有两千块的工资没有给我。”   民警问:“所以你就抢了钱,想弥补自己的损失?”   顾阳瑟索起脖颈,小幅度点了点头,“我、我怕白干了,我想攒钱……”   民警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为什么想攒钱,去找你的父母吗?”   提到“父母”两个字,顾阳的情绪瞬间变得激烈,他猛然抬起头,声音拔高:“我才不想找他们,他们不配!”   民警被他的突然转变吓了一跳,随后连忙安抚,“好的,你先冷静,我们谈点别的,好吗?”   顾阳花了很长时间才真正冷静下来。   问询室中的钟表转动声很清脆,咔哒咔哒,连续不断的。   顾阳捂住脸,肩膀无力垂下,“我想活下去,只能赚钱就治病……我没有谁能依靠了,我只有自己。”   了解完所有情况,民警试图联系顾阳的父母。但在档案系统中搜索到的联系方式无法拨通,也许是年岁太久远。   年糕店的老板暂时被扣留,民警对顾阳的去留有些挠头。   温逢晚主动说:“明天我想带他去医院做一次系统的检查,可以吗?”   民警已经核实了温逢晚的身份,南溪镇的李主任在赶来T市的路上,他点头同意:“那让顾阳今晚在这里睡吧。”   -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出去两个小时,温逢晚只吃了一份章鱼烧,小吃街上其他的美食还没能尝遍。   稍微有点遗憾。   谢权手里还拎着零一份凉透了的章鱼烧,他面无表情晃了两下袋子,“还吃吗?”   温逢晚接过来闻了闻,味道不算多么美妙,“不如我们让酒店送点事物上来吧。”   谢权走到床头柜前,给前台拨通内线。温逢晚收拾好洗漱用的衣物,转身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温逢晚发现牛仔裤上沾上了点点血迹,她大脑一懵,再三确认是生理期到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温逢晚打开门,磨磨蹭蹭探出脑袋,“谢权,你能帮我个忙吗?”   年轻男人坐在床沿边低头看手机,听见声音,他抬眸,语气不正经道:“搓背?”   宜城在北方,浴室习俗和申城苏市都不太一样,学校里虽然还是独立卫浴,但难免听说过那么一点——搓澡文化。   温逢晚咬了咬牙,“我生理期到了,没拿那个东西。”   谢权似乎有些失望,“噢,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麻烦前台一起送过来,夜用款,牌子无所谓。”她说完,灰溜溜关上门,溜了。   谢权再次拿起电话,拨通前台的内线,前台小姐礼貌问:“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谢权干脆利落说:“卫生巾,夜用,牌子随意。”   前台小姐停顿了秒,“先生您稍等,我先看一下我们这的存货,可能没有您需要的这款。”   随即是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半分钟,电话那端再次响起机械化的女声,“抱歉,只有日用装,您需要的急吗?不急的话,等下交班的同事来,我让她在超市买来。”   十二点交班,一个多小时。   谢权拧眉,用手机搜索离酒店最近的便利店,步行十分钟,他挂断电话,走到卫生间门口屈指敲了敲门:“我去便利店买,你还需要什么吗?”   温逢晚弱弱地回了句:“没有了,谢谢。”   谢权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你把门打开,拿着手机,不然我没法联系你。”   温逢晚打开一小道门缝,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没摸到手机,只摸到硬邦邦的胸肌。   她不得已把头探出去,也不知道是因为浴室太闷,还是害羞,脸颊泛着淡淡的粉。   谢权审视的打量她片刻,抬手轻捏住她的脸,“晚晚,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温逢晚拍掉他的爪子,不想承认她第一次在男生面前失态的事实,“你快去吧。”   她有求于人的次数可不多,谢权眯了眯眼,也分不清自己什么心态,格外好商量地说:“行啊,你叫我声哥哥。” 第42章 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谢权提要求的口吻理直气壮, 像是料定温逢晚不敢对他怎么样。毕竟还要拜托他出门买东西,她理亏,她词穷, 她一定会满足小男朋友这个调情的请求。   温逢晚嘴唇轻抿, 拉长音调叫他:“谢权——”   按照剧本的正常走向,名字后面该是亲昵的“哥哥”了, 谢权为了能更好的听清后面的话, 微微俯身凑过去。   温逢晚面无表情道:“你怎么能不尊重长辈呢?”   平白无故多了条罪状,谢权不明所以,“我哪不尊重长辈了?”   温逢晚看着他, 一本正经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比你大快三岁, 你让我叫你哥哥, 不怕下雨的时候雷公电母找你一起蹦迪吗?”   谢权脸色阴沉, 正打算揪住她的后脖颈把人拖出来好好论一论辈分, 温逢晚先一步扣住门,“我没穿裤子!”   谢权不信。   温逢晚迫不得已, 慢慢从门缝中伸出一条白嫩嫩的腿, 衬衫衣摆很长, 遮住小半个大腿,其余地方毫无遮挡。她快速给他看了看, 然后缩回去。   谢权眉心一跳,又有种自讨苦吃的无力感。   深知谢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温逢晚弯唇, 拉住他的手腕晃了两下,“小谢乖,帮姐姐去买东西行不行?”   谢权眼帘耷落, 不太满意这个称呼,“不叫哥哥,换成别的也行。”   温逢晚仔细回想了下,平常除了叫他谢权,以及和尹夏知打趣时叫的“小谢弟弟”,好像真的就没有其他称呼了。   温逢晚苦恼地揉了揉头发,“你先去买,我好好想想换成什么。”   谢权格外宽宏大量地暂时放过她。   温逢晚拿着手机重新走进洗手间,靠在琉璃台边上打开百度搜索:【如何称呼自己的男朋友?】   【老公——这个称呼是一种情感的升华,有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意思。】   【亲爱的——热恋期的称呼,有点点撒娇的意味,巴不得两人合二为一。】   温逢晚默默转过身对着镜子,将这两个称呼在嘴里过了两遍,对着镜子还能说出口,但一想到对面是谢权,她浑身开始不自在。   尝试了几遍,温逢晚决定放弃,打开网页继续找适合的称呼。   忽然,在最下面不容易被人注意的角落,有位答主说:【用动物代指吧,比如猪头鱼头,小狗狗之类的,现在的男孩子很吃这套噢~】   答主说得一本正经,温逢晚记在心里,正想继续往下翻,诊疗室的唐欣打来电话。   接通后,唐欣开门见山道:“老板,你还记得姓顾的那互联网大佬吗?”   温逢晚当然记得,诊疗室重新挂牌后接收的第一位病人。   “初步判断是双相障碍那位?”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唐欣连忙说:“没有没有,顾先生想缩短治疗周期,我对双相障碍研究不深,想问问你的看法。”   温逢晚对顾先生后续的情况不太了解,也暂时想不出缩短治疗周期的办法,“这样吧我给尹医生打个电话,让她有空去看看。”   尹夏知在硕士阶段主要研究的就是双相障碍,治疗能力在业内非常出名。   唐欣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开,“那太好了。”   挂断电话,温逢晚找出尹夏知的聊天框,给她发了消息。   这个点尹夏知应该在家里摊着,但许久没回消息,温逢晚不放心拨通尹夏知的电话。   也是无人接听。   她更不放心了,突然想起温寒声在家里,说不定能去隔壁帮忙看看。   温寒声的工作性质特殊,手机几乎一天不离身,温逢晚拨过去电话,忙音响了五六声,那端才慢吞吞接起,“喂?”   男人声音低沉,还有些哑。   温逢晚一愣,“你感冒了吗?”   “……没有。”   温逢晚还是觉得她哥的声音怪怪的,“哥哥,你帮我去隔壁看看夏知吧?我给她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温寒声清了清嗓子,“噢,你找她?她就在唔——”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温逢晚没听清,一颗心高悬起来,该不会有人入室抢劫?抢了尹夏知,又打算掳走她哥。   不等她细想,那端传来清朗的女声,“晚晚,你找我啊?”   温逢晚松了口气,“你没接电话,我有点不放心。不过……这都快十一点了,你和我哥——”   尹夏知打断她的猜测:“你哥饿了,叫我来给他煮夜宵。”   温逢晚不太信,但没继续追问,“我们诊疗所来了个双相障碍的患者,唐欣应付不来,你有空帮我去看看?”   尹夏知“嗯嗯”两声,“好的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吧。温逢晚忍笑,“嗯,你们忙。”   -   谢权回来得很快,温逢晚洗澡洗到中途,听见敲门声,她开门拿过东西,回到淋浴头底下冲干净身上的泡沫。   带来的睡衣是吊带那件,温逢晚没多想,披上浴巾出了浴室。   谢权懒懒靠着床头摆弄手机,不太耐烦的样子。手机铃声响起,他立刻挂断,最后索性关机把手机扔到一边。   温逢晚擦干头发,走到他身边,“家里的电话?”   鼻尖处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谢权没抬头,脑袋一垂,靠在她身上。   温逢晚的手在空中停了几秒,随后放在他发顶上揉了揉。   过了会儿,谢权站起身,“我去洗澡。”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温逢晚没急于追问。酒店的服务生将食物送来,顺便递过来一张额外的菜单。   温逢晚粗略扫了眼,酒店提供的东西还挺全,特别是酒水。   服务生注意到她的目光,体贴解释道:“我们酒店的三层是酒吧,各种酒都有。”   喝酒能让心情变好。   温逢晚叫了两瓶度数中等的酒,合上菜单递回去,“可以快点送来吗?”   服务生笑意盈盈点头,“您稍等。”   这次送酒的速度很快,服务生帮忙开瓶,温逢晚倒了一小口尝了尝,她对酒没什么讲究,只觉得辛辣中带着丝丝甘醇。   谢权走出浴室的时候,温逢晚杯子里的酒已经见了底。   这酒后劲大,刚喝下去没什么感觉。   谢权用毛巾擦了擦头,忽然察觉到桌子上多了两瓶很眼熟的东西,他扭过去头,“你要的酒?”   温逢晚摇头:“酒店送的。”   谢权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慢悠悠拆穿她的谎言,“那这酒店还挺阔气,这两瓶酒加起来五千多,三天的房费呢。”   温逢晚:“……”   对不起,下次她一定好好看价格。   温逢晚嚅嚅嘴唇,晃了晃酒瓶,“你喝不喝?”   谢权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宿醉起来的感觉不好受。他从她手里拿过瓶子,“别喝了,明天你还得回去。”   温逢晚:“明天周六,休假。”   谢权没忘记上次她喝醉的样子,既然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他勾唇,也不介意再被占次便宜,“行,我陪你喝。”   谢权点的食物很丰盛,大概怕她有不喜欢吃的,中餐西餐都点了些。   温逢晚吃了些清淡的蔬菜,手边的酒喝了大半杯,脑袋开始发沉,她以为是幻觉,使劲摇了摇头,眼皮也变得沉甸甸的。   谢权静静看着她吃,手里的酒杯像是摆设,被他捏着玩,里面的酒只喝了两口。   还没问他为什么不开心,温逢晚打起精神,“啪啪”两声,对自己下手也毫不客气。   谢权失笑,拉住她的手,“你还挺狠的,怎么想不开了。”   温逢晚努力睁开眼睛,面前的谢权分离出两个影子,她揉了揉眼框,“我好像醉了。”   谢权站起身,换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故意凑得很近,“嗯?我看看你是不是装醉。”   温逢晚醉后很较真,“我说醉了就是醉了,骗你干什么。”   餐桌旁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柔暖的灯光扑落,包裹在她身上,露在外面的肩膀白皙,胸前的大片肌肤也白的亮眼。   谢权不自然别开视线,凭借感觉帮她整理了下睡衣肩带。   温逢晚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两下,神情无辜又狡黠:“小谢,你是不是说过我这件睡裙不好看?”   还挺记仇。   谢权磨了磨后槽牙,“我……”   话没说完,面前的女人倏地靠过来,两只细白的胳膊抱住他,娇软的身体贴在他身上,她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   有股邪火到处乱窜,谢权脑中神经紧绷,“晚晚,你先松开我。”   怀里的那颗脑袋不满地摇起来。   两秒后,她抬起头,学他的模样提条件:“我松开可以,但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温逢晚眼睛清亮深邃,沉淀着暖色的光。随着她仰起头的动作,从谢权的角度,能看清脖颈线条下的柔软起伏。   真不把他当男人啊。   撷取脸绷着,“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逢晚迟钝地“啊”了声。这个语气词落进谢权耳中,颇具挑衅意味。他没再多想,单手揽住女人的腰,直接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第43章 你再蹭下去,我就坏了。……   温逢晚稀里糊涂被抓起来, 又稀里糊涂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睡衣宽松的裙摆翻折上来,大腿漏在外面,她垂眸戳了戳自己的腿, “小谢, 我重不重?”   谢权捏着她的下巴,半是强迫地让她抬起头, “不重, 抱在怀里都硌手。”   听起来不太满意的样子,温逢晚蹙眉,挣扎地要从他腿上下去。   谢权环住她的腰, 任凭她在怀里扑腾, 只不过她的动作幅度不小, 时不时碰到安全防线外的地方。起初他还能忍, 直到女人柔软的腿根蹭到那里。   一瞬间, 谢权整个人绷紧。   温逢晚似乎也感受到异样, 她耷拉下眼,看了眼下面, “你睡觉的时候也扎腰带吗?”   “……不是腰带。”谢权磨合着牙关, 生硬地挤出句话, “你乖点,别乱动。”   温逢晚酒量真的不行, 酒精的后劲全上来,她招架不住。浑浊的思绪让她不知身处何地,好在酒品不错, 没有醉到胡言乱语。   她有点犯困,脑袋抵住男人的肩膀,翁里翁气吐出个字:“困。”   谢权想帮怀里的人调整姿势, 柔软的腿根压在他那,就像有簇火苗一直搁在鞭炮的引线上。他不敢低头,凭借着感觉拉了拉女人的小腿。   刚碰到她,温逢晚猛然抬起脑袋,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老神在在地说:“小谢,你别想趁着我喝醉,就偷偷占我便宜。”   谢权太阳穴突突发胀,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   没得到他的答复,温逢晚不悦地往前凑了凑,柔软的腿面抵在他腰腹处,姿势无意间变得亲昵惹火。   谢权闷哼出声,忍无可忍地拉开她的腿,盘在自己腰上。   这个姿势瞬间让温逢晚变成弱势那方,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腾地抱起来,半个身子悬空,她怕掉下去只能紧紧抱住他。   温逢晚平常太独立,很少依赖别人。现在这姿势,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感觉挺不错,谢权自我满足了会儿,也怕摔到他,一只手虚虚托着她的腰。   温逢晚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发现她安然无恙,她的屁股也没有碎成八块,不由得感慨小谢弟弟还是护着她的。   脑袋中的念头此起彼伏,酒精令神经兴奋无比。   她大胆地撤开上半身,双腿盘着男人的腰,也不顾及这个姿势有多么惹火。   “小谢,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温逢晚贴近他的耳朵,“我好像坏了我哥的好事。”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畔,痒痒的,谢权的心也有点痒。   她拼命想压住语气中的得意,但眉眼中的狡黠藏不住,“我特别好心,没拆穿他们!”   谢权受不住了,再让她在身上挂下去,今晚上恐怕就没法睡了。   温逢晚忽然忧心忡忡起来,如果是箭在弦上被打断,会不会对他哥哥有影响?   温逢晚双手捧住她小男朋友的脸,“我有个问题啊,你们如果……那个,突然被打断,是不是会坏掉啊?”   为了准确听清他的答复,她往前凑,凑到离他嘴唇几厘米远的地方,近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近到谢权都能闻到酒精混杂着清浅花香的气味。   谢权脸部线条蹦得格外紧,语气硬邦邦的:“他坏不坏我不知道——”   下一秒,温逢晚被他仰面压在床上,男人的身子压下来,压迫感极强地占据她的思绪。   温逢晚下意识想坐起身,但被他按住肩膀。   谢权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吊儿郎当又不正经地,“你再蹭下去,我就坏了。”   温逢晚眨眨眼,格外不解地问:“……你坏哪了?”   谢权笑得更明显,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真想知道?”   温逢晚长睫颤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样微小的心理暗示因为喝了酒变得无足轻重,她没多在意,半是愧疚道:“果然是我太重了。”   谢权慢悠悠纠正她的说辞:“嗯,的确是你——太软了。”   他拉起她的手,一点点移动到下面,带到某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热度和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指腹。   温逢晚愣住,忘记抽回手,略微的羞耻感被酒精吞没。   也不存在理智这种东西,她嘴唇翕动了下,脱口而出:“硬硬的。”   谢权找茬似的,“它以前很乖的,不这样。”   温逢晚觉得烫,后知后觉缩回手,没有被室内旖旎的气氛感染,甚至很破坏气氛地打了个悠长的呵欠。   她闭着眼睛,手盖住眼帘,“好刺眼,我们关上灯行不行?”   谢权咬牙切齿地谴责她:“点了火不负责灭,你真是好样的。”   -   在南溪镇的这几日,温逢晚睡得不算好,认床的毛病再加上没空调,夏日里热得要命。   这一觉睡了很久,第二天起来,她睁开眼时积攒的疲乏感消退许多。   身体被人牢牢环抱住,男人的手臂搭在她腰间,昨晚发生的事支离破碎的,她敲了敲脑袋,想不起来全部。   谢权察觉到她的动作,眉心皱了皱,“别动,再睡会儿。”   温逢晚不动了,也睡不着,盯着床头柜的时钟发呆。   半个小时后,谢权睡够了,抱住她的力道松开几分,温逢晚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   “昨晚我不该比你提前喝醉的。”她主动承认错误,“不过,我应该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谢权半眯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低沉,“你什么都记不清了?”   温逢晚讷讷道:“听你的意思,我好像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谢权冷着脸,不想和她计较昨晚的事,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几秒,一言不发凑过来。   温逢晚连忙捂住嘴巴,闷声说:“现在不能亲,我去刷牙。”   谢权掀开被子,上半身裸着,肌肉线条流畅好看,温逢晚忍不住看了眼,视线下移,掠过被扯得很低的裤腰。   腹肌,人鱼线,一样不少。   有些画面灌进了脑子里,昨晚她好像问他——“你睡觉还扎裤腰带?”显然是没有的,所以硬硬的、硌到她的是什么?   不等她细想,手机铃声响起。   时间已经不早了,民警给她打来电话,“温小姐,南溪镇的李主任到了,他想一起去给顾阳做检查。”   温逢晚没意见,“可以的,我等下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下床走进浴室,“我陪顾阳去做检查,你要一起吗?”   谢权还得和宋导去另外两个镇看看,“我们尽快回来,然后送你回南溪镇。”   “晚一点也没关系,李主任开车过来的。”温逢晚挤出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顾阳的老师也来了,我和他们一起回去。”   谢权刷牙的动作一顿。   温逢晚觉察到他的注视,口齿不清问:“怎么了?”   谢权一言不发漱口,然后等在旁边,“那个男老师还没结婚吧?”   温逢晚漱完口,狐疑看他一眼,“还没。”   “噢——”谢权拉住她的胳膊,把人往怀里一扯,“刷完牙了,能亲了么?”   温逢晚看出他的意图,捂住脖子,以及漏在外面的部位,“别乱啃,我还要见人。”   谢权目光幽幽,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亲在看不见的地方就行?”   保险起见,温逢晚继续限定范围,“脸上、手,你如果想亲这里,我也没意见。”   她动了动圆润的脚趾头,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应该没有这样的癖好。”   谢权:“……”   -   一行人到了医院,血液科的挂号人数不多,等了十几分钟护士便出来叫号。   医生给顾阳做了全面检查,鉴于这类遗传疾病暂时没有治愈方法,医生最后交代了注意事项,又交给李主任一些防护知识。   听见医生说没有治疗方法时,顾阳眼睛暗淡下去,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离开医院,李主任去开车,男老师没忍住念叨了几句:“顾阳,上次把你带回去才几天,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顾阳嚅嚅嘴唇,不想说话。   温逢晚眼神示意男老师先不要刺激他,十几岁的小男生本来就敏感,想努力赚钱治病,唯一的希望又被无情堵死。   开心不起来很正常。   温逢晚温声宽慰他:“医生也说了,只要你不受伤,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   顾阳撇嘴,这种话他听了很多遍,“所以我就只能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和个死人一样。”   男老师拍了下他的脑袋,“好好说话,不能没礼貌。”   顾阳厌恶地躲开老师的手,高声嚷道:“我难道说错了吗?别的同学能干的我都不能,就连体育课出去走走,你也会把我抓回教室,像坐牢似的,有意思吗?!”   温逢晚蹙眉,面露不解。   男老师讪讪摸了摸鼻子,主动解释:“我怕他受伤,才一直不让他参与课外活动。”   温逢晚能理解他的做法,但更多的是觉得他在避免意外发生,也是在明哲保身。   温逢晚斟酌着说辞,“医生说顾阳能做适当的体育活动,只要小心注意点,没必要把他关在屋子里。” 第44章 谢权怕老婆。   李主任下午还有工作, 准备吃完午饭就启程回南溪镇。温逢晚回酒店收拾了衣服,和他们一起回去。   离开前给谢权发了短信,他在回T市的路上, 嘱托她路上小心, 有事打电话。   宋导最终将拍摄地点定在T市,南溪镇和几个乡镇只作为取景地出现。   下周二黄道吉日开机, 按照流程先拍定妆照, 为了符合男主角林江望的形象,造型师把谢权的头发剪短,额前的刘海也削薄, 少年气更足了。   宋导亲自拎着T市一中的蓝白条校服走进化妆间, “小谢, 你看看这校服合不合身。”   谢权没穿过这种款式的校服, 只觉得很丑, 他冷漠地盯着宽大的运动服, 有点抗拒,“你确定这个穿上好看?”   宋导“嘿”了一声, “怎么着, 你还想穿百褶裙?”   那大可不必。谢权秉承着职业道德, 没再推三阻四,等化妆师简单上好妆, 拎起校服进了更衣室。   -   在南溪镇的生活没有预想中的枯燥乏味。温逢晚和沈呦轮流给学校的学生教授心理健康课,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周,直到援助活动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晚上。   温逢晚在梦中又听见敲门声, “咚咚咚”用力的三下,沈呦正躺在床上刷剧,比她早先听见声响。   沈呦快速下床跑到门口, 撸起袖子一副算总账的模样,“我看看到底是谁啊,消停了几天又开始胡作非为了。”   温逢晚睡得有些懵,迟钝地跟在她身后。   沈呦打开门,这次速度比较快,走廊中依稀能听清拖沓的脚步声。她二话不说冲出去,非要逮住恶作剧的人。   没弄清是谁前贸然冲出去会有危险。   温逢晚想拉住沈呦,但力道不及她,被拽着一起往楼梯口走,沈呦左手拎了支晾衣杆,“你别怕,姐保护你。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猥琐男老色胚。”   温逢晚瞬间清醒,警觉的看了眼走廊上面悬挂的摄像头。中间的红点闪着微光,监控设备应该是开着的。   沈呦生怕那人跑了,松开温逢晚拔腿跑起来。   等她到了楼梯口,一抹清瘦的身影跃入眼帘,男生的步伐缓慢,机械地迈着步子。   沈呦没多想,正要伸手抓住这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时,男生一脚踏空,突然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男生的头磕在了台阶棱角处,有鲜红的血不停渗出。   温逢晚慢了两步,走到楼梯口时,被地上的蔓延的血惊到,“怎么回事?!”   沈呦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不、不是我推的他。”   温逢晚迈下台阶走近几步,看清男生的脸后,整个人愣在原地,怎么会是顾阳?!   沈呦从惊恐中回过神,勉强找回理智,“你在这看着,我去拿手机打急救电话。”   这个时间,顾阳为什么会出现在宿舍楼,还要恶作剧地敲动她们的房门?温逢晚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她蹲下身,不敢轻易碰他,只能用声音试图唤醒他:“顾阳,你能听清我说话吗?”   男生眼睛紧闭,没有意识地躺在地上。   血友病的凝血障碍令他额头上的伤口一个劲往外流血。不一会儿,沈呦拿着手机回来,“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一般人从楼梯口滚下去,就算是撞到头,也会有一段意识迷离、神智尚存的时间。   温逢晚问:“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是清醒着的吗?”   沈呦认真回想了下,“他当时背朝着我,我没看清,但他走路很慢……难道是——”   温逢晚对上她的眼睛,语气笃定:“梦游。”   救护车进入学校,惊动了教职工宿舍的所有人。医生在原地进行急救措施,确定顾阳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需要入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患者的家属在哪?”   顾阳被护工用担架抬下楼,医生没得到答复,耐心解释:“因为患者患有血友病,在治疗时我们需要家属的担保。”   顾阳的老师出面说:“他的父母都不在本地,我们也没法联系上。”   医生思忖片刻,“没有担保人,医院那边很难开展治疗。”   “我去找主任试试能不能找到他父母的联系方式。”   -   顾阳被送到医院后,额头的表层伤口停止出血,众人即将松一口气时,护士急匆匆跑出来,“监护人联系上没有?病人血友病引起颅内出血,需要立刻转院。”   沈呦靠在温逢晚肩膀上的脑袋猛地抬起,“这么严重?!”   李主任忧心忡忡问:“要转哪去啊?我这边在托顾阳的亲戚朋友联系他父母,暂时还没联系上。”   小护士也急了,“怎么还没联系上?!没有担保人根本没办法转院。”   李主任怕耽误下去顾阳就丢了命,“没有血缘关系可以签字吗?顾阳他爷爷和我是老战友,这孩子也一直是我看着。”   小护士打电话询问了上层的意见,院方不同意李主任的请求。   没有担保人无法转院,医院也在尽力想办法,最后院长亲自致电申城医院,希望能请相关专家至T市进行救援。   神经内科的国内专家屈指可数,如果患者又有血友病,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申城那边的医生给出的答复是需要院内商议,但顾阳的病拖不得,T市的医院联动医疗组织,恳请有能力的专家帮帮这个才十四岁的男孩子。   温逢晚和沈呦在医院守了一夜。   李主任也有些熬不住了,“我让顾阳的老师过来替班,你们先回去休息。”   温逢晚眼眶泛红,没睡好觉整个人恹恹的。她犹豫地看了眼手术室,“要不我再多留会儿吧。”   沈呦沉沉打了个呵欠,“我熬不住了,逢晚你也别硬撑,回去休息休息再来。”   李主任附和劝道:“医院会帮忙想办法,你就别担心了。”   温逢晚抿唇,站起身后疲乏感愈发强烈,“好,如果需要帮忙您给我们打电话。”   李主任找了车送她们回去。离开医院,温逢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坐上车,她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和司机借来充电器,将手机重新开机,谢权三分钟前打来过电话。   温逢晚正打算拨回去和他说一声,谢权先一秒打进来,她立刻接通:“刚刚手机没电了。”   谢权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怎么了?”   “顾阳出事了,颅内出血。”温逢晚低声道,“联系不上父母,没办法转院,只能请申城的医生过来。”   谢权沉默了近乎半分钟。   温逢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先回宿舍休息,你好好工作。”   挂断收线,沈呦支着脑袋,格外不理解:“我还是头一次那么狠心的父母,顾阳太可怜了吧,从小一个人孤零零的。”   温逢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顾阳总有种特别的关心和怜悯。   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用冷漠的伪装包裹着自己。看到他时,温逢晚会想起第一次遇见谢权的时候。   他也是这个样子的,浑身带着锋芒和倒刺。   顾阳突发意外,学校的各项活动都中止,援助团也提前交了班。   温逢晚和沈呦睡到下午五点半,接到李主任的消息,专家团已经抵达T市。   沈呦不太放心,学校里的人手也不够,只有顾阳的班主任一个人在那盯着,“要不,我们再去看看?”   温逢晚点头,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好之后和沈呦下楼。   日落黄昏,操场上高年级的男同学结伴打篮球,周围还围了群小姑娘,她们的目光无一例外聚焦在篮球队里最高的那道身影上。   温逢晚觉得很眼熟,目不转睛盯着看了好半晌。   年轻男人单手控球,一跃而上把球扣进篮筐,姿势标准又好看。球灌进篮筐,女生们的欢呼一阵接一阵,貌似还是1V5,他一个人就将男同学打得无法招架。   沈呦摸了摸下巴,“温医生,我好像看见你男朋友了。”   温逢晚:“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恰时,谢权松开篮筐,稳稳落地,回头看了眼操场边上的女人,一言不发朝她们这走。   男同学不服输的拦住人,“再来一场,我们肯定赢你。”   “不打了。”谢权和他们打了快一个小时,毫无挑战性,“我对象在等我,不能让她久等。”   小男生稚嫩的脸庞浮现出嘲笑,“噢~你还怕老婆啊,看不出来。”   谢权扬起下巴,敲了下小男生的脑瓜,“激将法不管用,还有——这不叫怕老婆。”   小男生很有文化地改口:“叫惧内。”   “……”谢权不和他胡扯,挥挥手离开了。   温逢晚看着男人由远及近,分开一周,他头发短了,人也瘦了,和剧本里写的那个无依无靠的林江望像极了。   想到林江望的结局,又想到顾阳的遭遇,温逢晚脑子里乱糟糟的。   谢权停在她面前,垂下头,眉眼含笑:“你太能睡了,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温逢晚眼眶发涩,她勾住谢权的手指,“小谢,你还有我,你和他们不一样。”   谢权愣了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赞同地点点头,“对,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俯身,凑得离她近了些,主动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我有你。”   明明是一样的话,被他重复一遍就感觉变了原有的味道。   像调情似的。   温逢晚已经清晰地听到沈呦在身后传来的吸气声了,谢权比她反应快,极其嚣张地歪头,“后面那位,脑子不好的留级生也可以谈恋爱。”   沈呦:“?”   他慢悠悠笑了声,“所以,你没必要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   一行人抵达T市人民医院,夜幕倾垂,医院来往的人潮拥挤。绕到急诊楼,喧闹声逐渐消隐。   专家还在进行会诊,李主任坐在门口仰着头打瞌睡。温逢晚想坐会儿,却被谢权拉住,他脱下外套垫在塑料椅上,“坐吧。”   温逢晚看了眼椅子,明白了他的用意,“我生理期结束了,没必要这么讲究。”   谢权:“这凳子硬,硌得慌。”   温逢晚摸了摸他漏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凉,医院走廊中还有些阴沉,她拿起外套塞进他怀里,“心意到了就行。”   李主任被自己的呼噜声震醒,慢吞吞坐直身,“你们到了啊,来的还挺快。”   沈呦不安询问:“他们还在会诊吗?这么久会不会耽误治疗时间啊……”   李主任看了眼时间,纳闷道:“是该出结果了,这都进去三四个小时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会议室门由内推开,穿白大褂的一群医生满脸愁容走出来,“温医生的方法能行吗?病人的八因子匮缺,承担这么重强度的手术,能吃得消吗。”   温医生?谢权扬起眉梢,用眼神示意:挺巧,还有个和你同姓的。   温逢晚好奇看过去,恰时,最后一个医生走出来。中年男人带着金丝边眼睛,模样斯文,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仅凭这张脸,不少人会误以为才四十岁。   温逢晚愣住,和中年男人对视,“……爸?”   温父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身上半秒,像看一个陌生人,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地擦肩而过。   谢权敏锐感知到他握住的那只手慢慢攥紧。   然后又无力地抽走所有力道。   从他的角度,能看清温逢晚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沈呦也听见了温逢晚的那句“爸”,她试探地问:“逢晚,你……认错人了?”   温逢晚轻扯了下嘴角,挤压了许久的、许多年的叛逆因子,仿佛在这一刻涌了出来。   她歪头看向温父离开的背影,冷声说:“的确是认错了。”   得到答复,沈呦觉得不对劲,正常人哪会认错自己的父母。 第45章 唇釉沾在了他嘴角。……   温父和专家团一起离开, 温逢晚收回视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时间一久,不管什么情分都会变得生疏, 就连亲情也是如此难以捉摸。   她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难道在她父亲的心里, 承认她是他的女儿,是一件极其羞耻和难以忍受的事情。   温逢晚脑海中思绪纷杂, 积攒了许久的负面情绪一股脑涌来。她从谢权手掌中抽出手, 尽量维持平静的语气,“我出去透口气。”   谢权手中一下子空落落的,他没追上去, 给她一个人静静的时间。   温逢晚离开后, 沈呦凑过来小声问:“晚晚的小男友,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谢权也被温父的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太想说话, 但沈呦是温逢晚新交的朋友, 他顾及着这层关系,非常礼貌地、笃定地“嗯”了一声。   沈呦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还可以再直接一点吗?”   谢权很好脾气的改口:“一般正常人, 都不会认错爸妈。”   沈呦觉得这句话比较能接受, 转过脑袋独自忏悔去了, 过了两秒,她又猛地转过头:“所以说那个专家头子真的是逢晚的亲爹?”   谢权目光幽幽盯着手术室的门, 他在温家住过半个月,那时候温煦给他的印象就是彬彬有礼外加一丝严肃,对子女管教严苛, 温寒声的优秀便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有温寒声这样的哥哥在前,大家对温逢晚的关注点变得格外奇怪。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拿她和温寒声作比较,不管是学校里的同学, 还是温家的旁系亲属——   口中无非是几句万变不离其宗的话:   “逢晚学习赶不上你哥哥呀,多向你哥哥学习。”   或者是,“温煦你就别太要求逢晚多优秀了,她一个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再说还有寒声呢。”   听起来稀疏平常的话,落在心思细腻的人耳中,就会有深层次的含义被一层层揭开。   是啊,他的逢晚不过是一个女孩。一个比他遇见的所有异性都要好的姑娘,但在他们眼中却成了光芒衬托下的暗影,即便她很努力地将所有事情做好,仍旧得不到任何称赞。   因为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她的优秀是常态,以至于很小的瑕疵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最后,她将自己伪装起来,伪装没有棱角的,温和平静的,别人眼中“温逢晚”的样子。   谢权垂眸,盯着手心看了许久,“但那就不是你了。”   他的声音细微,在寂静的走廊中却能听清,沈呦眼神迷茫看向他,“什么就不是你了?”   谢权看了眼时间,温逢晚出去了十分钟,他开始不放心了,“没什么,我去看看她。”   医院每层楼的走廊尽头都有露天阳台,临近吸烟室,除了进去抽烟的人,来往的人并不多。四下寂静,昏沉的夜色将女人的身形轮廓拢住,背影也模模糊糊的。   谢权经过吸烟室,里面恰好有人推门出来,一股浓重的烟草味袭来,又被穿堂风一吹。   四面八方都是烟味。   谢权身上穿着黑色衣服,比较容易留味,他揪起衣领放到鼻尖闻了闻,只闻到淡淡的香味。他不放心,又退到楼梯口,借着清新的空气对比身上的气味。   味道不重,但他怕温逢晚不喜欢,抖动衣服试图驱散掉这股味道。   在楼梯口吹了五分钟的凉风,谢权迈开步子走向阳台。   温逢晚脑子里很乱,这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捋顺思绪,男人温热的手掌放在她发顶上那刻,她的脑海又变得乱糟糟的。   她抬眸对上谢权深邃的眼睛,抿了抿唇,不说一个字。   谢权就着这个姿势,慢慢俯身凑到她跟前,好像在确定她有没有哭鼻子。确定她还没有到痛哭流涕的程度,高悬的心忽然落下点。   温逢晚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干巴巴地说:“你看起来有点遗憾。”   “不是,”谢权掀起眼皮看她,“我怕你哭。”   温逢晚动了动唇角,“没哭,这种程度还不至于。”   谢权揉了两下她的头发,“温叔叔是不是高度近视?那种一两千度的,不戴眼镜人畜不分?”   温逢晚听出他想安慰自己,但这安慰的角度太奇异了,而且——“他一百多度的轻度近视。”   谢权慢悠悠地说:“那奇怪了,不是眼睛有问题,怎么能……”   话语戛然而止,他退开两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唇畔陷下去一个小小的漩儿,“也可能是你变得太好看,他没认出来。”   温逢晚被他逗笑了,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脚,“你今天吃糖了?”   谢权舌尖顶了下腮帮,拖长音调道:“你猜猜是什么味的。”   他特别配合地低下头,脸凑到她这,温逢晚半信半疑,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腮帮,摸不出有没有含着糖,她慢吞吞凑到他唇边……谢权突然向前一寸,薄唇落在她嘴角。   温逢晚条件反射的直起身,她今天涂的唇釉容易沾杯,此刻,唇釉沾在了谢权的唇角,配合着他上扬的嘴角勾出个计谋得逞的笑。   温逢晚露出个被算计了也无可奈何的表情,指着嘴角说:“你那有口红。”   谢权曲起手指敷衍地蹭了两下,又俯身靠过来,“我看不到,你帮我擦。”   温逢晚眯起眼:“同样的陷阱我会笨到跳两次?”   谢权抬起眉梢,格外无辜的样子,有点遗憾地叹口气。他直起身,郑重地摸了摸脸颊,又皱起鼻尖,像是在闻什么东西。   恰时,一阵风将吸烟室的烟味吹到阳台。   谢权一本正经说:“我想先去换件衣服。”   温逢晚蹙眉,她前不久刚没收了他的打火机!这小孩!怎么就不长记性!!   谢权边说边欲盖弥彰地往后退步子。这个举动更加证实了温逢晚的想法,“你又偷偷抽烟了?”   谢权弯唇,诚实道:“没有。”   温逢晚面无表情逼近他,抓住他卫衣帽子的两根绳,“那你别跑,让我闻闻。”   谢权假装抗拒,不情不愿揪起衣领,不想配合地直着身。   温逢晚只好踮起脚,然而,就在她鼻尖马上要碰到他衣服的那一秒。   谢权把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摁,趁机偷亲了她的额头。   温逢晚:“……”   谢权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起初肩膀隐忍地颤抖,最后整个人笑得不能自已。温逢晚感受到他胸腔震动,耳朵贴在他胸口处,还有规律蓬勃的心跳声。   就那么几分钟,她压抑着的所有坏情绪被一扫而空。   谢权的怀抱格外温暖,也的确没有烟草的气息,淡淡的木质香抚平了她心中起伏的情绪。   过了几分钟,谢权附在她耳边笑着说:“姐姐,你怎么这么笨?”   姐、姐。   仿佛有根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耳朵,也像是有人迎面浇下来一桶蜂蜜,甜滋滋的腻人。她仰起头,笑意盈盈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谢权瞬间变脸,眼神平静:“温逢晚。”   “不是这个。”她拉起他的帽子把他臭着的一张脸盖住,“用那种奶声奶气的语气,你再叫一遍。”   帽子遮住谢权的眼睛,下巴藏进宽大的衣领里,只有嘴唇和鼻尖漏在外面,看起来很乖。   温逢晚温声催促:“再叫一遍好不好?”   谢权别开眼,拉直语调说:“你幻听了。”   温逢晚:“我不聋,我没幻听,你别害羞行吗?反正都叫过一遍了。”   “你别得寸进尺。”谢权发觉自己采用的方法太立竿见影,“也别跑偏,你现在应该还沉浸在被温叔叔伤害的伤心中。”   温逢晚逻辑能力满分,“只要我伤心,你就会叫我姐姐吗?”   谢权舔了舔唇角,拉开半边帽子,眼睛被夜色浸染地格外明亮,“我会给你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温逢晚敛起笑,使劲蹭了蹭眼眶,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贴近伤心的样子。   她做好准备,吸了两下悲痛欲绝的鼻子,“我好了,你可以演了。”   谢权:“?”   “噢不对,你可以安慰我了。”温逢晚及时更改说辞,“对不起,我说错了。”   谢权:“……”   温逢晚独自在阳台收拾情绪的十几分钟,她想起很多往事。比如高三时候的模考一而再再而三的成绩下滑,老师们无可奈何的眼神,同学们怪异的打量,以及背地里小声的议论。   时间过去太久,她其实记不太清那些同学议论了什么。   但,她确能清晰地记得,每次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后,总会有个少年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温逢晚,你别哭好不好?”   他安慰人的方式奇奇怪怪,经常让她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安慰她,还是存心气她的。   那时候的她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如愿以偿和他在一起。   也是直到现在回顾起往事种种,才会猛然发现,那个少年的光几乎将她记忆中的所有灰暗全部照亮。   夜色深沉,时光停滞在这一秒。   温逢晚踮起脚凑到谢权面前,“哎——你准备的建设性意见是什么?”   谢权垂眸,目光定格在女人漂亮的眉眼上。除了漂亮,此刻还夹杂着丝丝的挑衅意味。   他抿成一道直线的嘴唇松开,很认真的说:“我建议你换个爹。” 第46章 想让未来的孩子姓谢。……   谢权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认真, 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温逢晚当真仔细思考了下建议的可行性,经过深思熟虑后,她说:“听起来不错, 但很难付诸实施。”   谢权轻轻“嗯”了声, 继续引诱道:“只要你不姓温,不就等于换了个爸。”   这么一听好像又有几分道理。温逢晚眨眨眼, 新的疑问接着产生, “那我姓什么?”   谢权弯唇,理所当然道:“姓谢。”   随父姓是古代传统,女生嫁人后冠夫姓也是传统, 他不相信温逢晚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话音落下后, 谢权掀起眼皮, 静静等她的答复。   温逢晚神色几变, 最后露出一种颇为困惑的表情, “你们男生都热衷于给别人当爸爸吗?”   谢权嘴角上扬的弧度僵住。   温逢晚顿了秒, 一本正经推测他的想法,“还是说……你和我谈恋爱只是个过渡, 其实当我爸爸才是你的夙愿。”   谢权深吸一口气, 拳头捏得嘎嘣响。他看了眼温逢晚, 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女孩,你要温柔, 要体贴——即使她对你有所误解,你也要温柔地和她解释清楚,你并不想当她的爸爸。   温逢晚见他沉默不语, 声音沉下,“我随口一说就猜准了?”   谢权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决定用另一种方式让它闭上。他拉住温逢晚的手腕, 将人拽进怀里,动作强势不容反抗,和几分钟前叫“姐姐”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温逢晚愣住,下意识抬起头,这个动作给了他可乘之机。   男人的嘴唇沾染了夜间的凉意,不同于上次两人都准备好的循序渐进,他撬开她的牙关,吞掉她的气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气恼。温逢晚从他的吻中感知到他的情绪。   觉察到她的不专心,谢权轻咬了下她的下唇,退开点,黑眸紧紧凝视着她。倏然,男人拉直的唇线上挑出微小的弧度,他吊儿郎当地用手指蹭着她的唇瓣。   温逢晚一动不动打量他,直言不讳道:“你这个样子,有点像被戳穿心思之后恼羞成怒。”   谢权眉心一跳:“我记得你高中时候历史不错。”   温逢晚点头,“经常考满分那种。”   谢权被她的坦然气笑了,“那你为什么不知道冠夫姓?”   冠夫姓——她当然知道。   温逢晚后知后觉,不太清晰的脑子终于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她的小男朋友不是想当她爸,而是……变着花样说,他想娶她。   思及此,温逢晚木然的神情出现裂缝,“小谢,你跟谁学的这些套路?”   “你这反应也太慢了。”谢权笑容肆意,故意放慢语调补充上后面的称呼,“谢、温、氏。”   三个字,一字一顿蹦进温逢晚耳中。