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年代小媳妇》 作者：五叶昙 　　作品简评： 　　林窈是老林家从乡下领回来的闺女。原本以为领回来就是给找份工，到时间再给找个人嫁了也就完事了，却没想到小姑娘漂亮精致得让人窒息，还好看着天真好拿捏。可就这么个天真好拿捏的姑娘，说起话来却呛死人还不自知，这还不够，还把她继姐心上人的小叔给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总之，把个老林家给搅了个天翻地覆。本文讲述了一个小桃花精在八十年代生活恋爱的故事，情节生动，语言流畅，因为小桃花精非人类的性格，总是和身边的人撞出不一样的火花，苏爽有趣，值得一阅。 ============== 第1章 往事 　　一九八五年，秋。 　　林建明是原州农业技术学院农业系的系主任。 　　这一天他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心中难掩兴奋。 　　因为校长刚刚跟他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前一段时间负责研究管理工作的副校长病倒，已经跟学校递交了病休的申请，学校已经批准。副校长病休，就要提拔一个代理副校长上来，校长说，学校很肯定他这两年的工作，经过慎重考虑，几位校领导一致认为他比较适合这个岗位，鼓励他再接再厉，领导学校各系的研究团队和师生做好研发和教育的工作，提升农业作物产量，教导专业人才，给国家作出更多的贡献。 　　林建明知道校长既然跟他这么说了，那就是上面基本已经定下了。 　　他是个稳重的人，但也难掩心中的激动。 　　从系主任到副校长，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台阶......而是从系里领导一跃进入学校领导班子的大台阶，可以说，是一个质变的飞跃。 　　他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实在难掩激动和兴奋，就想打个电话，跟自己的妻子赵新兰说几句话。 　　哪怕不告诉她这个消息，说些别的，也能分享一下他的喜悦。 　　可他的手刚伸向电话，还没拿起话筒，电话就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随即一笑，心道，难道是心有灵犀吗？ 　　他拿起电话，道：“喂？” 　　“建明，我是大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久远到有些陌生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林建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 　　他声音有些生硬道。 　　“建明，” 　　那边的声音有些忐忑，但还是道，“对不起来打扰你，这一次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想求你帮忙，而是巧娘，巧娘她......建明，巧娘她前些天过世了，窈窈的情况有些不好。” 　　这回林建明脸上的笑容不是淡了，而是彻底消失了。 　　那头声音还在继续。 　　像是怕被林建明打断，那头一鼓作气道，“窈窈一向乖巧听话，但可能她妈过世刺激了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她说要过来省城找你......我是想拦着，但建明，这孩子虽然乖巧，但却一向主意大，打定了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跟我说，她要去找你，我能拦得了一时，总拦不了一世......建明，你要不要回来一趟，看看怎么安排一下这孩子？我知道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这孩子，可我也没想到这孩子执念竟然这么深......” 　　林建明脑袋“嗡嗡”地，跟周大槐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他坐在了办公木椅上，目光怔忪地看向了窗外。 　　农业技术学院在郊区。 　　农业系办公楼的窗外就是一片试验田。 　　试验田之后，就是一片一片的农田了。 　　目光穿过农田，林建明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青弋农场那一望无际的麦田。 　　还有一个穿着小花褂子，安静得近乎有些木木愣愣的小姑娘，和站在一旁，温柔看着她的年轻女人。 　　女人叫周巧娘。 　　是他当年下放劳改时在乡下娶的妻子。 　　那小姑娘就是他们生的女儿，叫林窈。 　　但周巧娘并不是他现在的妻子。 　　他在下放前其实已经结婚。 　　妻子赵新兰是他的中学同学，两人有多年的感情基础，感情深厚。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场动乱开始没多久，他就因为他爸是地主家庭出身还有高知背景被打为黑五类，跟他弟弟一起被下放到了隔壁省的青弋农场劳改。 　　彼时他和赵新兰的长子林家华才三岁，幼女林家可还没出生。 　　妻子大着肚子，儿子也太小，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他去农场劳改，迫于无奈，两人商量之后就离了婚，妻子跟他划清了界线，带着儿子大着肚子回了工人阶级出身，根正苗红的娘家生活，而他则是独自一人去了农场劳改。 　　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 　　住牛棚，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他是做农作物研究的，以前也会种植作物，但却不是这种从早到晚只是机械的劳动，吃得还只有黑馍稀粥，每天最多半饱。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没多久他的身体就垮了下来。 　　他以为他应该是熬不下去了。 　　那时候农场中就那样病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就在那不久前，他就是那样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病死的。 　　不过最后他没死，因为在他重病时一个乡下姑娘走到了他身边。 　　是农场附近周家村一个生产队队长的女儿，就是周巧娘。 　　周巧娘不顾家里的反对，也不管别人的眼光，花钱给他请医生，送吃的，送喝的，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他感激她，也很感动于她的真心和热诚......事实上那时的处境他也离不开她，后来两个人就结了婚。 　　一年后两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取了名字叫林窈。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 　　却没想到他们这些“黑五类”在经历了十年的磨难之后竟然又迎来了曙光。 　　七七年知识分子平反，他回了城，重新回到了原州农业技术学院，回到了讲坛和他的实验室。 　　他回了城。 　　但却不能带周巧娘和林窈回城。 　　而且他回城之后赵新兰就拖儿带女来找他了......赵新兰还没嫁人。 　　当初分开本来就是被逼无奈，而这么多年，赵新兰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可以想见过得有多么艰难......现在他回来了，自然不能不要那一对儿女。 　　至于周巧娘和林窈......这段婚姻，本来就是错误的产物，更何况还有赵新兰和前头两个孩子的存在，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和周巧娘离婚，跟赵新兰复了婚。 　　而林窈，当然是留在了乡下周巧娘的身边。 　　不过他也没亏待她们，这些年，他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她们寄生活费。 　　这些事是林建明尘封在心底的一段最灰暗和碰不得的过去，他知道，那段过去同样也是妻子赵新兰心里的一道伤疤。 　　所以这么些年他回城离婚再复婚，不说对外，就是跟妻子两人之间也从来都绝口不提这件事。 　　也因此不仅外面的人，就是他们的一对儿女林家华和林家可，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曾经在下乡的时候跟别人结过婚，还生下过一个女儿。 　　他们都希望这件事就像他们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一样，完完全全成为过去。 　　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揭开来尝一尝那其中的滋味。 　　可现在一通电话，就把林建明彻底想尘封的那段往事给揭了开来。 　　不仅是揭了开来，那一段过去还很可能要像一根利刺一样，插到他现在平静而又美满的生活当中。 　　**** 　　林建明回到学院家属大院的家中之时天色已黑。 　　客厅里开了灯。 　　厨房的门关着，可以听到里面有“刺啦刺啦”的炒菜声传来，夹杂着浓浓的香味......这在平时会让人感觉温馨和舒适的一切，此刻却也不能扫去林建明心里所有的阴霾。 　　“建明，你回来了？” 　　厨房的门拉开，赵新兰端着一碗刚炒出来的四季豆炒肉丝出来，一边放到了桌上，一边就对靠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的林建明道。 　　林建明看着妻子，一时没有出声。 　　赵新兰又笑眯眯道，“家可去了韩伯伯家，说是今晚就在那边跟惠惠一起住了，我们不用等她了。” 　　惠惠是韩家的孙女韩恵。 　　林家和韩家是世交。 　　林建明的父亲林重山跟韩淮山是老同学，老战友。 　　林重山在林建明和他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后来就是在韩老爷子看顾下长大的。 　　当年他那么快能平反回城也是因为韩老爷子起复的原因。 　　林家可今年已经高三。 　　成绩还可以，就在仅次于一中的重点高中十二中就读。 　　平时赵新兰对林家可管得很严，但她和林建明都有想要跟韩家结亲的意思，所以从来不介意女儿跟韩家亲近。 　　赵新兰看到丈夫面色有些沉郁，以为他是工作上有些烦恼，说这些也是为了让他开心。 　　平时说到韩家，林建明神色都会转轻松。 　　但今天却没有。 　　他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看向妻子，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道：“新兰，巧娘去世了，那边打电话给我，说林窈的情况很不好，想让我把林窈接过来。” 　　赵新兰一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建明口中“巧娘”和“林窈”是谁。 　　本来她放下了菜碟，手上正在收拾着桌上的杯子碗垫，听到丈夫这话，手上一松，杯子就滑到了桌上，砸到桌面上垫的玻璃，发出“叮”得一声，格外刺耳。 　　她忙伸手扶住，这才转头看向丈夫。 　　面上的惊乱不加遮掩。 　　有些事是没说之前比说了之后更艰难。 　　真开了口反而松了一口气。 　　林建明沉着脸，叹了口气，道：“新兰，我要去周家村一趟。” 　　赵新兰心“砰砰”跳着，好不容易缓了些，听到丈夫这句情绪又冲了上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你每个月寄钱过去，让周家养着她......就算周巧娘去世了，可那孩子也有十七八岁了吧，在乡下都是结婚的年纪了，接回来做什么？”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建明面色很不好，稳了稳情绪，才继续道，“建明，那孩子一直都在乡下......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每个月都寄钱过去吗？当年还给了钱给那个周大槐，送了他大儿子去当兵，又给他二儿子安排在了公社的粮站里上班......你做了这么多也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好好的照顾那个孩子。可是现在周巧娘一去世，他们就打电话给你，说他们照顾不了了，要你把她接过来？” 　　拿了这么多的好处还嫌不够，现在还想把那小的送过来，拿更多好处吗？ 　　林建明再暗叹了口气，道：“是林窈她......周大槐说，是林窈她妈妈过世之后，林窈就坚持一定要来找我，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会自己来学校找我......他们总不能一直把她绑着关着，如果这样出了事或者她真的自己跑了过来，学校肯定会传出风言风语......新兰，今天校长找了我，说刘副校长病休，准备提我上去，任代理副校长。” 　　这个时候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而且......不管他有多不想面对那段记忆，但林窈的的确确是他的女儿。 　　他离开周家村的时候她已经八岁。 　　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赵新兰听到林建明这话又是一愣，先是一阵惊喜，然后越发的厌恶林窈......好好的天大的喜事，可偏偏却插了根搅屎棍。 　　她面色变来变去，理了理头绪，道：“那就更不能接她回来了！” 　　林建明看她，面上晦暗不明。 　　赵新兰道：“建明，你想想，不管是学校还是我们大院，对你在乡下的......那一段事情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果我们现在突然把那孩子接回来，你想想学校和周围的人都会传出什么话来......” 　　林建明面色难看，他想说什么，可赵新兰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接着道，“我知道，当初那些事你没有错，我们已经分开，你再婚，有孩子，那都是正当的，更何况是那时那种情况，你受到了那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和磨难，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至于后来你回城，跟周巧娘离婚，更没有错......你都是为了我和两个孩子，对周巧娘母女，你也每个月都给了生活费，已经是尽你的能力做到最好了......但这些我知道，外面人却不知道，甚至家华和家可都不知道。外人都只会各种议论，传一些虚假的传言，甚至可能会有人说你作风不好，在下放期间乱搞男女关系。” 　　“建明，这些事就算你能跟领导解释，可有些事却没办法跟群众解释......这样的话，对你真的没有影响吗？” 　　随着赵新兰的话，林建明的面色越来越沉，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又坐回到沙发椅上，低了脑袋，沉默不语。 　　赵新兰看着他的样子心却慢慢踏实下来。 　　她转身倒了一杯水，推到了林建明的面前，柔声道：“建明，那个周，周大槐打电话给你，还有没有跟你说那孩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建明伸手接过茶杯，仰起头喝了两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涩难受，这才道：“什么情况？” 　　“就是......那孩子年纪已经不小，” 　　赵新兰慢慢道，“她这些年都在乡下，周大槐突然打电话给你说想让你把她接到城里来，是不是有什么想头，例如是不是又是想要什么好处，或者是想让你给那孩子在城里安排个工作，找个城里的男人......” 　　“她想要继续读书。” 　　林建明打断了她的话，道，“去年周巧娘生病，她为了照顾她妈，中考考得不好，后来也没继续升学，现在巧娘过世了，周大槐说她想到省城来继续读高中。” 　　赵新兰的面色一下子又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本来她是想说，如果是那边想要个城里的工作或者找个城里的男人，那就找人在他们那边的县城安排一下也行。 　　可要继续读书......后面就还要供好几年。 　　他们家的日子其实也并不怎么宽裕。 　　“我看看吧。” 　　林建明沉着脸道，“我已经跟大槐说了，让他先安抚一下她，等看看情况我抽了空就去看看，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安排一下的。” 　　爱 久 久 小 说 网 最 新 网 址 w w w . i j j x s w . c o m 第2章 林窈 　　周家村。 　　周家村是一个小山村。 　　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几年了，村里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好了不少，没什么人饿肚子了，但却也还都不富裕。 　　山村里住的大多也还多是土坯房，茅草屋顶，只有很少几家能住上瓦房的。 　　这样的情况下，村东头周大槐家的大院子，前面五间青砖大瓦房，后面又有两间瓦房，加一个小院子的格局就格外显眼了。 　　周大槐家能有这样的条件，当然不只是因为他爹以前是生产队的大队长......前后好几届大队长，也没见人家能住上青砖瓦房的。 　　周家的日子能过得这么红红火火，跟周巧娘嫁的男人有关。 　　村里人都说是周巧娘慧眼识珠，嫁了个好男人，这才带的周家日子越过越好，周大槐家的几个儿女也因此都吃上了公家粮。 　　所以哪怕那个男人多年前就已经抛弃妻女，丢下了周巧娘，丢下了林窈，村里人还是觉得周巧娘嫁得不亏，或者说周家这个女儿嫁得不亏。 　　周巧娘已经过世。 　　此时林窈躺在后面的小瓦房里，没什么力气。 　　周巧娘大病，她为了给她治病，也为了让她少点痛楚，每天都用自己的血损耗自己的元气给她续命，等她过世，她自己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没办法，谁让她是没什么能耐的桃花精呢。 　　她是五年前成了林窈的。 　　八年前林建明平反离开周家村。 　　林窈“原身”是个有些痴傻的孩子。 　　她从小就对这个父亲感情很深，性格执拗一根筋，身体还不好，所以林建明离开了，周巧娘和周家人都不敢跟她说真话，只说她父亲是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就跟那些当兵的一样，轻易不能回来，但他还是疼爱她的，每个月都给她寄钱寄好吃的。 　　可谎言总有拆穿的时候。 　　五年前，林窈的舅舅也就是周大槐的二儿子中学毕业去了公社的粮站做临时工，林窈就听到了村子里不少的风言风语，说他爸抛弃了她和她妈，换来了她舅家几个孩子的前途，老周家也算是值了。 　　林窈不敢相信，跑回家本来想问她妈，却又意外听到了她舅母和表姐的对话，才知道她爸原来在城里已经有了别的老婆，还有两个孩子，所以不要她和她妈了。 　　她大受刺激，跑了出去，结果神思恍惚，一不小心就滑到了村头的前面河里。 　　彼时小桃花精就困在河岸边的老桃树里。 　　她看到小姑娘掉河，拼了命用神识挥舞着枝丫想要救小姑娘上岸，结果人没救着，反而自己也一头栽到了河里，然后醒过来就在小姑娘身体里了。 　　小桃花精在老桃树里困了几十年，一直都很羡慕自由自在，能吃能跑能跳能说话能笑的人类。 　　所以突然变成人当然很高兴。 　　但她能做人，是因为借了林窈的身体，所以她觉得自己欠了林窈和她母亲的恩情。 　　为了报恩，这五年来她一直都对周巧娘十分孝顺，哄她开心，开解她的抑郁情绪。 　　周巧娘身体不好......其实命数来说，周巧娘本来是在林窈原身死后没多久就病逝的，是小桃花精求了老桃树，用自己的精元给她续了五年命，但这也已经是极限了。 　　周巧娘临死前抓着林窈的手，让她去城里找林建明。 　　她跟她说：“窈窈，你答应我，等我过世，你就去找你爸。你舅舅他们，虽然对你好，不过也就是拿了你爸的钱给你些吃喝而已，但你生成这样......当年他们能为了一些钱，为了他们儿子的前程跟你爸妥协，那将来也一样能拿你去换些别的......所以，不要信他们，更不要留在这里。” 　　他们并不坏。 　　她大哥从小对她已经算是很好。 　　但这山村里的实情就是，闺女的婚事能换些好处就换些好处......如果窈窈是他们的闺女，也是一样的。 　　她道，“你去找你爸，这是他欠我，也是他欠你的。如果当年他跟我说，他跟他前妻离婚是假的，有回城的机会就会跟她复婚，我又不是非他不可，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 　　“是他为了活命，为了日子能过好一点，就跟我结婚的。窈窈，你去找他......不过，他那样的人，为了面子，为了前途，如果你就这样找他，他可能不会愿意接你回城。但还有一件事......” 　　周巧娘说到这里顿住了。 　　她的目光停在林窈的脸上，看着她目光怔忪，像是失了神般，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窈窈，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记得你有一个二叔吧？他还是在你爸前头下乡的，就在我们隔壁农场.....他老婆也跟他一起，他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没有熬过一个冬天就去世了，那时候他老婆已经有了身孕......” 　　“可她情况也不怎么好了，就算农场的人可怜她，后来都很照顾她，但你二叔去了，她的精气神也没剩下多少了，生下孩子后没几个月之后就也跟着去了......那时候我刚生下小丫没多久，林建明就把你抱给了我，让我把你跟小丫一起养着。” 　　林窈：...... 　　她是个桃花精，以前在老桃树里困着，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听村民们在树下八卦，听他们在树下祈愿，无尽的时间就靠琢磨那些人那些事打发，所以她还挺会听人话的。 　　周巧娘说了一大堆，她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大概是想说她并不是她跟林建明的女儿。 　　而是林建明的弟弟林建业的女儿？ 　　周巧娘看林窈有些发懵，好像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伸手握住她的手，继续喃喃道，“你抱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四个月了，可是又瘦又小，看着比刚满月的小丫还小，所以......所以后来小丫风寒去了的时候，我跟别人说，去的那个是那个孩子，你才是我亲生的，没有人不信，你大舅母有些怀疑，不过时间久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至于林建明，从来都对孩子不上心，两个孩子，他本来就分不清。 　　她道，“窈窈，对不起，因为我的私心，一直把你困在这里......如果他知道你是他弟弟的女儿，肯定早就接走你了。” 　　而且，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来跟她问过林建业和她的情况的。 　　林窈伸手拍了拍她，道：“不会，就算是早知道，我也会陪着阿妈的。” 　　周巧娘脸上还满是泪，听到女儿这句却是露出了一些笑出来，捏了捏她的手，含泪笑道：“也是......我的窈窈是最孝顺的。” 　　不过说着，她脸上的笑却又慢慢消失了，喃喃道，“你是个傻孩子，以前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人，可现在......你大了，去林建明那里可能比这里要好，毕竟他要脸面......而且......我知道林建明，如果你是他的女儿，他肯定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前途，顾忌重重，不肯接你回城，但如果你只是他的侄女......那他一定会接你回城的......还有，你在城里，说不定还有别的亲人。” 　　“我记得当年有一个姓韩的年轻人，叫韩向军，他来接你爹回城的时候还曾问过我你二叔和你的事，林建明临走前那一晚我问过林建明，他说你二叔当年受伤跟那个年轻人还有他妈有些关系，应该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受的伤。” 　　“所以你做回你二叔的孩子，虽然也是没有父母了，但却可能有更多人护着你，他那边的人对你也不会有太大的敌意。” 　　“窈窈，你不要指望林建明，更不要相信他......你是个聪明孩子，你记住，让他送你去读书，好好读书，等你再大点，学了本事，就什么也不怕了。” 　　其实林窈现在也什么都不怕。 　　不过为了让周巧娘安心离开，她还是应下了她，还发了誓，说会去找林建明，跟他回城，然后好好读书......她天姿好，很聪明，本来学习成绩很不错，原先也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可去年周巧娘病倒，她放心不下周巧娘，高中读了不到一年就退了学回来，一直留在了家里照顾周巧娘了。 　　因为这个，周巧娘心里一直都很内疚。 　　周巧娘听她发誓这才肯闭眼。 　　不过闭眼的时候，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临死前，她口里叫的也还是林建明的名字。 　　**** 　　周巧娘下葬之后林窈就直接找了舅舅周大槐，让他帮忙联系林建明，说她要到城里去。 　　这事周巧娘临终前也求了周大槐，所以周大槐已经有心理准备。 　　不过他答应周巧娘时只是迫于情势，可没真打算让林窈去城里。 　　一来他收了林建明太多的好处，答应了林建明要好好“照顾”周巧娘母女俩的。 　　二来他和妻子吴冬梅其实已经帮林窈看中了一门婚事，就是小儿子工作的公社粮站站长的儿子，那孩子看上了林窈，站长和她老婆也都满意这门亲事，两家已经搭过话，心里已经都有默契了...... 　　要知道他小儿子周国强在粮站现在还没编制，只是临时工，这有编制没编制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两家结了亲，那小儿子的编制肯定也就能解决了。 　　当然，站长那一家人也很不错，是这十里八乡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的婚事......不说别人，就是周大槐和吴冬梅他们家自己的闺女都眼热得很。 　　所以林窈真跑来跟他说要去城里，周大槐面上就露出了难色。 　　他道：“窈窈啊，舅舅知道你答应了你阿妈，说要去城里。可是窈窈啊，听舅舅的，城里并不是那么好去的，你爸他......唉，” 　　“窈窈，你知道你爸在城里还有一个老婆吧？她给你爸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前你爸遭难，她带着孩子就跟你爸离了婚，可你爸一回城，就抛弃了你妈和你，又跟她复了婚，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看过你们一眼，可见他现在就算心里还有你，最看重的还是他现在的那头家。” 　　“你说你要去城里......这都多少年了，当年他都没接你走，现在更不能了。或者，就算他肯接你去了，那也一定是他那个老婆同意的，这你以后要是去了那边，在继母手下生活，能有什么好呢？” 　　“你想想啊窈窈，不说别人，就我们村里那个红梅，在她继母手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满，从早到晚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她这家里还有亲奶还有叔叔婶婶呢。你去了城里，就你一个人，到时候还不得任人揉搓？到时候一大家子的家务活，洗衣做饭抹地......良心再坏点，过两年再把你嫁个什么烂赌腿瘸的换彩礼钱，你能找谁给你做主......” 　　“就像舅舅想让我嫁给二表哥那个粮站站长的儿子那样吗？” 　　林窈问他道。 　　周大槐：...... 　　他的话一下子就卡壳了，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喉咙似的......可他看外甥女，神色跟平常一样，眼神清得跟村外的大潭水似的，带着些好奇和疑问，可不是质问或者怨怼的语气...... 　　周大槐又找回脸来，但到底有些讪讪道：“唉，你这孩子，那怎么能一样，那盛家是多好的婚事，这十里八乡......” 　　“舅舅，你就打电话给林建明吧，” 　　林窈可没打算跟他讨论那粮站站长家的婚事到底是不是个好婚事。 　　她做人可不是就为了嫁人的。 　　她打断他，道，“麻烦舅舅请他过来周家村。舅舅也不用担心他不肯来，我前两天就已经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别人，如果这几天我出了事，那封信就会寄到林建明的学校，那他抛妻弃女，逼死女儿的行为肯定就会掩不住的......所以他会过来的。” 　　周大槐先才好不容易从外甥女前面的话中自己给自己缓过来，这后面的话又把他给噎住了。 　　他看着面前面色苍白，一脸娇弱，神色却很平静的外甥女，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什么问题了。 　　在他印象中，这个外甥女一直都是个愚孝天真，善良得跟个傻子似的，更是个很容易哄的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刚刚，她是在恐吓人吧？ 　　而且不仅是恐吓林建明，其实也是在恐吓他。 　　意思就是，如果他不帮忙把林建明叫过来，就是在逼死她。 　　她死了，那封信举报了林建明，林建明不得好，他又能好过？ 　　而且她说的不是“我爸”，而是“林建明”，那语气里，哪里有半分感情？ 　　林窈看周大槐一副呆滞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她道，“舅舅，麻烦你就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给林建明吧。我这几天身体不好，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不再理会他，就像刚刚不过是跟他说了今晚想吃什么菜一样，一脸平静地转身离开了。 第3章 人话 　　周大槐被自家一向乖巧的外甥女给惊住了。 　　他可不蠢，就算是被外甥女威胁了，也没恼羞成怒......他一庄稼汉，没那么多自尊心，只是等林窈走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想了又想，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毛草给挠着，乱糟糟的，还有些心惊肉跳......不管林窈怎么颠覆他的认知，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孩子天真善良是真天真善良，但一根筋也真是一根筋。 　　她能说出那种话就一定能做出那种事。 　　周大槐想来想去，虽然跟粮站站长家那婚事吹了......那是多好的婚事啊，要是那盛丰看上的是自家的闺女.......唉，不过窈窈是外甥女，到底不是亲闺女，而且将心比心，这要是能去省城......好像的确是更好。 　　周大槐看着林窈长大，一向对她比对自己亲闺女还好，疼她也是真疼她。 　　所以虽然十分肉疼这不能成的婚事和小儿子的编制，但林窈真要回城，那也只能让她回城。 　　转念再想想，毕竟是自己外甥女，将来她要是出息了，也还能帮衬着家里。 　　真把人逼没了，不说自己亏心，妹子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周巧娘下葬，林窈跟周大槐谈完之后就病了一场，躺了好几天。 　　她知道是自己精元受损严重的原因。 　　不过周大槐不知道，他又是吓了一跳，怕她真出什么问题，第二天一大清早吃完早饭安慰了一番林窈，就去公社给林建明打电话去了。 　　周大槐去了公社，他媳妇吴冬梅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鸡蛋去了林窈的屋子。 　　路过堂屋的时候她小儿媳刘金花就垮着张脸，嘟囔道：“妈，咱们家鸡蛋很多吗？你这一大早辛辛苦苦做了，巴心巴肺的给人家端过去，可人家可是半点不领情，心里半点咱们都没有。” 　　自从她嫁过来，他们全家都捧着那母女，自己怀孩子的时候吃得都没那对母女好，就连她丈夫周国强，都把那丫头当宝贝疙瘩宠着，她早就看不惯了。 　　婆婆说她男人在粮站的工作都是周巧娘原来那男人给安排的......可她还是气不顺。 　　后来知道粮站站长的儿子看上了林窈，她这才心气顺了点。 　　可谁知道周巧娘一去世，林窈就要跑？ 　　一点情分都不念。 　　想到以前自己男人还有一家子对她的那些好，刘金花都觉得是喂了狗了。 　　吴冬梅知道她心里不快活。 　　这好端端的事情生了变故......搁谁谁心里也不能快活。 　　可周大槐说了，让她不许摆脸色，要跟以前一样对她。 　　再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亲爹不要她，亲妈又去了，她也不是不心疼。 　　所以就算她心里也有些梗着，但还是煮了红糖鸡蛋去端给她。 　　她看了一眼刘金花，道：“你男人的工作也还是她爸给安排的，你又知道将来没有求上人家的时候？” 　　跟粮站站长儿子的婚事不成，这编制说不得还是得求着林建明...... 　　想到这里她心就更梗了，也不再理会小儿媳，开了后门，就去后面林窈住的小院子了。 　　吴冬梅进了屋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窈，径直走到了桌前，先是把红糖鸡蛋放下了，再走到窗前稍微开了一点窗，让屋子透一透气，这才又端了碗坐到了床前。 　　林窈是醒着的。 　　吴冬梅进来时她已经撑着木板床坐了起来。 　　吴冬梅将手上的红糖鸡蛋递给她，柔声道：“窈窈，现在感觉怎么样？你这傻孩子，你想要去城里找你爸，跟你舅舅说了，你舅舅自然会帮你找，怎么把自己给熬病了呢？你早上也没吃东西，舅母给你用红糖煮了鸡蛋，你先趁热吃了，补补身体。”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你舅舅已经去公社给你爸打电话了，你爸过几天应该就会过来，你这几天啊就好好养着身体，这样才好赶路去原州。” 　　林窈“嗯”了一声，说了一声“谢谢舅妈”，就伸手接过了那碗红糖鸡蛋。 　　她的确是很需要补充元气。 　　吴冬梅看着低头吃东西的林窈。 　　不得不说，这个外甥女长得可真是好...... 　　虽然现在脸上没什么血色，也太瘦了点，但这眉眼却跟娇滴滴的花骨朵似的，皮肤也白得跟刚剥开的水煮蛋一样，真是哪哪都让人觉得水灵鲜活，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能让人失了神。 　　这时候吴冬梅倒是突然悟了过来。 　　这丫头，长得这么好，在这村里都能让公社粮站站长的儿子看上，到了城里指不定还能有什么大造化，还是自己男人说得对，得笼着。 　　吴冬梅道：“窈窈啊，你是个好孩子，舅舅和舅妈看着你长大，没有不想着你好的，本来是想着留你在家里，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就好了。” 　　“可你一定要去找你爸......我们也知道，那是你亲爸，你对他有念想，这都是正常的，而且去城里，你聪明......长得又好，将来说不定能有大造化。” 　　说到聪明的时候她顿了顿。 　　这孩子，聪明的时候很聪明，可是有时候就是太一根筋了，说话也不讨人喜欢......明明涨了长了一张讨喜的脸。 　　想到这里她就劝道，“可是窈窈，你听舅妈一句话，那林建明虽然是你爸，但他也是别人的爸，当初他既然选择了现在的那个家，就证明他更看重他那个家，那两个孩子，所以你去了，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天真任性，说话不过脑子了，凡事忍着点，不要跟那边的哥哥姐姐争长短，好好给自己挣个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甭管吴冬梅是不是想利用她的婚事，她对林窈说的这话都是真心实意的......都是希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前途。 　　听看着自己长大，还一向对自己好的长辈说这样的话，一般人都应该会很感动。 　　林窈也会感动。 　　事实上因为她是老桃树里的桃花精，困在树里几十年，听人在树下祈愿唠叨了几十年，十分有倾听的耐心和同理心......但，她是有同理心，却不怎么会说话...... 　　她听了自家舅妈的话，也没急着说什么，喝完糖水，才抬起头看向了吴冬梅，道：“没事，舅妈，林建明看重什么不重要，只要他把我的户口转过去，然后给我找个高中上学就行，所以他们一家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不忍他们也没关系，我去读寄宿学校，不会跟他们住一起的。” 　　生活费后面她会想办法自己挣。 　　后面跟他们不会有太多关系的。 　　吴冬梅脑袋一阵生疼......这孩子就这样，说话太硌人了。 　　而且她说的这话......也未免太过冷情了些...... 　　听她这话，看她这副神情，哪里像是想要什么爹？ 　　要死要活的要去城里，不过就是为了城里户口，要去城里过好日子而已...... 　　以前她还一直都觉得这丫头只是有时候说话不会转弯，是被她妈养得太天真傻白了...... 　　吴冬梅心情复杂，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更好？ 　　这孩子善良孝顺，脑子又清明，这样不才是最好的？ 　　她转过念来，对着林窈的面色更是亲切疼爱，甚至比以前还多了些不一样的殷勤和讨好，道：“窈窈你能明白就好，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也可以回来给舅舅和舅妈说，就算舅舅和舅妈帮不到你，你还有表哥表姐......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比亲兄妹还要亲，以后你们要扭成绳，互相帮衬。” 　　林窈刚喝了糖水，好歹力气回来点。 　　不过听到吴冬梅说表哥表姐互相帮衬这话，她认真想了想，道，“舅妈放心，我能用得着他们地方的一定会用的，毕竟他们是借我跟我阿妈的由头才让林建明帮他们安排了现在的工作的，林建明和他现在的家人肯定要把这个施恩记在我身上的......所以我要用到他们的时候肯定不会客气。不过扭成绳肯定是不可能的，互相帮衬的话......” 　　她皱了皱眉，颇有些勉强地吐了一句，“那就不用了。不过力所能及的话，他们有难，我也会帮一点点的。” 　　她是很认真的说的，也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啥问题......都是大实话，最后一句都算是一个承诺了。 　　她可是不会随便承诺别人的。 　　是看在她那两个表哥对她是真心不错的份上。 　　那跟周大槐和吴冬梅对她也不错可是有本质的不同。 　　林窈说得一本正经，可吴冬梅听着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背过去。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是正常的人说的话吗？ 　　她瞪着面前病恹恹，却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就是眼皮子下面长大的，她当然知道这丫头有多一根筋，她难道还能跟她理论不成？ 　　真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还不能发泄，一肚子血都呕在心里，憋死了！ 第4章 印记 　　周大槐给林建明打了两次电话。 　　第一次林建明听周大槐说林窈病了，他让周大槐安抚林窈，让她好好养病，等病好得差不多，情绪也缓过来些时再打给他，他会抽空过去周家村，但却没说会不会接她进城。 　　周大槐听出他的意思，这还是要他在村里好好安顿林窈的意思。 　　周大槐叹了口气，回到家看到林窈病重着，也不敢直说，只让她好好养病，等病好了他会再打电话给她爸，她爸就会过来看她了。 　　可林窈是很会看人神情，听人说话的......这都是她以前几十年在老桃树里无聊之下看老桃树下的村民们练出来的。 　　所以她一下子就从周大槐的神态和话音里听出了林建明真正的态度。 　　等过了一星期她病好得差不多，周大槐再去公社给林建明打电话时，她就跟着一起去了，说是要直接跟林建明说几句话。 　　周大槐知道这丫头的一根筋，现在也不想惹她，就都随她了。 　　电话打通之后周大槐跟林建明说了两句话，在周大槐问林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时，就小心翼翼道：“建明，窈窈的病已经好了，她今天也过来了，说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建明皱了皱眉。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跟被他扔在乡下快八年的女儿就这么隔着电话线说话......他记得女儿是有点傻的，这隔着电话线，能说什么好呢？ 　　就在他不快甚至有些烦躁之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清软的“林老师”。 　　带着乡音，但声音清脆软糯，竟然半点没有林建明当年十分排斥的土渣子味。 　　可是她叫他林老师。 　　林建明错愕的同时原本绷着的神经也一下子松了许多。 　　“窈窈。” 　　他道。 　　“林老师，” 　　林窈的心情可没有半点复杂。 　　她也没有会跟人客套寒暄的本能，拿着电话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直接道，“林老师，我妈临终前跟我说，当年她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二叔家的，一个是她自己生的，两个孩子只相差不到半年，因为二叔家的那个孩子早产又瘦又小，两孩子也看不出哪个大哪个小，后来一个孩子夭折了，她就说夭折的那个是二叔家的孩子。” 　　林建明：......什么，什么意思？ 　　他一时有些懵，脑中闪过很多年前的旧事，但接着心就“砰砰”地跳起来，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秉着呼吸，抖着声音道：“窈窈，你是说，你妈说，当年，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其实是你二叔的孩子，其实你是你二叔的孩子吗？” 　　“嗯，阿妈是这个意思。” 　　林窈声音清脆道。 　　林建明那颗紧提着的心猛地松了下来。 　　甚至连呼吸都一下子顺畅了下来。 　　千头万绪，化成了一句话，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怎么能不激动？ 　　他和弟弟父母早亡，兄弟俩感情深厚，弟弟的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巨痛，得知他唯一的血脉还在，他当然惊喜交加。 　　林窈觉得这位脑子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大学做老师的？ 　　你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当年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养着，谁死了，谁没死，当然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问她是不是真的？ 　　不说当年她还不是林窈，就算是，几个月的婴儿，该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她很实诚道。 　　林建明：...... 　　他被梗了一下，但遥远的记忆中这女儿好像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说话一向直愣愣的......不，不是自己的女儿，是建业的孩子。 　　就这一条就能让他立即终止对她所有的嫌弃。 　　“不过，我手腕上有一个桃花印记，雨天才会有。” 　　林窈补充道，“我妈说，她生的那个孩子并没有这个。” 　　周巧娘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很吃惊。 　　因为她还一直以为那桃花印记是因为她才会有的，却没想到原来一直都有。 　　电话那头林建明本来还将信将疑。 　　只是林窈一说这个，当年的一些片段慢慢清晰起来，他所有的怀疑也一下子全释去了。 　　那两个孩子，虽然都是才几个月大，又长得像，但他再粗心，死的是哪个，当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但当时两孩子烧了好几天，是周巧娘彻夜不眠照顾了她们好几天，后来一个去了，她坚持说活下来的那个是她的女儿......她说建业那孩子手腕上有一个桃花胎记，但窈窈的手上却是光洁如玉，哪里有什么胎记？ 　　他这才信了她。 　　因为建业媳妇临终前一直摸着她手腕上的那个胎记流眼泪。 　　而那个胎记不像是一般的胎记，倒像是一朵画上去的粉色桃花，所以他印象深刻。 　　这种事是骗不了人的。 　　想到这里，他胸腔和鼻子都满是酸楚，柔声道：“窈窈，明天我安排一下，后天周六我就过来接你。” 　　**** 　　林窈挂了电话，转头就跟站在后面不远处，已经惊得有些傻了似的周大槐道：“大舅，我们回去吧。” 　　周大槐还是懵的。 　　他瞪着林窈，惊疑不定道：“窈窈......你刚刚，刚刚跟你爸说的那些话是啥意思？” 　　林窈瞅了一眼她大舅，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周大槐还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林窈很善良，耐心也很好，就解释道，“就是我妈说，其实当年得风寒去了的那个孩子才是林建明的女儿，活着的这个其实是二叔家的那个。” 　　周大槐嚅嚅道：“这......是真的吗？” 　　这事......想到自家妹子对外甥女的疼爱，简直看得跟自己的命似的，周大槐有点恍惚。 　　林窈：...... 　　怎么都问她这个？ 　　她很有些无语，不过又鉴于她脾气和耐心都很好，还是认真回他的话道：“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们不是都住一起吗？两个孩子就养在跟前，死了哪个你们应该知道啊，我哪里能记得？我才几个月大。” 　　周大槐：...... 　　不生气不生气，他知道自家外甥女不是在呛他的意思......只是，还是被堵得难受。 　　“你妈，你妈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他憋了憋，又问道。 　　林窈觉得这问题也很让人无语。 　　而且这是她妈，跟她，还有林建明的事情，她其实不用答他。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道：“为了告诉林建明，恢复我的身份吧，不然不是没有人知道了吗？” 　　周大槐：......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想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妹子是咋想的。 　　他心情十分复杂。 　　因为对他们周家来说，林窈是谁的女儿，可是有根子上的不同。 　　林窈是林建明和巧娘的女儿，那就是他的外甥女。 　　天上雷公大，地下舅公大，有血缘在，就是绕不开的关系。 　　但如果林窈是林建业的女儿，那其实就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了......就算这些年她养在周家村，但养是巧娘养的，钱是巧娘和林建明出的，自己还拿了林建明那么多钱和好处。 　　而且巧娘不仅骗了林建明，这些年还一直让林建明出钱养“女儿”......自己也还利用了这事三番两次的找他让他帮自家孩子安排前程。 　　想到这些，周大槐简直一头冷汗飙出来。 　　同时也觉得自己妹子这事做得太不顾前后了些，既然当年已经骗了，现在又说出来做什么？ 　　或者就算要说，也是该跟自己说，怎么能跟林窈说？ 　　他心里七上八下，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就又问林窈，道：“那你爸咋说？” 　　“他说后天就过来。” 　　林窈道。 　　这，这就过来了？ 　　周大槐看着林窈那一副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他突然升出一个“那话是不是她自己编的”的念头，并且挥之不去。 　　**** 　　且说回林建明。 　　他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还是一阵激荡......那孩子，那孩子竟然是建业的孩子。 　　她是建业的孩子，那之前他所有的顾虑都没有了。 　　什么怕那孩子脑子不好，山里长大说话有口音，可能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山里姑娘的样子......现在他想到这些不会再有半丝的嫌弃，只恨周巧娘竟然敢骗她。 　　如果知道她是建业的孩子，他早就带她离开了。 　　因为如果她是建业和弟妹孟楠的孩子，她就不是他的污点，不是一个错误。 　　对他的事业和名誉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不，会是正面的影响。 　　反而现在...... 　　这一晚林建明处理了学校里的事早早就回了家。 　　本来他急急回家，是想把林窈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建业女儿的事跟赵新兰说的。 　　但他走着走着，那股想要把这事告诉妻子的劲却慢慢消失了。 　　因为，他说了，她会信吗？ 　　她要是信了，那他就是被周巧娘骗了。 　　那她一定会说，“你看，我早跟你说过那个女人和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大概率她不会信。 　　因为这事本来就离奇......当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的那个到底是女儿还是侄女，他能不知道？ 　　她肯定会认为是周巧娘临终前耍的花招。 　　为了让他接回女儿而说的谎言。 　　所以等回到了家，看到从厨房端菜出来的妻子，他说出口的话就成了：“新兰，林窈的事，我仔细考虑了，对外我们的确不好说林窈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今天跟周大槐打电话时跟他说了，以后林窈就是二弟的女儿......她的户口我也会上到二弟那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年我的确抱了二弟的女儿给巧娘养，那孩子跟林窈只差三四个月，只是她早产，身体病弱，抱过来之后没两个月就没了......说林窈是我二弟的孩子，别说是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周家村那边，跟人说，也没有人会不信的。” 　　赵新兰呆呆地看着自己丈夫。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真的可以说是个再无后患的好法子了。 　　就算有人想整自己丈夫，特意去周家村去查，只要稳住了周大槐一家，咬住了她就是林建业的那个孩子，那就绝对再查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可她......还是不乐意。 　　她张了张口，道：“一定要接她过来吗？不能就在那边......” 　　“不能。” 　　林建明道，“这事一定要解决，不然要等别人揭出来吗？还有韩伯父那里......” 　　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黯然，道，“韩伯父那里，当年他就对我的做法不认同，这一次我要是不处理妥当，他肯定会对我更加失望的......这事我回头会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赵新兰听到这话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林建明跟林建业的父亲跟韩家老爷子韩淮山是大学同学，还曾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林建明和林建业的父亲在建国之前的战场上牺牲之后，韩淮山就一直很照顾他们两个。 　　等他们母亲病逝之后，韩淮山更是直接把他们兄弟接到了家中照顾了好几年，一直到两人先后上了寄宿学校。 　　而且赵新兰当年就感觉到，相比较林建明，韩淮山更看重林建业。 　　更何况后来林建业还是为了保护韩淮山的爱人才会被人打到重伤，最后死在乡下的。 　　说林窈是林建业的女儿，很可能韩家会非常看重她......这是赵新兰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利益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她看着丈夫显然已经打定主意的样子，她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因为，她也想不出更妥当更万无一失的处理方法来。 　　**** 　　家里有电话，但林建明还是再考虑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在出发去周家村之前先回了办公室给韩老爷子韩淮山打了一个电话。 　　韩淮山正在书房跟儿子韩向军说话。 　　他接了林建明的电话，听了林建明忐忑的几句话之后神色猛地严肃了起来，重复道：“你说什么，那孩子是建业的孩子？” 　　林建明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心头有些紧缩，道：“是，伯父，是周巧娘临终前跟窈窈说的......是真的。” 　　他说到这里有些哽咽，道，“当年我也怀疑过，只是建业的那孩子手腕上有个很特别的桃花胎记，窈窈手腕上却什么也没有，所以周巧娘坚持，我就信了她，以为是自己太希望活着的那个是建业的孩子了......可我昨天听窈窈打电话说，才知道原来她手腕上那个胎记很特别，是只有下雨天才会有，平时是不会出来的......对不起，伯父，是我的疏忽......” 　　可这样的胎记谁能想到？ 　　“把她带回来，回来之后就带给我看看。” 　　韩淮山挂了电话，就看到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儿子停下了脚步，又转回了身看着自己。 第5章 接人 　　韩淮山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和女儿是前头妻子生的。 　　不过妻子在建国前就去世了，后面他就娶了第二任妻子舒佩华，生了次子韩向军。 　　说起来他对自己的两任妻子和孩子都有愧意。 　　建国前和前头的妻子孩子聚少离多，她病逝时他也不在她身边。 　　后来再婚后他也还是在部队里，佩华是大学老师，有自己的事业也不能随军，两人还是长期异地，再后来六七年，舒佩华受自己的牵连被人批斗，却不肯写大字报“揭发”自己，受辱自绝。 　　那时候次子还不到九岁。 　　而当年林建业出事，是因为他得了消息，接了自己妻子和儿子去了他家跟他爱人一起住，然后去和那些人周旋，才会被人打至重伤的。 　　没多久之后，佩华就自尽了。 　　之后他就接了次子到部队，送他去了部队里的寄宿学校。 　　可是因为那些经历，次子的性格变得格外的难以捉摸和沟通。 　　跟这个家庭也十分疏离。 　　他记得当年次子和建业是很亲近的，这些年，对他的死应该也一直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韩淮山神色缓了许多，他看向韩向军，道：“刚刚是建明打电话给我，他跟我说，当年建业和孟楠在乡下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并没有死，一直被......被建明以前乡下的那个爱人当作他们的孩子养在乡下。” 　　“向军，说起来当年还是你去周家村接建明回来的，当时你有没有见到过那个小姑娘？” 　　因为建业的死，儿子以前对林家人一直很照顾，在建明下乡的那些年，他最开始自己也才九岁，却一直寄钱和粮票给赵新兰，后来建明平反，也是他和自己的司机一起去接建明回来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又对林家和林建明冷淡下来的。 　　韩向军听到韩淮山的话，脸上先是有一些疑惑，接着就慢慢转成了冷色，还带着一些要是普通人看了很可能会坐立不安的讽刺和怒意。 　　“没有。” 　　他道。 　　当年他去周家村本来为的就不是林建明。 　　而是因为林建业和孟楠下乡的地方也在那里。 　　他去了那里，就找人仔细问过了林建业和孟楠下乡还有去世前后的事，当然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后来他也问过周巧娘，提到那个孩子周巧娘很伤心。 　　不过那时的他，也从没有怀疑过死的那个会是周巧娘亲生的孩子。 　　这实在是荒谬至极。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哂，道，“十几年林建明都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表情虽然只是冷淡，但语气里的讽刺却锋利如刀。 　　韩淮山有些堵得慌。 　　他也觉得林建明这事弄得糟透了。 　　