她抿唇,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想说的话在嘴边饶了许多圈,她觉得说出来可能会有损他们和睦的情侣关系。   欲言又止的模样落进谢权眼中,他格外大方地说:“想说什么就说。”   温逢晚像松了口气,“这是你让我说的。”   谢权轻轻“嗯”了声。   有了他的保证,温逢晚确定不会被脾气不太好的小男友当场拧断脖子,也没什么顾及了。   她深呼吸几下,扬起一个看起来真诚的笑:“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我和我爸的关系还能再拯救一下。”   谢权没反应过来。   直到温逢晚一点点退到离阳台口比较近的逃生路线,他恍然大悟:噢,她就是觉得谢温氏很难听。   谢权闭上眼,硬邦邦来了句:“趁我还忍得住,你最好快点跑。”   他慢慢数着秒,给她半分钟逃跑的时间,从一数到十,周围没了声音,他正要抬起眼皮。   下一秒,下巴被人亲了下。   睁开眼,女人姣好的面容映入眼帘。   温逢晚眼睛弯成月牙,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被造型师剪得有些短,不如以前手感好。   “我不姓谢,但我想让未来的孩子姓谢。”她温声道,“这么说,会不会太不知羞耻了?”   谢权歪了下脑袋,心中像被人塞了团柔暖的棉花。他动了动嘴唇,笑得不正经,“你克制点,全世界都知道你想给我生孩子的事了。”   温逢晚:“……当我没说。”   -   专家团会诊结束后,温父作为主刀医生进了消毒间。国内两位有名的脑内医师做他的副手,进手术室前,温父对李主任说:“我会尽可能保住孩子的命。”   语气郑重其事,非常认真的履行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   温逢晚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中年男人的背影,她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是目送他进入手术室,完成一台又一台手术了。   印象里,为了不让病人家属担心,他总会表现得很轻松,不会将紧张的情绪表露出来。   只有一次,他的紧张和忧虑写在脸上。温逢晚十岁的时候,母亲查出脑内肿瘤,手术风险大,申城的专家商议手术方案,众人一致同意让温父主刀,但他却退缩了。   一向自信的父亲,突然失去了底气。   他请来国外世界知名的医生,给妻子手术,但依旧没能将妻子从病魔的手中拉回来。   温逢晚记得手术结束的当晚,父亲颓唐的走出手术室,在外面等待的亲人看见他的表情,结果已不需亲口说明。   过去十几年,温逢晚依旧能清晰记起那晚医院走廊中昏暗的光线,记得父亲悲痛到眼眶通红却被巨大的悲伤压垮、欲哭无泪的神情。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抱住她,“晚晚,妈妈睡着了,她是永远爱你的。”   温逢晚不清楚,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父亲,是如何用温柔的语气安抚她,又如何忍着悲痛温柔地抱住她。   只是,在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能得到父亲的拥抱。   温逢晚胸口闷闷的,呼吸的声音有些重,谢权侧目,牵住她的手稍微加重了力道,“别担心,那么多医生都在。”   温逢晚点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爸爸的医术。”   手术持续的时间很久,李主任让他们先回酒店休息。温逢晚没推辞,跟着谢权回了酒店。   谢权这次订了双人床,温逢晚洗漱完躺在另一张床上,和谢权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温逢晚自认为她的睡姿很规矩,也没有表现得很饥渴,不至于让他逃到另一张床上去。来回翻了几个身,她憋不住了,“谢权,你不觉得两张床怪怪的吗?”   谢权抬眸看她,“怪吗?”   温逢晚的长发铺在纯白的床单上,白色的被子盖住胸部以下,白皙的肩膀漏在外面,光是看看就已经很上火了。更别说,让他抱着她睡一晚——后果可想而知,又会是不眠的一夜。   温逢晚今天睡到五点多,生物钟颠倒,现在还不困。   她坐直身,棉被滑落,裹在宽大浴衣中的锁骨也露出来。她浑然不觉,坐到床沿,一板一眼分析:“谢权,你不对劲。”   及时别开眼睛,准备当一晚柳下惠的小谢平淡道:“我很正常。”   温逢晚勉强接受他的自我辩解,从另一个方面切入,“那就是我对你没有吸引力了。”   谢权:“……”   “也不是。”   温逢晚蹙眉,合理猜测:“上周我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谢权目光幽幽转过头,“你不是喝醉了吗?”   “喝醉了……才有脸对你动手动脚。”她觉得这个解释很靠谱,“而且,如果我对你这样那样,你应该很难拒绝我。”   谢权扯了下嘴角,掀开薄被,拍了拍大腿:“来吧,把你能想象到的都做一遍,看看能想起什么来。”   温逢晚抿唇,“你倒也不必如此——甘于献身。”   谢权微笑:“有一个吃干抹净就间接性失忆的女朋友,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温逢晚慢吞吞下床,到了另一张床上,“你别笑,行不行?”   谢权斜着眉梢看她,轻哼了哼声。   温逢晚努力回忆着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什么感觉,往下移动到锁骨,她的目光停在上一点的喉结处。   她好像一直都挺觊觎这个部位的。   温逢晚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你抬一下头。”   谢权照做,异常贴心地问:“我需要躺下吗?”   “……不用。”   他露出个遗憾的神情,闭上眼,坚决不承认那天晚上,因为抱着她睡觉,不得已冲了四次澡。   正当他准备找个说辞糊弄过去时,喉结被人轻轻吻了下。   那处的肌肤比较敏感,轻一触碰他的神经就瞬间绷紧。   谢权牙关紧紧咬合着,一串清心咒从脑海中滚过,但不起任何作用,他深吸几口气,声音哑然,“想起什么了吗?”   温逢晚笑意浅浅,怎么能只让他占便宜,她也得在小男朋友身上讨点好呀。   “没有,”她诚实说,“可能还要亲一口。”   谢权眯起眼,修长的手指上移停在喉结处,“为什么喜欢这?”   温逢晚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没有。”   谢权太阳穴突突发胀,“你没有的东西多了。” 第47章 你也是宝贝呀。   温逢晚跨坐在他腿上, 近距离的贴近令她能清晰感受到谢权腿面传来的热度。她往后靠了靠,忽然有处灼热难以忽视,带着极致的存在感。   像是要证明它的主人所说的话——你没有的东西多了。   比如它。   温逢晚大脑卡壳, 慢吞吞低下头, “小谢。”   谢权表情冷静,唯独紧绷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温逢晚深深看了他一眼, 小声再小声的说:“你的小谢硬硬的。”   谢权冷静的表情垮掉, 把她从身上拽下来,凶神恶煞地瞪她:“你能闭嘴吗?”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他请她闭嘴。温逢晚没见过他耐力崩盘的样子, 如今正是时候, 她勉强稳住心绪, 用脚尖蹭了蹭他的小腿。   谢权的眉毛肉眼可见抽搐了下。   温逢晚也不敢多蹭, 稍微蹭了两下就打算逃跑, 刚准备放下脚, 谢权突然反手抓住她的小腿。修长带有丝丝凉意的手指缓慢下移,停在她的脚尖。   温逢晚脑袋里登时滑过一长串感叹号。   她试图抽出脚, 结果被捏得更紧, 有股危险的气息从四周弥散开来, 而这股气息的源头……似乎是她面前这个男人。   她的小男朋友,用一种深沉、喜怒不测的眼神凝视着她。   倏然, 不久前喝断片后的记忆倒带似的,一帧帧浮现在脑海中。一周前,她也是这样, 靠在谢权身上又蹭又摸的?温逢晚清秀的小脸皱紧,“要不,我还是去另一张床上睡吧。”   谢权弯唇, 不肯轻易放过她,“刚才不胆子大得很么?”   温逢晚一噎,理直气壮地说:“刚才胆子大,并不代表我一直胆子大。”   谢权咬了下舌尖,硬是把烧到心口的那股邪火逼下去,“再一再而不再三。”   温逢晚看他下床,作势朝卫生间走,温逢晚从床上坐起来,没太懂他话里的意思,“再三了会怎么样?”   谢权脚步一顿,差点被地上的地毯绊倒。他转过身,走回床边,“你挑衅我?”   温逢晚好笑道:“没,我就随口问问。”   谢权垂眸,认真端详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疑惑,唇角翘起来一点,“你过来点我就告诉你。”   温逢晚半信半疑,但也没顾虑什么,靠到他那边,一本正经等他的回答。   谢权抬手,手掌放在她柔软的后颈处,脸凑到她耳边,话中带笑:“再有下次,我就要当个男人了。”   温逢晚:“……”   虽然说得很隐晦,但不妨害她听懂。   放在她后颈处的那只手轻轻捏了下她,威胁意味很浓,温逢晚抿唇,沉默了半分钟,觉得气氛突然冷却下来,她决定说句话舒缓一下。   该说点什么好。   她思索片刻,试探地说:“那到时候……我给你办个成人典礼?”   “……”   -   顾阳的手术结束在凌晨四点,接近七个小时的手术时间让所有参与手术的专家精疲力竭。第二天,温逢晚和谢权到了医院,被告知顾阳转入ICU监护室,暂时不允许探望。   温逢晚走廊尽头的会议室看了眼,“那些专家,都走了吗?”   李主任守了一夜,黑眼圈挂在眼周,“没呢,说是等顾阳脱离危险期回去。你们别说,那个主刀的医生是真的厉害,小护士中途出来两次发病危通知单,最后还是把人从鬼门关拽回来了。”   温逢晚低垂下头,温声回应:“他一直都很厉害。”   即便他们父女的关系在某一刻开始变得疏远,但听见别人夸她父亲时,温逢晚还是忍不住有种莫名的认同感。   她深呼吸几下,“李主任,你知道温医生他们的休息室在哪吗?”   “在508,小护士说的,有什么事让我们去找人。”   温逢晚点头,“知道了,谢谢。”   谢权陪她离开医院,走出大门,她指了指对面的早餐店,“我去买点吃的,你想吃点什么?”   谢权垂眸睇她,“我都跟出来了,你还打算让我在这等?”   温逢晚神情闪烁,“我这不是——怕你不会过马路吗。”   谢权俯身,故作凶狠捏了下她的下巴,“想给温叔叔买饭就直说,我不笑话你。”   温逢晚愣了秒,“我表现得很明显?”   谢权张开手比了个五厘米的距离,觉得不够她的明显程度,两只手张开,一米多宽的距离才满意,“嗯,至少有这么明显。”   温逢晚笑意浅浅,顺着他的姿势张开手抱住他的腰,“你猜对了,那就请我的小男朋友陪我一起去给我爸买早餐。”   谢权挺满意她主动投怀送抱,正打算温情脉脉说“好”,忽然意识到她这句话里的称呼。   小、男朋友。   谢权一本正经问:“我这还小?”   他拉着她的手停在小腹处,在外面还守分寸,要是再家里顾及就直接放下面了。温逢晚脸一红,快速甩开他的手,“我指的是年龄。”   谢权还是不满意,“两岁多,可以忽略不计。”   医院周旁的早餐店人满为患,温逢晚排在队伍后面,抽空回复尹夏知的消息,诊疗室那位躁郁症先生已经有一周没有按时到诊疗室接受治疗了,尹医生千辛万苦准备的治疗方案也用不上:【温老板,有空结一下这次的账。】   温逢晚笑着回复:【不会少你的,你要是担心我拖款,就先找我哥要。】   尹夏知:【。】   【不必了。就当我普渡大众,无私奉献吧:)】   温逢晚敏锐感知到自己的好友和她亲哥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明说的关系,且这关系暧昧不清,简单来说,就是温部长暂时没能拿下尹夏知。   温逢晚叹口气:【也不知道我离开这么久,温部长有没有好好活着。】   尹夏知:【活得贼他妈好,比你桌上的仙人掌都灿烂,你别担心。】   温逢晚笑得不能自已,脑袋靠在谢权的肩膀上,“怎么办,我有种快要当姑姑的预感。”   谢权舔了舔唇角,慢悠悠道:“嗯?别吧,那我们家的崽只能当弟弟或妹妹了。”   我们家的,崽。   温逢晚无声将这几个字眼在舌尖过了遍,听起来好温柔,她却想象不出谢权当父亲的样子,总感觉他还是个小孩。   还没得到足够的爱意,她舍不得让他将怀里不多的糖分给别人。   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温逢晚抬起他,眼睛弯成月牙,“小谢,你也是宝贝呀。”   怕他觉得敷衍,她还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稍微有点刺手,都怪造型师把他的头发剪得太短了!   谢权眼神一下子变柔了。   身后排队的两个小姑娘悄悄凑在一起,左边的女生捕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抓着好友,压低声音但还是很大声地说:“本来我以为是个酷盖,结果被小姐姐一摸头,狼狗变奶狗,我他妈猝不及防!”   隔着谢权,温逢晚也能听清她们的话。   她移动脚步,探出头,指着谢权的脸不可思议问:“那个,你觉得他很奶吗?”   女生没料到被当事人听到,捂着嘴巴露出个“我不是有意”的酸涩的笑。   温逢晚转过头,遗憾看着谢权,“可他连姐姐都不愿意叫。”   谢权:“?”   有人在逼他做个男人。   早餐店里没有空座,温逢晚和谢权也只能到医院里吃。简单打包了几样小菜,给温父挑东西时,温逢晚有些犯难。她知道她爸口味清淡,过去那么久万一口味就变了呢。   谢权帮她做了决定,“再拿一份一样的。”   他拎起手中温逢晚买给他的早餐,示意店里的服务员。   温逢晚一愣,“我爸可能不爱吃这个。”   “那你知道他爱吃什么吗?”谢权漫不经心问,“你在这精心挑选,说不定也没法对上他的胃口。”   温逢晚垂眸,长睫覆盖在眼睑下缘。沉思了几秒,她叹口气,“你说得对。”   “如果温叔叔领情,不管你买什么他都喜欢。”   温逢晚不小心跑偏,小声问:“如果他不领情呢?”   谢权云淡风轻提起早餐袋,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我随手买的,每个人都有,你的这份我送到了,你随便处理。”   温逢晚学到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权缓慢纠正她:“只要你不伤心,我就开心。”   温逢晚忍不住笑起来,“嗯,你说得对。”   回到急诊楼,李主任瘫在租来的陪床椅上睡觉,沈呦刚到,打着呵欠坐在椅子上刷手机。   看见温逢晚,她挥了挥手:“逢晚,刚才群里发通知,说明天回申城。”   温逢晚问:“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沈呦摆手:“我吃了来的,酒店的饭菜还能接受。噢对了,我帮你回了组长,你不是要去陪你男朋友拍戏吗?”   温逢晚拆塑料袋的动作顿住,后知后觉:“我好像答应宋导去当顾问了。”   谢权差点捏断手里的竹筷,机械地回头看她:“你忘记了?”   温逢晚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笑了笑:“最近太忙了。”   谢权露出个很受伤的表情,眉眼耷拉着,挺像被人抢了糖果无处哭诉的小朋友,“噢,其实你不答应宋导,也可以。” 第48章 见家长了。   虽然谢权话里所表达的意思是“你不用迁就我”、“我一个人很好”、“你可以独自美丽”, 但温逢晚没能忽视掉他脸上有点点受伤的小表情。   有关他的事情温逢晚一贯记得牢固,唯独这次,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 她不小心给忘记了。   温逢晚低头拿出豆浆, 把糖包拆开,洒了小半包糖进去。含着吸管抿了一小口, 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炸开。   手动增添了糖分, 她觉得自己现在挺甜的,于是翘起唇角好声好气安抚:“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谢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能陪我拍第一部戏, 我应该知足。”   本来高高在上的小少爷瞬间变得卑微, 温逢晚脑补出一幅画面:她站在高高的山顶, 小谢扛着十斤重的麻袋艰辛地爬山。   她还高声喊:来呀, 姐姐带你去爬山。   画面太诡异,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默了几秒钟, 温逢晚说:“知足常乐,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你长大了。”   谢权意味深长睨着她, “你怎么回事?真拿自己当长辈了。”   再深入探讨下去, 温逢晚预测到会被他当众“教训”, 这次她学乖了,帮小男友拆开早餐, 拿出个小笼包递到他嘴边,“你先吃,我把早餐送去五楼。”   谢权就着她的手咬了口包子皮, 咽下去后也跟着起身,“我跟你去。”   温逢晚没拒绝,拎起桌上的早餐袋, 忽然想起什么,她一本正经抬头,“你说这算不算见家长?”   谢权脚步一顿,轻飘飘来了句:“那我不去了。”   温逢晚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语气不解:“你怎么能突然反悔呢,小孩才这样。”   谢权依旧不为所动,他眯起眼,视线从女人脸上下移,定格在她手中仅仅十五块钱的早餐上,“你见谁去见家长只拿几个包子和粥的?”   温逢晚看了眼手中的早餐,“但这包子还挺别致的。”   谢权磨了磨后槽牙,没和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走上五楼,温逢晚越想越好奇,揪住他的后衣摆,放柔音调叫他:“谢权——你不拿包子去,那准备拿什么去见家长?”   走廊寂静,熹微晨光从窗户中洒落,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影影绰绰。   谢权站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他缓缓转过身,笑容不加掩饰,眉梢眼角都上扬起,蓬勃的少年气迎面而来。   谢权勾唇,笑声懒懒散散的,“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温逢晚实话实说:“我就问问。”   “噢,就问问……”谢权眼睫垂下,敛起笑格外正经的样子,“我还没想好。”   温逢晚也没太在意,抬步走上台阶,和他擦肩而过的那秒,手腕被捉住。   谢权抿紧的唇线松开些,声音很轻,像被风一吹就散,“觉得你太珍贵了,好像什么东西也换不来。”   温逢晚心跳猛然顿了下。   谢权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脸颊处,“我争取表现好点,真到见家长的那步,你帮我说点好话,行么?”   掌心处的热度清晰,眼前的人也明亮。   温逢晚歪了下头,眼瞳中浸染着光,她故意拖长声调,足够他在这几秒能听清回答:“——好。”   -   五楼来往的人流较多,温逢晚独自站在休息室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敲响门。   休息是不是温煦一个人在用,另一位医生喊了句“请进”,她推门进去,环视一周没看见温父的身影。   靠门的男医生温和笑了笑,“你找哪位?”   温逢晚说:“温医生在吗?”   “噢,你找温老师啊,他刚出去接电话了。”男医生腼腆一笑,“你找他有什么事,不介意的话和我说也行,我是他学生。”   温逢晚难以开口,手中的早餐也变得沉甸甸的。   她斟酌再三,不用亲自面对她父亲,对她来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思及此,温逢晚释然了,“这是我给温医生买点早餐,请您帮忙转交,谢谢。”   男医生果然如她所料,露出个诧异的表情,“啊,你给温老师送早餐……”   温逢晚匆匆将早餐袋放在他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男医生急忙叫住她,解释道:“可是温老师不太吃别人、不是,不太喜欢吃外面的东西。”   温逢晚侧过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声音艰涩:“那,就请你帮忙扔掉吧。”   男医生愣住了,总感觉她的行为和反应都怪怪的,不等他开口说话,中年男人先一步出现在视野里。   温父没注意背对他的女人,只注意到男医生困惑的神情,“是患者出什么问题了吗?”   话音一出,温逢晚脊背瞬间僵住。脸上的表情也尽数敛起,但她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身后的人。   男医生指了指温逢晚,“不是,有人找您。”   他又指着桌上的早餐,慢吞吞说:“还带了早餐。”   赶在温父开口前,温逢晚从职业表情库中挑选了个合适的、职业化的微笑,然后转过身,“谢谢您帮顾阳手术,早餐是感谢,如果您不吃,就扔掉吧。”   四年不见,昨晚的匆匆一面,如今的陌生相对。   温逢晚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滋味,“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只是,出乎她预料的,当她父亲听完这一番话,一向严肃的神情竟然出现了裂缝。   温煦嘴唇动了动,眼球中的血丝很明显,他一熬夜就会这样,眼底的黑眼圈堪比国宝。   温逢晚还记得,在母亲还没去世前,父亲每次熬夜回来,母亲都会开玩笑地用最贵的眼膜帮他保养。   温逢晚眼眶发涩,维持住平静的神色,“您好好休息。”   温逢晚离开后,温父站在门外一动未动。过了片刻,学生局促地拎起那份早餐,“老师,这个……我要帮你处理掉吗?”   温煦沉叹口气,接过早餐,“没事,正巧我饿了。”   学生愕然,“但、但刚才的人来路不明,这事物万一——”   温煦拉开椅子坐下,拆开包装纸,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人和事物都是安全的。”   学生讷讷反应了会儿,脸颊发红,“老师,你是不是认识刚才的女生啊?”   这会儿,和温煦同科室的同事凑过来,“我看那姑娘,好像是你温老师的闺女。”   学生拔高音量“啊”了声,“她怎么不说呢,叫老师也是叫的‘温医生’!”   此话一出,休息室中陷入寂静。只有桌上的塑料袋被风一吹发出细细簌簌的细响。   温父的同事扯了下学生的手,摇摇头示意他别问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光风霁月的温老师也不例外啊。   -   谢权在楼梯口等着温逢晚,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主动迎上去。没把早餐原封不动带回来,看来是成功了。   谢权又端详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见到温叔叔了?”   温逢晚叹口气,点头:“见到了。”   谢权俯身和她平视,“他是把你的早餐扔进垃圾桶了?还是当着你的面直接扔的?”   温逢晚垂眸,点了点头,那个男学生说她爸一直不吃外面的东西,那早餐大概率是投入垃圾桶的怀抱了。   谢权眯起眼,作势就要往休息室走。   温逢晚紧忙拉住他,“你去干什么呀?”   谢权言简意赅:“去和你爸讲讲道理,这姑娘他不要,我就要了。”   温逢晚有种被人护在怀里的感觉,其实她也没有不开心,因为从一开始就做好被扔垃圾桶的准备了。就是略微有些尴尬。   “也可能没扔。”她添上句,“我爸学生说的,他不吃外面的食物。”   听到这解释,谢权的脸色有所缓和。   温逢晚正要松懈时,听他悠悠来了句:“男人呢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说不准你爸现在就非常开心的吃着你买的早餐。”   温逢晚笑了笑:“嗯,谢谢你的安慰。”   谢权弯唇,脸颊处隐约浮现出笑弧,“姐姐,想不想我去帮你查探下结果?”   温逢晚凝重地垂下眼,虽然心底是有疑惑的,“没必要了吧?”   谢权一听,来了精神,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把人靠在墙边,“你稍微等等我。”   温逢晚不放心地拉住他,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他们屋子里大概有六个人,如果太过于尴尬,你就装走错了房间。”   谢权气息悠长地“噢”了声,挑起眉梢:“你见我什么时候尴尬过?”   温逢晚语塞:“这倒也是。”   谢权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漆黑的眼瞳中添了些引诱的成分,“我帮你打探到结果,有什么好处么?”   由于高度的精神紧张,温逢晚一度忘记了她的小谢,是个非常善于挖坑请她跳的小天才。   再加上心中的好奇隐隐作祟,她没多想边说:“你想要什么都行。”   谢权卖了个关子:“那行。”   转身的那刻,在温逢晚看不见的角度,有人偷偷用手捂住嘴巴,借助外力抑制住拼命上扬的嘴角。   好想听她叫一声哥哥啊。 第49章 明目张胆的包.养。……   谢权停在休息室门前, 调整好表情,抬手敲响门。为了不让里面的认为是温逢晚去而复返,他极有预见性地先表明身份:“请问, 有人在吗?”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谢权小幅度扬起眉梢,推门进去。   休息室里的人真如温逢晚所说, 六个, 有的瘫在沙发上,休息空间不够,甚至将两张椅子拼起来当简易的木板床。   谢权粗略环视一周, 目光缓缓定格在离房门最近的办公桌前, 中年男人手中的小笼包咬了一小口, 手边的豆浆也喝了半杯。   短暂的半分钟, 温煦已经认出来人。   年轻男人站姿随意, 神情却严肃, 眉眼间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算起年龄, 也该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 “找我?”   谢权和温父对视几秒,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嘴边说不出口——他是不是需要表现的乖一点,毕竟眼前这位是未来的岳父。   一旦接受了这个关系, 谢权平时对待旁人的招数全都不顶用了。   而且他还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如果眼前的是他爸,说不定他就直接摔门走了。   谢权眼睫垂下, 嘴唇动了动,一向灵便的大脑此刻突然卡壳。电光石火间,温逢晚教给他的方法浮现在脑海里。   休息室中所有人好奇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谢权反倒觉得轻松了,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他弯唇,笑容浅淡,基本的礼数做足,想要打探的情报也成功获取,正当他准备全身而退的时候——温煦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谢权往后撤步子的动作顿住:“?”   “……好的。”   事实证明,露天阳台是最适合私密谈话和调剂心情的地方,或者说是温家人一脉相承的独特爱好。谢权站在露天阳台,手肘抵住栏杆边缘,一言不发、非常成熟地等温父先开口。   温煦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平淡又冷静,“你们是在谈恋爱吧?”   他开门见山的问法让谢权不用在心里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也索性直接承认:“是,您没猜错。”   温父侧目,语气稍微柔和了几分,“怎么说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   谢权薄唇紧抿,通过这一两句谈话,他感觉温叔叔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一个冷面罗刹。   温煦轻叹口气,“我记得前几年见你的时候,你像只刺猬似的,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谢权抬眸,漆黑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您和晚晚也有四年没见了吧?”   温逢晚出国读书的四年不曾回过家,逢年过节也是待在异国他乡的学生宿舍,那狭小的单人房间,不需亲自去,他就能想象到有多么孤寂清冷。   温逢晚又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就算有华人朋友邀请一起过节,她肯定也会婉言拒绝。   谢权想不明白,为什么对别人尚能保持和蔼可亲态度的人,会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冷漠。   温煦没有因为他的话表露出半分恼怒,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你是在怪我?”   谢权反问:“我可以怪您吗?”   “你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温父低头无奈笑了声,“现在的年轻人气性还挺大,我承认我们父女关系走到这一步有我的不对。”   谢权蹙眉,淡淡改正他的说辞:“您的过失应该占绝大部分。”   温煦收了笑,“这么不留情面?”   “我没有把过错全推给您,就已经很留情面了。”谢权放在栏杆上的手蜷起,“您可能会觉得我这样说很自以为是。”   温煦半开玩笑道:“你知道就好。”   谢权:“……”   两人静默半刻,彼此都没有轻易开口讲话。温父揉了揉眼眶,昨晚进行的手术令他精疲力竭,大概受不住困意,决定早谈完回去休息。   “逢晚是我的女儿,她从小失去了母亲,我这个做父亲的又忙,给她的关爱太少。”温煦转身,拍了拍谢权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好好照顾她。”   谢权恍惚一阵,冷声问:“您是在刻意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吗?”   若不是亲眼所见温父对待温逢晚的态度,或许此刻他就被这番慈父言论蒙蔽过去了——那个前天和亲生女儿冷漠错肩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温父静静凝视他,只说是:“等哪天你做了父亲,你就会体谅我如今的心情。”   谢权扯动唇角,后退了一步以示划清界限,“抱歉,我永远都无法像您一样。”   温煦的手僵在半空,顿了几秒而后云淡风轻收回来,转身离开前,他留下一句:“父母并不是永远都能陪在儿女身边的。”   他的冷漠,只是想让他们能适应没有依靠的生活——因为有朝一日他终将离开。   -   谢权陪温逢晚回南溪镇收拾行李,宋导那边将开机仪式定在后天,温逢晚想先回申城一趟,等开机宴结束直接去剧组找他。   谢权没拒绝,第二天送她上了飞机,自己驾车回了T市。   顾阳的病症比较严重,离开前医生说还要在ICU呆一周,在医院的所有花费都是由李主任暂时垫付。李主任在南溪镇工作,家里还有个念大学的孩子,经济条件支撑不了多久。   谢权回到酒店,和宋导打过招呼就回了房间。想起余杭手中有个医疗救助项目,他记得不太清,拿出手机给余杭发消息:【我记得你有个医疗救助项目?】   余杭那边回的快:【亲亲,您记得没错。请问是您想要申请救助金吗?】   谢权:【还有名额吗?】   余杭仗着隔着屏幕,谢权打不到他,格外肆无忌惮:【有的呢,但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您脑部机能缺失的疾病,最好找大医院治疗嗷~】   谢权磨了磨后槽牙,没心情和他闲扯:【具体流程发我一份。】   余杭见他不是开玩笑,非常纳闷地拨来一通语音通话:“小谢,我们这个慈善项目只能帮助有病但没钱医治的人,你别瞎掺和啊。”   谢权言简意赅交代:“我遇到一个小男孩,家里没人了,有血友病,刚做完一场大手术,现在还在ICU昏迷,这样符合条件吗?”   余杭听完,二话不说发来一张流程表,“具体审批需要半个月,救助款最快也得一个月到账。”   谢权先浏览了遍文件内容,云淡风轻回应:“没事,我先给他垫着。”   余杭纳闷了,“你确定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这天根本聊不下去,谢权冷着声音问:“那小男孩都十三四岁了,你确定我有这本事?”   “十四五岁啊……那你就是七八岁的时候生的?”余杭仔细想了想,“噢那你确实没这本事。”   谢权:“……”   “所以,你们不沾亲不待故,你怎么就这么好心呢?”余杭恐怕是被商业荼毒了善良的心智,“也不见你帮帮我。”   谢权被气笑了,“我准备启动个脑残救助基金,你要报名试试吗?”   余杭预感到谢少爷的耐心濒临极点,非常识趣地挂断电话:【尽快把填好的表格发给我。】   谢权没有留李主任的联系方式,只能再跑一趟医院。李主任拿到申报表,老泪纵横,一把抱住谢权,“菩萨显灵了,顾阳有救了!”   谢权被勒得差点窒息,拉开李主任后,笑着说:“倒也不必这么迷信。”   离开前,谢权又以基金会的名义给李主任留下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钱足够支付顾阳半个月的治疗费用。   其实,那张卡是谢权的私人工资卡。里面的钱全是他入行以来攒下来的积蓄。   回到酒店,谢权打开钱夹,把里面的银行卡一张张拿出来,迫不得已要对学生时期的奖学金下手了。   温逢晚落地申城,将手机开机,李主任报喜的消息蹦出来:【温医生,你简直是顾阳的救星啊!不光你,还有小谢先生——你看看,这是他来医院留下的。】   后面附着两张图,一张申报表,负责人是余杭。   另一张银行卡,李主任说是基金会的救助金。   谢权的说辞骗骗李主任还行,申报表还没送上去,资格也没经过审核,就提前拨款救助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温逢晚拉着箱子坐在休息区,谢权做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和她商量。   肯定是想偷着做好事不留名。   那她还是不要直言不讳地拆穿他为好。   温逢晚左思右想,打开和谢权的聊天框,点击转账那一栏,在金额处输入:5000。   他最近拍戏,估计用不了多少钱,五千块够他吃几顿好的了。   温逢晚转念一想,谢权好歹也是个少爷,这五千块还不够他买件衣服的。   算了,让他过一段艰辛的日子吧。   思及此,温逢晚不再犹豫,将五千块给他转过去。她坐在休息区等谢权的收账信息,等了五分钟,对话框蹦出来他的回复:【?】   【你这是准备明目张胆包养我了?】 第50章 姐姐,你疼疼我。   消息发来没多久, 谢权直接打来电话。温逢晚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手机的震动声一响,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   温逢晚清了清嗓子, 一本正经接通:“我刚落地, 你放心吧。”   谢权气息悠长地笑了声,声音低沉悦耳, “噢, 刚落地就迫不及待想包养我了。”   温逢晚自动将他略带挑衅的话语归于情侣间的调情,不紧不慢纠正他的说辞:“不是包养,是养。”   谢权迟钝了秒,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温逢晚笑吟吟解释, “如果是包养, 我打给你的钱就不止五千块, 怎么说也得五万吧?”   谢权声中的笑意更甚, 故意拖长音调叫她:“晚晚。”   温逢晚站在反光的玻璃镜墙前, 往前凑了凑身子,镜中的女人面容姣好, 嘴角的笑容无法隐藏, 没有办法呀, 好像一和谢权聊天,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 心情就会不自觉变好。   谢权没得到她的应答,学会了,也学乖了, 所剩无几的眼皮也不要了,“姐姐。”   经过手机中的电流过滤,男人的声音更添几分沙哑磁性。温逢晚暂时没对这个称呼免疫, 乍一听来,耳尖还是忍不住发烫。   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耳垂,咳了声,“干什么?”   谢权放轻音量,像耳畔呢喃,“你疼疼我,以后我好好报答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前几分钟的话题是包养,现在的话题又被他引到“报答”上,温逢晚无法避免的想歪了——报答嘛,用身体报答你。   她抿抿唇,黑眼珠转了一圈,确定四周没人后,十分警惕地问:“五千块钱,是不是只够买你一次的?”   谢权呵笑了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一晚上没个三万块钱下不来。”   此刻,温逢晚进行极速的大脑风暴,三万整除五千,结果是六。噢,一晚上六次。   温逢晚微微睁大眼,目睹了镜子中她神色的变化,“那你——”   谢权尾音上挑,意兴盎然的语气,“买六送一,这波不亏。”   温逢晚机械地放下手臂,又给谢权转了五千块,“听起来有点辛苦。”   谢权不置可否,“你这算是预定我的,押金?”   温逢晚现在太担心她自己的肾功能了,要不明天让尹医生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温逢晚欲言又止,最后索性直言:“这些是额外的,你在T市吃点好的,拍戏很辛苦,别把自己饿瘦了。“   谢权太了解温逢晚的作风了,一旦开始害羞,她就习惯性转移话题。   以前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他还有所忌惮,现在却想进一步逗她。   谢权认真地听了她的交代,也认真做出回应,虽然说得不是人话:“嗯,知道了。我会保持体力的。”   温逢晚:“……”   -   回到御景苑,温逢晚简单整理了行李。过几天还要去T市,她也没把行李箱收起来。   整理完一切,温寒声下班回家,看见门口的女士鞋,他绕道主卧敲门:“回来之前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温逢晚侧目看他,“好留给你时间消灭蛛丝马迹?”   温部长蹙眉,没听懂,“什么蛛丝马迹。”   温逢晚眨眨眼,确定她哥哥不是装傻,便直言不讳点明:“温寒声,你是打算把我身边的唯一一棵窝边草给挖走,对不对?”   温寒声换了个闲适的姿势靠着门,懒洋洋扯动领带,好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他看了眼温逢晚,又走到落地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放着滨江公馆的大房子不住,偏来我这小地方找存在感。”温逢晚笑眯眯地拆穿他哥哥编织的劣质谎言,“虽然起初我真被你唬住了。”   温寒声挑眉,毫不留情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T市?”   温逢晚将语调拉直,显得很冷漠,“连基本的客套也免了?”   温寒声理所当然道:“我们亲兄妹,需要这些虚伪的东西吗?”   “真该让夏知亲眼见识一下你这副——人面兽心的模样。”温逢晚匪夷所思盯着他,“哥哥,你其实一开始就打算调回国的,什么为我回来都是借口吧。”   温寒声扯开领带,侧头笑着凝视她,“各因素兼而有之。”   温逢晚算是服气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任重而道远,你加油。”   她不紧不慢晃出卧室,到吧台接了杯温水,又听身后的男人慢条斯理问:“你今天回来,不应该请朋友来接风洗尘吗?”   温逢晚差点被水呛到。   温寒声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她只是走了半个月,又不是走了半年,温逢晚顺了顺气息,努力弯起嘴角挤出个看似和善的笑,“原来温部长约人吃饭,也会用这种——舍妹求妻的手段。”   尹夏知今天值班,八点才回来。接到电话的那刻,她用一种颇为奇怪的语气问:“你出国四年回来都没想过接风,这才走了半个月,怎么就矫情了呢。”   温逢晚张了张嘴,抬眸看向对面沙发。   温寒声拿笔刷刷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从容不迫举起纸张:【我想你了。】   温逢晚定睛一看,福至心灵:“噢,我哥他——”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温逢晚:“……有点感冒,我们来帮他冲冲喜。”   尹夏知:“你们兄妹今天好奇怪哦,算了,先不说了,有病人来了。”   晚上八点三十分,热腾腾的火锅端上桌。在申城逐渐入秋的季节,这份热度来得过于早了。温寒声平时吃饭讲究的很,为了脾胃健康,一向不碰这些辛辣食物。   但耐不住温逢晚和尹夏知喜欢,他便好脾气随了她们的心愿。   从楼下便利店购置了食材,尹夏知踏进家门的那刻,火锅底料的辛辣气息直冲天灵盖。   尹夏知踢掉鞋跑到桌边,正要俯身近距离和猩红的火锅底料接触问候一番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警惕性十足地别过脑袋:“你也要吃?”   温寒声屏息凝神,“我为什么不能吃?”   尹夏知惊恐地瘫在地上,“看来我今天要戴着枷锁吃火锅了。”   温逢晚一言不发在旁边布菜,忽然听到她的哥哥用特别温柔的语气说:“你先去把拖鞋穿上。”   而她的好友,立刻屁颠颠到玄关把鞋穿好。   是她从未见过的乖巧样子。   谁能把这样的女孩子,和被工作生活逼疯,时不时问候祖宗八辈的暴躁少女挂钩呢。   温逢晚不由得感慨:是爱情啊,爱情多么伟大——   温逢晚起身去厨房拿碗,尹夏知连忙跟上,两人走进厨房,推拉门被无情关死。   尹夏知拽了拽她的袖子,“外面那个,今天咋回事啊?吃错药了吧。”   温逢晚勾唇,笑吟吟看着尹医生,“你呢,他让你穿鞋你就乖乖去做,这样的尹夏知不多见啊。”   尹夏知做贼似的贴到推拉门的玻璃上,确定隔墙无耳,又轻手轻脚回到温逢晚身边,大倒苦水:“晚晚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活的有多难。我生理期不准时而且痛经痛到生不如死的毛病你知道吧,我爸特意找了老中医给我调理,结果那天我爸来给我送药,迎面碰见了你哥!”   尹夏知的父亲做过温寒声的导师,连他出国的推荐信都是她爸写的。   有这层恩师和爱徒的关系在,两个男人很快达成共识,“我爸竟然让温寒声监督我每天吃药,温寒声多魔鬼你比我清楚啊。”   温部长不爱多管闲事的习惯人尽皆知。   温逢晚皮笑肉不笑,“真好,多了一个上门的理由。”   尹夏知不明所以,“啊?”   “没事,尹叔叔联合我哥监督你吃药,也是为你好。”温逢晚的声音一向温柔,“药太苦的话,喝完吃块糖会不会好一点?”   尹夏知又火冒三丈,“不,我连吃糖的权力都没有。医生说糖分溶解药性,温寒声不让我吃。”   温逢晚捏了捏尹医生气鼓鼓的脸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哥吃软不吃硬,他不让你吃,你就撒娇啊。”   尹夏知倒没想过这种方式,“行吧,我下次试试。”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尹夏知想起她诊疗室的病人,“噢对了,顾先生又露面了。他说我的方案延续性太久,想再缩短治疗周期。”   温逢晚蹙眉,“但治疗周期不是他想改就改的呀。”   尹夏知叹口气,“我独创的31天疗法他都嫌久,这世上估计没人能治好他了。”   -   十月底,《阴天别吵》上线了一组拍摄地取景照,九宫格最中间的那张是少年清癯的背影。他仰头望着天空,左手虚虚遮着眼眶,露出的半张侧脸被宋导刻意做了模糊处理。   照片一经发布,关于主演的猜测众说纷纭。   官博的评论区,被顶到第一条的评论是:【我不管这是谁,但被我看见就是我男朋友了[狗头]】   【借楼,合理猜测一下是新人。女主演找名气演技都在线的孙怡杉,很可能是宋吾人的双重保险手段。】 第51章 我是你的。   温逢晚面色淡然看着无数女孩子争抢她的小男朋友, 正打算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滑过去,忽然瞄到某条以光速被顶上来的评论:别争了都散了,有男朋友的。[斜眼笑]。   温逢晚坏心眼的截图, 打开和谢权的对话框, 将整页评论给他发过去。   谢权大概在休息,回复的很快:【你想让我看什么?】   温逢晚笑:【评论呀。】   对话框上面显示了几秒钟【对方正在输入】, 而后变成【对方正在讲话……】, 过了几秒钟,谢权弹过来一条语音条。   温逢晚点开听,他周围乱哄哄的, 应该在片场。他故意压低声音, 懒洋洋提醒:“温逢晚, 你要我重复几遍才行?”   温逢晚没太看懂, 发了个“?”过去。   这次, 谢权直接拨来视频, 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子顺了顺头发才接通。   谢权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额前的头发稍微留长了些, 他坐的休息位背光, 似乎不太满意镜头里的自己,“小白, 我出去会儿。”   小白拦住人,“你这一会儿得多久啊?摄像师不是说十分钟之后就开始拍吗?”   温逢晚好脾气建议:“要不等你忙完再打来?”   谢权没带耳机,温柔的女声经由手机传出, 小白目光锁定谢权手中的东西,凑到屏幕前笑嘻嘻和她打招呼。   谢权不耐烦地一把挪开小白的脑袋,“十分钟就回来。”   小白不相信谢权的保证, 但他知道温逢晚有分寸,赶在谢权出门前拔高音量喊:“温小姐,谢权今天拍定妆照,你让他乖一点~”   出了乱糟糟的化妆间,耳根终于清净下来。谢权靠着墙,将手机稍微拿远一点,“什么时候的航班?”   温逢晚直勾勾盯着屏幕。   谢权穿校服的样子她是最熟悉的,但他穿这种运动款校服她还是第一次见。总感觉比西装衬衫显得清纯,真的像是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思及此,温逢晚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点点诱导少年早恋的愧疚感。   她抿了抿唇,眼巴巴看着,“今天是十六岁的小谢。”   谢权疑惑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看起来显小,其实本人很成熟。”   “是是是,本人很成熟。”温逢晚被逗笑了,“后天下午三点半的航班到T市,宋导把酒店地址发我了,到时候我直接打车过去就行。”   谢权不放心,“小白挺清闲的,我让他接你到酒店。”   温逢晚想了想,点头:“也不是不可以,那就麻烦他跑一趟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五分钟,宋导带着摄影师从休息室经过,“小谢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开拍。”   谢权抬眸,礼貌颔首:“好,我知道了。”   一群人乌泱泱涌出化妆间,温逢晚凑近镜头,放轻音量说:“你乖点儿,好好工作,后天姐姐就去陪你。”   剧组里的男二号走出化妆间,发现谢权还在门口呆站着,非常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小谢哥,宋导喊我们去拍定妆照了。你这是和谁视频呢……”   谢权用手掌遮住屏幕,淡声说:“你先去,我马上过去。”   屏幕一下子陷入漆黑,温逢晚只能听见那端的声音,过了几秒钟,镜头重新映入年轻男人的脸,他翘起唇角,慢条斯理叫她:“温逢晚。”   被叫到名字,温逢晚瞬间回神,“怎么了?”   “以后别看这种无聊的评论。”他不紧不慢说,“虽然你的情敌千千万,但——”   谢权顿住话语,气定神闲地睨着屏幕,眉梢稍上扬,露出个略显傲慢的笑:“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听懂了吗?”   温逢晚笑意渐浓,调情似的重复一遍:“嗯,你只是我的一个人的。”   -   《阴天别吵》的氛围基调偏灰暗,宋导拍完定妆照,回头一看天边阴雨漫上来,即兴地一挥手:“咱再去拍一段宣传片,大家再辛苦会儿。”   场务立刻召集工作人员搬运器械到学校阳台,好在今天是周末,T市一中全体师生放假,不需要特意维持片场秩序。   造型师按照宋导的要求给主演们整理造型,负责谢权的化妆师小姐姐拿着喷壶照着他的脸一顿猛喷,额前的碎发被水浸湿,发梢凌厉,泛着细微的光泽感。   女主角孙怡杉长相偏甜美,二十三岁荣摘视后桂冠,在圈内一众只有脸蛋没有演技的女明星中格外吃香。   孙怡杉不仅个人能力出色,而且对自己的要求极高。今天的定妆单人照,宋导都满口称赞了,结果她还是拜托摄影组的工作人员再来一遍。   这边,谢权的妆容改造完毕,孙怡杉才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来到化妆间。   她侧目端详着谢权,吹了声不符合她甜美长相的口哨,“你这张脸简直完美。”   “嘴唇也好看。”她摸着下巴,遗憾的叹口气,“就是太可惜了,没有机会来一场吻戏。”   孙怡杉的话逗得周围的工作人员大笑出声,谢权仅是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唇角,而后闭上眼补眠了。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孙怡杉也跟着助理出去看定妆照的半成片。   休息室里剩下谢权和小白,琢磨了几分钟,小白大胆地叫醒老板,“谢少爷,你别担心,我打听过了,孙怡杉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她刚才只是打个嘴炮。”   谢权最近被宋导颠倒黑白的叫起来讲戏,睡眠时间本就不足,好不容易眯了一小会儿,却被人猛地叫醒。   起床气濒临暴走边缘,谢权磨了磨后槽牙,按住小白的脖颈,忍着气说:“今晚你也别想睡觉了。”   小白瑟索起脖颈,“别、别啊,老板,我——我喜欢女的。”   谢权松开他,有气无力瘫在椅子上,“后天去机场帮我接晚晚,一定要安全送到酒店。”   小白揉着下巴,小声嘟囔:“睡不到就打算秀恩爱虐我,白哥我可太惨了。”   “……”   宣传片正式拍摄,谢权是个实打实的新人,没有情景和剧本的加持,他入戏比较慢。第一条被宋导否决,大家开始准备第二条拍摄。   天边的乌云一个劲儿弥漫开来,云层中隐约有电闪过。浓厚的乌云立刻被刺眼的光亮劈开一道口子。   林江望撑着伞,冷眼目送喜欢的姑娘为了大好前程将他放弃——这时,孙怡杉转过身,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林江望,你可不可以让我重新选择一次?”   少年的皮肤呈现病态的白,他握着伞柄的力道加重,被无数人无数次的放弃令他麻木。   谢权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走吧,永远都别回头。”   ……   这个镜头宋导特别满意,喊了“卡”之后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谢权的可塑性很高,我没选错人。”   孙怡杉裹着毛巾,擦干净头发,走到主控台看成果。她盯着屏幕许久,忽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奇怪,难道是我最近对着这张脸太久了?我怎么感觉在哪见到过。”   -   下个周就是温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温寒声帮温逢晚提前挑了礼服,临行前一天让她和尹夏知一起去试穿。   车上,尹夏知低头看手机,申城的心协总群突然有消息刷屏,她打开看了眼,“又有新人加群了哎,好像也是个女孩子。”   温逢晚凑过去看,新人的微信昵称叫“Sun”,底下一群单身未婚男青年撒花欢迎入住申城心协大家庭。   场面壮观堪比去年温逢晚回国入群。   她们俩都不是多事的人,知道有个新人加入,就没继续探求新人的背景资料。   但沈呦八卦的性子耐不住好奇,没多久就打探到一手资料,“逢晚,我感觉孙医生可能会掰头你心协女神的地位!”   这位Sun,毕业院校与温逢晚的哥大不分上下,并且据知情人描述,也是个长相柔婉的漂亮姐姐。   沈呦:【当然,逢晚你比她年轻。孙医生已经二十九岁了噢。】   温逢晚回了个表情包,没随意发表评论。   -   T市因一场连绵的雨一键入秋,走出飞机闸口,一阵凉风拂面。乘摆渡车到了另一座航站楼,温逢晚顺着指示牌走到出口,小白的车停在对面,小白本人正百无聊赖咬着烟。   温逢晚快步走过去,礼貌道:“麻烦你来接我了。”   小白碾灭烟头,从地上蹦起来,“不麻烦不麻烦,快上车吧,外面挺冷的。”   上车后,小白打开导航,“逢晚姐,你是直接回酒店吗?小谢在片场,估计得下午三四点才能下戏。”   温逢晚问:“我可以去片场看看吗?”   小白立刻答:“当然可以,你不是宋导特别请来的顾问吗?”   温逢晚有些好奇谢权拍戏的样子,“那我和宋导说一声,我们直接去片场吧。”   机场离片场十五分钟的车程,小白将车停进公共停车位,走在前面带着温逢晚进了室内休息室,“谢权他们一般都在这边化妆准备。”   对面就是T市一中,正值下午放学的时间,校门口簇拥着一堆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   不少学生越过学校拉起的警戒线,想碰碰运气遇见几个明星。在操场的东北角,拍摄组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镜头对准不远处的男人。 第52章 就摸一下而已,不干别的。……   入秋后, T市连绵了一周的阴雨天。   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稀薄,似有若无笼罩在谢权身上。   他们在拍校园霸凌的一幕。谢权饰演的男主角林江望双目失明,体育课上被一群男生团团围住, 那群男生将林江望退到在地, 避开操场上的摄像头,用脚狠狠踢打地上的人。   仿佛这种变态的宣泄能带给他们愉悦。   演员很尽责, 每一脚都踢在了谢权的身上。   温逢晚站在马路对面, 手指紧紧攥起,也许是心理因素,又或者是扮演被欺凌少年的是谢权——总之, 她看见这幅画面, 整颗心都被揪成一团。   小白见她迟迟没进门, 好奇折返回来, “逢晚姐, 你看什么呢?”   温逢晚不为所动, 视线落在对面学校的操场上。小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激动的“嘿”了一声, “谢少爷也有被人摁在地上揍的一天?我真长见识了。”   温逢晚心中的不适感一直没消失, “我们能进学校吗?”   小白想了想, “行是行,但那边挺乱的, 也很吵,你想去的话我陪你过去。”   温逢晚说:“那麻烦你了。”   门口的保安起初不放他们进去,小白拿出工作证在他面前晃了圈, 保安大叔翻了个白眼,不太耐烦挥挥手。   剧组的到来给保安们增添了太多额外工作。   温逢晚表示理解,跟在小白身后进了学校大门。他们到时, 刚才集体霸凌的镜头拍完,几个演坏学生的群演围坐在一遍,“我一开始不敢真踢,万一没控制好力度把人踢坏了,今天赚的钱还不够赔医药费的。”   “你他妈没真踢?导演不是让我们动真格的吗!”   闻言,其他几个男人纷纷笑开,“让你动真格你就真不留情啊?你脑子有坑吧。”   温逢晚一听,眉头皱紧,快走了几步,恍然想起在片场,她不能和谢权太过亲密。   她的小男朋友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万一有娱记蹲守,制造出不好的舆论,解决起来估计很麻烦。   彼时,谢权听完宋导的评价,等会儿可能还要再来一条。他点点头,静静站在一旁等化妆师补妆。倏然,余光瞥见一抹身影。   女人一动不动站在那,像来视察工作的领导,非常不客气,也非常没有人情味。   谢权歪头,唇线拉得很直,试图通过这一微小的面部表情告知她:我不是很开心,你要来哄哄我。   温逢晚觉察到他的注视,但没有立刻走过去。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她才抬步朝主控台走去。就在谢权准备摘下冷漠的面具,和她抱一抱的时候。   温逢晚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肩而过。   谢权:“……?”   温逢晚停在主控台前,上演变脸绝技,唇角弯起和宋导打招呼,“宋老师。”   宋导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哟,我们的特别顾问来了。”说完,宋导伸长脖子,看了眼自家男主演,“坐飞机不累吗?小谢也不让你回酒店休息,太不会体贴人了啊。”   谢权缓慢侧过脑袋,嘴角浮出个阴恻恻的笑。行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试图和他划清关系,温逢晚你长本事了。   宋导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大家先休息半小时,等五点半学校开始上晚自习我们再拍。”   周围人流量太大,拍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   温逢晚长吁一口气,宋导的休息来的太及时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谢权假装不认识,简直太累人了。   宋导的助理过来问:“温医生,你喜欢喝什么?我一起去对面咖啡厅买。”   温逢晚刚想拒绝,身后的男人先替她答了:“她喝咖啡容易失眠。”   宋导的助理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没多问。但周围的其他工作人员就不同了,温逢晚苦心营造出的不熟关系,被轻易戳穿。   宋导挥了挥手,“别八卦啊,都散了,给小两口留点私人空间。”   于是,主控台方圆十米的地方,只剩下他们“小两口”。温逢晚低头,下巴几乎要藏进衣领里,“我演的还不错吧?”   谢权站在她身后,双手越过她撑住桌面,将人圈在怀里,“你演的什么?”   “是女金主包养小鲜肉,还是地下恋情偷个腥?”他拖腔带调地问,“温逢晚,你真把我当鸭了?”   温逢晚嘴唇动了动,想从他怀里出来,但谢权不肯放手,“别乱动。”   温逢晚的动作瞬间停住,“我刚刚看到你拍戏了。那群人是不是真的踢你了?”   谢权俯身,下巴靠着她的肩膀,受伤地“嗯”了声,“挺疼的。”   温逢晚不自觉拔高音量:“等下还要拍一次吗?能不能请他们轻一点啊。”   谢权神情恹恹,眼皮耷拉着,“轻一点的话就没效果了。”   声音低八度,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温逢晚不设防,被他受尽委屈的模样骗过去,“我先去药店拿点药吧,等拍完回去我帮你上药,行不行?”   女人的语气温柔至极,不着痕迹抚平他心中炸毛的小情绪。   谢权悄悄勾唇,拉起她的手,引诱道:“你摸一摸,我就不疼了。”   温逢晚警惕的看着四周,“不好吧?万一有记者在拍……”   谢权捏了下她的手心,声音软乎乎的,“就摸一下而已,不干别的。”   温逢晚有点心软,被他牵着手带到校服衣摆处,谢权凑到她耳朵边,故意亲了亲她的耳尖,“自己掀开。”   温热的嘴唇和敏感的耳尖接触,温逢晚感觉浑身的热度都集中到手指尖。   她抿了抿唇,忍住手指颤抖,慢慢、慢慢地掀开男生的校服衣摆。然而校服里裹了一层防受伤的泡沫气垫,格外贴身地围在他腰间。   温逢晚傻眼了。   谢权将她的手摁在保护层上,挑眉不正经地说:“这就是你装作不认识我的惩罚。”   温逢晚感觉自己被耍了。   她深吸一口气,没急于收回手,反而缓慢下移,停在保护层最下面的边缘处——这个地方的厚度比较薄,她甚至能感受到隐藏在下面的人鱼线。   温逢晚用指尖轻勾起保护层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逗弄着他那侧的肌肤。   谢权懒散的神情骤然消失。   温逢晚仰起头,眼睛弯成月牙,“虽然你是我一个人的,但——”   “也没必要穿这种东西来让我安心吧?”她故意学他那种傲慢又吊儿郎当的语调,“你不觉得这东西太像贞操唔——”   谢权趁她不注意,低头吻下来,用嘴巴封住她后面的话。   温逢晚感觉胜利在望,推开他后,笑眯眯道:“我还没说完呢。”   谢权眯起眼,捏着她的下巴,“跟谁学的啊?这招对我不好使,再想点好用的招。”   温逢晚不太好心地拆穿他:“但某人已经有恼羞成怒的迹象了。”   谢权扯动唇角,轻飘飘睨她一眼,“你可以继续说下去,我不介意今天早收工。”   温逢晚立刻改口,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这么多工作人员都等着呢,你乖乖拍戏,我在这等你。”   -   谢权今天只剩下这一场戏,拍完可以直接回酒店休息。晚上的戏份都是孙怡杉个人的镜头,谢权和温逢晚从保姆车下来,正巧遇见女主角带着助理走出酒店。   孙怡杉和颜悦色打了招呼:“辛苦了,好好休息。”   谢权礼貌颔首,没多说话,倒引来孙怡杉的不满,“谢权,你能不能别每次见到我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呀?”   谢权言简意赅:“保持距离比较好,我怕我女朋友误会。”   孙怡杉乐了,“确定不是男朋友?”   谢权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女人,像是在反复确认她的性别——温逢晚有被他的眼神侮辱到,她踢了踢他的脚后跟,“看什么?”   谢权意味深长笑了声,“我就挺纳闷的,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有同样的误解。”   孙怡杉上下打量着温逢晚,确定不是圈内人,她讷讷开口问:“难道这位姐姐……不对,这位哥哥就是你的伴侣?”   谢权&温逢晚:“……”   孙怡杉小声说:“这么好看一定是男孩子。”   温逢晚咳了声,“孙小姐,我们是同类,你不用太怀疑。”   孙怡杉的助理看着时间,提醒道:“杉杉姐,我们该去片场了,宋导那边打电话催了。”   孙怡杉一拍脑门,嘟囔着“宋导又该骂人了”,赶紧拉着助理钻进保姆车溜了。   宋导给温逢晚安排的房间在谢权隔壁,因为是剧组统一安排,谢权这次没有顶层套房的待遇。他刷卡开了门,回头发现温逢晚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不等他问,温逢晚主动开口:“小谢,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你喜欢男孩子?”   最近关于他性取向的问题出现太多次,谢权都免疫了。他挑起眉梢,理所当然反问:“这不得问问你?”   温逢晚不明所以,“是你的性取向,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权视线向下,一寸寸下移,最后落在某个女性典型特征的部位,“晚晚,问这个问题前你应该先反思一下。”   “为什么孙怡杉会觉得你是‘哥哥’。” 第53章 比大小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温逢晚顺着他的视线往下, 停在某个稍带起伏的部位,听明白他话中的深意,瞬间感觉有被侮辱到。   她深吸一口气, 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我小吗?”   谢权得寸进尺, 懒洋洋叫她:“——温哥哥。”   温逢晚头一次觉得“哥哥”这个词听起来如此欠揍。   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温逢晚抬眸, 现在发怒就是给敌人留退路, 她要笑,要让小谢也感受到同样的羞愧。   战略及时转变,温逢晚已经料想到谢权羞愧难当地羞红了脸, 她没有过久地沉浸在自我臆想中, 而是将想法付诸实践。   谢权明显觉察到温逢晚的神情变化, 轻挑了挑眉, 拭目以待。   温逢晚也没多做什么, 轻飘飘的视线向下瞄了眼, 轻描淡写了句:“那我们俩还挺般配。”   谢权习惯性接上:“这难道不是事实……”   后面的“吗”字被他及时吞回去。   谢权脸色一沉,目光幽幽盯着她。温逢晚不带怕的, 挑衅地扬了扬唇角, “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谢权舌尖抵了下腮帮, 眼神意味不明。他一言不发开始脱衣服,扔掉身上的黑色卫衣, 里面还有件同色系打底T恤。   他该不会是想证明给她看,他一点都不小吧?   温逢晚懵了秒,暂时还没做好和小小谢坦诚相对的准备, 有种被逼上绝路的危机感,她拉住谢权的手腕,“你把衣服穿上。”   谢权扯住T恤的下摆, 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我不。”   温逢晚心想,她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绝不能轻易认怂。   对视的几秒钟,两人心中各有打算,最后温逢晚松开他,硬着头皮后退两步,“你脱吧,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呢。”   谢权干脆利落的把黑T拽下来,之后没有其他动作了。   温逢晚对他的好身材都免疫了,很平静地问了句:“裤子不脱吗?”   谢权走近她一步,略微俯身,神情无辜,分不清是装出来的纯还是真的,“上个药而已,没必要连裤子也脱掉吧?”   这样一对比,显得她的思想好龌龊。温逢晚深度反思了两秒,不确定询问:“你真的只是想上个药吗?”   谢权脸上无辜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散漫,“不然呢?”   温逢晚一噎,有点心虚地垂下头,“你哪里有伤,我看看。”   谢权慢条斯理笑了声,不肯就此转移话题,“你以为我想和你比大小?”   “……”   谢权故意低下头看她,温逢晚的脑袋继续往下垂,他就继续低头,直到她的羞愧无处安放,即将爆表时——   谢权站直身,揽住她的腰把人抱住,“比大小是小孩才会做的事。”   温逢晚的脑袋扎进他怀里,闷声道:“那你小时候比赛赢过吗?”   谢权低低笑了两声,下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发顶,“我说一路披荆斩棘,无人能敌,你信吗?”   “……”   谢权故意逗弄她,“好歹说句话回应一下吧。”   温逢晚格外给小男朋友面子,清了清嗓子,从喉咙中艰涩地挤出句:“那你——别太招摇了。”   谢权:“……?”   温逢晚从他怀里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一般超出常人的东西,都会被研究所看上的。如果你不想被当成标本,就低调点吧。”   谢权眼皮一跳,将她的脑袋摁进怀里,勒令她闭嘴。   -   晚上十点半,宋导和女主角下夜戏回来,明天拍男女主的对手戏,谢权被叫到宋导房间里讲戏。   温逢晚和工作室负责顾先生治疗案的唐欣视频,结束的时候接近十二点半。   隐约听见阳台有响动,她拉开窗帘的一小角望出去,谢权站在隔壁间的阳台,屋里没开灯,只有他指尖夹着的一支烟亮着猩红的微光。   谢权垂头咬着烟,有烟雾从他口中蔓延开。   轻薄的雾气笼在他的面颊两侧,将他的神情罩住,分不清此刻的喜怒。   温逢晚抓紧手中的窗帘,看他静静的抽烟,仅凭着一道模糊不清的侧脸剪影,她就能感受到此刻,他并不开心。   更像是在压抑着些什么。   谢权抽完一根,抬手捂住口鼻咳嗽了声,同时侧头看向这里——温逢晚快速放下窗帘,须臾,她听见他进了房间。   温逢晚坐回桌前,难道是她想太多了吗?   或许他只是一时入戏,难以调整回来才抽烟的。   温逢晚很怕自己想太多,因为从事心理治疗方面的人必须要想的足够多才能不遗漏掉什么关键细节。   她又拉开窗帘看了看,隔壁房间亮起了灯。   温逢晚不放心,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开门走到隔壁,她没多想,直接敲门。   很快,门开了。   谢权额前的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睡不着?”   温逢晚仔细打量他,没看出不开心的痕迹,“宋导讲戏一般都讲这么久吗?”   谢权算了算时间,今天算是短的,一个小时就放他们回来了。他抬手摸了摸温逢晚的下巴,又碰了碰她的手,“进来说,外面冷。”   温逢晚体寒,手心常年都是凉的。她跟着他进屋,男人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谢权低头不语,专心帮她暖手。   温逢晚盯着他嘴巴处的糖棍看,“什么味道的?”   谢权没反应过来。   她指了指糖棍,“它是什么味道的。”   谢权正要开口,面前的女人忽然倾身到他跟前,他有点怕她闻出烟味,下意识往后退了寸。温逢晚预料到他的举动,伸手挽住他的脖颈,唇瓣落在他嘴角处。   烟草味被淡淡的抹茶味掩盖住,但藏不住所有气息。   温逢晚试探地伸出舌尖,舔了下他的嘴唇,湿润的触感令两人同时僵了下。谢权咬住糖棍的嘴巴松开点,嘴里的棒棒糖顺势被温逢晚抽走。   温逢晚特别礼貌地问:“可以再亲一下吗?”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细数彼此的睫毛。呼吸交织在一起,轻易传递出意乱情迷的信号。   谢权揽住她的腰,将人从地毯上抱到床上,手指紧紧和她扣住,嘴唇压下去吻住她。   烟草的气息极具侵略性,但被抹茶中和掉大半的攻击力。温逢晚的睡衣衣摆翻折上去,谢权意识到什么,嘴唇轻蹭着她,好像在征求她的同意。   温逢晚被亲的晕乎乎的,直到男人温热的手碰到腰际的肌肤,又绵延向上……   温逢晚瞬间清醒了,她洗完澡没穿内衣!   谢权也愣了秒,所有的理智顷刻回归,他坐直身,一言不发垂着头帮她整理衣服,看起来非常乖。   温逢晚拉了拉他的小拇指,“今天的小谢格外甜。”   还是抹茶味的。   谢权眼中含着情.欲,漆黑的眼瞳更显深邃,“谁给你的胆子,大半夜不穿内衣就到我跟前晃荡?”   温逢晚舔了下嘴唇,“这不是,想犒劳你一下嘛。”   谢权单膝跪在床榻上,牵起她的一只手带到某个部位,挑眉问:“你确定这是犒劳?”   温逢晚语塞,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谢权故意挺了挺腰,再配上他刚脱离情.欲仍旧泛红的眼角,每个举动都像带着欲望,“犒劳我再洗个澡?”   温逢晚仰头,又用刚进门时的那种目光端详着他。   确定恢复到真正的谢权,她才长舒口气,“小谢,你只有在戏里是林江望,戏外你就是谢权。”   温逢晚看过《阴天别吵》的剧本,宋导几乎将所有的不幸强加在林江望的身上。   谢权饰演这个角色,难免产生感同身受的情绪,一旦认为他们在某种命运上有共同之处,她很怕谢权会走不出来。   谢权的眼皮动了下,随后轻“嗯”了声。   温逢晚牵起他的手,很认真地调整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是一直有我陪的谢权。”   -   在剧组的日子每天过得飞快。剧本有许多知识性错误,每天开拍前温逢晚都要和编剧复核一遍。   温逢晚不需要跑剧组,每天复核完剧本,就抽空和诊疗室的大家开视频会议。   往常都是下午两点唐欣负责安排会议,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温逢晚耐心等了半个小时,不太放心给唐欣拨过去电话。   唐欣接通后,那端的背景音非常嘈杂,唐欣的声音也有些颤:“逢、逢晚,怎么了?”   温逢晚凝眉,“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   唐欣试图遮掩过去,“哦对,视频会议我给忘了,等下就给你打过去——”   温逢晚扯动嘴角,及时打断她,“是诊疗室出什么事了吗?”   如果她没听错,唐欣是在医院,该坐班的时间出现在医院,还能说明什么。   唐欣支支吾吾了半晌,主动坦白,“是出了点事,今天中午尹医生帮顾先生做治疗的时候,顾先生突然失了神智,差点把尹医生……”   温逢晚猛地站起身,“你说清楚。”   唐欣急忙道:“你放心,他没有得逞。温部长正好也在,就是一气之下用东西砸了顾先生的头。”   不需唐欣多说,温逢晚就猜测到后续可能出现的情况。   为了公司的声誉,顾况身患躁郁症的消息肯定会被极力压下,他甚至会反咬一口让温寒声停职。 第54章 完全不同的轻柔。   温寒声的工作性质特殊, 再加上温家在申城、苏市这片地方也极富盛名,顾况被他一板子抡晕,后脑勺破了个窟窿, 从医院醒来后直接勒令秘书找人告温寒声。   顾况的身份也摆在那, 科技新贵,人脉路数数不胜数, 没半天的功夫, 这事就传到温寒声顶头上司的耳朵里。   按照司里的规定,温部长不得不暂停手头一切职务,配合调查。   温逢晚和宋导告了假, 乘最早的航班回申, 抵达后直奔医院。   唐欣还在做最后的劝说, 希望顾况能放弃诉讼, 每间诊疗室都是有监控的, 将事情经过公之于众, 最后难看的不一定是谁。   温逢晚走到病房门前,听见屋内一阵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唐欣被顾况的秘书推搡出了门。   “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唐欣穿着高跟鞋差点崴脚, “尹医生好心好意帮你治病, 你不领情也就算了, 倒打一耙算什么事?”   温逢晚扶住唐欣,“没伤到吧?”   “你回来了啊, 我都快被顾况搞无语了。”唐欣瘪嘴,“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冲动,以为有钱就能万事大吉吗?!”   唐欣作势又要抬脚踢门, 被温逢晚揽住,她四处看了眼,“夏知呢?”   唐欣露出丝丝遗憾的神情, “尹医生和你哥哥被警察带走了解情况了。”   温逢晚颔首,她太不放心尹夏知才赶回申城的,如果今天没有她哥陪着,后果不堪设想。   唐欣开车来的,把温逢晚送到派出所门前,正巧是市中区派出所接的案子,温逢晚算是轻车熟路。   进了大厅,温逢晚给处理周落案子的于警官发了条消息。   于晓很快从办公室出来,“温医生,你怎么来了?”   温逢晚抿唇,露出个稍带歉意的笑,“又要麻烦你了,这次的案子似乎比上次还要棘手。”   温逢晚不了解事情发展的全部经过,就请唐欣向于晓讲述了遍今天发生的事。   于晓一拍脑门:“噢我想起来了,这案子确实是我们局受理的,但不是我这个组。”   唐欣急促询问:“那是不是很严重?”   于晓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我们分组是按照案子类型不同分的,不是严重程度,你们等会儿,我去看看当事人做完笔录了吗。”   于晓转身往问询室的方向走,经过某扇门的时候停下,推开门走进去。   没过三分钟,她重新露面,忧心忡忡地走回接待室,“比我想象的要难办,顾先生那边一口咬定没有对尹医生做出任何不轨的侵犯。”   唐欣瞬间炸毛,“那他把尹医生摁在床上是想干什么?!尹医生的衣服扣子都掉了!”   于晓犹疑,“……顾况说,那是他犯病的征兆,不是意图侵犯。”   温逢晚眉心紧蹙,“这么说,想证实我哥正当防卫的路子走不通?”   于晓抿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先别着急,等当事人做完笔录,你们再细问,说不准有线索。”   温逢晚垂眸,声音很轻地“嗯”了声。   -   尹夏知做完笔录,和温寒声从问询室出来。   温逢晚立刻站起身迎上前,习惯性伸手想碰一下尹夏知的肩膀,但被躲开了。   尹夏知垂着头,眼眶泛红,领口的两颗纽扣被扯掉,脖颈处还有一道抓痕。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晚晚,先让我休息一会儿,行吗?”   看到好友这副模样,温逢晚积聚在胸腔中的自责情绪简直要把她吞没。   唐欣说:“我先送你们回去吧,让尹医生早点休息。”   尹夏知迈开步子,步伐看起来非常虚浮,感觉走出警局的门就会被寒凉的秋风吹跑。   还未出门,温寒声拉住尹夏知,直接弯腰把人抱起,“车在哪?”   唐欣小跑几步走在前面,“跟我来。”   回到御景苑,温逢晚收到谢权的消息:【顾况的身份有问题,我已经让人去细查了。】   温逢晚一惊:【他的身份?】   【余杭和顾盛科技的老爷子是忘年交,顾老爷子对顾况的态度很奇怪。】   温逢晚思虑片刻,回复:【好的,你记得休息,别熬夜。】   温寒声将尹夏知安顿好后,回到家里,男人的眉眼间藏着倦意,“我不是让唐欣先不和你说的么?”   温逢晚眼帘垂落,走到他身侧,脑袋依旧垂着,不说话,静静站着。   像是在忏悔。   温寒声深叹口气,“怎么不说话?”   温逢晚忍着喉咙艰涩,开口:“对不起。”   话音落下,整间屋子陷入沉寂。天边的霞光无法点亮的玄关处,两人无声对立。   倏然,一记拳头狠狠砸在了墙壁上。温寒声略俯身,肩膀气到颤抖。   而后,他缓慢松开拳,用另只手轻摸了摸温逢晚的发顶,力度是和挥拳砸向墙壁完全不同的轻柔。   “不怪你。”温寒声轻声道。   谁能想到外表谦和的顾况,会藏着龌龊至极的灵魂呢。   温逢晚眼眶泛酸,声线也开始颤,“我不该让夏知来诊疗室帮忙的。”   温寒声薄唇轻启,“这是她第一次帮你吗?”   温逢晚摇头。诊疗室最初建立的时候,还没有坐班医生和咨询师,病人太多的时候,尹夏知会主动帮她写一部分诊疗案。   温寒声放在她脑袋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以前都没出事,偏偏今天出事,能说明什么?”   有问题的是顾况,不是别人。   温逢晚屏住呼吸,低头收拾好情绪,“对了,刚才谢权和我说,顾况的身份存疑。”   温寒声也露出和她相似的诧异神情,“身份?”   “对,谢权已经去查了。”温逢晚抬眸,“哥,你工作那边,暂时不会有问题吧?”   温寒声懒洋洋往后靠住墙,拉开领带,无所谓的语气,“停止查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逢晚抿唇,“那……爸那里呢?”   温寒声的口吻更无畏了,“挨一顿揍,还能怎么样。”   一系列问题有了暂时的答案,温逢晚长舒口气,“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让夏知吃完再睡。”   怕尹夏知吃不下太腻的食物,温逢晚特意熬了些米粥,端到对门。   入秋后天黑的早,才七点钟,整个屋子就黑漆漆的。   温逢晚抹黑到了灯擎处,打开灯,客厅被照亮,抱膝坐在沙发上的人也被笼在明晃晃的光线中。   尹夏知像没有感受到灯亮,一动不动坐在那。   直到温逢晚走到她面前,“夏知,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这时,尹夏知才缓慢抬起头,眼角泛红,像是哭过。她嘴唇动了动,然后摇头,“晚晚,我真的特别纳闷。”   温逢晚蹲下,手放在她膝盖上轻轻拍了拍,以前都是尹医生开导她,现在角色置换,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温逢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纳闷什么?”   尹夏知眼睫颤了下,缓慢地开口:“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认真的想帮他摆脱心理上的困扰,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尹夏知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今天下午的场景。   中年男人将她按在床上,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领。在此发生的前一分钟,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地谈论他对未来的畅想。   然后,听到她剧烈的呼救声,诊疗室的门被人推开。   温寒声走进来,看到的是她那么狼狈的模样。   挣扎的过程中,顾况的指甲划伤了她的皮肤,很长的一道划痕,从胸口连绵到锁骨。   她当时,肯定特别不好看,弱小又狼狈。和大家眼中的尹夏知,完全不一样。   尹夏知哽咽了下,有点别扭地添上句:“还被温寒声看到了。”   只有特别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在乎他的看法和想法。   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温逢晚想起尹夏知的伤,从茶几的抽屉里找出药箱,边说:“我们选择从事心理治疗的行业,并不能确保接受治疗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但如果因为遇到一个不好的人就去怀疑自己,可就太不像你的作风了。”   温逢晚帮她上药,“至于我哥,他当时也没空想那么多。”   尹夏知小声吐槽:“那可不一定,我觉得他肯定暗戳戳笑话我,连一个猥琐男老色胚都斗不过。”   温逢晚失笑,“他要是真这么想,就不会拿板子抽顾况了,我问医生了,那一下直接让顾况脑袋开花。”   尹夏知脑补出血肉模糊的画面,迟疑地眨眨眼:“这么狠?”   “对啊。”温逢晚笑,“你不信我说的,就等会儿自己问他。用那么大的劲儿打人,他是想失业吗?”   尹夏知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那我亲口问问他。”   话音刚落,尹夏知的手机响起,来电是她弟,“姐,我后天回国,你不用特意找律师了。”   尹夏知坐直身,“我让你回来了吗?这么点小事用不着你。”   尹遇川的声音失去往日的温柔,冷冰冰的,“有人欺负我姐,我要亲自送他进监狱。”   说完,二话不多说就挂了电话。 第55章 你们女生为什么哪哪都是软……   顾况背靠顾盛科技, 顾盛科技今年又和申城的外事办有合作,顾况很容易就找上了温寒声的上司。   顾况无论对谁,说辞都挺统一:温部长趁我发病蓄意伤人。   把自己摆在一个无辜又清白的位置上。   谢权向宋导拿了三天假, 把他的戏份集中拍完, 打算亲自飞回申城帮未来的大舅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   回来之前,他没告知温逢晚, 怕她觉得耽误大家时间。飞机降落在机场后, 谢权走出闸口,打开手机给温逢晚拨了通电话。   温逢晚很快接起。   那端的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公共区域, 隐约夹杂着地勤人员温馨提示:“各位旅客请注意, 由洛杉矶飞往申城的CZ9***航班已降落……”   她也在机场?   谢权挑眉, 顺着抵达口往出口走, “你在机场?”   温逢晚陪尹夏知来接人,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听电话, “对,我在机场。今天遇川回来, 我和夏知来接人。”   遇川, 叫的还挺亲昵。   谢权眼睫微动, 眼皮耷拉下去,他可没忘记尹遇川用那种他这辈子都模仿不来的温柔口吻, 叫温逢晚“姐姐”。   温逢晚没听见他的回复,疑惑地检查手机信号,“满格呀, 为什么听不到声音。”   谢权很自然地说:“我这边信号不好。”   温逢晚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谢权应该是在片场,信号不好很正常。   “小谢, 我最近可能会有点忙。但你别担心,等我处理完这些事,会飞快地回到你身边。”   温逢晚放柔声音,觉得不够表现她的决心,又添上句,“用飞的。”   谢权已经随着人流走到了出口,人潮拥挤,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对面的玻璃镜墙映出他的身形。   镜子里的男人唇角微弯,笑意明显。   和他一身黑色酷酷的打扮非常不搭配。   谢权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酷一些,“行啊,记住你说的。”   对面的国外到达口也有拥挤的人潮涌出。   在一众黑白相间肤色的国际友人的衬托下,尹遇川身姿颀长,格外引人瞩目。   温逢晚看见他的同时,谢权也看到了。尹遇川本人比镜头里的人像看起来更具温和气质。   谢权眯起眼,垂眸盯着身上的黑色卫衣和黑色风衣看了几秒,有些嫌恶的揪起衣摆,好像现在的小姑娘普遍都喜欢温柔的男生。   虽然现在温逢晚不说什么,但保不准未来某一天,她就受够了他的冷脸。   谢权走到玻璃墙前,又揉了揉嘴角,让弯起弧度看起来柔和一些。   经过长途飞行,尹遇川步伐有些缓,从到达口离开,厅外的休息区站着不少接机的人。   尹夏知用手肘碰了碰温逢晚,“附近有轮椅吗?”   温逢晚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道:“应该有吧,问一下工作人员。”   一转头的功夫,年轻男人迈开步子走到了她们面前。   尹遇川身高接近一米八五,尹夏知不得不抬头看他,“噢,你到了啊。我和逢晚刚还商量着给你弄个轮椅。”   尹遇川不解问:“为什么要弄轮椅?”   尹夏知理所当然道:“你比那美国小老头走的还慢,我合理怀疑你长途飞行导致腿麻暂时性瘫痪。”   言下之意,明知道外面有亲姐和亲姐的闺蜜在等。   走那么慢是存心还是有意的?   尹遇川笑了笑,“瘫痪不太可能,腿麻是有一点。”   说完,他张开双臂准备和亲姐拥抱,结果被尹夏知躲过,“拥抱就免了,咱俩的这关系直接跪下吧。”   温逢晚习惯了他们两姐弟的相处模式,主动上前打圆场,“坐那么久的飞机你肯定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尹遇川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身子转向温逢晚那,“谢谢逢晚姐亲自来接我。”   温逢晚抿唇笑了下,挺给面子地准备和他抱一下。刚迈出一步,风衣的衣领被人扯住。这股力道不小,拽着她整个人往后倒。   温逢晚下意识回头看,入目的是男人凌厉的下颌线。   谢权像提溜小鸡仔似的把人拉过来,也不顾温逢晚诧异的眼神,把她扶稳后,主动上前抱住尹遇川,“欢迎回来。”   温逢晚睁大眼,挪到尹夏知旁边,“他是谢权吗?”   尹夏知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办,我感觉我弟要没了。”   两位男士简单抱了下,谢权退开身子,除了嘴角,脸部的其余部位都已经写明了:你敢抱她一下试试。   谢权脸上的笑像系统嵌入的,非常机械,非常公式化。   他和尹遇川无言对视了会儿,主动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谢权,现在是晚晚的男朋友。”   尹遇川侧目看了眼温逢晚,对方没有反驳的意思。   那看来是真的了。   温逢晚和他姐关系好,从高中就走在一起。他尊重尹夏知,也自然是拿温逢晚当姐姐。   不过,眼前这个“姐姐的男朋友”似乎并不了解他的想法。   尹遇川饶有兴致勾唇,“噢,现在是男朋友,以前是什么?”   尹夏知一听,整张脸都绿了,狠狠拧了把亲弟弟的胳膊,米国就教你这样挑衅人的吗?   为了全方位展示他的亲和力,谢权只是拳头硬了,“以前?当然是男朋友预备役。”   尹遇川轻笑道:“预备役预备了七年,要是运动员早就该退休了。你还挺厉害。”   尹遇川也是明德私立的学生,比谢权高一级,他可是经常听说这位学弟的威风呀。   谢权倒是不恼,挑起眉梢不正经靠在温逢晚身上,“那时候我太小,她不忍心对我下手。怎么,你有意见?”   温逢晚忍笑忍得辛苦,因为他这句“我太小”瞬间破功。   谢权一个凉凉的眼神递过来,她顿时收了笑,非常给“小”男朋友面子:“对,我一直在等他长大。”   尹遇川无奈耸肩,实话实说:“我就没见过逢晚姐对哪个男生这么容忍的,谢权,你赚了。”   四人往停车区走,温逢晚和谢权走在后面。   深秋风凉,一出门,谢权就将温逢晚的手带到外套口袋里,里面像装了个小火炉,她冰凉的掌心不一会儿就热起来。   温逢晚仰头看他,“你回来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谢权理直气壮说:“和你说了,你不就不让我回来了。”   经过车道旁,红绿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温逢晚低头笑起来,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比如谢谢你愿意回来陪我一起处理麻烦。   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有所依靠。   缩在他口袋里的手指被人紧紧攥住,她抬起头,对上男人深邃漆黑的眼。   这些话,似乎也不需要她说出口。   谢权缓慢低下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所以,你等到了吗?”   -我一直在等他长大。   -所以,你等到了吗?   温逢晚弯唇,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时,亲了下他的唇角,然后说:“你不是已经站在我身边了吗。”   -   温寒声拿回来了律师函。律师函右下角有顾况的代理律师所以及律师签名。   温逢晚看了许多遍,才堪堪反应过来:祝恒是顾况的代理律师,这一次他们真的站在了对立面。   尹夏知嗤笑了声,“阴魂不散。”   谢权给余杭发了条消息,问他顾盛科技和祝恒律所的关系,没一会儿余杭就回复了:【我小表哥一直是顾盛科技的法律顾问,有什么问题吗?】   谢权按住语音条:“你小表哥代表顾况状告我未来的大舅哥,我们两个现在不适合多联系。”   温逢晚的一只手被他捏在手心里把玩,他奇怪的又捏了两下,“你们女生为什么哪哪都是软的?”   温逢晚舔了下唇角,好笑道:“你说这话,是不是想让我奉承一句——你们男生为什么哪哪都是硬的。”   尹夏知咳了声,“先放我下车行不行?”   当着其他人的面,谢权没踩油门,懒洋洋靠在沙发靠垫上,“这些话我们回屋悄悄地说。”   现在的情况看似顾况占得先机,其实不然。他们手中有诊疗室的录像,顾况趁无人之际扑倒尹夏知意图不轨是事实。   顾况试图以心理疾病为由脱罪,换言之,只要他们可以证明当时顾况并没有发病。   一切就迎刃而解。   尹夏知盯着来自祝恒的律师函好半晌,纳闷地叹口气,“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为什么偏偏和祝恒扯上关系了?”   尹夏知沉吟半刻,忽然想起来,“晚晚,顾况为什么要来你的诊疗室就诊?有人推荐还是自己找的门路。”   温逢晚的诊疗室平常接待的咨询者非富即贵。   顾况的身份起初他们并没有起疑,温逢晚回想了下,“从我和他的交谈中,他好像对诊疗室的情况并不了解。”   顾况要治疗躁郁症,而申城治疗躁郁症最有名的,是尹夏知所在的公立心理医院。   尹夏知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而且,他在开始治疗的时候,肯定预测不到你会找我帮忙。”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寂静。   谢权黑眸渐沉,心中已经有个答案隐隐浮现出来。   如果顾况最开始就是有意为之,而不是真心求助。   那他的目标—— 第56章 别生气,下次我轻点。……   温逢晚攥紧的手松开, 神情平静道:“他,或者他们的目标最开始应该是我。”   现在还不清楚祝恒是否是介绍顾况来诊疗室的人,如果是的话, 那他就是这一切的策划者。目的尚不明朗, 但肯定不是出于善心。   尹夏知颓废地趴在桌上,“顾况只是躁郁症, 发了病最多就是把你揍一顿, 谁都讨不到好,用得着绕那么大的圈子吗?”   尹夏知偷偷摸摸打量谢权,小声说:“难道是一开始就觊觎晚晚的美色?”   这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女人多了去, 顾况没必要费那么大的劲, 冒着犯法的危险寻刺激。   说句不好听的, 有不少女人都肯主动和他玩刺激, 只要他出价高。   温寒声在书房和上司通过电话, 手里端着杯清茶缓步走出来。脸上毫无郁色, 看起来清闲极了。   尹夏知撇嘴,嘟囔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温部长是带薪休假。”   温寒声还算理智, 靠着尹夏知坐下后, 用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是失业,能不能复职还不一定。”   温逢晚简单想了对策, “哥,我和谢权等会儿去顾盛科技找线索,你们留在家里配合遇川准备资料。”   谢权猜到温逢晚的想法, 去顾盛科技找线索只是个幌子,她现在最想弄明白祝恒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两人出了门。谢权将车库里最低调的黑色大奔开出来,温逢晚从口袋里掏出两只一次性口罩, 拆开包装递过去。   谢权勾出口罩的松紧绳,笑容懒散,“戴上就不会被发现了?”   温逢晚一本正经点头,“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谢权伸出手机把她脸上的口罩往上拽,俯身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然后直起身的时候,隔着口罩亲了她嘴唇。   一层薄薄的布料隔着,温逢晚只感觉到有抹温热靠过来。   谢权懒洋洋坐回驾驶位,“电视剧里这么演过。”   愣了秒,温逢晚反应过来。挺多都市言情剧,男主角给女主角系安全带时都喜欢趁机打个啵。但刚刚他只是用嘴唇碰了下她的口罩。   哪算的上一个吻。   温逢晚拉下口罩,轻抿的唇瓣松开,刚才有旁人在,她不好和他亲热。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温逢晚有点想亲他。   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   她眨眨眼,表情认真,“你看的电视剧尺度这么小吗?我怎么记得都是嘴对嘴呢。”   谢权握住方向盘的手松开,眉梢上扬,黑瞳中满是意兴盎然,“你在暗示我?”   温逢晚抠着安全带,忍笑转过头看窗外,“我没有。”   谢权先是调整了下车座,然后看了眼时间,确定不会耽误正事,他最后把安全带“啪”的一声解开了。   清脆的声响传到温逢晚耳中,她悄悄用余光打量旁边。   还不等看见谢权的动作,她手里的安全带也松了。   仗着车里的空间大,谢权直接把人抱起,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只有温逢晚知道,那双揽住她腰的手有多么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   温逢晚此刻的姿势很别扭,她怕撞到脑袋,弯着腰低着头,嘴唇正好在谢权眼前。   他故意盯着她看,看她局促不安,看她主动撩火又不想灭火的小样子。   谢权又调整了下车座,靠背往后移,温逢晚猝不及防,上半身紧紧和他相贴。   腰被一个硬硬的金属物体顶着,她垂眸,长睫止不住的颤,“小谢,你这个硌到我了。”   谢权挑眉,顺着她的目光往下去,不正经地“啊”了声,“什么东西?”   温逢晚脸颊发烫,低着头咳了声,“就、皮带扣。”   谢权低低笑了声,拍了拍她的左腿,“那你换个姿势,用你最喜欢的那种。”   大概是车厢太过私密狭小,暧昧的气氛被框定在几平米的小地方,将人的感官无限放大。   温逢晚头一次觉得,跨坐在谢权身上,是一种特别危险的姿势。   她犹豫了秒,发现没有第三种姿势供她选择,于是硬着头皮调整了坐姿。   谢权靠着她的肩膀,笑意藏不住,“你怎么这么乖?”   温逢晚羞怒地拍了他肩膀一下,“谁让你不放我下来——”   谢权忽然抬起头,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人往自己面前带,神色瞬间正经起来,“在机场的时候就想亲你了。”   温逢晚屏住呼吸,没说话。   谢权笑了笑,说得更具体,“舌吻的那种。”   温逢晚一听,头皮有些发麻,抬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话了。”   谢权眨眼,不巧发现小女人泛红的耳垂,他拨了拨遮住她耳朵的头发,发现连耳廓都是红的。   谢权拉下她的手,“又不是没亲过。”   温逢晚无动于衷,“别人只做不说,你只说不做。”   谢权感觉被挑衅到,威胁性质地捏住她的下巴,想吓唬吓唬她,然而又临时变了注意。   “你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怎么亲都行。”   温逢晚愣了,以前每次深吻她都是被动的那个,今天角色互换,她一时无从下嘴。   两人对视的几秒,谢权静静看着她,眼神虔诚又认真。   温逢晚砰砰跳动的心忽然慢了下来——   像受到了蛊惑。   她不算熟练地吻住他的唇,没有任何技巧性的吻。   谢权好不容易压住的火却被勾了出来。   温逢晚紧张的不敢闭眼,这样单纯的嘴贴嘴满足不了谢权,他耐心等了她半分钟,无可奈何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而后低声说:“张嘴。”   “……”   车厢中的暖气开得很足,再加上两人靠的近,彼此身上的温度轻易攀升。遮住她眼睛的那只手缓慢移动,从她的后颈一直向下,停在了衣摆下方。   带着几分试探,谢权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动作。   温逢晚的手情不自禁勾住他的脖颈,在这下一秒,谢权温热的手指轻蹭着她的肌肤。   “唔……”温逢晚嘤咛一声,快要喘不过气了。   谢权松开她的唇,给她留足喘息的时间。   但他却未停止,从嘴唇吻到下巴,再到锁骨,手指也从腰,上移到某个接近越界的部位。   温逢晚浑身发软,而谢权是她此刻唯一能依靠的支撑。   想再靠近一些,想把她吞食入腹。   谢权在她的锁骨留下印记后,所有的动作全部停下,□□戛然而止,温逢晚靠在他肩膀上喘气。   她身上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被解开,露出半个肩膀。   