但他也不喜欢看到自己儿子这样太过尖锐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简单把林建明的解释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在他开口之前就先道：“向军，去周家村要周转十几个钟头，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一次就不要过去了，我已经跟建明说了，等那个孩子接回来，就让他带她过来看看......其实......” 　　其实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建业的，韩淮山都有一些怀疑。 　　只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孩子来说，这样都是更好的，那就这样吧。 　　所以他吞回了后面那句话。 　　韩向军“哦”了一声，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韩淮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阵疲惫和无力。 　　**** 　　林建明这天出发，先坐了火车去了隔壁的省城，第二天快黄昏时才到的周家村。 　　这时候是八五年，农村虽然已经进行了改革，但这不过才几年，山村里还是穷，勉强吃得饱饭，大家的衣服却还是灰扑扑的，很多更是补丁连着补丁。 　　所以在衣裳光鲜笔挺的林建明到了村子里的时候还是引起了许多村民的张望。 　　林建明长得好，哪怕是当年是黑五类住牛棚的时候也很突出。 　　村民们看到他很快就认了出来，然后忍不住私下嘀咕。 　　有人更是先一步跑到周大槐家，跟周大槐喊“大槐，大槐，你妹夫来了”......就算林建明走了这么多年，在他们心里，这男人还是周巧娘的男人，周大槐的妹夫。 　　走到院子门口的林建明听到了这话，脚下一顿，拎着包的手上就是一阵的发紧，脸上和心里都是一阵的尴尬和膈应。 　　他早不是周大槐的妹夫。 　　他现在有妻子，有儿女，这些人的话又让他有一种被强行拖进当年那个牛棚的烦躁和厌恶。 　　周大槐听到村民的喊声，转头就看到院子外站着的林建明。 　　他也没顾上跟那村民说话就出了门往院子外面迎去。 　　走到林建明面前他也有点尴尬。 　　搓了搓手就招呼道：“建明，你过来了，快进来坐吧。” 　　声音带着些小心，还有些讨好。 　　当年是林建明抛弃了周巧娘母女。 　　但在周大槐眼里林建明跟周巧娘离婚之后也没亏待巧娘母女，每个月都给她们寄十五块钱过来，这在这小山村是笔不小的钱了......毕竟城里那个老婆给他生了儿子，巧娘肚子不争气，就生了个女儿......现在可能连女儿都是假的。 　　另外林建明当年还一次性给了他两百块，他们家的房子就是靠这个钱建起来的。 　　之后他大儿子当兵，小儿子去粮站工作，也都是托林建明给办的。 　　倒是小女儿在大队小学做老师是顶的巧娘的班。 　　所以周大槐一家人对着林建明就横不起来。 　　周家人小心殷勤。 　　可林建明对着他们却十分冷淡甚至隐隐带了厌恶。 　　不仅是因为当年林建明跟周巧娘结婚，周大槐一家嫌弃他是黑五类，曾给过他不少的脸色和冷言冷语。 　　另外他还十分怀疑林窈是建业孩子的事，周大槐一家是知道的。 　　可恨他们瞒着他，还敢涎着脸一次一次的要好处。 　　要不是周巧娘骗了他，当年他肯定就已经带林窈回原州城了......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也不会让韩伯父对他失望。 　　林建明没有理会周大槐的招呼，他进了屋子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林窈，就直接问道：“窈窈呢？我先见见她。” 　　**** 　　林窈这时候正在村头前门河畔的老桃花树下呢。 　　她靠坐在老桃树下，就看着在前面河岸一边洗着东西一边聊着天的村民们。 　　就好像以前她还在老桃树里面一样......那时候每天看着村民们在溪边一边洗着东西，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东家长西家短，就是她难得快活的时候。 　　那时候她就想，做人真好。 　　哪怕是他们聊得烦恼，对她来说也是有趣的。 　　林窈瞅着村民们。 　　村民们看着这丫头心里也不忍。 　　以前这丫头也常过来这里。 　　不过那时候都是陪着她妈一起在溪边洗东西，现在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了......这丫头也真是命苦。 　　天色慢慢黑了。 　　溪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每个人走的时候都会跟林窈打声招呼，林窈就笑眯眯地跟她们说上几句话，本来村民是想要安慰她几句，可说上几句话却变成了林窈哄她们。 　　......周家人觉得林窈有时候说话忒不讨喜，但村民们却觉得这丫头真是好极了，长得好，小嘴还跟抹了蜜一样，说话做事都贴心。 　　最后一个大婶离开时从篮子里摸了一个香瓜出来，递给了她，道：“窈窈啊，天快黑了，你也快点回家去吧。没事到婶子家里来坐坐，找你荷花姐姐她们一起玩，婶子给你熬地瓜粥吃。” 　　林窈接过了香瓜，她嗅觉灵敏，握在手里就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瓜香味。 　　她看到大婶眼中的同情和慈爱就知道大婶跟别人一样都误会了，以为她是在因为周巧娘过世的事伤心落寞呢。 　　其实她没怎么太伤心。 　　她情绪浅，而且她对周巧娘已经尽力了......她延了她四年的命，也让她病中的时候没有受过多少痛苦，所以她觉得已经很欣慰了，报了恩也觉得轻松，所以她只有在她去世时有一些伤感，但现在已经好了。 　　现在她来这里，只是因为知道要走了，所以想过来坐坐，跟老桃树道道别，再看看这里的风景而已。 　　她是很想要离开，但她也有些不舍得老桃树，也不舍得树下的这些人。 　　......其实说起来，她还是看着这些人长大的。 　　就是面前的这个大婶都是。 　　看着他们从溪边玩耍的孩子，慢慢长大，后来变成青年男女，还在老桃树下羞答答地求姻缘，再后来就变成每天到溪边一边捶衣服一边聊家常的妇人......她曾经无比地羡慕过他们，也喜欢他们。 　　她对大婶笑了一下，道：“好，谢谢婶子，回头我给婶子做了糕点送过去，还有一些花粉，也给荷花姐带过去。” 　　大婶看到林窈苍白着小脸这么笑一下真是又心疼又喜欢。 　　这样好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这边大婶叮嘱了林窈几句刚离开，那边周大槐的大儿媳王月娥已经找了过来。 　　她远远就冲着林窈道：“窈窈啊，快回去，你爸来了，正找你呢。” 　　林窈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老桃树的树皮，深呼了一口气，就跟着王月娥回周家了。 　　两人走到门口时林建明正坐在堂屋里听周大槐说着这两年周巧娘生病，林窈是如何悉心照顾她妈的那些事，听得林建明正难受尴尬无比。 　　周大槐当然看到林建明难看的脸色，林建明听得难受，他说的也难受，所以听到门口有人进来的动静，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抬头往门口看去。 　　只一眼，林建明就愣住了。 　　**** 　　八年前林建明离开周家村时林窈才只有八岁，还只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 　　虽然那时候眉眼就长得很不错，但在林建明眼里，却远远不能跟城里白白净净，又斯文又乖巧又干净的小姑娘们比的。 　　更何况她还有一些傻愣愣的......喜欢跟着村里的那些野孩子漫山遍野地跑，手上好像永远都是洗不干净的泥。 　　那时候林建明每嫌弃她一次，就会出神一次，心里想，不知道家华和家可是什么样子了。 　　他记得家华从小就聪明伶俐。 　　而他下放时女儿家可还没出世，但他跟妻子赵新兰都长得好，他相信家可也一定是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 第6章 傻吗 　　可是这会儿他看到林窈进来。 　　齐肩的头发，穿着蓝色碎花的裙子，纤瘦，有些病恹恹的，但眉眼却精致得惊人，还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昏暗光线不够亮的原因，她的皮肤白得像是能反光，犹如釉瓷。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和这环境融为一体......什么叫蓬荜生辉？ 　　虽然这个词并不适合用于此情此景，但真的，此刻这个原本他一向看不上的周家村，都好像因为站在那里的小姑娘而生动起来。 　　几年不见，就在这个山村里，她怎么会长成了这样？ 　　“窈窈。” 　　他怔了半晌就出声唤道。 　　“大伯。” 　　林窈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打了声招呼。 　　“唉。” 　　两人招呼之后，却又是相对无言，周大槐叹了口气，起了身，小心道，“建明，你不是说有话要跟窈窈说吗？不如你们去后屋院子里说话吧，我跟冬梅去弄点菜，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们。” 　　“好。” 　　林建明还没出声，林窈已经先应了。 　　相较于心情极度纷杂的林建明，林窈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她再冲林建明笑了一下，道，“走吧，大伯。” 　　林建明被她笑得又是一愣，然后心情复杂地跟着她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桌上，林窈将一杯桃花茶推到了林建明的面前，道：“试试看，我晒的花茶。” 　　林建明伸手端起来喝了一口，淡淡的馨香，甘甜中夹杂着苦涩。 　　他喜欢喝茶，但记忆里这周家村只有涮锅水的味道，却是没有茶的。 　　没想到七年后，他竟然在这里喝了一杯花茶。 　　这孩子......巧娘竟然养出了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想到新兰的话，道，“建明，如果那孩子是想要上学的话，那你要不要就安排她在他们县城那边的高中上学？你想想看，不说接她回来外面人会怎么说闲话，再说她从小就在山村里长大，说的是他们那边的话，平时习惯也都是那边的，突然到我们这里来，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嘲笑，她不会自卑吗？没有自信，也会影响学习的。” 　　林建明看着面前眉眼淡淡，带着浅笑的小姑娘，对着自己没有丝毫局促和不安，好像对未知的未来也没有任何担忧......这样的小姑娘，会自卑？被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 　　呵。 　　他苦笑了一下，道：“窈窈，这些年委屈你了......我不知道，如果早知道，一定不会把你丢在这里，让你吃这么多苦的。” 　　林窈听他这么说抬头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人还真是奇怪。 　　她心道。 　　心里诧异，她就直接问了，道：“大伯，我是二叔的女儿，还是大伯的女儿，有什么根本的分别呢？为什么你以为我是你的女儿，就要把我‘丢’在这里，让我‘吃苦'呢？” 　　虽然她并没有吃苦。 　　帮周巧娘治病也是她自愿为了还恩情的。 　　只是他的话太过奇怪，所以就用了他的原话问他。 　　难道她是他的女儿，就不“委屈”了，就是理所应当的该被“丢”在这里？ 　　林窈看了几十年周家村还有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他们的心思在她眼里是很透明的......就像她大舅和大舅妈，他们常觉得她傻，喜欢哄她，但其实在她眼里，他们的心思都很透明浅白。 　　就跟前门河的溪水似的，不管是夹杂着什么，她大概看一看，就能明白了。 　　但眼前的这一位，她却理解不了了。 　　果然是大城市的人，不一样吗？ 　　林建明面上慈爱伤感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僵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句话，道：“我想，你是愿意跟你妈在一起的。” 　　“哦。” 　　林窈“哦”了一声，道，“可是，我是不是二叔的女儿，都是会跟我阿妈住的，这跟大伯说‘如果早知道，一定不会把我丢在这里，让我吃这么多苦’有什么关系呢？” 　　林建明：...... 　　他脸上一阵发热，心道，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 　　可是林窈神色平静，眼神清澈得不能再清澈，看着他的表情只有一些困惑和疑问......他神经缓了缓，下意识就想说几句把这问题给掩过去......可是看着她像是能照透人心的眼睛，最后还是把话又给吞了回去。 　　他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试图联络感情或者再谈过去的事，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道：“窈窈，我上次听你大舅说你想继续读书，你是打算想要我帮你找学校继续复读一年高一，还是试着读高二？” 　　林窈也不执着于他的答案。 　　他不肯继续说下去也就算了，刚刚纯粹就是一问而已。 　　她也对后面的事情更感兴趣。 　　她道：“能直接读高三吗？” 　　林建明一愣。 　　林窈就解释道：“本来我现在就是应该读高三了的，之前是因为阿妈的病就留在了家里，但这一年我自己在家其实并没有中断学习，高二的内容我都自学过了，直接读高三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她并没有...... 　　但她毕竟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年，之前也一直在学校里读书，人情世故知道的并不少。 　　她知道高中并不能完全独立，做很多事情都可能会受到约束，至少林建明和他那一家子肯定会想要插手她的事情......所以她想尽快缩短这个时间，早点去读大学。 　　林建明有点不信。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道：“那我给你找了学校之后，你先做一下摸底考试，如果学校觉得没有问题，你可以跟得上的话，就读高三。” 　　林窈点头，笑了出来，道：“谢谢大伯。不过我突然去你们家，可能会给大伯和大伯现在的家人带来些不方便吧，我想大伯还是给我选一间离家比较远的寄宿学校吧，这样也就没什么妨碍了。” 　　林建明又是一个错愕。 　　在他知道她是建业的女儿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如果周大槐安抚不了她，就把她送去哪个寄宿学校去上学。 　　但现在肯定不行了。 　　他这么做，韩伯父会怎么看他？ 　　他沉了脸，道：“这事你不用担心，你好不容易回家，怎么能去读寄宿学校？就住在家里，你大伯母他们也会欢迎你的。” 　　林窈微侧了脑袋看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道：“看看吧。” 　　**** 　　林家。 　　林建明去了周家村。 　　这一整天赵新兰在家心里都像揣着只老鼠似的，闹心得要命。 　　虽然丈夫说是把林窈过继给林建业，对外就直接说是林建业的女儿，这样等把人接回来，外面的人也就没啥可碎嘴子了，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而且韩老爷子还说人一接回来，就把人带过去给他看看，这让她更不舒服了。 　　活人哪能跟死人比呢？ 　　把林窈过继给林建业，的确是能帮他们化解被人闲话的危机，却也拨高了林窈的身份。 　　很可能还会给林窈带来不少好处......例如林建明林建业的那些旧叔伯们，他们可能会对林窈格外的关照。 　　这让赵新兰不舒服。 　　很不舒服。 　　因为在她看来，那些本来是不该属于林窈的。 　　林窈一直呆在那个小山沟里，眼不见为净，才能让她心里舒服点。 　　可现在丈夫要升职，不能出一点意外，只能接人回来。 　　想着以后生活里要一直夹着那丫头，根本就是好好的往他们一家和和美美的生活里插上一根刺，真是太难受了。 　　这天是星期五。 　　第二天是周末。 　　所以这晚除了读高三的女儿林家可回来了，在原大读大学的儿子也回来了。 　　两人问他们爸去哪儿了。 　　林窈这事，丈夫都要把人领回来了，也瞒不住。 　　还有，林建业从来没跟儿子女儿说过他在乡下娶妻生女的事，他以为林家可和林家华是不知道那些事的......但其实当年的事赵新兰的爸妈大哥大嫂都知道，他们私下说话的时候，林家可和林家华早就听说过那些事了。 　　只是赵新兰不允许他们在他们爹面前露半点口风，表现出半点异样而已。 　　所以丈夫说什么要对外面都说林窈是林建业的亲生女儿......家可和家华是不会信的。 　　所以赵新兰打算跟儿子女儿好好谈谈，把事情从头到尾跟两人说了一遍。 　　赵新兰道：“家华，家可，以前我就跟你们说过，当年的事情你们不能怪你们爸爸，当年你们二叔二婶就是死在乡下的，你爸爸是迫不得已才娶了乡下那个女人。现在那个女人去了，你爸是学校领导，不能给自己留下把柄，所以必须接回那个孩子，但对外也都只是说她是你二叔二婶的孩子，这样别人也就不会闲话了......” 　　“妈，接她过来，要让她住哪里？” 　　一直沉默着的林家可突然打断她妈的话，道，“家里就只有三间房，她到我们家让她住哪里？” 　　赵新兰一愣。 　　农业学校在郊区，家属大院也宽敞，林家的房子已经不小，有八十多平米，是三房一厅的格局。 　　以林建明当初的级别，本来当初还是分不到这么大房子的，还是借了韩老爷子的光，学校照顾，分房子的时候分得大了些。 　　本来一家四口，夫妻两人主卧，林家华林家可一人一间，住得很舒服，这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可就没多余的房间了。 　　这几天赵新兰只顾着膈应，或者想着怎么劝丈夫打消接那丫头过来的念头，或者担心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怎么说，还真没想过那丫头真接过来后，要住哪里，怎么住。 　　林家可一看她妈的反应就急了，道，“妈，我可让她住我的房间。她是从农村来的，生活习惯还有卫生习惯肯定特别差，听说农村人有的一个月都不洗澡，又脏又乱，头上还会长虱子，睡觉会打呼噜......妈，我现在高三，正是关键的时候，她跟我住一起，肯定会影响我学习的！” 　　一想到自己的房间要跟人合用，想到一个农村来的乡巴佬用她的书桌，乱翻她的书柜，把她的那些土里吧唧的衣服塞进她的衣柜，还可能偷用她的东西，偷穿她的衣服......一想到这些，简直是要疯掉。 　　赵新兰的脸沉了下来。 　　女儿现在高三，是考大学的关键时刻，的确不能让那丫头住进女儿的房间影响她。 　　她抬头看了一圈自家的房子，安抚了一下女儿，道：“不让她住你的房间，暂时就先让她住客厅，晚上拉个帘子，等你爸回来我就跟你爸好好商量一下，还是送她去寄宿学校去读书。” 　　放在家里实在膈应人。 　　**** 　　“送什么寄宿学校？你是傻吗？” 　　赵家老太太听到女儿回家说要把女婿接回来的继女送去寄宿学校，靠在床上重重锤了一下床，道，“当然是把她留在家里，又能省钱又能当保姆用......你从乡下请个保姆回来，一个月还得大几十块呢。” 第7章 家当 　　当年林建明下乡，赵新兰跟他离婚带着儿子女儿在娘家生活了许多年，跟娘家的关系很亲密。 　　丈夫要接继女回来，这事她到底心里不爽快，第二天林家华出去跟老同学玩了，赵新兰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赵家住在一个纺织厂职工大院里。 　　赵家孩子多，日子并不好过，所以赵家人看到赵新兰回来都很高兴，因为每次赵新兰过来肯定不会空手，拎不少东西不说，还会塞不少钱给赵老太......这些钱赵老太并不会存起来，大部分都贴给了家里过日子。 　　赵新兰把拎来的东西放下，赵大嫂就说：“大妹你可算过来了，妈想你和家可想得厉害，可是这两天天气凉，妈腿脚病又犯了，这才没过去找你。” 　　赵新兰听了忙去了里间看赵老太。 　　问了几句，知道只是早晚有些酸痛，并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 　　赵新兰问候了几句，就打发了女儿出去跟侄女们去玩，自己再继续和赵老太还有大嫂于桂珍说话。 　　林窈的事赵老太和于桂珍都知道，当年也没少给赵新兰出主意。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瞒的。 　　这会儿女儿一出去，赵新兰就把丈夫要接继女接回来，以及打算对外说是死了的二叔的女儿的事情说了。 　　赵老太一听这事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等听女儿打算劝女婿把林窈送去寄宿学校读高中时，脸就垮得更厉害了。 　　她道：“一个女娃子，接回来就接回来，也没啥。可是上什么高中呢？就让女婿给她找个工作......现在有多少人家会送孩子上高中读书啊？上完初中，自己学不好，考不上去，不都是家里给找个工作给家里分点负担？女婿能把她从山沟里接出来，再给她在城里安排个工作，就是天大的运气了。” 　　赵新兰没出声。 　　赵老太就接着道，“新兰啊，这读书可是个无底洞，去做工，让她把钱交家里，不仅家里多了份收入，平时还能帮着你洗衣做饭做家务，可送去读书，还是寄宿，这学费，书费，生活费，一供就供好多年，就算你们日子过得还好，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家华和家可也都在读书，将来家华还要成家，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你看你几个侄子侄女，也没几个能上高中的。” 　　林建明和赵新兰两份工资，虽然收入在这城里算不错的了，但娘家过得不好，赵新兰自己的大半工资都贴补给了娘家......这林建明也没话说，他这么多年自己工资也拿出了一部分寄给周巧娘母女，更何况以前赵新兰带着儿子女儿可是在娘家住了将近十年，这情分欠大了。 　　可这样一来，一家人的生活就不轻松了。 　　赵新兰郁闷道：“妈，这事没办法的，建明他是学校领导，人接回来，我们家华家可都上高中读大学，却不让二叔的女儿读书，这事要是闹到学校，影响不好的。” 　　“那是她在乡下耽误了，关你们什么事？” 　　赵老太不满道。 　　这话一说，赵新兰又不说话了。 　　于桂珍看看小姑子，再看看赵老太，最后眼神又回到赵新兰身上。 　　她道：“妈，大妹，要我说，要是没办法，这学一定得上，那就上了也没啥......不过寄宿学校就不用了，这上寄宿学校，宿舍费，生活费，吃的喝的，什么不要钱？我看你不如就让她住家里，就在附近找所学校随便上上不就是了，让她留在家里，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而且农村的娃，吃苦耐劳，以后你就让她帮你在家里做做家务......” 　　“等读完高中......再给她找个工作，或者找个对象，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这年头大学可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赵家孩子那么多，没一个能考上大学的，成绩最好的一个也就是上了林建明所在的那个农校，还是受了照顾调剂进去的。 　　所以赵大嫂压根不会觉得一个从山沟里出来的乡下丫头能考上大学。 　　赵新兰听她这么一说就愣住了。 　　然后还有被一语点醒的感觉......其实理智的想想，可不就是这样的？ 　　她之前心情不好，也还是因为感情上不能接受，心里堵得慌......但其实真接回来，反正过继给了林建业，不怕别人嚼舌根，一个丫头片子，就当是从乡下请了个不花钱的保姆不就是了？ 　　平时一家子的家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每天早上赵新兰雷打不动六点半就要起床，熬粥，摊煎饼，再出去买今天的菜，顺便再带点油条烧饼回来，回来的时候一般丈夫女儿已经在吃早饭，放下菜跟着一起吃了早饭，再刷了碗才能去厂里上班。 　　下班的时候已经很累了，但回来还是得继续给一家子做饭，吃完饭洗碗洗衣服......随着林建明做了系里的领导，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动过从乡下找个保姆的念头，学校大院里其他人家就有......只是他们家负担比较重，所以这事也就只是在她心里转了转。 　　赵新兰发呆的时候，那边赵老太就重重地捶了捶床，道：“你大嫂说的对，一定要读什么书的话，就别上什么寄宿学校了，就留在家里，又能省钱又能当保姆用......你从乡下请个保姆回来，一个月还得大几十块呢。” 　　“可是，” 　　赵新兰已经被说服了，但她还有顾虑，犹豫道，“可我们家里也没空余的房间了，家可正在读高三，正是关键的时候，不可能让她住到家可的房间里去。” 　　其实就算女儿不是高三，她也不乐意林窈住到女儿房间里去。 　　太膈应了。 　　这事对赵老太和于桂珍来说简直就不是个事。 　　因为赵家人多，哪个房间不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赵老太道：“你们家房子又不小，就把客厅一个角落隔一个床位出来不就行了？或者看看家华的房间，他房间大，隔上一角出来也行。反正他平时住学校，也很少在家......我记得你们以前也说了，以后家华结婚你们也没打算让他住家里，而是让他们住到柳园路那边的房子去，担心什么住的问题呢？” 　　赵老太说柳园路的房子的时候于桂珍眼神闪了闪。 　　林家除了林建明和赵新兰住的农业学校分的房子，其实还有一套房。 　　不过本来并不是林建明的，而是林建业和他妻子孟楠的婚房。 　　只是林建业和孟楠都死了，两人平反之后那房子便退给了林建明。 　　赵家人多，挤得不像话。 　　赵家人曾经跟赵新兰开口，想借用林家柳园路的房子，但林建明却没同意......柳园路，建国前就是原州城以前的权贵区，住的非富即贵，现在那里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林家的房子虽然不大，只是一套小公寓，但却不便宜。 　　平时赵新兰补贴赵家人，因为那十年赵新兰带着孩子住在赵家，林建明睁只眼闭着眼，但想柳园路的房子，要林建明说，还真是敢想。 　　林建明把那房子租了出去。 　　但赵家人可不知道林建明心里的真实想法，他们心里其实一直都没死心......这也是因为赵家实在是太挤了，别说孩子们将来成亲，就是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大房和二房还是不得不混住在一起，已经住不开了。 　　赵新兰也不知道自家大嫂现在在想什么。 　　她听了她妈的话就点了点头，道：“这也成，那我回家看看。” 　　**** 　　从周家村到原州城要十几个小时。 　　林窈要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当然得收拾一下。 　　林建明第二天也要去公社帮她办理迁户口的手续。 　　所以虽然林建明很排斥周家村，但还是被迫留在周家村住了两晚，第三天凌晨才离开。 　　因为林建明的到来，也因为林窈过两天就要跟着林建明离开，周家的气氛着实有些不一样。 　　不过林窈这个当事人却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既没有兴奋激动，也没有什么伤心紧张......她在很认真的收拾东西。 　　除了收拾家里的东西，整理行李，她还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财产。 　　也谈不上信不信林建明。 　　她是桃花精，天性喜欢自由自在，可完全没有半点以后是要依附林建明生活的自觉......更何况她虽然自己没觉得，但其实本能地排斥林建明和林家人。 　　她只希望跟他们越少牵扯越好。 　　而想要跟林家人少点拉扯，有钱当然很重要。 　　她清点了周巧娘走后自己家里剩下的财产......一共有三十八块八毛三分钱。 　　虽然这些年来林建明每个月给周巧娘寄十五块钱过来，一年前周巧娘没病倒的时候还在大队小学里做老师，一个月也有二十块钱，但几年前周家盖瓦房，还特意给周巧娘母女俩在后面盖了两间外加一个院子，虽然说好了房子是属于周家的，但只要周巧娘母女在，就一直给周巧娘母女住，没两人同意，也不能塞别的人进来，所以当时周巧娘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周大槐盖房子，另外因为两人平时大多数时间也是跟周家人一起吃饭，所以每个月都会给十块钱生活费给周家。 　　以前周巧娘没病时还好，一个月三十五快，给周家十块钱，还剩二十五块母女两人过得也很好。 　　不过周巧娘大方，又疼爱林窈，就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林窈喜欢漂亮喜欢新衣服喜欢吃东西，周巧娘就给她买买买，她对周大槐的儿子女儿孙子也好，也不时给他们买买买。 　　可等她病了，工作给侄女顶了，每个月就只剩下林建明寄过来的十五块，虽然这时候因为周巧娘吃得特殊，她们跟周家人分开吃了，但平时打水劈柴跑路什么的都还要周家人帮忙，吃的米蔬菜什么的也都是周家送过来的，所以虽然周大槐不肯要了，但周巧娘还是坚持每个月给周家五块钱。 　　剩下十块钱......周巧娘看病吃药要钱，林窈还坚持要给她吃好东西补，每天要熬肉汤，要吃鸡蛋......慢慢连家里的积蓄都清了。 　　所以等周巧娘过世，就现在这么个情况了。 　　林窈把两间屋子转了一圈，值钱物件倒是还有些。 　　大件的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一台蝴蝶牌缝纫机，一块上海牌女式手表，这些东西当初买回来一共花了差不多五百块吧，另外还分别用了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票，这些票是有钱都不一定能弄到的东西，黑市里卖至少也能卖好几百快。 　　这些东西周巧娘都用得很仔细，除了自行车这一年经常借给表姐周银香用，旧了一点，缝纫机和手表都保养得很好，跟新的一样。 　　这三大件卖了应该还值点钱的......不，手表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第8章 男人 　　林窈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大嫂王月娥悄悄过来了一趟。 　　没带孩子，就她自己过来的。 　　她给林窈塞了一百块钱。 　　林窈有些吃惊，忙推辞不要。 　　要知道大表哥周国盛在部队里当兵，级别也不高，现在也还只是个副连长，一个月补贴具体有多少钱林窈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大表哥现在每个月会给吴冬梅寄二十块钱，给王月娥寄十块钱，但也就是这两年，以前更少。 　　家里只提供一日三餐，就这十块钱，王月娥要负责自己和儿子所有其他的花费。 　　给儿子买布料做衣服做鞋了，家里吃食少，给儿子额外买的麦乳精鸡蛋等营养品，偶尔生病请医生，还有大儿子石头今年已经开始上学，学费杂费什么的也都要她自己出钱，还要补贴一点给娘家......还能剩下多少？ 　　所以她能存下一百块钱并不容易。 　　林窈把钱推回去，道：“大嫂，这钱你自己留着，石头上学了花钱的地方多，等明年冬冬也要上学，就要更多的钱了，你还是把钱留在身上万一有什么急用。” 　　王月娥却是笑道：“不用，我还留了一些钱在身上，而且真有什么事，家里也不可能不管，而且，我上次打电话给你大哥，你大哥也说石头和冬冬上学了，要用钱的地方多，他不好给我多寄钱，但今年过年他能回来一趟，到时候会给我一笔钱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渐渐褪了，带了一些忧色道，“你以后去城里，说起来城里有多好多风光，可是你一个人，也不知道遇到的人都怎么样......” 　　说着不禁眼圈都红了。 　　她其实是不看好那个林建明和他那一家人会对林窈好的。 　　如果林建明有良心，这些年来就不能这么对小姑和窈窈，七八年来，除了每个月寄点钱，就不闻不问的，从来没回来看过一眼，也没寄过一点其他的东西。 　　王月娥嫁过来的早，在林窈九岁的时候就嫁过来了，也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了。 　　她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 　　她男人当兵是林建明帮忙的，这些年两个孩子没少受周巧娘和林窈的好处，从小到大孩子身上的衣服大半都是周巧娘和林窈帮忙做的，周巧娘买什么东西给林窈，也从来没少了她两个儿子的份，周巧娘和林窈对她儿子好，她也一直都很疼爱林窈。 　　她握了林窈的手，道，“窈窈，你拿一些钱在身上，让你爸......让你大伯送你去寄宿学校，好好读书，等考上大学就不怕了，以后凡是也都多留几个心眼，别让人算计了你的婚事。” 　　林窈知道王月娥是真心实意的。 　　她想了想还是收下了，然后就把整理好，本来就打算给王月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有她从小到大的课本，她妈给她画的小人书，玩具，还有一些吃的，一些旧衣服，另外还有一垒没用过的布料。 　　然后再领了她到缝纫机前，摊了摊手，道：“大嫂，本来这个缝纫机我是打算找人卖掉的，大嫂你给了我这么多钱，那我就把它给大嫂了......其实走得这么急，我也卖不掉，谢谢大嫂。” 　　王月娥眼睛还红着，听了她这话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也没有拒绝，只是伸手摸了摸林窈的脑袋，道：“看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了很多。” 　　说着又摇了摇头道，“我给你的钱是我的心意，你给的那些布料，吃的用的，就已经值不少钱了，你要是卖这缝纫机，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我去再给你拿五十块钱吧。” 　　那是她压箱底的钱了。 　　林窈笑道：“不用，大嫂你要一定想要给的话，就给我一张欠条吧，以后去城里找我，再还我。” 　　王月娥的眼圈又红了，鼻子发酸，有些哽咽道：“好。” 　　说完伸手抱了抱她。 　　****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建明去了公社，林窈就端了自己做好的蒸糕，去了村里跟沾着亲或者关系好的村民们道别。 　　周巧娘心善脾气好，又做过大队小学老师，对村里的孩子们多有照顾，林窈平日也是笑眯眯的，嘴甜性格好，在村里的人缘非常好。 　　她这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的蒸糕没有了，但却拎了不少其他的东西回来，都是村民们送的，有鸡蛋，干蘑菇，干菜，还有腌腊肉，这还不够，等到下午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村民到周家来，每个人手上又是拎了不少的东西。 　　这都是大家的心意，除了鸡蛋，她说不好带走，又让村民们拿了回去，其他的她都没有拒绝，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不过她也不会白收乡亲的东西，毕竟山里大家的日子都不好，所以她就把家里还剩下的，早已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就送给了过来跟她告别的村民。 　　她送得大方，吴冬梅和小儿媳刘金花却看得十分肉疼。 　　不过村民们来来往往，吴冬梅她们就是再有意见也没好意思直接阻止，最多是旁敲侧击两句。 　　可她们是旁敲侧击，林窈却是直来直去，道：“这些年村民们都对我和我妈照顾得很，我要走了，他们还送来这么多东西过来，这些腊肉鸡蛋，自家都不舍得吃呢，还特地拿过来给我......我要是不还礼，才是没良心，反正这些吃的东西也不能久放，衣服家具什么的我也用不着了，也不能全带走，给他们我心里也能安心些。” 　　好吧，她们不能阻止她没良心。 　　可是等村西头的胡婶子带了她家女儿周腊梅过来时，林窈把屋里的自行车推了出来，吴冬梅和林窈的表姐周银香表情端不住了。 　　周银香要说话，吴冬梅一把拉住她，然后自己跟林窈道：“窈窈啊，你推自行车出来做什么？这东西你不会也想着要送人吧......” 　　这会儿周腊梅已经接过了林窈手上的自行车，摸了摸，脸上的表情十分高兴，听了吴冬梅这话就抬头看了看吴冬梅，再看看林窈，很有些不知所措。 　　林窈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她笑道：“怎么会？这个不是送的，是我要去原州城，但身上没有钱，所以就把这自行车卖给了腊梅姐。” 　　周银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她早就看上这自行车了，本来想着林窈走了这车就是她的了......结果林窈越过她卖人了。 　　她涨红了脸，道：“你卖了多少钱？” 　　“一百。” 　　林窈道，“卖的贵了些，是胡婶子看我要走，以后要钱的地方很多才买的。” 　　周银香涨红了脸......本来她想这自行车现在在外面买也就一百七，但都已经用了好几年了，折旧卖出去，又是急卖，最多也就卖五十块钱，她现在在公社做老师，咬咬牙也能把钱拿出来。 　　可是一百块，她就不愿意了。 　　一来她没这么多钱，二来她也不愿意。 　　吴冬梅面上也不好看。 　　她嘟囔道：“你这孩子，你明天就要跟你爸去城里了，你要这么些钱做什么？” 　　枉他们一家这些年掏心掏肺地照顾她们母女。 　　这孩子......真的是太凉薄，没有人情味了些。 　　林窈抬头认真看吴冬梅，默了一会儿，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舅妈，林老师只是我大伯。亲兄弟明算账，就像这些年我妈住在大舅这边，房子是出过钱的，后面每个月也要交十块钱的生活费给大舅和大舅妈。” 　　吴冬梅的面上一下涨得通红，又气又恼。 　　气这孩子口无遮拦，恼这孩子没良心，他们一家为她们母女付出的她不记得，却就记得给了多少钱。 　　林窈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误会了，摇了摇头，道，“舅妈不用着急，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但一样的道理，我以后去城里，也一定不会白吃白喝我大伯家的......但以后我还要吃饭，还要读书，当然就要钱啊。” 　　吴冬梅：...... 　　这时林窈又看了一眼大嫂王月娥，道：“不单只是自行车我卖了，还有我妈的缝纫机我也卖给了大嫂......也是一百块钱，大嫂没有那么多现钱，就给了五十块钱现钱，五十块钱欠条。” 　　这个她可没有撒谎。 　　昨晚她跟大嫂说的时候，后来就是这么说的，给的一百块钱五十块钱是她的心意，另外五十加五十块钱欠条就是缝纫机钱。 　　吴冬梅本来听说大儿媳拿了一百块钱给林窈买了她的缝纫机差点就要炸，可等她听说只给了五十块钱现钱，另外还欠了一张五十块钱的欠条就歇火了......只是越发的觉得林窈真是个没心肝没肺的白眼狼...... 　　吴冬梅的小儿媳也看上了周巧娘的缝纫机。 　　等她听说林窈把缝纫机一百块钱卖给了大嫂，撇了撇嘴，心里“嗤”了一声。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胡婶子叹了口气，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沓大团结塞到了林窈手里，慈爱道：“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得空了就回来村里看看我们。” 　　“一定会的，谢谢婶子。” 　　林窈甜甜对她笑了一下。 　　胡婶子带着女儿周腊梅推着自行车离开周家，刚走到门前还没跨过门槛呢，就看到了外面站了好几个人，林建明，周大槐，还有一个很高大的年轻男人。 　　林建明穿得光鲜锃亮的，在这山村里扎眼得很。 　　但这会儿不管是胡婶子还是周腊梅，只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却都盯在了他身后的高大男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帆布衣裳，神色淡漠，微垂了头，有些随意地站在那里，但就这样随意的一个站姿，身上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气势，让人有些畏惧。 　　胡婶子和周腊梅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兵的她们都见过，但没有人给她们这样感觉的。 　　明明是一样的短头发，一样的有点黑，也差不多的衣服，可这人站在那里......就是不一样，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第9章 实话 　　周腊梅脸红起来，心跳也加快了几拍，她正推着自行车，这会儿却是手脚都有点不知道怎么用起来。 　　胡婶子倒是先反应过来。 　　她再多看了一眼韩向军，就把目光转到林建明身上了，轻咳了一声，壮着胆道：“林老师，窈窈是个好孩子，到了城里，你可不能任后妈作践她啊，不然她妈可是死都不能瞑目。” 　　林窈也跟着她们走到了门口。 　　其实她五感敏锐，早就察觉到外面有几个人了......只是不知道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她先侧头看了看外面的人，就也看到了那个陌生男人，身上的气息很正，她稍愣了一下就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听到了胡婶子的话，便也把目光转向了林建明。 　　然后她就看到林建明沉着的那张脸上青红交加，十分恼羞尴尬的样子。 　　她想到这位昨天还一脸煞有介事地跟她说过“你大伯母他们也会欢迎你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道：“胡婶子，你放心好了，我哪有什么后妈，只是大伯母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就是大伯母，不好相处就不相处，我就住在学校，大伯母还能追到学校打我不成？你快和腊梅姐回去吧，等以后我回来看您。” 　　胡婶子“嗳”了两声应下，这才带着周腊梅走了。 　　周腊梅出了周家大门还偷偷回头看了好几眼，那模样，让林窈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看她年纪小，但以前她还在老桃树里的时候，多的是村民们跑到老桃树下求姻缘，树丫上不知挂了多少红线呢。 　　这样羞羞答答的模样她可见得多了。 　　林建明可不知道林窈笑什么。 　　他只觉得十分尴尬。 　　还觉得林窈真是被养得太歪了。 　　就为了几个钱，卖自行车给乡亲，卖缝纫机给她大堂嫂，甚至还让她大堂嫂写欠条。 　　还说出“以后要吃饭，要读书，当然得要钱”，“我哪有什么后妈......大伯母还能追到学校去打我”这种话......就好像他亏待了她一样，他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就是她在村里的时候，他也每个月都给她寄钱，短了她什么吗？ 　　偏偏这一切还都让韩向军给看见了。 　　他怎么能不羞恼？ 　　但现在可不是说教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林窈道：“窈窈，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有客人来了，我们去屋子里说话。” 　　林窈看他这样，回头若有所思地再看了韩向军一眼......看来林建明很忌惮或者在意这个人。 　　她应了一声，转身请了他们进屋。 　　进了屋，不等周大槐请两人坐下，林建明就先跟林窈介绍道：“窈窈，这位是你韩叔叔，他......是特地过来接你的。” 　　韩叔叔......韩向军？ 　　林窈记性很好，立即就想起她妈临终前的话。 　　看来这位韩叔叔真的很在意林建业呢。 　　“韩叔叔。” 　　她十分利落地叫道。 　　韩向军冲她点了点头。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到了，在公社那边住了一晚，今天白天又查了一些事情......本来他没打算出现，只是早上在村里看到林窈之后又改了主意。 　　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一出，还挺有意思的。 　　韩向军有点闷。 　　这么招呼完堂屋里就没了声，因为前面的事，堂屋里气氛很有些尴尬。 　　周银香也在偷偷看韩向军。 　　她面色赤红，这会儿也是又羞窘又尴尬......虽然先前她好像也没说什么，但却还是觉得自己不体面的一面被人看见了。 　　只是这人竟然是来接林窈的......她心里忍不住又嫉妒起林窈来。 　　周大槐让吴冬梅去给林建军还有韩向军泡茶。 　　林窈就笑道：“不用了，去我院子里吧，我给他们泡茶。” 　　周大槐忙道：“也好，也好，你们先去院子里说话，一会儿过来吃晚饭。” 　　他们也是刚才在门口碰到韩向军的，林建明那样子显然也十分吃惊，看他们几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有话要说。 　　**** 　　“喝茶。” 　　林窈很利落地给三个人倒了花茶，还拿了点心......是今天早上给乡亲们做了剩下的。 　　这时候林建明才顾得上问韩向军，道：“向军，你怎么过来了？是坐火车还是坐汽车过来的？”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韩向军道，“这边是山路，不方便，我把车放在了公社中学那边。” 　　现在公社中学那边的副校长以前跟林建业是同学，一起下放到这边农场来的，只是平反后，他也没有回城，而是留在了这边做中学老师。 　　林建明皱了皱眉，道：“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这么长时间的车过来？” 　　林窈听了林建明的话就又看了韩向军一眼......这时候注意了，她也才发现他的气息稍微有些沉。 　　韩向军道：“已经没事了。” 　　显然他不想谈任何自己的事。 　　他察觉到林窈打量自己的目光，看向她，原先一直有些绷着的神色松了些，道：“刚刚听你说去读书，是已经有什么打算了吗？” 　　林窈点头，笑道：“嗯，已经跟大伯谈好了，等去了原州城之后，就找一所中学读高中，通过高三的入学试的话就读高三。” 　　韩向军转向林建明，道：“打算让她读哪所学校？” 　　林建明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让林窈上哪所学校，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立即就道：“离家近的十四中，还有家可读的十二中，十二中是重点中学，又是家可的学校，要是能进去的话，跟家可也有个照应，回城我就带她去十二中看看。” 　　“不过窈窈想直接读高三，十二中怕是有困难，不行的话就先去十四中......” 　　林窈插话道：“有寄宿学校吗？” 　　林建明皱了皱眉，看向林窈，神色和语气都尽量温和道：“窈窈，我知道乡村里乡亲们说话都直接没顾忌，但你不要听了他们的话就先对你大伯母心生了排斥，寄宿中学的条件都差，并不利于你专心读书。以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跟着大伯回城，什么钱不钱的更不用担心，所有事情大伯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林窈喝了一口茶，然后认真道：“唔，没有因为听了别人的话就心生什么排斥......不过大伯，亲戚是真的还是不要住在一起的好，不然真的容易滋生妄念。” 　　林建明：......？ 　　他有些懵圈。 　　她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林窈看林建明一脸受惊的样子，觉得这人好像很容易大惊小怪。 　　明明很多事情他能做得，但别人不能说得的感觉...... 　　她觉得算了，刚刚接触，彼此不了解，她还是耐心点吧。 　　她恳切道：“大伯，您过来接我的时候，大伯母真的从心底接受这件事吗？” 　　林建明一愣。 　　他张了张嘴，想说“当然是真心实意”，可这话实在没多少说服力。 　　他自己都没脸说出口。 　　林窈看他这样就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大度道：“这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 　　“而且就算她真的从心底接受这件事，等见到我，真住到一起，以后也还是可能会生出妄念的，更别说她本来就不能接受我的存在了......其实别说是大伯母，就是大伯您......你看，我长得这么好看，如果等将来有人看上了我的美貌，想要娶我，你觉得那桩婚事还不错，还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利益，你会不会也会理所当然想让我嫁？” 　　林建明再次被林窈给震住了。 　　这......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该说的话吗？！ 　　什么“看上了我的美貌”？ 　　谁教她一个小姑娘说出这种不怕丑的话来的？ 　　他脸上涨得通红，这会儿终于顾不上韩向军也在场了，近乎是恼羞成怒的训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妈都是怎么教你的？！你才十几岁，怎么一开口，一开口就是什么要钱，什么美貌，嫁人，婚事的......” 　　你脑子里尽这些？ 　　林窈看林建明气得都跟快喘不过气来似的，耸了耸肩，转眼看韩向军。 　　却没想到这一转眼就愣住了。 　　他在笑。 　　虽然很浅，但她不会看错，真的是在笑。 　　从刚刚在门口看见这个人，他的表情就一直很寡淡，即使对着她时称得上温和了，但也还是淡漠的......林窈看出来那应该是习惯。 　　没想到自己说了句把林建明气得要死的话，他竟然笑了。 　　而且她发现，他笑得竟然还挺好看。 　　他的五官也很好看，像雕塑一样......难怪那么容易惹桃花。 　　林窈道：“韩叔叔，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韩向军笑道：“嗯，说得很对。” 　　林建明：...... 　　说得很对？ 　　他快气死了！ 　　不过韩向军很快就收了笑容，对林建明道：“原大附中吧，那是孟楠姐的学校，也是你跟建业哥的母校，学校肯定会收下她的。” 　　原大附中就在原大附近。 　　当年林窈的母亲孟楠在原大毕业之后就在原大附中高中部任教。 　　还有一点是，韩向军就住在原大附近。 　　韩向军的母亲舒佩华原本是原大老师。 　　在原大附近有一套公寓，韩向军小时候就一直跟他妈住在那边。 　　他跟家里关系冷淡，这次受伤复员回来，不愿住家里，就还住在了那边。 　　这回林建明张了张嘴不出声了。 　　**** 　　第二天天没亮林建明韩向军就带着林窈一起离开了周家村。 　　林窈带了很多东西。 　　主要就是她的衣服，书，还有昨天晚上村民们送她的礼物......那些腊肉干蘑菇干笋什么的，能带的她都带了。 　　林建明看着皱眉，道：“窈窈，这么多东西，我们怎么能带走？你再简单收拾一下，就带上换洗的衣服就行。吃的，还有其他的东西都不用带，回了家重新给你买......” 　　林窈笑道：“没事，大伯，韩叔叔不是说开了车过来吗？昨天我就早跟我们大队书记说好了，让牛冬爸开拖拉机送我们去公社中学那里，放到韩叔叔车上就行了......韩叔叔，可以吗？” 　　“可以。” 　　韩向军温和道。 　　林窈的笑容立即更大了些。 　　林建明看着林窈脸上格外灿烂的笑容，还有看着韩向军好像会发光的眼睛，他只觉得格外的刺眼和不是滋味。 　　等林窈走开，两人单独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跟韩向军道：“向军，我知道......你想对这孩子好，但你应该也看见了，这孩子以前没好好教导，身上养成了不少的问题，还是要好好掰过来才行。” 　　韩向军看他，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冷漠，道：“你觉得她哪里有问题？” 　　林建明脸皮一涨。 　　他忍耐着，但仍掩不住有些脑色道：“你也看见了，她又不缺钱，这么多年住在她舅舅家，我问过她，她自己也说，她大舅，舅妈还有村民们都对她还不错，可就这样，她临走还要把那些旧东西给卖了，还好意思让她大表嫂给她打欠条！” 　　“还有，她一个姑娘家，张口就来，什么自己长得这么好看，什么别人看上她的美貌，说我能为了利益出卖她的婚事，她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韩向军看着他，目光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利，林建明先还理直气壮，可在他的目光下竟然莫名心虚了起来，后面还有些话也吞了回去。 　　韩向军看得林建明目光都有些不敢直视自己了，才突地“嗤”了一声，道：“她不缺钱，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不缺钱，凭你看到的听到的她大舅，舅妈还有村民们对她不错？” 　　“那你知不知道她妈病了多久？一个月医药费，生活费是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给她妈凑医药费，自己一个小姑娘上山去采山参采药材？但她再缺钱的时候也没让她妈断了给周家的生活费。” 　　“你嫌她卖自行车给村民？嫌她让她大表嫂打欠条？村民和她大表嫂都没意见，你有什么意见？到底是觉得她做的不对，还是嫌她丢了你的脸？” 　　“至于她说，你可能为了利益理所当然的利用她的婚事，” 　　他再嗤笑了一声，道，“你过来两天了，那你知不知道公社粮站站长的儿子看上了她，周家已经跟那家差不多口头都已经定下了婚事吗？哦，你当然不知道，你只看到他大舅家对她不错。等将来再有人算计她婚事的时候......你真的不会说出，明明对她还不错，她为什么不能答应这种话？” 　　“大伯，韩叔叔，我刚刚检查了一遍，没什么东西漏下了。” 　　就在林建明被韩向军说得面上煞白，头顶都快冒烟，想驳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林窈出来了。 　　她笑盈盈地扫了一圈两人，然后目光定在韩向军身上，走过去，给他递了一瓶罐头瓶装的水，道，“韩叔叔，这是给你准备的，回头你要开车，需要提神，这是我特制的花茶。” 　　韩向军伸手接过，脸上神色倒是如常，道：“谢谢，走吧。” 　　林窈“嗯”了一声，却是又转头看向了林建明，叹了口气，道：“大伯，我知道很多时候人都不爱听大实话，但我跟你说，我生来就只会说实话......所以我说，我只能住寄宿学校的。” 　　林建明：...... 第10章 来了 　　三人早上天刚破晓就出发离开了周家村。 　　先坐村民的拖拉机到公社中学，到了中学之后，开拖拉机的阿叔还要帮林窈搬行李，韩向军直接上前把最大的那件拎走了。 　　林窈就笑眯眯地跟阿叔说了好一会儿话，再谢了他，才坐上了韩向军的越野车，坐上了车还要挥手跟那阿叔告别。 　　林建明看她跟村民倒是聊得很欢快的模样很不得劲......再想到她跟自己说话连骨带刺的模样，他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心怀怨气，所以跟自己说话才那样。 　　也或者，是这孩子在乡野里被养歪了，虽然长得好，但骨子里恐怕还都是乡野的习气，粗俗直白。 　　这，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掰得正常点。 　　**** 　　韩向军的车开得很快，但也连续开了八个多小时才到原州城。 　　林窈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这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地方，一路上看风景看得目不暇接，不时还会问上许多的问题，然后还要林建明讲一讲一路的民俗风情，各个地方百姓的生计什么的，林建明品性如何且不说，但的确还算博学，尤其林窈问得还都是这一路相关的，所以林建明都能说上一些来，韩向军倒是专注开车，很少插话。 　　中午午饭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几个人都下车透一透气。 　　他们休息的地方不远处一棵大树下面有一对年轻情侣，行为举止颇为亲密。 　　林窈侧头带着笑意看了他们一会儿。 　　那边那两人注意也到了这边的人，看到林窈看他们，姑娘就有些不好意思，林窈就冲她笑了一下，那姑娘看到林窈的笑就是一愣，随即便也冲林窈笑了出来。 　　林建明看到林窈和那边的互动皱了皱眉。 　　他觉得她也太不避忌了些。 　　毕竟她才十七岁，还是个姑娘家。 　　可这事他也不好说。 　　偏偏林窈光看着人家还不够，还突然站了起来，跟林建明和韩向军说了一声就走了过去，然后跟那边那对青年男女说了什么，还把在路上摘的一束野菊送给了他们才回来。 　　等她回来林建明忍不住问她道：“窈窈，你刚刚过去跟他们说什么？” 　　这一路上话说得多了，林窈跟林建明也熟悉了些，听他问了，也没瞒他，就道：“我把野菊送给了他们，祝他们以后幸福美满。” 　　林建明：...... 　　这丫头没毛病吧？ 　　真是时不时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让人窒息。 　　林建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窈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还小，这种乡野之人，有伤风化的行为，看见了不绕道而行，也要当作看不见，划清界线才是正确的做法。” 　　林窈愕然。 　　她平时是很少生气，很少说什么攻击性的语言的......她自己觉得哈。 　　但这会儿她觉得林建明侮辱了她的天职，所以她就不能不好好反驳了。 　　她抿了抿唇，然后看着林建明道：“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我看见他们，只看到了两情相悦的美好，还有他们两人眼中的真挚，你的世界到底有多阴暗，才在这么好的风景之下，见到这么淳朴自然的真情，只能看到什么有伤风化啊？