看起来诱人极了。   谢权用手指蹭了蹭他留下的那印子,语气中没有半分愧疚,“都红了。”   他又帮她整理衣服,整理完,把人扶起来。   温逢晚眼角泛红,眼睛里也藏着水光,她垂眸,用手捂住他的眼,声线颤着,“闭眼。”   谢权乖乖照做,声音也沉得发哑,“别生气,下次我轻点。”   -   车停在祝恒律所楼下的马路旁。还没到下班时间,温逢晚拿出顾况的病例仔细翻看,“他来诊疗所之前没有接受过医院的治疗,一直是私人医生帮忙控制。我们根本没办法了解到之前的诊案。”   谢权思忖片刻,“他会不会根本没有病?”   温逢晚抿唇,拿出一份评测表,“但他确实表现出很严重的焦虑,近乎失控的倾向。”   谢权拿过表看了眼,很多专业数值他看不懂,“导致焦虑和失控的,就一定是双相障碍吗?”   温逢晚摇头,“并不是,有很多心理疾病都会导致焦虑和情绪失控。顾况来咨询就诊的次数不多,而且不愿意重新接受病症检测。”   唐欣还说顾况一直试图让她缩短治疗周期。   尹夏知帮忙制定方案,还不等方案实施,便发生了这种事。   谢权越过温逢晚看见祝恒走出写字楼,“出来了。”   祝恒站在写字楼门前,像是在等人,没过五分钟,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他面前。   祝恒弯腰,对驾驶座里的人说话。   谢权将车往前驶动,从视野死角出来后,温逢晚看清了祝恒此刻的动作——不是在说话,是在接吻。   女人的脸依旧看不清。   不过这和他们要找的线索无关,温逢晚便没多留意。   谢权注意到女人手上的戒指,隐隐觉得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亲热完,祝恒绕到一侧上车,看样子是要去吃饭。   温逢晚问:“还跟吗?”   谢权翻看手机,余杭发来一条消息,他有个大学同学在顾盛科技的顶层上班,和老板接触比较密切。   谢权请余杭帮忙约了人,马上到时间,“不了,先去找点别的线索。”   -   余杭给了张照片,谢权在咖啡厅的靠窗位找到人。   年轻男人也很不安,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谢权屈指敲了敲桌子,礼貌询问,“是李先生吗?”   李先生连忙起身,奉迎道:“您就是谢少吧,快请坐。”   余杭简单给谢权交代了□□的资料背景,□□之前给顾老爷子做特助,一路顺风顺水,直到掌门人换成顾况,□□就被一再打压。   上半年甚至被丢到马来的子公司流放,□□偶然间向余杭透露过跳槽的意愿。   余杭也想借此机会试试他。 第57章 了解一下你男人的深度。   李旭双手紧握, 神情不安,“顾总确实有很严重的焦虑情绪,他把每个案子看得都很重, 一旦合作进展不顺, 他就控制不住想要砸东西。办公室里的易碎物品已经被秘书偷偷移开了。”   这么说,顾况没有装病。   温逢晚拧眉, 进一步询问:“除了摔砸东西, 他还有没有其他的表现?”   李旭认真回忆了会儿,“顾总特别不喜欢孩子,有次刘秘书的儿子来顶层, 顾总直接命令保安把孩子带走了。”   温逢晚猜测, “顾先生幼时曾遭遇过不幸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李旭挠了挠脸颊, “我隐约记得顾总在国外留学时遭遇过车祸。”   但创伤后心理障碍的表现和顾况的病症不一致啊。温逢晚纳闷地支着下巴, 一时想不出继续问什么了。   谢权从落座后就拿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李旭。   据余杭所说, 李旭的个人能力突出, 不然顾老爷子也不会如此看重他。而且顾况走马上任后,并没有立刻降他的职, 不像是因为能力原因调任。   谢权屈指敲了敲桌面, “李先生, 顾况为什么会针对你?”   李旭眼瞳骤缩,交握的手指攥紧, “我……”   谢权留给他后悔的时间,但不过半分钟,李旭脸上多了几分不忿, “他就是个强奸犯!”   谢权挑眉,递给温逢晚一个“有收获”的眼神,原来顾况不是首犯了。   既然开了口, 就没有再后退的余地,“一年前,Ⅴ系列的手机上线,全公司都在争分夺秒不想被对手公司抢占先机。”   李旭记得临上线前一天晚上,顾况没有继续让顶层加班。所有人都疲倦的离开后,他忘记拿文件又匆匆赶回来。   安静的格子间隐约可闻女人的呼救和求饶声。   也许是太匆促,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什么。顾况连百叶窗也懒得落下,玻璃墙上映出他和女人交缠的身影。   被他欺压在身下的是顶层新来的秘书。   今年刚大学毕业,正准备和男友订婚。   顾况的神情恍惚,有一种从焦虑中暂时逃脱出的欢愉。他的手在女人柔滑的腰间上游走,每触碰一寸,他脸上就会浮现出轻松愉悦的笑。   谢权并不好奇为什么这件事会被压下来。   在这个社会上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准顾况给了秘书一笔巨额的补偿费,又或者用钱堵住了她申诉的路子。   温逢晚问:“他的秘密被你发现了,所以才打压你?”   李旭深吸一口气说:“我、我用内线叫了保安上来。”   谢权一愣,脑海中骤然有了画面感。他极力压抑着嘴角,懒洋洋靠回椅背上,“你还挺正义。”   余杭选人的眼光不错。   李旭嗫嚅道:“那个女孩才二十二岁,顾况都快四十岁了,我实在看不下去。”   李旭又和他们说了些关于顾况的习惯和爱好,不过没有什么痕迹可寻。   送李旭离开的时候,温逢晚突然想起来,“李先生,您知道一直帮顾况治疗的私人医生是谁吗?”   李旭报出一个名字。   温逢晚在申城的总群里翻找了遍,但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   余杭请人调查的资料多是顾况在国外上学时的经历。那时候照相技术不发达,能找寻到的大多人像模糊。   余杭:【顾况那次的车祸还挺严重的,在医院里呆了半年。】   谢权仔细看完那次车祸的当地新闻报道,余杭这个程度词“挺”用得不准确啊,那场车祸导致七人身亡,顾况也是靠家里的钱吊着命。   余杭啧声称奇:【都撞成那样了,他术后没有缺胳膊少腿,咱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家命硬。】   谢权难得和他开玩笑:【我们不行,但余总可以。】   余杭:【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浑身的脂肪相当于安全气囊?】   谢权:【^_^】   余杭看见这个小脸差点气炸,弹了条语音过来:“你们怎么都针对我啊?今天我回家吃饭,小表哥带回来了女朋友,我妈数落了我一晚上。刚想在哥们这找点安慰,得,我错了。”   谢权正准备替余阿姨分担忧愁,替她劝劝不省心的儿子。   余杭的话又从脑海中滚了一遍。   祝恒带回来了女朋友,他挑眉,本着调查的原则,毫无八卦心理地多问了句:“你小表哥有对象了?”   余杭:【说来可巧,我未来的小表嫂和逢晚姐一个职业呢。】   【叫沈呦,说不准逢晚姐还认识。】   谢权恍然想起今天下午那个女人手上的戒指,确实曾在他眼前出现过,这世界这么小的?   谢权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温逢晚。   温逢晚正整理着顾况的资料,她拿起手机一看,回想起在南溪镇,沈呦和她说的那些话——我未婚夫是个律师。我们都订婚了,他还没带我见过朋友和家人。   按照沈呦说的时间线,那在他们的关系存续期间。   祝恒还表示过想要追求她。温逢晚震惊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谢权慢悠悠打字:【还好你没被祝恒哄骗走。】   不然她就“被小三”了。温逢晚在心中默默接了句,她忽然有点担心沈呦,沈呦虽然比她大,但被家里保护得太好,还保有着小女生的天真。   温逢晚直接给谢权拨了视频,等他接通后,她斟酌着说辞,“如果我告诉沈呦这些,她会信我吗?”   谢权直截了当道:“不会,祝律师的口才太好,你比不过。”   三言两语就能将假的说成真的。   就连他也被轻易哄骗过。谢权垂眸,至今为止,他还能想起高中那年,祝恒用异常冷硬的声音对他说;“你给逢晚造成了麻烦。”   温逢晚叹口气,“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祝恒。”   谢权用手指戳了下屏幕上她皱起的眉心,“温逢晚,这世界上的男人你不需要去了解。”   话音半落,他拖腔带调地笑了声,“除了我。”   卧室中的光线柔亮,将男人的眉眼衬得格外柔软。谢权笑得像是个大男孩,没有那么冷冰冰的磨人。   温逢晚一动不动看着屏幕,轻声开口:“小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谢权认真的想了想。   落水之后,他一直住在温家,初冬受凉,感冒一直不见好。答应回国的父母,却因为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事件耽搁了行程。   最后,是爷爷从申城赶到苏市。老爷子慈爱地摸着他的头,“跟爷爷回家吧。”   谢权往他身后看了眼,只有随行的助理,助理说:“谢董一听你出事,连身上的病也不管了,非得过来接您。”   那时候爷爷的身体一直不算好,谢权记得。   只是,儿子落水,父亲孱弱,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安安稳稳地选择呆在国外。   温家的阿姨端了熬好的药走进屋,格外惋惜地说:“感冒这么久,千万别留下根,不然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感冒。”   感冒的昏沉症状似乎一瞬间涌了出来。   谢权端过药,猛地灌了一口,辛辣苦涩的味道一并涌入喉咙。   眼眶酸涩,分不清是感冒引起的,还是隐忍到了极致。   濒临某个爆发点的前一秒,柔软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谢爷爷,您让谢权休息一下吧,休息好再跟您回去也不迟。”   屋里的人自觉离开。剩下他们两个。   谢权正要抬头,一件衣服盖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是“叮咚”一声,药碗中被扔进了一颗糖。   她说:“糖解药性,阿姨不让你吃。我偷偷给你放的。”   顿了秒。   有只手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头,“现在没人会看到你了。你可以偷偷的哭。”   -   温逢晚约了沈呦中午见面。正巧是休息日,沈呦的诊疗室也放假。两人约在祝恒写字楼底下的餐厅见面。   温逢晚早到片刻,沈呦没过多久也到了。她招来侍者,主动说:“这家餐厅我来过好多次,我帮你推荐几款菜?”   温逢晚莞尔,“好。”   沈呦点开平板上的Menu,随口抱怨了两句:“我未婚夫就在楼上工作,每次我都要等他。幸好这附近的餐厅甜品店比较多,不然我真的要生气。”   没想到这么快就谈到祝恒,温逢晚有些不自然地牵了下嘴角,“你未婚夫也在楼上的律所吗?”   沈呦说:“对啊,他是合伙人,每天忙得要命。”   温逢晚不擅长伪装,又不好直接开门见山,“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合伙人,说不定和你男朋友认识。”   话音刚落,店内的迎客铃响起。她们俩坐的位置挨着正门,从门外走进的两个男人在桌边停顿了秒,而后不确定开口:“温医生?”   温逢晚认出这人是祝恒的助理。   男人揶揄地笑了声,“恒哥不跟我们一起来吃饭真是亏了,难怪追不到人。”   “……”   温逢晚没说话,男人也没继续多说,“那你们先吃,我们约了客户。”   沈呦再神经大条也反应过来了些许,她没错漏过两人脖子上挂着的员工牌,“……他们说的恒哥,是祝恒吗?” 第58章 渣男渣男孤寡一生。   温逢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和她说, 结果这两位好心的大哥猝不及防就引出了话题。   温逢晚抿唇,极其艰难地点了下头。   沈呦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他们说, 祝恒在追你?”   都是成年人, 这么简单的句子不需要太深的理解能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呦心中就有了答案。但她不肯相信, 所以要向温逢晚求证。   她和祝恒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在他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怎么还能……追别人呢。   沈呦失神地望着桌上的咖啡杯, 沉默半刻后,攥紧拳头,勉强维持住理智:“我能向他证实一下吗?”   温逢晚能理解此刻她的心情, 格外配合地点头, “你想怎么证实?”   其实, 现在证实根本没有任何效用。如果顾况的起因确实在于祝恒, 温逢晚不确定他会以一副怎样的面孔面对自己。   沈呦垂下头, 收敛起外漏的神色, “你约他,让他下来见面。”   温逢晚不解, “只是见面?”   沈呦坚定颔首, 郑重其事道:“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 很了解他——一个眼神就能懂。”   温逢晚犹疑片刻,拿出手机给祝恒发了消息, 内容客气礼貌,看不出异样。   沈呦招来服务员,让她将桌上的二人份餐具撤走, 独留下温逢晚面前的一只咖啡杯。而她则到了卡座对角线的座位,紧张地等待。   温逢晚低头看着时间,刚过去十分钟, 门口传来服务员亲切的问候声。随后是男人规律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停在了桌侧。   祝恒温和笑了笑,“怎么想起约我吃饭了?”   温逢晚愣了秒,如果没记错,他们上次见面应该很不愉快,就算他的表情管理再好,也不可能丝毫没有破绽。   温逢晚索性不兜圈子,开门见山说:“想和你聊聊顾况。”   祝恒莞尔,拉开椅子坐下,“我是他的代理律师,最近确实和你的哥哥有纠纷,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做手脚。”   经过之前的事情,温逢晚已经认定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相信他才有鬼。   既然这个话题聊不下去,温逢晚拿出专业能力观察他的神情变化,“我听余杭说,你要结婚了。”   祝恒支着下巴,笑得懒散,“这臭小子又在造谣,等我回去好好收拾他。”   嗯,有了这句话,其他的都不需要多问了。温逢晚越过祝恒看向对面,沈呦脸色苍白坐在那,神情恍惚,亲耳听到后对她的打击更大。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向他们走过来,紧绷的嘴唇松开,沙哑着声音问:“那我算什么?”   登时,祝恒脸上的闲适自得、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尽数消失。   温逢晚按亮屏幕,结束和沈呦的语音通话。而后站起身,“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可以先回避。”   沈呦气得肩膀发颤。   她把最好的六年都给了他。   就当时被那么多人不看好,她觉得只要坚持下去,祝恒就算是铁打的心也能被她捂热。   最后祝恒答应了她,现在回忆起来,沈呦才发现那时候祝恒的表情是多么的勉强,更像是寻找慰藉。   所以,他从来不带她去见朋友,就连订婚,也是一拖再拖。   沈呦嘴唇蠕动,“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配不上你?家世不般配,样貌不般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应该和逢晚这样的女生在一起?”   祝恒快速调整好表情,“呦呦,你别哭,我好好给你解释。”   沈呦陡然拔高音量,“解释什么?解释你把我当备胎,如果找好下一家就毫无负担的把我踹掉?”   祝恒蹙眉,“我没这么想。”   “噢,那你是想让我做你的情人?”沈呦使劲拽下手指上的戒指,扔到他的脸上,“情人不需要戒指,你不配。”   戒指砸到祝恒的眉骨上,他疼的闭上眼,然后睁开,终于忍不住怒火,“一直听你说我了,那你们呢?合起伙来算计我是吧。”   他盯着温逢晚,嗤笑出声,“温小姐什么时候也学会演戏了?”   温逢晚不避不让迎上他的视线,弯唇莞尔,“跟你学的,被人演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呦还不解气,端起桌上的咖啡泼到祝恒的白衬衫上,滚烫的咖啡浸透薄薄的布料,祝恒低低“嘶”了口气。   服务员围在四周不敢上前。   听见喧闹声,祝恒的助理和同事出来想看热闹,结果发现主人公他们认识,战战兢兢凑上前,“……恒哥,你和温医生吵架了?谈崩了?别生气,女孩子就是要宠的,不能发火。”   看吧,到现在他朝夕相处的同事都不知道祝恒有一个未婚妻。   就连吵架的身份也没有。   沈呦把手中的咖啡杯狠狠往祝恒的脚边一砸,瓷杯粉碎,“祝恒,我们完了!”   -   温逢晚怕沈呦出事,紧跟着出去,对面还是红灯,沈呦边抹眼泪边走,没注意到。   温逢晚拉住她,觉得此刻并不该在她面前出现,但又没别的办法,“是红灯。”   沈呦泪眼婆娑看着她,有点气恼地甩开她的手,“你跟我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温逢晚说:“我如果想看你笑话,就不会今天特意约你出来了。”   沈呦吸了吸鼻子,上下端详着她,很不服气地说:“我不就是比你矮,比你胖,比你穷,家里也不如你好……”   一件件数落完,她哭得更大声了,“祝恒他不瞎啊,要我选也选你。”   温逢晚懵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沈呦哽咽了下,慢吞吞纠正,“虽然我不如你,但我家里还是不错的,至少是书香门第,我爸爸对我也好。”   沈呦的性格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大的,温逢晚摸了摸她的头,“你很好,未来会遇到更好、更相配的人。”   沈呦咬住嘴唇,牙齿狠狠磨动了下,“祝恒你这个狗东西,我要把你的车砸了!”   说着就往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跑,温逢晚想拦,转念一想,决定跟着她一起去。   路上,谢权发来消息,问她事情怎么样了。   他就在附近,可以接她回家。   温逢晚发了个定位过去,小跑几步跟上沈呦,两人来到祝恒的Macan前,沈呦怜惜地摸了摸车镜,下一秒,非常决然地抬脚踢向它。   咔嚓一声,车镜半裂开。沈呦又是一脚,直接踹了下来。   温逢晚从包里拿出口红,拉住她,“这车维修费挺贵的,一个灯就三万多,但洗车费就不一样了。”   沈呦嫌弃的看了眼色号,“你的不够红,用我的。”   沈呦地DIOR999涂在白色的车前盖上格外刺目,上一行写【渣男】,下一行写【孤寡一生】,最后添上【你儿子死了】。   中国式骂人都是问候祖宗十八代,温逢晚第一次见诅咒下一代的。   沈呦把用完的口红壳塞进车前标里,努努嘴,“咒他活着的长辈我觉得不好。”   “所以我诅咒他断子绝孙。”沈呦冲导航仪的监控扬了扬拳头,“你要是还有良心,这几百块钱的洗车费就别扣扣嗖嗖和我要了。”   封闭的地下车库将轻微的声响无限放大。   沈呦的声音刚落,一阵阴恻恻的脚步响起,由远及近,最后鬼魅般地停在她们身后,“你们闹够了吗?”   祝恒身后还跟着那两个同事,助理看了看车前盖上的字,“恒哥,你渣谁了啊?”   既然撕破脸皮,沈呦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上前两步指着祝恒,“就你们这个恒哥,骗了我六年的感情,骗我订婚把我当备胎,连朋友同事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稍微报复一下有错吗?!”   同事没反应过来,信息量太大。   助理震惊地张大嘴巴,“哇,这也太渣——”   同事拧了他胳膊一下,助理从诧异中回神,和同事大眼瞪小眼,“那个,恒哥,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们就不掺合了,先上去了哈。”   祝恒的拳头捏得嘎嘣响,经营了数年的人设崩塌只在一瞬间。   都是她们……   祝恒神情阴沉,一步步走近她们,“不是恨我吗?来啊,朝这打——”   沈呦也在气头上,恨不能一两巴掌招呼他,被挑衅到,她没忍住上前甩了他一巴掌,“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祝恒豁然笑了,看向正对他们的摄像头,“你先动手,我还手只能算正当防卫。”   沈呦刚开始没懂,直到温逢晚蹙眉问:“不至于那么没风度打女人吧?”   祝恒狠狠扯了下沈呦的头发,“我就动手了,你能怎么样?”   沈呦吃痛,昔日谈情说爱的恋人如今拳脚相向,这世道还有没有真情有没有天理了!   沈呦憋不住气,边哭边抬手,温逢晚也上前帮忙,结果被祝恒推了下肩膀,小腿狠狠撞在车上。   沈呦疼的眼眶发红,“逢晚你别管我,我今天就要和这个狗男人决一死战!”   口号喊完,沈呦都准备丢掉这一把头发和祝恒同归于尽。   下一秒,一道车前灯扫过眼前,刺眼的灯光让人不自觉眯起眼。   车停下,谢权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余杭。从余杭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试图对一个娇小的女孩下毒手,正义感让他直接冲上前——   看清男人的脸。   余杭:“小表哥?!” 第59章 疼吗?   谢权快步走到温逢晚身边, 蹲下检查她的小腿,指腹轻轻摩挲着受伤的那小块地方,“疼吗?”   温逢晚垂眸, 扶着他的肩膀, “我没事,撞得不重。”   谢权抬头看她, 放在伤口处的手指加重力道, 她疼得嘶了口气,“诶,你别摁呀。”   谢权站直身, 脱下外套垫在祝恒那被随意涂鸦的车前盖上, 然后单手揽住小女人的腰, 把人直接抱到上面, “小骗子。”   温逢晚揪住他的衣摆, “先别管这些了, 沈呦那边比较要紧。”   彼时,余杭已经把他的小表哥拉到一边。暂时不知道战况如何, 谢权抬起下巴点了点沈呦, “打女人?”   温逢晚点头, 又摇头,“他说他是正当防卫。”   谢权掀起眼皮, 面露不解。   温逢晚解释道:“沈医生打了他一巴掌。”   闻言,谢权被戳中笑点,看样子沈呦真被祝恒的“正当防卫”给唬住了, 虽然祝恒人品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律师。在一起那么久,连这点法律常识都不知道。   男人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耳畔, 温逢晚紧忙拉住他的胳膊,“你别笑啊,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开玩笑。”   谢权敛起嘴角,慢条斯理“嗯”了声,“你好好坐着,别乱动。”   说完,他抬步走向祝恒。余杭头一次看小表哥这样,“表哥,你怎么能家暴呢?”   沈呦扯着嗓子喊:“这不是家暴!”   这都扯头发了,还不是家暴呢……余杭怜悯的看着“小表嫂”,心叹这个女人爱小表哥爱的深切。   余杭一本正经说:“沈呦你别怕,这事我们余家人负责到底。”   谢权拍了下余杭的后脑勺,“是该负责,你小表哥骗人感情,还想动手打人,这笔帐你仔细算算。”   祝恒若无其事整理泛褶的衬衫衣袖,而后一声不吭转身要走。   谢权淡声把人叫住,“祝律师,我无意间知道了件事,想向你求证一下。”   祝恒嗤声,格外不屑道:“你能有什么事向我求证?”   谢权好整以暇走到他面前,用在常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不紧不慢说:“祝律师和顾盛科技的顾董,关系不错吧。”   祝恒漠然听着,不置可否。   “顾董借壳投资你的律所,又允许你挂职公司法务要职,这份殊荣祝律师是拿什么换来的?”谢权冷眼看着他。   其他人听的云山雾绕,唯独祝恒瞬间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谢权讥讽地勾起唇角,“拿作为律师的良心换的,对吗?”   祝恒硬声喝止他:“闭嘴!”   谢权拿出手机找出一组照片,其上的两个男人面容相似,“联合在机关部门供职的导师一同帮顾况制造假身份,祝律师知法犯法,很厉害。”   祝恒被引燃怒火,攥紧拳头向他挥过来,“我让你闭嘴——”   温逢晚眼睁睁看着拳头砸向谢权的脸,下意识喊出声:“谢权!”   大概因为心虚,祝恒的拳头没那么硬。   谢权承下这一拳,舌尖顶了下发疼的腮帮,而后以数倍的力气还了一拳回去。   祝恒被打偏了头。   谢权歪头,算是帮他家姑娘报了仇,注意到祝恒愤愤不平的眼神,他格外无辜地说:“我这是正当防卫。”   身后传来匆促嘈杂的脚步声。   写字楼的安保人员赶到现场,“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呢?!”   祝恒常出入写字楼,安保大哥对他熟悉的很,“祝律师,这群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祝恒攥紧拳头,看见谢权冲他晃了晃手机,既然他敢明目张胆说出来,肯定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祝恒松开手,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浑身的力道,“不是,我们闹着玩玩。”   安保大哥愣了,“但你这脸——”   祝恒闭上眼,一字一顿道:“我自己摔的。”   安保大哥悻悻瞅着男人肿胀起的脸颊,小声嘟囔了句:“哪有往□□头上摔的……”   祝恒胸腔中积攒着纷杂的情绪,控制不住音量,语气强势冷硬,“您不必太担心。”   安保们也是有骨气的,好心帮他,人老板不稀罕。大哥挥手招呼着同事走了,一群人低声交谈,“今天祝律师吃枪药了吧,咱又没招惹他。”   祝恒抬步往电梯走。   余杭想叫住他问问顾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谢权阻止,“让你的小表哥回去好好想想对策吧,这事轻易解决不了。”   余杭盯着祝恒的背影,“我小表……他之前不这样啊。”   -   车上,温逢晚碰伤的那条腿打在谢权腿上,男人的手轻轻揉捏着伤处,涂了点消肿的药膏,没一会儿就不疼了。   长久的寂静被沈呦的质疑打破。   “他……真的帮别人伪造身份了吗?”虽然不清楚这项罪名,但听起来很严重,沈呦揪着裙摆,六年的喜欢不可能消散在一朝一夕。   她还是控制不住去担心祝恒。   温逢晚也好奇地看向谢权,他拿出手机调出朋友调查的界面递给她。   资料显示,顾况是顾盛科技的老爷子养在偏远地区的私生子。   真正的顾况经过不幸的连环车祸脑死亡,顾盛科技正逢上市的关节点,老爷子迫不得已想出这个办法稳住局势。   温逢晚愕然,“你是怎么发现他顶替身份的?”   谢权翻动手机屏幕,下一页是一张照片,上面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   温逢晚不确定地问:“这是……顾阳?”   南溪镇患有血友病的那个小男孩。   谢权眉梢扬起,眼神高深莫测,“不是顾阳,是顾阳的父亲。”   “当年为了不让其他人起疑,顾老爷子故意流出几张私生子小时候的照片来混淆众人的关注。”谢权气定神闲笑了声,“只是不巧,这位私生子长得太像顾阳了。”   如果顾况的身份是真,那他定然不会有在南溪镇生活过的痕迹。   温逢晚恍然大悟,怪不得在顾阳垂危之际,李主任都找寻不到他父亲的踪迹。   不是人间蒸发,而是彻底的改头换面。   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抛弃身份的同时也将血肉之亲抛下。   谢权觉察到温逢晚有炸毛的倾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别气,生气给坏人留余地。”   温逢晚深吸一口气,“嗯,现在我们还得调查顾况的心理病史。”   温逢晚忽然想起来车上还坐着一个同行,她问沈呦认不认识那位私人医生。   听到名字时,沈呦蹙眉,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沈呦拿出手机找大学时的室友,“你等等,我去确认一下是不是。”   没过一会儿,沈呦得到答复,“你说的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不过都退休了。”   怪不得心理总群里查无此人。   沈呦放下手机,慢吞吞补充了句,“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我室友选课被踢了,迫不得已才去听这个教授的课。讲两性知识哎——”   温逢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两性知识?”   沈呦:“对啊,他是专门研究两性学的。”   “不是专研心理学或者是双相障碍吗?”   沈呦摇头,“不是哎。”   温逢晚神情若有所思,轻声道了句谢,便不说话了。   -   这次的战线拉得太长,谢权不可能一直呆在申城。三天的假期一过,他就回了T市。   不过多久,就到温家爷爷的寿辰,温逢晚掐着日子算了算,就八天,也没什么不舍地送谢权上路了。   期间,顾况伤愈出院,温逢晚托朋友打听了他的伤情,恢复的很好,没有后遗症。   爷爷寿宴的邀请名单上,温逢晚看到顾盛科技在受邀之列,忧心忡忡坐到温寒声身边,“哥哥,到时候你理智一点,千万别动手。”   温寒声斜睨她,闭口不言。   温逢晚替他担心,“不然外面的人该说——温家的那个温寒声哟,不光被停职了,还有暴力倾向。”   有暴力倾向的温某人优雅地卷起衣袖,温和道:“对,他还家暴,你想当个人证?”   自从知道他觊觎着尹夏知,温逢晚就不怕他了,像拍灰似的抚了抚哥哥的衣领,好心建议:“夏知喜欢温柔一挂的,你最好把爪子收起来。”   温寒声呵笑了声,算是被她拿捏住了。   温逢晚起身回屋,打开电脑查资料。回想着尹夏知对顾况的描述,神志不清,确实有患病的迹象。   再加上从李旭和沈呦那得到的消息……   温逢晚敲动键盘,打上两个字——“性.瘾”。   《阴天别吵》摆设进程过半,谢权和女主角的戏份比较集中,孙怡杉过几天也要请假,宋导索性把两人的部分往前拿。   几乎一整天都在连轴转。   这天结束拍摄,孙怡杉递过来一块毛巾,谢权摇头拒绝,从椅子上拿起外套穿上。   正要转身离开,孙怡杉忽然问了句:“诶,你认不认识孙知微?”   谢权的脚步猛然顿住。   孙怡杉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自顾自说:“她是我姐,之前就觉得你眼熟,果然是你啊。”   谢权硬邦邦吐出两个字:“不是。”   孙怡杉顿了秒,“肯定是你,我姐是个心理医生,她曾经——”   谢权不顾礼貌,冷声打断:“你认错人了。” 第60章 可以吗?姐姐。   寿宴开始前, 温逢晚和温寒声站在爷爷身边和世交家里的叔叔伯伯问好。谢权昨晚回了申城,被谢爷爷亲自押回了家。   没过多久,谢权扶着自家爷爷从车上下来。这会儿来的客人还不多, 都是比较熟悉的长辈, 温逢晚还能应付得来。   温寒声站在原地不动,示意她出去接人。   温逢晚福至心灵, 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谢爷爷,好久不见。”   谢老爷子拍了拍温逢晚的手,觉得她比上次见的时候清瘦了许多, 一脸不悦瞪着自家孙子, “是不是这小子总惹你生气?”   温逢晚抬眸看向身边的男人。谢权今天穿了套黑色正装, 将他的好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   他挑眉, 神情略显傲慢, “哪能啊, 我怎么敢欺负她。”   温逢晚抿唇,突然不想帮他说好话了, 甚至试图落井下石, “也没有总惹我生气。”   谢权缓慢低下头, 爷爷比他脑子转得快,拿起拐杖敲了下他的小腿, “你老实安分点,别把媳妇气跑了。”   谢权低低嘶了声,一个敢说, 一个敢打,他真的太惨了。   谢权眸光沉沉盯着温逢晚,翘起嘴角慢悠悠吐出两个字:“行, 挺好。”   话音未落,右腿又挨了一棍子,谢老爷子敲了敲拐杖,“你还威胁晚晚。”   温逢晚没忍住笑出声,看谢权一脸吃瘪的样子,她又不忍心起来,连忙拉住谢爷爷说:“谢权他对我很好,您别担心。”   一转脸,谢爷爷脸上的严肃劲儿消失,慈祥地看着她,“你们好我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抱抱重孙子。”   他们在外面聊得时间太久,里面的人等急了。   家里的阿姨匆匆走出来,“逢晚,快把谢老先生接进去啊,外面风大。”   温逢晚的脑袋里依旧盘旋着谢爷爷那句“抱抱重孙子”,她捏了捏发烫的耳垂,扶着谢爷爷往屋里走。   进了屋,温逢晚趁几位长辈说话的空隙,去露天茶室透口气。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谢权从后面抱住她,然后趁她不注意,牙齿咬住她的耳尖。   温逢晚一惊,着急忙慌去看门关没关,结果被身后的人抱得更紧。   她缩了缩脖子,知道这人是来报仇的,主动服软,“外面有好多人呢……”   谢权退开一点儿,温热的鼻息扑落在她的脖颈处,低沉的声线磨人极了,“我关门了。”   温逢晚还是担心有人推门进来,“你先松开我,外面都是长辈。”   谢权理直气壮道:“我不。”   温逢晚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那,我们先把门锁上?”   谢权关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茶室的门没锁,上锁不太可能,但还有别的办法。他翘起唇角,揽住怀里人的腰,把人抱起来。   温逢晚猝不及防,怕摔下去,双手双脚都缠在他身上,“你又干嘛呀?”   谢权长腿大步抱着她到了门口,将人抵在门板上,而后俯身凑近些,鼻尖抵住她的,“门没锁,这样安全。”   温逢晚垂眸,看了眼门把手,确实没有锁。   她小声嘟囔了句:“我都不知道我家的茶室没有锁。”   谢权亲了亲她的嘴角,笑容恣意,“正常,之前不需要上锁。”   温逢晚听懂了他的意思,立刻反驳,“一般人都不会选茶室……”   谢权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选茶室干什么?”   “就、就你这样啊。”温逢晚舌尖绊了下,长睫覆盖住眼眶,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你先说,进来找我干什么?”   谢权轻笑了声,捏住她的下巴,非要和她对视,“你刚刚和爷爷说的什么,嗯?”   温逢晚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瞳,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她刚刚和谢爷爷说了什么——重孙子。   温逢晚稍微瞪大眼,双手捧住谢权的脸,一本正经道:“小谢,当爸爸不急于一时半刻。”   谢权眯起眼,伸出根手指抵住女人的额头,“往前。”   不是重孙子?温逢晚微微一囧,继续往前翻,噢,她好像落井下石了。   谢权挑起眉梢,笑起来,“想起什么了?”   温逢晚壮着胆子,不想承认,“我没说什么,小谢你乖一点,我们出去吧,让长辈久等不太好。”   说着,她便要从他怀里转身、拉门。   门板才拉开一小个缝隙,就被谢权摁回去,他弯腰,把人紧紧困在门板和自己的胸膛间,低头去吻她的下巴。   温逢晚的手被他扣住,按在门板上。   强势的吻从她的下巴下移至脖颈,她今天穿的礼服是一字肩,留下痕迹很难掩盖。   温逢晚勉强找回一丝理智,“谢权,这不行……容易留印。”   谢权握住她手的力道松开些许,下巴靠在她肩上,声调慵懒,“那亲哪?你指个地儿。”   温逢晚低下头看,发现他喜欢亲的那几个地方都漏在外面,“要不,先欠着你,等晚上结束……”   谢权慢条斯理问:“只要不在能看见的地方留下印就行,是吧?”   温逢晚想了想,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谢权语气放柔了些,声音略带蛊惑的意味,“我有个地方,让我试试?”   温逢晚半信半疑,“哪儿?”   谢权收紧和她交握的手指,身子也慢慢退开,灼人的气息消失,下一秒,背后的裙子拉链被人轻轻按住,一寸寸往下拉。   鱼尾裙的拉链很长,谢权只拉到半截,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温逢晚瑟缩了下,不自觉抓紧他的手,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点分寸啊!   谢权另只手顺着她的蝴蝶骨下移,停在下缘处,他问:“可以吗?”   温逢晚思绪混沌,半晌没说话,谢权撩了撩她的发梢,“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温逢晚手指动了下,问:“我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谢权笑说:“晚了。”   话音落下,有抹温热贴到了她背后的肌肤上。和以往的吻都不同,很轻的触碰就能引起她的颤栗。   男人的唇顺着她的蝴蝶骨描摹形状。   随着她弯腰开肩的姿势,那两块骨更加凸显,谢权轻轻咬了下——   温逢晚膝盖打软,谢权退开身子,看她软软倒下去,然后在半途抱住她,就着这个姿势去亲她的嘴角。   裙子的肩带滑落,衣衫半褪。   暧昧横生。   温逢晚的气息被他一寸寸吞纳夺取,就在这时,身后的门板被人敲响。   咚、咚、咚。   阿姨扬声喊:“逢晚,你和谢少爷谈的怎么样了?温先生喊你们出来了。”   温逢晚差点窒息,红着一张脸趴在谢权肩头,心跳如鼓。   谢权抬手蹭了下嘴角的口红印,声音沉地可怕,“马上就来。”   门外的脚步离去。   温逢晚双手环在胸前,礼服的上半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她低着头,头一次用娇气的口吻抱怨,“还说没欺负我呢。”   谢权垂眸认真帮她整理衣服,勾唇,笑得漫不经意,“我这不是坐实罪名么,不能让我家晚晚在长辈面前撒谎。”   温逢晚越想越气,没忍住扑上去,牙尖嘴利地咬了下他的下巴。   最后义愤填膺指责:“小谢,你学坏了!”   -   寿宴定在城西的湖色礼会所。晚七点,受邀的嘉宾陆续到场。温老爷子早些年在申城打拼,和谢老、顾老同是受人敬重的前辈。   温逢晚不常穿高跟鞋,站了一段时间脚腕发酸。   温寒声瞧着温父正应付世伯们,没空管他们这些小辈,便让温逢晚先去歇歇脚。   温逢晚站在温寒声身后,把右脚上的高跟鞋踢掉,“顾盛科技的到了吗?”   温寒声摇头,“这次的请柬是爷爷亲手写的,顾盛那边不敢怠慢。”   “顾况也会来?”   温寒声云淡风轻笑了声,“怎么能不来?毕竟,他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   卡着七点十分的点儿,顾盛科技的人到了。排面不小,非得拖到最后压轴出场。   温寒声拿起香槟,自然弯臂,“走吧,和我一起去打声招呼。”   顾况看起来精神不错,一点也不像刚出院的病人。温逢晚盯着他那颗脑袋看了许久,“哥,你那一板子不够用力啊,你看,他都不用剃光头。”   温寒声:“……”   到了跟前,温寒声向顾老礼貌问了好,顾老爷子也是识大局的人,“我听阿况说,你们年轻人之前闹了不愉快,别放心上。”   温寒声做涉外工作多年,多少唇枪舌剑没见识过。   这几年也学会了不少暗戳戳讽刺人的话,“顾先生比我年长快二十岁,头上受伤,应该好好休养才对。”   温逢晚忍笑,快四十岁的人了,身体能力自然比不上二十多的年轻人。   顾况和温寒声碰了碰杯,“希望过几天,温部长还能如此清闲。”   顿了秒,顾况施施然笑了笑,“噢,已经不能称呼‘温部长’了,那就——温少。”   温逢晚也举杯,笑意吟吟看向顾况,“祝您也是。”   轻描淡写四个字,听起来格外意味深长。顾况眯起眼打量眼前的女人,雪肤黑发,眉眼精致,的确是不可多见的美人。   拿捏人心思的手段也是厉害。 第61章 他垂眸看着她胳膊上的红痕……   顾况的眼神令人不适, 像是被一头狼盯上。   温寒声把顾老先生亲自迎进大厅,不少听说温部长被停职消息的人伸长脖子想看热闹。   但温部长显然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顾况计较,该有的风度做派一样不差。   谢权走到温逢晚身边, “看出什么了吗?”   温逢晚牵住他的手, 无奈摇头,“哪有这么容易。”   谢权从桌上拿了块小蛋糕, 用叉子捻起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为了穿礼服好看,温逢晚今天只吃了早餐,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   身上的礼服设计贴身, 腰部的束缚最是紧绷, 温逢晚不太敢吃, “会不会把裙子撑开?”   谢权怕她撑不住犯低血糖, 半是哄骗道:“一小口, 吃点奶油不撑胃。”   模特对身材管理比较在行, 温逢晚也没怀疑他的话,就着他的手把小半块蛋糕吃掉。   谢权看她那么好骗, 没忍住笑出声。   低低沉沉的笑声缭绕在耳畔, 温逢晚舌尖上的甜腻味还没消散完全,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   谢权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腰, 轻声说:“吃的东西在胃里,暂时到不了这。”   温逢晚拍开他的手,瞧见不远处谢爷爷被几个做生意的年轻人缠住, “你快去帮帮谢爷爷,那几个人看起来太像粉丝见到偶像了。”   谢权回头看了眼,慢条斯理来了句:“我怎么觉得他还挺享受呢。”   温逢晚笑着推了他一把, “你快去,我去卫生间补个妆。”   刚才吃蛋糕的时候把嘴上的妆也一并吃掉了。   宴会上来来往往的人温逢晚不太认得,家里的实业如今还是爷爷在管理。父亲从医,哥哥从政,出国时温父有意让她学金融,但被爷爷一口回绝了。   爷爷觉得女孩子应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委曲求全帮家里打工、卖命。   也好在有爷爷的支持,她才能如愿学了心理。   温逢晚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补妆。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好闻却不刺鼻。   左侧的男卫走出来一个男人。她没注意看,直到那人开口,“温小姐,尹医生现在还好吗?”   男人走近,身上的烟味扑鼻。   温逢晚瞬间清醒,转头看向顾况,他轻轻抖落指尖沾染的烟灰,笑道:“别紧张,我就随口一问。”   温逢晚被他的态度气笑了,“随口一问?仗着有病就能为非作歹了?”   顾况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没有为非作歹,你比我清楚,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很难控制住自己。”   温逢晚很想问一句,那你把身患绝症的亲生骨肉扔在穷乡僻壤,也是因为心理疾病?   一般良心不喂狗的人干不出来这种事。   不过现在不宜打草惊蛇,她咬了咬牙,硬挤出个笑,“抱歉,失陪。”   温逢晚转身的那刻,纤细的背影落进顾况眼中。他盯着女人半遮半露的蝴蝶骨,饶有兴味笑了声。然而,不等笑容收敛起,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顾况扶住琉璃台,另只手紧紧捂住胸口,难以忍受地弓着腰。   温逢晚听见身后的动静,蹙眉望过去。只见男人脸色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这是,发病了?   温逢晚刚往前迈了一步,手臂突然被捉住,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抵在台沿上。台沿棱角分明,她的腰直接撞在上面。   疼痛感袭来,温逢晚所剩无几的耐性尽数消失,“顾先生,请您自重!”   顾况的力气很大,他的手紧紧攥着温逢晚的胳膊,用一种近乎祈求的口吻说:“你不是医生吗?救我啊,救救我。”   温逢晚不为所动,试图掰开他钳制的手。   顾况说:“你也不想我死在你爷爷的寿宴上吧?”   温逢晚冷声说:“你要我怎么救你?”   男人低着头,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攥住她胳膊的力道缓慢松懈了几分,正当温逢晚以为他要松手之际,男人猛地拽住她,大步往一侧的卫生间走。   温逢晚预感不妙,用浑身的力气去挣扎。   偏偏在这个时候,虚乏感袭来,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和一个男人抗衡。   温逢晚拔高音量,试图引来走廊经过的人的注意。   顾况捂住她的嘴,狠狠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一改几分钟前的虚弱,脸色狰狞可怖,“叫啊,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男人的情绪起伏格外剧烈,他的不安、瑟缩,在这一秒钟内,转变为狂怒,将积压的不满和怨气全部通过性来宣泄。   隔着一层薄薄的礼服,温逢晚感受到男人的手在游走。   顾况压抑不住声音中的狂喜,“你和那小子,做过吗?做过几次——”   温逢晚勉强找回几丝理智,“顾况,我劝你下次来诊疗所时,先认清自己的病症。”   顾况贪婪地嗅着女人身上的香气,“温医生,你说我有什么病?”   温逢晚试探地动了下被锁住的胳膊,顾况已经放松了警惕,她趁他不注意,挣脱开他的手,用手中的包狠狠砸向他的后颈。   一阵晕眩感传来,顾况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在地上。   温逢晚迅速换了个武器,脱下脚上八厘米的高跟鞋,砰砰两下,敲在男人的头上。   顾况眼前发黑,直接跪在地上。他懵了秒,愣愣地抬手去摸头——   温热的液体沾染在指腹。   温逢晚喘息急促,扶住墙踉踉跄跄往外跑。顾况发了狠一般,冲上前拖住她,“真他妈是亲兄妹,砸的地方都不换样。”   男人拽住她的脚腕,眼见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   温逢晚看到谢权,他身后还有两个女服务生,没料到男厕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女服务生“啊”了声,“快去叫人。”   谢权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径直走进去。   温逢晚靠在墙上,清秀的脸泛白,刚补好的妆又凌乱了,她看到是他,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谢权……”   谢权亲眼看到这一幕时,整颗心是被揪起来的。如果他再晚一步,再晚一步的话。   顾况,他怎么敢?!   谢权抬腿踢在始作俑者的肩膀上,他力道重,受了伤的顾况无力招架,身子后仰倒在地上。   谢权用衣服将温逢晚裹起来,漆黑的眼瞳中满是戾气,“他碰你哪了?”   温逢晚像被人抽空了力气,无力地往下倒,谢权抱住她,攥成拳的手松开,因为自责、内疚,不敢去碰她。   张开的手在空中听了许久,最后缓慢落在女人的发顶上,“别怕,我在。”   温寒声闻声赶过来,看见躺在地上的顾况,又看向被谢权抱在怀里的人。   一向斯文温和的男人再一次被同一个人挑起了怒火。   温逢晚恢复了点力气,靠着谢权站直身,“哥,你别动他。”   如果再来一次,温寒声可能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谢权回头看了眼卫生间外面的服务员和安保,“你们先出去。”   一行人不太放心地退出去几步,卫生间的门被砰然关上。   顾况捂着血流不止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有血流到他的眼睛里,格外骇人。   谢权上前两步,拎住顾况的衣领,又将人放倒在地,皮鞋坚硬的鞋尖踩着他的手,力道越来越重,顾况哀嚎出声。   谢权俯身,额前的碎发遮住他戾气深重的眼。   他摁着顾况的头,声音像夹杂着冰渣,“谁给你的胆子?”   顾况咧嘴大笑起来,“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把人上了。”   污言秽语彻底将谢权惹怒,他拉起顾况的头发将额头往地面上一磕,又拽着头发把人拉起来,狠硬的一拳招呼在顾况的脸上。   顾况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   温逢晚用很轻的力道拉了拉谢权的衣摆,“别打了,再打就出事了。”   