你这样的人，真是......” 　　真是一点光彩都没有。 　　还划清界线......就跟当年你老婆跟你离婚划清界线一样吗？ 　　不过她还是个善良的妖，不会特意去揭别人跟她不相关的短。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林建明又给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走到了韩向军的身边坐下，将手上还剩下的野菊递给他，道，“韩叔叔，送给你。” 　　韩向军侧头看了一眼那束野菊花，略顿了片刻，就伸手接了过去，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用不着沮丧。” 　　林窈笑了出来，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她低声道：“我才没有沮丧，我只是不想跟他说话了......我坐到你身边来，他肯定就不会再用那种又是恼怒又是说教的口吻来说一堆他的道理了......我真想不通......” 　　想不通她阿妈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又问韩向军道，“韩叔叔，你跟我说说我亲爸和亲妈是什么样子的呗？” 　　能让这个人爱屋及乌，对自己这么好，肯定不是林建明这样的人吧？ 　　两人说着话，完全忽略了后面的林建明。 　　而此时的林建明看着林窈的背影，那句“淫者见淫”还在脑子里“轰隆隆”震着......你见过一个小姑娘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吗？ 　　可韩向军竟然还偏袒着她！ 　　他既恼怒，又从心底深处觉得的无力，这会儿他真是生出一种恨不得把林窈塞回周家村的冲动...... 　　**** 　　韩向军两个月前受过重伤，连续开车，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林窈却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中间给他递了好几次花茶。 　　韩向军一开始没在意，但喝了两次就察觉不对了。 　　因为每次喝完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体好像就立即好了许多，连伤口处隐隐的疼痛感都止了。 　　一次以为是茶的提神作用也就罢了，几次之后韩向军就问她道：“里面加了什么吗？” 　　“桃花，” 　　林窈道，“还有山上的野参花，加了蜂蜜，补气镇神的，放心好了，一定有益无害的。” 　　还加了她的血，就一丁点。 　　想想他带着伤一个人开了接近十个小时的车过来接她，一两天的时间就把她的情况摸的那么清楚，跟林建明这个便宜大伯相比明显更实在，也没有半点想要左右她，操控她的意思......另外这个人好像是她做人之后，算是最能听得懂她话，理解她的人了，所以她挣扎了一下，就放了一点血给他......她不能总放血，会出大问题的。 　　韩向军听了她的回答也没再继续问什么，继续开车。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终于到了农学院家属大院。 　　韩向军送了他们到大院门口，帮林窈把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传达室大爷那里就跟他们道别了。 　　林建明请他上去喝杯茶再走，他直接拒绝了，道：“不了，太晚了，我还要去同事家接原祯，等你帮窈窈办学校手续的时候再找我吧。” 　　原祯是韩向军战友的儿子，今年才五岁。 　　他爸在一次任务牺牲之后，他妈改嫁，韩向军复员转业后就收养了他。 　　林建明听他说要接原祯就不好再坚持了。 　　但同时听了他的话也有些不舒服......他并没有答应送林窈去原大附中，但韩向军话中的意思却是这件事已经定下了一样。 　　临走前韩向军看了看林窈，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道：“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我就住在原大附中附近。” 　　**** 　　林建明带着林窈进门的时候赵新兰，林家华还有林家可都在家中。 　　今天是星期一，本来林家华昨天就应该回学校的，但就因为林窈要过来，特地翘了今天的课，就为了留在家里想看看林窈。 　　三个人情绪都还好。 　　有点复杂，但不算太糟糕。 　　自从赵新兰从娘家那里得了“点拨”，就让自己把这事尽量往好处想......要真不带感情，完全往好处想，就一个无依无靠的农村姑娘，当真是好处多多的......就看你敢不敢想了。 　　赵新兰这样想，也跟儿子女儿好好解释了一番，道：“你们就把她当亲戚看，你看楼下的程奶奶家，还特意从农村接了个亲戚过来，平时帮忙洗衣做饭做家务，程奶奶和薛姨就轻松了许多。她住过来，你们也对她客气点，家可你收拾几件旧衣服出来，送给她......这样你爸能高兴，家里也都能轻松点，没什么不好。” 　　以前的事，就翻过去吧。 　　所以林建明推开门时，家里老婆和孩子们的脸上表情还不错的。 　　尤其是赵新兰，脸上还是一个很大的笑容。 　　她把林建明迎了进来，说了一句“建明，你们可算到家了，这个就是窈......” 　　可是一句话没说完就断了。 　　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林窈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赵新兰。 　　什么叫肤白胜雪，什么叫眉目如画，什么叫眸若晨星眉若黛......赵新兰不可置信地瞪着站在门前的小姑娘。 　　小小的心形脸，头发扎成了一个略高的简单马尾，简单的米色长袖布衣，套着一件粉色毛线针织背心，简简单单但却清丽夺人......土气的农村姑娘？看到她们一定会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赵新兰受到了暴击。 　　“新兰，这就是窈窈，” 　　林建明把手上拖着的大蛇皮袋放到了客厅，转头就看到妻子笑容僵住，瞪着林窈震惊又呆滞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 　　他倒是挺能理解妻子受到的冲击。 　　他第一面看到林窈的时候也受到了冲击。 　　他只当看不见妻子的表情，给两人介绍，又招呼林窈进门，道，“窈窈，快进来吧。” 　　赵新兰听到丈夫的说话声，总算是回过神来。 　　她僵硬地侧开了身，招呼林窈进来......这会儿她已经顾不上，也装不出特别得体大方又带着高贵的笑容了。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更多的事。 　　这个林窈，身上没有半点林建明的影子。 　　但她在个山村，能长成这样，可见是从她妈那里得了多强的遗传......那她妈...... 　　赵新兰只觉得一阵晕眩。 　　其实这都是赵新兰脑子戏多。 　　林窈是一点不像周巧娘......要真说起来，她的长相可能有些随了她亲妈孟楠吧。 　　等她成了桃花精，日复一日，相貌更是变了许多。 　　只是时间漫长，村民们也就没太发觉......就只知道女大十八变，这丫头是越来越水灵了。 　　不过赵新兰不知道。 　　她没见过周巧娘。 　　以为当年林建明跟她结婚完全是情势所迫，为了能活下去，活得稍微好一点而已。 　　她一直都深信不疑那个周巧娘就是个山里的村姑。 　　林建明肯定从来没喜欢过她，跟她在一起内心深处甚至是觉得耻辱的，所以他才从来都不提下乡的那段日子。 　　可她看到林窈......那个一直可以称之为信仰的优越感一下子就崩塌了。 　　她受到了暴击，脑子里的东西越想越多的时候林窈已经跟她点头打了招呼，进了屋来。 　　接着就是林家华和林家可的目瞪口呆。 　　林家华也就罢了。 　　吃惊完还有些高兴...... 　　可林家可可不会高兴。 　　她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已经决定“接纳”并且“施恩”于林窈，就当以后家里多了个乡下保姆的心态瞬间就垮了。 　　这边林建明又给林家华和林家可介绍，道：“家华，家可，这是窈窈，你妈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她是你们二叔的女儿，也就是你们的堂妹。这些年她一直养在乡下，吃了很多苦，以后你们要好好对她。” 　　林家华笑着应下了。 　　林家可咬着唇，眼睛盯着林窈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林建明又回头跟赵新兰道，“新兰，我们还没吃饭，你去煮两碗面给我们吧。” 　　赵新兰的眼睛也一直都盯在林窈的身上，听到林建明这话抿了抿唇，嘴角也往下垂了垂。 　　她看着林窈，默了默，然后有些生硬地道：“窈窈，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面？要不你跟我过来厨房看看，自己来挑些菜，喜欢吃什么我们就加什么。” 　　林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好啊。” 第11章 心思 　　赵新兰带了林窈进厨房。 　　她并没有跟林窈交流的欲望，只是近乎机械地告诉林窈厨房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在哪里，平时的菜都放在哪里，又教林窈怎么用煤气炉，教了一遍之后就让她自己打火煲水试试，然后就在林窈干活的时候在她的手上盯了好一会儿。 　　纤细幼嫩。 　　莹白如玉。 　　这样的手......就是家可，在家里从不做家务，手也没有养成这样。 　　她心底升出一股烦躁和厌恶。 　　一个农村的姑娘，怎么会养成这样？ 　　如果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算是想让她做保姆，教也不知道要教多久......这种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突然棋子竟然是个没有用的的感觉真的十分差。 　　这会儿她到底在烦躁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道：“会自己煮面吗？以前在乡下做过饭吗？” 　　林窈回头看她，若有所思，然后扬唇笑了出来，道：“会，我经常做饭。” 　　赵新兰松了一口气，看她这天真的模样也莫名顺了一口气，道：“这样的话那你先煮两碗面，我去外面帮你大伯收拾一下，菜你都知道在什么地方了，想吃什么就放什么。” 　　林窈看她自然说出“你先煮两碗面”，那语气，那样子，恍然大悟。 　　这不就跟村里她大舅说的红梅她后妈跟红梅说话的语气一样吗？ 　　还真不能说她大舅心思狭隘，有些事情真的甭管村里还是城里，都差不多。 　　不过是自己吃的，她还是很利落地应下了。 　　赵新兰的气更顺了，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怕她没用过煤气炉，把厨房给烧了。 　　她看着林窈利落地往锅里加了水，放到灶上，开了火，又拿了面放到一边，再拿了菜去洗，这才叮嘱她煮完记得熄火才出去了。 　　还特地跟她说了，让她给她大伯也煮一碗。 　　说她大伯喜欢吃辣的，记得放点辣椒。 　　十分钟后林窈就端了两碗面出去。 　　一个普通白瓷碗，一个大海碗......显然大碗是给林建明的。 　　卖相都很不错。 　　细白的面条，里面有几条青菜，荷包蛋，还有一些肉丝和豆干。 　　赵新兰看到碗里的东西嘴角又垂了垂......这丫头还真是不客气！ 　　面条热气腾腾的，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 　　这看起来的确是个会做饭的熟手才能做出来的......不，这香味也太诱人了，闻得刚吃完饭不久的赵新兰，林家华林家可竟都生出了想吃的欲望。 　　赵新兰咽了咽口水，心道，真会做饭也行，那还有点用处。 　　林窈就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把大海碗推到了林建明面前。 　　自己则是坐在了另一边，然后跟众人招呼了一声，就开始吃。 　　她吃得很香还不失好看......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林建明闻着面条的香味总算舒心了一下，也拿了筷子开始吃，可是第一口面条进口脸上的笑容就一下子僵住，口里的面条是吞了进去，但面上表情却十分扭曲。 　　“怎么了建明？” 　　赵新兰道。 　　林窈也抬起头来看他。 　　林建明拿起一旁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再苦着脸缓了一会儿，才跟林窈道：“窈窈，这个，这个也太辣了，你这是加了多少辣椒啊？” 　　林窈看了一眼他那碗面，诧异道：“没加多少啊，大伯母说大伯你喜欢辣，我在柜子里看到了一小袋朝天椒，就加了一些，太辣了吗？” 　　赵新兰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她道：“你怎么能加朝天椒？我不是让你加腌制的泡椒吗？” 　　林窈面上有些茫然，她抬头看赵新兰，默了两秒，道：“你没有说过啊，你只是指了指柜子，跟我说大伯喜欢吃辣，让我加点辣椒。” 　　赵新兰：...... 　　所以那么明显的泡椒你不加，加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朝天椒？ 　　“算了，算了，” 　　林建明一听就要出问题......虽然跟林窈才相处了不过短短两天，但他对这丫头专说偏理，憋屈死人，甚至能一脸无辜地把人脸皮都撕下来的功力丝毫不怀疑。 　　他道，“窈窈这才刚到家，她哪里知道什么朝天椒，腌制的泡椒，你去给我重新煮一碗。” 　　赵新兰：...... 　　她脸上一阵火辣辣，下意识去看林窈，想去叫她再去煮一碗吧，却见这丫头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专注去吃她那碗面了。 　　这是得多没眼力见啊？ 　　缺心眼吧？ 　　赵新兰一阵气闷。 　　她有些怀疑林窈是不是故意的......可看她那样子，也不像。 　　她端起桌上那大海碗的面，刚准备去厨房却被林家华叫住了。 　　林家华盯着那碗面，道：“妈，爸怕辣，我不怕，给我吃吧。” 　　说完看向林窈，有些嬉皮笑脸道，“成不，窈窈？” 　　林窈抬头，再看了看那碗面，点头道：“吃吧，不能浪费。” 　　然后林家华就真坐在桌前一边流着汗，一边扇风，一边吸着气，一边喝水，当真“刺啦刺啦”地把那碗面给吃完了...... 　　他那被辣到的声音，让林窈都抬头看了他好几次，还很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赵新兰重新煮了碗面出来，看到儿子那蠢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然后怒气牵到林窈身上，心里骂道，真是个没有眼色的村姑，死人吗？不能重新煮一碗吗？！还不能浪费！ 　　**** 　　吃完东西林窈去了浴室洗澡。 　　出来时客厅里只有林建明和赵新兰，她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林建明看到她出来之后就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窈道：“大伯，有什么事吗？” 　　林建明面色实在不怎么好看。 　　他张了张口，好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最后还是带着些难堪道：“窈窈，你刚过来，家里没有其他的房间，你大伯母就在客厅用帘子给你隔了一个床位出来，这两天你能不能先将就一下，就住在客厅？” 　　林窈愣了愣。 　　她转头四处看了看，很准确地找到了客厅一角的那个床位，帘子遮住了一半。 　　原来是为了这事？ 　　她没所谓，这样反而更好。 　　她很平静道：“好，反正也就这两天，那就打扰大伯大伯母了。不过还要麻烦大伯帮忙尽快联系一下学校，那我就可以尽快搬到学校去住了。” 　　林建明张了张嘴。 　　可这时他再也不能像当初在周家村时那样，以长辈严肃的神情说出，“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你大伯母他们也会欢迎你的”那样驳了她要求去住寄宿学校的话来。 　　赵新兰则是立即竖起了耳朵，看看林窈，又看看林建明......什么搬到学校去住？ 　　难道丈夫没有跟自己商量，已经决定了让她去读寄宿学校？ 　　**** 　　当晚林窈就睡在了客厅里那个一张帘子隔出来的一角。 　　换了个新环境，空气没有周家村的清新，耳边也不时传来各种杂音，虽然没有多少伤感，但一时也没能睡着。 　　而此时主卧室里林建明躺在床上，心情更是十分沉重和纷杂。 　　因为韩向军对林窈的重视，因为林窈的性格，也因为妻子和女儿对林窈的态度，他只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脱出了他的掌控，跟他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 　　所以他没什么心情跟赵新兰说什么话，就躺在了一侧，沉着脸，自顾想着这些事情，想理出个条理了。 　　赵新兰心里难受。 　　跟心里揣了个老鼠似的。 　　“建明，这姑娘是长得像......周巧娘吗？” 　　赵新兰道，“我看她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像你。” 　　不过说完这句她心头突然一跳，一个荒谬的念头滑到脑中，犹豫了一下就试探道，“说起来还真是的，她可真是一点你的影子都没有，不像家华和家可，家可眉眼脸型都跟你，家华更是活脱脱你的样子......所以我刚刚看到她还真是吓了一跳。” 　　她的意思是这丫头不会是那周巧娘跟别人生的吧？ 　　不然怎么连一丁点的影子都没有？ 　　林建明的脸更沉了下来。 　　......其实最开始得知林窈是建业的女儿他真的特别高兴，也觉得松了口气。 　　可经了这几天，他突然觉得，其实如果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事情才不容易往未知的方向滑去...... 　　他完全没想到韩向军会这么强势的介入这件事，更没想到林窈是这么个性格...... 　　他看了妻子一眼，嘴巴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当初他一来怕麻烦，二来也是将信将疑，一念之差就没有将周巧娘说林窈是建业女儿的事告诉赵新兰。 　　等说完之后他又仔细想了这事。 　　觉得自己这么简单处理是对的。 　　因为如果他告诉妻子，周巧娘临终前说林窈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以妻子的性格，其实她也不会信的。 　　她会认为要不是他骗她，要不是周巧娘居心叵测......因为林窈如果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还牵扯到很多东西。 　　例如建业和孟楠柳园路的房子，例如孟楠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除了房子，孟楠还在柳园路房子的暗格，以及孟家乡下的老房子里留下了不少东西，临终前把女儿托给他时还留下了一封信，交代给了他，要是有机会能把那些东西取出来，就让他等她女儿长大后给她女儿，当然信里也说了，周巧娘心善，又抚养了窈窈，那些东西可以让林窈跟周巧娘的那个孩子平分。 　　孟家乡下老房子里的东西林建明没有拿，但柳园路的房子退回来后他却拿了出来。 　　当时他刚平反，条件困难，还要养孩子，所以就拿了一部分东西用了。 　　那些事情他没跟赵新兰细说过。 　　但柳园路的房子是建业和孟楠的不用说。 　　那些东西他拿出来用的时候，赵新兰问他，他也没瞒她，跟她说过那是孟楠的。 　　以赵家的贪婪，赵新兰跟娘家的亲近，如果他告诉她窈窈真的是建业和孟楠的孩子，难保她不会被赵家蛊惑了做出些什么歹事。 　　如果林窈真出了什么事......那韩伯父那边会是什么反应，韩向军会是什么反应，他想都不敢想。 　　所以这会儿他听到赵新兰这么说，那句“像孟楠”在嘴边滚了滚，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这事暂时还是不说的好。 　　等所有事情都稳定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品品：孟楠死了，说把东西留给她女儿和周巧娘的女儿， 　　然后林建明回城复婚，抛弃了周巧娘母女，把东西取了拿了一部分解决自己的困难，每个月寄十五块钱给周巧娘，觉得已经尽了责任了，反正孟楠的女儿已经死了嘛~ 第12章 摊手 　　灯光下，林建明的面色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赵新兰看他这副样子，还以为是自己挑拨成功了......她了解林建明，知道他本来就是心思重的人，只要他有一丁点的怀疑林窈不是他女儿，那自己以后怎么对她，他肯定就会冷漠无视的。 　　不过见好就收，说多了对自己也不好。 　　她便转了话题，问道：“建明，你有想好让她上哪所学校了吗？” 　　林建明跟她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道：“原大附中吧，那边可以寄宿。” 　　“去寄宿学校是不是不太合适？” 　　赵新兰声音尽量低柔道，“以前我们说让她上寄宿学校是怕别人说闲话，对你影响不好。” 　　“但现在我们跟外面都说她是建业的孩子，那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了，反而要是你把她一接回来就送去寄宿学校，别人反而可能会说你薄待你弟弟唯一的孩子。” 　　“要我看，要不就在附近找一所学校好了，她成绩不好，十二中不行，十四中总行了吧？你那老同学老罗不是在十四中做校长吗？” 　　林建明倒是没想到妻子竟然突然改变了主意。 　　理的确是这个理。 　　可是就林窈那性格......他对让她住家里实在不怎么乐观。 　　他看妻子，道：“她性格比较......直，你确定你们能相处好？还有让她睡客厅，这传出去就不是薄待了吗？” 　　赵新兰脸上一阵尴尬。 　　她讪讪道：“这事太突然了，我本来是打算让她跟家可住一间房的，谁知道家可反应那么大，但家可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她今年高三，正是关键的时候，好好的房间里多一个人住，也不知道性格到底怎么样，万一影响了家可学习就是大事了。” 　　“我是想着家华现在主要不都是住在大学吗？现在先委屈窈窈住在客厅住两天，等过两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家华的房间隔一隔，给窈窈她隔一个小房间出来。” 　　林建明狐疑地看她。 　　赵新兰就推了一下他，半真半假地发脾气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不管怎么样，好歹也等你升上去了再说。就是我之前反对你接她回来，难不成你还觉得是我容不下她不成？还不是怕她影响你的名声，始终你是做学校领导的......”” 　　林建明听她这么说，终于释去了怀疑。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搂住她，叹道：“新兰，你能明白就好。” 　　林窈的五感都比普通人强很多。 　　她睡在客厅里，房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 　　赵新兰竟然不想让她去寄宿学校？ 　　......想到今天她在厨房问自己会不会做饭时盯着自己的表情，突然觉得好笑。 　　这也是个心思浅白的人类呢。 　　**** 　　赵新兰每天早上要准备一大家子的早餐，起得早。 　　林窈也习惯了早起。 　　更何况还是在陌生地方。 　　所以赵新兰蓬头散发地推开房门，乍一看见客厅杵了一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 　　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一个人。 　　她忍住黑脸跟林窈打了一个招呼。 　　林窈就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大伯母”。 　　赵新兰看着她清新满面，出水芙蓉的样子眼睛疼......饶是昨晚已经受了对方美貌的暴击，这一大清早的再在眼前晃，刺激还是没少。 　　长成这样......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跟她妈一样！ 　　她心里啐道，但嘴上却道：“窈窈，你这么早起床了啊？大伯母去刷个牙洗个脸，你要是没事做的话就去厨房帮我煮个粥，煎个饼子，一会儿我带你去菜市场看看。” 　　林窈的确对城里的菜市场有兴趣，就没反对的应了。 　　等赵新兰从洗手间出来，已经闻到了厨房香喷喷的鸡蛋煎饼的味道。 　　她探头看了一眼，心道，这丫头，手脚倒是利落。 　　培养好了应该挺好用的。 　　赵新兰换了衣服就带了林窈出门。 　　大院里家属都差不多是这个点出门买菜。 　　阿婆婶子大娘们看到赵新兰带了个眼生却漂亮得让人忽视不了的小姑娘出来，纷纷的上前打招呼，问赵新兰这小姑娘是谁。 　　赵新兰就笑着介绍说这是她小叔子以前下乡时留在乡下的女儿，她丈夫才从乡下接回来。 　　这家属大院的老人都知道林建业的事，听到这话就对林窈十分怜惜。 　　一个大娘道：“是建业的孩子吗？哎，你别说，看这孩子眉眼，还真是有些像孟楠，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孟楠长得好，她女儿就是养在乡下也一样水灵俊俏，就我们这大院里，我看没有比她好看的。” 　　另一个大婶就接着夸，道：“什么我们大院，就我们这城里，我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长得比这丫头好的。” 　　“可不是，” 　　另一个没眼色的道，“不说别的，就林老师家的家可，不就比这孩子差远了？” 　　林窈一直笑眯眯的，“大娘”“婶子”“阿姨”的叫，觉得城里的大娘们跟村里的也一样可爱嘛。 　　赵新兰却是听得脸上的笑越来越少，越来越僵，听到最后那一句，脸上的笑没了，一股气就腾地升了上来。 　　买了几个菜，差点跟小贩吵起来，看得林窈在旁暗自心道，这人对着我笑果然是装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坏嘛，买点菜还要占小贩们的便宜，少送一根葱都要炸，人家欠你的？ 　　后面这一路上，到回家吃早饭赵新兰就一直板着个脸。 　　林窈倒是完全跟个没事人似的，看见别人看她就对别人笑一个......刺眼极了。 　　缺心眼。 　　长成狐狸精也遮掩不了乡巴佬村姑的本质。 　　赵新兰看她笑得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只能心里骂一句，一路上都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等早饭快吃完的时候赵新兰就垮着脸跟林窈道：“林窈，我去上班了，你帮忙刷一下碗，中午大家会回来吃饭，你帮忙做一下饭，就做一个韭菜炒鸡蛋，红烧鲫鱼......” 　　之前买菜的时候林窈说过这些她都会做。 　　林窈抬头看她。 　　脸上还带着她一惯的表情，道：“不好意思，大伯母，今天我要出去逛逛，不能给你们做饭。” 　　赵新兰不耐烦地皱眉，道，“你又不认识路，逛什么逛？就算出去一下，也不妨碍你刷碗......” 　　“我话还没说完呢，” 　　林窈打断她，一脸认真道，“我刚刚还没说完，大伯母，就算我今天不出去，我也不会给你们刷碗做饭。” 　　“昨天的面是我自己吃的，今天我也有吃早餐，所以我没反对自己煮了面，早上也帮忙煮粥煎饼，这是应该的。但这不是你用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使唤我给你们一家子刷碗做饭的理由。” 　　说着她转头看向林建明，道，“大伯，你一直反对我上寄宿学校，要我住在你家里，是不是因为你们家缺个人刷碗煮饭做家务吗？那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会做的......这是原则问题。” 　　我做人可不是给别人使唤的。 　　我只做自己喜欢做，或者有意义的事。 　　她摊了摊手，道，“还请大伯尽快帮我联系学校，我去住学校。这两天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先去住招待所。” 　　赵新兰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窈，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你见过这么气焰高涨，寄人篱下的主不？ 　　关键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到今天早上，她都是一脸纯良听话的，让她煮面就煮面，让她睡客厅就睡客厅，让她煮粥就煮粥，煎饼就煎饼，出去买菜的时候更是乖巧无比，跟人打招呼时笑得就跟个傻子似的。 　　所以她才在早上吃了一肚子气的情况下，刚刚就没什么遮掩的直接让她帮忙刷碗煮饭。 　　哪里能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林建明的脸色黑的犹如陈年锅底。 　　他恼怒妻子说话不过脑子，没搞清楚林窈的性格就使唤她干活......他可是打听得很清楚，林窈她舅家从来就把林窈惯得就跟个小祖宗似的，除了她自己要做的，什么活也不敢使唤她一点。 　　所以韩向军骂他，他也很冤。 　　就他了解到的事情，林窈她舅家的确是对她不错的。 　　结果这一到他家，他老婆就跟使唤个啥似的让她洗锅刷碗做饭？ 　　当然，他也恼怒林窈为一点小事反应这么大。 　　这就是个祖宗！ 　　可他不能对林窈发脾气，所以只能冲着赵新兰劈脸就道：“窈窈昨晚才到家，你就那么忙吗？非要她帮你刷碗做饭？你自己不能做吗？” 　　赵新兰从雷劈中被骂醒，脸上气得涨红。 　　林家华林家可也被这变故惊呆了。 　　林家华还没想好要站哪一边，林家可先出声了。 　　她嘟嘴道：“爸，你干嘛对妈发火？妈这几天为了她，一直在忙上忙下，又是准备床，又是准备床单被套，衣服毛巾牙刷，就没停歇过。妈白天要上班，她白天在家什么事都没有，刷几个碗怎么了？一来就跟长辈大呼小叫，乡下都是这样的吗？” 　　没教养！ 　　林家可这么一说，林建明又不出声了。 　　林窈看看林家可，再看看林建明，“嗤”了一声。 　　还真是个摇摆不定的人。 　　是谁大声就谁有理吗？ 　　林窈道：“那可真是多谢费心了，给大伯大伯母带来了这么多不便很是抱歉，所以我还是去住招待所吧......唉大伯，你要是早说，我就直接去住招待所啊。” 　　林家可是听了她妈的劝才忍了脾气。 　　这会儿听了林窈的话真是太气了，“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看着林窈道：“你还嘚瑟上了吗？” 　　“有本事你就去住啊，可是你有住招待所的钱吗？不会是找我爸拿的吧？你这么有本事，那就别让我爸帮你转户口，别让我爸帮你转学校，也别找我爸要生活费......” 　　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 　　林建明一听林家可这话脸色就变了，劈脸就对林家可喝道，“你给我住口！” 　　可惜已经迟了...... 第13章 定义 　　林窈在一桌子人仰马翻，个个或目瞪口呆或脸红脖子粗的情况下是最淡定的。 　　她从桌边退出了几步，一脸“果然如此”“你看吧”的表情，对林建明道：“大伯，我早就说过了，我只会说实话，但你们却都喜欢蒙着眼睛。你看，当初我说刚入城需要钱，你还一脸痛心疾首，好像我卖了阿妈的旧东西给乡亲是多么丢脸，多么小气凉薄，多么令你难堪一样......可是你看，” 　　“没有钱的话，现在我就要被人指着鼻子要挟，你有住招待所的钱吗？想让大伯你帮忙转户口，找学校，想要以后能有一口饭吃，就要在这里看人脸色，刷锅洗碗，做饭做家务，任人使唤。” 　　她摇了摇头，道，“放心，生活费的事我会自己解决。至于户口和学校，我的户口是要转到我爸我妈的名下，这些事情我不懂，但我爸妈去世了，大伯帮忙做这些......不会还要我看大伯母和堂姐的脸色，要我给她们刷碗做饭才能帮我转吧？” 　　因为韩向军跟她说过转户口和学校都是简单的事情，让她不要担心，所以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事。 　　林建明：...... 　　他真的要晕过去了！ 　　林建明气得一阵阵发晕。 　　林家华目瞪口呆，赵新兰和林家可更是气疯了。 　　可林建明再气，他现在也不敢对林窈打骂呵斥。 　　敢打，他敢肯定韩向军能立即带走她，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他也没那个脸再踏进韩家的大门。 　　骂？......他做了几十年的老师，也骂不过这丫头那一张嘴！ 　　所以就算气死了，他也只能憋了一肚子的老血忍着，对林窈道：“窈窈，跟我去办公室，今天就给你转户口，转完户口就带你去学校。” 　　然后再转头对赵新兰有气无力道，“你管着些女儿吧，你是要让全大院都传出来，侄女第一天进门，就被你们逼着洗衣做饭，不干活就威胁赶出门吧。” 　　说完拎了包转身就出门了。 　　林窈自然毫无压力地也跟着出去了。 　　赵新兰面色发白。 　　等大门“砰”一声关上，林家可手指着大门，气得抖着嘴唇“妈，妈”了两声，实在气不过，一脚踢在了林窈放在客厅的行李上，才找回了声音，道：“妈，她这么嚣张，一个乡巴佬，拖油瓶，她凭什么这么嚣张？爸竟然那样纵容她，偏袒她......” 　　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赵新兰自己也气得摇摇欲坠，可只要对着女儿就能快速找回些理智。 　　她走过去搂住她，道：“可可，你冷静点，冷静点，你刚刚听到她跟你爸的对话了吗？你爸他不是偏袒她，而是她在威胁你爸，你爸是没办法......你看不出来，你爸也快被她气死了吗？” 　　她这样说着，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拍着林家可，道，“那个蠢货，家可，现在你爸是关键时候，只能先哄着她，你等着，她这样嚣张自以为是的性格，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十足的蠢货。 　　得罪了唯一能依仗的林建明，她以为她在这里能蹦跶的起来？ 　　不过这样蛮横的性子，还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治她。 　　**** 　　林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赵新兰定义成了蠢货。 　　她一路跟着林建明去了他办公室。 　　这时候就快上课，校园里满满都是人，林建明带着林窈一路走过去就碰到不少人打招呼。 　　他们看到林建明带着一个面生的小姑娘就都忍不住多看上一眼......主要是这小姑娘太好看了。 　　不过大家都匆匆忙忙的，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再多看上两眼，没人发问的。 　　直到进了办公室大楼遇到了另外一个系的系主任魏满仓。 　　魏满仓跟林建明打了招呼，再看了一眼林窈，就笑眯眯问道：“哎哟老林，这小同志是谁，听说你去了乡下几天，昨晚上领了个小姑娘回来，就是她吗？” 　　林建明心头一凛。 　　别人问这话可能只是好奇，但这位却不同，他是跟自己一样，有意副校长职位的位置。 　　而且他昨晚才带林窈回家，他今天早上就知道了，对自己的行踪和家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显然是盯着自己的。 　　他提升了戒备，道：“嗯，这是我侄女，以前我弟弟下乡时留在乡下的，她养母最近过世，我就把她接城里来了。” 　　“你侄女？” 　　魏满仓一愣，像是不信道：“建业的孩子？那怎么到现在才接回来？” 　　“嗯，” 　　林建明面色冷淡。 　　他道，“是建业的意思，怕当初害他的人不怀好意，所以特意跟我说，等孩子大点才接她回来。” 　　魏满仓又是一呆，显然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理由。 　　林建明都回来七八年了，改革开放也都好六七年了，以前的事早就平反了，会是这么个理由？ 　　鬼信啊！ 　　他再看了林窈一眼，目光闪了闪......这姑娘真是长得好。 　　他笑了一下，道：“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你也太谨慎了些吧，把好好一个姑娘扔在乡下，这不是耽误她吗？” 　　林建明心里一堵，冷道：“乡下环境单纯，民风质朴，现在也很重视教育，在那里一样读书，怎么是叫耽误？” 　　魏满仓听他这么说，“嗤”笑了一声，心道，乡下的教育也是教育，那为什么你女儿考不上十二中，还被你找关系硬塞了进去？那偏远的山村教育还比原州城普通的中学好吗？ 　　不过他也不跟他争辩了，就只转过头去跟林窈说话，说他以前就跟她爸妈都认识，让她有空去他家坐坐什么的，林窈笑眯眯地应下，这才离开了。 　　等他走了，林建明就沉着脸道：“这人心思多算计多，还会打蛇随棍上，这样的人不用这样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见面有距离地打声招呼就行。” 　　林窈瞅他一眼。 　　我跟你，跟你老婆女儿都能好声好气说话，跟他怎么就不能呢？ 　　不过她说话虽然直，但那是为了减少麻烦，而不是为了制造麻烦......所以这句还是算了，就不刺激这位大伯了。 　　**** 　　林建明的办公室挺大。 　　有一面墙的书，漆了暗红色油漆的大木头书桌上也垒了好几垒的书，左上角还有一个木头框架相框，里面是一张黑白照全家福。 　　穿着军绿色大衣的林建明，梳着两条大辫子的赵新兰，还有看起来十几岁的林家华，和十岁左右的林家可。 　　画面陈旧，但温馨溢满相框，赵新兰笑得温婉，林家可一脸爱娇灿烂。 　　看林家可的年纪，这应该是在林建明离开周家村之后不久拍的照吧。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林窈走到近前又多看了一眼，就看到那照片右下角有一个钢笔字手写的日期“一九七八年二月九日，大年初三”......七八年大年初三啊。 　　那应该是林建明离开周家村后过得第一个春节。 　　那时候她还不是林窈。 　　......不知道那时候他跟周巧娘的离婚手续办下来了没有呢？ 　　她突然想起来一些久远的事情。 　　那时她还在老桃树里。 　　就经常看到周巧娘带着女儿在老桃树下往远处张望。 　　还有周巧娘在桃树下祈的无数愿望...... 　　林窈看着那张照片出神。 　　林建明原本受了一早上的刺激，心绪起伏，又恼又怒。 　　他想要好好跟林窈谈一谈。 　　可这会儿看到林窈眼睛盯着那张全家福，那怒气就跟碰到了阴雨天，一下子萎了下来。 　　然后终于问出了一个这几天一直在脑子里盘旋的想法。 　　“窈窈，” 　　他道，“你是怨我吗？怨我当年没带你阿妈和你回城，而是选择跟你大伯母复婚？” 　　要了他们，没要你们，所以你心怀怨气？ 　　所以你才跟我说话阴阳怪气，逮着机会就怼，对新兰家可她们也是各种攻击？ 　　你是在报复？ 　　林窈一愣。 　　她从那张全家福上收回目光，看向林建明，“啊？”了一声。 　　然后就看到林建明那一脸复杂悲哀的表情，瞬间悟了。 　　她眨了眨眼......怨气？ 　　她失笑，不过想到周巧娘，那笑又淡了下去。 　　她向来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但想到周巧娘，就失了和林建明说话的心情。 　　她道：“大伯，我都跟你说过，我只会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为什么你会想到什么怨气不怨气呢？” 　　她顿了下，想了想，像是悟到什么道，“哦，你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因为我有怨气......那就是说，你其实觉得是我不对，在你看来，我是应该顺着大伯母的无理要求，帮你们一家刷锅洗碗做饭，才是对的，我反驳，就是叫有怨气。”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声道，“你的确是打心底里这样觉得的......你想看到的那个我，应该是你想要的那种善良，有人情味，能忍让，离开周家村会对曾经对我好的舅家还有村民感恩，把东西都送给他们而不是卖，到了你们家即使你家人使唤我，我也该像受气包一样乖巧忍让，就像昨晚大伯母让我住客厅，我刚进门就让我去厨房做饭......你心里也觉得这样有点不好，但你最多是口头上说一下他们，心底却认为我应该主动答应，以维持一家的和乐融融。” 　　“如果我不顺从你们，不依着你们的意思去做，就会被你们定义为‘有怨气’，就是我有问题。大伯，” 　　说到这里她感叹道，“你们一家人的想法真可怕！” 　　这是她嘟囔了半天的结论！ 　　林建明：...... 　　他想要反驳，想要辩解，可辩什么辩啊，他能辩得过她吗？ 　　而且......谁让昨天一进门赵新兰就让林窈煮面，他没说什么，还挺高兴的端面就来吃？谁让昨晚赵新兰让林窈住客厅，他觉得不那么好但还就是让林窈睡了？谁让今天一大清早赵新兰让林窈煮粥煎饼去菜市场，他看到了也跟没看到似的？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辩解一句，她就能再说出更多串的话来，说不定还有更大更令人心惊肉跳的罪名等着...... 　　就在林建明头疼欲裂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住这丫头时，林窈好像颇有点困惑地又叹了一句，道，“你们城里人的想法都是这样的吗？也太让人难以理解了......不，韩叔叔也是城里人，我下次问问韩叔叔。” 　　林*城里人*建明：...... 第14章 突来 　　林窈要去住招待所。 　　林建明当然不能让她去住招待所。 　　所以再三的劝说又保证，又打电话回家逼赵新兰给林窈道了歉，这才把林窈“请”回了林家。 　　不过可以想见林家的气氛有多僵硬。 　　林建明火速地给林窈把户口给迁了，然后联系了离林家很远，但可以寄宿的原大附中的老校长。 　　原大附中可以说和林家的渊源很深了。 　　林建明，林建业还有孟楠都是原大附中的。 　　孟楠大学毕业之后更是又回了附中任教。 　　所以老校长听说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她入学，至于具体是读高二还是高三就等林窈测试了再说。 　　第二天林建明就带林窈去做了测试。 　　老校长问了林窈的文理意向，就给林窈拎了两套试卷，一份是高三文科班刚刚考完的模拟考，一份是去年高二的期末考试试卷。 　　林窈直接选择了那份高三的那份模拟考卷。 　　神色绝对是“林窈式”自信。 　　林建明见她这样有信心也不由得跟着多了一份期待。 　　当然最后证明他这份期待实在是多余......一个上午过去，林窈勉勉强强都考了及格线，只有语文还不错，考了八十多分。 　　林建明老脸发红。 　　现在他对林窈的印象实在是......一言难尽。 　　除了长得好，其他地方真是一点都赞不下口的。 　　嘴毒脾气横。 　　还有莫名其妙的自信！ 　　就考试前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每门课不考个九十也能考八十吧？ 　　结果六十！ 　　拿到成绩还一脸“看吧，我上高三没问题吧”的骄傲表情，笑得能闪瞎人的眼。 　　林建明真是...... 　　本来是他弟弟唯一的女儿，他知道她没死，他是真的很高兴，也是真心想好好对她，以后好好教导她的，可没想到是这么个混不吝，开口就能炸人脑袋的主，再加上有韩向军强势插手......他实在是无力了。 　　林建明深觉无力，也一点都提不出劲来劝她继续读高二了。 　　反正劝也没用。 　　看学校肯不肯让她读高三吧！ 　　学校不肯，就不能怪他了！ 　　瞿老校长却觉得这孩子还不错。 　　没读过高二，压缩了一半的考试时间能考到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就看那试卷上的字，娟秀又洒脱，跟刻出来似的，跟她长相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还有作文，逻辑和文笔都是满分啊。 　　瞿老校长很喜欢这孩子，问参与阅卷的两个文科班班主任，二班班主任叶老师是语文老师，不等一班班主任开口，直接就要了过去，道：“这孩子语文好，就来我们班吧，其他的课我找老师给她补。” 　　一班班主任：“她数学基础差，还是来我们班吧，我是教数学的，我可以针对性地给她补课。” 　　林建明：...... 　　怀疑人生！ 　　他心道，这些人肯定跟他第一眼看到她一样，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吧......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头疼！ 　　**** 　　下午林建明就给林窈办了寄宿，办完手续后再送了她去宿舍。 　　女生宿舍楼很破。 　　是一栋五十年代的四层青砖楼房。 　　林窈的宿舍在四楼，从楼梯爬上去，长长的走廊黑洞洞的，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整栋宿舍楼也没人，更显得楼道简陋又破败。 　　林窈的宿舍号是四一二，在中间靠里的位置。 　　两人找过去，用宿管阿姨给的钥匙开了门，就看到了里面密密麻麻地两排上下床的床架。 　　林窈数了数，一共有十二床位。 　　中间有六张简陋的桌子，一边三张背向连着，上面放满了搪瓷缸牙刷水杯还有一些书。 　　桌子下面则是大大小小的水盆。 　　宿管阿姨说了，这一层楼十几个宿舍就一个洗水房厕所，外面是洗水房，里面是厕所，洗衣服就在那，洗澡要水盆接水到宿舍洗，夏天的时候大家就轮流在外面等着一个排着一个洗。 　　虽说林建明也过过苦日子，但林家华和林家可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林建明看着宿舍这样的条件叹了口气。 　　他道：“窈窈，你要是后悔，咱们还是回家，就在家附近找个学校......” 　　“不用了。” 　　林窈直接拒绝了。 　　她是喜欢所有美好的东西。 　　但并不表示她受不了艰苦的环境......在老桃树里她每天不是日晒就是雨淋呢，还经常被雷劈，吓死人了好不好。 　　这里至少有瓦遮头啊。 　　她笑道，“我觉得挺好的。” 　　说完又道，“大伯，现在时间还早，下午还有两节课，我收拾一下就去上课，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谢谢你了。” 　　林建明听得不是滋味。 　　他道，“刚刚你班主任不是说了，不急着今天就去上课，我昨天晚上给你韩叔叔打电话了，他今天会早点下班，一会儿我带你去他那里。” 　　韩向军受伤复员之后就进了公安系统，就在这附近的西区分局，是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 　　林建明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块钱递给了林窈，道：“窈窈，这是二十块钱，你先拿着。等你身份证办下来之后，我去帮你办个存折，以后每个月我就直接打二十块钱到你的存折上，你拿了你的身份证就能去原大学校里面的邮局去取......” 　　看林窈没有伸手接，他叹了口气，道，“窈窈，你不要拒绝，你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我跟你爸相依为命多年，你是他唯一的骨肉......窈窈，不要因为过去的阴错阳差，还有外人的原因就将这份牵扯彻底推开。” 　　林窈瞅瞅这钱，再瞅瞅林建明......唉，这人...... 　　她叹了口气，道：“大伯，你明明知道跟我说这些是没用的，我是不会因为你讲的歪理，还有你的需求就答应你什么的......如果你这套有用，我就不会离开周家村了。” 　　她大舅和大舅妈讲这些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林建明：......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什么叫“不会因为你讲的歪理还有你的需求就答应你什么”？ 　　“至于这钱，” 　　林窈还没说完，她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用了，我现在身上还有钱，不过放心，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拿的。” 　　林建明虽然被她前面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强忍着让自己不要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忍耐着还想再劝一劝她，却不想突然听到她又道，“大伯，你知道二婶......就是我妈的老家在哪里吗？我听我阿妈临终前跟我说，我妈还有一些亲人在老家，还有她小时候的很多遗物也都留在了那边，还有相片......我想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 第15章 温柔 　　林建明愣住了。 　　呼吸都有一刹那的停滞, 前面所有的羞恼忍耐等等情绪也都是一下子就散去了。 　　他怔怔问道：“你阿妈跟你说的？” 　　“嗯。” 　　林窈应道。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你妈，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在你阿妈那里？” 　　林建明看着林窈道。 　　林窈奇怪地看了林建明一眼。 　　明明她是在问他“她妈的老家在哪里”，可是他完全不记得回答自己的话，关注点都在她阿妈跟她说了什么, 她妈留下了什么东西没有...... 　　林窈道：“没有, 只是跟我阿妈口头上说的, 说她很难过不能看着我长大，下乡的时候什么也没能带过去, 以后等我长大, 就会对她和我爸一无所知，所以她想让我去她老家看看, 说老家那里应该还能找到一些她以前的书信相片什么的旧物，还能见到她的一些亲人，就能拼凑出很多她的事情了。” 　　林建明莫名松了一口气。 　　当年孟楠临终前就跟他说过这事。 　　说的也是一样的话。 　　在老家那边还有她的叔叔和婶婶, 在那边有很多她结婚前的一些旧物，希望他等她的女儿长大了之后，就带她回老家看看。 　　平反之后，林建明收了林建业和孟楠的房子, 取了那房子暗格里的财物首饰，但却没去过孟楠的老家。 　　因为那时候他以为弟弟和孟楠的女儿已经不在了。 　　那他这个大伯子也就不适合跑去弟媳的老家找她叔叔婶婶拿遗物了, 也没有必要。 　　他道：“我有地址，但也从来没去过，回头我找给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就陪你过去。” 　　至于以前他从林建业和孟楠房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他打算等她再大点，性情稳定些再说。 　　现在一来她还在读书, 二来性格也让他实在有些不安心。 　　林窈可不知道林建明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想知道。 　　这人心思就不是她能理解的。 　　她谢了他一声，道：“好的，那就谢谢大伯了，到时候我自己去也可以。” 　　她可不需要他陪她过去。 　　**** 　　林窈将自己床铺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两人一起去了韩向军的住处。 　　韩向军的房子在原大西门不远处的南园路，那里是原大的旧家属大院，离附中也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大院里除了前面新建的家属楼，后面则是一排自带着小院子，民国时留下来的旧式小洋楼。 　　韩向军的房子就在那边。 　　不过说是小洋楼，但其实也蛮破旧的，除了砖瓦好看点，就是个破旧的两层小楼房......但，那也是两层的楼房啊。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瘦瘦的，大眼睛，五官长得很神气，但很黑，眉宇之间也有些不逊，看着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他就是韩向军收养的那个战友的孩子，叫原祯。 　　原祯给林建明和林窈开了门。 　　他跟韩向军一起去韩家吃饭时见过林建明，所以认识他。 　　他见到两人之后跟林建明打了声招呼，叫了声“林伯伯”就把眼睛投向了他身后的林窈......然后眼睛亮了亮，亮完之后却又疑惑地皱了皱小眉毛，让了让位置，让林建明和林窈进门，然后就转头看已经过来，就在他斜后方的韩向军。 　　林窈看见他的小眼神，转头也看向韩向军，笑道：“韩叔叔，你怎么跟他介绍我的，他一副好像认错人的样子。” 　　韩向军面色还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是温和道：“我跟他说你跟他一样，都是从大山里出来的。” 　　林窈“哦”了一声，看向原祯。 　　原祯就道：“你好白。” 　　林窈“哈哈”笑出来，颇有一点小骄傲道：“这是天生的......晒也晒不黑，跟哪儿来的可没有关系。” 　　原祯“哦”一声，才不信她。 　　林窈好笑，也不跟他争辩，转头就打量韩向军的这院子和房子。 　　房子是个两层的小洋楼，很旧，红砖上已经上了层厚厚的灰黑之色，院子也很荒凉。 　　但在林窈眼里却很漂亮，四处打量的眼睛里满是星光。 　　“好看吗？” 　　原祯侧了脑袋问她。 　　林窈点头，道：“好看，这砖瓦好看，那边的梅花树也好看，杂草也不错，就是花花树树少了些，院子看起来有点凄凉......唉，你想啊，这边要是种几棵大桃树，等夏天的时候，你每天走过，看着好多的桃子在枝头晃啊晃的，心情该多好啊。” 　　原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本来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些杂草横生，可被她这么一指，眼前就莫名出现了一幅鲜桃挂满枝的情景，让他口水都忍不住冒了出来，咽了咽，觉得这主意真不错。 　　韩向军看到他的表情，伸手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种棵桃树要五年才结果。” 　　原祯一听就蔫了。 　　林窈笑道：“我们可以去挖现成的桃树种过来嘛，第二年就能吃。” 　　不能也能，因为有她嘛。 　　原祯的眼睛又亮了。 　　接着林窈又兴致勃勃地跟原祯说哪里哪里可以种什么，都是好吃的，听得原祯一脸向往。 　　韩向军看着两人说话，神色愈加温和了些。 　　原祯并不是一个容易接纳别人的孩子，却三言两语就对林窈毫无防范了。 　　她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喜欢和亲近的能力。 　　不过他转头看到一旁站着面色难掩颓丧的林建明，默默添加了一句，应该只是对尚有一颗赤子之心，或者，向往赤子之心的人。 　　**** 　　等林窈和原祯围着院子说了一个遍，韩向军才唤了几个人进屋。 　　房子从外面看有些破旧，里面也十分简陋，只有一些十分简单的家具。 　　韩向军从部队回来不过才一个多月，这里并没添置什么东西。 　　不过简单归简单，却十分整洁......有个五岁的孩子，家里能整洁成这样，林窈转头看原祯，觉得这孩子着实不简单。 　　坐下之后韩向军就问林窈晚上吃不吃水饺。 　　林窈问他：“晚上我们包饺子吗？我也会，我来帮你。” 　　原祯“哈”一声笑出来，道：“不用包，韩叔叔从食堂买回来的。” 　　林窈：...... 　　她抬头看面不改色的韩向军，想到中午学校食堂那些菜的阴影，她再看看明镜一样的屋子，不怎么抱希望地问道：“韩叔叔，你这里有没有锅，我给你们做饭好不好？” 　　“有！” 　　这回又是韩向军还没出声，原祯先大声回答了。 　　他道，“可是你会做饭吗？” 　　“嗯呐，肯定比你能想到的美味好要美味。” 　　“吹牛！” 　　“那我们打赌！” 　　原祯转头看韩向军，道：“韩叔叔，要不让她试试看？” 　　他三天两头吃食堂的饺子，实在不太想吃。 　　尤其是韭菜馅的。 　　韩向军对林窈笑道，“那你过来厨房看看，缺什么我去买。” 　　厨房里简单的餐具都有，他偶尔在家也会做些简单的东西，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从外面买或者从食堂带回来给原祯。 　　不过没什么菜，调料更是很少，只有油和盐，酱油和醋都没有。 　　“你想做什么，列个单子给我，我出去买。” 　　韩向军道。 　　林窈摇了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在附近逛逛。” 　　两人去菜市场，原祯也闹着要一起去，结果就剩下了林建明一个人，林建明觉得有些尴尬，就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他好像一辈子也没逛过菜市场......农活倒是做过。 　　去了菜市场，原祯看见什么都会问林窈：“这个你会做吗？” 　　林窈就很自信道：“当然会！” 　　原祯：“我不信！” 　　林窈轻哼一声，转头就看韩向军，韩向军就会问摊贩大妈：“这个怎么卖的？” 　　然后买买买。 　　最后韩向军和林建明都是双手拎满了才回去。 　　他们就四个人，两个成年人加一个十六岁小姑娘，还加一个六岁孩子。 　　但林窈却做了一桌子菜。 　　红烧鱼，红烧河虾，红烧肉炖山鸡，家常豆腐，醋溜藕片，还有一个蒜蓉小菜苗......她好像特别喜欢红烧，够味。 　　林窈做饭的时候原祯一直都在厨房转悠。 　　韩向军也一直在给林窈帮忙......事实上，林窈只负责发号施令和最终掌勺，洗菜劏鱼切菜都是韩向军做的，他说他很少做饭，但干活的动作真是利落无比，切的菜也好看无比，就跟量过似的，林窈看得两眼放光，他切完菜她就要摸一摸，觉得实在是赏心悦目。 　　林窈道：“只有你的刀功才能配得上我的厨艺！” 　　正在剥蒜的原祯“哈哈”笑出声来，道：“韩叔叔，刚刚她跟我说，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剥出来的蒜味道才是最鲜美的。韩叔叔，为了让人干活，她夸人的话可以不带重样的。” 　　林窈叹气，纠正他道：“我不是为了让人干活，我说的都是真的。” 　　原祯不信她。 　　可是等红烧肉炖山鸡的香味从锅里飘出来，原祯就把刚才的话彻底忘到九霄云外了...... 　　后面林窈炒菜的时候原祯就一直在厨房围着林窈转，眼巴巴地看着。 　　林窈得空就拿筷子喂他一嘴......等真正吃饭的时候，都小半饱了。 　　这一顿大家都吃得十分尽兴。 　　就连林建明心事重重，也多吃了好几碗饭......林窈的手艺，就是跟国营大饭店比，也是不差的，或者不用迎合大部分人的口味，还要更够味些。 　　可这越好吃，林建明吃得却越失落。 　　林窈跟新兰可不就是为了做饭翻脸的...... 　　主菜吃完了，林窈收拾了桌子，又端上了两个糕点和四碗绿豆糖水。 　　原祯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吃甜食的时候，可是他已经吃撑住，一点也吃不下了。 　　原祯道：“窈窈姐，你以后真的就在附近读书，就住在学校里吗？” 　　林窈“嗯”一声。 　　原祯就又道：“那你每星期都过来做一次饭行不？我把我零花钱都给你。” 　　林窈“噗”一声笑出来，她转头看向韩向军，道：“可以不？” 　　韩向军面上神色是难得的温和，道：“可以。” 　　林窈就笑眯眯看向原祯，道：“可以，我不要你零花钱，只要韩叔叔出买菜的钱就行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向韩向军，道，“我还从乡下带了许多东西过来，还放在了大伯家，有各种山菇药草，各种腌肉，还有我自己做的调料，外面都是买不到的，等有时间我能拿过来放你这里吗？我做给你和原祯吃。” 　　韩向军“嗯”了一声，道：“可以，等下个周末我开车送你过去拿。” 　　林窈笑弯了眼，转身就伸手捏了捏原祯的小脸，笑道，“看你瘦的，让我给你养一养，保准长得又高又壮。” 　　说完又看了一眼韩向军。 　　他的伤她也能给他养好。 　　原祯鼓了鼓小脸。 　　韩向军一向当他是大人，平时他是绝不让人捏他脸的，可看着桌上的糕点和糖水，再想想之前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忍了。 　　三人气氛融洽，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互动都让人觉得十分亲近，林建明像是变成了一个外人。 　　他看着他们互动，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的说话，看林窈和原祯斗嘴，看韩向军沉默着，偶尔看他们一眼，眼神温柔又宠溺......对，他真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会在他眼中出现的神色。 　　他拿勺子喝了一口绿豆沙，明明很甜，但喝到喉咙里，却格外的苦涩。 　　窈窈说她对他没有怨气，也没有任何意见，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他，对新兰还有家可他们，跟对着韩向军和原祯时，态度和笑容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如果她在他们家肯用这样的态度，所有的争执应该都不会发生了吧。 　　就是林建明现在怕极了林窈的那张嘴，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要是想讨人喜欢起来，真是乖巧可爱得让人恨不得给她摘星星摘月亮。 　　而韩向军......这么多年来，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韩向军对哪个人这么温柔过。 　　**** 　　原大在西区，农业学院在北郊，回去坐公车要辗转一个多小时，所以林建明吃完饭就回去了。 　　他叫林窈一起走，说送她回学校。 　　林窈可不想跟他走。 　　她道：“学校就几步路，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行。我先帮韩叔叔去洗碗收拾一下厨房，再给原祯看看作业。” 　　原祯在上幼稚园，刚刚吃饭聊天时原祯炫耀过他做的手工，她说要看看。 　　林建明刚想说你才到学校第一天，天黑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韩向军就道：“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林建明张了张嘴，反对的话再说不出来了。 第16章 娇嫩 　　林建明心里憋屈得很。 　　那时在他家, 新兰让她洗一下碗，她是多大的反应？ 　　可现在在这里，她又是做饭，又是主动要求留下洗碗收拾厨房......也没见哪个菜辣得下不了口的。 　　林窈去了厨房, 林建明憋闷得离开了。 　　韩向军看出林建明跟前两日相比, 神色十分黯淡颓败。 　　面对林窈时, 明明好像一肚子话，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说, 再没了那时初到周家村时的清高和隐隐的高高在上。 　　也不知道这两日又发生了什么。 　　他让原祯去做作业, 自己则是去了厨房。 　　他当然不会真的让林窈刷锅洗碗收拾厨房。 　　韩向军进了厨房就跟林窈道：“放着我来洗吧。” 　　林窈转头看他，笑道：“没事, 我在你这里蹭吃蹭喝，做这些是应该的呢。” 　　韩向军看着她像是有星光闪烁的眼睛，看着她明媚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从很多年前以前就已经坚硬如岩石的心像是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缝，甚至有一丝疼痛从心底传来，很浅但在他那黑漆漆如深渊般的心底，却再清晰不过。 　　他去周家村查过了所有和她相关的事情。 　　被她父亲抛弃。 　　母亲缠绵病榻。 　　舅家想算计她的婚事。 　　是什么能让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笑容, 辍学照顾母亲，坚持让她母亲就医, 极尽所能的给她最好的药，最好的补品，可就那样也坚持给舅家生活费，从来没有一丝怨怼？ 　　他上前从她手里抽过碗，道：“你已经煮了饭......原祯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和点心了。” 　　林窈见他从自己手中抽走了碗，也没有跟他争，只是手动了动, 然后仰了小脸突然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他，道：“那你呢，喜欢吗？” 　　她这么突地凑近，一向稳的不能再稳的韩向军手也差点一滑，好在最后手里的碗最后还是抓稳了。 　　她的小脸就在他的胸前，眼皮下面。 　　微仰着脑袋，眉眼如画，眸光潋滟，红唇娇艳，长长的睫毛卷翘着，整个人像是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他知道她长得不错。 　　但原先也就是觉得她眉目很清，善良纯真，看着软软的让人心软......那主要是品行和性格的衍生。 　　是真的从来没意识到她长得这么......娇研欲滴。 　　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的，还是因为那差点滑出去的碗，亦或只是莫名其妙的心惊...... 　　这丫头真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就稳了气息，神色也不自觉地恢复了平日的严肃，道：“小心些，不要毛毛糙糙的。” 　　可是林窈还是盯着他。 　　他轻吹了一口气，只好又补充道，“做得很好。” 　　林窈这才弯眼笑了出来，显然十分的高兴和满足。 　　她道：“那我以后就经常过来，行不？” 　　说着就嘟囔道，“中午的时候是在学校食堂吃的，那个饭菜真的是好难吃啊。”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掩藏自己的心思。 　　想要什么就直接表达出来。 　　但她也从来都不会无功受禄，一定会付出什么去换取自己想要的。 　　韩向军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很难硬下来。 　　他“嗯”了一声应下，道：“我平时很忙，对原祯很疏忽，你得空就过来帮我看着他些，不过不要耽误了你的学习。” 　　林窈笑道：“才不会。” 　　韩向军在水龙头下面洗碗，林窈也没有离开，就在厨房四处张望。 　　韩向军背对着她，也被她绕得有点分神。 　　他想到林建明今天那神色，就随口问她道：“在林家的时候林家人有没有为难你？” 　　林窈正在扒拉着灶面上的各种调料，听到他这么问，手停下，转头看他，然后抿唇笑，语气还挺欢快道：“有啊，我一进门大伯母就让我去厨房煮面，晚上让我睡客厅，第二天一早让我给他们做早饭，然后出门的时候让我把一家子的碗给洗了，还让我给他们做午饭晚饭等他们回家吃......” 　　“煮面做早饭没所谓了，睡客厅就两天也没什么，不过理所当然的让我刷碗做饭等他们回来吃就不行了。第一天晚上我还听到大伯母跟大伯说，不要让我去读寄宿学校，让大伯就在家附近找一所中学让我读......唔，应该就是打着让我以后都给他们家干活的主意吧。” 　　林窈告状告得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当然，在她这里，就不是叫告状，而是实话实说而已。 　　她也不需要别人给她主持公道。 　　只是分享一下感受......虽然韩向军有点沉默寡言，但她很喜欢跟他说话。 　　韩向军听得面沉似水，连手上正洗着的碗都停下了，转头看她，嘴角微沉。 　　林窈看他神色和身上的低气压就笑道，“放心好了，他们控制不了我的......要是能的话，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是他们被我气死了，” 　　说着耸了耸肩，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气成那样，明明要求不合理的不是他们吗？” 　　韩向军没有对林家人的所行作出什么评价。 　　他默了默，道，“我楼上的房间都空着，回头你去挑一间，周末都可以过来住。想要配什么家具就列个单子给我，我这两天就给你买了。” 　　再不提林家一个字。 　　林窈大喜，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难怪人类喜欢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告状说自己受的委屈，原来会有大好处......林窈蓦地获得了新技能。 　　韩向军看她欢喜的模样，只觉得心底某处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转身开了水默默继续洗碗。 　　如果当年林建业没有受伤，那他下乡之后应该就不会死。 　　那孟楠也不会出事。 　　他们是那么温暖正直的人。 　　她会被他们捧在手心里护着长大。 　　而不是别人对她好上一点点，她就欢喜得好像那本来不属于她，她拿了就要拼命做些什么去还那一点好处一般。 　　**** 　　林家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日都会去韩家一起去吃饭。 　　这个月末出发之前林建明才跟赵新兰还有林家可道：“今天窈窈也会去，她跟我说了，会直接到韩家那边。” 　　他没有跟他们说，是韩向军去学校接她，直接开车带她过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跟妻子和女儿说话时，他下意识就把韩向军对林窈的特殊给抹去了。 　　也从没有跟她们说过，是韩向军开车，去周家村把他们给接回来的。 　　或许他是知道，妻子和女儿知道这事之后肯定会反应很大。 　　虽然他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后面她们肯定还是会知道的，但他就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并不想去面对。 　　就像当初他离开周家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就连离婚也都只是信件处理的。 　　他最后一次见周巧娘，还是她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 　　到后面，就至死都没再见过。 　　这就是他的性格。 　　不想面对或者处理就掩着，盖着，或当不存在。 　　赵新兰听了他的话脸就垮了下来。 　　在林建明说对外说林窈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本来她想着就是一个没见识的乡下村姑，她也能捏在手里，韩家人见到也没什么。 　　但现在林窈跟她们等于已经是翻脸了，她就不太能接受带林窈去韩家了。 　　不过不止是赵新兰。 　　有一个人比她还更要接受不了林窈去韩家。 　　林建明的这话一出，不等赵新兰组织好语言反对，林家可先着急地出了声。 　　她道：“爸，为什么要带她过去？韩爷爷他们又没见过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她过去？” 　　林家可看着林建明，脸上是赵新兰以前从没有见过的紧张慌乱，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林建明皱了皱眉，他其实并不想多说这事，更不想跟女儿掰扯这事，所以有些不耐烦道：“窈窈是你堂妹，是你二叔家的孩子，当然要带去见你韩爷爷......” 　　“爸！” 　　林建明的话音还未落下，林家可便喊了起来，道，“爸，她又不是真的是二叔的孩子，她只是个村姑的孩子，以前那么多年她都一直在乡下也没有事，现在接回来了就接回来了，为什么一定要带去韩爷爷家？” 　　林建明的面色一下变得铁青。 　　从他这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儿子女儿自己在下放的时候娶妻生女过。 　　把林窈领回来，跟儿子女儿从一开始说的也都是他们的堂妹，他们二叔的女儿。 　　他脸色难看地转头看向赵新兰。 　　赵新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忙转身去推女儿，道：“可可，你先回房，这事我跟你爸来说。” 　　林家可却不肯离开，她道，“爸，你不要怪妈，她不是二叔家的孩子不是妈告诉我的，我早知道了......当年你回城，却不肯立即把我们接到身边，我就已经从外婆那里知道，你在乡下又娶了一个老婆，又生了一个女儿。” 　　“是妈让我们一直装作不知道，说那不是你的错......爸，我们不怪你，你把她接回来，妈也说是因为迫不得已，可是爸，那天你也看到了，她对你，对我们都是什么态度......她对我们根本浑身都是恶意，妈只是看她在家让她做个饭，她就能给我们按那么大的罪名，说我们薄待她，虐待她。” 　　“可是在外面却那么会装，她在我们家只住了两天，大院里的阿姨婶婶阿婆们就都对她赞不绝口，看到我就问她去哪儿了，这两天怎么不见她......爸，这样的人，你带她去韩家，难道你就不怕她在韩家胡说八道，兴风作浪吗？” 　　说着眼泪都滚下来了。 　　林建明铁青着脸沉默着不出声。 　　赵新兰看看丈夫的样子，再看女儿越来越激动，怕她后面再说出什么激怒林建明的话来，适得其反，便再推女儿进房，低声道：“可可，你先进房，这事我来跟你爸说。你放心，这些事你爸肯定会考虑周全的。” 　　林家可这才抹着眼泪入房了。 　　赵新兰带上房门，看到客厅坐在椅子上抽烟的丈夫，走过去坐到他斜对面，叹了口气，道：“建明，对不起，那些事家华家可一直知道，但我却一直没告诉你。” 　　林建明没抬头，也没出声。 　　赵新兰心中忐忑。 　　她其实也很烦躁......这又不是她的错！ 　　她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说这事，改而道，“不过建明，家可年纪小，她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像窈窈那样说话的姑娘，所以才会被吓着了......你知道她很在乎阿远，也很在乎韩大哥和大嫂的看法，应该是怕窈窈在韩家那边突然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来才会这么紧张......” 　　林建明还是不出声。 　　赵新兰心中生恨，咬了咬牙，忍耐着继续道，“不过建明，家可虽然是小孩子，但她说的话却未尝没有道理。” 　　“那天的确是我不对，不该让她帮忙做饭......但建明，我不是狡辩，那天是她很高兴地煮了早餐，又主动要跟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跟我说那些她都会做，我是被误导了，以为她会很高兴做那些，而我又要上班，这才让她帮一下忙，哪里想到她会那么大反应，还直接给我们套了那么大的罪名......” 　　“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建明，就像家可说的，她才来两天，出去晃两圈，就能让院子里老老少少的人都喜欢她，根本就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也许是我多心，但我真的怀疑那是她故意下的套......逼你让她去读寄宿学校下的套。” 　　“心机这样深，对我们恶意那么大，建明，让她去韩家，我心里真的不安......” 　　“没有用的，” 　　林建明头痛欲裂。 　　他终于出声，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抬头看妻子，道，“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难道他不担心吗？ 　　他听到的让人头都炸裂的话更多，可这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事。 　　他道，“是伯父点名要见她的......回头你跟家可好好说说，让她稳定一下情绪，去了韩家，就少说话，林窈说什么，你们都要让着，不要跟她针锋相对，暗戳戳的都不行。总之，就把她当作是你们不能得罪的人对待。” 　　赵新兰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丈夫。 　　一瞬间脑子仿佛炸开。 　　什......什么？ 　　把她当作是她们不能得罪的人对待？ 第17章 来了 　　赵新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她喃喃道：“当她是我们不能得罪的人？建明！” 　　赵新兰的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 　　她道, “建明，你是说你要我跟家华，还有家可以后都要看那丫头的脸色说话做事, 要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吗？她那么恨我们，是不是以后她要是不想在韩家见到我们，我们连韩家的大门都不能踏入了？” 　　林建明张了张嘴。 　　他想说, 她干嘛恨我们，干嘛不想在韩家见到我们？ 　　可这话，他自己都心虚。 　　赵新兰说着话却越想越多, 她脑中闪过林窈的那张脸，心头蓦地就是一突, 然后就紧盯着林建明, 声音尖锐道, “建明，那丫头心机深，手腕高, 想让你接她进城就接她进城, 还给她另外安排了更好的身份, 又摆脱了我们的管束，现在没几天竟然让你说出我们所有人都得让着她，不能得罪她的话来......” 　　“这样的手段, 这样的心机......建明，她要是万一看上了韩远，是不是我们家可就只能拱手相让？” 　　韩远是韩家的长孙, 跟林家华一样二十岁, 现在在军校读书。 　　林家可喜欢韩远, 林建明和赵新兰也想跟韩家结亲, 所以一直想促成这两人。 　　不过韩远虽然对林家可还不错，两人却还没揭开那层纸，还不是恋爱关系。 　　韩远的父母韩向东和许敏仪对这事的态度也有点模糊不清。 　　一开始赵新兰也觉得林窈蠢。 　　但最后她却发觉蠢的竟然是自己......自己一家都被那丫头给耍了。 　　林建明听得面色难看至极。 　　还真别说，且不管什么韩远不韩远的，赵新兰前面那些话不说不知道，真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是那么一回事。 　　一开始林建明也觉得林窈傻不愣登的，说话不过脑子。 　　可现在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头看看......却发现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是自己。 　　这么一寻思，林建明简直心坠如铅。 　　又难受又不是滋味。 　　他对弟弟是真有感情。 　　自己弟弟唯一的女儿恨自己，想要报复自己......他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自己跟着妻子的思维跑，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会的，窈窈跟韩远不会有什么牵扯的，大嫂也不喜欢她这种性子的，她不会跟大哥他们家亲近的。” 　　他说的大哥大嫂就是韩淮山的长子韩向东以及他爱人许敏仪。 　　韩向军跟韩向东他们关系疏离。 　　林窈她跟韩向军亲近，自然就会跟韩向东他们一家疏远了。 　　至于说许敏仪不喜欢她......许敏仪喜欢的是稳重大方的女孩子，最不喜欢轻浮，窈窈那性子，的确会犯很多她忌讳的。 　　赵新兰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嘴。 　　她是不知道丈夫为什么那么笃定，但还是嘟囔道：“她要是露出本性，大嫂自然不会喜欢她，但她可是会装得很。” 　　林建明再吸一口气，道：“她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今天去韩家，也不是她自己过去，向军会接她过去的。” 　　赵新兰一惊，差点又要跳起来。 　　她真是要被气死了！ 　　她道：“为什么向军会接她过去？建明，你领她见过向军了？” 　　林建明没怎么解释，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冷着脸道：“她才来原州城两星期，她们学校又离韩家那么远，让她一个人怎么过去？向军就住在那附近，当然带她去最方便。” 　　赵新兰捂着胸口。 　　她真是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林建明也烦躁着，既不想哄赵新兰，也不想对这事多说什么，就道，“你还是好好教导一下家可，让她不要这么失态。我让你们在伯父那边少惹窈窈，那不是为了窈窈，而是为了你们......吵起来，不管有理没理，都是没脸，大嫂是不会喜欢的。” 　　赵新兰真是无比的憋屈和怄气。 　　可她再憋屈，再气，也知道丈夫说的是事实。 　　事已至此，她难道还能站起来挠他不成？ 　　除了忍，还能怎么办？ 　　这会儿她突然后悔当初同意丈夫把林窈放到林建业的名下了，就说是乡下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因为家里觉得长得不错，想让她到城里谋个好前程，不就行了？ 　　那样的话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 　　赵新兰再不甘心，最后也只能调整自己的情绪去劝女儿。 　　她推开女儿的房门，就看到她正靠着床坐在地上，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就抬头看她，眼睛红红的，脸上的神情竟是她从没见过的惶恐和不安。 　　赵新兰心中一痛，忙过去拉了她起来坐到床上，哄道：“可可，你这是怎么了？那个林窈她不过就是一个村姑，就算她去韩家，但就她那个教养，也会只是一个笑话......就算是能装，也只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的，你根本不用太在意她，只要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好表现就行了。” 　　“万一她要是挑衅你，你忍让，也只会显得你大方，她没有教养。” 　　“妈，” 　　林家可摇了摇头。 　　话是这么说，可是...... 　　她靠在赵新兰怀中，哽咽道，“妈我害怕。我这几天......” 　　她手抓着赵新兰的衣服，紧到痉挛，低声道，“我这几天做了一个梦，一直都梦到韩远哥跟她在一起，明明是梦，我却记得很清楚，韩远哥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妈，我害怕。” 　　她一开始也只是以为自己是太紧张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可一次也就罢了，竟然连续做了好几天，而且太清晰了。 　　“妈，你记得吗？” 　　林家可再道，“以前你差点嫁给刘叔叔，是我跟你说，不要嫁给刘叔叔，我爸就要回来了，刘叔叔很可能会犯事被撤职，那件事吗？” 　　赵新兰抱着林家可的手一僵，然后急急的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重重捏了一下林家可的胳膊，低声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可可，你提这事做什么？我以前不就早跟你们说过，以前的事，一句都别再提吗？” 　　林家可咬了咬唇，摇摇头，道：“妈，我不是要提这个，我是想跟你说，那时候我并不是从外面听来的消息，我也是做梦梦到的......我那时候也跟你说过，我梦到爸回来了，我们家有了很明亮的大房子......不过你没有当真，所以我才跟你说，我是从外面听到的消息，说刘叔叔要犯事。” 　　赵新兰的脸色变了。 　　这是陈年旧事了。 　　当年她一个女人带着年幼的儿子女儿在娘家生活，娘家也穷苦，所以并不容易。 　　那时大嫂就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就是林家可口中的刘叔叔刘大强。 　　那些年刘大强在革委会工作，赵新兰和赵家都得了他不少好处。 　　她后来也差点嫁给了那人。 　　是女儿跟她说了那话，她也得知韩伯父回来了，这才取消了那婚事。 　　她对这件旧事并没什么好愧疚的。 　　那可是十年。 　　她拉扯着两个孩子，一个从三岁到十三岁，一个从大着肚子到十岁，其中的艰辛可是常人能理解？ 　　更何况那时她本来就已经跟林建明离婚。 　　林家可的手紧紧抓着赵新兰的衣服，道，“所以妈，我害怕，我害怕这次的梦会是真的......妈，我不能让她抢走韩远哥。而且妈，” 　　她咬着牙，低声道，“妈，如果她抢走韩远哥......爸爸现在的态度都已经让我害怕，妈，如果她抢了韩远哥，以爸爸对韩爷爷的敬重，到时候这家里，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妈，她回来，她回来就是报复我们的。” 　　赵新兰抱着女儿。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劝动林家可。 　　但林家可却显然已经说服了她......也或许是因为前面被丈夫刺激太过了。 　　不过真正的如临大敌，她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慢慢地捋着林家可的后背，道：“别怕，可可，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乱，不然才真正遭了她的算计。你放心，有妈在，不会让她得逞的。” 　　**** 　　不管林家人怎么样，他们都是没法阻止林窈去韩家的事了。 　　韩家住在南城区的政府大院。 　　是一栋独栋的别墅楼。 　　这栋别墅楼可比韩向军的小洋楼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林窈注意到，从车子开进韩家的院子，韩向军面上的神色和身上的气场都变了很多，严肃了很多，也冷漠了许多。 　　就像是她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样子了。 　　好笑的是，她发现连原祯都板起了小脸，挺直了小身板...... 　　下了车，林窈回头看了看两人，再看看韩家的别墅，眨了眨眼，就对韩向军道：“我喜欢你的房子。” 　　韩向军本来还冷着脸，看到她回头笑眯眯地跟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冷色便散了不少。 　　他“唔”了一声，眼中甚至是带着些笑意的。 　　林窈便又转头问原祯，道：“你呢，喜欢哪个？” 　　原祯瞅了一眼韩家的大房子，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道：“我当然喜欢韩叔叔那里。” 　　林窈笑，点头道：“我知道呢，因为在韩叔叔那里你想种桃子就种桃子，想种核桃就种核桃嘛，就是上房揭瓦也可以。” 　　原祯：...... 　　他觉得自己被调笑了。 　　可又觉得她说得其实有道理...... 　　“走吧。” 　　原祯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反击回去之时，韩向军已经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因为林窈的这一打岔，原先绷起来的气氛立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韩向军带着两人到了门口，摁了门铃，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 　　是一直在韩家照顾韩家人生活的张妈。 　　她看到韩向军显然很高兴，说着“向军你回来了，大家都到了，你们快进来......” 　　可是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跟在韩向军身后的除了原祯，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那话就给卡住了。 　　她显然是愣了一下，但愣完之后那笑容就很快又回到了脸上，林窈甚至觉得她的笑容更热烈了。 　　就听到她道：“唉，向军，你带了个姑娘回来，哎呀，快进来，快进来，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就是好像小了点啊？ 　　也不怪得姚妈激动。 　　在她看来，韩向军年纪已经不小，跟他一样年纪的，孩子都有了，就是他侄子，身边女孩子也不少......就现在客厅里那位，整天眼睛不都跟粘在他身上一样？ 　　可他倒好，从小身边一个稍微近些的姑娘也没有，也不让人介绍，这就罢了，好不容易转业回来，竟然还带了个孩子回来......这还有哪个条件好的姑娘肯嫁？ 　　所以今天破天荒看他竟然带了个小姑娘回家，长得还这么水灵，能不让看着他长大的张妈激动吗？ 　　韩向军知道她误会了。 　　他介绍道：“张妈，这是窈窈，是建业哥的女儿。” 　　张妈是韩家的老人了，当然知道韩向军口中的“建业哥”是谁。 　　建业和孟楠的女儿啊。 　　她又怔住了，这会儿再看向林窈的目光就变了，变得温柔又慈爱，还带着些怜惜。 　　“啊，建业的孩子啊？” 　　她道，目中的疼爱愈盛，伸手就拉了林窈的手，“我就说，怎么有些眼熟呢，是孟楠的孩子啊，就是，看这双眼睛，看这额头，分明就是一样的啊。” 　　说着话，眼睛鼻子都已经有些酸涩不堪。 　　当年她还是看着林建业和孟楠结婚的，婚礼还是她帮着向军的妈妈操持的呢。 　　后来，也是看着所有变故发生的...... 　　“张妈。” 　　林窈反握住她的手，甜甜道，“我也这么叫你，我不能把你叫老了，好不好？” 　　“好，好。” 　　张妈抹了抹眼睛，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再说话，大家都等着呢......唉，向军，你爸看到窈窈，是叫窈窈对吧？你爸看到窈窈得多高兴啊。” 　　这会儿客厅里正满满的。 　　除了韩老爷子韩淮山不在，不仅韩家人，就是林家人也都在。 　　听到门口的动静，满屋子的人都已经看向了门口。 　　他们没有听到韩向军和张妈的话。 　　但却看到了张妈对这个韩向军领回来的小姑娘的亲切。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林窈......或好奇，或意外，或不敢置信和怨愤。 　　唯有林建明，正在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和不自在，努力调出合适的笑容来。 第18章 韩家 　　“向军, 窈窈，” 　　林建明起了身，迎了过去, 道，“你们过来了啊？” 　　没走两步，韩向军带着牵着原祯的林窈已经走了过来。 　　林建明先谢了韩向军，然后就带着些小心，甚至讨好地对林窈道，“窈窈，快过来见见你韩伯父和韩伯母。” 　　也不知道是因为站在一旁, 气场强大的韩向军，还是因为在林窈面前已经碰了太多次的壁，现在的林建明, 面对林窈时已再摆不起原先的长辈的谱。 　　心已经先是虚的。 　　他说着就跟已经同样站起了身的韩向东还有许敏仪介绍，道，“向东, 嫂子, 这是窈窈，是建业和弟妹当年在下放时留下的孩子，阴错阳差，我前不久才知道她还活着, 从乡下那边接过来的。” 　　韩向东和许敏仪听说这小姑娘是林建业和孟楠在乡下时生的孩子都吃惊不已。 　　林建明和林建业少时在韩家住过一段时间。 　　而韩向东跟他们年龄相仿, 一起长大, 肯定是有感情的。 　　而许敏仪则是后来在部队上跟韩向东结婚的。 　　她没怎么见过林建业和孟楠。 　　感情谈不是，但却也知道一些以前的事, 知道老爷子很看重林建业, 这些年也很照顾林家人。 　　只是许敏仪不是很喜欢赵新兰。 　　她知道林家可喜欢自己儿子, 也知道林家想要结亲的意思。 　　可她只有一个儿子，并不乐意这门亲事。 　　不过是碍于老爷子和丈夫的面子，没有明确拒绝而已。 　　只是不知道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了。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吃惊过后还是立即就摆出了十分热情和亲切的态度。 　　她听了林建明的介绍，在林窈唤了一声“韩伯父，韩伯母”之后就上了前去，拉了她的手，叫她“窈窈”，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说话，比平时对林家可的态度要亲切上了好几个台阶。 　　这期间韩远一直就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林窈。 　　他今年二十一岁，是原州陆军学院大三的学生。 　　他是一个很有教养的男孩子，和他父亲的粗犷刻板，还有叔叔的硬朗冷漠不同，他性格温和，长相俊秀中带着些英气，此时看着林窈的眼神温柔有礼。 　　而因为林窈实在太漂亮了......他不是好色之人，身边也不乏漂亮的姑娘，可是林窈不一样，她是很美，哪里都很精致，但却没有一点攻击力，像是每一点都美到了人的心里那种，让人十分熨帖舒服。 　　所以他看了几眼之后目光愈加温柔。 　　甚至耳尖还有一点点泛红起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林家可的眼里。 　　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眼前的画面和这几日梦到的画面慢慢重叠，她勉强撑着才能让自己不失态，可是紧捏的拳头里，指甲却已经深深嵌入了手心。 　　许敏仪拉着林窈简单说了几句话，再给她介绍了自己儿子韩远，大家寒暄了几句，楼上老爷子韩淮山听到动静也下了楼来。 　　客厅里静了下来。 　　显然韩老爷子在家是极有威信的，大家都十分敬畏他。 　　韩淮山走下了楼梯就站定看向了林窈。 　　林窈不等林建明或者其他人介绍，就笑着给韩淮山躬身行了一个简单的礼，叫了一声“韩爷爷”。 　　她的确是敬重他的。 　　她一向谨记自己不能随意受恩情。 　　受恩就一定要还。 　　而真论起来，韩淮山对她有好几重恩。 　　一来她的身体来之于林建业，韩淮山对林建业有抚养之恩； 　　二来她也已经清楚，如果不是韩淮山，林建明对她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忌惮又小心了。 　　韩淮山看到眼前的小姑娘也很吃惊。 　　他是很高兴林建业和孟楠还能有一个女儿在世......但他对这件事本来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更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被教得怎么样。 　　所以面前站着的这个小姑娘实在很令人意外。 　　长相，气质不说，面对自己时竟没有半点畏缩，目光澄净，着实难得。 　　他冲她摆了摆手，道：“坐下吧，都坐下来说话。” 　　等许敏仪拉着林窈坐定了，他才在沙发上问她：“过来两个星期，这边的生活还习惯不？” 　　林窈笑道：“这里的气候干一些，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不过住了几天，就觉得很清爽也很不错，生活上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学校呢？在学校能不能适应？” 　　韩淮山又问道。 　　林建明从周家村回来，送林窈去学校之后给他打过电话，所以他知道林窈去了原大附中的事情。 　　“嗯，也挺好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林窈道，“怕我跟不上进度，很多同学都借了课堂笔记给我，这里的学生可比在乡下时要认真多了，笔记又整齐又完整。” 　　以前在乡下时，可没几个同学记笔记。 　　韩淮山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 　　不过韩淮山知道林窈去了原大附中，其他人却不知道。 　　许敏仪知道老爷子不爱说话，让他去跟一个小姑娘聊家常实在是难为他。 　　所以她听到这问答，看到老爷子停住了话头，就顺势接过了话问道：“窈窈已经去学校读书了吗？那是哪所学校？” 　　林窈就转头礼貌道：“是原大附中。” 　　原大附中......许敏仪又是一个诧异。 　　她道：“原大附中，那不是西区？那岂不是离家很远，每天回家很不方便啊？” 　　一边说着一边就看了林建明和赵新兰那边一眼。 　　说者可能只是纯粹的疑问和关心，但听者却有意。 　　林建明的心提了起来。 　　要不是强忍着，他差点就开口替林窈答这话了。 　　他真怕林窈这时候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例如“因为大伯父大伯母让她刷锅洗碗做饭，所以不得已只能选寄宿学校”...... 　　不止林建明，赵新兰的心也同样的提到了嗓子眼。 　　林窈就在这突然有些凝滞的气氛中点了点头，道：“是离大伯家比较远，但我读的是寄宿，所以也不用担心这个。” 　　许敏仪皱了皱眉，道：“原大附中是不错，可寄宿学校的条件可不好，好好的......我记得家可不是在十二中读吗？怎么不跟家可一起读十二中？” 　　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林家可。 　　林家可的表情正扭曲着呢。 　　......许敏仪在部队文工团工作了几十年，现在是市文工团的团长，手底下管过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文艺工作者。 　　对小姑娘们的小心思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了。 　　这会儿林家可虽然竭力让自己看着得体大方，但却瞒不了许敏仪的眼睛。 　　她厌恶林窈。 　　许敏仪挑了挑眉，再回头看一眼林窈，心中就是一讪。 　　林窈知道客厅里人都在看着自己。 　　可身边的波涛汹涌从来影响不到她。 　　她笑道：“还好了，再怎么样比我们乡下的学校条件也要好的。而且学校就在韩叔叔附近，所以有空还可以去韩叔叔那里吃饭。” 　　许敏仪又是一个诧异。 　　去向军那里吃饭？ 　　韩向军这个人有多冷漠她再清楚不过。 　　他对他爸，对他大哥，对他们这一家都很疏离。 　　想捂热一些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阿远的陆军学院就在他住的附近，可从他回来住到那边，可是一次也没叫阿远去吃过一顿饭...... 　　许敏仪看着林窈的目光更亲切了些。 　　她温声道：“那功课能跟得上吗？现在是读初中还是高中？” 　　“高二了，因为我之前没读过高一，现在功课还有点紧张，不过学校老师都很好，还特意给我制定了学习计划，希望快点能赶得上进度。” 　　“啊，竟然是没有读过高一，就直接高二吗？你年纪还小，怎么不先读了高一？” 　　...... 　　一问一答，后面客厅里基本上都是许敏仪在问着林窈话，其他人偶尔才会插上一两句。 　　林家可的面色是越来越白。 　　尤其是当许敏仪说，“阿远的学校就在你们原大附中附近，周末的时候要是不回家，你有什么功课问题就去问阿远。” 　　又道，“阿远还有一个妹妹，比你大两岁，不过她在外地上大学，偶尔才回来，下次她回来，你过来家里玩，一起认识认识”时，林家可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点。 　　那就好像自己一直渴望的城堡，或者说一直认为是该属于自己，但还没到手，还在努力去够的城堡突然被另外一个人抢走了。 　　那个人自在的坐在了那个漂亮绚丽的城堡里，喝着茶，像是女主人般......这让林家可像丢了神魂一样难受。 　　要不是赵新兰在旁按着她的手提醒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得住理智。 　　好在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吃饭的时间了。 　　张妈过来上菜，林窈就说要去厨房帮忙。 　　许敏仪忙道：“唉，你坐下，哪里有要客人去厨房帮忙的道理？” 　　林窈就笑道：“是我今天早上做了一些点心带了过来，张妈又不熟悉，我想去厨房一起帮忙，一会儿等大家吃完饭就拿过来给大家吃，试试我的手艺。” 　　“你自己做的点心吗？” 　　许敏仪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观察人细微，刚刚跟林窈说话时就注意过她的手指，纤细幼长，骨节匀称，肌肤白嫩，比他们团里的女演员们的手指都要好看，那一看就是不干活的手。 　　她猜想她以前虽然是被养在乡下，但应该是被家里娇宠着，半点活都没怎么干过的。 　　他们团里也有农村出身的女演员，也十分漂亮，后面保养得也很不错，但小时候干过农活，骨节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来的。 　　“窈窈姐做得点心比国营大饭店里的好吃。” 　　一旁玩着积木的原祯突然插话道。 　　许敏仪挑眉。 　　不过不等她再说话，放下一道菜到桌上的张妈也笑着道：“原祯这话说得可没错，窈窈今天带了桃花糕和姜汁红枣糕过来，刚刚我在厨房已经尝了一口，唉哟，不仅比国营大饭店里好吃，比我做得也好吃。” 　　张妈做点心做饭的手艺可是不比国营大饭店的大厨差。 　　这回说得许敏仪真的好奇了，她笑道：“竟然做得比张妈还好吃？说得我都想立即尝尝了，好了，那你就过去吧，整好了点心就过来。” 　　又跟张妈道，“张妈，其他的事情可不用她帮忙。” 　　张妈笑道：“晓得晓得，看这孩子这样子，我也不舍得她干什么活。” 　　林窈听她们这么说就笑眯眯地等着张妈也不插话，等原祯站了起来，吵着也要跟她一起去，她就牵了他的手，跟大家说了一声，又侧头跟韩向军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跟着张妈一起去了厨房。 　　韩远看着几人去厨房的背影，因为大家说的，搞得他也很想去......他对自己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冲动十分不好意思。 　　**** 　　等林窈带着原祯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下了。 　　林窈看了看大家的座位。 　　大长桌上首中间位是韩老爷子。 　　左边依次是韩向东，许敏仪，韩远，然后是韩向军，下面空着两个位置。 　　右边依次就是林建明，赵新兰，空一个位置，林家华，林家可，后面再有一个空位。 　　桌上的人看她和原祯回来，都招呼两人过去坐下。 　　照理来说林窈是应该坐在林家人那边的，甭管是赵新兰下首位，还是林家可的下首位。 　　可那两个位置林窈都不喜欢。 　　所以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牵着原祯的手直接地往韩向军那边的位置走了过去。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她是送原祯过去坐下。 　　......但她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的时候，韩向军已经很自然地拉开了他下面两个座位的椅子。 　　林窈松开了原祯的手，坐下。 　　座位的顺序还是，韩向军，她，原祯。 　　桌上的人的表情瞬间都有些微妙。 　　林家人面上的笑容更是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恢复不过来。 　　赵新兰咬牙。 　　林家可看她这么不知分寸，桌子下的手更是都差点掐肿。 　　韩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很安静，偶尔才会有只言片语。 　　但也正因为安静，对面林窈不时照顾原祯吃饭，偶尔转头跟韩向军说些什么，那画面......默契和谐得近乎像是温馨的一家三口，格外刺有心人的眼。 　　这个时候赵新兰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 　　她想起了很多旧事。 　　当年林建明下放，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生活得很艰难。 　　后来每隔两个月他们都会收到从西宁寄过来的一些钱和东西，持续了几年，那时候韩老爷子就是在西宁，她便一直以为那是韩老爷子寄过来的，后来韩家回了原州城，她跟许敏仪闲聊，才知道给他们寄东西的根本不是韩老爷子，而是韩向军。 　　她跟林建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很激动。 　　还在一次韩向军回原州城的时候特意跟他道谢，却不想他格外的冷淡，说，不过是看在建业的情分上，对他的侄子侄女略为照顾而已。 　　后面对他们一家也从不亲近。 　　赵新兰想到林窈跟着韩向军一起进门，看到她跟韩向军收养的那个孩子那么亲近，看到韩向军对她温和照顾，也看到了韩家一家人对林窈的礼遇......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以为她是林建业的孩子。 　　他们真的都以为她是林建业的孩子！ 　　当初她真的不应该就没有仔细考虑，一急之下就答应了丈夫！ 　　她怎么配得到这一切？ 　　她本来就是个错误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该出现在这里，来抢属于她女儿的东西！ 　　**** 　　吃完饭大家一起帮着张妈收了饭碗，张妈就端上了大家都还牵挂着的点心。 　　两碟点心，一碟粉色，晶莹剔透，一碟暗红，散发着浓浓的姜和红枣的香味。 　　张妈上了点心，还往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碗消食的山楂绿豆汤，可是韩家人却没人对平日都很喜欢的山楂绿豆汤动手，都看向了桌上的点心。 　　这会儿就连一向不喜欢甜食的韩老爷子都对这点心有了一些好奇，很给面子的最先夹了一块桃花糕试了试，然后点头道：“是很不错。” 　　又加了一句，“香气很浓郁。” 　　现在是秋天，但那桃花糕却像是刚从大山里采下来的新鲜桃花做的似的。 　　甚至能让人产生画面感...... 　　韩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韩家其他人更好奇了，也都纷纷夹了一块试了试。 　　然后......意犹未尽。 　　许敏仪赞道：“我一直觉得桃花糕味道香味都寡淡，想要做的好吃，就得加很多别的东西，说是桃花糕，其实就是得个名，现在才知道是我没吃到过好吃的。” 　　又问林窈，道，“除了桃花，这里面你还加了其他东西没有？” 　　林窈摇头，又点了点头，道：“除了桃花粉，还用了桃花酿。” 　　接着便又简单地跟大家说了说桃花酿的做法，听她说摘什么时候的桃花，要用什么样的山泉水洗几遍等等，让人十分怀疑，她这不是什么村女，是仙女吧...... 　　韩远道：“窈窈，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你们那里的村民都这么讲究吗？” 　　他对偏远的穷山村到底是有什么误解？ 　　林窈笑道：“这哪里是什么讲究，这就是一道道步骤，就跟学生解题步骤一样，这样才能好吃嘛。” 　　还有这种比喻的？ 　　这会儿说着话，因为有点心相佐，大家对林窈又熟悉了许多，话题也多，气氛比饭前要融洽和欢快了许多。 　　不过这融洽肯定不包括林家人。 　　就是大家都赞不绝口的点心，除了有些没心没肺的林家华，于林家其他人来说，都不会吃出半点好吃的味道来。 　　尤其是，因为林窈的表现，韩家人都对养大她的人，和她以前的生活产生了好奇。 　　许敏仪试探地问起，林窈没有丝毫避忌地将周巧娘夸了又夸，说了许多以前在周家村生活的细节。 　　听得林建明尴尬无比，也听得赵新兰又难堪又恨。 　　虽然韩家人除了韩向军和韩淮山，其他人并不知道林窈口中的养母“阿妈”就是林建明曾经抛弃过的妻子。 　　他们还曾有一个女儿。 　　说了一会儿话，韩淮山看到这会儿就粘着林窈身边的原祯，想起了一事，转头对韩向军道：“向军，下个月你要去北城两个月，就把原祯送过来这边吧。” 　　这话一出，韩向军，原祯和林窈都抬头看向了他。 　　原祯看了看韩淮山，再转头看了看韩向军，抿了抿唇，脱口而出道：“不用了韩爷爷，韩叔叔虽然不在，可是窈窈姐在啊，就让窈窈姐陪我一起住就行了。” 第19章 不同 　　原祯说完整个人都高兴起来。 　　他转头就对林窈道：“窈窈姐, 韩叔叔去北城，你就从学校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反正你们学校食堂又不好吃, 宿舍又不好住, 你就住过来, 我不会吵你的......我吃的也少, 你也不用每天给我做饭, 就三天做一次就行了。” 　　林窈还不知道韩向军竟然要离开两个月的事。 　　她忙转头看韩向军。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紧张。 　　要是韩向军离开两个月, 原祯住到韩家，她岂不是两个月都不能过去？ 　　她对上他有些深的眼睛。 　　心底莫名就定了下来。 　　她伸手搂住原祯，道：“我当然可以了, 不过这个要韩叔叔说了算。” 　　声音带着软软的娇糯。 　　然后还伸手掐了掐原祯, 豪爽道, “不用三天吃一次, 我住过去，每天都给你做，一个星期饭菜点心都不重样的。” 　　她当然想去南园路住......虽然宿舍的同学都很不错，但住在南园路，不仅可以做好吃的,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宿舍也做不了。 　　她还得赚生活费啊...... 　　原祯摸了摸被掐的耳朵，眨了眨眼, 心道, 我可没说三天吃一次, 我的意思是你一次给我做三天的分量。 　　不过当然每天做最好, 前面那些就不用纠结了。 　　原祯很满足, 然后跟林窈一起都转了脑袋看韩向军。 　　神同步。 　　韩向军：...... 　　这谁能受得住啊？ 　　更何况他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无声地看了两人一眼，就转头对韩淮山道：“就让窈窈住过去吧，那里离她学校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而且她宿舍条件不好，也不利于学习。” 　　韩淮山没有反对......他刚刚特意提出这件事，其实就是灵光一闪，有这个意思的。 　　儿子的性子太冷了。 　　他因此担心也内疚，可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很清楚，他做不了什么。 　　而这小姑娘性格活泼温暖，最重要的是他在乎她，所以，他乐于见到这件事的发生。 　　他笑道：“那行，不过窈窈毕竟也要读书，还是再请个阿姨照顾他们的生活吧。” 　　韩向军“嗯”了一声，道：“好。” 　　事情就这么火速地定下了。 　　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事情......好像顺理成章，但瞅着，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林家从乡下接回了一个姑娘。 　　好端端的林家不住，送到了离林家一两个小时车程的中学去寄宿，结果天天去性子冷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韩向军那里吃饭，两个星期后，就直接住他那里去了？ 　　而且看看，小姑娘跟韩向军和原祯相处得多么和谐？ 　　再看看跟林家，处得比陌生人还尴尬冷淡...... 　　韩家人有些吃惊，不过吃惊完之后却也觉得没什么出奇......因为那毕竟是林建业的女儿，而且这么一个姑娘......就许敏仪这个天天被各种漂亮姑娘奉承的人，她也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 　　而且，这是好事啊。 　　他们一直觉得韩向军跟韩家太冷淡，这小姑娘多会来事啊，有她做纽带，以后关系也能亲近点。 　　连张妈都觉得好，这人哪能天天吃食堂呢？ 　　原祯说窈窈做饭也好吃，还喜欢做饭，每天都能不重样的，这么好的姑娘，住什么宿舍啊，最好以后就都住在南园路那边，这样她也能放些心下来了。 　　于是韩家人吃惊完之后都是高兴的表情，看林窈就更亲切亲近了。 　　完全就跟自己家孩子一样了。 　　韩家乐见事情的走向。 　　不过林家那边却是又受到了重击。 　　这一个顿饭前后的时间所受到的刺激太多，别说是林家可，就是赵新兰，都快绷不住了。 　　脑袋一发昏，赵新兰没经过仔细考虑，就冒出了一句：“窈窈也还是个孩子，她一个小姑娘带着原祯恐怕也不太安全，要不这段时间就让家华也住过去，反正他大学那边晚上也没多少事。” 　　静寂。 　　赵新兰这话一出，整个客厅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赵新兰。 　　静寂中被这么多目光诡异得看着，赵新兰一个激灵，脑子也立时清醒过来。 　　她脸上有些热，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 　　但同时她也还存有一些侥幸，说不定韩向军觉得的确是这样，同意了呢？ 　　可惜她的侥幸还没维持三秒就被打碎了。 　　韩向军道：“不用，原祯不喜欢外人，我会请人陪他们一起住。” 　　外人......那谁是内人？ 　　赵新兰被噎了一下。 　　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和不甘的。 　　凭什么林建明和一个村妇生的，见不得光的女儿是内人，而她生的儿子却是外人呢？ 　　客厅里气氛微妙的尴尬。 　　许敏仪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但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并不帮赵新兰打圆场。 　　林建明难堪至极。 　　他再没想到把侄女接回来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完全不由他掌控。 　　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对自己弟弟的女儿起什么歹心，只会遇强则退，然后寻找一个安适的空间生存。 　　他叹了口气，重新整了整心情，看向林窈，道：“窈窈，今天你要不要回家一趟？天气凉了，可以拿些衣服回学校，等吃完早晚饭我再送你回学校。” 　　林窈听林建明突然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就看向了韩向军。 　　上次她去学校只带了一些轻便的东西，她的确想把放在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拿走。 　　......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去林家拿东西，看韩向军做什么呢？ 　　韩向军看到她的目光就温和道：“那你先过去，回头我开车去接你。” 　　林窈笑了出来，忙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就应下了林建明。 　　这细微的互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自然无比，一个信任依赖，一个温和宠爱。 　　而又因为韩向军的气场，那就像一个独立的世界，是立着无形的高墙，旁人无法插足的世界。 　　因为如果韩向军转头看向别处，那他脸上一定是冷漠坚硬的。 　　林建明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格外的苦涩。 　　而赵新兰和林家可却觉得林窈真的是既不要脸又可怕。 　　也不知道短短时间，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了韩向军的。 　　**** 　　林家华第二天还要上课，跟韩远一起都回了学校。 　　韩远临走前还特意跟林窈打了招呼，说回学校后有空会去找她。 　　完全忽略了就在林窈身边的林家可。 　　其实这一整个中午韩远的目光和神思都没怎么在林家可身上停留过。 　　这几乎成了压倒林家可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窈就跟着林家人去了林家。 　　一出韩家的门赵新兰和林家可浮在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再也维持不住。 　　