门外的安保也不放心,敲门道:“温先生,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事儿了,恐怕瞒不住了。”   温寒声按了按发胀的眉心,“我去出稳一下场。”   谢权拽住顾况头发的手松开,顾况软趴趴瘫在了地上。温逢晚拉着他的衣摆,仰起头看他,“他也没讨到好,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谢权薄唇翕动,漆黑的眼睛中情绪纷杂,“不好,妆都花了。”   温逢晚拉住他出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示意他洗手。   谢权很乖的伸出手,挤了点洗手液,将抓过顾况头发的手洗得干干净净。   温逢晚在一旁整理妆容,好在随身携带了粉饼,手臂上被掐出来的红痕可以被遮掉。   她边处理身上的痕迹,边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顾况确实不是双相障碍,而是性瘾,”   谢权低声“嗯”了句。   温逢晚继续说:“但这种瘾并不类似双相障碍,病人在发病时意识清醒,而且很大程度上是主观意愿调控的。”   她越是云淡风轻,谢权就越是内疚。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温逢晚所说的话上。   谢权垂眸看着她用粉饼将肩膀、胳膊上的痕迹一一遮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对不起。”他用手指,很轻的,异常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她的肩膀,“没能保护好你。” 第62章 想将她完全地占为己有。……   温逢晚抬眸, 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谢权的眼睛一向都是亮的,此刻却有些黯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从少时初遇谢权开始, 温逢晚就觉得, 像他这样的少年,就该恣意生长。   她不想, 也不希望成为那个让他跌落污泥的人。   温逢晚上前一步, 拉住他的领带,“谢权,我很好, 并没有受伤。”   谢权的睫毛颤了下, 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像是在检查, 最后才放心地收回手, “不会有下次了。”   他异常坚定道。   -   顾况在卫生间出事, 瞒不住顾老爷子,宴会一结束, 老人跨着脸去找温家理论。前不久温寒声将顾况的脑袋砸破一个窟窿的事, 他本想看在温老的情面上, 当成年轻人的小打小闹一笑了之。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顾况再次被人开瓢。   顾老气得脸色发青, “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解释!”   温逢晚拢了拢头发,看向自家爷爷。   温老素来和善,但不善于处理小辈的纠纷, 他深知自家孙女的性格,绝对做不出肆意寻仇的举动。   其中肯定有误会。   温父顾及着老人的身体,主动上前道:“顾董, 今天大家劳累了一天,不如改日再谈?这事我们会给您一个交代。”   宴会厅中宾客散尽,稍显冷清。温父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沉着冷静。   顾董的脸色没有缓和,不忿地看向温逢晚,“改日再谈?等到你家姑娘再找机会对顾况动手吗?!”   这是料定了顾况是弱势地位了。   温逢晚感觉有些讽刺,很轻的笑了声。   顾老面色不善,指着温逢晚说:“外界都说温家的孩子各个出色,我看不尽然吧?我就没见过哪个女孩敢拿高跟鞋往人头上招呼的!”   又来了,这样的评论她听了太多,都说温家的孩子各个出色,她就必须要优秀。   温逢晚闭了闭眼,声音沉下去,“您该庆幸我当时只能用高跟鞋,而不是别的。”   没料到她会当着家里长辈的面狂妄,顾老愣了瞬,随即回过神,更为愤怒地指责道:“不知悔改,不知悔改!”   气氛陷入僵持。温逢晚索性也不给老人家留情面了,“顾董,您在询问我为什么砸伤顾况前,应该先了解清楚您的儿子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吧?”   平常温逢晚讲话声调温柔,鲜少拔高音量、咄咄逼人的时候。   温父深深看了眼温逢晚,捕捉到她肩膀处的红痕,想要打圆场的心思也淡了。   顾老气急败坏,失了长辈的风度,“顾况能对你做什么?!他比你大了二十岁!”   温逢晚目光平静看着他,“顾况有性瘾,您不会不知道。之前他犯过事,也是您一手遮掩下去的吧?”   顾老视线飘忽了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逢晚也不多费口舌,“您装听不懂,我再解释也没用。不过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我们拭目以待。”   顾老以为温逢晚性子软,没想到碰了硬骨头。   今天顾况被满头是血抬出宴会厅的事儿瞒不住,倘若温逢晚咬死不认,那流言蜚语影响的可就不止温家了。   既然硬不过,换种方式说不准能行。   至少将这一页翻过去,暂时不论光不光彩了。   顾老心思转得快,一转眼的功夫神情大变,“温煦,再怎么说我们两家交情也不浅,你就纵容着自家姑娘对付我一个老头子?”   话锋一转,他又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顾家的人装无辜的技能还带遗传的?   温逢晚被气笑了,正要开口,温寒声拉了下她的胳膊,随后无声摇了摇头。   这时候她插嘴,情势可能会更乱,暂时弄不清她爸的想法,不如先等等看。   温逢晚悄悄看了眼温煦,手指不自觉攥紧,在她印象里,温煦很少维护她,那这次——   不等她细想,温父淡声开口:“仗着交情深,顾况就欺负上我家姑娘了,这算什么道理?”   “……”   温煦常年行医,脾气温和,说出的话威慑力也不足。但此刻故意沉下声调,莫名摄人。   顾老爷子嘴唇张了张,指着面前的一群人,“好啊,你们一家人联合起来不讲道理,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   温寒声弯唇,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奉陪。”   顾老爷子愤愤离开后,宴会厅中再次陷入沉寂。温逢晚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很奇怪,还有点闷。   温煦睇过来,“伤哪了?”   温逢晚哑然,才过了多久,又变成那个印象里疏远的父亲了。她摇头,淡声说:“没事,都是皮外伤。”   温煦眸光深沉,声音软乎了些,“女孩子家的,留疤不好看,让李阿姨帮你抹点药。”   温逢晚点头,“嗯,知道了。”   温父扶着温老爷子出了会所大厅,温逢晚松下肩线,活动了下脖颈,“总算结束了。”   温寒声看了眼时间,“直接回家?”   温逢晚翘起唇角,得意洋洋看着他,“我和你这种孤家寡人不一样,有人在等我。”   温寒声沉默,走出两步,回头提醒道:“温逢晚,我暂时还没有当舅舅的打算。”   温逢晚故意挑衅亲哥,撩了下头发,格外无奈叹口气,“可是小谢已经准备好做父亲了。”   温寒声:“……”   两人并肩往外走,室外温十度,温逢晚的肩膀搂在外面,没一会儿就被风吹红。   谢权应付完自家爷爷,眉眼中深藏着疲倦,谢老爷子还在责怪他为什么不知会一声就跑进娱乐圈演戏,老人家的思想古板,总认为这个职业不正经。   谢老爷子前几天还让秘书帮忙搜了他的资料,正巧一众老粉在超话喊“老公”。   于是谢老爷子又拧着孙子的耳朵郑重其事道:“出轨是很不道德的事,你有了晚晚就别想别的女人了。”   谢权又气又笑,“您别总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养身体行不?”   好不容易把爷爷哄开心,哄回了酒店,谢权和秘书要了车,回来接温逢晚。   温寒声把人送出来,没着急离开,反而意味深长盯着谢权,“听说——”   话音一出,温逢晚立刻察觉不妙,但也来不及捂住他的嘴。   谢权随声侧目,恰好迎上温寒声的第二句话,“你想当爸爸了?”   温逢晚放弃挣扎,替自己尴尬的毛病犯了,忍不住上前拉住谢权的胳膊,“外面有点冷,我们先走吧?”   谢权眼神含着意味,他拉住她的手,将人裹进宽松的大衣里。   温逢晚骨量小,被轻易地包裹住,谢权勾唇,抬眸看着温寒声,“听谁说的?”   温逢晚把头埋进他怀里,没脸去听,脸颊也开始发烫——这话和温寒声说,是挑衅;但说给谢权听,就成了调情。   比如他会理解为,她在暗示他一些成人世界的欢愉。   温逢晚头皮发麻,心死了,缩在谢权怀里不动了。   须臾,抱住她的人抬手,耳朵被捂住,温逢晚只能听到空间封闭时的嗡鸣声响。她疑惑地抬起眼,看到谢权在和温寒声说话。   耳朵被捂得太紧,温逢晚听不清他具体说点什么。   但她哥哥的神情几变,最后有些无奈地弯唇笑了下。   说完,谢权松开手,拉开车门,“走了,吃完东西送你回去。”   温逢晚好奇他刚才说的话,知道从谢权这问不出,有些祈求意味地暗示温寒声,结果温部长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她的。   温逢晚攥起拳,在心里落下两句狠话:你行,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在车上,温逢晚空出一只手来发消息,顺便问:“谢爷爷有打你吗?”   车子停在红灯口,谢权垂下眼睛,睫毛耷落下来,可怜巴巴的,“打了,拧了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耳朵,耳尖确实泛红,温逢晚立刻扔掉手机,凑上去想看清一点,她深处跟手指碰了碰,“这么红,谢爷爷真不想让你演戏?”   谢权无所谓弯起唇,“拍都拍了,他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明明就是谢爷爷嘴硬心软,一部戏的违约金他能出不起?   温逢晚又戳了戳他的耳尖,谢权挺矫情的“嘶”了一声。她不敢碰了,“要不要涂点药什么的?”   谢权好笑地看她,“你除了叫我涂药,还会干什么?”   温逢晚正色,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她一时没说话,余光瞥见红灯的倒计时提醒,在剩下五秒的时候,半直起身靠到他那,柔软的嘴唇落到了他的耳尖。   谢权启动车子的动作一顿。   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扑落在耳畔,带来不一样的轻柔触感。   两人已经有了很多亲密接触,但他还是防不住她的主动靠近和引诱。   败给她了。   谢权舌顶上颚,把心中的小火苗暂且压下去。   启动车子,温逢晚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歪头看他。车窗外迤逦而过的灯光落进她的眼中,目光清亮温柔。   温逢晚问:“还疼吗?”   谢权轻咬了下舌尖,那股小火苗又开始四处乱撞,诱惑着他将眼前的人,完全占为己有。   温逢晚的手机短促响了下,温寒声发来的回信。   ——“他说,虽然很想和你有个家,但还是想多宠着你一点。” 第63章 你敢偷偷拍吻戏?   温逢晚回老宅时已经很晚了。谢权把她送到门口, 递给她打包好的甜品,“明天我回T市之后,会把顾况以往的资料整理好发给你, 记得查收。”   在不知不觉中, 深秋的晚风染上了初冬的寒凉。   马上就到冬天了。温逢晚想起他们拍戏还要穿单衣短袖,不太放心他的身体, “你记得多穿衣服, 别感冒了。”   谢权眸光沉沉,挑眉说:“没别的了?”   温逢晚抿了抿唇,认真看着他, 小男友帮她收集到顾况的资料,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谢谢, 温逢晚觉得这样不好, 于是一本正经道谢:“谢谢你帮我哥哥调查顾况。”   谢权表情纵容, 循循善诱着, “嗯,还有呢?”   嗯……还有什么?温逢晚困惑地眨眨眼, 今天太累了, 她没忍住浅浅打了个呵欠, 有眼泪从眼眶中渗出来,用手指蹭了蹭, 她打起精神,“我的小谢真的太体贴了。”   温逢晚笑着说,“这样行了吗?”   谢权瞧着她眼角泛红, 困极了的样子,也不想耽误她休息了。展开手臂抱了抱她,而后俯身到她耳边说:“应该是, 记得想我。”   温逢晚听见正确答案,福至心灵,仰起头亲了下他的嘴角,“我会想你的,但——也别趁我不在就偷偷答应宋导的吻戏请求,听见没?”   作为一部青春伤痛片,有男女主,但没有吻戏,那还叫什么青春!虽然谢权从一开始签合同时就明确提出不炒cp、不接吻戏的要求,宋导却一直暗戳戳想加个亲密镜头。   碍于谢权带资金组,有钱就是爸爸,这个想法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   十二点半,家里的阿姨早睡了。大厅中仅亮着玄关的一处壁灯,温逢晚第一次回家那么晚,以前上学时温父明确规定了门禁时间。   她乖得要命,不敢违抗。   温逢晚换下鞋,打量着客厅内,确定所有人都睡了,她才安心爬上楼梯。   她的房间和温寒声是对门,温逢晚放轻脚步,正要推门进屋时,对面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男人穿着一身黑睡衣,懒洋洋搓着头发,“回得挺早。”   温逢晚被抓包,也不负隅顽抗了,轻松无比转回身,“你还没睡呢。”   温寒声说:“饿了,去找点吃的。”   温逢晚拿起手中的甜品递给他,“还是热的,小谢打包回来给我吃的。”   温寒声扯动嘴角,将她的话换了种简单表述,“便宜我了?”   温逢晚很想回一句“难道不是吗”,但她怕温部长家暴,只能说:“快点吃吧,不然要凉了。”   温寒声接过甜品,推开她的房门径直走进去。   温逢晚以为他有事和自己说,安静地跟进去。谁曾想,温部长一言不发坐在桌前开始吃甜品。   动作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温逢晚的房间是小时候温母亲自设计的,适合小女孩的粉白色调,和温寒声一身黑、一脸寒意格外不搭。   温逢晚问:“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屋吃?”   奶油挥发出甜腻的香味,倒是和她的屋子很搭。温寒声捏着叉子,扬起下巴略显倨傲,“有味道,明天阿姨打扫屋子会发现。”   温逢晚狐疑地皱起眉,“噢,所以呢?”   温寒声露出个奸诈的笑,“如果让爸知道我大半夜偷吃甜品,他肯定会数落我。”   温家的家教自小就严格,什么传统门禁、三餐之外不准多食,从小到大零食都少见,更别说夜宵吃不健康的甜品了。   温逢晚大概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你就在我房间里吃,营造出是我偷吃甜品的假象?”   温寒声扬眉,淡声说:“嗯,是这个意思。”   “……”他是怎么有脸平心静气说出这些的?!   温逢晚二话不说,打开门连人带甜品一块丢了出去。   回到屋里,确实萦绕着淡淡的甜香,比香水闻起来舒服,令人心情愉悦。   温逢晚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梳妆台,桌面上放着一管药膏,她拿起来看了两眼,出了房间,敲响对面的门。   温寒声打开门,面无表情问:“想请我回去吃?”   温逢晚扬了扬手里的药膏,“你帮我准备的?谢谢哥哥。”   温寒声嘴唇动了动,打量了她手中的粉红小胶管几秒,“糖吗?”   温逢晚:“?”   “那我谢错人了。”她收起药膏,转身准备回屋,却听到身后的人说,“爸爸今晚进过你的房间。”   温逢晚脚步一顿。   温寒声说:“应该是他放的。”   两道门同时关上,温逢晚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膏,在外面的药点确实不容易买到,也只有学医的人对这方面有了解。   今晚发生的事称不上光彩,在家里长辈的寿宴上,一位受邀到场的客人被满头是血的抬出去,甚至可以说是有失脸面。   而她作为家里的小辈,又是当事人。   按理说,父亲应该会觉得丢脸,会觉得麻烦。   而现在,手中的药膏显得无比沉重。一改往常才反常,她觉得今晚来自父亲的维护和关心,异常的不现实。   -   顾况被收入进苏市人民医院,医生说上次后脑勺的伤还未好全,这次的外部撞击再次使得伤口开裂。   二次创伤愈合的时间要更久。   温逢晚告知尹夏知顾况的病症非双相障碍,而是性瘾时,尹医生的怒火腾地被点燃,“他骗谁呢,这样有意思吗?晚晚,他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温逢晚不置可否,起初顾况自述的病症是“焦虑、暴躁”,这些确实符合躁郁症的特点。   也符合性瘾得不到满足时的病症表现。   这种病难以说出口,参照顾老爷子那晚的态度,顾况的性瘾绝对会当成商业机密被隐瞒下来,肯定不会轻易告知旁人。   那祝恒是怎么知道的?   不,应该是“祝恒是否知道真实情况”。   如果不知道,他引荐顾况到诊疗所就诊,就没有任何诱导顾况欲行不轨的嫌疑。   倘若知道……那他就是主导这一切的罪魁。   温逢晚面色冷下来,问:“什么时候开庭?”   “后天,顾况能不能到场还得另说。”尹夏知收到温逢晚转发的邮件,“你发给我的是什么?”   温逢晚轻描淡写道:“祝恒联合曾经的导师,帮顾况伪造身份的证据。”   尹夏知:“??!”   温逢晚已经将这份资料递交给了警局的于晓,估计用不了多久相关部门就会展开调查。   温逢晚回申城前,去了趟医院,顾况昨天晚上醒的,醒来后情绪激动,一众小护士不敢入门。   顾老爷子担心有人谋害儿子的性命,找了两个保镖站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侧目而视。   温寒声陪她一起来的,“你进去吧,我在这等。”   病房里,顾老爷子面色郑重坐在沙发上,顾况的脑袋被包成粽子,和顾老僵持着。   温逢晚转头看向一侧的保镖,“能进去吗?”   保镖大哥脑袋不动,眼睛下移,居高临下瞅着面前的女人,黑红的脸泛起微红,“您有预约吗,没有的话我得进去问问。”   温逢晚对待有礼貌的人一向和善,“没有呢,麻烦您帮忙问一声。”   保镖大哥粗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您稍等。”   在外面等了两分钟,保镖大哥出来,让开身子,“您请。”   温寒声也想跟着进去,结果被大哥拦住,“你搁外面等着吧,顾董只让温小姐一个人进。”   温逢晚头一次见温寒声被区别对待,没忍住弯唇笑了下,“我很快出来,别担心。”   温寒声:“……”   顾老并不奇怪温逢晚会来,小辈间的小打小闹还不足以破坏两家的交情,想必温煦劝了小姑娘一晚上,让她来求和。   顾及着自家的颜面,顾老爷子没表现出多热情,“小辈间的小打小闹我本来不想插手,但顾况被你们打进医院两次,我这个当长辈的再不管,下次岂不是要闹出人命?”   温逢晚平心静气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确实快要闹出人命了。”   顾况的脑袋还被枕托固定着,他只眼睛动了下。   温逢晚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少年浑身插满管子虚弱的躺在床上,只有机器上跳动的数值能证明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顾况没戴眼镜,眯起眼聚焦,但看得不算清楚,“温小姐是来恐吓我的?”   温逢晚面不改色往前走了步,手机放到他眼前,“这个男孩叫顾阳,人在T市,患有血友病,顾总不会不认得。”   好歹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顾况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事。   他面无表情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生活的并不好。身患疾病却要去做童工,想要拼命活下去只能靠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一个月前,他梦游从台阶上摔落,颅内出血,手术的当晚医生连发三张病危单。”温逢晚看着顾况的眼睛说,“我们试图找过他的父母,但两人都不知音讯。”   她每说一句话,顾况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到温逢晚明知故问道:“顾总,您知道他的父亲在哪吗?” 第64章 再叫一声宝贝。   顾况的脑袋包裹着厚重的纱布, 脖颈也被石膏固定着。他艰难地移动了下脖子,丝毫不心虚,“温小姐, 你搞清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温逢晚以为骨肉血亲能唤起他的一点良知, 然而并没有。   她收了手机,淡淡扫了眼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男人, “您以为我是来道歉的吗?抱歉, 我并没有这个想法,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顾况闭上眼, “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温逢晚想起面前这个男人试图侵犯尹夏知, 又想对她行不轨, 作为父亲, 将患绝症的儿子抛弃在穷山僻壤, 她实在无法表露出好脸色。   室内寂静万分, 温逢晚轻笑了声,“行, 祝顾先生早登极乐。”   顾况猛地睁开眼。   温逢晚捂住嘴巴, 露出几分歉意, “不对,应该是早日康复。”   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顾况情绪起伏剧烈, 床边的器械嗡嗡作响,顾老爷子立刻推门进来,“你在干什么?!”   温逢晚站在床边, 连顾况的一根毛都没碰到。她抿下唇角,淡声说:“没干什么,顾先生太激动, 您最好找对口的医生帮他治疗。”   顾老一看顾况的表情就知道温逢晚不是来道歉的。   老爷子瞬间火冒三丈,对身后的两个大块头保镖说:“把她给我弄出去!快弄出去!”   温逢晚冷下神色,“不用,我自己会走。”   顾老爷子紧张地走到床边,确定他的亲儿子还活着,气息勉强顺平。   温逢晚走出病房,不想再和里面的两个人有牵扯,“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剩下的看你了。”   一群护工匆忙跑进病房,温寒声往里看了眼,很疑惑的眼神,“之前没看出来,你还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温逢晚挑眉,很自然接了句:“嗯,男朋友教的。”   温寒声:“……”   -   温逢晚回T市的那天,于晓发消息告知她相关部门已立案调查,祝恒的律所暂停一切商务营业。因为顾况的身份存疑,原定好的开庭日期延后。   谢权白天有戏,小白去机场接人,直接把她送到了酒店。   小白帮她拿着行李,T市入冬后气温陡降,温逢晚多拿了两件大衣,她跟在小白身后,随口问:“谢权最近在拍哪部分?”   小白说:“我从剧组走的时候,洒水设备刚装好,谢少爷今天估计要湿身了。”   温逢晚快速回忆了下剧本,淋雨的戏全剧就一场,这场戏拍完之后,男主林江望的抑郁症被全校人知晓,老师和他远在外市的父母联系,决定强迫他接受治疗。   温逢晚不自觉攥紧手指,垂眸小声说:“这么冷的天还要淋雨。”   小白递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再怎么说谢权也是男生啊,身体素质还行。”   进了房间,温逢晚又往大衣里套了一件保暖衬衣,把自己裹得暖暖的,打算去暖一暖被冻僵的小谢。   剧组离酒店很近,温逢晚就没再让小白送,步行去了拍摄地。   今天出外景,温逢晚到时周围围了不少路人,傍晚时分,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天际。   宋导和执行导演弄好设备,拿大喇叭喊:“准备第一条,场控清一下场。”   小巷中的嘈杂声响渐渐消湮。场控将拍照的路人请走,来到温逢晚这,刚要说“麻烦后退几步”,突然发现是剧组的特约顾问,“温老师您回来啦?”   温逢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一直看着谢权那边。   孙怡杉蹲在他面前,两人在走戏   编剧拍了拍手,“很好,这个情绪很对,我们走一遍吧。”   全组的工作人员就位,控制洒水设备的人摁开按钮,雨水瓢泼而下。   小巷中的气温又低了几度,助理拿过主演身上的羽绒服,这时,温逢晚才看清谢权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T恤。   打板后,灯光设备亮起柔和的光束。   四个机位对准两人,女生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林江望,我求你去看病,行不行——”   谢权抬眸,眼睫轻颤了下。他眼神茫然又空洞,喃喃地重复着:“我没有病……”   孙怡杉的感情爆发彻底,“你知不知道学校里的同学都说你是怪物?!”   “……”   雨势瓢泼,小巷中的一切声响悄然消失。   工作人员移动设备,镜头直怼男人的脸部进行特写。一张无死角的脸,怎么拍都好看。   谢权的头发被浸湿,随着呼吸,有薄薄的雾气从嘴畔呵出。他静静看着孙怡杉,眼瞳明净,不被世俗沾染。   谢权抬起下颌,声音低沉下去,“你也这么觉得?”   孙怡杉抿唇,含泪别开眼睛,“……我求你,行吗。”   闻言,谢权眉梢眼角全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被人误解、被人诟病,他别扭地走到女生面前,极其勉强地扯动嘴角笑起来,“可是、可是我会笑啊,我很正常的。”   女生猛然推开他,“林江望,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谢权脚下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往后倒了下去。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白色的短袖被污水弄得脏兮兮的。女生小步跑离,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雨幕里。   谢权垂眸看着被蹭破皮的手心,渐渐的,眼眶红了。   他低头替自己吹了吹伤口,从地上踉跄地站起。   宋导及时拿起喇叭喊道:“卡——小谢这条非常好!”   工作人员拿着外套和干毛巾簇拥上去,谢权就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工组人员帮他擦头发、裹衣服,这副模样的谢权,温逢晚觉得很熟悉。   噢,她想起来了。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么湿漉漉的、面无表情的。   像只精致的木偶。   太招人心疼了。温逢晚吸了吸鼻子,好像上去抱抱他啊。但现场那么多人,尤其是他身边,围着一堵人肉护盾。   温逢晚思绪放空,没注意谢权看了过来。   直到小白扯着嗓子问:“——哎呦你又想去哪啊?”   温逢晚回神,抬眼的那瞬,视线撞入了谢权漆黑的眼睛里。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张开手臂乖乖地垂下眼睛,“冷,要抱。”   等谢权走近之后,温逢晚才发现他的鼻尖都是红的。   身后的围观人群中响起吵嚷的讨论声,谢权看过去,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户外——那边一堆孙怡杉的私生扎堆,各个扛着摄像机。   谢权眉心紧皱,将披在肩膀处的那块干毛巾拿下来,二话不说盖在了温逢晚的脑袋上。   眼前一黑,温逢晚猝不及防,“怎么了?”   谢权低声说:“有人在拍。”   温逢晚扒拉了下过长的毛巾,笑眼弯弯看着他,“没想到我们的小谢害怕被拍。”   谢权刚出戏不久,身上属于“林江望”的那股略带颓废的少年气很浓。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纠正:“不太想让他们拍你。”   温逢晚揪着毛巾,觉得没太大问题,“我背对着他们呢,不会被拍到的。”   谢权拉着她的手往对面的保姆车走,转身的那瞬,温逢晚听见他说,“万一被拍到了。”   谢权侧目,唇角微微翘起,“那我的宝藏就被他们发现了。”   四目相对,两人彼此没有别的动作,温逢晚能看清他眼中自己小小的倒影,那么小,却又牢牢占据着他的眼睛。   温逢晚用指尖轻蹭了蹭他的手心,“那你可要把我藏好了。”   谢权拉开车门,和她一块上了车。远离了拍摄器械和众人的目光,他捏了捏眉心,终于从这场戏里缓过劲儿来。   温逢晚抽出两张干纸巾帮他擦额前的头发,“等会儿还要拍一条吗?”   谢权眼皮有些沉,喉咙也发痒,他闷声说:“看宋导的意思,应该还得拍一条备用。”   温逢晚坐直身,手伸进口袋里掏啊掏,谢权垂眸看她,“你在拿什么?”   温逢晚笑,“你猜。”   谢权想了想,觉得她有点看不起自己的智商,“晚晚,你口袋里除了糖还能有什么?”   刚确定关系那会儿,她就拿不二家的棒棒糖糊弄他,现在还想玩这招?   谢权气定神闲盯着她的手,毫不意外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温逢晚老神在在、故弄玄虚了半分钟,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两包感冒冲剂,炫耀似的在他眼前晃了圈,“宝贝,意不意外?”   谢权挑眉,注意力完全不在她手里的东西上,“你叫我什么?”   温逢晚一噎,那两个字在舌尖绕了圈,单独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再加上他穿着白色T恤款的校服,有种和未成年搞对象的罪恶感。   温逢晚打算转移话题,她打开置物柜,拿出个纸杯,将感冒冲剂丢进去。   “保温杯里是热水吗?”   谢权轻“嗯”了声,掀起眼皮看她去拿保温杯,“温逢晚,别转移话题。”   小心思被点破,温逢晚颇为淡定地将药泡好,“我没转移话题,你先把药喝掉。”   车厢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谢权还没喝,嘴巴里就开始泛苦了。   他抿起的唇角动了动,别扭地撇开脑袋,“不,除非你再叫一声。” 第65章 今晚一起睡吗?   谢权侧着脑袋, 从温逢晚的角度仅能看到他抿起的唇角,非常抗拒,也非常孩子气。   她凑过去, 捏了捏他的耳垂, “你都是一个快二十二岁的大男孩了,怎么还怕吃药?”   谢权听她特别强调了年龄, 低头笑:“现在不嫌我小了?”   温逢晚把杯子怼到他嘴边, “你最大了,满意吗?”   谢权不为所动,眼神懒洋洋的, “温逢晚, 你不对劲。”   温逢晚突然想把手里的药自己喝掉, 他这哪像快感冒的, 明明应该送进戒黄所或者交警大队改造。   温逢晚举着杯子的手腕有些酸, “你到底喝不喝?”   谢权凌厉的眉眼动了下, 大概看出她举着杯子不舒服,从她手里接过来。但杯子只是换到了他手上, 谢权依旧没有想碰它的欲望。   温逢晚叹了口气, 挪动手指去牵他的手。   男人的手指是冰的, 她牢牢攥住,撒娇似的晃了两下, “宝贝小谢,小谢宝贝,感冒很不舒服的, 你快把药喝掉。”   对待谢权就要软硬兼施。温逢晚发现自己对他已经毫无下限了。   第一次这么叫,听得出她挺不熟练的。但谢权还是没忍住翘起唇角,鼻尖处萦绕的苦涩药味添了些腻腻的甜。   谢权很干脆地把药一口气喝光了。纸杯露出白色的杯底, 一滴不剩的那种。   温逢晚笑眯眯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我的小男朋友怎么这么乖呀。”   谢权眼帘耷拉着,他抿紧嘴唇试图驱散掉嘴巴里的药味。   温逢晚看他的眉毛皱起,整个人蔫巴巴苦兮兮的,手指下移捏了下他的脸颊,“很苦吗?”   谢权面无表情指着自己的嘴巴,“你来试试?”   温逢晚眨眨眼,一句“要不还是算了”都绕到嘴边了。可看到她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两个座位之间有个折叠的小桌板,温逢晚抬手把它推上去。半直起身子,一只手搭在谢权的肩膀上,轻轻靠了过去。   谢权任凭她动作,甘愿做一次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一切随金主的心意。   女人的唇瓣很软,带着温热的温度。她亲了亲他的嘴角,似乎没尝到苦味。   谢权放在膝盖上的手默默攥成拳,不等他调整回平常的呼吸,温逢晚学他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略显霸道地命令道:“张嘴。”   谢权:“……”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小谢乖乖张开了嘴巴。   -   半个小时后,场务清理好场地,宋导的助理敲了敲车窗,扬声喊:“望望,宋导说再拍一条,你准备好就下来补妆。”   车内,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亲密举动。温逢晚急忙坐直身,脑袋不小心磕到了车顶。她嗷了一声,捂着撞疼了的地方泪眼婆娑地弯起身子。   幸好今天穿的多,不然就被反扑过来的谢权扒光了。   温逢晚低头默默系扣子,觉得新鲜,“他为什么叫你汪汪?”   对比她的悲惨现状,谢权此刻现得尤为神清气爽。他轻声解释:“男主叫林江望。”   温逢晚穿上外套,盯着他的脸,慢慢地说:“哦,我还以为他们故意给你取一个小狗的名字。”   谢权抬手帮她蹭了下唇角的口红,气定神闲调侃:“没想到你对人兽恋还挺执着的。”   温逢晚被堵得没话说,拉开身侧的门,迫不及待把他轰下车了。   这场戏结束在晚上八点钟,孙怡杉后面还有镜头,剧组安排了车送谢权先回酒店。   宋导把人送上车,千叮万嘱:“回去洗个热水澡,吃点板蓝根,千万别在这节骨眼感冒。”   话音刚落,谢权用低哑到近乎嘶哑的声音,虚弱地回了句:“……知道了。”   宋导听他的声不对劲,皱着眉凑上去想摸摸他额头的温度。   还没碰着就被歪头躲开,谢权半眯起眼,不正经笑了声,“我女朋友看着呢,别动手动脚的。”   宋导急眼了,“我动手动脚个屁!我这不是担心你生病吗?”   谢权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带病也坚持上岗。”   宋导骂骂咧咧把他赶上车,嘱咐温逢晚回去好好看着他。   回到酒店,温逢晚回房间拿了预防感冒的药送到隔壁,谢权的房间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却没看见人。   温逢晚把药放在桌上,忽然听见卫生间中传出瓶罐碰撞的声响。   她不放心过去敲了敲门,“小谢,你在干什么?”   谢权头重脚轻,脱衣服想洗澡,却不小心把洗漱台上的洗漱用品给推倒了。他吸了吸沉重的鼻子,抬眸看向镜子里。男人脸色苍白,脸颊却有些红。   他抬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热的,烫手。   拍戏时拼命压抑住的那股不适感顷刻袭来,他扶住琉璃台晃了两下脑袋,闷声说了句:“没事,我洗个澡。”   温逢晚不疑有他,“你想吃什么?我先订外卖。”   谢权说:“你喜欢什么就订什么。”   “行,知道了。”   温逢晚点完外卖,打开邮箱着手处理堆积的工作。处理完一半,谢权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震动,她看了眼,是没有署名的陌生号码。   温逢晚扬声告知他:“来电话了,我帮你接吗?”   谢权昏沉着脑袋坐在浴缸里,低头看了眼水面,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帮我拿进来也不是不行。”   温逢晚脸颊一热,拿起手机接通。   那端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听音色约莫四十多岁,她柔声说:“谢权,我听爷爷说你去拍电影了。”   温逢晚暂时不清楚她的身份,礼貌回了句:“抱歉,谢权在洗澡。”   女人一愣,犹疑道:“你是他的……?”   温逢晚正想自我介绍,谢权裹着浴袍从浴室中走出,他随意瞥了眼,问:“谁?”   温逢晚走到他身边,把手机放到他耳边,用口型示意:“我不认识。”   谢权接过手机,听见那头的声音,本来柔软的眉目瞬间凌厉起来,变脸只需一秒钟。   谢权不留情面讥讽道:“这和你似乎没多大关系。”   “我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和您依旧没什么关系。”   “是吗,那恭喜了。您还有事吗?”   一连串冷漠的话语说出口,谢权将电话挂断。转过身来时,脸上的冷然情绪未来得及收敛起。   温逢晚没急于询问是谁,“屋里的温度会不会太低了?”   谢权眼皮耷拉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独拿着手机的手一寸寸收紧力道,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温逢晚也没多说,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到二十六度。   谢权皱起鼻尖,终于不再犹豫,打开手机把刚才的号码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   他叹口气,突然感受到冷了,趁温逢晚调试空调的时候,缓步走上前从后面抱住她,“不行,还是冷。”   剧组订的标间,房间里没有加湿器。空调温度太高容易造成屋内空气干燥。   更容易生病。温逢晚细声细气劝哄他:“要不你擦干头发去穿件卫衣?”   谢权的胳膊环住她的腰,下巴埋在她的肩窝里,湿润的发梢有些扎人。   温逢晚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先帮你吹干头发。”   谢权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忽然冒出来一句:“今晚一起睡吗?”   温逢晚有种被大型树懒幼崽缠上的感觉,不过两个人抱在一起确实暖烘烘的。她弯起唇角,趁机讨个便宜,“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和你一起睡。”   谢权从她的肩窝里抬起头,黑眸中浸染着水光,亮的惊人。   温逢晚直勾勾盯着他看,笑眯眯地说:“一句姐姐换我陪你睡觉,你不亏的。”   四目相对了半分钟,谢权先败下阵来。他深吸一口气,撑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满足她:“行,这有什么难的。”   温逢晚准备洗耳恭听。谢权环在她腰间的手收力,把她往怀里一拉,他也随即俯下身来,“姐姐——今晚能和我一起睡吗?”   男人的身体是滚烫的,分不清哪里烫。   热度一直蔓延,包裹住她全身。温逢晚敏锐察觉到一个问题,这体温不太正常。   温逢晚的目光一寸寸下移,不太确定、特别小声地问:“……你是发情了,还是发烧了?”   她伸出根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臂,“你好烫啊。”   漂浮在空气中密集的暧昧因子,全部碎成了泡沫。谢权磨了磨后槽牙,浑身的力气被抽空,软趴趴地靠在温逢晚身上,“你真会坏气氛。”   温逢晚抿下唇角,半拉半拽着他到沙发上坐好。   “我给前台打电话要根温度计,你先把头发擦干。”她说完,又小声嘟囔了句,“真是一朵娇花,说病就病。”   谢权眉心抽搐了下,抬起眼皮瞅她,“能换个形容词么?”   娇花听起来娘娘的,和他铁血硬汉的形象不符合。   在冬天的晚上,穿半截短袖淋了场倾盆大雨而感冒,其实不算稀奇。温逢晚自我劝慰着,半晌才开口:“行啊,我想想换成什么——”   她想了半分钟,一拍脑门:“金刚铁娇娇,怎么样?” 第66章 这边你没碰过,是干净的。……   谢权眼皮子耷拉着, 显然对这个称呼并不是很满意。   温逢晚为自己的机智小小地得意了一番,“以后你就有个俄国名字了,开心吗?”   谢权疑惑地看她, “什么?”   温逢晚勾唇笑道:“金刚·谢权·铁娇娇斯基, 你和公司里商量商量,当个出道艺名多亮眼啊。”   谢权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呛得直咳嗽。脸颊本就泛红, 现在连耳垂都是红的。   温逢晚预感到快濒临铁娇娇斯基的忍耐值临界点了,及时收了笑,预测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伸出两根手指很轻松的将即将起身的小谢摁住, “你坐好, 谁动谁小狗。”   谢权一站起来就头昏脑胀, 轻易被温逢晚用两根手指制服, 他倍感丢脸地捂住眼睛。   温逢晚找前台要了温度计, 等服务生送上来的时间,她拿了卫生间的吹风机, “你坐过来点, 我帮你吹头发。”   谢权有气无力挪动身子, 神色恹恹。   温逢晚被他拉住手臂坐在沙发上,腿面又被他铺上一层干毛巾, 然后一颗脑袋躺了上来。   那颗脑袋特别烫,隔着一层毛巾都能感受到它主人此刻的体温。   女人的腿面柔软,温度沁凉, 谢权像依偎着一块玉,借以消除浑身的燥热。温逢晚的手指轻碰了碰他的发梢,语气温柔, “那我开始吹了?”   温热的指腹缓慢移动,从湿润的发梢移至他薄薄的眼皮上。   谢权闭着眼,长睫不可控地颤了下。   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响声持续了十分钟,男生的短发很快变干,温逢晚收拾好吹风机,垂眸发现谢权似乎睡着了。   其实从他接过手机后的态度转变,温逢晚就猜到了对面的身份。   谢权的妈妈,他曾经一直期盼得到关爱的对象,却一次又一次被忽视。   孤独的小孩总是敏感,如果这份爱他一再渴求但无法得到,他就会装作从未渴望过,甚至冷漠处之。   温逢晚低下眼睛,视线扫过谢权的眉眼。   他眉心稍皱,看起来极其不舒服。刚洗完头的发丝柔软,懒散耷落在额前,顺毛的小谢,很乖的小谢,让人……特别心疼的小谢。   温逢晚眼眶有些涩,他一个人憋得太久了,心里似乎有个无比巨大的收容器。   所有的心酸、难过,失望和遗憾,装作毫不在意地全部扔进去。   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独自面对那些挤压太满将要溢出来的坏情绪。   门铃响起。   谢权慢吞吞睁开眼,他仰着头,对上温逢晚清亮的眼睛,“别趁我不舒服,就偷偷占我便宜。”   温逢晚颇为淡定,“你还有什么便宜能让我占吗?”   谢权坐直身,随手抓了两把头发,“挺多呢。”他垂眸,眼睛望下去,手指撩起衣摆,“这边你还没碰过。”   男人的腰部线条紧实,人鱼线半遮半掩,力与美的结合。   谢权歪头,拖长音调道:“——干净的。”   温逢晚看了眼,理智尚存,“小谢,你是发烧了。”   “啊。”   “不是发骚,你清醒点。”她拍了下他的脑门,“我去拿温度计。”   -   体温计显示38.8,刻度针几乎戳破三十九度,温逢晚怀疑地盯着谢权,都烧到这种程度了,他是哪来的精神和她开玩笑的?   温逢晚通知了宋导:【宋老师,谢权发烧了,我带他去医院。】   宋导回复的很快,直接弹了语音条过来:“我就知道谢权这少爷身子肯定经不住,多少度啊严重不?”   温逢晚拍了张体温计的照片给他,收起手机回到沙发边上,“换上衣服,我们去医院。”   谢权不太情愿,“能不去吗?”   温逢晚一副好商量的模样,柔声问:“除了去医院,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谢权咳嗽了声,嗓音沙哑,病根在喉咙里。他说:“不都说只要出汗就能退烧么。”   温逢晚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是有这种说法。”   谢权一副认真和她讲道理的表情,下一秒却又不设防地握住她的手腕。温逢晚被他拉到怀里,男人的身体滚烫,贴在她的后背上。   谢权晕晕沉沉靠在她肩膀处,“那你稍微吃点亏,自我牺牲一次?”   温逢晚很难不懂,牙关打颤了下,“……你说的这种方式并没有科学实践证明是对的,而且,你现在体力也不允许。”   谢权很沉地笑了声,脑袋抵在她肩膀,“我说的是物理降温,你想哪去了?”   温逢晚磕巴了下,“啊、啊?”   谢权言简意赅解释:“只有我脱光的那种,算起来是我亏了。”   绕了一大圈说明是不想打针,想采取最基础的物理降温。温逢晚被他带进坑里,脸一黑,“生病都堵不住你的嘴,起来穿衣服,去医院!”   见摆脱不掉去医院的命运,谢权耷拉着脑袋去换衣服。   宋导帮忙叫的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频频回头看谢权,“小伙子烧的不轻啊,眼都烧红了。”   谢权咕哝一声,往上拉了拉口罩。   口罩把整张脸遮住,摆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服狼狈病态的模样。   温逢晚忍笑,“师傅,他喉咙不舒服不太想说话。麻烦您送我们去趟医院了。”   师傅不介怀,笑眯眯说:“好嘞。”   酒店至人民医院一刻钟的车程。温逢晚和司机道了谢,扶着谢权走进医院。   急诊楼灯火通明,小护士撑着腮帮昏昏欲睡,温逢晚轻车熟路带着谢权挂号、拿着手续找诊室。   小护士把人带进诊室,医生是个年轻人,他戴上口罩检查谢权的喉咙。   没过多久回到桌前,“感冒引起的急性咽喉炎,烧的挺厉害,吃药是不管用了。”   最后医生开了药,小护士又领着他们去输液室,“家属跟我去缴费。”   温逢晚出去的功夫,负责扎针的护士端着两瓶消炎药和输液器走进来。空旷的输液室只有谢权一个人在,他的洁癖不太允许他躺在病床上。   于是,形影单只的小谢惨兮兮地缩在一处输液椅上。   小护士帮他倒了杯水,“刘医生说你得多喝水。”   水杯是一次性纸杯,谢权扫了眼,没有喝的欲望,只是道谢:“谢谢。”   小护士挂好输液器,将带针头的针管绕了几圈,正准备用橡胶皮管扎住男人的手,避无可避碰到他的皮肤,“呀,你的手太凉了,输液可能会疼。”   谢权难受的紧,言简意赅道:“没事,你弄吧。”   “你等等,我去拿个暖手袋。”   温逢晚缴费回来,看间谢权两只手合在一起摩挲,试图让手变得暖和些。但他两只手都是凉的,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摩擦生热。   温逢晚小时候总生病,也知道输液时手冰凉会鼓包发疼,她坐到他身边,侧过身去。   双手包裹在谢权的手掌外,低头边呵气边给他暖手。   谢权眼帘垂下,被她握住的手慢慢变热。   温逢晚拉着他的两只手放在脸颊两侧,眼睛弯成月牙,“暖了吗?”   谢权点头,掌心都是热乎乎的。   “我小时候总是生病,一生病就要挂水。”温逢晚淡淡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妈妈喜欢这样给我暖手,后来……”   母亲生病离世。仿佛也带走了她的所有病痛。   温逢晚已经记不清上次生病进医院是什么时候了。   谢权眼帘抬起,欲言又止。   温逢晚不想把坏情绪带给他,连忙补充道:“后来我就不怎么生病了。”   谢权目光沉沉看着她,只一眼就轻易戳破她云淡风轻的伪装。温逢晚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谢权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阿姨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逢晚看着他的眼睛,重新扬起唇角。心中的沉重也一扫而空,她拉下谢权的手,半是开玩笑的语气,“嗯,所以我也很温柔。”   谢权慢吞吞纠正她:“除了今天押送我来医院,其他都是时候都很温柔。”   温逢晚哽住,“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小护士悄无声息走进输液室,把暖手袋递给谢权,“你暖一暖手我再下针。”   谢权主动把手伸出去,“已经热了。”   小护士半信半疑,用手试了下温度,她讶异道:“还真热了,这才多久的功夫啊。”   谢权往后靠住椅背,颇为自得的语气,“女朋友帮暖的,厉害吧。”   小护士幽怨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夜班之神知道我没吃夜宵,特意送来加大分狗粮?”   小护士幽怨地给谢权扎针,端着东西一脸哀怨地出去了。   温逢晚把两人的围巾叠好放在靠背后,想让谢权靠的舒服些,“你困的话就睡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谢权没拒绝,真的累极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温逢晚在飞机上睡了一段时间,现在还不困。她闲来无聊拿出手机点开消消乐,微博自动推送了条消息。   【《阴天别吵》第一波路透出炉!男主演技超神,当街表演一秒钟变脸!】   乍一看像是在夸赞谢权,但仔细品品,又觉得不是哪回事儿。   