但怕在路上失态，两人一路上倒只是阴沉个脸，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回到林家，大门一关上，林家可就爆发了。 　　她冲着林窈就道：“你不许住到韩叔叔那里去，等会儿韩叔叔过来，你就告诉他，你不住过去，以后也不许再跑到韩叔叔面前去勾引他！” 　　“勾引”这个词一冒出来，屋里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林窈也惊住了。 　　她倒不是因为这么个词，也不是因为林家可的话对她多有杀伤力。 　　而是...... 　　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林窈抬头看她，目光带着十分的怜悯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不许我住到韩叔叔那里去，我就不去？凭什么，凭你脸比较大吗？” 　　林家可：...... 　　她气得手都在抖。 　　林家可相貌不错，遗传了她妈，浓眉大眼银盘脸，虽然不怎么精致，但现在就流行这种，英气大方，长辈也喜欢。 　　韩远的妈妈许敏仪本来也是喜欢她这长相的。 　　而林窈则跟她完全相反。 　　巴掌大的小脸，桃花眼，高鼻梁，樱花唇，尖下巴，五官哪看哪精致。 　　原本林家可还很以自己的相貌为傲，但在见到林窈之后那些骄傲早就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等今天林窈一出现，韩远的眼睛就跟长在林窈身上之后，她便已经崩溃。 　　这回听林窈骂她脸大，更是直接拿刀捅在了她心窝子上。 　　她忍着才没一巴掌甩到林窈的脸上，口不择言地骂道：“凭什么？凭这里是我的家，韩家是我们家的亲戚，韩叔叔是我和我哥的叔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说你是二叔的女儿，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我二叔的女儿了不成？” 　　“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见不得人，让我们林家，让爸蒙羞，所以才跟别人说你是二叔的女儿，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应该心里清楚！爸把你从山沟沟里接到城里来已经是恩惠，你不要不知足，妄想你得不到的东西，不然就滚回你的山沟里去！” 　　林建明&赵新兰：...... 　　两人都被林家可给骂懵了。 　　虽然赵新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话却肯定不能这么直接说的。 　　“家可！” 　　林建明反应过来，脑子就“嗡”一声，然后“啪”一声就一巴掌打在了林家可的脸上。 　　赵新兰尖叫一声就一把搂住了女儿，哭道：“建明，建明你这是做什么？就算家可一时情急说错了什么，你教育她一下就行，你怎么能动手打她？” 　　说完就搂着女儿，一边心疼得掉眼泪，一边也气恼她口不择言。 　　事已至此，有什么事情你慢慢来啊，竟然当面骂林窈......那林窈心机深沉，你这样哪里是她的对手？ 　　林建明则是气得直发抖。 　　可是林窈却半点没有同情他。 　　她也没有生气。 　　跟这种脑子没长好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只是看着这一家人，有些心疼和同情周巧娘，也同情那个早早病逝的，林建明和周巧娘真正的女儿。 　　真有这么个父亲，得多糟心啊？ 　　人类又不像她，真的可以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 　　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她看着瘫在赵新兰怀里的林家可，道：“你这个人脑子完全长坏了。不是我妄想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而是你在妄想你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得不到，所以就怨恨嫉妒，你这样继续下去......” 　　她顿了顿，吐出了一句对她来说很严重的话了，道，“会变成怨鬼的。” 　　这不是骂人的话，是真的怨鬼。 　　面目恶心恐怖不能投胎的那种。 　　赵新兰&林家可：...... 　　本来林家可说了那些话，赵新兰还觉得女儿太沉不住气了，可这会儿林窈一开口，她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撕了林窈的那张嘴......这个小贱人，小狐狸精，真的实在是太气人，太招人恨，让人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 　　**** 　　林家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林窈不想跟林家这么一家人纠缠。 　　她从阳台拿了自己的行李，也没找林建明帮忙，跟林建明说了一声，就准备自己拖下去了。 　　林建明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也顾不上理会赵新兰和林家可，就忙上前拿了东西，送她先下去了。 　　送了她到管理处，把东西放下，林建明给了管理处大爷一支烟，管理处大爷就去了外面巡逻，把地方让给了两人说话。 　　林建明给林窈道歉。 　　然后道：“窈窈，你不要怪你堂姐，是我的错，没有跟她们说清楚你的身世，才会让她们误会，这事等你走后我就会好好跟她们谈一谈的，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有......” 　　他很有些难以启齿道，“你堂姐跟韩远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从小就喜欢了韩远，今天可能是你第一次到韩家，韩远对你很是照顾，所以才会令她有些失态......窈窈，请你不要跟她计较，回头我会教训她，让她知道自己的错误的。” 　　林窈看着林建明。 　　她是桃花精啊。 　　当然看出来林家可喜欢韩远。 　　但她却也看出来韩远对林家可并没有男女之情，或许偶尔会有些朦胧的好感，但却一定没有浓烈的男女之情。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说，因为没有跟她们说清楚我的身世，才会让她们误会，才会让她们说出那种话来？” 　　“可是大伯父，如果我不是我，是你的阿妈亲生的女儿站在那里，她们就可以对她说出那种话来，说出‘你的身份见不得人，让我们林家，让爸蒙羞......把你从山沟沟里接到城里来已经是恩惠，不要不知足，妄想得不到的东西，不然就滚回山沟里去’这种话来吗？” 　　之前，她没有就身份问题驳斥林家可。 　　因为她不觉得问题的根源是在那里。 　　她也不觉得如果这里站着的是周巧娘和林建明的女儿，就该受她们这样的对待。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第20章 轻触 　　林建明的面色煞白。 　　他就觉得, 都快不能跟这丫头说话了。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说出让他心梗头晕脑袋想炸开的话来。 　　板着脸不行，小心翼翼赔礼道歉把她捧着也不行。 　　她骂家可“有病”“脑子长坏了”，可林建明能理解家可, 能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伤心失控, 却完全没办法理解她脑子里都装的到底是些什么......要知道的话也不会回回都被她顶得哑口无言了。 　　他被梗得脑袋疼, 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整理破碎的情绪，再次灰着脸硬着脑袋道：“窈窈, 我会教训她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千万别离开, 我一会儿就下来，我让你大伯母过来给你道歉。” 　　他也不想跟她掰扯什么“如果你是巧娘的女儿”到底应该怎样的话来，他又说不过她...... 　　林窈没所谓。 　　林建明看她没反对就当她答应了。 　　不过出了管理处又找了管理处老刘头递了根烟, 让他帮忙照看着点，这才上楼去了。 　　**** 　　林建明回到楼上的时候妻子正在沙发上拿着湿毛巾给女儿敷脸。 　　林建明默默地看着两人看了一会儿。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好一会儿，林建明才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样, 能得什么好呢？好好的日子闹成了这样。” 　　如果一开始，妻子和女儿能接纳她, 能好好对她，而不是一来就指使她干活，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或许他一开始不该瞒她。 　　直接告诉她林窈是建业的女儿，妻子可能会算计她，但明面上大概不会弄得这么难看。 　　......不，也不会，就算告诉妻子林窈是建业的女儿, 妻子也不会就不想拿捏她，后面也不会不恨她厌恶她。 　　恨就恨吧。 　　厌恶就厌恶吧。 　　等一会儿送走林窈，他还是必须得跟她们摊开来直说了。 　　因为今天韩伯父的态度已经表明，他认可了她。 　　那他手里攥着的建业和孟楠的房子，就得过户到她名下了。 　　反正林窈在韩向军那里，就算妻子想算计，恐怕也是算计不到的......就现在这样，也消停不下来。 　　他实在是累了。 　　赵新兰本来一边给女儿敷着脸，一边也在稳着自己的情绪。 　　可林建明这话一出，她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各种情绪又一下子翻滚了起来，火气“腾腾”地往上冒。 　　忍着才没把手上的毛巾砸地上，抬头看着丈夫，道：“这是我的错吗？建明，你今天也看见了，那丫头今天在伯父家，巧笑嫣然，左逢右迎，把每个人都哄得把她当成了宝贝疙瘩。” 　　“可她在我们家是怎么说话的？怎么做的？” 　　“你还不相信吗？她恨你，恨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来报复我们的！你眼睛没看到吗？韩远......” 　　韩远眼睛盯在她身上都跟生了根似的，他什么时候那样看过家可？ 　　可女儿就在旁边，这句话好歹给生生给憋回去了。 　　林建明皱眉。 　　他道：“你能不能别说这些了？这些车轱辘转的来回说有什么用？我上来是跟你说，下去跟她道个歉......” 　　“怎么没有用？” 　　赵新兰声音猛地拔高，道，“告诉韩家实话，告诉他们林窈不是建业的女儿......” 　　“她......” 　　林建明差点就脱口而出“她本来就是建业的女儿”，可是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那他们一时半会是绝对下不了楼了。 　　他忍耐着道，“这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已经这样，你今天也看到了，向军很重视她。一会儿向军就要过来，你是要让向军和伯父一家都知道我们一家是怎么薄待她，赶她出门的吗？” 　　“先下楼去，把今天的事情掩过去，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说。” 　　**** 　　赵新兰到底还是跟着林建明下楼了。 　　直接撕破脸的确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转头看了看眼睛和脸上还都红肿着的女儿，邀请韩向军上楼也是不现实的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真是生恨。 　　若是早知道韩向军那么重视林建业的女儿，还不如把女儿直接过继给林建业。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还特意去厨房拿了一些糯米饼，跟丈夫说“既然道歉，也该有点诚意吧”，就算是那丫头不领情，也要做给韩向军看。 　　林建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楼，远远就看见韩向军已经过来了，正帮林窈往车上搬着行李。 　　林窈就跟在他后面，看他把东西放进了后备箱，盖上了车盖，然后就抬头跟他说着什么，哪怕是隔得很远，根本看不清楚面容，也能看见那笑容笑得格外甜美。 　　两人就那么站着。 　　一个穿着军绿色休闲装，高大健壮，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纤细玲珑，一个微仰着小脸，一个手撑着车面，略低了头......这场景，在灰暗的家属大院门口，像是一道格外赏心悦目的风景。 　　林建明愣了一下。 　　因为这个场景，这两人相对说话的模样，竟然让他生出了一个荒谬的错觉......这错觉一升出来，他就狠狠地摁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韩向军可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两人的外形都格外的出众，才会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而已。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赵新兰，就看到她也盯着两人停下了步子。 　　他心头一突，就听到赵新兰道：“建明，林窈她对我有偏见，你知道她那张嘴，我怕被她刺激得失态，当着向军的面闹出来......一会儿还是你帮我把这些糯米饼给她吧。” 　　林建明莫名松了一口气。 　　事情不能再复杂了。 　　他道：“好。” 　　林窈的那张嘴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顶得住的。 　　**** 　　两人走了过去跟韩向军打了声招呼。 　　林建明就拎了糯米饼跟林窈道：“窈窈，这是一些糯米饼，有芝麻馅，红豆馅还有花生馅，是前两天你大伯母特地做了，本来是打算让我送去学校给你的，既然你过来了，就直接拎给你了。” 　　像是又怕她说出什么揭人脸皮的话来，他跟着就急急道，“大伯还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是有关你妈的一些事，我们能过去说几句话吗？” 　　林窈想到之前自己问他的有关她妈老家的事，以为他是要跟自己说那事，就点了点头，跟他到一边去了。 　　其实林窈要是知道现在林建明这么怕自己，肯定会觉得很奇怪。 　　她其实是很讲道理的好不好？ 　　别人不招惹她，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揭事的。 　　毕竟这事上盖着的事情那么多。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装装样子也无伤大雅，有时候也很可爱。 　　林建明不知道。 　　林建明现在对她十分忌惮。 　　又怕又无奈。 　　这会儿他叫了林窈到一边，接近于是“贿赂”她了。 　　他先给了林窈她妈老家的地址，然后又道：“窈窈，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当年你爸你妈结婚的时候还有一套房子，本来被没收了，前几年刚还回来......你还小，这事本来我是想等你大些，考上大学再说，免得让你分心，不过现在......我看到你们互相误解，我想，可能还是直接跟你说了比较好，就算你不懂，让你韩叔叔跟你说说你也行，具体打算怎么处理，是过户后，让你自己管着，还是我先帮你管着，或者你想交给你韩叔叔都行。” 　　其实他有花钱把房子买下来的念头。 　　不过这事还是等她跟向军说了，看情况再说吧。 　　......而且他这两年并没存下什么钱，他手上有的只有孟楠留下的那笔东西。 　　虽然孟楠说过给一半给他，但一来拿那些钱去买林窈手上的房子怪怪的，二来他也不愿这些事让妻子知道......当初他只是在拿了一部分钱出来用的时候告诉她，那是孟楠房子里的遗物，并不曾告诉她，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只是很少一部分。 　　否则以赵家今天这里要钱，明天那里要钱的德性，他怕是无一天宁日。 　　想到这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窈窈，以前的事是我的错......已经过去了的事，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跟你爸爸相依为命多年，你还活着，这对我来说真的很欣慰。家可她们这边你放心，我今天会好好跟她们谈谈，跟她们解释清楚的，以后，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的......窈窈，你原谅大伯，这些年没能为你做更多。” 　　说着眼圈已然已经红了。 　　林窈倒是没想到她爸妈竟然还有一套房子在。 　　......所以现在那房子空着？ 　　至于林建明后面那些话，唉，谈感情的话跟她说了没用......她一向就事论事的好不好？ 　　所以对他后面的话，她完全就忽略过去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地址，然后道：“好，房子的事我问问韩叔叔再说吧。” 　　她说着就转头看向了韩向军和赵新兰那边。 　　然后就远远看到两人站在车边，好像在说着话。 　　**** 　　韩向军其实并没有打算跟赵新兰说任何话的意思。 　　先前林建明跟林窈去了一边之后他就冲赵新兰略点了一下头，从车头绕过，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打算上车再等林窈。 　　赵新兰看他冷淡的样子，咬了咬牙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唤了一声“向军”。 　　韩向军站住。 　　他的手还搭在车门上，就那样转头看向赵新兰。 　　赵新兰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身高的原因，还是他本来气势就太盛，赵新兰站在他后面两步远，竟莫名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紧张。 　　跟他父亲冷漠时一样。 　　“什么事？” 　　他问道。 　　赵新兰吞咽了一下，按了按紧张的心情，道：“向军，你这样照顾窈窈，我们真的很感激，不过有一件事情，建明他可能没有告诉你......我想，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这件事实在不应该瞒着你......” 　　韩向军没出声。 　　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赵新兰只觉得又是一阵不自在，她一咬牙，道，“向军，窈窈她，她其实并不是建业的孩子......她其实是建明在乡下时跟当地的一个女人生的，只是她妈去世，建明不忍留她一人在山村里，就接了她出来，只是对外不好说她真实的身份，这才说是建业的孩子......这事建明他不是有意要瞒你，而是不好跟你们说，但这事你父亲是知道的。” 　　赵新兰说完就焦急地看着韩向军的反应。 　　看他会吃惊，会意外，还是会愤怒...... 　　可惜什么都没有。 　　从始至终，他面上的神色好像都没有动过。 　　“向军。” 　　赵新兰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忍不住又开口道。 　　不过这回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韩向军终于开了口。 　　“她是。” 　　他道，“两个星期前，是我开车去周家村接她出来的。” 　　说完再不多说什么，拉开车门就上车了。 　　赵新兰只听到他“砰”得一声关上了车门，紧接着，连车窗都关上了，然后是车子马达的声音，喇叭刺耳的声音，她呆呆地往旁边再退了两步，就看到车子“轰”一声开了出去，猛地冲到了前面她丈夫和林窈的旁边才又停下了。 　　她的脑子里那根自从她起意把林窈真正的身份告诉韩向军之后就绷紧的弦，随着那车开出去，好像也“吧嗒”一声给扯断了。 　　他说，是他开车去周家村接她出来的，什么意思？ 　　**** 　　车子突然开了过来在身边停下，林窈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车里的韩向军，再看了看后面不远处的赵新兰......她那副神情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 　　林窈也没想太多就跟林建明道了别，绕到另一边，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等车子开远，后面的人连个人影都没了，她才转头看身边专注开车的韩向军，看到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臂上肌肉绷紧，手上骨节突起，再看他的侧脸，下颌紧绷，在阴影里，轮廓像是刀刻般。 　　她道：“她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韩向军没出声。 　　林窈想了一下。 　　她想那个人应该是跑去跟他说她的坏话，才会让他这么生气的吧。 　　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应该着实不会跟赵新兰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她有些感动，伸手很快地握了握他的手再收回，然后安慰他道：“她要是说我什么的话，你不用理会她，她们是说不过我，每次都要被我气得要晕过去一样......可能是觉得你不爱说话，好欺负才会特意支开我跟你说的。下次她再找你说话，你叫我就行了。” 　　韩向军：...... 　　他转头看她一眼，再继续看前面。 　　可是心里某一处却是极轻微极轻微的酥痒着，就像是刚刚被她按过的手，那残留的柔腻的触感一般。 　　他想，虽然孩子都是无辜的，但他还是很高兴，她不是林建明和周巧娘的女儿。 　　他道：“没什么，她就是跟我说你其实是你阿妈和林建明的女儿......” 　　提醒我不要被你骗了。 　　他几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继续道，“不过这件事情我比她更清楚，你不用在意。” 　　“哦，” 　　林窈“哦”了一声，没受半点影响，也没半点在意，只是有些纳闷道，“为什么你比她更清楚？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说着就抬起了左手手腕。 　　这会儿上面光洁如玉，什么也没有。 　　韩向军看到了她的动作。 　　他也想起来了那个桃花胎记的事。 　　不过怕她误会，他虽然也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提这事，而是道：“你跟你妈有一些像。” 　　其实也不是很像。 　　除了第一眼的时候他从她脸上看到了些许孟楠的影子，后来他从来都没觉得两人有什么特别相像的地方......就脸型眉眼形状是有些像的，但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不特意说起时完全会忘了这事。 　　性格上好像除了都很乐观阳光外，其他的也很不一样。 　　不过他没说这些。 　　林窈听到他这么说，似乎很惊讶。 　　然后她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出来，照了照，接着也不知道是跟韩向军说，还是自言自语道：“真的像吗？之前在你们家的时候，张妈也这么说......唉，二婶，不，我妈长得真的跟我有点像？那她长得也很好看？唉，这世上还有长得像我一样好看的人吗？” 　　韩向军：......！！ 　　作者有话要说：　　韩向军：这谁能受的了？ 第21章 护短 　　韩向军一个出神路边突然冲过一只小黑猫, 他紧急转了方向险险让开那只猫，再拐弯，冲到了另一条路上。 　　这一让一冲有点急，林窈吓了一跳, 手上的小镜子都差点滑了下来。 　　她手按着座位, 看了看前面的路, 再转头看韩向军。 　　这会儿韩向军已经稳了车速，正好也回头看她, 安抚她道：“没事吧？” 　　林窈茫然地回头往外面看了看, 听到他说话就忙对他笑了一下，道：“没事, 小猫没事就好。我刚刚是光顾着照镜子，没注意，才吓了一跳。以前在村里去公社坐三轮车或者拖拉机, 一定要一直手抓着座位，不然就会被抛下去，是不能分心做其他事情的......那时候路上也经常会飞进来几只鸭几只鹅的，村里大叔们比你开的差多了, 就经常会撞到小动物。” 　　被和村里开拖拉机和三轮的大叔类比了的韩向军：...... 　　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出声默默专注开车。 　　好在跟林窈的话题转得也快。 　　刚刚说完三轮车, 她又想起了前面说的亲妈孟楠，便又想起了先前林建明给她的地址，就把小镜子塞回了袖中，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念了一遍“原州市庆安县许陵公社孟乔村”，再问韩向军，道：“韩叔叔, 这个地方你知道吗？” 　　韩向军莫名松了一口气。 　　情绪也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他并不知道孟楠的老家。 　　但听到“孟乔村”也猜到了一二。 　　他“嗯”了一声，道：“庆安县是原州南边的一个地级县，许陵公社又再靠南一些，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多小时。” 　　林窈“唔”了一声，道：“这是大伯刚刚给我的，说是我妈老家的地址。我阿妈临终前跟我说，我妈有很多以前的旧物在那边，还说我妈临终前的遗愿就是想让我长大后去那边看看，也看看她的亲人，所以我想有空的时候就过去看看。” 　　韩向军默了一会儿，道：“那边是山区，你不认识路，村落也很难找到，你自己去不安全，等我从北城回来吧，那时候你也正好放寒假，我带你过去。” 　　林窈很高兴，忙点了头，道：“好，反正这个也不急，我等你回来。” 　　她可不敢自大，不认识的偏僻的山村，自己找过去可不容易。 　　要是一不小心迷了路，说不定还会被卖进深山里做媳妇。 　　就算她是桃花精吧，也不是没有这个风险。 　　这样想着她心里更加感激他，甜甜道：“谢谢韩叔叔。” 　　韩向军没出声。 　　林窈便又道：“刚刚大伯还跟我说我爸妈还有一套房子在他那里，也是说等你回来再商量给我过户的事，那房子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韩向军很知道。 　　因为当年他也算是那栋房子的常客。 　　他也知道那房子现在在林建明的手里，林窈才刚回来，他，包括他爸都没有提这些事情，因为也都知道，这房子林建明是迟早要还给她的，有些事情不该也不需要外人先提。 　　他听到林窈又嘟囔道，“我是不是不该在你开车时一直说话让你分心？” 　　“没事，” 　　他斟酌了一下道，“房子是你爸妈结婚前买的，听说本来是你外公家一个朋友家的，他们本来就不住在原州城，你爸妈结婚，就低价卖给了你爸妈。这事不用着急，等我回来给你处理。” 　　听赵新兰之前跟自己说的话，显然还以为窈窈是林建明的女儿。 　　这房子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波。 　　虽然她说不在意，但他也不愿她看到太多人性丑陋的东西。 　　也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确实需要也愿意接受的帮助，他也不会因为那些事情敏感就会避嫌。 　　他不会在意那个。 　　林窈“嗯”了声，嘴角上翘，低声道：“谢谢你韩叔叔。唉，韩叔叔，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对我最好的人了，跟你一起生活的人真的很幸福，唉，不是，是我很幸福。” 　　她一直修正，是因为她想起来他对别人并没有那么好。 　　其他人例如韩家人好像也并不会因为他而很幸福。 　　就算是原祯......其实也不会。 　　因为原祯还是个孩子，可他不是他亲爹，也完全没有做他爹的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大概只有她吧。 　　她需要的和他给的，刚刚好。 　　至于是不是她遇到过对她最好的人，周巧娘对她也很好。 　　但其实也是不一样的。 　　她对周巧娘来说是精神寄托，她对她好，但更需要她，那时候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没有太多爱人的能力了。 　　确却的说，那几年，其实是她为了报恩，对周巧娘好，极尽所能的照顾她。 　　总之，是很不一样的。 　　被人全然信赖的滋味是什么滋味？ 　　韩向军以前不知道。 　　就是他在收养原祯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 　　而现在知道了。 　　被人柔软的信任着也会让人的心变得柔软。 　　**** 　　且说回林建明和赵新兰。 　　韩向军突然开车离开，而且刚刚在车里扫自己的那一眼十分冷厉，林建明觉得有些不安。 　　等看到赵新兰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这不安就更强烈了。 　　他走了过去，问道：“新兰，你刚刚跟向军说了什么？” 　　赵新兰没有回答他，反是把目光从那早已不见半点车影子的马路上抽了回来，直碌碌地盯向林建明，道：“是韩向军开车去周家村接的林窈，为什么？” 　　林建明面上的表情就是一僵，原先质问的气势也一下子少了一半。 　　他目光闪了闪，但很快想到什么，又问道：“向军跟你说的？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赵新兰轻呵了一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建明脑门直跳。 　　他眼角余光看到管理处刘大爷正搭着眼皮抽着烟看着这边，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回家再说。” 　　赵新兰也是要脸面的人，听了这话也没再纠缠，转身就僵硬地往自家楼座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林家可的房门关着，应该是回房去了。 　　赵新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会儿她只觉得全身法重，能支撑到走回家已经是极限。 　　坐下后她就又看向了林建明，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赵新兰眼睛盯着林建明。 　　神情僵硬阴戾，嘴角下垂，露出深深的法令纹。 　　这一刻，哪里还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温婉大方善解人意的妻子？ 　　两张脸慢慢重合又分开。 　　就好像戴了一张面具。 　　只是不知道，到底哪一张才是面具？ 　　这样想着，神思都恍惚了起来。 　　他默默走到了一边的沙发椅上，坐下，也不想再作过多解释了，只道：“是，是向军开车去周家村接的窈窈，不过他不是跟我一起过去的，是他自己过去的。” 　　“为什么？” 　　赵新兰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声道，“为什么？她不过是个村姑生的女儿，韩向军为什么要专门去周家村接她？她对我们家可都没有这么看重过！” 　　“因为她不是什么村姑的女儿！” 　　林建明也不知为什么胸口陡地生出一股怒气来，道，“因为她不是什么村姑的女儿，她本来就是建业和孟楠的孩子！” 　　“不可能！” 　　赵新兰猛地站起来，尖叫道。 　　虽然她早在韩向军说“她是”，早在韩向军说“是我开车去周家村接她回来”的时候，她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但真的从林建明口中听到，她还是接受不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脸上的肉抽动着，抖着牙齿道，“怎么可能？如果她是建业的女儿，你怎么可能把她放在那个女人那里，这么多年都不接她回来？” 　　她太了解林建明。 　　清高，爱慕虚名，生活自理能力差，喜欢过好日子，怕麻烦。 　　如果那小贱人是他的女儿，他接她回来就要面对很多东西，闲言碎语，家里的不安宁，还有时不时的提醒他在乡下的那一段。 　　但如果是林建业的女儿就不会。 　　他接她回来不会有什么非议和闲言碎语。 　　既成全了他兄弟情深，又能让别人赞他一声有情有义，韩家那边也会对他更亲切更看重一些。 　　所以，如果是林建业的女儿，他一定不会把她扔在乡下这么多年！ 　　林建明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道：“是巧娘，当年她不能接受丧女之痛，所以就说窈窈是她的女儿，死了的那个是建业的孩子。一直到临终前才说了实话。” 　　赵新兰怔了怔，随即就炸了，“呸”了一声，骂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能生出这么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女儿，想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怕就是太了解你，不肯接了她的好女儿回城，这才撒了这么一个谎！可笑你们一个一个竟然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新兰这会儿是真炸了。 　　神色表情再不加一点控制。 　　林建明瞪着她，耳中响着她刺耳的骂声，眼前是她粗鄙的面容......那副模样，隐约跟另一张脸重合。 　　七八年前，他刚回城的时候。 　　他刚安顿了工作上的事情，还没有去接家华和家可......见了几次，但却没有提把他们接回来的事。 　　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婚，不能落人口舌。 　　赵新兰很理解他，说等他处理好那头的事他们再搬过来。 　　可是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主要是，那时候韩伯父并不赞同他那么处理。 　　虽然没说，但他是能感觉到的。 　　事情就拖得有点久。 　　赵家肯定也是感觉到了他的犹豫。 　　赵新兰没说什么，赵老太却冲到了他家中，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骂他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怎么能为人师表？ 　　骂他蠢，竟然被一个山里村姑耍得团团转，他要是敢把那个村姑领进城里让人看笑话，看他这一辈子是不是要被拖死，儿女都不会认他...... 　　赵新兰此刻的脸就跟她妈赵老太的脸简直是一模一样。 　　林建明简直是受了惊吓。 　　他想，当年他心中是怎么感叹的？ 　　就赵家那个环境，是怎么能养出一个这么文雅大方通情达理的姑娘出来的？ 　　呵。 　　这会儿他心里呵了一声，嘴上也吐了出来，道：“她是谁的女儿，你没有眼睛看吗？你第一次看到她，不就跟我说，她怎么一点我的影子都没有吗？” 　　“是的，她的确不像我，跟周巧娘也一点都不像，因为她像了孟楠。你也是见过孟楠的，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没有眼睛，以为别人都是没有眼睛的吗？” 　　赵新兰听他这么说，脑子里闪过林窈和孟楠的脸，顿时就跟哑了似的，就那么瞪着林建明。 　　面上的血色慢慢被抽尽，然后一下子瘫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 　　这时从右边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所以，我们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爸，所以她要抢走韩远哥，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林建明和赵新兰不由都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女儿家可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她看着林建明，脸上满是泪水，道，“爸，那我怎么办？没有了韩远哥我怎么办？她是二叔的女儿，就能抢走韩远哥了吗？那我怎么办？” 　　林建明看着女儿这样子张了张嘴。 　　他想说，谁说林窈会看上韩远的？ 　　或者，你才多大，怎么没有了韩远就不行了呢？ 　　可女儿这副失了魂的样子太过可怜，他以前还从没见她这样过......就是他刚从乡下回来，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也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眼睛看着他，像是想要求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沙发上传来赵新兰“呜呜”的哭声。 　　这时候她前面的气焰又突然从身上消失了，“呜呜”的哭着，道：“建明，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给她道歉，只求她给我们可可一条活路吧。” 　　林建明闭了闭眼，本来还想把房子的事一起说出来，现在还要怎么说？ 　　罢了，他心里想到，还是求求林窈和向军，自己私下把房子买过来吧，也让他们别告诉新兰他们了。 　　还有韩远......家可的心一直都在韩远身上，可林窈才来，不可能这么快就真的喜欢他了。 　　他再好好跟他谈谈，也跟向军谈谈，让她不要跟韩远有什么牵扯。 　　一家子姐妹真闹出这种事，也实在太难看了些。 　　不得不说，不管林窈嘴巴怎么毒，不管赵新兰她们说她怎么心机深，但林建明却还是莫名的相信，她还是个心善的孩子。 　　而且，他也相信韩向军是不会任她胡闹的。 　　**** 　　韩向军开了车先去了半道一个战友家，在那里把之前放在那的原祯接回了车上，这才开车回南园路。 　　这回林窈换了位置，陪着原祯坐在了后座上。 　　后座那里原来放着林家给的糯米饼。 　　林窈拎开时原祯看到，车开了之后就问道：“窈窈姐，那是什么？” 　　“糯米饼，刚刚林家给的，想吃吗？” 　　林窈道，“听说有芝麻馅，红豆馅还有花生馅，你喜欢哪个就对光照着看，自己猜猜看。” 　　原祯本来还有点兴趣，但听她说是林家给的，原先的兴趣却是一下子都没了。 　　林窈没跟他说过林家的事。 　　但他虽然年纪小，寄人篱下和被亲人冷待的滋味却没少经历，所以有些事不用说他都感觉到了。 　　并且因此厌恶。 　　他瞅了一眼那袋子，懒懒道：“不用了，我还饱着呢。唉，其实吧，就算不饱，我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 　　又道，“窈窈姐，你也别吃。” 　　那语气就跟里面东西有毒似的。 　　林窈“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好像完全没注意后面他们的说话，正在专注开车的韩向军......想到他因为赵新兰的几句话就生了那么大的气，那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这个，肯定更不会吃了。 　　人类的感情真的十分丰富。 　　而且很会延展出去......便变得莫测不定。 　　在她眼里，食物有什么错呢？ 　　她是不会对食物有任何偏见的。 　　不过，这样的人类真的是十分可爱。 　　......她好像还挺喜欢的。 　　她伸手拍了拍原祯，笑道：“那我拿去宿舍给大家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新世界的大门等着你来开启，哈哈哈哈 第22章 约束 　　车子直接开回了南园路。 　　路过一家国营饭店的时候韩向军停了车, 问两人晚上想吃什么，他下去买。 　　林窈知道他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晚上再花精力煮饭吧。 　　她道：“买一份红烧排骨吧，我们晚上煮红烧排骨面好不好？我的行李里面有很多外面都买不到的调料和配菜，我想做给你们试试看。” 　　韩向军听了皱了皱眉, 一旁的原祯已经在旁边忙点头, 道：“就吃红烧排骨面。” 　　林窈看韩向军的面色, 笑道：“韩叔叔，原祯说你煮的面也很好吃, 今天你煮面, 我给你准备配菜好不好？” 　　平时他在的时候都是他给她准备菜，她负责下厨。 　　韩向军这才答应了。 　　他买了一份红烧排骨面, 另外又给两人买了一盒酥炸小脆鱼做零嘴。 　　晚上的确是韩向军下厨。 　　林窈指挥，顺便收拾她带回来的行李。 　　里面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 腌肉，腊肉，干菇，还有很多干果。 　　林窈拿了一包干果出来扔给原祯, 原祯很高兴，不过也没坐到一边吃去, 一直帮着林窈打下手，泡干菇，收拾东西，剥蒜。 　　没爹没妈的孩子总是格外懂事，原祯虽然年纪还小，但干活却十分利索，显然以前是干惯了的。 　　韩向军带了他回原州, 但他自己从小读的是部队寄宿学校，就没有正常对孩子的方式，所以也从没娇养过他。 　　晚餐韩向军本来以为就是煮个白面，加些林窈说的配料，最后在面上把红烧排骨放上去。 　　结果林窈把一部分红烧排骨拿去配泡发了的干菇和其他几种干菜熬了汤底，再指挥他切了腊肉油炸，最后洗了小菜苗，这么折腾下来一碗面也没简单到哪里去。 　　等都做完了韩向军盛了面端出去，林窈还另外煮了三碗桂花甜酒酿，道：“这个面味太重了，虽然好吃但吃多了晚上会不舒服的，还是吃个七分饱，然后吃点甜品比较好。” 　　韩向军很无奈。 　　他心道，就算你煮了甜品，也没人会只吃个七分饱的...... 　　不过麻烦是麻烦，好吃也是真的好吃。 　　吃完面原祯又感慨，道，“窈窈姐，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面了！” 　　夸人大概会传染，也或者孩子的性格本来就容易受影响，原祯本来性子沉默倔强，甚至有些阴戾，并不喜欢说好听的话，但跟着林窈一段时间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林窈还不领情。 　　她笑眯眯道：“你这辈子才过了几年，就敢说这辈子，难道以后都不吃我煮的面了？” 　　原祯立即改口，道：“那，就是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有窈窈姐在，以后还有更好吃的。” 　　林窈哈哈大笑。 　　气氛温馨又欢快。 　　韩向军看着两人，神色也不由得温和了几分。 　　麻烦是麻烦，韩向军不希望林窈把太多精力和时间花在这些事上，但也不得不说，好像就因为她是这样，生活也变得格外的丰富和有滋味......也因为这样，原祯也变了很多，变得开始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用自己的方式对待原祯。 　　但却不代表他不希望他快乐。 　　他也很高兴，就算她没有父母的宠爱，还能长成这样的性子。 　　吃完面林窈帮着韩向军一起收拾了桌上的面碗去了厨房，顺便端了甜酒酿出来。 　　原祯探头看两人的背影。 　　韩向军看到原祯的变化，可他却不知道，他自己也有变化。 　　变得温和，更容易亲近了。 　　原祯是个很敏感的孩子，自然感觉到了。 　　所以他喜欢林窈经常过来，不仅是因为他也喜欢林窈，也是因为喜欢韩向军的改变。 　　“窈窈姐，” 　　等韩向军端了甜酒酿出来，林窈帮着摆碗，原祯就问林窈，道，“窈窈姐，那你哪天搬过来？” 　　这个问题，林窈放下碗就转头看韩向军，道：“韩叔叔，我明天就搬过来好不好？这样在你走之前也能适应一下。” 　　这还有什么好适应的？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道：“那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放学之后我过去接你。” 　　又问她，“等我回来时你们学校该开始寒假了，就是你这个学期都不会在学校住了，需不需要我去学校帮你办什么手续？” 　　林窈摇手，道：“这些我自己办就可以了，高中学校不会像小学，什么手续都要家长去办的。” 　　韩向军“嗯”了声，不过他看看面前的甜酒酿，再想想今晚的面，想到她每次过来花在厨房和院子里的时间，他还是道：“这段时间徐婶会过来跟你们一起住，她会照顾你们平时的生活，窈窈你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在做饭和其他的事情上面。” 　　他知道她成绩很一般，也不觉得一定要考大学，但她还小，能多读点书是好事，能上大学丰富自己的生活，交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当然更好。 　　说完大概是觉得她不太会听自己的话，又转头对原祯道，“你想吃什么跟徐婶说，不要缠着窈窈姐做给你。” 　　原祯忙点头。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贪吃，他只是希望窈窈姐住过来而已...... 　　“好了，” 　　林窈笑道，“做饭做点心也不影响我学习，不过放心好了，平时我也没有空做，周末就跟徐婶还有原祯一起玩一会儿，等你回来，我给你看我的成绩单，肯定能进步一大截。” 　　韩向军点了点。 　　其实对这话听听也就算了......这丫头实在是太能自夸了。 　　**** 　　吃过饭林窈留下来做了一会儿功课就已经晚上八点多，韩向军让原祯自己玩一会儿，再洗澡睡觉，他送林窈回学校。 　　原祯眼巴巴地，其实他很想跟着一起送林窈，但他每天必须九点之前睡觉，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所以知道韩向军是不可能允许他跟着的，只得蔫蔫的答应了。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下来。 　　白天和夜晚的温差更是大。 　　林窈出了门觉得有点凉，她往前跳了两步，想到刚刚原祯的样子，有些好笑，回头就对后面的韩向军道：“韩叔叔，你好严格。等以后我住过来，你会不会也要要求我几点睡觉几点起床？” 　　“会。” 　　他往前两步，把手上的薄开司米背心递给她，道，“功课不多的话以后晚上十点半之前睡觉，早上七点起床。” 　　林窈：...... 　　她就是嘴欠，开玩笑来着。 　　其实这个作息时间差不多就是她现在的作息时间，并没有多困难。 　　但她是个十分崇尚自由的桃花精，最受不得约束，一听这话就有点发懵，脚步顿住了，道：“真的？你说的是认真的？” 　　“你说呢？” 　　韩向军温和道，“高二高三功课比较重，生活规律些会比较好。” 　　他早发现了，她性格很好，就是太随心所欲了些。 　　这大概是从来没有人管过的原因。 　　他觉得有一定的约束对她来说是好事。 　　他的神色可不像是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林窈走不动了。 　　他越过她她还没动。 　　他站住，回头道：“走吧。” 　　林窈道：“韩叔叔，以后你要是有女朋友了，结婚了，也会规定女朋友或者婶婶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吗？” 　　韩向军微张了嘴......这是什么问题？ 　　在他皱了眉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她的时候，林窈叹了口气，道：“太难了，韩叔叔，这谁肯嫁给你啊？过一辈子被规定几点睡觉几点起床的生活，想想就太可怕了！” 　　韩向军：......“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这丫头的确需要些约束。 　　**** 　　林窈在宿舍楼下碰到了同宿舍的舍友路梅。 　　路梅看到林窈很高兴，但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发现了在林窈身后的韩向军。 　　她偷偷看了一眼韩向军，就笑着跟林窈打了声招呼，本来应该是想要走过来的步子就顿住了。 　　韩向军也看到了路梅，低头跟林窈嘱咐了一声，跟她说明天在这里等她就冲路梅略一点头之后就离开了。 　　韩向军离开，路梅这才过来林窈身边跟她说话，两人一起往宿舍走。 　　快进宿舍大门的时候路梅看了一眼林窈身上明显大号，都已经遮到大腿的灰色开司米背心，低声问林窈，道：“窈窈，那是你对象不？看他身形和姿势，应该是军人吧......不过他看起来是不是比你大很多？” 　　林窈是插班，本班宿舍没有空位，入的是高三复读班的宿舍，里面舍友都是往年高考失利复读的学生。 　　本来宿舍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原州各地考上来的，前面动荡的十年正是她们读小学的时候，很多女孩子上学比较晚，年纪要比正常入学的要大上好几岁，再加上是高三复读的，就更大了，这个年纪有个对象都是很正常的。 　　路梅今年就是已经二十了，本来是有一个对象的，不过她对象今年夏天考上了外省的大学，这学期开学没多久两人就分了。 　　那时候她得了分手信受了很大的打击。 　　不仅是感情上的打击，还有对未来的焦虑。 　　那天她在宿舍偷哭正好被林窈撞到，林窈安慰了她，所以虽然两人相处不久，但却因为多了这一层秘密，路梅就对林窈多了一份亲近。 　　林窈听了她这话“啊”了一声，下意识转头就往韩向军离开的方向看......现在那方向早没人影了。 　　她不由得想到之前才跟韩向军讨论的那个几点睡觉的问题......韩叔叔是很好，现在就很好，但做对象还是算了。 　　她倒是没想叔叔不叔叔的是个什么问题。 　　她笑道：“不是，是我叔叔，所以......当然比我大很多啊。” 　　路梅呆了呆。 　　叔......叔叔？ 　　“亲叔叔吗？” 　　路梅忍不住问道。 　　“不是了，” 　　林窈笑道，“但应该是比一般的亲叔叔都要好多了。” 　　她大伯，她大舅什么的，也都是至亲，但就算对她好，都是掺杂世俗利益的。 　　或者说，说得实际点，条件允许之下他们可能对她好，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都是会卖掉她的，只是看利益足不足够大而已。 　　只有他。 　　她在他身上从来没看到过这一点。 　　路梅的神色立即有些微妙起来，欲言又止。 　　**** 　　且说回林建明那边。 　　闹了一天林建明疲惫不堪，晚上的时候赵新兰又哭哭啼啼跟他道了歉，又跟他吹了大半夜的枕头风......不外乎是以林窈现在对他，对他们家的态度，如果她跟韩远好上了，以后韩家肯定就会和他们家疏远了，说不定还会打压他们家，不仅影响他的前途，还会影响家华和家可的前途。 　　林建明道：“林窈她就去了韩家一次，你们为啥就盯着说她会跟韩远怎么样？” 　　赵新兰苦笑了一下，道：“建明，你没看到韩远看她的眼神吗？她要是想报复我们，抢了家可的韩远，是最好的方法。建明，你要相信我和家可的直觉。而且现在她再搬去了向军那里，后面两个月向军又不在，韩远学校就在她附近，这要是不时的去找她，能不出问题吗？” 　　越说她自己都觉得越有可能，连苦笑都维持不住了，又哭了起来。 　　林建明真是头痛死。 　　韩向军一个星期之后就要离开去北城。 　　林建明被赵新兰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终于忍不住在韩向军离开之前找了韩向军。 　　可是对着韩向军那张脸他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 　　要怎么说？ 　　你帮我看着点或者帮我想办法，别让林窈和韩远好上？ 第23章 谈话 　　“什么事？” 　　韩向军看大中午特意跑来单位找自己, 现在坐自己对面的林建明，问道。 　　林建明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他打算从另一个话题开始。 　　他道：“向军，你知道建业和弟妹在柳园路的房子吧？窈窈回来了，之前忙着帮她转户口, 找学校, 我一直没提这事, 现在歇下来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说说这房子的事......也是想着窈窈还小, 现在应该专心读书, 所以这事也不好直接找她商量......” 　　韩向军不出声。 　　林建明又有点局促起来，手搓了搓桌上的杯子, 道，“不过也就是先告诉你一声，具体要怎么弄还是等你从北城回来再说。” 　　具体怎么弄？ 　　需要具体怎么弄吗？ 　　过户到窈窈名下, 租金给她不就完事儿了？ 　　韩向军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实在见不得林建业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样子。 　　他也懒得跟他废话，道：“好, 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不过就这事，这几句话打个电话就行了, 用得着大中午跨小半个城特意来找他？ 　　他道：“还有什么事吗？” 　　林建明捏了捏杯子，硬了硬头皮，道：“是还有一件事。向军，窈窈是个很好的姑娘，长得好......” 　　韩向军皱了皱眉，他想说什么？ 　　林建明感觉到对面韩向军的目光，心一横, 道，“是这样的，前天在大院那边吃饭，新兰说，感觉阿远对窈窈有些不一样......向军，我就有些担心，怕窈窈她想岔了，引了阿远跟她好了，这样......” 　　“砰”的一声，对面的水杯重重砸在了木头桌面上。 　　韩向军站起了身，冷冷道：“以后你们夫妻还是离窈窈远点，就当她还留在大山里，少在背后整这些恶心人的伎俩吧！” 　　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什么“怕窈窈她想岔了”“引了阿远跟她好了”，他们是当她什么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想到那天赵新兰跑自己面前说的那话，想来林建明跑自己跟前说这些话，跟她应该是少不了关系的。 　　他也不是没眼睛，从他回来，两次回家吃饭，林家可对韩远的意思几乎是不加掩饰......这是对窈窈起了多大的戒心和恶意？ 　　林建明脸上一下子涨红。 　　他也急急得站了起来，赤红着脸解释道：“向军，你别误会，我知道窈窈她是好孩子，但因为以前的事，她对我和新兰都有怨气......这也不怪她，我都能理解，但不能因为这怨气，就做出不合适的......” 　　“你们别把自己看太重了，” 　　韩向军本来懒得跟林建明废话，可听着他说的内容，简直是忍无可忍，道，“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窈窈对你们有怨气，所以要跟韩远在一起报复你们？” 　　他只略一听就知道了林建明话里的意思。 　　他冷笑道，“难怪窈窈跟你们说话每一次都没好气，实在是因为你们简直让人没法忍受。一直以来我都只是看到你们在为难她，算计她，把她放在周家村这么多年就不说了，一回来就想让她做保姆，看我们对她好点，就难以忍受了，先跑来跟我挑拨是非，挑拨不成又跟我说她想要勾引韩远......脸呢？你们的脸在哪里？我没看见她做什么，倒是看见......” 　　倒是看见你那好女儿上赶着在韩远面前晃。 　　但他人虽然冷了点，但这种话他还是不会说出口的，所以硬生生给卡住了。 　　他轻嗤了一声，道，“管好你们自己吧。房子的事恐怕还没跟赵新兰说吧？如果说了，她怕是暂时都不会有心思在韩远身上了。” 　　毕竟韩远这事不急于一时。 　　他想到一些旧事，突然一点也不想跟他继续再说什么了。 　　他走到门口，拉开了办公室的门，看着林建明，请他离开的意思。 　　林建明脸上火辣辣的，以前韩向军就跟他不亲近。 　　但至少还有一份尊重。 　　现在，他觉得连那份尊重都没有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看他这态度，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的心根本就是完全偏在了林窈那边。 　　**** 　　韩向军好端端的在离开之前被林建明给恶心了一下。 　　想到她在周家村十几年。 　　想到如果自己不管她，真住进了林家，还不知道她要被林建明夫妻怎么对待......他是完全不信任林建明的，是，这人可能不算坏，但自私懦弱。 　　自私懦弱的人落在了心思不良的人手里，做出来的事情不会比一个恶人好到哪里去。 　　说不定更恶心人。 　　过几天就要去北城，这几天他手上的事情比较多，下班下得晚。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原祯已经睡了，楼上的灯倒还是亮着。 　　九点多，离她睡觉的时间还有点早。 　　他上了楼，林窈的门虚掩着，他还是敲了敲。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门就被拉了开来，探出了林窈的脑袋。 　　她让了开来，道：“韩叔叔，你回来了？” 　　小小的脸，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他突然想到八年前。 　　那一次他去接林建明时，他并没见着她。 　　如果那时候他见到她，会不会产生怀疑？ 　　如果他怀疑了，又会怎么做？ 　　那时候他刚考上军校，恐怕也做不到什么，说不定还会害她落入林建明的手中。 　　还不如养在深山中。 　　他“嗯”了声，道：“这两天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得很。 　　林窈点头，道，“韩叔叔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小姑娘的房间布置得十分温馨。 　　家具都是他给她布置的，简单的原木衣柜书柜书桌，但才两天，这会儿房间已经大变样......家具还是那些家具，但因为每一个角落细微的变化，如一盆只简单插了个枝条的小盆栽，一副简单的画，一个简单的布饰，还有书桌上的相册，还有随风微微荡着的粉色窗帘，就整个不一样了。 　　虽然韩向军对林窈完全是小辈的心态，但林窈毕竟不是原祯，这大晚上他还是不会随意进她的房间跟她说话的。 　　他道：“有空吗？我有些话跟你说。” 　　这么郑重，林窈乖乖的跟他下了楼。 　　下去后，他给她冲了一杯奶粉，道：“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林家人找你，不用理他们，也不要去林家......如果赵新兰和林家可他们跟你示好，也不要相信她们，离她们远点。” 　　林窈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十分诧异。 　　怎么突然跟她说这种话？ 　　“他们又找你了？” 　　她道，“还是，他们做了什么？” 　　他好像很不喜欢林家人。 　　比她还要不喜欢。 第24章 管束 　　林窈抬头看着韩向军。 　　他从才外面回来, 身上还带着些外面的清冷。 　　面色紧绷，高高的站在对面，看着和人很有距离感，有点让人难以接近。 　　可是这只会对别人, 对林窈来说却不会。 　　她看到他生气。 　　比那天赵新兰说了什么还要生气。 　　还特意过来跟自己说离林家人远些, 不要相信他们。 　　肯定是林家又有人找他, 想要诋毁自己吧？ 　　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她问完见他没有出声, 就绕过桌子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韩向军一愣。 　　可是一时错愕之间他竟然没有抽手就让她那么抓住了。 　　她的手很软, 娇软滑腻，像是一个婴儿的手, 那样软软的抓着，让人不敢也不舍得用力。 　　因为她的突然靠近，他还闻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 　　明明很淡, 却又好像很浓郁，会让人恍惚产生幻境的那种。 　　一个恍神之间，林窈却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她抬头看着他笑道：“不用担心，他们做的事, 说的话，我从来都没有信过, 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牵扯的。你也不要因为他们说的话或者做的什么事生气。” 　　韩向军低头看见她笑着。 　　小脸干净纯净，眼睛清澈像是山中清涧，又有波光潋滟。 　　哪怕是说着最坏的事情，从她身上也看不到半丝杂色。 　　她说不要因为他们说的话或者做的什么事生气。 　　可是看着这样的她，想到林家人一家人龌蹉的揣度和算计，他只有更愠怒。 　　他为什么要去周家村？ 　　原本他以为他将她划入他的保护范围，以林建明的性格必然不敢再轻慢她, 或者起什么不好的念头。 　　却忽视了林家其他人的品性。 　　没想到别人越重视她，林家人越疯。 　　他们现在就已经忍捺不住跑来跟自己说那些话，将来还会做什么？ 　　他道：“窈窈，那时候你舅舅希望你嫁给那个粮站站长的儿子，你担心吗？”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动了动，刚刚竟然生出一种安抚地摸一摸她头的念头，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 　　她对他全然的信任总让他产生一种她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但她到底已经不是一个孩子。 　　林窈侧头看他，摇了摇，道：“不会，因为，他们再想也没用啊。” 　　说着笑了出来，摊了摊手，道，“那时候很多人都想娶我啊，想也没用，我是不会因为这个而受困扰的。” 　　韩向军：...... 　　他是有话要跟她说，却一下子就被她的话给带偏了。 　　他默了一下，道：“窈窈，如果他们只是想想，你当然可以不必理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他其实是觉得应该让人想都不敢想。 　　他轻吸了一口气，道，“只是有些人为私欲和私利，是可以不择手段的。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让林家人接触你，我已经跟小吴交代了，有什么事情就让他帮忙处理。” 　　小吴是他队里的小公安，林窈见过他两次。 　　林窈觉得怪怪的。 　　他就不在两个月而已，怎么说得好像林家人会吃了自己一样？ 　　林家人在他眼里，是不择手段的人吗？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再问问他时，听到他又道：“如果韩远来找你......也跟他保持些距离。” 　　啊？ 　　林窈猛地领会过来。 　　林家人找他，是为了韩远的事吧？ 　　是跟他说她勾引韩远吗？ 　　林窈皱了皱眉。 　　林家人可真有够疯的。 　　她本来想说“为什么，我只见过他一面”，可矫情不是她的风格，想了想，还是直话直说道：“韩叔叔，韩远并不喜欢林家可，韩伯母也并没有想要跟林家结亲的意思，为什么林家还一副韩远是他们女婿的架势......韩伯父韩伯母不知道吗？你还因为这个让我跟韩远保持距离？”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只要别惹到她就行。 　　不过......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说韩远并不喜欢林家可，韩伯母也并没有想要跟林家结亲的意思？” 　　她不过就是去韩家吃了一顿饭。 　　林窈笑了出来。 　　她道：“我就是知道，我有天生的直觉......所以，我跟你说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哦，还有，” 　　她笑道，“韩叔叔，如果你有对象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看，因为我能感觉到一个人的真心还是假意。” 　　韩向军：...... 　　他一时又是无语。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说的这个“天生的直觉”，还是她话里的信息。 　　他突然有些头疼。 　　林窈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韩向军。 　　她心道，不过，他好像是一个很喜欢管别人的人。 　　他的范围之内，希望别人照着他规定的方式行事...... 　　她之前觉得他给的和她想要的刚刚好。 　　也没有想要掌控她的意思。 　　......好奇怪，其实就是现在也没有这种感觉。 　　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他道：“韩叔叔，我大概知道你让我跟韩远保持距离的原因，可是不管是韩远，还是其他人，都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韩叔叔，以后你会不会管我跟谁交朋友，或者，如果有其他的人喜欢我，你也会让他们别靠近我？” 　　她不喜欢别人管她。 　　如果有人想插手她的事，或者试图左右她的想法......看，就是她大舅妈和大伯那样的结果。 　　可是她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他。 　　韩向军也有点懵。 　　他皱了皱眉，道：“窈窈，你才高二，这段时间好好读书。” 　　而且他一直听到一个信息，就是很多人喜欢她。 　　他看了她一眼......她长成这个样子，性格又好，别人会喜欢上她也都是正常的。 　　那天韩远看她的眼神他也是看到的。 　　她在学校是不是也有很多人骚扰她？ 　　林窈不知道她的话让韩向军想到了别的去。 　　她耸了耸肩。 　　心道，难怪别人说读大学是一个分水岭。 　　不过问也问不出一个结果来，她转了话题，问他道：“韩叔叔你饿吗？你去洗澡，要不要我给你热点东西吃？” 　　“不用了。” 　　韩向军将桌子上的一个信封推给了她，道，“这段时间我不在，这些钱是给你备用的，放假不要去林家，等我回来。” 　　林窈伸手接过，打开，里面有两百块钱。 　　当初林建明是准备一个月给她二十块钱生活费的......两百块钱够一年生活费了。 　　虽然她身上还有钱，不过她知道他不会希望她拒绝他的钱。 　　反正她会在别的地方还给他的，所以还是谢了他，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然后想起什么，问他道：“韩叔叔，我看到楼上另一边房间里面有一台缝纫机，我能用不？” 　　韩向军愣了愣。 　　缝纫机......那是他妈的，他都忘记这件事了。 　　而且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机子了。 　　他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已经很旧了，一会儿我帮你看看还能不能用。不过，你会用吗？” 　　林窈笑道：“当然会，我阿妈生病之后我的衣服都是我扯了布自己给自己做的。” 　　说着还站起来转了一个圈，道，“这件也是。”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荷叶边碎花长裙，上面一件粉色毛线外套。 　　韩向军看了看，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那句“不用特别花时间做了，需要的花就去百货商店里面买”就吞了回去。 　　他记得她好像有很多衣服。 　　每件都很好看，也很适合她......跟外面人穿的很不一样。 　　她应该是很喜欢做衣服吧，那就做吧。 　　回头再给她买一个新的缝纫机好了。 第25章 本性 　　两人说完话林窈回楼上继续做功课, 韩向军洗完澡去看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缝纫机。 　　缝纫机已经十几年没有用过，不过上面的灰尘并不厚。 　　这几年来，自从韩家回到原州城，张妈每两个星期都会过来打扫一番。 　　韩向军摸了摸上面绣着梅花图案的布罩, 脑中闪过幼时他母亲在这里用缝纫机的画面。 　　不过他很快就打开了布罩, 转了转右边的轮子, 检查了一遍，用起来有点钝, 但并没有坏。 　　他就去厨房拿了酒精小心清洁了一遍, 再在连轴处用布条加了一点点机油。 　　刚做完这些，门口就闪过了一个人影。 　　林窈进来, 笑道：“我试试。” 　　韩向军看她进来，想说什么，可看她兴冲冲的样子, 就让到了一边。 　　林窈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针还在，她从自己拎过来的小竹框里面拿了线出来, 又拿了一块白色的手帕出来，很熟练的换了线, 把帕子放在了针下，推了推，很快随着她的动作，那块帕子上就出现了一个枝条的轮廓。 　　韩向军道：“可以用就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功课做完回去看一会儿书就睡了。” 　　林窈看了看手表，十点零五分。 　　所以不是回去睡觉吗？ 　　她从缝纫机针下抽出帕子, 转头看他，他正看着她手上的帕子。 　　他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下面裤子宽松，上面一件军绿色的短袖，头发还有一些湿。 　　林窈闻到了股淡淡的香皂味。 　　她突然有点心动的感觉。 　　......不，突然有点想要抱一抱，亲一亲他的冲动。 　　她“唔”了一声，很镇定的跟他说“好”，就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林窈晚上睡觉的时候摸了摸自己心口......她心道，玩了，她好像动了欲念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他的身材实在太好了些，肩也太宽了些，还有气味也很好闻。 　　她是桃花精，对这些可不陌生。 　　在她还在老桃树里，来她树下求的最多的就是姻缘。 　　很多个或月朗星稀，或夜黑风高的夜晚，树下也没少过亲亲我我的情侣。 　　她做人之后，喜欢她的人很多。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 　　林窈觉得自己还是打住，她毫不怀疑，她生出这种邪念，觊觎他的男色，要是敢做出什么，肯定会被他给扔出去的。 　　......为啥是邪念。 　　因为人嘛，应当先有爱慕之心，再有相互爱恋，才会“情之所至，水到渠成”，想有更近一步亲近的念头。 　　她有个毛啊？ 　　她产生的就是欲念罢了。 　　换个位置，一个男人看到个漂亮姑娘就想要干些什么，那不就是邪念吗？ 　　......林窈十分的鄙视自己。 　　她想，妖精就是妖精。 　　她今天才发现自己的本性。 　　**** 　　接下来的几天林窈格外乖巧。 　　每天特别规矩。 　　韩向军说不要做饭，她就是一大清早起床，偶尔去院子里读书，偶尔会跟韩向军一起去原大操场跑两圈，然后去学校。 　　放学后回家看徐婶做饭最多就是帮个忙，并不会动手做，吃完饭就乖巧的上楼做功课，或者就在客厅，她做功课，原祯看小人书或者玩积木......不过原祯大部分时间都去了大院跟其他下朋友疯玩，八点半准时回来洗澡刷牙睡觉。 　　韩向军比较放心的离开了。 　　再接下来的日子更按部就班了，每天读书做作业刷习题背书。 　　同学都比较淳朴，大家相处得很不错，自习课的时候会互相帮忙讲解习题。 　　周末的时候大部分时候在家做衣服，偶尔也会约了同学或者以前的舍友一起逛逛百货商店。 　　日子一天一天划过，天气也慢慢凉了下来。 　　“窈窈。” 　　这一日林窈放学回家的时候被家属院里一个姐姐叫住了。 　　姐姐叫周丽云，是住在原大家属大院前面新起的公寓楼那边的，她爸妈都是原大的教授，她自己也是原大的学生。 　　林窈性子好，有礼貌，回家的路上看到在楼下聊天织毛衣纳鞋底的婶子大娘阿婆们都会很乖巧的打招呼，再加上现在在他们家做保姆的徐婶是大院里的老人了，有她的介绍，林窈几乎已经把大院里的人都认了个遍。 　　周丽云走了过来，她看着林窈道，“窈窈，你身上的衣服真漂亮，你是在哪里买的？” 　　林窈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半身呢子裙，上身里面一件粉色毛线衣，外面是和呢子裙相衬的格子外套。 　　是的确非常漂亮。 　　但呢子布料可不便宜。 　　林窈喜欢漂亮，这是桃花的本性，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她总不能真的用韩向军的钱......现在她吃住在这里，他给的钱虽然没动，但自己口袋里的钱却花得很快，所以她一直在想着要怎么赚钱。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觊觎人家的......简直没脸认。 　　这会儿她看到周丽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灵光就是一现。 　　她笑道：“这个百货商店没有的卖的，是我照着家里画册然后自己买了布料做的。” 　　她喜欢漂亮衣服，喜欢收集漂亮的图册，在小卖部看到就会买下来，也会自己画。 　　韩向军大概是看到了，他在北城这段时间给她寄了很多杂志画册过来。 　　周丽云听得吃惊不已。 　　林窈笑道，“丽云姐，你有空要不要到我家来看看，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做。” 　　周丽云当然有空。 　　不用等第二天，立即就跟着林窈去林窈家里了。 　　林窈带着周丽云回家，不仅给她看自己的画册，还给她参观自己的衣柜。 　　周丽云看得眼睛珠子都掉下来了。 　　她又惊又羡，道：“这些衣服都是你自己做的？” 　　说好的从小在山村里长大，一个多月前才从乡下来城里读书，然后寄住在亲戚家的小可怜呢？ 　　......虽然看这丫头白里透红，水嫩精致的模样，还有以前身上的衣服，可也跟那身世搭不上边。 　　现在更搭不上边了。 　　林窈点头，道：“都是我做的，我从小就喜欢这个，就跟我妈学了，以前在家里都是我自己做的。” 　　好吧。 　　周丽云看到画册上的秋装和冬装都很动心。 　　可她也知道做一件衣服是很耗精力的事......她自己给男朋友织条围巾都费尽，更别说手套了，她不会放手指。 　　她道：“窈窈，你现在高二，有时间做衣服吗？” 　　“只有周末的时候做，所以会慢点。” 　　她看出周丽云不想麻烦她的心思，道，“没事的丽云姐，我想做些事，你看，我还要攒大学的学费呢。” 　　周丽云笑了出来。 　　她伸手捏了捏林窈的小脸，道，“你要攒什么学费，韩大哥还能不给你学费？” 　　韩家的情况大院里的人都是知道一些的。 　　而且有徐婶在，他们谁不知道韩向军对这小姑娘有多好，据说林窈喜欢吃水果，韩向军就跟徐婶说了，每天家里都至少买三样以上不同的水果，有什么新鲜上市的就让她买回来给林窈尝尝......谁家养孩子也没这么惯的。 　　“那我也不能真的要。” 　　林窈道，“你看我买这么多不同的布料，也很费钱啊......但我看到喜欢的就忍不住。” 　　周丽云吃吃笑出来，当即就跟林窈定做了一件大衣两件呢子裙，但再三叮嘱林窈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 　　一件呢子大衣在百货商店大概要四五十块钱左右，呢子裙市面上很少见，周丽云跟林窈定了三件给林窈八十块钱，布料则是林窈帮忙买。 　　林窈算了一下，布料费省的话大概也就二三十吧。 　　她松了一口气。 　　她想她应该能养活自己了。 　　**** 　　这个周末是十一月韩家聚餐的日子。 　　韩向军不在，林窈本来以为不用去了，没想到韩淮山叫了司机过来南园路接她和原祯。 　　韩远也在车上。 　　林窈还在犹豫，韩远下了车就笑道：“去吧，我跟你说我在学校三年了，三年我也没坐过一次我爷爷的车来学校或者回家，这回都是沾了你的光......我爷爷可不是因为叔叔才要接你过去吃饭，是因为你是林二叔的女儿，你可别让爷爷伤心。” 　　林窈想到她自己爸差不多也算是韩老爷子养大的，就没再犹豫，带着原祯一起上车了。 　　韩远坐前面副驾驶座。 　　林窈和原祯坐后面。 　　上了车韩远就回头跟林窈道：“周末过来找过你一次，不过你不在，” 　　说着又看了眼原祯，道，“连原祯都不在。说是你和同学出去玩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只好先回去了。” 　　后来就没再来过。 　　无缘无故的，两人只见过一次面，他也不好意思每个周末都过来找他。 　　而且每隔上两星期，林家华还会带林家可找他一次。 　　唔，林窈没出声。 　　她现在周末忙得很，也没空招呼韩远。 　　韩远就又笑道：“下次家华和家可过来找我，我们叫上你一起出去玩？” 　　这人缺心眼吗？ 　　林窈诧异地看他，道：“林家华林家可找你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带他们过来找我一起玩？” 　　想想上次林家可发疯，要是韩远带林家可来找自己......她可不想浪费时间看林家可发疯。 　　韩远一愣。 　　他转头看林窈，就见林窈一脸怀疑，一副“你不是吧”的样子看着自己。 　　就连一旁的原祯不知道为什么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时之间他有些窘迫。 　　林家可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小姑娘，亲戚家的妹妹，他并没有认真对待她的感情。 　　至于林窈......他也只当她是一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而已。 　　他想接近她，可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好像拉着她的堂兄堂姐一起玩算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了。 　　却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犀利。 　　而且她知道些什么？ 　　但他也不是不能面对窘迫的人。 　　他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道：“好吧，我的错，是我的错。下次我自己过来找你们。” 　　又问原祯，“原祯，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去原州城的景点逛逛？我可以带你们去庙街，古城或者原江去转转。” 　　“韩远哥，” 　　原祯不买他的账，道，“我来原州城已经快四个月了，以前你可从来没提出过要带我去什么庙街古城原江转转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以前周末也没来找过我。” 　　韩远：......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偶太邪恶了~~~ 第26章 归来 　　韩远看到原祯那个“你是不是当我傻”的鄙视表情。 　　他被个孩子鄙视了。 　　不, 被个他以为多么单纯质朴的小姑娘加一个孩子给鄙视了。 　　韩远扯了扯自己的军装，好像这样才能找回自己的自信。 　　然后扯完他又低头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他再抬起头看向后座时就看到一大一小一漂亮姑娘一孩子就跟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 　　他牙痛似的吸了口气，然后对原祯道：“原祯, 你怕我二叔不？” 　　原祯不理他。 　　韩远便接着道, “唉, 你是他养的，当然不怕他, 可我跟你说, 我对着他就说不出话来......比对着我爸我爷爷还有我们教官都说不出话来。所以，以前二叔在, 我怎么可能特地跑过来接你去玩？更别说你平时也学了我二叔那样，眼睛都长头顶上了，我自己找没趣吗？” 　　原祯：...... 　　他忍者才没翻个大白眼给他, 然后靠到车后背上，不理他了。 　　这回林窈倒是对韩远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他倒挺能随机应变，弯得下身段，跟在韩家时那个温和很有教养的形象倒是很不一样。 　　她心道, 就是这样才把林家可迷得理智都没了吗？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也不吃这一套。 　　什么套路对桃花精都没用。 　　她笑道：“你是说你二叔眼睛长头顶上吗？等你二叔回来, 我告诉他。” 　　韩远：...... 　　跟这两人说话，是真牙疼。 　　**** 　　每个月周日和韩家人一起吃饭对林家人来说是大事。 　　每次都会在午饭前大概一个半小时前到。 　　再早影响韩家人作息惹人烦，这个时候过去，韩家人早上各自的事情正好做完，歇了下来，他们去到，林建明先去书房见一见韩淮山, 说说工作和外面的事，赵新兰就在客厅陪许敏仪说说话，林家华林家可则是找韩远去打一会儿球什么的。 　　平常韩远都是周六晚上回家的。 　　不过这一日林家人到韩家时韩远却不在。 　　而是在饭前一个小时韩远才回来。 　　后面跟着林窈和原祯。 　　林窈看到赵新兰和林家可那一刹那脸上笑容的僵硬，和眼里迸出的厌恶和怨愤。 　　可是也就那一刹，后面笑容又恢复到了算是正常。 　　赵新兰得体，林家可娇俏大方，都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有韩老爷子在，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平平安安。 　　吃过饭后赵新兰送了林窈一袋衣服，道：“窈窈，天气冷了，前些天我给家可做了几身冬天的衣服，想着你刚到原州了，冬天的衣服可能也不够，就同时给你做了几套，你看看，喜欢不？要不要试试看，看需要改不？” 　　又道，“颜色花样还都是家可选的，都是你们小姑娘喜欢的颜色样子，不过每个人喜好不一样，你看看，就照着说说哪件喜欢，哪件不喜欢，回头我做棉衣的时候就照你喜欢的来买。” 　　林家可就在旁看着林窈笑。 　　一个月没见，这对母女厉害多了。 　　难怪韩叔叔临走之前那么担心自己，让自己不要跟她们接触。 　　可能她们本来就这么厉害，只是最开始太轻视自己，又被气疯了才会没表现好吧。 　　这会儿林窈要是不接，或者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在韩家人面前就是她尖酸刻薄没有教养，的确对林家心有怨恨了。 　　不过她们还是不够了解林窈。 　　或者她们以为很了解了，反正林窈接不接，对她们来说都是好事。 　　但林窈不是会按她们正常套路来行事的人。 　　她接了，就笑道：“谢谢大伯母，不过我冬天的衣服已经够了，多了放着反而是浪费，我看给有需要的人才是最好。” 　　“大伯是知道的，周家村贫困，村里很多人家的孩子过年也穿不上一件新衣服，一件棉衣穿好多年，补了又补，小了就给弟弟妹妹，但就算是这样，那里的人却很好，我阿妈两年多卧病在床，他们一直都不间断地照顾我阿妈，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端一碗过来......以前大伯在周家村生活了快十年，对这些肯定是最清楚的，所以如果大伯母不介意的话，我把这些衣服寄去给周家村的乡亲，也不说是我寄的，就当是大伯寄的，我听我阿妈说，以前乡亲们也很照顾大伯的。” 　　赵新兰&林建明：...... 　　不管他们建设的多好，林窈总是能把他们的脸给撕下来，无处藏身。 　　不过赵新兰和林建明被烧得火辣辣的，林家华和林家可就还好。 　　毕竟不是当事人，当初的弯弯绕他们感触不会深。 　　林家华看出自己爸妈不对劲，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为了打圆场，还道：“这样也不错，周家村的人知道你还记挂着他们肯定很高兴。” 　　又跟妹妹林家可道，“家可，你不还整理了很多参考书拿了过来，说是给窈窈的吗？” 　　林家可听了林窈那话没受到刺激，只是觉得这个林窈不识好歹。 　　所以送书的热情也减了不少。 　　不过做还是一定要做的，做给韩家人和韩远看也要做得好看。 　　你总不能把书也寄去周家村吧？ 　　寄也随便。 　　所以林家可听到她哥的话就拖了一袋子书出来，推给林窈，道：“窈窈，我听爸说你没读过高一，我就把我高一的习题册参考书整理了一部分出来，都是比较有用的，你拿回去看看用不用得着。” 　　林窈笑道：“堂姐，你这是想害我吧？” 　　林家可一个错愕扭曲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实在是对林窈说话有心理阴影了。 　　然后就听到林窈继续道，“我入学之后一个月除了要跟得上高二的进度，每天做高二的习题之外，还要刷高一的题，好不容易考完试老师说我可以不用再刷高一的题，可以专心跟高二的内容了，你又给我拎这么多高一的参考书，我看到了头皮都发麻。” 　　林家可呆呆愣愣的，一时没接住话。 　　林窈没语出惊人她还有点不甘心。 　　许敏仪就看戏，笑吟吟的，整个过程就没出过声打过圆场。 　　好在这时“善解人意”的韩远解救了林家可。 　　他转了话题，问林窈道：“考试了？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既然老师说可以不用再刷高一的题了，那考得还不错吧？” 　　林窈点头，道：“嗯，高一的模拟试卷都做了，能考七十分以上。” 　　众人无语。 　　林家可差点翻了个白眼，她在十二中虽然成绩不算靠前的，但考试也很少考八十分以下。 　　吃完饭大家说了一会儿话林窈说要回家复习功课，韩家考虑到她那成绩也没挽留，就让司机送她和原祯回去了，韩远也请示了他爷爷，说是“请了人来，也该送回去”，被他爷爷盯了几眼，也跟着去了。 　　至始至终却没人提林家华就在原大读书，让他也跟着车子一起走。 　　韩家人不提，林家人是不好提的。 　　林家人看着三个人上车离开。 　　林建明本来是打算跟林窈说让她周末都回家住的。 　　他想着妻子和女儿对她示好，希望关系能缓和些，甚者试着让她重新融入林家。 　　可惜想多了。 　　被撕了脸，他的话自然也吐不出来了。 　　林家可看着韩远上车陪着林窈和原祯离开，因为已经在屋外，韩家人再看不到，眼睛又红了。 　　赵新兰心里也是恨毒了林窈。 　　她搂着女儿，咬牙低声道：“没事可可，她成绩那么差，考不上大学的。韩家是不会要一个考不上大学的儿媳妇的，你只要在你韩伯母面前好好表现就行。” 　　韩家对她看着还不错，不过就是看在死人的份上。 　　但这世上从来都是，客气亲切是一回事，儿媳妇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刚进了腊月没几天原州城就开始下雪，到腊八这天学校放寒假，整个原州城都盖上了厚厚的积雪，没清理过的路跟沟渠也分不清楚，一不小心踩进去可能就陷进去，人走到哪里就跟个黑点似的。 　　不过外面很冷，屋子里里通了暖气，却暖和的很。 　　也正因为外面冷，在房子里就觉得格外的惬意和温暖。 　　韩家客厅，林窈正在给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试衣服。 　　是一件毛绒大衣。 　　“姚老师，你真好看，穿这件大衣更好看，大冬天的也格外的高挑。” 　　林窈看着在镜子前的姚宝勤笑着道。 　　姚宝勤是原大某个学系的指导员，毕业后留校的。 　　自从林窈给周丽云做了几件衣服，她会做衣服的名声就暗中流了出去，订单都排到年后了。 　　这还是她以读书的名义，每个月只会做两套衣服，而且都是贵价衣服的原因。 　　姚宝勤就是周丽云介绍的。 　　姚宝勤看着镜子满意得不得了，抿嘴笑道：“你这张嘴，简直跟抹了蜜似的......” 　　林窈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些声响，两人转头，就看到大门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门一开，一股子寒气就跟着风卷了进来。 　　韩向军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在自家客厅里，站在门口皱了皱眉。 　　林窈看到韩向军竟然突然回来，一下子跳了起来，道：“韩叔叔，你回来了。” 　　然后推了姚宝勤就出门，道：“姚老师，我叔叔回来了，你先回去吧，回头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你再来找我，我帮你改。” 　　......他连自己做饭都不允许，要是知道自己帮人做衣服，还不知道怎么生气。 　　她的直觉很准的。 第27章 坦白 　　姚宝勤被推了推, 人却还没动，她眼睛定在韩向军身上，脸上有一些潮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暖气太热的原因。 　　可林窈推不动姚宝勤，回头看她一眼, 心里就是一抖, 越发觉得不好了。 　　这时候姚宝勤说话了。 　　而且不是对林窈说的, 是对着门口身上还裹着风雪的韩向军说的。 　　她道：“韩队长，你回来了。” 　　林窈：...... 　　韩向军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但还是对姚宝勤点了点头。 　　这会儿他已经稍微有些适应过来。 　　刚才他推开门皱眉并不是因为对什么不满, 只是那一刹那有些不习惯而已。 　　客厅里的暖色调和布置上的变动让他那一刹好像走错了门而已。 　　这会儿他好像才想起来他养了个小姑娘在家。 　　然后现在这家里所有的变化也大概是因为她。 　　林窈看到韩向军站在门口不动。 　　这回她不管姚宝勤了，冲到了门口就伸手拉韩向军, 有点讨好道：“韩叔叔，门口冷，你先进来。” 　　又转头问姚宝勤, 道，“姚老师，你认识韩叔叔吗？” 　　姚宝勤脸红红地点头，有些羞涩矜持道：“之前学校学生有些事, 我去接学生，见过韩队长两次。” 　　林窈听了偷眼看韩向军。 　　却不想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 还带着些因为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但却并没有什么怒气，甚至应该是温暖的。 　　就像他的手一样，明明他身上还满是寒气，握上他手的时候，初时是觉得凉，但等真握上了, 才发现他的手心竟然是滚烫的。 　　林窈松了口气。 　　也是，她也太一惊一乍了。 　　他刚回来，就算是在客厅见到自己有个客人，哪里知道什么？ 　　就算是生气，也没这么快生气的。 　　......应该是突然回来却在客厅见到个陌生人所以有些意外而已。 　　是个人都该意外的。 　　就在林窈心思转来转去的时候，韩向军已经安抚性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再抽出手来，道：“窈窈，你有客人，那就先招呼客人吧，我先回房间换个衣服。” 　　林窈忙答应了。 　　等韩向军走了，姚宝勤还有些不舍得走。 　　林窈道：“姚老师，下雪天天黑得早，说不定一会儿天就黑了，路滑没个深浅也不好走，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去煮点东西给韩叔叔吃。” 　　姚宝勤还是不舍得。 　　可林窈都要去厨房了，她赖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看韩向军紧闭的房间。 　　林窈看到了简直想抚额。 　　哎呀，真是没眼看......韩叔叔还是很吸引人的，所以也不怪她这个妖精动了想头。 　　林窈等人走了，关了大门，这才敲韩向军的门，“咚咚”的，一边在门外道：“韩叔叔，姚老师已经走了，我能进来吗？” 　　“进来。” 　　里面人沉声道。 　　林窈推门进去，就看到韩向军已经除了军大衣和雪地靴子，身上就穿了件深色秋衣加一件灰色羊毛背心，下面倒还是束了脚踝的迷彩服，愈发的显得肩宽，整个人又高又直。 　　他正打开了衣柜，手拨着衣服，大概是准备去洗澡，在拿换洗的衣服。 　　只是衣柜里多了很多衣服，所以微微蹙了眉，林窈进来，他就转身过来看向林窈。 　　林窈有些心悸。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对着他很是乖巧的笑了一下，道：“韩叔叔，刚刚对不起，我以为你明晚才回来，所以才请了姚老师过来的......” 　　“没事。昨天工作已经完了，今天空着，就提前回来了。” 　　他看出她有些小心紧张，安抚她道。 　　“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东西，你想吃什么？面条，汤圆......还是腊八粥？我给你热一点腊八粥好不好？徐婶昨晚煮的，味道很好。” 　　又补充道，“徐婶家珍姐姐回来了，反正我已经放寒假了，就放了徐婶一天假，还有原祯也跟着徐婶去了她家，找珍姐姐家的孩子玩了。” 　　她口中的珍姐姐是徐婶的独女徐珍。 　　今天腊八，徐珍带了孩子回娘家过节，林窈就给徐婶放了一天假让她回家过节。 　　不过昨晚徐婶临走前给林窈和原祯煮了一大锅的腊八粥。 　　今天早上原祯嫌闷得慌，林窈自己也忙，没空陪他，就把他也送去了徐婶家。 　　韩向军点头，道：“那就热一些腊八粥吧，我在路上吃过午饭，不饿......” 　　说着又看了一眼衣柜，道，“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 　　林窈笑道：“是我帮你做的。我全部洗过一遍了，韩叔叔，你一会儿穿上试试吧。” 　　韩向军：......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是太猝不及防了。 　　他从十岁开始进部队附属学校，再到军校，再进部队，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就全部是部队发的了。 　　林窈趁他沉默间，已经走了过来，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件底裤，一套棉绒的衣裤，递给他，道：“韩叔叔，你试试这套，睡觉可以穿的。” 　　他伸手接过，看了看手上的衣服。 　　浅灰色格子棉绒。 　　林窈就在他面前，身上是一套浅粉色格子棉绒......是跟他手上那套除了颜色，纹路明显是一样的，只不过她外面还罩了一件针织外套，看起来就不那么明显。 　　小姑娘微微抬头看着他。 　　眼睛又黑又亮，小脸就在他眼皮子下面，肌肤细嫩，近得连脸上纤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好意。 　　就算韩向军怎么觉得怪异，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拒绝和不好的话来。 　　他道：“好，我去洗澡，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半个小时后。 　　两人相对坐在餐桌前，面前各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腊八粥看起来很诱人，能看得到的食材有大米，红米，红豆，黑豆，花生，红枣，桂圆，还有一些看不出来的其他食材。 　　韩向军很少吃甜食，但坐了一天的火车，也就是中午在火车上吃了点冷冰冰的东西，这会儿看到面前热腾腾的粥，也感觉到饿了，拿勺子舀了几勺吃了，才抬头问林窈，道：“这两个月，没什么事吧？” 　　语气很平和。 　　林窈的小手抠了抠桌面，道：“都很好的，徐婶将我们照顾的很周到，原祯也很乖，没惹什么事......我学习也进步了许多，我感觉这次期末考试我能考到班上前十名。” 　　韩向军一愣。 　　她成绩怎么样他是很清楚的，班上前十名？ 　　林窈笑了出来，道：“嗯，上次模拟考试我已经考到了十八名，这次前十名应该能前十名......不信你等着看，下个星期成绩就能出来了。” 　　韩向军的神色更温和了些。 　　原大附中也是重点中学，是仅次于一中的好学校。 　　她入学的时候就那个摸底考试，在全班都是垫底的。 　　不管这次期末考试能不能考到前十，但模拟考试能考到班级十八名，这个成绩已经让他十分吃惊了。 　　而且她没读过高一，不到一个学期成绩能上升这么多，那后面肯定能更好。 　　本来他对她考大学是不报什么希望的，但如果能继续这样进步，考上大学是肯定不成问题的了。 　　林窈看到韩向军面色不错，立即抓紧了机会道：“韩叔叔，这段时间我还赚了一些钱。” 　　说着就把自己帮人做衣服的事情跟他说了。 　　看到韩向军先是错愕然后一下子沉了下去的面色，她忙狗腿地解释道，“做这个完全没有耽误我学习的，就是每次看完书做完题歇歇脑子......我每个月只帮人做两套衣服，而且现在我都不自己做，我就是画了图，然后裁剪了，让徐婶帮我做，徐婶做得可好了，针脚又细又密。” 　　徐婶在韩家照顾林窈和原祯，林窈做些什么，时间久了哪有不知道的理。 　　她知道林窈的身世，只当小姑娘懂事，要自己赚生活费和读书的钱......实在心疼她每天不是看书写字就是做衣服，就提出来给林窈帮忙。 　　林窈觉得这样也行，让徐婶试试之后就只做设计和裁剪，让徐婶帮忙缝制了。 　　她看衣服价格每件衣服给徐婶大约五块钱的手工费，徐婶当然不肯要，但林窈说她要是不肯要，她就去外面雇人帮她做，外面人的手工费说不定更高，徐婶这才答应了。 　　“不过你的衣服我全部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林窈看韩向军面色不定，忙又邀功打感情牌道。 　　韩向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想到她那句，“她亲手做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轻吸了口气，道：“窈窈，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就算你不想拿我的钱，但你爸妈的房子拿回来后租出去，也够你后面几年读书和生活的费用了。” 　　林窈摇头。 　　这会儿事情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没有特别的生气。 　　她便收了先前小心又讨好的神色，换了认真的表情，道：“不只是为了钱的。我只是挺喜欢做这个的。” 　　自己穿的好看和看到别人穿了她做的衣服很好看心情很好她都会开心。 　　她慢慢像是努力找出一些合适的词，来表达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道，“我最近也在想一些事情。有时候读书是很枯燥的，是为了什么呢？大概是为了学习更多的能力，充实自己，也更好的挖掘自己，然后可以在一个更高的平台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换句话说，应该是就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是考大学也是。” 　　“那我现在做这些，既然没有影响我学习，就是提前练一练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等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可能也会找一个相关的专业，然后继续将这件事做得更好，让自己更开心。” 　　或许到时候她想做其他的事了，换一换也没所谓。 　　不过这句话就不必说了。 　　韩向军不出声了。 　　他看着她说这些话时像是在发光的小脸......如果她书能读好，至少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那让她开心些，生活丰富多彩些有何不可？ 　　他也并不想看到她埋在书本里，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刚刚说大学，有想过考哪所大学吗？” 　　林窈喜滋滋道：“就原大，这里的老师学生我都认识好多了，上这边最好。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以后就算住在宿舍，也还能随时回来，周末放假也都回来住......韩叔叔，等我考上大学，我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吧，韩叔叔你结婚前我都住在这里成不成？” 　　结婚了看他跟别的女人亲热，她大概受不了的。 　　......一定会很馋吧，万一没忍住做了不好的事情就不好了。 　　她这样想着，脑中竟然划过一些他跟别的女人拥抱亲吻甚至更深入亲热的画面来，看不见那女人是谁，那画面中主要却都是他......哎呀，林窈伸手搓了搓自己发热的脸，觉得自己这本性也太考验人了些。 　　韩向军本来听着她说话，还想跟她说“房间会一直是她的”。 　　他根本就没想过结婚。 　　不过却突然看到她脸红起来，然后又伸手搓自己的脸，皱了皱眉，道：“窈窈，你怎么了？” 　　说着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烧手。 　　这可不是正常的温度。 　　他神色凝重起来，道，“这么烫，不舒服吗？是不是这两天下雪冻着了？” 第28章 桃花 　　他走过来探她的温度。 　　微俯了身, 低头看她。 　　他的手很宽很大，带着些干燥的热意，也不像她的手，娇软柔嫩的, 而是骨节分明, 手上也很粗糙, 带着因长期野外训练而起的茧子，虽然只是轻按着她的额头, 也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力量感。 　　因为靠近, 他伸手那股夹杂着香皂和本来就有的气息袭来，更让人晕眩。 　　林窈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脸上热得更厉害了。 　　她想起来，她从做人，好像还从来没有和男人有过身体接触。 　　就只有前几次她握过他的手。 　　但和这次又不一样。 　　“窈窈？” 　　他疑惑道。 　　之前明明还好, 怎么突然热成这样？ 　　或者只是因为自己粗心，只是因为没注意？ 　　他犹豫着刚准备说要不要送她去医院，林窈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稳着自己才没让仓促地往后退上好几步......那样他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喜欢他的接近。 　　她其实很喜欢的。 　　她轻吸了口气，堪堪往后退了一步, 但同时手却拽上了他腰间的衣服，这样避免让他产生自己不喜欢他接近的误会。 　　“没事没事, ” 　　她尽力稳着气息道，“可能是昨天考完试开始放假太兴奋了，和同学出去转了一圈，就受了一些凉。” 　　“我带你去医院。” 　　林窈忙摇头，道：“天黑了，这么大雪，怎么去医院？折腾一下可能就更难受了。我去喝点水, 睡一觉就没事了......唉，我去楼上睡一会儿，等我醒了我给你煮面。” 　　“不用。” 　　韩向军皱了眉，道，“那你先上楼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点粥。” 　　又问她，“能自己上楼吗？” 　　林窈：...... 　　她咬着唇，一刹那间竟生出挣扎来。 　　她以前没骗过人，但现在竟生出一个骗他的念头...... 　　好在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给摁了下去，忙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道：“还可以的，没有那么严重，那我先上楼了。” 　　说着还怕他看出异样，就在他的目光下倒了一杯水先喝了两口，才捧着杯子跟他再招呼了一声就再在他的目光下上楼了...... 　　韩向军一直看着她。 　　他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但因为担心她生病倒也没有想太多。 　　**** 　　回到楼上林窈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她也太没有出息了些。 　　她想，刚刚她要是说头晕装一装，他会不会抱自己上楼呢？ 　　可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抱她上楼又怎么样呢？ 　　她又不能做什么......怕是只会生出更多的妄念。 　　这段时间他不在，她又多了解了他不少。 　　问原祯他为什么会跟着他。 　　他单位那个队友小吴过来时会问他工作上的事。 　　去韩家的时候也问张妈。 　　她跟张妈问他的事，张妈丝毫不怀疑什么，甚至把从不跟人说的他小时候的事，他后来在部队读书的事都说了。 　　张妈道：“窈窈啊，你韩叔叔年纪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是在军校就是在部队，身边一个姑娘家都没有，不管是家里人还是部队领导，给他相亲他也不肯，你以为他为什么现在都不肯回家啊，就是因为有一次他回来，你韩伯母请了个姑娘来吃饭，结果他就除了月底的时候会回来吃个饭，其他时候再不回来了。” 　　“窈窈啊，你帮张妈看着，要是他单位啊或者大院啊，有什么好姑娘，喜欢他，他是个闷葫芦，你就暗中帮帮忙......” 　　林窈：...... 　　帮忙就算了，她能忍着不暗戳戳搞破坏就不错了。 　　不过了解多了，她就更加肯定这个人的性格了。 　　他就把她真的当成晚辈和孩子来对待的。 　　肯定不能容忍自己对他做什么。 　　要是她忍不住做了什么......他就算是看在她亲爸亲妈的份上不把她扔出去，也肯定会对她严加管教，那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到时候肯定会失去很多自由。 　　而且是她自己犯错，还不能跟他翻脸。 　　所以还是先忍了吧。 　　林窈胡思乱想的也睡不着，她又不是真病了，索性就坐在了床上看书。 　　这个时候她也看不进去数学公式和政治，想想就拿了历史书来看。 　　但历史书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知识点，也看不出趣味来，她又扔了历史书，爬到了床尾，从书架上抽出了本红楼来。 　　红楼她以前就看过，也没有特别的感触。 　　就觉得林黛玉挺惨的，好好的一个绛珠仙子怎么就活得那么憋屈可怜呢......这个可怜也不是说她处境可怜，而是说她心境的可怜，一直生活在悲戚和无望的感情之中。 　　就她吧，反正还挺享受世俗的。 　　所以人家是仙子，她就是个小妖精。 　　她就做妖精好了...... 　　不过也不能怪人家仙子。 　　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和仙子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现在她可以读书，上大学，可以赚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林家一家人想算计她，她不理他们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可仙子能做什么呢？ 　　身边连个正常的男人都没有。 　　“咚咚”。 　　林窈正在乱七八糟的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抬头，就看到韩向军已经推门进来。 　　她放下手上的书，也来不及缩到被子里装睡了，就看着他进来，喊了一声“韩叔叔”。 　　韩向军手上提了一个暖水壶，还拿了一些药。 　　他看了她一眼，还看了她扣在床上的书一眼，也没问她怎么没睡觉，径自就将手上的药放到了床头柜上，给她水杯里加了点热水，就把暖水壶放到了床头柜后面的角落，这才坐到了床前，再用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 　　林窈摆手，道：“刚刚躺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的确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不过他收手，刚准备给她拿药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她的手腕。 　　纤细白嫩的手腕上，一朵硬币大小的粉色桃花，鲜妍娇嫩，倒不像是什么胎记，而像是用最上等的胭脂画上去的似的，不，画也画不了这么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个印记。 　　之前听说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太往心里去，大概是不太信的。 　　林窈见他突然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立即也发现了那个印记。 　　“咦，” 　　林窈收手到胸前，道，“怎么突然这么明显？唔，下雪了，这几天都有一点，但没有这么明显的......唔......” 　　她突然想到是因为什么了，脸不由红了红，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跟他心虚道，“应该是我有些病了，所以就出来了吧。” 　　韩向军心里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感情，但他很快就将这异样的感觉摁了下去，收回目光，道：“你这个胎记倒是特别。” 　　林窈很不好意思。 　　右手摸了摸那印记，垂着眼细声道：“嗯，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韩向军露出了一点笑意出来。 　　这丫头，真是什么时候都要惦记着好看不好看。 　　不过看着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卷曲着，十分静谧的样子，心里又柔软下来。 　　他伸手从桌上拿了药从里面倒出了一粒，递给她，道：“这是退烧药，吃下去睡一会儿出点汗，明天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桌上把水递给了她。 　　林窈默默从他手里接过药。 　　她没病......乱吃药能行吗？ 　　可是他这样看着她，不吃好像也不行。 　　稍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把药放到了口中，喝了一口水吞了下去。 　　他道：“躺下睡一会儿吧。今天第一天放寒假，本来就应该休息几天，不用看书了。” 　　虽然他看到扣在床上的是本红楼，但也没揭穿她。 　　林窈“唔”了声。 　　这样坐着是有点奇怪，她躺了下去，拽了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蒙住只剩下个脑袋，可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唤住了他，道，“韩叔叔，你给我读会儿书吧。” 　　韩向军愕然。 　　“从来没有人给我读过书，” 　　林窈道，“以前我阿妈病着的时候，我怕她闷，白天的时候就陪她说话，晚上就读书给她听，读着读着她就会睡着了。你也给我读一会儿书好不好？” 　　韩向军心头一震。 　　他看着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他早已经尘封，或者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画面。 　　他小的时候很调皮。 　　每天不是爬树打架，就是上房揭瓦，很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唯一的例外就是生病的时候。 　　生病的时候躺在床上，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他妈守着他，不眠不休，他病得很难受倒也不会哭闹，反而是他妈会难过的掉眼泪，大概也是怕他在床上闷，就会一直给他讲故事，读书，声音哑了只要他还愿意听就不会停。 　　她说，从来没有人给我读过书。 　　他想问，周巧娘没有给她读过吗？ 　　可是这话却又问不出来。 　　他去周家村调查，问到的答案都是她怎么孝顺，怎么照顾周巧娘。 　　周巧娘缠绵病榻两年，都是她一个人照顾的。 　　明明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如果，如果林建业和孟楠在，又怎么会让她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 　　“想听什么？” 　　他轻吸了口气，问她道。 　　林窈往床上的书看了一眼，红楼还是算了。 　　“历史书吧。” 　　林窈道，“你给我讲讲历史。我们历史老师是个教人背知识点的老师，但不会讲故事，好好的历史故事都变成了记时间记人名，还有背历史意义了。” 　　“我给你念也差不多。” 　　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从一边的被子上抽了那本历史书，翻了两页，挑了一篇读了下去，不过大概他也觉得没意思的很，目光看到一个节选，就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林窈：...... 　　七十才能从心所欲吗？ 　　可是人类七十不是快死了吗？ 　　她想说什么，可是大概是吃了药，又听他读了一会儿枯燥无比的玩意儿，这会儿想说什么却又忘了，然后沉沉地睡过去了。 　　韩向军放下书。 　　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目光往下，看到她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又看到她手腕上那枚桃花。 　　......不过这会儿那桃花颜色竟然淡了许多，变得有些隐隐绰绰。 　　他愣了愣，但随即心头也松了一些，想着，可能是吃药有些作用了吧。 　　他伸手将她的手放到被中，握着的时候拇指无意识搓了搓那枚桃花......并没有什么特别，跟她手其他地方一样，温热软腻，娇嫩得让人生怕握重了些。 　　**** 　　第二天林窈又生龙活虎起来。 　　不过她想出门却被韩向军限制了。 　　不是这一天，是接连几天韩向军都没允许他出门。 　　......她想，这个人真的太强制了些，可是她心虚，虽然在家里有些闷，想出去城里看看雪景也不成，但还是忍了没有太反抗。 　　好在没几天林建明上门了，让林窈想起了一件事。 　　林建明过来一来是来看看侄女表达一下大伯父的关心，二来也是试探试探，看看林窈愿不愿意去林家去住，而且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林窈总该回林家过年，总不能去韩家过年吧。 　　前面那句是林建明的心思。 　　后面那句是赵新兰和林家可的心思。 　　所以他过来了。 第29章 恶霸 　　林建明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赵新兰。 　　徐婶看到这一对夫妻过来就十分没好气。 　　她照顾了林窈和原祯一段时间，现在十分疼爱林窈，知道这位大伯抛弃乡下妻子，还把没了双亲的侄女扔乡下多年不闻不问, 接回来后那姓赵的还想让林窈给他们家做保姆......呸, 就凭他们也配！ 　　害得林窈不得已只能上寄宿学校, 好在韩队长念旧情，收留了她。 　　可现在林窈一边读书还要一边给自己赚生活费, 可怜见的, 所以她心里对这位大伯和大伯母十分鄙夷。 　　“呸，” 　　她私下跟大院里的人说, “肯定是韩队长从部队回来，听说林研究员的孩子在乡下，去问, 那林大伯才肯把人接回来的，不然呢，可不就让个好好的孩子在乡下给耽误了吗？” 　　林建业以前是原大建筑研究所研究员，原大家属院一些老人还记得她爸的。 　　不过不记得不知道也没关系, 徐婶知道后早跟人普及了，免得众人对她身世猜疑。 　　不过徐婶虽然爱跟人说话, 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十分有分寸的。 　　这会儿徐婶看到林建明夫妻过来，虽然开了门放他进来，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别说是茶，连口水都懒得给他们倒。 　　倒是林窈见到他们，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大伯，大伯母”，招呼他们坐下。 　　徐婶这才黑着个脸沏了两杯茶......家里最差的那种陈茶叶渣, 一喝一口碎渣子那种，然后“砰”一声放在了两人面前。 　　至于林窈和刚从院子里回来的韩向军，不用倒，桌上长期有两杯热腾腾的水。 　　林窈那杯里面还有桂圆菊花和枸杞。 　　徐婶说，“窈窈每天看书伤眼，得养着”。 　　