温逢晚好奇地点进去,里面是段十秒钟的短视频。 第67章 你正经一点。   温逢晚点击【播放】的选项, 小巷中阴暗,谢权的脸却被打光设备照的很清。只有半边侧脸陷入黑暗里。   他湿漉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薄唇抿地格外紧, 一脸明显的厌世感。   视频播放到中途,一晃眼的瞬间, 男人紧抿的唇角松开, 好像看见了什么,阴沉的眼睛缀满了星星。   又亮又清透。   镜头移动、拉远,紧跟着男人的脚步, 最后是他乖乖张开手臂, 想让她抱一抱的画面。   温逢晚眉心一跳, 真的被拍到了。她呼吸屏住, 紧张地去翻评论——会不会有很多人说他不敬业?还没正式以演员的身份出道就先谈起恋爱了。   评论加载出来。被网友顶到最上面的热评写着:【哇呜呜呜!要抱抱, 想rua一下他湿漉漉的毛qaq】   【@导演宋吾人, 剧外人设崩了,你管不管[狗头]】   【咦, 现在的粉丝那么宽容了吗?这算是恋情曝光吧。】   【回楼上, 不是粉, 纯路人。】   【纯路人+1(小声bb,这位应该没多少粉)】   ……   跟了一千多楼, 里面大多是女主孙怡杉的粉丝,有条评论特别瞩目:【本来以为小新人会吸我家闪闪的血,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另外, 希望宋导能出个治愈番外。】   路人观感不错,温逢晚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长舒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 又倒回去看了遍视频。   原来他看她的眼神,在外人的眼睛里,是这么亮的。   温逢晚翘起唇角,手指滑动点进谢权的工作室,大半年前才七千多粉丝的账号,不知不觉涨到五万。   她想起这五万粉丝里还有几千是她花钱买来的非主流僵尸粉,没忍住轻笑出声。   谢权闭眼假寐,并未睡着。听到低低的笑声,他睁开眼,发现温逢晚正对着他的工作室微博界面傻笑。   笑得好傻啊。   谢权也跟着勾唇,低哑着声音问:“是不是觉得那些僵尸粉没买亏?”   温逢晚被他突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藏起手机,然而晚了一步。   谢权没遗漏工作室的粉丝数,挑眉问:“又买了?这次买了大几万?”   温逢晚义正词严纠正他:“这次是活粉,小谢——这些粉丝都是想撸你的毛。”   谢权不明所以,“嗯?”   温逢晚精准找到粉丝在工作室置顶微博下的留言:【小室,现在入粉籍算不算老粉?等到见面会的时候可不可以让老粉rua毛?】   这条评论被点赞三千多,意味着有三千多无知少女想要摸一把老虎的屁股。   温逢晚行使特权,先抬手摸了摸谢权的额发,“嗯?发梢其实有些硬,不软啊,还扎手。”   谢权目光幽幽盯着她,“别人想摸都摸不到。”   “那也得有人想啊——”温逢晚拖长音调,温温柔柔道,“我的小谢被发现了。”   她珍藏的宝藏,被找到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   谢权眼帘垂下,良久没开口。深夜寂静的医院,悄无声息。灯光昏暗,却感觉不到冷。   谢权没有和温逢晚说过,他小时候也经常生病,身体素质差,感冒几乎要延续一个月。   他也经常来医院挂水,频繁到私立医院中的老大夫都能轻车熟路开出适合他的药房。   那个时候他住单人病房。晚上即便开着暖气也阴冷可怖。   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经常盯着输液管发呆,无聊到去数点滴的滴数。   和现在不一样。他身边有人陪了。   谢权的眼神变得柔软,他把头靠在温逢晚肩膀上,慢吞吞说:“别人只能想想,我呢——只让你一个人摸。”   温逢晚莞尔,“那我是不是该倍感荣幸?”   谢权扬眉,不正经道:“不用,有来有往比较好。”   我让你摸,你也得让我摸。这样叫有来有往——温逢晚迟钝了几秒才反映过来这意思,眯起眼敲了下他的脑袋,“你正经一点。”   谢权闭上眼,睫毛似乎轻轻刮到了她脖颈间的皮肤上。   温逢晚垂眸,在这一秒,听见他喃喃道:“是我的荣幸。”   -   输完液回到酒店是晚上十二点半。药里有安眠的效用,谢权在车上就困得睁不开眼。   上了楼,几乎一沾床就睡了过去。穿那么厚睡觉,第二天起来肯定冷。温逢晚好声好气哄他起来,把衣服脱了再睡。   陪他折腾了一晚上,温逢晚也累极。换下衣服,简单收拾了自己便躺在他边上睡了。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谢权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他最近一个人睡觉睡习惯了,睁开眼看到怀里的姑娘,先是愣了秒,昨天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回过神后,把温逢晚搂得更紧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温逢晚就醒了,但她不太想动,又不好让一个病号去开门。挣扎了会儿,正想起身,谢权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温逢晚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笑起来,“你松开啊,有人在敲门。”   谢权的起床气有些浓,“没听见。”   温逢晚笑,“但我听见了。”   谢权的睫毛颤了下,勉为其难睁开眼,然后环住她的手臂上移,牢牢遮住她的耳朵,“你没听见。”   温逢晚:“……”   门外的人想是也没有急事,敲了几下见没人应,便直接离开了。   谢权如愿躺到八点半,九点有他的一场戏。   小白听宋导说谢权病了,跑去药点买了一堆药,顺带回来两份热腾腾的早餐,“谢少爷,您的玉体还好吗?如果撑不住,宋导说允许你请假。”   谢权神情淡淡,“我看起来很虚弱?”   小白打量他两眼,气色是不好,但不至于虚弱,“宋导说你昨晚差点烧糊涂。”   谢权慢条斯理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哦,我现在感觉很好,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小白咬了咬牙,四周环顾了圈确定没人,小声猜测道:“你嗑.药了?”   “……”谢权扯动唇角,用一种十分瞧不起的语气说,“爱情的力量,你不懂。”   小白一听,脱口而出了句“我操”。   同时心里默默滚过许多条弹幕,这他妈还是个人吗?谢权是狗吧。   不行,不能骂,他是老板。   谢权胃口不好,简单吃了点就结束了早餐。   剧情进展到男主角林江望的抑郁症爆发阶段,编剧组太需要专业人士进行指点,半路把温逢晚挟持走了。   谢权先去了剧组。   宋导坐在主控台前看片子,周围的工作人员乱哄哄的,并且每人手里捧着一杯咖啡。   孙怡杉的小助理看见小白,抱着两杯冰美式跑到他跟前,“闪闪说谢少爷不喜欢喝甜的,就买了这个。”   小白接过来,打趣道:“孙老师心情不错?这么大出血。”   剧组少说也有百十号人呢。   小助理笑眯眯地说,“不是闪闪买的。今天她姐姐过来探班,咖啡算是见面礼。”   “哦哦,那帮我们谢谢姐姐。”   小白带着咖啡走向化妆间。   路上没碰见孙怡杉,他看了眼贴在门口的通告表,孙怡杉是十一点的戏。   -   “今早上我去吃饭的时候看见孙怡杉的姐姐了,完全看不出是快三十的人。”   “她姐姐三十了?!我以为才二十五六。”   休息的时间,编剧组的人聚在一起讨论,温逢晚没参与话题,低头看手机。   没一会儿,门铃响起。她坐在最外侧,主动起身说:“我去开吧。”   编剧组除了主编剧,其余的都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更何况是在与娱乐圈密切接轨的行业工作,对八卦事件最好奇不过。   温逢晚算了算时间,以这种工作效率,大概要下午才能去剧组陪小谢。怎么办,才分开那么一小会儿,她就控制不住去想他。   温逢晚苦恼地敲了敲额头,好想知道他的嗓子还疼不疼啊。   打开门,孙怡杉扬起笑脸和她打招呼:“呀,你回来了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温逢晚礼貌一笑,“谢谢,已经处理好了。”   孙怡杉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留着干练的短发,五官明艳,攻击性十足的美。   注意到温逢晚的目光,孙怡杉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姐姐,来探班的。”   “姐,这位是温医生,和你一样都是心理医生。”孙怡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年轻又厉害,还是我们男主角的女朋友。”   闻言,孙知微抬眸看向对面,不掩饰打量的目光。   她的视线仿佛带着具象化的温度,来者不善,又气势汹汹。   温逢晚蹙眉,第一次见面,需要表露出这样的强势态度吗?   难道单纯是因为同行相争的缘故。   孙知微挑起眉梢,轻笑了声,“回国之后就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温医生,没想到在这见到了。”   孙怡杉兴冲冲问:“姐,你认识温医生啊?”   孙知微慢悠悠道:“这半年温医生的诊疗室饱受争议,让人不想知道都难。”   如果再听不出她话中的奚落和讽刺,温逢晚这个心理医生算是白当了。 第68章 只用嘴巴?   孙怡杉也听出她姐话里有话, 用手指戳了下孙知微的胳膊,顺便递给温逢晚一个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啊温医生, 我姐她平时不这样。”   若放到往常, 温逢晚多半会一笑置之。   但孙知微的敌意不知从何而来,莫名被不熟的人奚落一顿, 温逢晚也难表露出好脸色。   “我姐听说这部剧是有关抑郁症的, 和她职业比较对口,所以才想来看看。”孙怡杉不停地打圆场,“你们还在工作吧?那我们不打扰了。”   编剧团的一姑娘连忙说:“没事啊, 来都来了, 就让姐姐帮我们指导下?”   话一出口, 周围的气氛更古怪了。   说话的姑娘被朋友掐了下胳膊, 示意她别乱说。   温逢晚是宋导亲自请来的顾问, 她们再找孙怡杉指导, 岂不是质疑温医生。   虽然特约顾问在剧组里的话语权不高,但人家还是男主角的女朋友, 谢权又带资进组, 一个不开心就能把编剧团换掉。   温逢晚没计较那姑娘说错话, 颇为大度地说:“既然孙医生有兴趣,不如一起看看剧本。”   孙知微扬起下巴, 凌厉的眉眼略显不近人情,“我听怡杉说,这部戏的男主角是少年自闭症?”   温逢晚点头。   孙知微扯动唇角, 莫名蹦出来一句:“那你还敢让谢权接戏?”   温逢晚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知微高深莫测打量她,又回头看向孙怡杉, “她真的是谢权的女朋友?”   孙怡杉的头都要炸了,拔高音量道:“孙知微!我求求你闭嘴吧——”   “……”   通过几句简单的交谈,温逢晚对孙知微的感觉就很不舒服。孙知微一开始就看不惯她,而且……她对谢权似乎很了解。   -   小白端着两杯咖啡走进化妆室,造型师正在给谢权打理头发。今天拍林江望被强制入院的情节,男人额前的碎发被打乱,有几缕蔫巴巴耷拉着。   谢权合着眼帘靠在椅背上,小白把手里的咖啡放到他手边,“谢少爷,今天喝冰美式行不?”   谢权睁开眼,目光落在咖啡的随手纸杯上,早上喝过药,嘴里的苦味还没消散。   他现在拿这么苦的东西来,存心找揍呢?   谢权招手让小白过来点。   小白含着吸管喜滋滋喝着咖啡,凑过去的那刻,脖颈被狠狠摁住,谢权低哑着声音问:“知不知道我病了?”   小白缩起脖子求饶,“这冰美式是孙老师的姐姐专门给你挑的,不是我故意买的。”   谢权箍住他脖子的力道松开些,“谁?”   身后的造型师忍笑道:“今天怡杉的姐姐来探班,给全组的人买了咖啡。怕你不爱喝甜的才买冰美式。”   谢权失神了半刻,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小白趁机从魔爪里逃脱,顺便把一路上搜集的情报告知老板:“我听说孙怡杉的姐姐也是申城的心理医生,说不准和逢晚姐还认识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猛然站起身,拿起手机便往门外走。   他身上穿得单薄,造型师拎起长款羽绒服给他披上,“哎哎哎你感冒呢,穿短袖出去冻死人吗?”   谢权出了化妆间,低头找出温逢晚的号码拨过去。   他握住手机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即便穿着羽绒服,仍旧感觉有风从四周袭来,不停往他的体内乱窜。   那端接通,“小谢?”   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声调。   谢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慢慢呼出一口气,过往的记忆却一股脑倾泻而来。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清除。   但越是试图忘记,画面就越是清晰。   温逢晚没得到他的回应,不由得紧张起来,“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权抿了抿唇,忍住喉咙艰涩,慢吞吞说:“刚才喝了杯咖啡。”   “好苦啊。”他捂住眼睛,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想吃糖。”   温逢晚一愣,温声问:“真的没有不舒服了吗?”   谢权轻嗯了声。   “那就好,我现在过去。”温逢晚话中带笑,尾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哄他,“带着糖去。”   今天的拍摄地点是T市影视城,温逢晚在便利店买了水果糖,打算拦辆车去剧组。   在路口等待的空隙,孙怡杉的保姆车从车库中缓慢驶出,路口比较显眼,孙怡杉让司机停车,落下车窗问:“逢晚,你要去影视城吗?”   温逢晚颔首。   早上弄得不愉快,孙怡杉觉得愧疚,主动邀请:“我捎你过去吧,这边不好打车。”   怕她拒绝,孙怡杉匆匆补充上:“我姐不在,只有我自己。”   温逢晚犹疑了会儿,“那麻烦你了。”   上车后,孙怡杉小心翼翼打量着温逢晚的脸色,但看不出她还藏没藏着气,“哎,今早上真对不起啊,我替我姐给你道歉。”   温逢晚失笑,“没事,我没生气,就是有点纳闷。”   孙怡杉一拍大腿,“我比你还纳闷呢,那是我亲姐,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温逢晚抿下唇角,猜测道:“可能是我们的工作室有过摩擦吧,不过我记不清了。”   孙怡杉:“那也不对啊,她才回国不到两个月,许多工作室的offer都被她拒绝了。”   说完,她小声嘀咕了句:“难道是因为谢权的事……”   车厢中安静无比,两人又相邻而坐,温逢晚很轻易便听清了她的话。   “孙医生,也认识谢权吗?”温逢晚问。   孙怡杉一恍惚,悻悻捂住嘴巴,“我姐说这事要保密的,你当没听见行不行?”   谢权从未在她面前提到过孙知微,两人有私交的可能性很小。那就是,工作上的交集?   有个念头隐隐从心中冒出来,温逢晚攥紧手指,神情怔然,“因为是……医患关系吗?”   孙怡杉眼神闪了闪,点头。   “我就只能说到这了。”她双手合十求饶,“再说下去我姐会杀了我。”   -   到达影视城时,谢权正在休息。宋导给他说戏,说到一半,他拍了拍谢权的肩膀,“你现在这个情绪就很对,但别陷得太深。”   谢权懒洋洋靠在剧组准备的病床上,没精打采点头。   温逢晚站在走廊另一端,用脚尖蹭了蹭地面。   他之前有过不能克服的心理问题,才会去求助心理医生。从孙怡杉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似乎能明白孙知微的那股敌意和嘲讽从何而来。   既然是他的女朋友,为什么连他曾经有过心理问题都看不出来。   甚至不阻拦他去接可能会诱导他的心理问题复发的戏。   温逢晚想起不久前,他半夜听宋导讲完戏,回到房间偷偷抽烟。她当时只以为是入戏太深走不出来。   她这个女朋友当的太不称职了。   温逢晚只顾着内疚自责,没注意到谢权已经看到她了。直到一片阴影掩下,下巴被人轻轻挠了挠,“非让我过来请你啊。”   温逢晚回神,用手指蹭了蹭眼眶。   谢权察觉到不对劲,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她的头,“怎么了?”   温逢晚摇头,声音轻轻的,“没事,有睫毛进眼里了。”   谢权凑近点,有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眼皮上。温逢晚忍不住眨眼,但被他的指腹按住,“别动,我看看。”   离得太近,温逢晚能清晰看到男人挺直的鼻梁和清亮的眼睛。   一个对她特别温柔的男孩子。   温逢晚抱住他的腰,趁他不注意偷偷亲了下他的嘴角。   谢权认真的表情消失,似笑非笑盯着她,“偷亲我?”   温逢晚舔了舔唇角,非常不知羞地说:“你靠得太近,我的嘴被吸引过去了。”   谢权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下移至嘴唇,挑眉问:“只有嘴巴?舌头唔——”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温逢晚急忙捂住他的嘴,周围经过的工作人员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温逢晚大脑发麻。   谢权冲她的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麻木的感觉从脑子一直蔓延到全身。   温逢晚放下手,觉得现在补救也没什么意义了。   谢权讨好地拉住她的手,嘴上依旧不饶人,“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又不是没亲过。”   温逢晚咬了咬牙,“谢权,你嗓子不疼了?”   刚才可怜兮兮给她打电话说咖啡太苦的小谢去哪了。   谢权清了清嗓子,喝过药后感觉好受了些,他耷拉下眼皮,又卖起可怜,“疼,早上的咖啡特别苦。”   温逢晚拿出口袋里的水果硬糖,好脾气地问:“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谢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温逢晚今天只涂了润唇膏,唇色是淡淡的粉。   好想亲一下。但他感冒了。   谢权别扭地移开视线,瞅了眼她手里那捧五颜六色的糖,“荔枝味的。”   温逢晚眨眼,疑惑问:“你之前不是喜欢柠檬味吗?”   谢权看了眼荔枝味的颜色,又看了眼女人的嘴唇,理所当然说:“它颜色好看。”   温逢晚哦了声,亲手帮他拨开糖纸,递到他嘴边,“你嗓子不舒服,吃一颗就够了。”   谢权漫不经心听着她的话,舌尖一卷将糖吞到嘴里。   硬的,咯牙。   他目光幽幽,颇为后悔的想,早知道就要软糖了。 第69章 姐姐,你疼疼我。   简单的休息过后, 执行导演把工作人员叫到一边商量等会儿拍摄方法。作为剧中的催泪点之一,这场戏的拍摄关系到整部片子的评分。   化妆师给谢权补妆,道具组的老师们布置好病房中的物件。   宋导最后检查了遍设施, “大家准备好, 我们来一条。”   温逢晚安静退到拍摄房间外,隔着不远观察谢权的神色。男人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 蓝白条的宽大病号服罩在他身上, 嘴唇用遮瑕轻轻遮了层,显得毫无血色。   扮演医护人员的演员走进病房,还有林江望的班主任。   谢权微微抬起头, 声音低沉嘶哑,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小护士试图采集他的血液样本, 结果被一把推开, 谢权厌恶地盯着面前的一群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班主任上前说:“林同学啊, 你生病了,需要好好静养……我们也争得了你家人的同意。”   谢权扯动唇角, 讥讽道:“家人?我爷爷上周刚去世, 您失忆了?”   班主任叹口气, “你不要对父母有这么深的误解,他们都是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他们巴不得我死在医院——”   床上的少年情绪激烈, 他翻身下床,眼眶憋得通红,不顾周围护士的阻拦, 执意要离开病房。   几个护士合力摁住他。   林江望却一直挣扎,发了疯一样,无法控制。   医生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郭老师,他的情绪太激烈,没办法配合治疗。”   “那怎么办?”   小护士的手被咬了一口,病房中乱成一片,床头柜上的器皿全部掉落在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耳畔。   温逢晚的心被狠狠揪住,她是心理医生,在国外的医院实习时,见过比这还要残酷的场景。但当被压抑、被当成发疯的怪物捆绑起来的人换成谢权。   她难以接受,心脏不可遏制的传来钝痛。   小护士得到医生的允许,拿出镇定剂给床上的人注射。   几个身量娇小的女护士无法控制住少年,医生便找来两个男学生,用一种极其粗暴的力道将人强硬摁在床上。   谢权的四肢都被禁锢住,小护士撸起他的胳膊,针头扎进了血管中。   他仰面向上,神情是无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悲恸。   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呆滞地躺在那,完全没有往日的生气。   温逢晚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不仅是她,周围处于这个环境中的工作人员也感受到气氛的压抑。   护士顺利采集到少年的血液标本。   针头再次刺进血管的那刻,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少年,似乎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低低地呜咽出声。   ……   宋导着实被谢权的情绪感染力震撼到了。   迟钝了几秒,他举着喇叭喊:“卡——这条过了!”   在戏外的工作人员轻易回过神,上前收拾碎了满地的玻璃碴。   小白蹲在地上检查地面,确定没有残留的玻璃碎片后,激动地给老板递鞋,“我的权,你刚才演的太好了!”   无人回应。   谢权躺在床上,眼睛依旧直勾勾望着天花板。眼眶泛红,眼角湿润。   小白只当是没从戏里缓过神,抽了两张纸,“我的天,头一次见你哭我真他妈不适应。”   温逢晚在屋外看了会儿,隐隐觉得不对劲,连忙走到病床边。她伸手在谢权眼前晃了晃,温声问:“谢权,你回来了吗?”   男人的眼睫毛颤了下。   她凝神,去握他的手。男人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整个手都是凉的。她一惊,想要把他紧攥的手指捋平,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温逢晚勉强维持住理智,试着用她学过唤醒病人的方法去叫醒谢权。   宋导不放心走过来,“怎么回事?”   小白急得快哭了,“宋导,您该不会真注射的镇定剂吧?谢权他没反应!”   其他人也围拥过来,温逢晚回头说:“请大家先离开,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   宋导将人都驱散到屋外,一一排查过所有人的手机,确定今天的事不会传出去,才回到房间内。   温逢晚握着谢权的手,语气平和地问:“我这还有柠檬味的糖,你要不要吃?”   “……”   “我刚刚在外面看你演戏,林江望都被你演活了。但你不是他……你有我陪呀。”   温逢晚放下他的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手腕,“所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行吗?”   房门遮不住外面的喧闹声,温逢晚紧张地看着谢权,不知不觉半分钟过去。   小白吸着鼻子,压低音量问:“逢晚姐,他就是不醒,怎么办啊?”   温逢晚抿下唇角,俯身到谢权的耳边,声音有些哽咽,“你再不醒,我就要走了哦。”   “真的要走了。”   她站起身,就要转身的那秒,谢权紧握的手缓缓张开,指尖很轻地触碰到她的手。   -   曾经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很容易被特定的场景诱导而陷入臆境。温逢晚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谢权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全是不久前的拍摄场景。   他被人强硬地摁住,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   被当成发疯的怪物一样。   谢权从床上坐起来,眼神有些迷蒙,“我刚才好像睡着了。”   小白扑上去死死抱住他,“我他妈以为你怎么了,叫都叫不醒,吓死爹了!!!”   宋导迟疑了会儿才上前,拍了拍谢权的肩膀,“没事就好,快回酒店休息吧。”   温逢晚心中积攒的愧疚到最顶峰。她隐忍着情绪,嘴唇抿得格外紧。   谢权仰起头,用上目线看她,“你等等我,我先去换衣服。”   温逢晚点头,轻声说:“好。”   两人形成了一种默契,她不需开口,他便能猜到她的想法。怕她哭,又怕别人看到她哭。   谢权觉得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心理在作祟。他喜欢的姑娘哭红眼眶,这种委屈可怜的模样,只能他一个人看。   进了更衣室。四四方方的小房间。   谢权无力地靠在墙上,对面是落地镜,他盯着里面的人影,喃喃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   小白将车停到楼外。温逢晚和谢权并肩走出来,小白刚想上车,被谢权叫住:“等会儿再上。”   小白看了眼温逢晚,明白了,“行,还需要望风不?这车稳定性还可以。”   谢权蹙眉踹了他一脚,什么玩笑都敢开。   小白悻悻闪躲,“那你们先聊,我去抽根烟。”   保姆车的空间很大,两个座位之间有张折叠桌。谢权上车后将桌子叠起来,然后去拉温逢晚的手。   彼此都没有轻易开口。   温逢晚眼眶发酸,鼻尖也是酸的,她隐忍的情绪几乎要冲破防线。   男人的手指有了温度,没有躺在床上时那样的冰冷。他紧紧和她十指相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谢权先打破了这份静默,“被吓到了吗?”   温逢晚偏着脑袋,不看他的时候还能好受一些。然而谢权不让她如愿,仗着空间大,把人直接抱起来,放到腿上。   温逢晚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一抬头,就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睛。   谢权静静看着她,“你这样,我不放心。”   一个字不说,他的心在打鼓。   简单的一句话,却轻易让温逢晚的情绪崩盘。她嘴唇抿着,眼眶渐渐红了,最后眼泪流出来,她也一动不动的。   谢权没空找纸巾,用指腹给她擦泪,低声叹口气,“我就知道……肯定被吓到了。”   他怕传染感冒给她,口罩拉到嘴巴处,声音也闷闷的。   以往靠的这么近时,温逢晚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但现在冷冰冰的。她伸手,扯下谢权脸上的口罩,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谢权一愣,帮她擦泪的手僵在空中。   温逢晚咬他的下唇,趁他还在发愣时,舌尖轻轻舔了下他的唇角。   谢权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温逢晚的脸上还是湿的,眼泪蹭到了他的脸颊上。唇齿相依的触感比肌肤相触的感觉更为刺激。   在失去理智的前一秒,谢权稍往后退了寸,哑着声线提醒:“我感冒了,会传染。”   四目相视。温逢晚的眼神坚定,里面倒映出他的影子。   而后,他听到她说:“那就一起感冒。”   “我和你一起受着。”   没有退路的,也不需要有任何退路。   -   回到酒店,厚重的窗帘依旧紧闭,房间昏暗无光。   亲吻的过程中,温逢晚的手被摁在墙上,不小心碰到了灯擎。   玄关处亮起一盏昏黄的壁灯。   谢权俯身亲她的锁骨,热烈又亲密。微微的刺痛感传来,温逢晚不满地唔了一声,“你别咬啊。”   谢权直起身,和她鼻尖相抵,话中藏着笑,“真不怕感冒?”   温逢晚小幅度点了点头,声音软下去,“……如果两个人都感冒,就不用担心太多了。”   谢权亲了下她的唇瓣,“亲一下可能还不行。”   温逢晚似乎预感到什么,神经绷紧至一个极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更为敏锐,谢权的吻落到她的眼皮上。   他说:“姐姐,你疼疼我。” 第70章 成为男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 温逢晚就醒了。她被谢权紧紧抱在怀里,两人是自然依偎的姿势。   空气中那股旖旎暧昧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雪松香。   她掀开被子往下看了眼, 没有光溜溜的, 穿着睡裙。锁骨上有道明显的牙印,看见这印子, 昨晚的画面不经意浮现在脑海里。   温逢晚脸颊一热, 下意识想用手去捂脸。忽然想起昨晚这只手都干了些什么,她腾地放下胳膊,然后追悔莫及地闭上眼。   谢权感受到她的动作, 下意识把人抱紧, 眼睛还睁不开, 含糊地说:“还早, 再睡会儿。”   温逢晚的生物钟一贯正常。醒了就难以再睡着。   她听出谢权声音中的疲惫, 又联想到昨晚, 难道是,被累着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温逢晚很久, 直到谢权睡醒, 再次睁开眼, 发现他怀里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谢权有起床气,平时起床都面无表情的, 但今天眉梢眼角都挂着淡淡的笑。   桃花眼的眼尾上扬,嘴角也弯出一道小弧。   温逢晚联想到了聊斋志异中吸人精气的狐狸精。谢权是狐狸,她是惨遭蛊惑的书生。   温逢晚拉了拉被子遮住半张脸, 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八点了,你该起床去剧组了。”   谢权气定神闲睨她一眼, “今天没通告。”   温逢晚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暗戳戳希望他别提昨晚的事儿。她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你感冒好了?”   说话声音不哑了。   谢权也才意识到,嘴角的笑意又扩大几分,“嗯,你的功劳。”   温逢晚沉默了会儿,非常谦虚道:“不,是你的身体素质好。”   谢权若有所思盯着她好半晌。   温逢晚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话音落下,又过了半分钟,谢权慢条斯理叫她:“晚晚。”   “……”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权半直起身,用食指指尖点了下她的额头,“我记得你高中体测,八百米就没及格过?”   八百米是温逢晚学生时代的噩梦,每次体测她都是队伍最后面的那个。   好巧不巧,每次体测都能赶上谢权他们班一起上体育课。温逢晚为数不多的失败经历,都被谢权看在眼里。   虽然事实如此,但八百年前的丢人经历为什么现在翻出来说一下!   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温逢晚故作愠怒,伸出脚踢他,结果被谢权准确预料到动作,他颇为得意的挑起眉梢,“还来这招?”   温逢晚迟钝了半秒钟,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领悟到了其中的深意。   昨晚上,她被折腾了许久,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下意识踢了下谢权的肩膀。   以为这种反抗能激起他的半点良知,然而并没有。   温逢晚头皮发麻,挣了挣被他握住的脚尖,“你记错了,我八百米每次都是及格线徘徊。”   谢权垂下眼帘,用一种极为无奈的语气说:“怪不得体力这么差。”   温逢晚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不对啊,刚才疲惫到不想起床的人是谁?   温逢晚深呼吸了几下,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谢权听得云里雾里,“承认什么?”   温逢晚格外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用太勉强的,你刚生完病,累点很正常。”   谢权不怒反笑,“这你都能看出来?”   温逢晚点头,一本正经道:“平常你都是七点多醒,今天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谢权顺从地说:“对,我是想多睡一会儿。”   闻言,温逢晚陷入沉默,总觉得今天早上的小男朋友太过于好说话了。两人黏黏糊糊抱在一起,隐隐有擦枪走火的态势。   温逢晚咳了声,“我去泡个澡,身上有点酸。”   谢权的胳膊依旧搭在她腰间,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上的温热的温度。   下一秒,老老实实的胳膊突然一动,轻而易举把她转了个面。   谢权直接把人打横抱,赤着脚往对面的浴室走。   温逢晚以为他要一起,急忙说:“你快把我放下来!”   谢权不为所动,走进浴室后,将她放坐到琉璃台上,双手顺势撑住台沿。   温逢晚被牢牢困在他怀里。靠得太近,温逢晚看到了他脖颈间暧昧的划痕。谢权太白,稍微受一点伤就容易留下痕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思考着下次修成圆形,是不是就不容易划伤了。   谢权打开阀门,调试了水温。等待浴缸满水的过程中,他没说话。   长久的寂静下,温逢晚拿不准他的心思。   须臾,一直低着头的谢权靠近了点,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锁骨,“疼吗?”   温逢晚摇头,“不疼。”   “嗯。”他抬起眼,漆黑的眼瞳中藏着笑,“其它地方呢?”   温逢晚耳尖一热,不自然别开脑袋,很小声地说:“有点。”   谢权的视线往下移,温逢晚拍了下他的额头,隐隐有炸毛的迹象,“不准看。”   谢权弯了下唇角,却忍不住看她脸红的模样,“昨晚都看过了。”   顿了下,他吊儿郎当补充:“看得特别仔细,这儿。”   谢权指着她的腿根,笑得不正经,“有颗痣,我还咬——”   温逢晚捂住他的嘴,羞耻地头皮发麻,“求求了,小谢你闭嘴好吗?”   浴室中的水声潺潺,不一会儿满了浴缸。室内灯光刺目,谢权正对着光,却不觉刺目。   他静静看着她。   气氛瞬间变了。温逢晚捂住他嘴巴的手松开,即将离开的那秒,谢权拉住她的手腕,贴在他的脸颊处。   谢权歪了下头,眼瞳格外清亮,“晚晚,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一本正经的小谢,万分虔诚的小谢。温逢晚看着他,好不容易积攒出的那点儿抵抗能力被一瞬间碾碎了。   她捏了捏他的耳垂,小腿勾住他的腰,主动邀请道:“不干别的,只一起洗个澡,行嘛?”   昨晚要她要得太狠,谢权也不忍心再做别的。   “小谢,我突然有个想法。”温逢晚忽然想起来,“我昨晚在梦里梦到的。”   谢权温柔又耐心地听着,“嗯?”   “梦里我叫你不二——不二弟弟。”她笑得肩膀颤抖,“不是不二之臣的意思,是不二家的糖。”   谢权眉心抽搐了下。   突然好后悔,突然好想干点别的。   ……   拍摄进程到了尾声。宋导特意将谢权几场重要的戏份堆到最后,以便集中精力好好拍摄。   剧组中陆陆续续有演员杀青,到了圣诞节前几日,孙怡杉的戏份也告一段落。   宋导专门给孙老师定了蛋糕和鲜花,晚上大摆筵席谢谢孙老师赏脸接下这部戏。   酒过三巡,孙怡杉端着酒杯来敬酒,她看了眼谢权,又看了眼他和温逢晚交握的手,依旧惦记着被宋导掐掉的吻戏,“说实话,当初接这部戏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   谢权勾唇:“谢谢。”   孙怡杉撇了撇嘴,“特别是嘴巴,看起来特别适合接吻。”   尺度越来越大,谢权及时制止,“孙老师,我女朋友还在呢。”   孙怡杉本就是开玩笑的语气,点到为止后,端起酒杯和谢权碰了碰,“我有预感,你一定会火。”   谢权但笑不语。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包厢中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孙怡杉到最后也撑不住了。宋导打电话叫她的助理来,想找个没喝酒的人把孙怡杉送到饭店门口。   宋导虚晃的目光四处转了圈,伸出根手指头,“哎——温医生!你没喝酒!”   谢权百无聊赖了好半晌,终于有机会离席,他先一步起身,“我们送孙老师出去。”   温逢晚去扶孙怡杉,笑吟吟道:“您放心,一定把人安全交给助理。”   孙怡杉和温逢晚差不多高,但体重才四十千克,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温逢晚扶着人出了包厢门,还未走几步,迎面遇上孙知微走进餐厅。   温逢晚脚步顿住,下意识去看谢权。他神色淡淡,仿佛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   孙知微冷漠地看了眼孙怡杉,不悦地蹙眉:“醉鬼。”   她把孙怡杉拉过去,随后侧目看向一旁,神情稍加缓和,“别来无恙,谢权。”   谢权没什么情绪,“久违。”   孙怡杉的助理慌慌张张冲进来,看见烂醉如泥的当红女演员,“闪闪你他妈又喝酒!”   孙怡杉趴到助理怀里,很嫌弃地踹了脚对她不温柔的姐姐。   孙知微控制着面部表情,问道:“方便聊聊吗?”   谢权掀起眼帘,略显傲慢地反问:“我们,有什么可聊的吗?”   孙知微被堵住后话,脸色有些难看。温逢晚以为她会强势的反驳回来,但她没有。   不同于面对其他人时的盛气凌人,在谢权面前,孙知微有意收敛自己的脾气、性格,甚至一再退让、隐忍。   谢权没再多说什么,“我们走吧。”   温逢晚点头。   两人马上要走出餐厅大门时,身后的女人忽然不顾形象地大喊道:“当年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 第71章 等会儿别哭。   谢权停住脚步, 表面上云淡风轻,只有温逢晚感受得到他一寸寸捏紧的拳头。   一定发生过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她垂眸,用指腹轻轻点了下谢权的手背, “你不想的话, 我可以帮你回绝她。”   谢权没什么情绪说:“不想看见她。”   温逢晚鲜少听他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心一软, 也顾不上礼貌了, “那我们直接回酒店,好吗?”   谢权的情绪和缓了不少。他松开紧攥的手,拉着温逢晚离开餐厅。   -   当晚, 谢权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里是空荡的病房, 床头柜上放着新鲜的百合花。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将清新的花香遮掩住。   男孩抱膝坐在病床上, 听见房门的响声, 抬头望过去。   为首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 穿着白大褂,他闲闲地走进病房, 打了个手势让身后的护士上前, 又要开始新一天的治疗。   一直平静的男孩突然开始挣扎。他挣脱开护士的手, 赤着脚跑下床。   中年男人连忙拦住他,扯着嗓子喊:“你们愣着干什么?把人弄回去!”   男孩发出痛苦的呜咽, 声音嘶哑难听。   几个护士奋力将他拖住,中年男人用一支镇定剂就将他困死在床上。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肤中,尖锐的疼痛传来。   男孩嘶哑的呜咽声越来越小, 昏迷之前,他看到病房门前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医院里新来的实习女医生。   画面一转,病房中涌入许多人。面容严肃的老爷子站在床边, 质问那位医生:“我把孩子送你这来,是来坐牢还是受罪的!?”   医生面不改色扯着谎:“的确是病人自己不想吃饭,我们已经尽力让他进食了。”   他扯了下旁边的护士,“刘护士专门负责照顾病人,您不信的话可以问她。”   老爷子半信半疑,转脸看向床上的男孩,“你跟爷爷说,是不是他们苛待你了。”   男孩垂着眼,毫无生气地样子。医生看见他这副模样,莫名放下心来。然而,在他们看来已经失去语言表达能力的病人,突然抓住老人的手,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好、难受……”   或许是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谢权猛然睁开眼。   室内漆黑一片,他闭了闭眼,而后掀开被子下床。   他的手臂移开的那秒,温逢晚就醒了。她听着脚步声的方向,大概是去了阳台。   房间中安静无声,谢权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就格外清晰。从温逢晚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颀长的背影。   谢权抽完一支烟,转身进了房间。   温逢晚闭上眼,只隐约感觉到他停在了床边。头发被他拨动了一下,然后鼻尖又被他轻捏了捏。   温逢晚下意识往后躲了下。   谢权蹲在她床边,几乎和她平视,漆黑的眼睛在暗色中愈发明亮。   好像就是故意把她弄醒的。温逢晚干脆也不装了,“你今天有早上的通告?”   谢权用手撑住床沿,慢慢俯身过去,鼻尖蹭了蹭她的,不想让她逃,就按住她的肩膀。   温逢晚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的木质香混杂在一起。刚吹过风,谢权的手指有些凉,指腹蹭着她的尾椎骨,慢慢向上移。   温逢晚意识到什么,靠在他肩膀处低笑,“小谢。”   谢权手上的动作停了秒,垂着眼看她。   温逢晚反客为主,挽住他的脖颈将人完全拉到床上。谢权怕压到她,手肘撑住床面,眼中的情绪浓稠复杂。   温逢晚伸出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笑意盈盈地问:“做吗?”   “……”谢权沉默了秒,拉住她的手缓慢下移,声音沉地发哑,“你勾引我。”   温逢晚笑意更浓,重复道:“对,我勾引你。所以,要做吗?”   谢权把她的手放到唇畔,轻吻了下,又极具暗示性的,用牙齿咬住。温逢晚耳尖一热,莫名觉得此刻的谢权过于性感了。   谢权认真地解开她的睡衣,解到最后,吊儿郎当地落下句:“温逢晚,等会儿别哭。”   哭也不饶你。   -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温逢晚累到睁不开眼。   谢权收拾清爽准备去影视城,她艰难地撑开眼皮看了眼,然后又把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谢权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又亲着抱着腻歪了会儿。   小白到点来叫人,谢权才恋恋不舍将人裹进被子里。温逢晚的睡意所剩无几,感觉从内到外都染着谢权身上那股木质香。   他惯常用同一款香水,清冽低缓,挺符合他的气质。   温逢晚裹紧被子坐在床上,头发有点凌乱,谢权对着镜子扎领带,她盯着男人修长的脖颈,翁里翁气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谢权扭头,嘴角笑弧很重,“可以吗?”   温逢晚从被子里掏出一只爪子,冲他挥了挥。   谢权走到窗前,微微俯身配合她。   四点多结束的时候,谢权抱她去浴室洗澡。本来都套上了睡裙,结果又被他摁在琉璃台上来了一次。睡裙沾了水没法再穿,温逢晚被谢权光溜溜抱回了床上。   温逢晚百般求饶才让谢权找了件T恤给她穿。   宽大的T恤套在她身上,几乎一弯腰就能看到里面的风景。   谢权的眼睛一动不动,语气莫名道:“吃胖一点抱起来舒服。”   温逢晚将领带套在他脖子上,轻轻柔柔的力道,她仰起头,笑问:“瘦了就不舒服?”   谢权勾住T恤的衣领,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我不够努力吧。”   温逢晚低头,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听懂他的意思后,手中的力道没收住,一下子拉紧领带。   轻微的窒息感传来。   谢权嘶了声,顺势倒在她身上,颇为无赖的样子,“温逢晚,你谋杀亲夫。”   “……”   温逢晚憋着笑,“你快起来,小白还在等呢。”   谢权柔软的头发在她腿上蹭了下,男人挑眉,用一副嚣张的、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一点也不维和地撒娇,“亲一下我就起来。”   他点了点嘴唇,慢悠悠补充:“舌吻。”   温逢晚羞怒地踢他一脚,“爱起不起,我要继续睡了。”   小白在屋外扯着嗓子喊,“权哥——您能快点嘛,化妆师那边催了!”   谢权要求没被满足,但碍于职业道德,有点遗憾的坐起身,眼睁睁看着温逢晚钻进被子里,他巴巴地换了条件:“不伸舌头,亲一下也行。”   温逢晚这次没多犹豫,亲了一下后,“不二弟弟,工作加油。”   谢权失笑,拍了拍她的发顶,“别睡太久,记得吃早餐。”   温逢晚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幅度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收回视线。   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圈,空气中有太阳烘烤后暖融融的气息。   日子变得甜了起来。   -   时隔半个月之久,余杭为顾阳申请的救助基金手续走完流程,所有救助款将汇入顾阳的私人账户。   温寒声也抽空慰问了一下远在T市的妹妹。电话里,温部长的语气轻松惬意,一听就生活滋润,温逢晚多问了句:“顾况的事怎么样了?”   温寒声悠悠道:“在彻查,顾老爷子那边觉得事情可能兜不住了,直接在顾盛把顾况除名了。”   不仅除名,其名下的所有股份及资产全部转移。只不过动作太大,引起了相关部门的注意。顾老爷子这招弃军保帅的路被彻底堵死。   温逢晚笑了笑,“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   “再等等,知知的药还剩半个疗程,监督她喝完再去。”   温逢晚很自然地“噢”了声,转念一想,好像不太对!   “你刚才叫夏知什么?!”   温部长似乎不太想和她分享爱情的故事,不留情面地丢下句“注意身体”就冷漠地挂了电话。   温逢晚瘪嘴,拐走的到底是谁的闺蜜?信不信她吹点儿耳边风让尹医生离你远远的。   温逢晚起来洗了个澡,简单收拾完打算去影视城。临近年关,影视城的剧组越来越少,酒店也变得冷清下来。   等电梯的空隙,温逢晚低头给谢权发消息。身旁传来脚步声,顿了一下,熟悉的女声响起,“温医生,有时间吗?”   温逢晚抬头,对上女人那双锐利的眼。   几天不见,孙知微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温逢晚一恍惚,“孙小姐?”   孙怡杉早就离开T市,忙碌于各种年关品牌走秀,孙怡杉都走了,为什么孙知微还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孙知微苍白一笑,“你别担心,我现在没力气再讽刺你了。”   温逢晚不冷不热地回应道:“您有事情吗?”   孙知微也不再兜圈子,“我想让你帮我带几句话给谢权——很短的几句话,行吗?”   温逢晚蹙眉,“您完全可以自己找他。”   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孙知微掩了掩面,自嘲笑了笑,“我还有什么脸再见他。”   