林窈看到徐婶给林建明和赵新兰泡的茶，知道徐婶的小心机，当然不出声，只是抿嘴笑。 　　她道：“大伯，大伯母，你们怎么过来了？” 　　林建明赵新兰气死了。 　　林建明刚刚升上学校的临时副校，在学校里，在大院里，人人都尊敬的叫他一声“林副校长”，对赵新兰也多有奉承，可到了这里，还得被一个保姆阿姨摆脸色。 　　但气归气，憋屈归憋屈，他们能怎么办？ 　　只能忍了。 　　当看不见徐婶的脸色。 　　林建明听到林窈的问话，看到她的笑容，心放松了些，道：“嗯，就是学校都放假了，我们来看看你。” 　　又道，“窈窈啊，放假了，要不要回家里住上几天，等过完年我再送你回来？” 　　说着又特意补充道，“家里已经重新布置，我让家华和家可换了房间，把原来家华那间隔成了两间房，你跟家可一人一间。” 　　说实话林建明和林家人甚至赵家人都觉得林建明自从知道林窈是他侄女，可是半点没亏待过林窈。 　　知道她身份就立即把她从乡下接回来。 　　后面更是步步退让。 　　到现在简直已经把她供成祖宗，纵成利刺杵在了林家人前面。 　　并且这段时间韩远明显对林家可冷淡下来。 　　赵新兰和林家可都把这变化归咎于林窈的出现......因为韩家吃饭的时候，韩远的眼神几乎都在林窈身上。 　　可赵新兰和林家可再恨林窈，也还是得忍着。 　　因为只有忍着，把她哄回林家，她们才能作些什么。 　　可偏偏林窈是个刺头。 　　不懂一点人情世故，也没有一点她这个年纪女孩子的软和，怕事，怕人，拉不下面子...... 　　照赵新兰的话说，就是长这个小姑娘的样，骨子里比农村大妈还蛮横不讲理。 　　这会儿林建明这么说，林窈又不讲理了。 　　她道：“不了大伯，我喜欢住在这里，还是住在这里比较好。” 　　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人留。 　　林建明一哽，赵新兰面上更是泛青。 　　林建明想说，这里是好，可这里是韩向军的地方。 　　就算韩向军对你好，你住在这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你是林家人。 　　我才是你大伯啊！ 　　赵新兰心里只有一句，死不要脸的小狐狸精！ 　　你喜欢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你是韩向军的什么人啊？！ 　　可韩向军就坐在旁边，他们心里再怎么呼啸，也不敢直接说出口。 　　赵新兰更是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馅。 　　好一会儿，林建明才在把心里的话反复咀嚼了，用比较委婉的方式道：“窈窈，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林家人，我是你大伯......窈窈，我才是你的家长。” 　　律法上，他才是她的监护人。 　　他这话一出，别说是林窈，就是韩向军握着杯子的手都是一顿，看向了林建明。 　　目光沉且利。 　　林窈听不出潜台词。 　　她就听表面的。 　　她道：“大伯，我以前还是你女儿呢，不也在周家住了十几年？你是我大伯，我不想去你家住还不行吗？难道你是我大伯，要是你们让我给你们家洗衣做饭，甚至想算计我的婚事给她的儿女铺路，我也得忍着？我爸妈不在了，大伯就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吗？” 　　“窈窈，你这孩子，” 　　赵新兰再按捺不住了，赤红着脸，又急又臊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信口就来呢？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就算是她心里已经冒出这个打算，可还没做呢，你咋就给我按头了呢？ 　　你这小贱人，讲不讲道理啊？ 　　林建明也气懵了。 　　他深吸了口气，道：“窈窈，你大伯母说的对，这些话怎么能乱说呢？” 　　说完像是怕她再说什么，抢着她开口前就又急急道，“窈窈，今年过完年我想带你去林家老家一趟，见见老家的长辈，他们知道你爸还有骨血在，肯定很欣慰，我想带你去祭奠一下你父亲......我离开周家村的时候，迁了你父亲的坟，现在就葬在老家祖坟那边。” 　　这事说起来还是赵新兰建议的。 　　赵新兰说林窈脾气大，现在又有韩向军罩着，他们想请他回来怕不是容易的事，说，“她刚认回来，让她回老家祭一下祖，拜一下她父亲，也认认亲，这总不能还不肯吧？” 　　“我们带她回老家，乡里乡亲的，都淳朴，多相处些时日，再让老人家劝劝她，说不定隔阂就消了，她心里的怨气也能减些。” 　　林窈一愣。 　　这事的确不能拒绝。 　　她可以拒绝林建明去他家，可是认祖归宗，回林家祭奠她父亲，这个她却是不能也不应该拒绝的。 　　她自己在山村里待了几十年，当然知道祖宗的意义。 　　“今年不行。” 　　就在林窈斟酌了一下，考虑是不是该答应的时候韩向军先出声了，他道，“窈窈身体不好，这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恐怕不适合跟你们长途跋涉回老家。” 　　林建明张了张嘴，想再劝说一下，说他们会照顾好她，韩向军就已经接着道，“而且我是打算年后带她去她妈妈老家那边的，那里开车过去只需要两个多小时，比你们长途跋涉四五个小时去林家镇要轻松很多。” 　　“向军......” 　　“反正十几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林建明一下子又被堵住了。 　　为什么被耽误了十几年？ 　　还不是因为他的错。 　　这时韩向军突然道：“说起窈窈的爸妈，还有另一件事，我去北城之前，林老师曾经提过，说是等我回来，就把窈窈爸妈的房子过户给窈窈，这事情我会跟房管那边打个电话，改天林老师把证件和房产证什么的都拿过来，办理一下手续就行。” 　　林建明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可大家还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哐当”一声，赵新兰面前的水杯滚了下来，砸到了地上，又是“当”得一声。 　　发黄的水和碎茶叶渣子泼了满桌子满地，还在滴滴答答的从桌上往地下流。 　　赵新兰脸上一阵扭曲。 　　明明是下了决心要先笼住林窈，可这会儿听说林窈竟然要把柳园路的房子要走，她又忍不住了。 　　韩向军听到玻璃杯子砸地上的声音之后眼睛一直看着赵新兰。 　　看得赵新兰脸上一阵抽搐。 　　她受不住这目光，转头看向林建明，忍得快憋死了，脑子也急速地转着......她不能跳起来说，那虽然是林建业和孟楠的房子，但那房子现在已经是我家的了，是留给我儿子的婚房，凭啥要过户给林窈？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听起来合情合理的问话，道：“建明，向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窈窈爸妈的房子？是说柳园路的房子吗？我记得那房子当初是建业拿家里祖产买的房子吧，这房子应该是老林家的房子，为什么要过户给窈窈？” 　　林建明张了张嘴。 　　这话也没错。 　　他家祖上也是小地主，他爷爷临死前给他和弟弟留下了一些东西。 　　但那些东西在他结婚前兄弟两人就分了。 　　当初柳园路的那房子，外面说是林建业卖了那些东西买下来的，但实际上，后来在房子暗格里，林建明看到那些东西都还在。 　　他知道那房子大头的钱应该是弟妹孟楠出的。 　　他不知道韩向军为什么突然把这事当着他妻子的面给提了出来。 　　本来他是打算暗中花钱跟林窈商量买下来的......现在要怎么说？ 　　本来想要缓和跟林窈的关系就已经费尽。 　　现在再闹出这一出，等于是又要在这关系里头划两刀。 　　韩向军只是静静看着他们，目光沉沉像是在把什么都收进眼底。 　　这里好像只有林窈是最轻松的。 　　她脸上还带着一贯轻盈的笑。 　　她看着赵新兰，好奇道：“大伯母，以前的旧账我不知道，祖产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有祖产，大伯跟我爸应该都分了吧，跟房子有什么关系？反正房管那边都有记录，那房子本来的确是我爸的，照理来说，就该由我来继承，为啥就是老林家的房子，不能过户给我呢？” 　　“现在男女不都是一样，难道在大伯母这里，还是行的旧社会那套，兄弟没了，就要把兄弟家的房子占了，把兄弟家的女儿赶出去或者卖了换点钱？这不就是书上旧社会恶霸的行为吗？” 　　我去你个恶霸祖宗。 　　赵新兰胸膛起伏，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把林窈那张脸都给撕了。 　　林建明脑门都是汗。 　　林窈这张嘴，这事儿要传出去，他那个临时副校长的位置还能坐得住吗？ 　　边上还有韩向军看着呢。 　　那眼神，看得他已经全身发麻。 　　他在椅子下一把掐住了妻子的手，抬头对窈窈道：“窈窈你别急，这事是我没能跟你伯母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是心机很深的。 第30章 媳妇 　　林建明嘴里跟咬了胆汁一样, 都是苦。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显然是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但妻子那边可以回家解决，好歹肉是烂在锅里, 可把林窈和韩向军这里惹毛了, 丢的可能是他在外的名声和事业。 　　看看就在旁边拿了笤帚等着, 虎着脸瞪着这边的那个保姆大婶......他毫不怀疑, 他要是处理得稍不得当一点, 这事改天就能在外面传个遍。 　　他哪里是接了个侄女回来, 简直是接了个祖宗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欠了周巧娘的，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深叹了口气，再对林窈道：“窈窈，这事, 我原本是想先私下跟你商量一下的，只是你还小，本来还想等你再大些，至少等上了大学......不过现在有你韩叔叔在, 现在商量也行。” 　　说着他又看了韩向军一眼, 才继续道，“窈窈, 柳园路的房子, 我是想着, 你一个姑娘家, 要了意义也不大，所以我是想用市价把它买下来......” 　　说着他苦笑了下，道，“这样也能省很多事。但你放心，大伯绝对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买卖价钱手续什么的你都可以请你韩叔叔做见证人，所有事情都由他给你把关，还有，这事大伯也会跟你韩爷爷那边说的。” 　　一旁的赵新兰听了林建明这话气得心口直跳，呼吸不顺，差点撅了过去。 　　市价，以市价买？ 　　柳园路的房子，以市价买至少要五六万。 　　她自己工资一个月六十多块，不吃不喝要存七十年才能买那么一套房子！ 　　而且他们自己家现在住的那房子是农业学院单位分的房子，等丈夫退休，那房子是要还回去的！ 　　只有柳园路的那套房子才是他们自己的！ 　　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为什么要拿五六万块钱来买？ 　　这个小贱人她到底知不知恩？ 　　一生下来就没父母，是谁养她长大的？是谁把她从穷山沟里接出来的？ 　　不是他丈夫，周巧娘会养她？ 　　她能活下来？ 　　赵新兰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手上掐着她传来的剧痛让她清醒。 　　她从来都不是蠢的。 　　她再气也知道现在这丫头有韩向军撑腰，这房子的事闹大了，对自己家，尤其是自己丈夫的影响不好。 　　所以哪怕气炸了，这亏也只能吃定了。 　　走着瞧，走着瞧。 　　等什么时候她落到自己手里！ 　　赵新兰心里恨得要滴血。 　　恨凭什么要花钱买明明是自己手里的房子。 　　可林窈还不愿意卖。 　　林窈道：“不了，大伯父，那房子是我爸我妈留下来的，那里有很多我爸我妈的记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手上也没有任何他们的东西，我想把那房子留下来做纪念。大伯你手上有钱的话，市价买这个和买其他的都一样，不如直接买其他的房子吧。” 　　林建明：...... 　　当然不一样。 　　一来柳园路的那房子地段好，现在人房子都自己住，很少拿出来卖的，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二来他并没有现银，是想着用手上那些东西抵过去......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弟弟和弟媳的，流出去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能到林窈手里最后，而且那些东西价值在，但真要卖，却只能远低于本身价值卖的。 　　“向军？” 　　林建明向韩向军求助。 　　韩向军却对林建明的需求没兴趣。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干脆利落道：“这事是窈窈的事。林老师，你想买房子的话我认识一些人，可能要卖房子，回头你需要的话我让人给你介绍。” 　　这话说不下去了。 　　最后林建明还是被逼答应了过户，不过说现在已经是腊月，再过两个星期就要过年，年前哪个部门都忙，说还是等开过年来再办过户......那边的租户也要处理一下。 　　林窈对这个倒是不在意，韩向军便也没说什么，林建明这才拖着就快要爆炸的赵新兰离开了。 　　**** 　　林建明和赵新兰离开了，徐婶这才上前收拾桌上地上的狼藉。 　　林窈也要帮着一起收拾，徐婶忙拦她，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才病好，又是小日子，怎么能沾冷水呢，快点歇着让我来。” 　　韩向军还就在旁边呢。 　　林窈脸上飞出绯红，也不跟徐婶争，就笑嘻嘻地跟徐婶道：“那我给徐婶冲杯桂圆茶暖暖身子。” 　　徐婶说她多事，但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十分的甜。 　　等低头收拾地上的茶渣子，又暗暗地啐了一口姓赵的不要脸，还想吃绝户，吞侄女的房子。 　　呸！ 　　林窈给徐婶冲茶，韩向军看了一眼林窈跟徐婶说了一声就去了书房，林窈看到他的眼神，知道他应该是有话跟自己说，冲完茶便也跟着过去了。 　　“韩叔叔，刚刚你干嘛突然提房子的事？” 　　林窈进了书房就问他道。 　　韩向军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大牛皮信封，递给了她，道：“你看看这个。” 　　林窈有些好奇地接过，打了开来，抽出来看到里面先是一个地图，上面红笔标着一个路线和一个红星画着的地点。 　　上面写着“孟乔村”。 　　她再揭开下面，是几张手写的纸，第一张介绍了一下许陵镇和孟桥村的情况，什么当地的厂子啊，种植物啊，大部分人的收入啊，再后面一张竟然是个族谱一样的东西，后面是每家都有几段的话介绍，例如这家人的性格啊，家里谁当家啊，孩子调不调皮啊，读书成绩好不好啊什么的。 　　原本的字迹上还有一些补充。 　　林窈认出那是他的字。 　　例如关于一个叫孟世林的地方，划了横线。 　　后面添了不少内容。 　　韩向军道：“那是你外叔祖，你妈很小的时候你外公就失了音讯，你外婆没几年也去世了，你妈后来都是你外叔祖和外叔祖母养大的。” 　　林窈明白过来。 　　她翻了翻，看得很有趣，然后抬头问韩向军，道：“韩叔叔，这是哪里弄来的啊？” 　　“让那边的人帮忙打听的。” 　　他认识那边派出所的人，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并不是难事。 　　“谢谢韩叔叔。” 　　这样她过去就不会一无所知了。 　　她道，“我们真的年后过去吗？” 　　韩向军“嗯”了一声，却是又突然转回最初的话题，问她道：“你爸妈房子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最初接她回来时，他其实一直就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 　　并没有想太多。 　　但这些天他觉得他可能太忽略她了。 　　他想试着跟她沟通。 　　她做衣服赚钱的事，让他想起来当初离开周家村时，她卖缝纫机和自行车的事......当然，当时他也没觉得她做错了。 　　只是想更多的了解她一些。 　　他不希望她因为周家村的经历，因为缺乏安全感，而把钱看得太重......理智，但不应该是最重要的。 　　他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林窈不知道他问话的深意。 　　但她是不费这个脑子的，不知道就照字面意思答，想了想就认真道：“其实暂时没有什么想法的，想看看房子再说，喜欢的话就装修了放着......先前说不卖给我大伯，一来是真的觉得那是我爸妈的房子，不想还没到自己手里，就被卖了出去，二来也不希望那房子到不尊重它，不真正尊重我爸妈，而是脑子里只贪图他们财产的人手中。” 　　韩向军莫名松了口气。 　　他“嗯”了声，声音略低了一些，道：“本来我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个房子的事，特别提出来是因为他们说祭祖的事。” 　　他道，“你自己跟他们过去，我不放心。” 　　林窈一愣。 　　有些不知所以然。 　　当然她心里是高兴的，他就是关心她，怕他们欺负她吧。 　　......所以，她暂时原谅他一点他这几天不让她出去的事了。 　　林窈趴在他的书桌上手划着他给的那些文件笑。 　　韩向军看得却无奈。 　　她这样子，肯定是没理清他话里的意思的......明明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又傻得不行。 　　他道：“你看看这些资料，应该就对孟乔村还有你外叔祖家的情况大概有个了解了。你外叔祖和外叔祖母没有女儿，当年对你妈妈很疼爱，后来因为成分问题，情况不好，也一直坚持送你妈妈读书......你回去的话，他们应该会很高兴，至少不会伤害你，而且我会陪你一起过去。” 　　这回林窈总算抬起头来。 　　脸上笑容也没了。 　　听他道，“但林家老家的情况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我也从来没听你爸和你大伯提起过......你大伯和大伯母目的又不纯，你是不应该跟他们一起过去的。” 　　林建明是不敢做什么，但也难保利用那些老辈给人洗脑。 　　或者赵新兰，谁知道她又想什么？ 　　“所以我用房子试一试你大伯大伯母......果然，你大伯母装都装不下去了。她对你恶意很深，很难说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如果真做了什么，事后再怎么处理，也都没用了。 　　“唔，知道了，” 　　林窈得出了结论，道，“那以后真要去我爸老家，你陪我一起去。” 　　说完笑笑眯眯道，“免得他们把我卖到了山沟里给人做媳妇。” 　　心里再补充一句，那样的话，我还不如给你做媳妇......虽然做你媳妇估计也很烦。 　　你不要管着我还是可以试试的。 　　“嗯，” 　　韩向军蹙了蹙眉，这话让他极度不舒服，但谁能知道赵新兰做不出更龌蹉的事来？ 　　她有这个意识也是好的，所以忍耐着没说她，只是伸手摩挲了一下她脑袋，道，“好。” 　　好什么？ 　　林窈笑弯了眼，给你做媳妇吗？ 　　她说话算数的。 第31章 师表 　　“韩叔叔, 明天我去学校拿成绩单，如果我考到了班上前十名，我能有个礼物吗？” 　　林窈趴在桌上, 在他摸她脑袋时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气息, 忍不住道。 　　韩向军一愣。 　　好像还没人找他要过礼物。 　　原祯很懂事, 性格也不像其他的小朋友, 从来不会找他要礼物。 　　虽然他会给他们买, 但没人直接要过。 　　不过愣完之后他就温和道：“可以, 想要什么？” 　　林窈的目光从他胸前划下去，嘟囔道：“暂时不告诉你，到时候再说。” 　　韩向军觉得小姑娘的想法真是多变。 　　他脾气并不好，耐心也有限, 做事铁血利落，但她随心所欲，私下的时候又懒又爱娇还多变，这都是他以前零容忍的东西, 但现在对着这样的她竟然也没有觉得烦。 　　好像, 只要对着她，心就会变软。 　　不自觉的纵容她。 　　所有原先的标杆都不再适用。 　　**** 　　林窈第二天就去了学校拿成绩单。 　　拿成绩单是直接去学校办公室找班主任拿。 　　路上碰到同学大家都欢欢喜喜地打了招呼, 或约了一起做功课, 或约了一起逛街玩, 然后说笑着热热闹闹地一起去了办公室找班主任。 　　文科二班的班主任姓叶。 　　是个中年女老师, 人很好，但也很严厉。 　　她看到一班子好几个同学过来，她把别人的成绩单都给了，却单单留下了林窈的，跟林窈说：“林窈, 你留下来，回头我把试卷拿过来给你看看，你其他科的卷子我都从各科老师那里拿了过来。” 　　这么一说同学们都有些担心地看向林窈。 　　林窈语文好，但数学却一般。 　　班主任特意把她留下来，还说别的科的卷子，怕不是没考好...... 　　不过班主任让他们先走，他们就算担心也不能留下来，只好都先出去了。 　　不仅是文二班的同学担心。 　　隔壁桌高三理科一班班主任孙老师那边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同学也往这边张望。 　　从叶老师给林窈成绩单，到叶老师再拿了试卷给林窈，板着脸让她拿着试卷坐到一边抄写些什么，他都忍不住往那边张望。 　　孙老师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梁骏！” 　　她冷着脸道，“你这次期末考试年级掉了好几名，你再不收心，下学期继续这样下去还想不想考清华了？” 　　梁骏转回头看了一眼孙老师。 　　也是他姑妈，扯了扯嘴角，谁说他要考清华了？ 　　不过他不想说什么，把成绩单塞进口袋里，道：“那姑妈我回去看书了。” 　　说着也不等孙老师反应，就径自往门口去了。 　　不过出了门却没走，就在办公室外面晃悠。 　　明显可能是在等林窈。 　　孙老师的火气一下子冒出来。 　　她知道这个林窈。 　　很多个途径知道她。 　　那边林窈跟叶老师正好说完话，不等她出门，孙老师就转头咬着牙跟叶老师怒气冲冲道：“叶老师，你也不管管你这个女学生，好好的重点高中学生，整天穿得花里胡哨，招蜂引蝶的，把学校的风气都带坏了，听说每天都有人给她送东西写情书，还有学生为她打架？这样的学生不好好管束，那就是害群之马！” 　　今天是领成绩单的日子，各班的班主任都在办公室里，也还有其他班级的学生。 　　原本大家说着话，闹哄哄的，孙老师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孙老师，再是叶老师，最后盯向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林窈。 　　林窈站住了，她手刚握上门柄，听到这话就是一顿，然后转过身来。 　　叶老师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对学生严厉，却也护短得很，听孙老师说得这么难听，也生气道：“孙红梅，你什么意思？你做为老师，怎么能对学生口吐污蔑之词？林同学她怎么了？她穿的衣服可没有哪点不合规矩，至于别人给她送东西写情书，那是别的学生的问题，怎么你还来搞怀璧其罪，把别的学生的问题怪罪到林同学身上？” 　　孙红梅显然没想到叶老师竟然这么护着林窈。 　　这学期头林窈转学过来就是在办公室做摸底考试的，成绩大家都知道。 　　刚及格，在附中绝对是垫底的。 　　不过是个成绩垫底的转学生，叶绪英竟然偏袒她？ 　　她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就冷笑了一下，“呵”一声，道：“怀璧其罪？是说她好好一个学生，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块美玉吗？这样是叫怀璧其罪，我都快不认识这个词了？哦，叶老师，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个学生私下里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一旁皱着眉一直没出声的教导主任，道，“曾老师，你怕是不知道，这位学生私下里做衣服倒卖，一件衣服收人家三四十块钱，这事就这附近不知道多少人知道了。好好的学生，不好好学习，成绩倒数，做衣服赚人黑心钱做个体户倒是做得风生水起，这样的学生学校还留着她做什么？不让她退学留着她祸害其他学生吗？”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窈。 　　林窈面色如玉，明眸澄净，倒是一点看不出被人骂成这样的羞恼之色。 　　叶老师听说什么卖衣服的事也是一个错愕。 　　可错愕之后她就选择了先护住自己学生。 　　她冷哼了一声，道：“孙红梅，我知道你因为你们班上个别学生成绩的下滑而很不满，但你再不满，这件事情也该好好在你学生自己身上找问题，迁怒到林同学身上，不断给她泼脏水做什么？说什么成绩倒数，是，她刚转学过来时，因为是跳级，成绩是普通，但她学习认真刻苦，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成绩已经从最开始进来时班级第四十八名到现在期末考试班级第五名，文科班年纪第九名，她怎么不是好学生了？” 　　孙红梅愣住，随即脸一下子涨红，道：“不可能！她是抄了谁的试卷？......啊......” 　　她那句“抄了谁的试卷”话音还没落下，一杯茶就泼到了她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走到孙红梅面前的林窈。 　　在孙红梅发飙之前，林窈已经先出声，道：“我听说我妈以前在这里教书，她下乡之前曾经被同事‘揭发’各种罪名，带着学生贴大字报，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大字报，也不知道我妈会有什么罪名，但现在听了孙红梅老师的一席话，立即就知道了。” 　　“孙老师在造谣和抹黑同事学生上，真是数十年没变啊。” 　　这是她母亲以前任教的学校，林窈好奇心重，自然查了一下她母亲以前的事。 　　也就知道了这位孙红梅老师对她母亲曾经做过的事。 　　她是严重信奉因果和恩仇都必须要报的......妖精。 　　所以这事知道了就不能当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仔细想好要怎么做，这位孙红梅倒是先针对上她了。 　　不过孙红梅并不知道林窈的身世。 　　她被学生羞辱，只气得浑身发抖，根本没有消化林窈的话就一巴掌打过来，却被林窈劈手拦住了。 　　其他人都震惊不已，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教导主任先反应过来。 　　他对林窈黑着脸斥道：“你这个学生，不管老师说的话是不是过重，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尊师重道都是学生基本的品德，你侮辱老师，就这一条都能将你开除出校！” 　　林窈转头看他，道：“尊师重道，是尊敬授业的人，重视应遵循的道德规范，不是尊敬因为自己的私心，误导未成年的学生，把他们当工具使用，令他们犯下大错的人。这样的人，才不配为师。而且，” 　　“我只是泼了一杯茶水，衣服洗一洗晾干就能一切恢复如初，但她张口就恶毒地造谣和抹黑别人，却可能毁了别人一生......她还是老师，不知道害了多少学生。她的错，和我的错，孰轻孰重？” 　　说完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刷刷”地写了一个号码放在了教导主任的桌上，道：“这是我家长的号码，如果曾老师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跟我家长谈的话，就打过去吧。” 　　她知道老师喜欢找家长。 　　虽然她更新了叶老师那边家爱上书屋校不打去她大伯那里，所以还是重新给了一次电话。 　　留的当然是韩向军的电话。 　　说完就给教导主任还有其他老师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 　　林窈在学校闹了一通回到家就有些心虚。 　　也不知道教导主任那边是不是已经给韩向军打电话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那只是她自己不觉得，毕竟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所以虽然拎着好成绩回去了，那样子却颇有些忐忑不安。 　　原祯和徐婶看她这样子就以为她这是考砸了。 　　徐婶给她夹菜，道：“窈窈啊，你才转学过来一个学期，一次考得不好也不要紧，好好吃饭，身体好才好认真看书，下次能考更好。” 　　原祯也道：“窈窈姐，不就是考试嘛，我考试考鸭蛋，老师还是说我以后能当飞行员。你不是说你以后就做衣服，做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吗？考试考不好，跟做衣服好不好看又没关系......考多了才浪费。” 　　林窈“噗嗤”一声笑出来，可刚笑完眼角余光就瞥到韩向军略显冷淡的脸色......从她回来，他就一直没说话，那笑就慢慢又僵回去了，偷偷看了他一眼。 第32章 家长 　　到底那教导主任有没有给他打电话呢？ 　　林窈虽然说话一根筋, 但她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大脑，没有反省精神的人。 　　她知道如果她不用脑子，她就不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了。 　　所以今天发生这事后回来的路上她真是好好的反省了一下。 　　结论是, 果然是要快点上大学啊。 　　虽然再过不到一年她就十八了, 但只要还是在高中, 学校有什么事都会找家长。 　　好像她自己的事她不配做决定, 就“家爱上书屋校就可以决定了似的。 　　那如果不是韩叔叔, 她岂不是真的被林建明那个大伯一家拿捏在了手里？ 　　虽然真是那种情况她当然可以想其他办法, 但肯定是麻烦的。 　　所以韩叔叔对现在的她来说很重要。 　　她也不能自己破坏这种关系，让他把自己扔出去。 　　想到这里她正襟危坐了些。 　　摆出了端正的态度。 　　韩向军看到她这副模样就愣了一下。 　　他这会儿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习惯性的表情罢了。 　　他看到林窈这样子就也以为她是考得不好。 　　他伸手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到她碗中，道：“考试尽力了就行了, 你这个学期进步已经很大，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不用太在意一次的成绩。” 　　林窈瞅了他一眼，道, “我考了第五, 班级第五，年纪第九。” 　　原大附中是重点中学, 一般年纪前三十名就已经是稳的能上不错的大学了。 　　不过一直竖着耳朵的原祯听了这话看看林窈, 再看看韩向军, 这个成绩是好是差, 他并没有太大的概念。 　　应该是好的吧，但第五第九听起来也不算太好。 　　他道：“还好嘛，不是倒数，你们班上有三十个人吧。” 　　他们幼稚园一个班三十人。 　　徐婶也没那么懂。 　　但比原祯好点。 　　所以她听了原祯这话“哎哟”了一声，伸手敲了敲他脑袋, 道：“什么倒数，第五名，那很不错了呢，要是在小学前三名就能有奖状了。窈窈，那就不要沮丧了，下次肯定还能更好。” 　　林窈忍俊不禁。 　　韩向军也露出了笑意。 　　不过...... 　　他看了林窈一眼。 　　这丫头一向都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性子，考得比她原先预期的还好，这副样子做什么？ 　　想必是在学校惹了什么事了。 　　但原祯和徐婶在，他也没这时候开口问她，只笑道：“这么厉害？那就更要多吃一点了。” 　　林窈松了口气。 　　那应该教导主任还没打电话过来。 　　那吃完饭她还是先主动先招了吧......这事情学校肯定会找上他的。 　　只是还没等到吃完饭，韩向军书房的电话就响了。 　　林窈抬头看他。 　　两人目光相对，他顿了一下就道“一起过来吧”，说着就起身去了书房。 　　果然是学校的电话。 　　是学校教导主任打来的。 　　教导主任：“你好，林同志，你是林窈同学的家长吧？我是附中的教导主任。” 　　韩向军：“我是林窈同学的家长，但敝姓韩。”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瞪圆眼睛的林窈，按了电话免提键。 　　电话那头的教导主任愣了一下。 　　不过他想起来那个林窈好像据说是孤儿，那这位应该是她亲戚了。 　　他也没纠结，扼了一下就继续道：“韩同志，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请你什么时候来学校一趟。” 　　“今天林窈同学因为作风问题，不满一位老师对她说教，直接泼了一杯茶水到那老师身上，行为和语言都十分嚣张，另外我还听说她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倒卖衣服赚钱......这些事情的性质都十分严重，我希望韩同志能过来学校跟我们好好交流一下。” 　　“作风问题？” 　　韩向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回他没再转头看林窈，而是直接冷声质问道：“什么作风问题？还麻烦这位教导主任说清楚。” 　　韩向军声音沉且坚定，似带着重器的质感。 　　哪怕是没有对面，也给人一种心理压力。 　　教导主任有些懵，这家长是什么态度？ 　　他凛了一下，但立即重振了声气，道：“她在学校和男同学交往不知分寸，引得男同学无心学习，还为了她打架......” 　　“这是你们学校男同学的问题！” 　　韩向军直接打断他，道，“她有没有分寸我很清楚，你是学校教导主任，管不好自己学校的男学生。还好林窈心理素质强硬，心无杂念，这才能不受影响，静下心来学习。我还没有投诉你们学生骚扰林窈，你们学校竟然倒打一耙，这件事我了解清楚之后，会保持追究的权利！” 　　对面的教导主任气了给绝倒。 　　这，这是什么家长？ 　　他气个要死，还没组织好情绪准备辩驳，韩向军又道，“至于什么倒卖衣服，你们更是荒谬，林窈她从来没有倒卖过什么衣服，只是她从小艰苦朴素，所有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做，有人不会做衣服，求上门来，难道她不收钱，贴布料费送人吗？你们都是不调查学生就给学生按罪名吗？现在国家哪个部门或者单位是这么办事的？” 　　教导主任：...... 　　“我下午会带她去学校，到时候面谈吧。” 　　韩向军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且不说电话那头的教导主任是个什么反应。 　　就这头的林窈都目瞪口呆。 　　等韩向军挂完电话转头看她，不管他脸色多么臭，林窈已经立即笑了出来，狗腿似的唤了一声“韩叔叔”，道，“韩叔叔，你好厉害。” 　　韩向军不买她的帐。 　　他冷着脸道：“现在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作风问题，泼老师一身的茶水，都解释清楚。” 　　刚刚对学校那边态度强硬，是因为那教导主任没有解释，直接给她按罪名，什么作风问题，什么倒卖衣服，什么性质十分严重，他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他对她却是有着基本信任的。 　　她可能骄傲，可能说话不给人面子，但却绝不会有品性问题。 　　学校的教导主任用这种态度直接给她按这样严重的罪名，他当然第一时间就要驳斥回去。 　　可不代表他不会问她。 　　他语气不好，看着也有些吓人。 　　但这会儿林窈却是半点都不忐忑了。 　　他刚刚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他完全相信她，在没有问她之前就已经先选择了信任她。 　　她现在发现，强硬的人虽然有时候讨厌，但有时候好像也很不错。 　　她不是会委屈求全的性子。 　　在周家村的时候，她也偶尔会有跟人冲突的时候。 　　有时候她舅妈表姐或者其他人就去周巧娘面前告状，周巧娘疼爱她，但却也觉得她有时候说话太伤人面子，做事太不懂留余地，虽然不会责怪她，却总是带着病跟人赔礼道歉，送她舅妈表嫂什么的好处，让她们原谅她年纪小不懂事。 　　后来还拉着她的手，说，“窈窈，你这样子，要是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让林窈心里格外的难受。 　　......每次明明开开心心的，突然就不开心了，变得格外的沉重。 　　林窈从记忆中抽回神，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完全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把上午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那位孙红梅老师的话。 　　她记忆力好，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也不像别的女孩子，对那些话有什么忌讳羞于启齿。 　　在韩向军铁青的面色中，她道：“什么作风问题，真是冤枉，我怕麻烦，跟男同学是很保持距离的，连讨论功课一般都只跟女同学讨论，或者自习时直接问老师的。” 　　她对真诚的感情都很尊重，是不会去惹任何情债的。 　　他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她便又道，“我查过了，那个孙老师就是以前在学校给我妈贴大字报，跟学生揭发我妈各种‘罪行’的那个同事，用的词都差不多。” 　　“韩叔叔？” 　　“下次这样的事情先告诉我。当年的事情，你应该也就是知道这么一点吧。” 　　他道，“你泼了她一身的水，除了让你那教导主任打了这么一通电话给我，还有什么用？” 　　林窈：...... 　　她坐在凳子上，踢了踢桌角，没有出声。 　　然后就听到他接着道，“这件事我会查，例如当年她那么做的动机，除了你妈，她还有没有污蔑过其他人，那之后她的情况，甚至她的背景，为什么她做了那些事还能继续在这所学校教书，这些都要查清楚。”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做什么先调查清楚，自己调查不了就告诉我，我会帮你。不过，” 　　他顿了顿，看着她道，“不过有突然的情况，你驳斥她是对的，如果她先动手，你也可以动手，但前提是在你能保护自己的情况下，不要让人伤害到你。” 　　说完皱了皱眉，像是考虑了一下什么，然后道，“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去跑步......不用五点起床，六点半就行了，我再教你一些防身术。” 　　他每天早上都是雷打不动五点起床出去跑步的。 　　据说这还是受伤后推迟了的时间。 　　林窈：...... 　　话题是怎么跳跃得这么厉害的？ 　　她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也跟他去跑过两天步，可是那时候是十月底，天气正好，她也就是做做样子，慢慢跟着跑上两圈。 　　可现在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每天早上六点半去跑步？ 　　......她一头的懵。 　　她刚想说，她还要上课，每次跑完步她还要洗澡，就来不及去学校了，还有每次跑完步上午她都会特别困，上课集中不了精神......可是话还没到嘴边她就想起来现在已经放假了...... 　　林窈蔫蔫的。 　　她觉得做媳妇什么的还是算了。 　　她一点也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林窈同学，媳妇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媳妇早上不仅不用起床，还会被人哄着服侍着吃饭，捂脸~~ 第33章 酒后 　　韩向军看她一下子蔫了下来又有些不舍。 　　可是看她漂亮娇嫩得让人恨不得揉到心里的样子, 心又硬了下来。 　　一个小姑娘长得周正是好事。 　　但太过漂亮却未必是好事。 　　她在他身边，他当然能护着她。 　　可她总要在外行走，将来读书工作, 他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 　　那有一定的防身能力, 就是很必要的。 　　不过到底心软了, 说了那些话之后就缓了声音, 道：“之前你不是说, 考到了班级前十名要礼物吗？想要什么？” 　　林窈瞅了他一眼。 　　心道, 现在把你自己送给我我都不想要了。 　　**** 　　学校那边教导主任被挂了电话，嘴都气歪了。 　　不过办公室里的人只听到了教导主任那一番“作风不正”“倒卖衣服”“和男朋友交往不知分寸”的话。 　　韩向军的话隔着电话线半句也没听到。 　　孙红梅老师那口气终于顺了点。 　　......考试考得好点怎么样？八成八就是抄的！ 　　找关系半途插进来的插班生，还敢往老师身上泼茶，就她犯的事, 哪一条都够开除的！ 　　孙红梅老师暗中得意。 　　林窈的班主任叶老师却十分不满。 　　她道：“曾老师，我才是林窈同学的班主任，她的事情我最清楚，她一向都是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虽然性子活泼开朗些, 但和男同学从无过从甚密过，她什么时候作风不正了？你怎么能够不加调查就跟她家长说这么重的话？” 　　她知道她是孤儿。 　　现在寄住在亲戚家......她从小在山村长大, 跟那亲戚肯定也不熟。 　　教导主任这么一番话, 是要人家亲戚怎么看她？ 　　教导主任刚才被韩向军压倒性地训了一顿......向来都是他训人的, 什么时候轮到他被训了？ 　　他正恼羞成怒, 一肚子气呢，这会儿叶老师还跟那家长一副语气来教训他，他立即便炸了，怒声道：“就算是这样，好好的一个高二学生, 就能倒卖衣服了，就能指着老师的鼻子骂，泼老师一身茶水了？这事不好好抓典型，以后学生还要怎么管了？！” 　　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起身出教室了。 　　叶老师：...... 　　她也气了个绝倒。 　　看也不想看那起事，现在还一脸怪笑的孙红梅，也出去外面吃饭去了。 　　不过吃完饭不放心，回来还是特地给瞿老校长打了个电话。 　　**** 　　下午韩向军就跟单位说了一声，穿着便服，带着林窈去学校了。 　　这会儿学校已经没有学生，只剩下一些老师在办公室。 　　......很多老师听说林窈同学的家爱上书屋校里，都等着呢。 　　等人来了，都是一个愣神。 　　来人高大得扎眼，走近办公室好像还要特意弯个腰，低一下脑袋。 　　长得帅，哪怕是木着脸一脸寒霜，让人心慑，不由自主地避开目光，可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再转回目光，再偷瞄一眼。 　　还有，好像也太年轻了些。 　　林窈同学的家长？ 　　要不是他后面还跟着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乖巧的林窈，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哪个高中同学的家长。 　　......或许，是什么表哥堂哥一类的吧？ 　　教导主任也看到了他。 　　虽然他经了一个中午已经整好了情绪。 　　他就不是一个怕学生家长胡搅蛮缠，发横撒泼的人。 　　一个转学生，犯了错家长还敢撒横的话，那就不是劝退，那就是直接开除了。 　　可他主意定得很好。 　　这会儿对上韩向军竟然也莫名有些心惧。 　　他定了定神，板了脸，站起了身，道：“你就是林窈同学的家长......韩同志？” 　　“是，韩向军。” 　　他不动声色道。 　　看着也不像不讲理的人。 　　他也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年轻，因这，他的底气更盛了些。 　　他道：“你能对她的事做主吗？” 　　“可以。” 　　教导主任心里轻哼了声，板了脸，但跟中午相比，语气和用词到底还是小心了些，道：“韩向军同志，之前我们在电话里已经谈过，我想韩同志可能对我的话有些误会。” 　　他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林窈，再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男人。 　　韩向军没出声。 　　他便继续道，“孙老师之前的话是有些重，但她也是出于对学生的关切和爱护之心，林窈同学听到孙老师的教训就直接拿茶水泼了孙老师一身......这种行为实在太过恶劣。学生顽劣，老师难免有出言过重的时候，难道每个学生都要对老师泼茶水，大打出手吗？” 　　“韩同志，这件事情的性质十分严重，希望韩同志能跟林窈同学认真谈谈，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孙老师道歉，学校会酌其态度决定是否记录档案，以及通告批评。” 　　这会儿他也不先说作风问题和倒卖衣服的事了。 　　打算先拿了林窈明显的错先灭了对方的气焰。 　　“韩同志？” 　　教导主任说完了，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韩向军没有出声。 　　叶老师有些着急。 　　她刚想替林窈辩解两句，不过刚说了一声“曾老师......”就被打断了。 　　“林窈一向是个懂事善良的学生，” 　　韩向军终于开口，道，“竟然能逼得她泼茶水，显然是这个老师的话或者行为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我倒是想问一下这位教导主任，这样的老师，也能在学校任教吗？” 　　众人：...... 　　孙红梅脸上的得意傲慢尽去，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来，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教导主任面色也一下子涨红，他气得嘴都发抖，站起来就手指着韩向军道：“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往老师身上泼茶还有理了？这样的学生......” 　　“如果她被人那样蓄意污蔑抹黑还不反抗，我才会担心。” 　　韩向军冷冷道，“难道学校对贵校老师这样的行为，还要助纣为虐，甚至像文——革——的时候一样，要用造谣抹黑的手段，逼学生下跪，甚至逼他们以死自表清白吗？” 　　“这件事的性质十分恶劣，我会保持追究的权利，请教育部门甚至其他相关的部门彻查的。” 　　“你！” 　　孙红梅再忍不住，跳起来指着韩向军道，“什么东西，果然是什么样的家爱上书屋生，我们学校收不起这尊大佛......” 　　“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瞿老校长走了进来。 　　他狠狠地瞪了孙红梅一眼，也不理会教导主任，转头就跟韩向军道，“韩队爱上书屋的老师，这件事我会仔细调查清楚，给林窈同学一个交代的，还请您等一等。” 　　说完看向林窈，道，“林窈同学，我已经听叶老师说过这事，那些话都是莫须有的指控，你受委屈了，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学校一定会做出公正的处置，也会让对你造成伤害的老师向你道歉的。” 　　以前或许处置不了，但这一次却一定不会。 　　“还有，你期末考试考得非常好，你这一学期的进步我和你的老师们都看在眼里，还希望你能不要受这件事情的影响，继续努力，明年高考考出好成绩......你妈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谢谢校长。” 　　林窈笑道，“不过道歉就不用了，我只希望不要有其他学生再受到这样恶劣的对待。” 　　被逼着满怀怨恨的道歉有什么用？ 　　这样的人就不配为师。 　　**** 　　大雪下下停停，这一年的农历新年就这样在大雪中到了。 　　除夕是要去韩家吃团圆饭的。 　　徐婶则是会去女儿家过年。 　　所以前一晚徐婶跟林窈一起煮了一个丰盛的晚餐，大家一起先吃一个团圆饭。 　　平时韩向军是不给林窈和原祯喝酒的，但这一晚也破了例，让他们喝了一些葡萄酒。 　　原祯本来还想着过年能让韩叔叔破例，可以缠着大家陪他打牌，晚睡上一会儿，结果他自己不争气，贪杯喝多了，饭还没吃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是韩向军抱他回房睡觉。 　　原祯贪杯。 　　林窈也贪杯。 　　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醉了没有，可是眼神却是清亮......比平时还要亮。 　　韩向军从原祯的房间里回来，留了徐婶给他喂醒酒汤，换衣服擦脸，自己回桌上。 　　可是他刚走到桌前看到林窈转回头看他，只是一眼就愣住了。 　　“韩叔叔，他怎么样？小家伙好没用，只喝了几杯就醉了。” 　　林窈笑嘻嘻道。 　　韩向军按捺住心跳，垂下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她握着酒杯的手，小手纤长幼嫩，手腕露出来，一枚桃花娇艳得触目惊心。 　　他伸手拿走她手上的杯子，道：“你也不能喝了。” 　　以后也决不能让她在人前喝酒。 　　林窈不依，抢他手上的杯子，嘟囔道：“为什么？我一点都没醉，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过几个月我就成年了，几个月的时间有那么大的分别吗？” 　　韩向军倒是一愣。 　　他道：“你不是这个月底才十七岁生日？” 　　林窈耸肩，道：“你忘了，那个生日是丫丫的生日，我比丫丫大啊。” 　　丫丫是周巧娘和林建明的那个孩子。 　　林窈的户籍虽然改回到了林建业的名下，但出生年月却没改。 　　韩向军默了一下，然后又回过神来，道：“这跟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是两回事，你才高中......就算是成年了读了大学在外面也不能喝酒。” 　　林窈一愣。 　　她脑子有些混沌，但很快就一手拽了他右手，另一只手去抢他左手里的酒杯，嗔道：“为什么......乡下过年的时候小孩子都让喝酒呢，刚刚原祯都喝醉了你也没有管，干嘛这么管我，连去读大学了都要管，干嘛啊，我又不是你媳妇。” 　　韩向军心头一跳，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 　　林窈够不到酒杯，人已经扑到他怀里......然后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一时有些晕眩，不抢杯子了，就伏到了他怀中，深吸了口气，嘟囔道，“没有胡说，韩叔叔，你不要这么凶，又喜欢管人了，这样娶不到媳妇的。” 　　韩向军：...... 　　阵阵的馨香沁人心脾......她身上一直都有一股淡淡地清香，似月下的花香，惹人心猿意马那种，还似因应情景时淡时浓，此时就好似格外的浓郁，让人犹如身处花丛之感。她就这么软绵绵的伏在他怀中，除了花香，还有阵阵地热气。 　　他心跳根本不受控制，低头看她，就见她面色绯红，长睫如羽，半遮了如月光下幽潭般的眸子......他猛地推开她，但在她睁大眼，一脸被惊到又茫然不知所措中又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他稳住气息，沉着脸道：“窈窈，你醉了，上楼去休息。” 　　林窈拽住他腰上的衣服，低声道：“说了没有醉了。不过凶也有凶的好处，韩叔叔，我还没有跟你道谢呢，我听说教育局那边已经下了停职的信函，撸了那个孙红梅的教职，谢谢你韩叔叔。” 　　当年被孙红梅贴大字报的老师并非孟楠一个，还有其他几个老师，包括当时的一位女副校长。 　　另外这些年因为早恋问题而被孙红梅辱骂甚至逼得退学的女学生也不止林窈一个。 　　那次见家长之后韩向军就帮着林窈一起，找了当年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的家人，再加上那些被害的女学生，一起联名写了举报信由韩向军所在的公安局分局送去了省教育局，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处理，除了孙红梅被停职之外，还设了调查小组。 　　韩向军默了一下，然后柔声道：“窈窈，上楼去睡觉。” 第34章 禁令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应该是徐婶照顾了原祯出来了。 　　韩向军看着怀里紧拽着他衣服不肯撒手, 嘟嘟囔囔下一句也不知道会冒出什么话的林窈......这个样子，就算是醉了，让徐婶看见了也是不好。 　　他定了定, 直接打横抱起了她, 然后转头对徐婶道：“徐婶, 窈窈也醉了, 我送她上楼去休息, 您再吃点东西, 我一会儿就下来，桌子上的红包是给您的，您收好。” 　　刚好像还好好的，咋一转眼也醉了？ 　　徐婶“唉哟”了声, 道“这两孩子，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经醉”，说着又看到桌上的红包，跟韩向军道：“你这孩子, 也是客气。” 　　在徐婶眼里, 这一屋子的都是孩子。 　　韩向军也没再回应徐婶的碎碎念，抱着林窈就大踏步往楼上去了。 　　......他这会儿倒是担心林窈又吵吵嚷嚷说她没醉的话了。 　　不过林窈没吵, 徐婶也没有任何怀疑。 　　她听了他这话就去了桌上收拾东西, 道：“饱了, 我都吃饱了, 你们几个喝酒的时间我就吃东西呢，我看你也是不吃了，我就直接收拾了，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们煲点甜米汤，你待会儿端上去看能不能让她醒醒喝点下去, 对胃好......” 　　说完还不够，又叮嘱道，“记得给她脱了外衣睡觉，不然晚上容易着凉。” 　　韩向军脚步就是一顿，然后继续上楼，道：“好，徐婶你收拾了也早点休息。” 　　林窈当然没醉倒。 　　他突然抱她上楼。 　　她吓了一跳，本能应急之下，就一手搂着他的腰，拽住了他背上的衣服，另一只手就撑在了他胸前，睁大了眼睛看他，好像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模样。 　　不过他面色有点沉，跟徐婶说完话后就下颌紧绷，双唇紧抿，眼睛笔直地看着前面快步往前走，并没有在看她。 　　林窈怔了半晌，然后就放松了下来。 　　撑在他胸前的手软了下来，身子也软了下来，整个人就靠进了他怀中，还咕哝了一句什么，试着挪了挪，似乎是想要被抱得舒服点。 　　韩向军僵了一瞬，然后手紧了紧，步子更快了些。 　　进了房间径直走到床边，他伸手揭了被子就要把她放床上，谁知道这会儿她竟抱着他不肯撒手了。 　　她拽着他的衣服，撒娇道：“韩叔叔，你身上真好闻，你再抱我一会儿，或者......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韩向军：......？？？ 　　他低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祈求的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软糯无辜。 　　他心跳了跳，但怔愣不过一秒就直接扒了她的手把她扔床上了，看她手撑着床，皱着鼻子有些委屈的瞪着他，他只觉得有些窒息，转身就想离开，可想到她喝醉了，想到她只是全心信任自己，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忍了又忍，转身去桌子那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她，道：“喝点水。” 　　林窈是醉了，有些懵懵的。 　　但她本能的还是能感知到人的情绪的，她看到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就乖乖地伸手接了水，喝了一口，然后再抬头看着他。 　　韩向军移开目光，伸手把她手上的杯子再拿走，一边走回桌前放到桌上一边道：“把衣服脱了睡，不然容易着凉。” 　　林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哦”了声，伸手就拽了拽，外面的棉衣马甲脱了下来，但因为她手脚有点不听使唤，里面睡衣比较宽大，领子也被拽到了肩上。 　　韩向军转身，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细长雪白的脖子，小巧圆润的肩头，还有......他错愕了两秒然后立即就背过身去，手按在桌上，青筋直跳。 　　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这回一句都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往门口去了，出了门也没有回头看，直接带上了门。 　　下了楼徐婶还在厨房。 　　韩向军不想留在客厅，直接去了自己书房。 　　看到书桌上一杯放了不知道有多久的茶，他伸手捞过，慢慢一口一口的喝尽，那冰凉的茶水从口中滑入喉咙，再滚入腹中，整个人才慢慢清冷了下来。 　　可清冷了还不够。 　　心里某一处还燥得很。 　　他又回身从书架上摸了盒烟出来，抽出一支，点燃，慢慢一口一口抽尽了，那燥意不知还在不在，但人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这时从客厅传来徐婶的声音，道：“向军啊，我把甜米汤放桌上了，我去洗碗，你喝上一碗，再汤一碗上去给窈窈喝了，免得那酒水在胃里烧得慌，难受。” 　　韩向军听了，慢慢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才从书房出来，道：“好，徐婶你放着吧，我一会儿过来。” 　　却是等徐婶收拾了碗筷去厨房了这才去桌上端了甜米汤上楼去。 　　楼上的灯还亮着，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他推开门，就看到她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向前一步，随手就关上了门，走了进去。 　　走到床前站定，就看到她已经睡得很安稳，发出均匀的呼吸，似乎能让人感觉到轻呼出的馨香和热气。 　　