不等温逢晚回答,她从包中取出一个文件夹,“那年我没有站出来,是我太懦弱太自私了。但事后我想过弥补,这些都是我找到的有关他虐待病人的证据……”   后面的话温逢晚没听清。   她的注意力全落在“虐待病人”几个字上。 第72章 给我对象看。   温逢晚比预计的时间晚到半个多小时。谢权的戏份拍完, 她跟着他走进化妆间。   化妆师递过去卸妆湿巾,“你先擦擦,我去洗个手。”   温逢晚一直沉默不语, 谢权接过湿巾后, 先碰了碰她的脸,“怎么不说话?”   温逢晚抬眸, 和他四目相对。谢权唇角微勾, 拍了拍大腿,“腿酸不酸?坐这来。”   “我帮你弄。”她拿过湿巾,凑到他面前帮他卸掉轻薄的粉底液, “谢权, 我明天需要回一趟申城。”   “顾况的事?余杭刚和我说了。”谢权沉吟片刻, “这次我回不去了, 大后天杀青, 最近的戏有点赶。”   温逢晚说:“没事, 走个流程而已,我自己可以。”   化妆师回来帮谢权卸完妆, 指着他眼眶低下的黑眼圈问:“我的小祖宗, 今早上我就想问你了, 这眼圈深的……温医生也是,昨晚组团挖煤去了?”   温逢晚一囧, 用指腹摸了摸眼眶。她早上走得急,只上了一层遮瑕,肯定逃不过专业化妆师的眼。   谢权意味深长看了眼温逢晚。黑眼圈怎么来的, 两人心知肚明。   但她脸皮薄,谢权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有场戏的情绪拿不准, 昨晚缠着她问了问。”   化妆师拖长音调打趣:“吻戏还是床戏?”   整个剧组谁不知道谢权进组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接亲密戏。   化妆师小姐姐话里有话,谢权怕温逢晚更窘,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不太行,家里管的严,不让接。”   话题点到为止,化妆师拍了拍谢权的肩膀,“今天回去好好休息,这眼圈再深一点,我就无能无力了。”   离开化妆间,小白今天有事,找了个替班的司机开车。   谢权早上没吃饭,温逢晚预定了家餐厅,距离影视城十分钟的车程。   吃饭的过程中,温逢晚没什么胃口,全程在看谢权吃东西。谢权察觉到她今天情绪不太对劲儿,放下餐具,眼中藏着戏谑,“这叫什么?我想想啊……秀色可餐?”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故意凑到温逢晚面前,“要不摸一摸,说不定能吃饱。”   温逢晚在想事情,一晃神的功夫,谢权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她忍笑,拍了下他的额头,“我和你说件事。”   谢权坐回去,闲闲支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温逢晚抿下唇角,不打算瞒着他,“我今天在酒店,遇到了孙知微,她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谢权愣了下,随后又释然了。   他轻嗯了声,“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温逢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权接过话,漫不经心说:“只是小时候遇到过几个人渣而已,别放心上,嗯?”   温逢晚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将过往痛苦的经历云淡风轻说出口的。   他的平静让她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   温逢晚深吸了几口气,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声音轻轻的,像是撒娇,“小谢,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晚才遇见你啊。”   “如果能再早一点就好了。”温逢晚默默想。   那样,她的少年就意气无人能折。   谢权听她说完,反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纠正道:“能遇见你就已经很好了。”   人的这一辈子,总不能只有甜头。思及此,谢权低笑了声,突然觉得以前遇到的所有不幸,都不足挂齿。   -   温逢晚回了申城。飞机抵达机场时是下午四点五十分。尹夏知开车来接她,特意绕路去了祝恒的律所。   温逢晚落下车窗往外看,“来这干什么?”   尹夏知老神在在摸着下巴,“你比较幸运,能亲眼看见祝恒的律所被查封。”   写字楼的门前停靠着几辆警车。冬天的黑夜来得早,天幕低垂,警车上方的红灯刺眼。   没一会儿,祝恒被带出写字楼。男人没有以往的儒雅气质,灰头土脸,神情颓唐。   尹夏知突然想起什么,“你还不知道吧?祝恒被顾况卖了,顾家那一伙子为了减轻刑责,非说是祝恒唆使顾况去诊疗室的。”   温逢晚平静地移开视线,“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尹夏知说:“我还得顺道去签个字,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家?”   市中心的警局就在附近,温逢晚觉得没必要再让她多跑一趟,“我和你一起。”   尹夏知这次来签的是结案的存档书。温逢晚在会客室等,没过多久房门便被人推开,于晓和她的同事走进来,“温小姐,您现在有时间吗?”   于晓说,“祝律师想见你一面。”   法律程序还未正式宣判,祝恒在局子里还能有自己的诉求。温逢晚沉默了几秒,抱着一种了结的心态站起身,“麻烦带我去见他。”   和审讯室不同,这间屋子温逢晚从未涉足过。   比审讯室更狭窄,空气中混杂着散不开的潮湿气味。隔着一层玻璃,祝恒双手交握坐在对面。不久前远远见过一面,却不及此刻近距离观察来的冲击剧烈。   温逢晚怔然。高中时那个矜傲优秀的男生,在她的注视下,一步步沦落至此。   温逢晚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静问:“你想见我?”   祝恒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血丝,“我听于警官说,你从T市回来了。”   “对,今天刚回。”温逢晚笑了下,“祝恒,你应该不是想和我聊家常这么简单。”   祝恒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说:“戏拍完了吗?这段时间你一直两地跑,肯定很累。”   温逢晚斟酌着说辞,吞吐了半分钟,才将话说出来,“的确。如果没有你故意设计,我能一直呆在T市,不必这么累。”   祝恒抬眸,盯着女人淡漠的脸,扯动唇角笑了。   他印象中的温逢晚从来不会露出这种冷硬的神情。她一直温柔的、善解人意的。   祝恒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最初这份喜欢很纯粹,觉得她干净,觉得她比其他女生都要美好。   但当他无意间发现,他的喜欢的女生总是将目光停留在另一个男生身上,却对他视若无睹。心中的平衡被人打破。   他一直都享受被人追着、捧着,也试图用自己的优秀去吸引温逢晚的目光。   然而,这种优越,在温逢晚眼中却平庸至极。   温逢晚不打算和他兜圈子了,“祝恒,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闻言,玻璃窗那端的男人肆无忌惮笑起来,神情狰狞可怖,“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温逢晚,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   身后的警察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提醒道:“请冷静一点,不然就要提前结束会面了。”   祝恒脸上的笑瞬间止住,嘴唇微微张开,“你是不是不信?”   温逢晚蹙眉,“你让我怎么相信?因为喜欢我,所以蓄意伤害我和我的朋友?祝恒,你在侮辱谁呢。”   祝恒往后靠住椅背,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的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张照片。经过看守的警察仔细检查,照片才送到温逢晚手中。   那是高中毕业前拍的照片。班里的文艺委员非要给两大考神拍照留念。   温逢晚自然笑着,而旁边的男生则含笑看着她。   只一个眼神,温逢晚就相信了他的话。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温逢晚放下照片,隔着玻璃窗看向祝恒,她抿了抿唇,勉强勾出一个笑,“祝恒,如果有机会的话,把所有东西都放下,好好生活一段时间吧。”   “至于这个——”她将照片对折,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对不起。”   -   临近元旦假期,剧组加班加点,紧赶慢赶剩下两场至关重要的戏。收工的那天晚上,T市下了一场小雪。   宋导请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吃炸鸡喝啤酒,一群人从饭店里吃饱喝足往酒店走,谢权忽然停下来,拿手机对准天空拍了个照。   宋导喝得有些上头,啧声:“小谢,你怎么娘们唧唧的,下个雪还要拍照。”   谢权觉得第一张拍的不好,又重新选角度,宋导帮他调整了下,“这样拍好看。”   “申城那边没有雪。”谢权弯唇,把照片发给温逢晚,“我给我对象看看。”   宋导面无表情摸了摸谢权的脸,然后正对他打了个酒嗝。   被熏了一脸,谢权拍开宋导,“老宋,咱能文明点吧?”   宋导大剌剌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在我面前秀没用,你嫂子都在家给我暖被窝呢。”   谢权脑海里莫名窜出来一幅画面,温逢晚穿着白色的睡裙,规规整整躺在床上,用一种温柔至极的语气说:“你怎么才回来呀~”   谢权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动了下,及时打住自己的幻想。   一群人走到酒店门口,正要进去时,不远处的黑色轿车缓缓打开门,穿着光鲜的中年女人从车上下来,“谢权。”   她喊了一声,声音过于小而被喧闹声遮掩过去。   女人踩着高跟鞋快走几步,拔高音量又喊道:“小权,你等等妈妈——” 第73章 她是你的亲妹妹。   宋导醉醺醺挂在谢权身上, 但比谢权先回头。离他们不远处,中年女人穿着单薄,很贵气的一身打扮。谢权遗传了他母亲的五官, 还有种青出于蓝的调调。   宋导咂咂嘴, 拍了拍谢权的肩膀,“我先上去了, 你们慢慢聊。”   宋导一行人进了酒店。谢权却一直没回头。   谢母踩着高跟鞋绕到他面前, 笑容姣好。岁月不亏待美人,一别多年,谢权没能在她脸上找到岁月苛责的痕迹。   和几年前离开时相差无几。   谢母抬手将谢权肩上的雪扑落, 冲不远处的司机说:“小李, 拿把伞来。”   谢权冷眼看着她的动作, 非常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的手僵在空中。谢母嘴角的笑意顿了秒, 缓慢收回手, 仍旧是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 “这种天出门一定要带伞,你淋了雪容易感冒。”   谢权不清楚这个一年到头忙到天昏地暗的女人, 是怎么有闲情雅致跑到这穷山僻壤的T市来的。他仿若没听见谢母的关心, 径直开口:“您有事吗?”   司机送过来伞, 想帮两人撑着,但被谢母阻拦了, “我来。”   司机犹疑了秒。   谢母施施然笑了笑,“我帮儿子撑伞,没什么问题吧。”   司机这才把伞交到她手上, 退回车边。谢权余光注意到车中还有其他人,但他没多想,口吻略显讥诮, “有撑伞的功夫,不如早点把话说完,我好回去。”   谢母温温柔柔笑着,“小权,我和你爸爸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在这个圈子里是不是很辛苦?以后妈妈帮你打点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权眸光沉沉,没什么情绪的。总感觉她像是在施恩,是在怜悯。   有这功夫,早干什么去了。   谢权扯动唇角,不留情面直言道:“您很闲吗?”   饶是再好的脾气,被人这么怼也难能表露出好脸色。再说谢母常年居于上位,有几个敢触她的霉头,跟她对着来的。   但她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在亲生儿子这碰壁。   谢母的脸色沉了几分,语气郑重,“小权,我是你妈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谢权听得耳朵起茧,奚落地笑了声,“哦,我懂了。”   “您闲着无聊,不辞辛苦地来到这T市施舍母爱?”他慢悠悠地说,“但您似乎找错地方了,T市的福利院在外郊。”   谢母稍加音量警醒他:“谢权!”   谢权挑眉,看到她不爽,他倒是开心多了,“您不必这样。我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毕竟,早在十年前,他们就把他像是个包袱一样丢弃掉了。   谢母哑然,沉默了半刻,沉声说:“小权,我知道你在怪我。你之前的人生妈妈因为忙,没能参与,但未来——”   谢权冷声打断:“未来也希望您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雪夜,天凝地闭,寒风呼啸。谢权感受到了冷,也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说了句“自便”后,抬步往酒店走去。   谢母拔高音量叫住他:“小权,你原谅妈妈行吗?”   就在此时,更远的地方响起一道颇为稚气的叫嚷:“——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谢权脚步顿了秒,迟疑地往后望去。谢母乘坐的那辆车中,女孩探出脑袋,头上绑着的小啾啾被风吹得晃呀晃。   她刚刚……说了什么?   妈妈。   谢母比谢权快一步反应过来,冲车里的小姑娘招手,“茵茵乖,过来和哥哥打声招呼好不好?”   小姑娘的目光在谢权脸上打转,然后很严肃的拒绝:“我不,他看起来好凶。”   谢权:“……”   谢母走到车边,耐心劝着那女孩。从谢权的角度,能看清她们交谈时的神情。   女孩似乎很不情愿,谢母骄纵地揉了揉她的头,商量好条件,女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问:“真的是限定款的那只娃娃?!”   她们,更像是真正的母女。   谢权歪了下头,看着女孩推门跳下车,她才一米出头,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   六年前,他十五岁。谢权默默算着时间。   女孩一蹦一跳跟着谢母走到他面前,她仰起头,眼睛眨呀眨,“妈妈说,我来和你说句话,她就给我买娃娃。”   谢母失笑,主动介绍,“小权,她是茵茵,你的……妹妹。”   女孩鬼机灵地伸出根手指晃了两下,“NoNo,我还没接受你这个哥哥,因为你看起来太凶了。”   谢权抿成一道直线的嘴唇松开。   视线落在小姑娘脸上几秒,平淡问:“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   他把茵茵当成同母异父的妹妹了。   谢母不知从何解释,她攥紧小姑娘的手,声音低了几度,“小权,茵茵是我和你爸爸的女孩。”   谢母按住茵茵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是你的亲妹妹。”   “……”   -   谢权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的父母能在国外呆那么久不觉得寂寞。   因为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将他驱逐出去,重新组成了一个和谐的家庭。   那个小姑娘都六岁了,他今天才知道,他还有一个亲生妹妹。   谢权当晚再次做了噩梦。他又被关进那所医院,那群医生粗暴地将他捆在床上。他透过对面明净的玻璃窗,看见他的父母牵着那个女孩走过病房。   他尖叫、呜咽,试图引来他们的注意。但他们三个,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是一种被完全放弃了的感觉。   昨晚的雪下了一整夜。小白来敲门时,谢权已经醒了。他坐在床边,桌角的烟灰缸里堆了许多烟蒂。   小白被屋里的烟味呛到,猛地咳嗽几声,“谢少爷,你他妈是给自己庆功呢?今天最后一场戏了,你这嗓子还能说话吗?”   谢权神色无常,收拾完那堆烟蒂,换上厚衣服,“宋导说几点开拍?”   小白:“八点半,你洗把脸收拾收拾就到时间了。”   谢权一言不发拐进了卫生间。期间,谢权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小白过去看了眼,温逢晚打来的电话。   小白帮忙接通,“逢晚姐,早上好呀。”   温逢晚昨晚收到那张雪景图后,给谢权回了消息,他却一直没再回复。   她有点不放心,“早上好。小白,谢权呢?”   “他洗漱呢,你有事的话我把他喊出来。”   温逢晚紧张的心绪落下,“没事,你让他出来给我回个消息就行。”   小白爽快答应了。   十分钟后,谢权洗漱干净走出卫生间。小白扔过去手机,小声嘀咕:“你昨晚没回逢晚姐的消息,她挺担心的。”   谢权低垂的眼皮动了下,打开消息框,温逢晚也发来了一张照片。   申城昨天有晚霞,天空被夕阳渲染成紫色。他动了动手指,发过去几个字:【我也想你了。】   小白帮他拧开纯净水的盖子,“多喝点儿水,逢晚姐不让你抽烟,你昨晚还抽那么多。”   谢权仍旧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嘴唇微微动了动,用低微的声音说:“对不起。”   ……   最后一场戏,地点在医院的天台。林江望没有得到来自世界的善意,他将化成最自由的风,变成最自由的自己。   宋导在旁边絮絮叨叨讲了三遍戏,最后说:“这场戏特别关键啊,小谢你好好悟一悟。”   谢权眉眼低垂着,很乖的在看剧本。收敛起那股不正经,此刻认真严肃地过分。   小白蹲在地上喝可乐,忽然想起什么,“宋老师,谢少爷他恐高。”   宋导懵了秒,扭头看谢权,“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小白抓着头发笑出声,指着男主人公,“就他这狗脾气,宁可自己受着,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软弱!”   小白说话没过脑子,意识到揭了谢少爷的老底,他可能看不到今晚的夕阳的。小白慢慢抬头,主动忏悔:“我错了!我是担心你才说的!”   然而,谢权只是动了下眼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宋导拍了拍谢权的肩膀,“没事,你就放心跳。有威亚吊着,下面有气垫接着,再不济我现在给你上个保险。”   “……”谢权放下剧本,平静地往化妆师那走,“我补个妆就可以开始了。”   今天周六,学校没什么学生。天台的边缘堆积着薄薄的雪,寒风呼啸。   谢权脱下长羽绒服,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为了给他提供一个寂静的环境,宋导撤去了大半的工作人员。   欺凌林江望的那些医护人员惊恐地围在天台边,医生怕他的死亡给自己的工作带来不幸,终于流露出几分怜悯的关怀,“孩子,你先过来,你站的地方太危险了。”   男生的脸上没有丝毫悲凉。他平静看着眼前的人群,一步步退到最边缘处。   寒风卷起他的衣摆,顺着他的脚腕往上攀爬。   医院的天台虽然只是四层楼高度,但对于一个恐高的人来说,不顾一切跳下去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宋导捏了一把汗,做好再拍几条的准备。   然而,他一眨眼的功夫,立在天台边缘的男生,骤然向下倾倒——   轻盈的、无所顾忌的,像失去一切希望的。   落了下去。 第74章 谢权失踪了。   谢权消失了。温逢晚从法院出来得知这个消息, 手里捧着的资料哗啦全部掉在低声。   小白听见声响,连忙安抚:“逢晚姐,你别担心,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找个地方去散心了……我再仔细找找。”   自从上午拍完最后一场戏, 谢权脸色不好,宋导让他先回酒店休息。   杀青宴定在晚上, 小白也没多想, 直到杀青宴开始前半个小时去房间找人时才发现谢权消失了。   房间整洁,行李也都在,只有人不见了。   温逢晚想起什么, “身份证和护照呢?他的登机记录查过了吗?”   闻言, 小白一拍脑门, “对对对, 我好像没看见他的钱夹, 我现在就去查。”   小白挂了电话, 找出之前给谢权订票时的记录,输入系统查询过后, 一条订票信息蹦出来, 下午两点钟, T市至苏市机场。   小白将购票记录发给温逢晚,如果航班按时起飞, 现在这个点谢权早就到了苏市。申城到苏市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温逢晚看了眼时间,“哥, 我去一趟苏市,你先回去吧。”   温寒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很急吗?已经五点半了。”   温逢晚耷拉着脑袋, 伸手去摸他的裤兜里的车钥匙,“谢权去苏市了,我要去找他。”   温寒声扬起下巴,摁住她的手,“那小子出事了?”   温逢晚抿下唇角,轻点了下头,“小白说联系不上人。”   谢权年龄虽然比他们小一些,但温寒声也知道他性格成熟,这种随随便便搞失踪的事他做不出,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温寒声转身朝车位走,“我送你回去。”   路上,温逢晚给谢权打了几通电话,全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高中时,谢权自己在苏市念书,在苏市也没什么亲人,他能去哪呢。   温逢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温寒声淡声提醒:“当初谢爷爷是不是给谢权在苏市买了房子?”   温逢晚仔细想了想,谢权似乎不喜欢住那栋公寓,除了刚开学宿舍整修时住过一星期。   她也不知道那栋公寓的具体位置。   温逢晚找出谢爷爷的联系方式,迟疑了几秒才拨通。那端,谢老爷子很快接通,老人慈祥的声音传来,“是晚晚啊。”   温逢晚斟酌着说辞,不想让谢爷爷太担心,尽量保持正常的语气,“谢爷爷,谢权有联系您吗?”   谢老爷子沉默了秒,声音稍沉,“他出事了?”   温逢晚一愣,索性也不隐瞒了。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遍,谢老爷子喟叹一声,“我就知道他接受不了。”   顿了下,谢老爷子对旁边的秘书说:“备车,去苏市。”   温逢晚觉得半夜奔波太操劳,怕谢爷爷的身体吃不消,赶忙说:“谢爷爷,我已经在路上了,您如果放心的话——”   就交给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谢老爷子轻声叫她,“逢晚,这孩子的事儿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谢权的事情——温逢晚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音量低下去,“知道。”   “他其实过的不怎么好。”谢老爷子笑了笑,“还挺害怕给别人添麻烦。”   好像有团棉花堵在了心口,不上不下,让人喘不上气。   温逢晚听着电话那头,老人继续道:“今天我这老头子就多一句嘴,你千万别嫌我唠叨啊。”   她连忙回应:“不会,您说。”   ……   晚上七点半到达城际交界地。温逢晚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她的这种状态持续了一路。   温寒声将谢权在苏市的地址输入导航,只有市中心一条路,估计会堵很久。   温逢晚的思绪还停留在谢爷爷说的话上——   几年前,谢权曾经问过爷爷一个问题,“老头儿,对你来说,我是不是个麻烦的小孩儿?”   谢爷爷骂他说浑话,作势抬起拐杖小小惩戒他的昏头巴脑。   但谢权没有躲开,那时候的少年身姿清癯,拐杖敲在他的肩膀上,发出钝响声。   老爷子愣住了,佯装气恼:“你这孩子傻了吗?!躲开啊——”   谢权不为所动,他抬起头,眼瞳中是沉寂的黑。   他问:“那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却总是给她带来麻烦呢。”   谢老爷子高悬的心放下点儿,中肯道:“那姑娘喜欢你吗,喜欢的话,他会和你一起去解决麻烦。”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最后,谢权的声音低下去,“她不喜欢我。”   “她只和我说了再见。”   -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整栋楼亮着零星的光。上了十九层,温逢晚敲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温寒声问:“要找开锁公司吗?”   温逢晚点头,从手机中找出谢爷爷发来的户主证明,“我去物业登记。”   附近就有开锁公司,没一会儿,开锁人员提着箱子上楼,中年大叔看着他们俩,“开东户是吧?物业开出的证明给我看看。”   温逢晚递过去证明,开锁人员检查完毕后就动手撬锁。五分钟的功夫,门被打开,温逢晚推门的动作迟疑了秒。   温寒声温声说:“我送师傅下去。”   房门敞开大半,借着月光,能看清桌上散乱的纸张,和拧开的酒瓶。空气中飘浮着烟草味,温逢晚被呛了一下。   整间屋子依旧冷冰冰的。   温逢晚穿过玄关,径直走向卧室,里面开着一盏壁灯,她轻手轻脚推开门,看见棉绒的被子耸起一团。   走近,男人侧躺着,睡颜沉静。   暖黄色的光鲜落在他眉眼间,削弱了五官原有的凌厉感。温逢晚摸了摸他的头发,湿的,屋里也没有开空调,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   温逢晚蹲下,手指轻戳了戳他的鼻尖。谢权的眉毛跟着皱了下,特别孩子气的举动。   她慢慢低下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等温逢晚再直起身,发现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她没有被吓到,反而温温柔柔地笑开。   谢权静静看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温逢晚脱掉鞋,脱掉外套,掀开被子钻进他怀里,“你为什么不开空调?今天有零度呢。”   谢权的手还僵在空中,他垂眸,嘴唇动了动。   女人柔软的身体贴着他,传来一阵熨帖的暖意。谢权以为还在梦里,但又真切感受的到她身上的温度。   一阵阵的凉风灌进被子里。   温逢晚拉下他的手,将被子裹紧,整个人紧紧贴着他,“抱紧点就不冷了。”   柔和的暖灯下,谢权能看清温逢晚此刻的神情。   她微弯着眉眼,有几缕头发乱了,她似乎有点痒,抬手拨弄了两下,却没有弄整齐。   谢权慢吞吞抬起手,帮她整理好那缕头发。触感清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好像又不是梦。   温逢晚趁他不注意,拉过他的手腕,在虎口处咬了一下。力道不轻,这痛感瞬间将谢权的思绪拉回——   谢权怔怔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但没有眼泪,干巴巴的,不会哭的小孩。   他埋头到温逢晚的肩窝,低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不是梦……”   温逢晚摸了摸他的发顶,鼻尖有些酸,觉得比他先哭出来很丢人,于是一直强忍着。   谢权湿润的发梢沾湿了她的衣领,温逢晚忽然想起来,轻声说:“你头发还湿着,容易感冒。”   谢权抬起头,眼睛漆黑清亮,没有几分钟前那样空洞无神。   他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小声说:“都湿了。”   然后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翻身到床的另一侧,“我去吹头发。”   温逢晚想坐起来去帮他吹,但这个举动触碰到谢权心中的某根弦。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别走。”   温逢晚愣了下。   谢权意识到自己的力道太大,慢慢松开手指,“……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温逢晚隐忍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她坐直身,勾过谢权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单纯的嘴唇触碰,没有深入的吻,仿佛是在弥补少年时的纯情心动。   温逢晚退开一点,学他喜欢的动作,鼻尖抵住他的,轻轻蹭了两下。   “谢权,我好喜欢你啊。”她放轻音量,缓慢补充道,“高中的时候就是了,特别喜欢你。”   谢权漆黑的眼睛亮了下。   温逢晚没得到他的回应,抓住他的衣摆晃了晃,“小谢,我都对你告白了,你难道不回应一下吗?”   谢权太久没开口,又抽了烟,嗓子沙哑无比。   他试图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他索性紧扣住女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吻她。   动作轻柔到像碰坏珍贵的宝物。   她就是他此生唯一至宝。   -   客厅中的气温更低,温逢晚感觉到一丝冷。她缩了缩脖子,用手试着吹风机的温度。   几年前的机器,吹出来的风不算温暖。   谢权耷拉着脑袋,手指戳动漆黑的手机屏幕,戳了戳,它没有反应,又戳了戳开关,还是不亮。   温逢晚问:“是不是没电了?”   谢权往后靠,脑袋抵住她的小腹,喝过水的嗓子恢复了些,“我没有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第75章 我收不住力,怕你哭。……   温逢晚低头看他, 得知他消失的消息时,她的心都被人紧紧攥住了。这种担心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也不想那么容易就松口。   谢权似乎察觉到什么, 伸出手拉了拉她的手, “你说话。”   温逢晚把手指从他手里抽出来,一本正经地说:“但你还是没有接我的电话。”   话一出口, 温逢晚又有点后悔。她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点。   谢权坐直身, 一副要正经谈判的样子,气场开到三米,薄唇紧抿。   温逢晚也不甘示弱, 底气十足地迎上他的视线。   然而, 就在下一秒。   谢权的目光忽然柔软下去。他耷拉下脑袋, 额头抵着温逢晚的肩膀, 撒娇似的蹭了蹭, “别生气, 行不行?”   温逢晚硬起来的脾气顿时碎成散沙。   她没忍住笑出声,谢权感受到她肩膀颤抖, 整个人像被按下关机键。   温逢晚戳了戳他的脸颊, “但你以后不能这样了, 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谢权面无表情抬起头,仿佛半分钟前那个撒娇的小谢与他无关。温逢晚目光幽幽盯着他, 非常遗憾地叹口气,“你再把那个小谢放出来吧,我比较喜欢他。”   谢权眯起眼, 努力维持身为男人最后的面子,“哪个小谢?”   温逢晚弯唇,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可爱的那个,会叫我姐姐会对我撒娇的那个。”   谢权慢悠悠“哦”了一声,拉起她的手,不紧不慢下移停在某个地方。温逢晚一愣,想抽回手,但被谢权拦住,他扬起眉梢,很认真地问:“不是这个小谢?”   温逢晚:“!!!”   谢权眨眨眼,“那还有哪个?”   温逢晚闭了闭眼,手上用足了劲儿想去打他。   谢权反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拉,然后紧紧抱住。   温逢晚听到男人低沉的笑,谢权贴在她耳边说:“晚晚,你怎么这么呆?”   温逢晚稍微拔高音量警告他,“明明是你不正经!”   谢权不置可否,环住她的手臂又收紧力道,“今晚还走吗?不走的话——”   温逢晚刚想说,这么晚了她能上哪去,玄关口突然响起钥匙碰撞的声响打断了她。温逢晚连忙抬眼望过去。   温寒声靠着置物柜,姿态闲适,看样子来了许久。   注意到她的目光,温部长悠悠然晃着钥匙,“再多备一间房吧,我们明天回。”   “……”   房间中暧昧的氛围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权机械地转过头,和温寒声打过照面,温部长笑了笑,语气异常恳切,“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   谢权眉心抽搐了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温部长用行动证明他就是没事找事的,特意选了临近主卧的客房,马上到晚上十一点,他看到柜台里的游戏碟片,将谢权喊住,“还不晚,打一局?”   谢权:“……好的。”   -   温逢晚梦里感觉有人碰她的鼻尖。她睁开眼,睡眼惺忪地靠到谢权怀里,“几点了?”   “两点半。”   温逢晚“哦”了声,然后睡意猛然消散,“你们打到现在?”   谢权无辜地揉着眼眶,“和温部长打游戏可真难。”   温逢晚印象里就没见过她哥打游戏,上高中那会儿,班里的男生不管学习好坏,对游戏的痴迷程度简直不亚于女生喜欢漂亮的衣服。   但温寒声从来不碰,也可能是技术太菜的原因。   温逢晚暗自琢磨了会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一定是因为太菜了。   温逢晚低低笑了两声,刚睡醒鼻音有些浓,每说一句话都像撒娇,“委屈你了,还得顾及着我哥的颜面不能一直赢。”   谢权短暂地沉默了下。   而后说:“你是不是对寒声哥有什么误解?”   温逢晚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谢权也不太想承认在游戏方面他被温寒声虐到想摔游戏手柄的事实,再加上温逢晚这虔信的小眼神,他就更不想承认是自己菜了。   温逢晚的大脑回路绕了个圈,缓缓意识到,“你打不过我哥?”   谢权漆黑的眼瞳盯着她,毫不心虚道:“当然打得过。”   温逢晚弯唇,用手指戳了戳谢权的脸颊,“我家小谢怎么这么厉害,干什么都厉害。”   谢权挑起眉梢,欣然承下她的赞美,“嗯,是你家的小谢。”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温逢晚凑近点,从里面看到自己缩小的影。   谢权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温部长在徘徊。   有种背着家长偷偷谈恋爱的感觉。   他拉起被子,将两人蒙住,温逢晚正专注地看他,眼前猛然陷入黑暗,“怎么了?”   她不免紧张,手指下意识抓住谢权的手。   两人靠得格外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谢权忍笑,把人困在怀里,“嘘——”   温逢晚稍屏住呼吸,压低音量问:“到底怎么了?”   谢权感受到怀里的人脊背绷直,格外警惕,他没绷住嘴角,话语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笑音,“温部长在外面。”   温逢晚:“……”   “所以呢?”   谢权由衷发问:“这样更有偷偷谈恋爱的感觉,不是吗?”   温逢晚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啪的断了。她掀开被子,一脸不可思议,“谢权,我二十四岁了。”   谢权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姿态懒散地躺着。   温逢晚指了指这具有一米八八长度的身体,“你也快二十二岁了。”   谢权若有所思,附和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个年纪做这样的事——”温逢晚斟酌了下说辞,慢吞吞补充道,“应该叫偷情。”   谢权似乎悟到了什么,坐起身,一言不发开始脱衣服。   温逢晚愣了秒,拽着他的手臂,“你脱衣服干什么?”   谢权的手指摩挲着T恤衣摆,懒洋洋歪过头,拖音带调地说:“穿着衣服怎么偷情?”   温逢晚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慢慢倾身靠过来,像是料定她会脸红心跳不敢接茬,继续逗弄她,“晚晚,这公寓的隔音还不错。”   温逢晚抓住他手臂的力道一寸寸收紧。   内心突然响起一道强有力的声音:他丫的太嚣张了!不能让他得逞哇——   温逢晚咽了咽口水,对上谢权漆黑的眼,也不知从哪来了底气,收回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你说得对。”   谢权嘴角的弧度僵住。   温逢晚马上要脱下身上的衣服时,手臂被人轻轻拉了下,谢权的眉毛皱在一起,硬邦邦的说:“挑衅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温逢晚的内心忍不住扳回一城的欢呼雀跃,面上仍平静无比,“我是认真的。”   谢权上手拉下她的衣服,目光黏在她腰间那抹白的晃眼的皮肤上几秒,艰难地收回视线后,“今天不行。”   温逢晚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来,她故作遗憾地“哦”了声。   然后止不住叹气,叹了一声,又叹一声。   谢权直接被气笑了,拉过被子把人裹住,顺手熄了灯。   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亮依然亮着。   温逢晚小小的得意了会儿,正准备睡觉,忽然感觉谢权的嘴唇贴了过来,贴到了她耳边。   男人低哑、隐忍的声线勾人又性感。   他说:“我收不住力,怕你哭,到时候你哥再以为我欺负你。”   温逢晚把头埋进枕头里,脸颊耳尖红了一片。   -   第二天回申城后,温逢晚陪谢权回了趟谢家老宅。本以为只有谢爷爷一个人在,没想到家里的阿姨来开门时,小声提醒了句:“先生和夫人也在。”   谢权神情漠然,“我是来看爷爷的,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阿姨是看着谢权长大的,哪能不知道他的性格,嘴硬第一名,逞强第一名,说到底也是个缺少父母关爱的小孩。   阿姨想了想,又说:“先生和夫人还带来了一个小女孩。”   温逢晚疑惑地看向谢权。   谢权扯动嘴角,没什么情绪说:“他们的女儿,自然要跟着回来。”   闻言,温逢晚愣住,牵住他的手有些发凉。穿过门廊,正要进入正厅,一个穿白色蓬蓬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出来。   迎面撞上后,小姑娘停住脚步,视线在谢权脸上停了秒,随即移到温逢晚那。   女孩长了双桃花眼,和谢权的眉眼极其相似。   她打量着温逢晚,然后吹了声口哨,“姐姐,你真好看。”   口吻腔调挺像那种在美国街头开跑车调戏小姑娘的二世祖。   谢权:“……”   谢茵又补充了句:“就是眼光不好。”   谢权的脸彻底黑了。   没过一会儿,谢母追出来,撞见茵茵和谢权对峙,连忙拉过茵茵,“你有没有和哥哥打招呼?”   谢权冷冷瞥了眼,“不必。”   随即抬步往里走。   温逢晚在原地停了秒,迎上谢母端详的视线,稍稍欠了欠身,礼节做足后,小步追上谢权。   客厅里,老爷子神色不好看。   对面坐着谢权的父亲,和谢老爷子僵持着。   谢权的视线没有在男人身上停留一秒,但开口时,语气柔软极了,“爷爷,我回来了。”   谢老爷子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温逢晚,老人家的脸色恢复如常,“逢晚来了?快坐。” 第76章 喘不过气了。   这是谢权的父亲第一次见温逢晚, 他也不免多看了两眼。常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谢父练就了一身隐藏情绪的本领。   只对视那一眼,温逢晚还看不出他的想法。   谢权眉眼间那股凌厉随了父亲, 但谢权年纪深, 那股凌厉被有意营造出的谦和遮掩住了。   温逢晚不动声色地想,就是这两个人, 那么狠心地将谢权丢下。   思及此, 她难以展露出好脸色,扯动嘴角勉强笑了笑,便坐到谢老爷子身旁。   谢权正想跟着坐下, 被爷爷横起的拐杖制止, 谢老爷子瞪他一眼:“昨天闹什么幺蛾子?”   谢权慢悠悠睨了眼对面的谢父, 软下声音说:“老头儿, 您非得当着外人的面折我面子?”   话音落下, 整个客厅中寂静一片。   谢父哪能听不出他话中所指是谁, 脸色霎时阴沉了,“谢权, 你好好说话!”   被点到名, 谢权依旧漫不经心的。   倒是谢老爷子, 用更具威慑力的眼神扫过去,中气十足责备道:“回来第一天就开始吵?你当我这老头子死的?!”   谢父还想说什么, 但顾及着自家老父亲的身体,生生咽下这口气。   谢权不想现在说,谢爷爷也没继续追问。转过头笑眯眯问温逢晚, “逢晚,这是你第一次来家里吃饭吧?喜欢吃什么告诉家里的阿姨,有什么忌口也别不好意思说。”   温逢晚笑着点头, “好。”   谢家老宅是中式庭院,客厅连接着外面的茶室,玻璃墙干净透亮。后园中移栽来的冬季绿植依旧郁郁葱葱,有几株竹子藏在最里面,蔫巴巴地弯着腰,只剩下枯黄的竹竿。   谢老爷子把谢权叫进茶室,估计是去算账了。   谢权三步一回头,不太放心地样子。温逢晚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快点跟进去。   谢权紧抿的薄唇松开,用口型无声对她说:“我很快出来。”   这一幕落进旁边的谢父眼里,他神情恍惚了秒,又垂下头,若有所思。   温逢晚静静坐着,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陪谢权经历他的青春年少,或许只是短暂地出现在谢权三分之一的生命中,他甚至不及她了解谢权。   谢父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语气平静问道:“你和谢权在一起很久了吗?”   温逢晚摇头,“不到半年。”   谢父笑了笑,“那我想的不错,如果在一起很久,你恐怕受不了小权的性子。”   温逢晚蹙眉,不太喜欢他用这种故作了解的语气,斟酌了会儿,还是决定回驳道:“但我们高中就认识了。”   “——就在他意外落水那时。”温逢晚难得对长辈如此苛责,但话已出口,就难以收回,她淡笑了下,“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谢父愣了秒,端着茶杯的手指一抖,滚烫的茶水溢出来。   他却丝毫不觉。   几秒后,谢父敛起神色,放下茶杯,若无其事抽出纸巾擦手。   温逢晚低头看了眼他被烫红的手,“谢叔叔,谢权性格很好,我很了解他,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关心。”   话音落下不足半秒,谢权拉开茶室的门走出来。   而谢母也带着茵茵从外面回来,谢母似乎感知到气氛的凝滞,无言望向谢父,两人短暂对视了半秒,彼此都心知肚明。   谢母坐下后,笑吟吟询问:“逢晚,我听谢权爷爷说,你是温家的姑娘?”   温逢晚颔首,但未说什么。   谢母说:“我和你爸爸是初中同学,那时候我们俩总吵架,没想到一转眼,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们对当年谢权落水的事闭口不谈。   但那件事,确实是她和谢权有所交集的开始。   他们不提,并不代表温逢晚记不清。那时候的谢权仍对父母有所期待,他以为这次的事故能换回一丝来自父母的关怀和怜悯。   他等了又等,最后等到的是什么?   他的等待和期望全部落了空。   温逢晚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越是回想,就越是心疼谢权年少时经历的种种。   谢母热情地和她继续聊:“看到小权和你在一起,我们很放心。”   谢母挽住自家丈夫的臂弯,无奈一笑,“我和他爸爸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儿媳妇了。”   谢权静静站在一旁,耐性快到了极点。   他走到温逢晚面前,“这儿太吵,去我房间看看?”   温逢晚仰头,嘴角弯了弯,“好。”   谢母嘴角的弧度僵住,笑意一寸寸从脸上褪去。   谢老爷子倒是没反驳,“等会儿下来吃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中途跑了。”   谢权半个身子懒洋洋靠着温逢晚,歪着脑袋懒散笑起来,“爷爷,有人监督我呢,你怕什么?”   谢老爷子横他一眼,“好歹有人管你了,我也能放心。”   -   上了楼,谢权关上卧室房门。房间很大,起居室连接着衣帽间,靠墙的置物柜塞满各式各样的书,墙角立着木吉他,表面泛着好看的釉色。   温逢晚的心思全在那女孩身上,她之前没听说谢权有个妹妹。   思忖了片刻,她开口问:“小谢,那个女孩……”   谢权不甚在意低下头,摆弄她的手指,“噢,他们可能闲着无聊,生个孩子来解闷吧。”   说着,他勾唇,分不清是嘲讽还是真的觉得好笑,“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前几天知道的。   难道——他突然消失离开,就是因为这件事?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说话时的云淡风轻落进耳中,就有种难以言说的难受劲儿萦绕在心头。他们明明有孩子的,为什么要选择再生一个,而不是回国?   温逢晚呼吸不畅,眉头皱的格外紧。   谢权抬头,伸出根手指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把眉毛皱这么紧,生怕我看不出你不开心?”   温逢晚拉下他的手,小声说:“我是替你不开心。”   谢权眸底的神色荡了荡,“我没有不开心,我也不想你因为我不开心。”   温逢晚抿唇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夸张地“啊”了一声。   谢权立刻问:“怎么了?”   温逢晚眨眨眼,“小谢,你匹诺曹的鼻子戳到我了。”   谢权:“……”   温逢晚凑过去,从他漆黑的眼瞳中看着自己的倒影,“你不用瞒我,我能感受得到。”   谢权眸光渐沉,薄唇轻抿一声不吭。   温逢晚的手覆上他的心口,“这——昨天晚上很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了,到底是什么事把我的小谢给弄坏了。”   “现在我知道了。”她放轻音量,温柔地戳破他的伪装,“觉得自己被抛弃,又被替代,最后被永永远远地放弃,这让你一时很难接受。”   或者说,是《阴天别吵》里的林江望勾起了他的这种情感。   再加上一个“血缘至亲”的妹妹突然出现。   谢权抿紧的薄唇缓慢松开,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低哑的“嗯”,不再隐瞒她。   温逢晚轻轻弯了下唇角,“可是我又特别高兴,这个空空的地方,因为我的出现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然后让她知道,这世界上他有所留恋,绝不会像林江望那样孤绝离开。   谢权也笑了,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怦怦跳动的心跳声规律而有力。   谢权说:“他又活了过来。”   就好像一盏灰扑扑的灯,看见她之后,突然被点亮了开关,整个人都火光扑闪的。   他那么一个阴郁孤僻的人,也能温柔地亮起来。   -   临近各大学校的学期末,不少艺术高校邀请宋导带着《阴天别吵》去路演。影片预计情人节前一天上映,不少影迷无法理解宋导的做法。   女主角孙怡杉直接在群里拍了拍宋导:【老宋?!你不知道我情人节有片子上吗?!那是恋爱剧啊无脑恋爱剧啊啊啊!那样的才适合情人节!】   宋导回:【多吉利的日子。看了咱的治愈片,还用看无脑小甜剧吗:)】   孙怡杉的两部片子分属不同的影视公司,对手公司打擂台很常见,只不过孙怡杉这个中间人很难做。   宋导慷慨大方的在群里丢了十几个红包,孙怡杉愤愤不平全部抢光。   第一场路演定在京州,过年期间的票不好买,就连商务舱也所剩寥寥。路演的主办方包了一个夜航,小白晚上七点在楼下等男主角。   京州在北方,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雪。   温逢晚将谢权衣柜里的厚衣服全塞进行李箱,又把三层加绒保暖也塞进去,箱子超负荷,难以合上。   温逢晚坐在箱子上,谢权蹲在旁边艰难地合住箱子。   温逢晚直勾勾盯着她小男朋友的脸,叹了口气,“小谢,你马上要出现在无数女孩子眼前了。”   谢权倾身,双手撑住她身子两侧,“不想我去?”   温逢晚抿唇,认真想了想,“那倒也没有。”   谢权哼笑了声,捏住她的鼻尖,“小骗子。”   温逢晚拉开他的手,笑眯眯道:“我的小谢那么好,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   谢权弯腰把人从箱子上抱起来,而后放在桌上,低头去亲她,吻得有些气势汹汹的,像是惩罚她刚才说的话。   温逢晚实在受不住,气息被他吞尽,小幅度推了推他,“喘、喘不过气了……” 第77章 我包养你。   谢权退开一点, 眯起眼打量温逢晚,但没在她的脸上看到丝毫悔过的痕迹,作势又要俯身上前。   温逢晚看见他的架势, 迅速捂住他的嘴巴, “小谢,我知道你只喜欢我一个!”   谢权眉梢挑了挑, 拉下她的手, “这还差不多。”   短暂的亲热过后,温逢晚送谢权下楼。小白靠在车旁抽烟,看见人后, 忙跑上来帮他们抬箱子。谢权的行李箱一贯比较轻便, 小白也没多想, 用轻飘飘的力道去抬, 结果意料之外的重量让他措手不及。   箱子啪唧摔在了地上。   小白怒吼一声, “我靠, 你抬了一箱石头?!”   谢权懒洋洋靠着温逢晚,手指和她十指相扣塞在她家居服软绒绒的口袋里, 真不想拿出来啊。谢权小小遗憾了半秒, 懒散笑起来, “里面全是爱——我家晚晚给我装的满满的爱,懂?”   小白难得沉默了。   温逢晚忍笑, 在口袋里挠了挠男人的手心,“不早了,快上车吧。”   谢权恋恋不舍地把手抽出来, 手心里的温热瞬间没有了。他耷拉下嘴角,张开手掌放在温逢晚的发顶上,“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是实在想我想得紧, 就给我打视频。”   温逢晚笑眯眯点头,“我还会看路演的直播。”   她踮起脚尖,手指抵住谢权的嘴角往上勾出一道弧,“到时候记得要笑,因为我在看你,听见没?”   谢权哪能不知道,他一个新人,第一次出席活动就冷脸,网上那些键盘侠指不定怎么说。   他点头,为了让温逢晚放心,“知道了。”   -   诊疗室马上放年假,温逢晚去国贸买了些伴手礼当新年礼物,出商场大门时,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临时泊车点处,车窗半落,中年女人扬声叫她:“温小姐。”   温逢晚停住脚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谢权的母亲。   谢母推开车门,但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温逢晚静站在原地,微一颔首礼貌打过招呼,但也没主动开口。   谢母看出她的有意疏离,语气热切了几分,“外面冷,上车来好吗?我想和你聊聊天。”   司机下车,接过温逢晚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   温逢晚上车后,宽敞的车厢中只有她和谢母两人。温逢晚不动声色地猜测谢母想和自己聊什么,想了半刻,没能猜透对方的心思。   谢母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温逢晚面前,全是英文,但不妨碍温逢晚看懂。   妇科的产检报告,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流产对母体影响太大,不建议做引流手术。   谢母语气平静道:“我给你看这个,并不是想让你调节我和小权之间的关系。我也清楚,这么多年的聚少离多,他对我们没什么感情,甚至是憎恨我们……其实这些我和他爸爸都理解。”   “但我也不想让他误会我们……茵茵确实是个意外,当时我和他父亲都没有想要留下她。”谢母淡声说。   温逢晚放下手中的病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这些话,最应该去和谢权本人讲清楚,而不是通过她。   温逢晚斟酌了半刻,礼貌询问:“阿姨,您想听我说实话吗?”   谢母笑了笑,“你说,不要顾及。”   温逢晚抬眸,清亮的眼瞳停在眼前的女人脸上,“您刚才的话,不管是对谢权,还是对茵茵,都挺不负责任的。”   温逢晚的声音掷地有声,没有经过美化,每一个字眼都像带着棱角。   谢母愣住。   温逢晚眼睛不移,注视着谢母的神色变化,“您没有打算留下茵茵,最后迫于无奈才把她生下来,如果哪天她知道了这件事,您觉得她会怎么想?”   “再者——”温逢晚的手攥成拳,声音冷淡下来,“茵茵出生到现在过去那么久,您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谢权,而不是一直瞒着他。”   “或许不是隐瞒,”她顿了秒,毫不留情拆穿道,“您就是觉得,谢权知不知道,根本无所谓。”   谢母神色几变,被拆穿心事,有些恼怒地拔高音量强调:“你不要随意揣测!”   温逢晚并未被她的恼怒波及到,不避不让迎上谢母的目光。   能让一个优雅的女人失去原有的风度,她也挺厉害的。   谢母平复着呼吸,压低音量说:“……我是觉得小权只有一个人,如果哪天,如果我和他父亲都离开了,那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人在做出某些颇有负罪感的事情后,都会想尽办法找个美好的理由劝服自己。   你没有做错,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温逢晚扯动嘴角,放轻音量问:“那您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以来,谢权一直都是一个人。”   所以,即便哪天他们离去,他的生活也不会有多么大的改变。   谢母良久没有开口,车中的暖风吹得温逢晚有些困,她推开车门,抱歉道:“阿姨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   孙怡杉是京影的学生,这次重回母校,她毫不吝啬地请剧组的人吃了学校最好吃的南苑餐厅。导致的后果就是,整个南苑餐厅都被慕名前来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   路演定在晚上七点钟,学校同时邀请了几部贺岁档片子的剧组。   作为京影年末最重大的活动之一,这次路演吸引了业内各大媒体前来。有一半以上的记者朋友,是想拿得《阴天别吵》男主角的第一手资料。   餐桌旁边有一群围着的小学妹。   娃娃头的女生小声嘀咕:“为什么他能和闪闪学姐坐在一起?”   另一个女生说:“看样子是剧组里的人——该不会就是男主角吧……别说,长的是真好看。“   娃娃头女生义愤填膺:“一个新人就能搭闪闪的戏?这得有多大的后台。”   “该不会是被包了吧?”   ……   对话一字不漏传进谢权耳中。他蹙眉,冷着脸睇过去,余光瞄到旁边有人拍照,又想起温逢晚的交代,谢权忍了又忍,冲那两个女生皮笑肉不笑了下。   孙怡杉一口饭喷出来,“你别吓坏我学妹啊。”   谢权没什么情绪问:“你的学妹们想象力挺丰富。”   孙怡杉冲他眨眨眼,忘记压低音量,就用平常的大嗓门说:“你难道不是被包了吗?”   倏然——周围人的视线刷的聚集过来。   谢权磨了磨后槽牙,不太清楚这样没有大脑的人是怎么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的。   孙怡杉注意到周围,压低声音小声说:“——实不相瞒,你特别像被逢晚姐包养的小白脸。”   谢权:“……”   换完衣服,学校的志愿者引路将谢权送到指定的休息室。还有十五分钟到《阴天别吵》的群访时间,现在是导演采访。   小白拿来准备的问题回答稿子,“你粗略看看,到时候记者的问题应该不会太刁钻。”   谢权简单翻了翻,几十张的采访稿看完,恰好到时间。   刚才的志愿者来敲门,谢权的目光定格在采访稿的最后一行上——您觉得林江望这个角色,和你本人像不像?   像,又不像。   谢权收回视线,跟在小白身后出了休息室。   京影的学生热情无比,已是十二月末的寒冬,京州的气温低到零下五度,一群小姑娘还拿着荧光棒和应援牌,不怕冷似的。   舞台后的显示屏投放着《阴天别吵》的巨幅海报,是谢权最后一场戏,少年站在天台边缘穿着病号服,嘴角的笑容释然又洒脱。   主持人笑吟吟打趣:“看来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见一见我们的闪闪学姐了。”   一阵欢呼声乍起。   其中间杂着几句响亮的嚎叫:“我想看男主角——”   是几个男生,谢权在舞台下,身上起了一层寒毛。   镜头随即晃过来,孙怡杉故意往后躲了躲,于是整个镜头里全是谢权,同时,显示屏近距离放大了男人的脸。   谢权也在显示屏中看到了自己,男人嘴角抿着,倒不是紧张,就是与生俱来的冷。   低下的女生发出尖叫,“卧槽!!!我直接没了!”   好像女生都比较吃这类冷冰冰的高岭之花的人设。谢权看着屏幕好半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温逢晚的脸,她现在是不是在看直播?   谢权想掏手机,结果被小白摁住胳膊,白爸爸如是道:“那么多人看着呢,先搞事业再谈恋爱,乖。”   谢权瘪下嘴角,眼尾也耷拉下来。   一副受了气委屈巴巴的样子,格外能激起女生的母性。   这会儿,主持人让剧组的演员上台,谢权调整了下表情,和孙怡杉并肩走到舞台中央。   舞台并没有多么高,但他能看到底下的人群,热闹地欢呼。   孙怡杉接过麦,简单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唐果,《阴天别吵》里的唐果。”   麦克递到谢权面前,他接过来,本想顺着孙怡杉的介绍模式说,但话到嘴边,他临时改了主意。   谢权微抬起下巴,漫不经心笑着,“大家好,我是谢权,在《阴天别吵》里饰演林江望。”   他不是林江望,他有温逢晚。   他的未来也不会是一个人。 第78章 要尝尝吗?   年末的时间过得飞快, 路演从京州到南城,最后一站是宜市。   温逢晚送走诊疗室的同事,暂时歇业大吉, 没什么事的她索性定了张飞宜市的机票。   飞机降落在下午一点钟, 温逢晚没通知谢权,不想他分心。打了辆车到酒店, 上车后,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小姑娘,刚放假回家啊?”   温逢晚笑笑, “不是, 来宜市玩。”   司机哦哦两声, “酒店是宜大那边的那家是吧?我刚拉了一姑娘, 也是去那, 说是有什么活动……”   最后一站的路演就定在宜大, 谢权曾经的学校。   想到这,温逢晚嘴角翘起, 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司机将车停在宜大对面, 下车后, 温逢晚就看到校门口摆放着的巨幅欢迎牌。宜大的导演系也在全国数一数二,虽然比起计算机科学还差一截。   温逢晚在酒店待到下午五点钟, 收到谢权的消息:【到活动现场了,小白要收我的手机。】   隔着屏幕,温逢晚似乎看到了小谢苦巴巴皱着眉的神情。   她想了想, 回复:【那你快去准备吧,等结束我们再聊^^】   谢权回:【好。】   算起来两人也有大半个月没见,以前异地隔空谈恋爱总能视个频。但这半个月谢权被活动缠住, 参加完路演还要陪导演组见活动商、赞助商,连轴转到大半夜才能回酒店。   上次视频还是四天前的事。   温逢晚踩着点儿走进学校,宜大还未放假,校园里穿梭着男女学生,温逢晚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看起来温婉知性,不少路过的男生偷偷打量。   被温逢晚撞上目光,偷看的男生迅速移开眼睛。   男生的朋友嬉笑地推他一把。   温逢晚愣神的功夫,男生就迈开步子朝她走过来,“学姐,你也要去路演吗?”   温逢晚手中拿着门外发的宣传册,她点头,“嗯,但是我没找到主会场。”   闻言,男生眼睛一亮,“我带你去吧,我宜大的,比较熟悉路。”   温逢晚犹豫了秒。   男生腼腆的抓了抓头发,“你相信我啊……不然我给你看学生证也行,肯定不会骗你。”   温逢晚被他逗笑了,不禁莞尔,“那就麻烦你了。”   路演地点定在礼堂外的广场,到时已是人潮拥挤。道路两边摆放着电影海报,《阴天别吵》在第一个,温逢晚停住看了几秒。   身边的男同学立刻说:“学姐,你是想看谁啊?我有个室友是里面的演员,我可以拜托他帮你要签名噢。”   温逢晚摇头:“不用了,谢谢。”   彼时台上的主持人正激情昂扬介绍到场的所有剧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温逢晚往前走了两步,人群围得过于密集,她看不到谢权在哪。   前面的女生们扎堆讨论:“谢权是我们学校的哎,我看他资料才二十一岁,是中途辍学跑去演戏了?”   “他真是我们学校的?我怀疑是假的呢。”   就在此时,主持人拔高音量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宋吾人导演和剧组演员们——”   周围人的讨论声停止,全部人的目光投向舞台。   谢权今天穿了身黑色正装,额前的碎发被打理规整,没有懒趴趴垂着。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温逢晚默默掏出手机,对准台上的人一顿猛拍。   活动流程换汤不换药,常规的介绍,再到电影片段花絮放映。   放完花絮,主持人说:“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我们今天没有安排群访环节。下面的时间,我们将随即抽取几位观众直接对话剧组演员。”   镜头开始晃动,两轮过后,都是男粉丝激情澎湃的对孙怡杉表达爱意。   场面一度混乱。   孙怡杉扶额笑道:“既然你们喜欢我,等到电影上映一定要去支持我们呀。”   温逢晚在人群外围,低头看手机屏幕,上面是刚刚拍的照片。   怎么感觉小谢瘦了那么多。   温逢晚正专心看手机的时候,一阵不小的喧闹声响起。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带她来会场的男同学。   温逢晚迟疑了秒,余光捕捉到舞台上的大屏幕,镜头不知何时聚焦到她这。   温逢晚愣住了。   主持人笑着:“诶,我们也适当地给后排同学一些机会呀。这次还是位小姐姐,难道又是闪闪的粉丝吗?”   隔着人群,温逢晚还是捕捉到谢权诧异的目光。   灯光将舞台照得很亮。   谢权拿着话筒,眼皮原先懒洋洋耷拉着,这会儿,因为笑起来,眼睛都是亮的。   隔了两秒。   话筒传到温逢晚面前,她接过,迟疑地问:“问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主持人开玩笑说:“哈哈哈,话是这么说,但也得有个尺度啊。”   温逢晚抿了下唇角,看向谢权,“我想问男主演——听说宜大三餐厅的糖醋排骨很好吃。”   谢权歪头,忽然变乖,“是这样。”   温逢晚眨眨眼,“那活动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吃可以吗?”   周围短暂的寂静的了片刻。   谢权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传来,“只想吃糖醋排骨?”   他翘起嘴角,笑得张扬又肆意,“宜大的别的菜也挺好吃的。”   这几天带你全吃遍。谢权在心中添了句。   话音落下,女生堆里的尖叫声越来越大,刚才还质疑他宜大毕业生身份的女同学,使劲儿拽着好友的手,“我他妈直接没了啊啊啊啊,他真的好宠粉!!”   主持人适当调控了下场子,“那看来宜大的饭菜是真的很可了,待会儿我也去尝尝。小姐姐,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温逢晚满心满眼全是谢权,一时没想好说辞回复主持人。   谢权侧目,淡淡笑着,“那我们吃完给你打包。”   主持人佯装伤心,引起台下一片哄笑。   最后一站路演结束在晚上八点钟。谢权去休息室换衣服,让小白带温逢晚过去。   “逢晚姐,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小白冻得脸发红,“北方太冷了,我再也不要来了。”   被他一提,温逢晚也觉得冷了。一阵寒风过来,她缩了缩脖子,刚要往前走,有人从后抱住她,用暖绒绒的羽绒服把她裹进怀里。   谢权的下巴抵住温逢晚的发顶,眼睛垂下,有些居高临下地,“你可以下班了。”   小白愤愤地“嘿”了声,“谢少爷,咱也不至于这么拔x无情吧?”   谢权裹着温逢晚往前走,拉起她的手往小白肩膀上招呼,“说什么呢?”   两人像是连体婴,又做着孩子气的举动。   温逢晚没忍住笑出声,“行了,小白都快冻坏了,你快让他回酒店吧。”   谢权顺势牵住她的手,带进口袋里,然后十指相扣,“怎么这么凉?”   温逢晚仰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笑吟吟说:“那你给我暖暖。”   谢权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手心,声音软下来,“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也是突然决定要来的。”温逢晚想了想,“——但不是为了查岗。”   谢权慢悠悠“哦”了声,故意激她,“你要是不来,现在和我去吃排骨的就是另一个女生了。”   温逢晚直勾勾的看着他。   而后试探性地开口:“……也可能是男生?”   谢权眸光沉沉,伸手去捏她的后颈,这个地方是温逢晚的敏感区,一捏一个准。   温逢晚躲闪着,“本来就是,我看着几次路演,你的粉丝全是小哥哥。”   谢权实话实说:“都是雇来的,宋导怕我没粉丝尴尬。”   温逢晚半信半疑,迟疑了秒,“为什么不雇一些漂亮的女生?”   谢权凝视她半刻,缓慢附身和她平视。   夜晚有寒风吹过,将树叶枯枝吹的猎猎作响。   谢权轻笑了声,慢条斯理道:“只想让你一个女生喜欢我,不行吗?”   强势又霸道,熟悉的小谢又回来了。   温逢晚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结果被抹了发胶的头发扎到手,“你是刺猬吗?”   谢权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学姐,还去吃排骨吗?”   温逢晚其实没打算今晚就去,那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就是想帮他正名,以免再有人质疑他学历造假。   谢权又说:“但餐厅已经关门了。”   温逢晚讷讷点了下头,“明天再吃也可以。”   “不过我还有个地方。”谢权眯起眼,故意卖关子,“去不去?”   温逢晚也不迟疑,“可以啊,你带路。”   温逢晚说话这话,捕捉到谢权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谢权带着温逢晚左拐右拐出了校门,最后停在酒店门前。   然后坐电梯上楼,进入电梯厢后,温逢晚不免疑惑:“这家酒店的排骨好吃吗?”   谢权:“等会你就知道了。”   到了房间门口,谢权刷卡开门。温逢晚走进屋,习惯性摸索灯擎,还没碰到开关,手腕被拉回去。   而后,谢权缓缓掀开里层的毛衣,极具暗示性地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   温逢晚大脑死机。   指腹接触的皮肤温热,除了肌肉,还有肋骨。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谢权低头,脑袋靠在她肩膀处,“学姐,要尝尝吗?” 第79章 教室这么神圣的地方。……   温逢晚舔了舔嘴唇, 很快就缓过神。此排骨非彼排骨,吃起来挺费力的。   温逢晚小幅度移上去视线,目光扫过谢氏小排的喉结, 没忍住留恋了会儿。   谢权故意往前倾了倾身子, 距离近到能让她看清喉结旁的小痣。   “平常地儿可买不到这种排骨。”谢权微勾起唇角,不正经笑着, “过时不候。”   还过时不候!他早就打定主意把她拐回来了!   温逢晚装作不在乎地往屋里走, “晚上吃太多容易腻……”   下一秒,整个人被从后抱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 人就被放倒在床上。   谢权的手垫在她后颈处, 鼻尖抵着她的, 亲昵地蹭了两下。   温热的呼吸扑落在温逢晚的皮肤上, 痒痒的, 她缩了缩脑袋, 却被谢权有些强势地按住。男人的声音沙哑,声线也紧紧绷着, “别动。”   温逢晚真的不动了, 仰起头静静看着他。谢权的身后是一盏亮度极低的壁灯, 但光亮足以照亮整间房间,包括他。   她喜欢了那么久的小谢, 就在她面前,浑身闪着光的。   即便离开舞台,离开万众瞩目的地方, 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睛。   温逢晚捏了捏谢权的耳垂,“小谢,我好喜欢你啊。”   谢权不为所动, 将她的甜言蜜语当成求饶,一颗一颗解开她毛衣的扣子,把人剥光。忽然想起什么,他认真又严肃的说:“还没洗澡。”   温逢晚眨眨眼,胆子突然大了,小腿勾出他,把人拉到自己跟前,小声问:“一起去吗?”   “……”   谢权噤声了秒,眼瞳漆黑像浸染了墨。忽地,他低笑出声,拍了拍温逢晚挂在他腰上的腿,好心奉劝:“那你勾住了。”   -   有关谢权的热搜最近频频出现在榜上,同类型的男艺人难免产生危机感。毕竟在娱乐圈这个更新换代最迅速的行业里,一有不慎就会被新人取代。   自从《阴天别吵》的第一次路演开始,就有不少对家公司的记者专门蹲在谢权酒店楼下,只可惜谢权身边太干净,连个女性员工都没有。   意志不坚的记者都打道回府了,只剩下几个超级有耐心地继续蹲点。   小白佯装无意在楼下晃了一圈,上了楼,“谢少爷,底下还有三四位,你得和逢晚姐分开走。”   谢权不满蹙眉。   小白又补上句:“申城那边估计蹲的人更多,最近还是小心为妙。”   这句话直接让谢权耐性尽失,“哪份合约里写着限制恋爱?”   “没写啊,但你这不是刚出道嘛,公司那边的意思是让你固粉儿。”   谢权还没发火,温逢晚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眼眶底下有圈阴影,一看就没睡好。   小白意味深长拍了拍谢权的肩膀,“昨晚必定有场大战。”   温逢晚没听清,懵懵地问了句:“什么大战?”   谢权横了眼小白,挥开他的手,“门在那,不送。”   小白笑嘻嘻地往后退,“逢晚姐,你好了就去找我,咱们先走。”   房间里剩下他们两人。谢权想起来还没带温逢晚逛校园,这么走了未免太可惜了。谢权支着下巴,慢悠悠掀起眼皮,“昨晚的排骨还没吃到。”   温逢晚面无表情走过来,拉开他的衣领,锁骨上有两三道她不小心划出来的印子,“这还叫没吃到?”   谢权拉住她的手,“我说的是真排骨。”   温逢晚抿唇,犹豫了秒,“但你的机票不是今天的吗?”   而且楼底下还有很多蹲点的记者,要想光明正大出去逛校园,太容易被拍了。   谢权看出她的顾忌,把人抱到腿上,“我们偷偷的出去,就算被拍到了也没关系。”   温逢晚有点动摇。   谢权捏了捏她的下巴,凑过去亲她,“温逢晚,想不想去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   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听起来太具诱惑力了。   温逢晚抓住他衣摆的手指慢慢收紧,嘴角弯出道小弧,“那我们小心点别被拍到。”   记者蹲点的地方太隐蔽,想避开他们走完全不可能。在电梯里,谢权拆开一个口罩遮住温逢晚的脸,又把他的帽子盖到她脑袋上。   温逢晚好笑道:“他们是蹲你,不是蹲我。”   说着就要把帽子重新扣到他头上,却被谢权拦住,“拍我可以,拍你不行。”   温逢晚想了想,“要不我先去宜大门口等你,进了学校可能会好一些。”   谢权不太情愿,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苦恼地叹了口气,“怎么感觉像是在偷情。”   温逢晚抬起帽檐,清亮的双眼中蕴着笑,“小谢,昨天路演的时候,有几个小姑娘质疑你被包养了。”   谢权挑起眉梢瞧她,入戏入的挺快,“老板,昨晚的服务您还满意吗?”   温逢晚忍住笑,“实不相瞒,这种感觉还挺好——”   谢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温逢晚短暂的停顿过后,得意洋洋地说:“以后我有机会,一定多体验几次。”   谢权皮笑肉不笑接茬:“多体验几个人,换着花样来是吧?”   温逢晚就坡下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不是不行。”   谢权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抬手捏住温逢晚脖颈后的软肉,作势威胁道:“你体验一个试试。”   温逢晚缩起头,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最后实在逃不过主动抱住谢权求饶,“我只包你一个,没有别人了。”   话音刚落,电梯停在三层,穿戴整齐的男人走进电梯。   谢权收回手,低头确定口罩遮住了温逢晚的脸,又不着痕迹审视着身旁的男人。   没过多久,电梯到达一楼,谢权和温逢晚一前一后出了电梯,那个男人紧随其后。   他手上没电子设备,但胸口别了一只奇怪的胸针,看起来很像特意定制过的摄像头。   谢权大学时学的专业和计算机有关,对其他电子设备也比较敏感。他再三确认后,轻笑了声,有这身行头的绝不是普通的娱乐记者。   谢权干脆也不躲了,快走几步上前,当着男人的摄像头直接牵起温逢晚的手。   -   宜大门前,昨晚的路演欢迎牌还未拆去。宜大门口的保安查得不严,他们混在外出归来的学生群里进门,温逢晚用余光注意着身后,“那个人不见了。”   一路上谢权都没和她说这回事,没想到她注意到了。   “不像娱记。”谢权眯起眼,想了一圈最后筛选出嫌疑人,“我爸妈那边派来的人。”   温逢晚脚步顿住,“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谢权淡然:“闲着无聊吧。”   进了校园,不必太警戒,温逢晚拉下口罩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仰起头看谢权,他像是戴习惯了,不觉得闷。   算起来,谢权离开大学校园才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在宜大生活了四年,但也不是哪里都去过。   两人转了大半个校园,停在计工楼底下,谢权问:“要上去看看吗?”   温逢晚点头,“好啊。”   上午第二大节的课还没开始,走廊中穿梭而过的学生行色匆匆。国外的学校授课制和国内不同,温逢晚没体验过这种生活,不由得好奇往教室里看了几眼。   谢权觉察到她的目光,“你们上课的时候最多几个人?”   温逢晚仔细想了想,“一个导师只带十个人。”   谢权嘴角勾了勾,“学姐,没逃过课吧?”   谢权边说,边拉着她进了右面的教室。彼时,教室中坐满了学生,只剩下前面几排有座位,一位鬓角发白的教授正在摆弄讲课用的示范机器。   他们两人长得太扎眼,从后门到前门的功夫,就引得教室中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打量。   直到讲台上的老教授也望过来,温逢晚小幅度拉了拉谢权的手,“我们这么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还没到正式上课的时间,仍旧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来。   谢权拉下口罩,身子朝温逢晚那斜,然后挺娇弱地靠在温逢晚肩膀上,“挑个脾气好的教授,才能教你怎么逃课。”   温逢晚好笑道:“我又没说要跟你学逃课。”   谢权颇为嚣张地说:“那不行,别人的大学都和对象逃过课,我也要体验一回。”   温逢晚被他这个理由堵得哑口无言,左右看了眼,默默选择把口罩重新戴上。   谢权注意到她的动作,又把她刚戴好的口罩拉下来,若有所思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没体验过。”   谢权的眼睛停在温逢晚的嘴唇上。   只一眼,温逢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四面八方都有人,东南西北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聚焦在他们这,温逢晚拍开谢权的手,又把他的帽檐往下摁,“那你想想吧。”   谢权也没打算来真的,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温逢晚看不清他的神情,没过一会儿,谢权靠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你觉得怎么亲比较好?”   温逢晚咬了咬后槽牙,没理他。   谢权自顾自畅想起来,脑袋里换了许多种方式,最后一本正经摸了摸下巴,“在这么神圣的教室里,舌吻是不是不太好?” 第80章 最好的爷爷。   他还敢说出口?!温逢晚感觉脸上发烫, 拧了把谢权的腰侧,警告他在神圣的教室里别太嚣张。   谢权敛起唇角,随便扫了眼屏幕上的PPT, 大一的基础编程课, 感觉教授看得不算严。   在脑子里计算了下逃课路线,谢权捏了捏温逢晚的手, “等会儿我先出去, 你跟着我。”   温逢晚抵死顽抗,“一定要找刺激?”   谢权笑眯眯问道:“要么我抱你出去?”   温逢晚大脑卡了下,“我还是跟在你身后吧。”   讲师讲课很生动, 一到请同学上台实践, 底下的同学们立刻将脑袋一颗颗埋下去, 谢权本就垂着脑袋, 天气一好, 他的困意就越发浓重。   教授背过身去摆弄机器, 谢权仿佛脑袋后长了眼睛,他立刻坐直身, 漆黑的眼睛四处兜转了圈, 起身往门口走。   谢权神态自然, 看起来不像新手,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倒是温逢晚, 替他提着一口气,视线定格在教授背影上,一动不敢动替他望风。突然, 一直摆弄机器的教授转过身,矍铄的目光径直捕捉到已经移动到讲台前的男生。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位同学自愿上台试一试?”   台下看出谢权意图的学生们哄笑出声, 小孩儿惯以貌取人,觉得谢权下半张脸好看,就认为他不是好学生。不少人看好戏的心态等着他出丑,也有不少人暗自捏一把汗,感谢他“主动请缨”,没让教授点名。   谢权定住步子,不慌不忙回头看了眼温逢晚。   老教授一本正经说:“不准求助家属。”   教室中的哄笑声更大。   谢权抿下唇角,有些苦恼地抬了下帽檐,走上讲台后操作熟练地打开演练机器,旁边就是扩音器,他的声音被放大数倍传至整间教室。   谢权问:“随便编一个就可以是吗?”   老教授说:“你还能编出多难得程序来?”   谢权垂眸端详着电脑,遗憾地叹口气,“我本人想,但设备不允许。”   老教授听他的语气,意兴盎然凑过来,“年轻人,话不要说的太满。”   谢权调整了下键盘,目光上移,停在温逢晚脸上。他歪了下脑袋,在帽檐遮盖下的眼睛弯出一道弧,笑得恣意坦荡。   温逢晚呼吸滞住,心跳却狂跳不止。   谢权低头,十指飞舞在键盘上。为了让学生们看到每步操作,键盘边缘也有摄像头,大屏幕右上方就是谢权敲打代码的画面。   下指干脆利落,几乎不加犹豫。   一个基础代码对谢权来说太过简单,不过两分钟,他就导入程序。   屏幕陷入漆黑,一秒、两秒、三秒——   老教授摸了摸下巴,刚想问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屏幕上的黑暗被点亮,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炸开,最后浮现出一行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与你相逢,胜过人间万物。   谢权趁所有人感慨之余,跑下讲台拉起温逢晚的手,离开教室前,拉下口罩冲教授笑道:“抱歉,打扰您上课了。”   教授挥了挥手,放他们走了。   底下有学生问:“老师,刚才那个不是我们这一级的吧?”   教授深叹一口气,“咱们展柜里那座最大的奖杯,就刚才那小子拿回来的。”   “天呐,他就是那位谢师兄?”   “为什么我的关注点在他的代码上?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   ……   跑出教室,谢权没有立刻松开温逢晚,有风从两人身侧擦过,在耳畔飒飒作响。   温逢晚庆幸今天穿的平底鞋,能追得上谢权的脚步。她抬头定定看着谢权,忽然说:“小谢,你先跑。”   谢权迟疑半秒,回头冲她戏谑地吹了声口哨,“想追我?”   温逢晚没隐藏自己的用意,“我想试试,能不能追上你。”   谢权笑,“拿你八百米及格线的成绩追我?”   温逢晚莞尔,“被追上的话要乖乖叫姐姐。”   闻言,谢权暗自想了想,觉得被追上也不亏。他停在原地几秒,留给温逢晚几秒准备时间。计院的楼正对一号田径场,正是上课时间,跑道上零零散散晃着几个散步的行人。   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仿佛将两人带回几年前的夏天。   从蹦极台上一跃而下,天边的霞光刺目,两人紧紧相拥。   谢权用余光看向身后,他喜欢的姑娘正朝他跑来,毫不犹豫地,笃定地闯进他的世界。   谢权停在跑道尽头,逆着光伸开双臂。   像是早已料到这种结果,温逢晚跑到他面前,双手揽住谢权的腰,“小谢,追到你了。”   谢权稳稳抱住怀里的人,话中带笑,“嗯,我也等到你了。”   -   谢权这次回来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假,一直到电影上映都在申城。几场路演下来,谢权渐渐有了知名度,去超市买东西也会被年轻售货员认出来。   至于买什么东西——温逢晚慢吞吞走到货架旁,拿起口香糖旁边的盒子,烫手似的立刻扔进购物车。   谢权给粉丝签了名,不紧不慢移动到她旁边,拎起那盒子看了眼,颇为无辜地说:“小了,紧,不舒服。”   温逢晚忍了又忍,“那你自己挑。”   谢权正要上手拿,温逢晚瞥见刚才要签名的女粉丝好奇又跃跃欲试的眼神看着他们,“小谢,你的粉丝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了。”   谢权不甚在意,修长的手指滑过一排排套子,挑了个满意的型号和味道,“我请她保密。”   温逢晚点头,“那就行。”   谢权回头看了眼粉丝,“不过她的表情告诉我‘好的我替你保密,我等你走了我再发朋友圈’。”   温逢晚:“……”   谢权揉了揉温逢晚的发顶,“别提我担心,有空担心担心你自己。”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盒,“我今晚准备挑战一下我自己。”   温逢晚愣了秒,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要往那方面飘,“什、什么意思?”   谢权勾唇,笑得不知廉耻,“意思就是——需要你配合。”   温逢晚捏着拳头,目不斜视推车往前走,“那就提前预祝谢先生创造吉尼斯世界记录。”   “同祝,里面有你的功劳。”   爆竹声拉开新一年的帷幕,这一年的除夕温逢晚没有回家,像在美国的每一个新年,自己弄年夜饭,电视中播放着晚会节目。不过,屋子里却没有以往那么冷。   谢权洗完澡进到厨房,从后面抱住她,湿淋淋的头发直接靠在她脑袋上。   温逢晚用手肘轻推他一下,“把头发吹干,我这还得忙一阵。”   谢权放在她腰侧的手移动到她的手腕处,握住勺子,“我帮你。”   温逢晚阻止他捣乱的手,反身将人推出厨房,谢权洗完澡,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眉眼,削弱了几分凌厉感。他偏又做出无辜的神情,让温逢晚又开始心软。   正僵持着,门铃响起。   温逢晚发布指令,“去开门,可能是楼下的邻居来拜年。”   谢权揪着身上的浴巾,“我穿这样出去,可以吗?”   温逢晚笑眯眯道:“不可以哦。”   谢权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家居服,胡乱套了下就去开门。打开门,外面的老爷子用堪比X射线的眼神将他由此而外扫了一通。   谢权脸沉了沉,不着痕迹挡住门,“老头,你怎么来了?”   谢老爷子支起拐杖敲了敲谢权的小腿,“让让,别挡在这。”   谢权不想回家是因为有不想见的人,索性与温逢晚一起留在了公寓,两人打算明早再去给老人家拜年,没想到除夕夜老爷子就自己找上门了。   谢权懒散地靠着门,“家里的那群人呢?”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谢老爷子瞪了眼自家孙子。   温逢晚在厨房听见声音,踱步出来,看见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的场面,没忍住笑出声。   “谢爷爷,您来了。”温逢晚拽了把谢权,让开路后笑吟吟打招呼,“新年快乐。”   谢老爷子瞬间挂上慈祥的笑脸,从秘书手里接过红包递过去,“晚晚,新年快乐。”   温逢晚下意识看向谢权,这小动作被谢老爷子看在眼里,“看他做什么!这是爷爷给你的,没他的份儿。”   温逢晚迟疑了秒,接过道谢:“谢谢爷爷。”   谢权的手指在红包外捻了捻,开玩笑的语气,“爷爷,您该不会就拿一百块来打发孙媳妇吧?”   谢老爷子实话实话:“自然不会。”   谢权挑眉,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温逢晚不太关注红包里的金额,将红包收进抽屉,走进厨房泡茶。   客厅里,谢权剥了个橘子递到谢老爷子嘴边。   谢老爷子脸上虽不情愿,但还是就着谢权的手吃掉橘子,脸转向秘书那,后者拿出来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户口本。   谢权难得愣住。   谢老爷子摸着下巴,一本正经教育孙子:“下个月你就二十二了,是时候结婚了,这户口本我亲自给你送来,孙媳妇到时候一定给我带回去。”   谢权轻抿的嘴唇弯起,抬手摸了摸爷爷下巴上的小胡茬,“爷爷,您简直是我——”   谢老爷子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又想说你爷爷是虫?”   谢权垂眸,轻轻笑了笑,“没。”   应该是最好的爷爷。 第81章 正文完   新的一年在爆竹声中拉开序幕, 谢老爷子十点就回去了,回去之前,他和谢权在阳台说话, 爷爷问:“谢权, 我能认为你是在躲避吗?”   躲避家里那群人,躲避给他童年蒙上阴影而不自知的那群人。   谢权抬头看了眼被焰火打亮的天空, 又低下头去, “老头儿,你觉得我这么逊?”   谢老爷子自然没这么想。   谢权支着下巴,懒散靠着栏杆, 那群人他确实厌恶, 但不值得他费尽心思躲避。   “我只是, 有了想陪伴的人。”谢权轻笑着, “总觉得离开一分一秒, 都不放心, 都不开心。”   “至于家里那群人,我没必要躲, 但我确实不想见。”   谢权敛起不正经的神情, 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麻烦他们把跟在我身边的那些人全撤走吧,看着心烦。”   谢老爷子凝眉, 没往“监视”一方面想,但这种跟踪发生在一家人之间,听起来非常刺耳。   送走谢爷爷, 温逢晚炖在锅里的汤熟了,从厨房中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香味儿。   谢权走进去搂住温逢晚的腰,意味不明道:“好香。”   “那看来煮成功了!”温逢晚掀开锅盖, 盛了一小碗出来,“要尝尝吗?”   谢权的目光在汤和人之间移动,“我说的不是它香。”   谢权直接把人抱到桌上,从一旁的购物袋里拿出那盒东西,用盒子的棱角敲了敲桌面,“再放就过期了。”   温逢晚:“……”虽然她不知道那玩意的保质期是多久,但至少不会是三天吧?   前段时间生理期,小谢一直过着吃斋念佛的禁欲生活,年轻人憋太久了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又一个理由冒出来,不停地攻破温逢晚的理智。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汤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谢权已经低头认真地开始解扣子,抽出一丝耐心回复:“可以再回锅热一热。”   “还有两个小时就敲钟了,我们不去外滩看看吗?”   谢权脱完自己的衬衫,反手来扒温逢晚的毛衣,温香软玉在怀,谁还在乎跨不跨年!   先吃为敬!   事实证明,两个小时不足够让一个年轻人满足,于是这一年的钟声,温逢晚是在床上听到的。谢权帮她整理完,用浴巾裹住她,出汗带来的粘腻感消失,她觉得一层薄薄的浴巾实在抵挡不了小谢同学的兽性大发,为避免决战到天亮,温逢晚钻进了被子里。   饥肠辘辘,又不想动弹。   温逢晚拽住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小谢,我饿了。”   谢权只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家居裤,不怕冷似的,上身好看的肌肉线条不加掩饰,锁骨处还有两道红痕,她抓的。   温逢晚别开眼睛,凌晨已过,外面依旧灯火通明,烟火此起彼伏,照亮整个夜空。   谢权走过来,在床边上蹲下,然后,她的眼里只剩下这个男人。   谢权翘着唇角,懒洋洋问:“还能起来么?”   温逢晚瞪他一眼,抱着被子坐起来,结果身上和散了架一样。   早已料到是这种结果,谢权挑眉,“想吃什么?我拿进来。”   “馄饨,冰箱里有。”温逢晚不难为他,“你加热一下就好。”   谢权福至心灵,下馄饨他还是会的,“好,等我。”   卧室里剩下温逢晚一个人,她穿上睡衣,挪到飘窗的躺椅里,窗户上蒙了一层水雾。   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温逢晚抬手在窗户上随便写写画画。好像过去几年,新年那天她干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国外没有新年的假,留学生们除夕庆祝完,第二天还要去上professor的课。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是很寂寞的。   温逢晚正想着,尹夏知打来视频电话。   接起后,尹夏知整张脸凑到屏幕前,怨声载道,“我妈又在催我结婚,我才多大!我还要兼顾事业,哪来时间结婚啊。”   温逢晚还未开口,尹夏知忽然观察到什么,“……晚晚,你的脸。”   温逢晚摸了摸脸颊,没发现不妥,“怎么了?”   “一脸被喂饱了的春色盎然。”尹夏知啧声,“年轻真好,年轻真好!”   谢权端着馄饨进门,尹夏知捕捉到人影,笑眯眯地说:“抓紧吃,吃饱了好进行下半场。”   温逢晚没带耳机,这句话一字不漏传进谢权耳中。   后者轻挑起眉梢,循声望过去,“尹医生过年好。”   尹夏知嘻嘻笑了笑,走了个过场,“小谢弟弟过年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回去再聚。”   温逢晚放下手机,淡定无比地伸出手想接过碗筷。   谢权没给她,拉了椅子坐她旁边,“手不累?”   温逢晚:“……闭嘴。”   谢权吹了吹浮在碗口的热气,将凉了点儿的馄饨送到她嘴边,“张嘴。”   被他一说,温逢晚真觉得手指尖都酸麻,索性就让他喂了。   一碗馄饨温逢晚吃了不少,最后几个进了谢权的肚子。时间到了凌晨十二点半,温逢晚问:“我们现在要休息吗?”   谢权收拾好碗筷,“不是说守岁么?”   温逢晚揉了揉鼻尖,跟在他身后出了卧室,“还有几个小时呢,找个电影看吗?”   谢权回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电影?不用了,我知道干什么。”   温逢晚纯属是不知道做什么才提议看电影打发时间,小谢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她陪他一起就好。不过,他刚才的眼神怪怪的,有所图谋似的。   温逢晚细细品味着他的眼神,从中悟出了点儿什么时,谢权已经收拾好碗筷,关了客厅的灯。   他……该不会是想,进行下半场?   嗯?!   温逢晚大脑宕机一秒,定定看着男人由远及近,“小谢,我们不如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谢权在她跟前停下,单手就把人拦腰抱了起来,“还早,等会儿睡。”   “……”   年轻真好,年轻真好。   -   新年过去后没多久便进入二月,一眨眼的功夫,情人节如约而至。诊疗所年初八就开张大吉,谢权的年假也结束,需要配合剧组开始宣传《阴天别吵》。   电影的主题曲是业内的歌手演唱,但依着宋导的意思,是打算让男女主角再合唱一版。   初十那日,谢权便和孙怡杉飞到了南城录歌。   好在《阴天别吵》的首映礼定在申城,温逢晚那天恰好没有约病人,可以到现场去看。   情人节的上线影片大多需要预售票,《阴天别吵》不是甜蜜爱情片,当日的座位却全部售出,可见观众对其的期待程度。   首映礼当日,小白在门口把温逢晚接进来,“逢晚姐,我特意给你留了vip座区,保准你能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瞻仰小谢的盛世美颜。”   温逢晚勾唇,“小白,瞻仰这个词儿不是很好,下次换一个。”   小白:“啊、啊?瞻仰不行……那欣赏怎么样!”   进了放映厅,后排的观众席几乎座无虚席,一大部分是孙怡杉的粉丝,也有很多谢权的颜粉,温逢晚收回视线,坐到前排。   业内和孙怡杉关系好的几位女艺人都来捧场,主持人一一介绍过人,终于来到主场。   “下面,有请我们的主演团队上场——”   舞台上的灯光暗下,孙怡杉提着裙摆走上台,谢权紧随其后,男人身姿颀长,一出场便抓住了万千人的注目。   打过招呼后,主持人问了几个有关拍摄时的小问题,“闪闪不是第一次和新人合作,粉丝们也给你了一个称呼叫‘万年奶妈’,不知道您对此报以何种看法?”   小白蹙眉,嘀咕道:“这主持人怕不是被对家买通了吧?处处挖坑。”   孙怡杉倒是没踩进去,她看了眼谢权,“这位还需要我奶吗?根本是他在奶我好吗——拍摄的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林江望本人了。”   谢权微一颔首,“不敢当。”   孙怡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泰山石敢当都没你敢当。”   谢权莞尔,“孙老师说的都是对的。”   商业互吹结束,照例放一遍预告片。与路演时的预告片不同,这次宋导特意剪辑过,高潮部分冲突明显,整个放映厅回荡着少年尖锐的嘶吼。   临到爆发点,嘶吼声逐渐淹没,代之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镜头随林江望坠楼而收尾,砰的一声,世界湮灭无声。   在大屏幕上展示的视像比任何一次都震撼。   主持人来了招欲扬先抑,走到谢权面前,“孙老师说的我信了,来,小谢,给大家好好讲讲你拍这部戏时的感受。”   谢权抬眸,轻轻往台下一扫,“希望大家,在疲惫得抬不起头的日子里,都能遇到一个给你盼头的人。”   四目相对。   温逢晚感受到他眼中的炙热和几乎溢出来的,隐藏不住的爱。   台下掌声雷鸣,主持人在热烈的掌声中又问:“小谢最近有什么盼头吗?”   谢权翘起唇角,坦然道:“想过生日。”   放映厅中静了一秒,主持人疑惑问:“是二十二岁的生日吧,这个年岁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当然有啊——法定结婚年龄。   他终于可以,把喜欢的女孩娶回家了。   舞台上的灯光刺目,而谢权,是比灯光更要夺目的存在。温逢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秒,都感觉眼眶发烫。   好想和他站在一起啊。   主持人见谢权许久不答,只好作罢进行下一个环节,“相信大家在生活中也遇到过无数患有自闭症的儿童,他们承受着世界的非议,有时甚至遭到父母的厌弃。没有人试图走进他们的世界,倾听他们内心的独白。”   “好在,总有那么一小群人关注着他们的成长,爱着他们。”   “《阴天别吵》剧组将联合申城Tacco诊疗室创建‘独白’基金会,共同为自闭症儿童提供免费救治机会。”   “让我们有请基金会创始人温逢晚小姐上场,与我们的两位主演一起为基金会挂牌。”   孙怡杉挑了挑眉,默默往后退,再往后退,希望不要成为高亮的电灯泡。   听到名字,谢权难得愣住。直到镜头扫过去,温逢晚缓步走上台。   并肩而立。   谢权牵住了她的手。   -   “一个人到世界上来,来做什么?”   “爱最可爱的,听最好听的,看最好看的,做最想做的。一切与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