小脸窝在枕头上，白中透粉，略暗的灯光下，长睫在眼下打出一圈阴影，挺俏的小鼻子，还有微微翘起像是在撒娇似的红唇......她平时是好看，哪哪都精致好看，会让人忍不住对她好，但也仅限于此。 　　但喝完酒之后却已不只是好看，而是会直抠人心。 　　会让人生出很多......妄念。 　　韩向军把甜汤放在了床头柜上，坐到了床前，伸手帮她把被子拉了拉，然后就看到她皱了皱鼻子，爱娇似地嘟囔了一声“韩叔叔”，唤得人心头一颤。 　　他就坐在她床前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她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脸上也丝毫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终于轻出了口气，再帮她整了整被子......手碰到她肩头的时候顿了顿，又帮她拉了拉衣服，这才起身端了碗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林窈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进了房间。 　　她错愕了半瞬，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美好的早晨，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她转头就看床头的闹钟。 　　竟然八点了，为什么闹钟没有响？ 　　她伸手一把捞过闹钟，翻过来瞅一瞅，才发现闹钟竟然被关了。 　　她呆了好一会儿，心道，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我昨晚喝多了就做出了内心最渴望的事......关闹钟？ 　　她深吸了口气，听到楼下好像传来了徐婶的声音，忙跳起了床，套上件棉衣外套就下楼了。 　　楼下很热闹。 　　韩向军，徐婶，原祯三个人都围在桌前吃早饭。 　　桌上有肉粥，酱菜，小笼包，鸡蛋饼，芝麻饼，还有豆浆油条。 　　林窈咽了咽口水。 　　三个人听到楼梯口的动静都转头过来看她。 　　原祯喊了一声“窈窈姐”。 　　徐婶就接着道：“窈窈，快去洗个脸刷个牙过来吃早饭，不然啊这小笼包鸡蛋饼都凉了，就算是再热了也不好吃。” 　　林窈“嗯”了声眼睛却心虚地往韩向军那里看去。 　　韩向军也在看着她。 　　看不出表情。 　　等两人目光对上两秒，在林窈露出个讨好地笑容之前他已经挪开了目光，看向了桌上吃的。 　　生气了？ 　　林窈有些头皮发麻。 　　她走下去就“嘿嘿”了两声，对他道：“韩叔叔，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得了，早上还没听见闹钟......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她真不是。 　　她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韩向军抓着一个芝麻烧饼的手顿了一下，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没事，昨天我看你喝多了，就关了闹钟。” 　　林窈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道：“唉，这样啊，这样啊，太好了，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偷懒......唉，谢谢韩叔叔。” 　　韩向军“嗯”了一声，道：“去收拾一下吃东西吧......不过以后不要随便喝酒了。” 　　本来林窈听了他前面的话正兴高采烈，转身就准备去洗手间。 　　可听到了后面一句就差点一个趔趄。 　　她呆呆地转头，道：“不能喝酒？” 　　韩向军眉毛都没抬一下，道：“至少上大学之前不准再喝酒，上大学之后在外面也不能喝。” 　　林窈：...... 　　她咬了咬唇，看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头都没抬一下，像是就跟她说了一句“外面天气冷，今天出门记得多穿一件衣服”一样若无其事。 　　林窈吸了口气，算了，大清早的，我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我没答应就不算数。 　　她转身走了。 　　原祯听得目瞪口呆。 　　徐婶也觉得韩向军这话有点不近人情。 　　这大过年的呢......哪家孩子过年不喝点甜酒了？ 　　她道：“唉，向军啊，你这管得也太严了些。就逢年过节喝一点酒怎么了，她也没喝多，就是没喝过，一点酒精就受不住而已。” 　　“唉，要我说，这孩子，也是太实诚了些，你看看这大院，不，别说大院，我就没见过一个高中生大冬天每天早上五点被家长逼着起来去跑步的，也亏得这孩子乖巧懂事，一声都不吭，这年三十晚上不小心睡到八点钟，还小心翼翼地跑过来跟你赔礼道歉，你当她是你手底下那些当兵的，由得你操练啊......” 　　徐婶絮絮叨叨的，原祯缩着脑袋一句都不吭声，生怕多说一句火烧到他头上，韩叔叔也不准他喝酒......虽然平时也一点甜酒都不让的，但至少没这么严禁啊，还有，也让他一大早去跑步......他毫不怀疑，韩叔叔绝对是做得出来这些事的。 　　其实原祯多虑了。 　　这会儿他韩叔叔压根没注意到他。 　　韩向军咬了一口芝麻烧饼，这芝麻烧饼外脆里嫩，酥香可口，可他吃着，半点滋味也没有。 　　徐婶絮叨着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是，昨晚她说，“......干嘛这么管我，我又不是你媳妇......你不要这么凶，还这么管人，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的......” 　　可她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并没有什么不满，而是满是撒娇爱痴，像是揉着人心似的。 　　他也不想这么不近人情。 　　喝点甜酒本身不是什么大事。 　　可她喝了......不行。 　　他不想再看到她喝酒的样子，更不能允许别人看到。 　　**** 　　吃完早饭韩向军就带着林窈和原祯去了韩家，顺路还把徐婶送去了她女儿女婿家。 　　韩家过年很热闹。 　　林窈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韩远的女儿韩恵。 　　不过林窈知道韩恵的事，绝对没有韩恵知道她的事多。 　　因为韩恵和林家可从小一起长大。 　　韩恵性格爽朗，林家可乖巧弱小，从小十分“崇拜”和“信赖”韩恵，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韩恵放寒假，两个人已经见了好几面。 　　韩恵早就知道了林窈这号人，据说现在住在她二叔那里，当然十分好奇，她见了林家可就问她她这堂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家可先还不肯说。 　　只简单说些离奇的身世，她爸接她回来，后来去了原大附中啥的。 　　可等韩恵问她性格时，林家可就红了眼睛。 　　......她说为了林窈，她爸妈已经冷战好多天了，她怕他们会离婚。 　　她说自从林窈回来，不管他们怎么跟她示好，她都不肯接纳他们，他爸很在意已经去世的二叔，只觉得是她妈和他们做得不够，才让林窈不肯接纳他们，现在他爸甚至决定把家里以前用祖产买的给二叔结婚的房子都送给林窈......那本来是打算留着给她哥做婚房的。 　　可是林窈要房子，却对回林家没兴趣。 　　她说，“我妈开始是真心想要接纳她的，可现在我爸就跟着了魔一样，就让我妈，让我妈不由得怀疑，林窈她......她是不是其实并不是二叔的女儿，她其实就是我爸在乡下那个女人的女儿，那个身世也是那个女人编的，她恨我们，是回来报复的，你二叔也是被她利用了。” 　　韩恵听得都惊呆了。 　　这身世也离奇。 　　林大伯自己养的女儿，不知道其实是林二叔的女儿？ 　　然后那个女人说是就是了？ 　　回来还住到了她二叔那里，让她二叔处处护着？ 　　竟然还能让林大伯把家里的房子送给她？ 　　这手段也太厉害了些！ 　　可她看林家可哭得伤心欲绝，也不能不信她。 　　等她回家试探着问她哥，那个林窈到底咋样，竟然能住到他们二叔那里去。 　　她哥知道她是才跟林家可聚会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是从家可那里听到了啥？我劝你，她叽叽歪歪的，你听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算了，别傻不拉几地真去给她出头，回头被人怼了可别跳脚......家里也没人帮你。” 　　韩恵一听更惊了。 　　“你说啥？” 　　她道，“家可叽叽歪歪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看你以前不是挺享受她小鸟依人的吗？要不然她能对能情根深种成那样，你这是啥人啊你？” 　　韩远一听脸就黑了。 　　他道：“我做了啥担得起你说‘挺享受她小鸟依人’，我就是懒得理会而已......” 　　可是说着他也头疼起来。 　　他以前真没在意这个，就是亲戚家一妹妹，他知道她喜欢他，可他也没觉得多大事，他也没觉得自己给她过什么暗示......以前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却烦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不许喝酒，别让我看到你喝酒的样子，别人更不能看 　　哪句真，哪句假，哈哈哈 第35章 哦哦 　　韩恵看着自己哥皱眉烦躁的模样不敢置信。 　　以前她也在他面前就家可喜欢他的事情跟他开过玩笑, 他都是一笑置之，或者不予理会的表情，什么时候这样又是皱眉, 又是黑脸了？ 　　她突然想到林家可的那句话, 道, “恵姐,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这些天心里堆得太难受了, 但绝对不是想让你帮我做什么, 你也做不了什么......你知道吗？她很漂亮，真的特别特别漂亮，不仅韩叔叔对她好，就连你哥, 只见了她一面......” 　　后面声音说得很低。 　　当时韩恵也没听清楚，只记得她说话时茫然又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这时候她却突然想起来了。 　　她看着她哥这模样，突然就明白林家可的意思了。 　　可能他这态度的转变，还是因为那个林窈。 　　她道：“哥, 那个林窈很漂亮？” 　　韩远一愣。 　　没想到自己妹子话题转得这么快, 但随即就笑了，伸手弹了她一下脑门, 道：“等你见到不就知道了, 你都老大不小了, 也别听人说个风就是雨的。” 　　韩恵扯了扯嘴角。 　　她看着她哥那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 再想到家可红着眼，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她低声道：“哥，家可喜欢你这么多年，她对你来说, 真的什么也不是吗？” 　　就算不喜欢她，可这么多年，连怜惜也不会有吗？ 　　她并不傻，当然看得出来，家可的伤心难过无助是真的，不是装的。 　　她知道她有些小毛病，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是真有感情。 　　韩远正了神色，扫了她一眼，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我又不是欠她的。” 　　韩恵：...... 　　男人就没啥好东西！！ 　　**** 　　所以在韩恵见到林窈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偏见。 　　且不说上一辈的是是非非，但因为林窈的出现，把一向和睦的林大伯家搅得风风雨雨，让韩远变了心，让家可伤心难过，这都是真的。 　　人都是偏向弱者的。 　　等大年三十这晚她看到跟着她二叔进来的林窈。 　　看她妈对她的亲切客气，看张妈对她的亲热，看她哥自从看到她，眼睛就几乎都在追着她转，再看她一颦一笑之时，她叔叔不动声色地帮她抽凳子，不经意的关注她......她就知道为什么家可会那么失魂落魄了。 　　她倒是不会嫉妒她。 　　但家可肯定受不了，家可那么在意她哥。 　　而家可到她家时，可没有这个待遇，她妈一向高高在上，一向都是赵阿姨和家可小心翼翼捧着她妈的。 　　韩恵看着跟她哥，还有原祯一起帮着张妈涂浆糊贴对联和红福的林窈，看他们嬉笑着玩得很开心，忍不住出声道：“窈窈，今天过年，你怎么没去你大伯家过年？” 　　这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韩恵忙举手，笑道，“绝对不是不欢迎你的意思，只是......咳，我想你大伯他们肯定非常希望你在他们家过年的，我听说你大伯和你爸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很深的。” 　　韩向军沉了脸。 　　韩远正拿了把蘸满浆糊的刷子，那一刻，他十分想拿手上的浆糊糊住她的嘴。 　　“阿恵......” 　　“不会啊，” 　　那边许敏仪刚出声就被林窈打断了。 　　她耸了耸肩，道，“你听我大伯他们家人说希望我去他们家过年的？恵姐姐，我平时住在韩叔叔那里，出门见到喜欢天天聚在门口，说东家长李家短的婆婆大妈婶婶们，她们看到我，都不会问这句话呢......她们也晓得会在想问什么话之前，先问问可能知道些内情的旁人，先打听打听，不会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一脸恶意问人的。” 　　韩恵：...... 　　韩恵的脸涨得通红。 　　韩远则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韩恵气得心口疼。 　　她在外面还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竟然被骂连外面最喜欢八卦的婆婆大妈都不如，还一脸恶意问人......她以为她是谁啊？ 　　许敏仪皱了皱眉。 　　韩恵不该问这话，但林窈这口齿也太不饶人了些......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林家人......若这丫头不厉害，也不会将林家压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扫了一眼脸色沉下来的韩向军，还有都略敛了神色的公公和丈夫，见女儿还想说话，就忙喝住了她，道：“阿恵，窈窈从来原州城，就一直住在你二叔那里，反而跟她大伯他们不熟，第一年在别处过年，当然要跟亲近的人一起过年才能减轻乡愁，人的远近也不是光能用血缘来衡量的。” 　　说完又道，“我记得你从不是还带了一些礼物回来给你二叔还有窈窈和原祯吗？妈陪你一起去楼上拿吧。” 　　韩恵不愿，许敏仪眼神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韩恵就知道她妈这是动真格了，这才心里满是恼火地跟着她妈上楼了。 　　**** 　　“关上房门。” 　　许敏仪看着女儿进来，就对她冷声命令道。 　　韩恵转身关了门，看她妈就站在那里冷脸看着她，越发不得劲，道：“妈，你刚刚听到那丫头怎么跟我说话了......之前家可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才发现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得还真是含蓄了。” 　　“妈，我不过就是问了她一句为什么不跟她大伯过年......正常她不是应该去林家过年吗？跟着二叔跑来我家过年算是怎么回事？竟然直接就开口讽刺我连大门口整天碎嘴的三姑六婆都不如......” 　　想想她就生气。 　　许敏仪听得青筋直跳。 　　这些话里问题太多，她都不知道从哪条先说起。 　　以前她觉得女儿性子爽朗大方，养得很不错，就算是她跟林家可亲近些，她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只是一个林窈，就爆出这么多问题出来。 　　她沉了沉气，打算一条一条跟她掰扯。 　　她道：“正常她应该去林家过年，跟着二叔跑来你家过年算是怎么回事......阿恵，你跟我说说，你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的？” 　　韩恵一愣。 　　她张了张口，一时就不知该怎么回答。 　　许敏仪便继续道，“以韩家女儿的身份，指责你二叔不该带个人来你家过年？阿恵，你什么时候这么刻薄了，或者，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脸了，竟然敢这么高高在上的指责你二叔带人回来过年了？” 　　“不，妈，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韩恵忙否认道。 　　“那是怎样的？或许你是以林家可朋友的身份，在给她出头？” 　　许敏仪的声音严厉了起来，道，“林家的事你知道多少？刚刚林窈的话虽然难听，但却并非没有道理......她是没给你面子，但你先问的那个话你给她面子了吗？你就听了林家可的话，其他的情况什么都没了解，就当着你爷爷你爸你二叔一家人的面，问了她那么一句话，你不是在给她难堪吗？” 　　就因为林窈那回答虽然刻薄却偏偏理在那，才把人堵的上不去下不来。 　　那丫头，的确是个厉害的。 　　韩恵嘟了嘟嘴。 　　许敏仪道：“说吧，林家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我也听听。” 　　韩恵不出声了。 　　许敏仪嗤笑了一声，道：“你不会希望我当面问林家可吧？” 　　韩恵吓了一跳，但她看到她妈眼中的冷光，相信她怕是真做得出这事的......她妈这些年一直对家可和家可她妈客气，是因为她爷爷和她爸。 　　但现在是林家可和林窈的冲突。 　　而明显她爷爷和她爸好像更在意林窈......她二叔就更别说了。 　　那她妈直接不给林家脸面直接问，并非是不可能的事，说不定还正和她妈的意。 　　她忙道：“妈，你别这样，家可没有故意说什么，她只是心里难受......妈，你也看见了，她难过也在所难免。” 　　许敏仪轻嗤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韩恵心烦意乱。 　　她也不喜欢林窈，很不喜欢。 　　本来是受林家可的影响不喜欢，现在她都被人那么骂了，能喜欢才是个鬼。 　　她抿了抿唇，道：“妈，那你，还有二叔，你们这么看重林窈......她真的是林二叔家的孩子吗？这事也太玄乎了些吧？” 　　“玄乎？” 　　许敏仪看着她重复了一句。 　　韩恵被她看得莫名心虚。 　　她硬着头皮嘟囔道：“难道不玄乎吗？在乡下十几年，以前林大伯也在乡下，就养在林大伯眼皮子底下七八年，咋就不知道她是林二叔的女儿了？自己的女儿还能认错？然后林大伯回城这么多年，那个周巧娘也没说什么，就临死前怎么就突然说她是林二叔的女儿，然后大家还都信了？妈，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怀疑？” 　　“这就是林家可跟你说的？” 　　许敏仪再嗤笑了一声，道，“林家可说什么，你就跟着她的话跑，你是没脑子的吗？” 　　她道，“你问大家为什么都信了吗？” 　　“那我先答你这个问题......我没见过你林二婶，但张妈还有你二叔，都跟你林二叔林二婶很熟。其他什么证据啥的我是不知道，但张妈说，林窈那模样就跟你孟二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她不是你林二叔林二婶的女儿，会是那个周巧娘和你林大伯的女儿？你别当就你聪明，当年二叔是傻的。” 　　“连这么点事情都没弄清楚，你就当着你爷爷你二叔的面，让人难堪？你脑子呢？被林家可卖了？还是被猪啃了？” 　　韩恵的脸一下子又是烧红。 　　......这事的确是她没深想。 　　主要是，她受了家可的影响，没有站在清醒的立场去思考。 　　许敏仪却并没放过她，接着就又道，“至于我怀不怀疑......我为什么要怀疑？我的怀疑有什么重要？韩恵，别说她是真的，就算她是假的，只要她是你二叔带回来的，你二叔在意她，你爷爷看重她，那你就得把她当客人尊重。” 　　“你发的是哪门子大小姐脾气？我是你妈，我会容忍你的脾气，你觉得你爷爷，你二叔，甚至你爸，他们会容忍你的脾气吗？要是那林窈被你话激得要走，就你二叔那脾气，说不定就真的带她走了......韩恵，你觉得你爸能饶你？” 　　韩恵差点都要被她说哭了。 　　她从小到大好像还没被她这么重的说过的。 　　她心里真是又堵又憋屈。 　　然后不由得想到林家可......自己就招了林窈这么一下，就被她妈从头到脚批评了个遍。 　　可见林家可得有多难受了。 　　更何况还有她哥......刚刚她可是亲眼看到了她哥看林窈那两眼放光，就跟孔雀就要开屏似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道：“妈，家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就因为二叔更重视那个林窈，你就这么......看不上家可，还有哥......你们这样，不觉得对家可太残忍了些，不觉得她有些可怜吗？” 　　许敏仪差点怒极而笑。 　　他们对林家可残忍？ 　　林家可可怜？ 　　她按了按太阳穴，道：“林家可可怜？她怎么可怜了？她是没吃的了，还是没穿的了？她爸是农业学院副校长，条件比上不足，但比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强多了，她怎么可怜了？哦，就因为她喜欢你哥，想要你哥，你哥不喜欢她，她就可怜了？对她残忍了？” 　　“那要怎样才不算残忍，她想要你哥，我们就得把你哥打包送给她？” 　　“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们更重视林窈，对她不够重视，她就可怜了？对她残忍了？” 　　“韩恵，她那不是可怜，是她妄想得到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因为得不到，或者被别人得走了，她就痛不欲生......那并不值得可怜。就是你也是一样的，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就痛不欲生，好像别人亏欠了你一样......你要是敢这样，你爸能拿鞭子抽死你！” 　　韩恵：...... 　　她头好痛！ 　　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她爸要拿鞭子抽死她了？！ 　　**** 　　客厅。 　　韩向军跟韩老爷子还有韩向东说了几句话，在张妈去了厨房，原祯跟韩远去了贴对联，茶几那边只剩下林窈时，就跟韩老爷子韩向东说了一句，往林窈那边走了过去。 　　他帮着她一起抹了几张福字的浆糊，似乎只是随意说上一句，跟她道：“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林窈一愣，转头看他，随即就笑了出来。 　　她现在听他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能猜到他的意思了......他是在安抚自己吧？ 　　让她不要委屈，不要不开心吧。 　　她可半点没委屈。 　　不过他真好。 　　她翘了翘唇角，道：“不用，看你的安排就行。不用担心我了，要讲道理，谁讲得过我啊？” 　　因为道理在我这边啊。 　　韩向军：...... 　　不是论打嘴仗，谁能打得过你吗？ 　　不过，她高兴就好。 　　他道：“我本来就是打算明天就走的，我们后天去孟乔村。” 　　林窈又是一愣，随后就喜笑颜开道：“好......我还以为要再等一段时间的。” 　　这会儿张妈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林窈微抬着头，侧脸看着韩向军，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灿烂。 　　而韩向军微低了身子也在看着她，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笑意，但张妈却看到他唇角勾起...... 　　她心头动了动，但随即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第36章 承诺 　　韩恵被她妈都轰炸得头昏脑涨。 　　许敏仪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 　　过犹不及。 　　这些道理就留着她慢慢消化吧, 也不指望她一下子全都能真正明白，或者入心。 　　现在的问题是，林家可把韩恵当枪使。 　　自己女儿还信了她的话。 　　......以前她没觉得林家可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她叹了口气, 走到韩恵面前,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道：“阿恵, 兼听则明, 偏信则暗，还有什么你不解的，或者有看法的，都可以拿出来说说看, 我们可以讨论讨论，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的，也可以反驳，提出你的看法。” 　　韩恵信了她的邪。 　　她知道她妈, 明着好像特讲道理, 一副公平公正，你有意见可以表达的样子, 实际上不知道多强势。 　　她就是那样管理她手下那些人的。 　　她蔫蔫的, 但还真有一句话想说。 　　她道：“妈, 你不喜欢家可, 那哥喜欢林窈，你能接受她做儿媳妇吗？” 　　这问题真是直指核心。 　　就像赵新兰说的，韩家人看在死去的林建业份上待她亲切和当儿媳妇可是两回事。 　　她妈能接受一个无父无母，农村长大，除了长得好, 性格却一言难尽的姑娘做儿媳妇吗？ 　　许敏仪果然手就顿了顿，然后淡道：“八字没一撇的事，你操这个心做什么？” 　　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操心，你这个做妹妹的倒是操心得多。 　　“可妈你没看到吗？” 　　韩恵道，“哥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了，你什么时候看到哥对个姑娘这副样子过？” 　　许敏仪扫了她一眼。 　　她道：“那你看到林窈对你哥有什么特别了吗？” 　　韩恵一梗。 　　这倒是真的没有。 　　她对他的态度，除了她二叔，跟对他们家其他人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同，看起来很友好但其实有很强的距离感，隐隐提醒着人保持分寸，不要太靠近......不是刻意提醒，就是让人不自觉会这么做。 　　韩恵起先只是感觉到。 　　现在才意识到。 　　因为他们家人跟别人相处时也会这样。 　　这一切都让韩恵不适。 　　因为别人跟他们家交往时大多总会带着一些奉承和恭维的...... 　　而林窈一个在山村里长大的孤女，有什么样的底气有这样的态度？ 　　......其实她整个人就不像是什么山村里长大的孤女。 　　当然有些东西心底可以清楚，说出来就不会了。 　　她抿了抿唇，道：“欲擒故纵也是一种手段。她恨林家，难保不会为了报复家可和林家就起了心想和哥在一起，而且哥的条件她动心也不是很难的事。” 　　许敏仪：...... 　　她伸手就掐了掐她脑袋，道，“我看你是被林家可洗脑了？谁说她恨林家，想要报复了？” 　　“难道不是吗？她回来之后做的事......” 　　许敏仪冷哼了一声，道：“她做什么了？离开林家不肯住在林家？攀附富贵攀上你二叔？那你也不想想赵新兰那一家子做的好事！让人家住客厅，人一进门就让人进厨房，第二天就想让人家包揽家务？当人家是乡下来的保姆？她自己女儿花心思送去十二中，让林建明把她送去十四中？也真亏她有脸做得这么猴急！” 　　这些当然不是林窈跟她说的。 　　但林窈跟张妈关系亲近说得多，她也就从张妈的怒气中知道了。 　　她“呵”了一声，继续道，“等迟些时候要是有人看上林窈，给点好处把她打包卖了我都毫不怀疑。” 　　而以林窈那相貌，这几乎是肯定会发生的事。 　　韩恵听得发懵。 　　这些，这些她并不知道...... 　　可林家可当然不可能跟她说这些...... 　　她嘴巴有些干涩，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林大伯不是对她特别好，甚至好到想要把家华哥的婚房都送给她吗？” 　　说到这里她声音渐低......这话其实就是她都不信，只不过她没去在意这话的真假而已。 　　果然许敏仪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她也不知道这件事。 　　随即许敏仪就冷笑了一声，道：“林家华的婚房？你说的是林家柳园路的房子？亏她也能说得出口！我本来还以为林家可只是小心思多，没想到还这么会颠倒黑白，恬不知耻啊！” 　　“林家柳园路的房子还是你爸出面帮忙，政府退还给林家的......但那不是林家华的婚房，而是当年林建业和孟楠的婚房！房子上面写的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名字！这事我们一家都知道，林家好意思把那房子占着，不还给林窈？！呵，就赵新兰那德性，怕是在家里跟林建明吵翻天了吧。” 　　韩恵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来。 　　不过前面的话还没说完，许敏仪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吐了口气，道：“至于你哥的事，你别自以为是瞎掺和，不管是林家可也好，还是林窈也罢，都不关你的事，你给我醒警点。” 　　“至于你哥可能喜欢林窈......你真是想太多，林窈长得好，你哥正年轻，多看她几眼怎么了？但他从来没不注意分寸过，这都好几个月了，之前你二叔去了北城两个月，你哥学校就在那附近，但他基本也没去找过她。” 　　“再过一年你哥毕业，就要去部队了。林窈上大学，就她那模样，身边肯定不会少了人，你还真当你哥魅力有多大，林窈会对他情根深种吗？” 　　要她看，林窈住在她小叔那里，就是会喜欢上韩向军，也不会是她儿子。 　　在许敏仪眼里自己儿子当然是最优秀的，但自己这样想和别人会怎么想是两回事。 　　她不像老爷子和丈夫，男人对这方面迟钝。 　　她自己在文工团几十年，都是漂亮姑娘们，见到的情情爱爱的事，小姑娘们各式各样弯弯绕的眼神不知道有多少。 　　看林窈看韩向军的眼神，和她看阿远的眼神，那区别不是一点点。 　　至于林窈会不会喜欢上韩向军，以及真发生了韩向军要怎么处理，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老爷子和丈夫会怎么想不知道，但在她看来，本来就是几十年前的关系，两家其实就是老一辈有些情谊，没有任何真实亲戚关系的，就算是真发生点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她儿子那边......说真的，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打她儿子的主意。 　　现在大了，更多。 　　就她下面文工团那边都有，妖妖娆娆的什么小姑娘没有。 　　她也观察了林窈一段时间了，嘴巴厉害，得理不饶人，漂亮看着会勾人......但还真不会主动勾人。 　　挺懂得跟人保持距离的。 　　她儿子单方面喜欢这样一个姑娘，比跟真想攀附缠上来的小姑娘闹出什么事来，好处理多了......例如林家可，要她儿子喜欢林家可，她才会真愁。 　　谁年轻时不要过这么一个坎？ 　　反正有他二叔在，他喜欢林窈，也只会是有贼心没贼胆，闹不出什么水花来。 　　不过这会儿韩恵听了她妈这话终于逮到了一句可以说，嘟囔道：“不是听说她进附中成绩倒数，是老校长看林大伯的面子才让她进去的吗？” 　　许敏仪简直想扶额。 　　她道：“这又是听林家可说的？我真不知道你性子竟然这么轻易听信人言的，你这样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她咋生了这么个棒槌女儿？ 　　她跟她爸都不蠢啊！ 　　“这......这还能有假？” 　　“是，林窈进附中的时候的确是倒数进去的。” 　　许敏仪道，“但那是因为她没有读高一，在乡下只读了初中，停学了一年，然后直接跳到高二的，她能考那个成绩，学校让她进高二已经算是不错了。” 　　“今年学校期末考试她考了班级第五，年级第九。这才不到一个学期！那可是附中，还有一年半的时间，照她这样的进步法子，就是高考考了他们学校第一出去我都不会不信！” 　　韩恵张大了嘴，一脸的吃惊。 　　然后脑中竟然闪过......这事，怕是林家可还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 　　**** 　　韩恵跟她妈谈心谈了一个小时，再出去时对着林窈总算没了先前隐隐高高在上，审视挑剔和不喜的态度。 　　反而有些蔫头巴脑的。 　　偶尔看她，倒是还是有些若有所思。 　　韩家平时吃饭讲究“食不言”，饭桌上很安静。 　　但逢年过节却是例外，过年尤甚。 　　平时韩家人都不喝酒，过年也是例外。 　　这大概跟韩家一家人都是军人有关。 　　他们平时会吸烟，但绝不会喝酒，周末时都不会。 　　但过年时要是大家没有回家，就会聚在一起吃大饭，喝酒，庆祝一下。 　　这会儿桌上就放了几种酒。 　　白酒，葡萄酒，甜米酒。 　　韩恵也不扭捏。 　　她给家里人倒酒，给她爷爷和爸爸二叔倒上了白酒，给她妈和她哥倒上了葡萄酒，就问林窈和原祯：“你们要喝什么？” 　　原祯小心翼翼地说“甜米酒”。 　　林窈没答她，倒是看向了韩向军。 　　韩向军握着酒杯正在跟韩向东说话，察觉到林窈的目光，只略回了头，就若无其事道：“他们两个年纪小，不喝酒，张妈，麻烦你帮他们热一点甜酒酿就行了。” 　　甜米酒虽然也来自于酒酿，但度数却还是差不少的.....确却的说，煮成糖水的甜酒酿是没什么度数的。 　　原祯：......？？？他以为禁令不是针对他的？！ 　　满桌子的人都有片刻的静默。 　　因为不说韩远和韩恵，就是韩向军他自己，小的时候过年也是可以喝甜米酒的。 　　尤其是韩向军他自己，喝得最多！ 　　再说说原祯年纪小也就罢了。 　　林窈可是都快成年了...... 　　但大家都知道韩向军的脾气。 　　谁都没说话，都看向了林窈。 　　林窈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她想，昨晚她是不是发酒疯吓着他了？ 　　想到这里，她很识时务，果断地点了点头，道：“嗯，那就甜酒酿。张妈，我陪你一起去煮。” 　　就算是真想喝，回家再商量好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家都不说啥了，饭桌上又恢复了热闹。 　　**** 　　第二天吃过早饭韩向军在韩老爷子书房就跟他说要早点离开。 　　韩老爷子皱眉，道：“今天中午建明一家会过来......你别说话，我知道窈窈不喜欢她大伯大伯母一家，但再不喜欢，过年一起吃顿饭做做样子总可以吧。” 　　韩向军没出声。 　　他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无数个过年，他也都是会选择留在学校。 　　他父亲就曾去找过他，跟他说过一番类似的话。 　　倒是没有这么直白。 　　韩老爷子叹了口气，道，“还有晚上，你袁伯父袁伯母会带了他们的女儿红姗过来，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相亲，但你袁伯父特地打了电话过来，只是吃顿饭，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吧？” 　　“我答应了窈窈，” 　　他看着他，道，“今天回去，先送原祯去徐婶那里，明天一早去她母亲的老家孟乔村。爸，我已经说过的话，答应了的事，不能不算数。” 　　韩老爷子的面上一僵。 　　他曾经无数次跟舒佩华说过，几个月后会休假，会回原州看她，陪她一段时间。 　　今年过年会回原州过年。 　　但无数次，他最终都食言了，理由有无数种，例如紧急任务，例如把假期调给了更有需要的战友。 　　然后，最后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第37章 几代 　　他母亲的死是韩向军心中的结。 　　也是韩老爷子的结。 　　韩向军这么说了, 韩老爷子就说不出逼他的话来。 　　他默了一会儿，才道：“好，那你就带窈窈留下吃个午饭吧。不过你袁伯父那里, 我会让你大哥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向军, 你这次不肯见袁家姑娘不要紧, 但你袁伯父亲自跟我开口, 你还是抽个空见一下吧。” 　　韩向军看着他父亲的红木长桌, 上面有一个乌木镇纸, 黑沉沉的，正犹如他的心情。 　　他盯着那乌木镇纸，脑中闪过某个画面，有人娇嗔着说“我又不是你媳妇”......他自己把那异动给压了下去, 但他要跟其他的姑娘相亲吗？ 　　他轻出了口气，道：“爸，我又不是没见过她，你觉得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 　　韩淮山：...... 　　他们这样的家庭, 也并不是家长说见一面, 那就见一面，同不同意也好, 说定亲就定亲的。 　　儿子去部队的多, 脾气很多也都很硬。 　　逼得父子反目的都有。 　　因为隔着他母亲的死, 从小又都是在部队寄宿学校长大, 韩淮山更没法对这个儿子来强硬手段。 　　所以最后他摆了摆手，道：“那你出去吧，跟窈窈说一声，说吃完午饭就走。” 　　韩向军答应了。 　　......林窈根本就不在意林家人，留下来多吃一顿饭更是无所谓, 本来说明天去孟乔村这个行程也是韩向军定的，只要会过去，具体哪一天其实她也不怎么在意。 　　一直不安，总想做点什么的不过一直都是林家人而已。 　　不过令人诧异的事，袁家人也提前来了。 　　韩向东在老爷子书房里给韩淮山和韩向军道歉，道：“爸，向军，这可真不是我邀请的，袁伯父听说向军下午有事，说要改中午过来，我可总不好让他们别来。” 　　这话的确没法说。 　　韩淮山一脸“看吧，这可不关我的事”的表情看自己小儿子。 　　韩向军的舌头抵了抵腮帮子，道：“哦，不用特意跟我说。” 　　他们一家来你们家吃饭，那就吃呗。 　　我还能不准他们来？ 　　**** 　　所以这一顿午餐变得格外热闹。 　　比前一晚的大饭还热闹。 　　毕竟人多。 　　桌子都多拼了一张。 　　前面主位上坐着韩老爷子和袁父袁立刚。 　　然后右边席位上依次坐着韩向东，韩向军，林建明，赵新兰，林家华，林家可。 　　左边席位上就依次坐着袁母越秀琴，袁红姗，林窈，原祯，许敏仪，韩远，韩恵。 　　袁红姗就坐在韩向军对面，林窈身边。 　　她长相随了她妈妈，是个长相明艳，性格也活泼的姑娘。 　　但韩向军是个不苟言笑不好接近的。 　　袁红姗前面还试探着搭了几句话，可说一句话冷一句场，后面都要靠别人圆场，她再放得开也会尴尬，就连她妈在桌下都拉了她好几下。 　　所以后面她也就不再找韩向军说话，改而一直给林窈和原祯夹菜，找林窈说话。 　　袁红姗：“窈窈，听说你现在住在你韩叔叔家，住的习惯不？” 　　林窈：“嗯，还好。” 　　袁红姗：“平时都做些什么？” 　　林窈：“就是读书，做题。” 　　袁红姗笑，道：“现在寒假还这么刻苦？准备考什么大学吗？” 　　林窈：“袁阿姨读什么大学？” 　　终于不是只是自己问，虽然她实在有些不喜欢她叫自己“袁阿姨”......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想到她住在韩向军那里，她心里其实挺不高兴的。 　　不过这她也没办法。 　　还有，她叫韩向军韩叔叔，也的确是该叫自己袁阿姨。 　　她撇去不舒服的感觉，笑道：“我以前读的原师，不过早就毕业了。” 　　林窈点头，道：“做老师很好，我阿妈以前就是老师。” 　　袁红姗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因为她的确读的是师范，但她却没去做老师，而是去了政府部门做秘书。 　　而且听说这小姑娘亲妈养母都已经死了。 　　把她跟两个死人比，袁红姗又有一些不高兴。 　　她不想再跟林窈谈这个话题。 　　她更想了解更多韩向军的生活，还有能找到机会经常过去他那里。 　　她觉得林窈就是很好的机会。 　　袁红姗：“听张妈说你很会做饭，做饭很好吃，下次我过去，能不能尝尝？” 　　林窈：“还可以的，不过现在我读书比较忙，韩叔叔不允许我做饭，我自己和原祯想吃都不行。” 　　更别说外人了。 　　袁红姗笑，道：“你韩叔叔这么严格？现在是寒假，也不能破例？” 　　林窈摇头，道：“不能的。” 　　袁红姗：“......” 　　袁红姗有些尴尬，拿了甜米酒倒给许敏仪和林窈原祯，道：“大嫂，窈窈试试这个，这个还是我自己酿的，看看这个甜度喜不喜欢。” 　　这个甜米酒是袁家带过来的。 　　没想到是袁红姗自己酿的。 　　许敏仪夸奖袁红姗，道：“红姗你还会酿酒？这个我跟张妈学了很久也不行，怎么也酿不出味道来。” 　　又笑道，“我们家阿恵也跟我一样，怎么学也不会，但还喜欢喝，每次回家都要背上两瓶去学校。” 　　说着就端了杯子试了试，道，“果然不错，竟然还带了一些果子味。” 　　袁红姗就笑道：“我加了一些苹果进去，大嫂阿恵要是喜欢，跟我说喜欢哪种果子，我回头做一些送过来。” 　　转头又跟林窈和原祯道，“窈窈，原祯，你们也试试啊，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回头我也给你们做些。” 　　林窈抬头瞅了她一眼，很无奈道：“我们不能喝酒。” 　　袁红姗一愕。 　　原祯就道：“韩叔叔不让我们喝酒。” 　　袁红姗：...... 　　反正不管说什么，都是油盐不进。 　　至于林家人，赵新兰和林家可憋死了，中间无数次想说话都忍住了。 　　他们不敢。 　　而且林家可还感觉到了韩恵对自己细微的态度变化，中间要哄韩恵，也就更顾不上去找林窈的茬了。 　　所以这一顿饭林家人的存在感反而十分低。 　　不过林建明听说韩向军第二天要带林窈去孟楠的老家孟乔村，心头略有不安。 　　他道：“向军，窈窈，要不我陪你们一起过去吧？” 　　林窈道：“不用了大伯，你不是说今年过年要去林家镇吗？虽然今年过年我不能回林家镇，但大伯过去看看我爸，我爸肯定还是很高兴的。至于我妈那里，就不用大伯过去了。” 　　林建明连坚持跟着去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总不能说因为你不跟我们去林家镇，所以他们也不去了吧？ 　　吃完饭韩向军就带着林窈和原祯走了。 　　袁立刚则去了韩淮山书房跟韩淮山说话。 　　袁立刚是个性子急的，打仗是个好手，但男女之事上却不会那么多弯弯绕。 　　就像他当年看上袁红姗的妈妈越秀琴，就是直接让她的领导找了她谈话，定下了两个人的婚事。 　　当年越秀琴也是不愿意的，可现在两个人日子还不是过得很好。 　　所以他找韩淮山是想直接定下袁红姗和韩向军的婚事。 　　他道：“淮山，向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红姗一门心思就看上了他，我怎么劝也没用，你看这事你能不能跟向军说说，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 　　韩淮山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跟袁立刚是老战友了，他这性子他清楚得很。 　　他皱着眉道：“立刚，向军的脾气你也知道，这事我是不能强逼他的。” 　　韩淮山皱眉，袁立刚也皱眉。 　　他道：“淮山，你这是啥意思，你是说你们家向军看不上我们家红姗？我跟你说，不是我跟你夸口，在部队上，整天往我们家跑的小子不知道有多少，门槛都踩烂了，可这丫头就愣是都看不上，就看上你们家向军了，我也是没办法。” 　　“而且当年咱在部队上时不也说过，等有了孩子就做儿女亲家，哪知道我们前面都生的小子，也就结不成了。难得后面你生了个儿子，我生了个女儿，简直是天作之合......” 　　韩淮山脑壳疼。 　　他心道，当初那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可没答应你。 　　他道：“立刚，我知道，红姗是个好姑娘，这都是向军的问题，他就对这方面没有心思。你看他今天吃饭，声都没吭一声，这把红姗定给他，不是害了红姗吗？” 　　“不怕，” 　　袁立刚道，“当初我跟你弟妹结婚时，她也是半年没跟我说话，现在不是和和美美得很。” 　　这简直是鸡同鸭讲。 　　韩淮山这会儿心里也不高兴起来。 　　他是重视战友情谊，当年也当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他并不赞同袁立刚当年看上越秀琴，就让领导找她谈话，强逼成亲的事。 　　他现在把他儿子比喻越秀琴，是什么意思？ 　　他还觉得能像当初逼越秀琴一样，逼他儿子？ 　　当他儿子是什么？ 　　他默了一会儿，道：“立刚，向军她妈是因为我死的，我不能逼他。” 　　**** 　　袁立刚离开了韩家脸就黑了下来。 　　袁红姗心急如焚，可在车上，有司机在，她也没好意思直接问。 　　一直忍到回家，她才问她爸，道：“爸，韩伯伯是什么意思？” 　　袁立刚道：“你韩伯伯做不了向军的主，红姗，你自己去问向军，如果他不同意，爸就给你在部队上再找一个。” 　　“不，” 　　袁红姗一听就急了，道，“我要嫁给他，爸，不能嫁给他的话，我就不嫁人。” 　　袁红姗是袁立刚二婚的小女儿，年纪很大的时候才得的，从小就格外宠爱。 　　袁立刚之前一直在地方上，袁红姗长得又漂亮，在部队大院里也格外受人追捧，所以好的时候很好很大方，但骨子里却有些娇纵，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若是以往小女儿一哭一闹一般袁立刚就会让步。 　　可这次他也没辙。 　　他道：“可我也不能把他绑了让他娶你。你要是看上的是别人还有可能，可你看上的是他......” 　　一旁的越秀琴听得青筋直跳，她忍无可忍道：“够了，红姗，他既然不喜欢你，你上赶着做什么？” 　　“妈！” 　　袁红姗听她妈这么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道，“妈，我是真喜欢他，我不想嫁给别人......妈，我都喜欢他好多年了。你要让我嫁给别人，你叫我日子怎么过？” 　　越秀琴先还想说什么，可她听女儿这么说，心里一痛，张了张口，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38章 爱情 　　原祯回去的路上听说自己不能跟韩向军还有林窈他们一起去林窈母亲的老家很有些伤心。 　　不过他是个自尊心强的, 平时和林窈打打闹闹是一回事，但真伤心了的时候却不愿说出来了。 　　但林窈感知能力强，立即就察觉到了。 　　她叹了口气, 跟原祯道：“原祯, 这是我第一次去我妈的老家......听说是个山村, 那里我什么人都不认识。你以前啊没有在深山老林里住过, 你是不知道, 山村里的人好的时候是好, 朴实的时候是特朴实，但他们的好和朴实也不是绝对的，就是怎么说呢，他们不认识我, 我过去的话，他们就可能会把我扣在深山里做媳妇，就是那种你要敢跑，就打断你的腿锁了你那种......” 　　“如果是原祯你, 当然不会把你扣给谁做媳妇, 但看你这么可爱，很有可能就把你卖去哪家做儿子, 然后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林窈的表情十分凝重认真。 　　原祯觉得林窈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可林窈以前跟他说过, 她从来不骗人。 　　他盯了她一会儿, 然后得出结论, 她应该不是在骗他，她只是胆子比较小，怕是真的这么认为。 　　不过他想到自己以前的经历，再想到她这么漂亮，以前在乡下时说不定有过很多不好的经历......要不然她怎么就那么怕她那个大伯呢？ 　　他立即就对她心生同情, 原谅了她。 　　他道：“窈窈姐，你不用担心，有韩叔叔在，不会有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林窈点头，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定要韩叔叔跟我一起去。你刚刚也听说了，我大伯他们要去我爸的老家李家镇，本来他们是叫我一起去的，可是没有韩叔叔，我就不敢去的。” 　　说完又道，“不过我觉得一个陌生的山村里，韩叔叔保护我一个人还行，但保护我再加上你就比较困难了，所以我想第一次去，还是我跟韩叔叔一起去比较好，等我们探探路，如果我找到了我妈的亲人，跟那边认了亲，那以后带你一起去的机会就多了去了。我答应你，如果那边好玩，等我认了亲，寒暑假有空的时候我就带你过去玩，怎么样？” 　　我才不是想玩。 　　原祯心里腹诽，不过这会儿他看她说得真诚，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再看她恳切地看着自己，就有些“那给你点面子”的点了点头。 　　林窈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有些怜惜。 　　人类的幼崽，感情太丰富脆弱了些......其实只要是幼崽，就都一样的吧。 　　只是她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幼崽期...... 　　她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担心，我没去过，第一次去寻亲，就是跟你和韩叔叔一起，那那些人肯定会误会，以为我拖家带口，带着丈夫和孩子呢，唉，所以还是下次带你一起去比较好。” 　　韩向军&原祯：......？？？ 　　表面一直在前面认真开车实际也有在听两人说话的韩向军手差点一滑。 　　原祯也是愣住了，愣完之后他瞅着林窈脸上担心的神情只觉得眼瞎，立即收回了前面的同情......他绝对相信她后面这个担心才是真的，前面那个就是忽悠他的！ 　　还她儿子，她也不看看她才多大！ 　　原祯气鼓鼓的，再也不肯说话。 　　几个人回了家。 　　虽然在外面只住了一晚，但不知道是不是中间隔了一个年的因为，还是因为外面都太热闹，他们回到小院时，林窈看着小院竟觉得小院显得有些萧条和冷清。 　　“是没有人气和烟火气啊。” 　　林窈自言自语，道，“没有人气和烟火气，就显得冷清和寂寞，好在我们回来了。” 　　她的解决之道就是去厨房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面外加一人一碗汤圆。 　　果然家里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原祯吃着面也这才原谅了林窈嫌弃他的事实。 　　下午的时候就是韩向军和原祯打下手，陪林窈一起做点心。 　　不过原祯有睡午觉的习惯，帮着揉了一会儿面粉就睡觉去了。 　　这时候林窈才问韩向军道：“韩叔叔，那个袁红姗喜欢你，韩爷爷会要你们定亲吗？” 　　韩向军正在揉面。 　　听了她这话手就是一顿，然后抬头道：“窈窈，我记得你并不会特别打探别人的私事。” 　　她是话多，但他看她在外面跟人说话一向都还是很有分寸的，会给人祝福，但从来不会主动打探别人的隐私。 　　别人攻击她，她一点不留面子的弹回去，但却也很少见她主动攻击过别人。 　　他没见过。 　　“可你不是别人啊。” 　　林窈道。 　　一句话就让韩向军面无表情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轻咝了一口气，低头继续揉面，道：“不会。” 　　林窈笑，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道：“不会就好。” 　　韩向军揉着面粉的手又是一缓，隔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唔，” 　　林窈道，“不是我不喜欢她，是她不喜欢我。还有，今天我为了你，还把她给得罪狠了。她一直想找借口过来我们这里，我就一直堵她的借口......她本来就不喜欢我，现在估计是讨厌了。唉，不过我也没所谓，这种不合适的桃花，我帮你挡挡，对你对她都好。” 　　她也不是要破坏他的桃花。 　　她早把自己之前的那么点小心思给掐了。 　　只是她看出来他不喜欢那个袁红姗，所以才帮他挡的。 　　韩向军抬头看她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一句，道：“放心，我暂时都不会结婚。” 　　或者以后也不会。 　　“为什么？” 　　林窈有些诧异。 　　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闭了闭眼，道，“韩叔叔，你不要听我之前胡说八道，虽然你规矩多，又喜欢管这个管那个，但你还是很好的......我就看到很多姑娘喜欢你。” 　　“是啊，我听张妈说，你不肯相亲，韩爷爷战友还有你以前的领导他们都有给你介绍姑娘，你连见都不肯见......为什么啊？我就说嘛，如果在我们山村那边，像你这样大，孩子可能真的有原祯那么大了呢。” 　　她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张口闭口就是“喜欢”“相亲”“媳妇”“孩子都有原祯那么大了”，韩向军只觉得有些心累。 　　他低头继续慢慢揉面，但却没有不理会她，而是道，“我以前以为自己会在部队里一辈子，在部队里，一年也没有几天假期，那时候我的工作性质，甚至可能随时牺牲，结婚的话，对别人是不公平的。就是现在，也一样。” 　　他的确没有那个心思。 　　喜欢只是一时的，但婚后却是漫长又孤寂，甚至无助的时间。 　　他尽不到做一个丈夫的责任，就不会结婚。 　　更何况他连最基本的喜欢都没有，那就更不会。 　　并不是他看不上别人。 　　而是他觉得，这才是他对对方的尊重。 　　林窈沉默了一会儿。 　　像是在仔细想着他的话。 　　因为她前面几十年的时光，到老桃树下来求姻缘的，多是因为爱吧。 　　她的天职，就是给真心相爱的人祝福。 　　但却不会考虑婚后的日子。 　　这对她来说有点难。 　　她想了想，还是道：“可是，爱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啊，照你这么说，难道所有的军人，所有工作有危险性质的人，或者贫穷给不起别人好的物质生活的人，就不配去爱了吗？爱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啊，唉。” 　　韩向军看她微皱了眉，像是遇到什么难解之题一样。 　　他看着她明净的小脸，一时有些恍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敛了神，道：“这些就不该是你现在想的。” 　　“那我现在该想什么？” 　　林窈也回过神来，不再为难自己去想太复杂的问题，笑嘻嘻道，“韩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小孩子，不应该想这些？或者现在应该专心读书，不应该想这些？” 　　“可是你们才是好奇怪，我过几个月都可以结婚了，其实在周家村，就提前结婚的都好多......但我又没有谈恋爱，我只是在跟你讨论爱情和婚姻的观念啊，你们这些大人总是跟你们眼里所谓的孩子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是爱情和婚姻观念不是应该早些教导，或者慢慢引导，才不会让孩子误入歧途的吗？难道成年前或者读大学前想都不给想，想了就是思想不对，但一成年就会自动有了成熟的爱情观婚姻观，都可以结婚了吗？” 　　韩向军：...... 　　他并不想跟她讨论这些。 　　他想，教导她，慢慢引导她爱情和婚姻的观念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吧？ 　　林窈看韩向军一脸牙疼的表情，忙安抚他，道：“唉，韩叔叔，我不是说你，不是说你，我只是感慨一下大部分我看到的一些大人的想法......你看，我觉得你应该就是一直在部队里，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事，你才会觉得你跟别人结婚，是对别人不公平。可是我觉得不是的，”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喜欢你，你们真的相爱的话，你就因为你的工作或者因为都未知的将来不肯接受她，才是真的对你们两个人都不公平。至少也应该试试啊，将来真的不行的话，就分开嘛，至少证明你有努力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不行就分开嘛~ 　　韩叔叔：你试试看！ 第39章 扑倒 　　韩向军只觉得她聒噪。 　　他也不想再揉面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她说这些？ 　　他叹了口气, 再次停下手上揉着的面粉，看着她道：“窈窈，你继续说的话, 剩下的工作就全部由你来做。” 　　林窈：...... 　　她嘟了嘴不再出声, 转身去调手上各种糕点的馅。 　　他看着她的背影又一时有些心软。 　　但是真的, 一点也不想听她, 或者跟她讨论这些。 　　**** 　　林窈准备了许多糕点, 除了装了一些第二天带去孟乔村的, 下午等原祯睡醒了还带着他一起去了大院里几家平时有来往还算比较熟的阿婶阿婆家，拜了一个年，自然也收到了好多的回礼，最多的就是茶叶蛋了, 几乎是每家都会给他们塞两个。 　　他们第二天出发，当晚也没有送走原祯，第二天吃完早饭出发时才顺路把原祯送去了徐婶那里。 　　徐婶昨天就已经从女儿女婿那里回来，她看到林窈几个人很高兴, 道：“放几天都行, 等你们回来，我就去你们那边, 这里我一个人在家, 闷得很。” 　　但她也不乐意在女儿女婿家。 　　林窈很高兴, 道, “应该明天就回来了。” 　　又不是很远。 　　出发的时候天气还不错。 　　可是没想到到了庆安县的时候本来已经停了好几天的雪又下了起来。 　　林窈有些担心，因为到了庆安县这边已经开始是山路。 　　马路上连石子都没有，都是泥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 　　而且雪大了，万一再有积雪, 这样的路，开车是很不安全的。 　　到了县城的时候她问韩向军，道：“我们要不要把车放在这里，换成坐三轮车？” 　　“不用。” 　　韩向军道，“我之前问过镇派出所那边，往孟乔村那边的路很宽，开车没有问题，这雪一时半会也积不起来，雪大的话，我们早点过去，下午就回原州。” 　　半个小时后。 　　林窈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再看停在镇派出所外面的敞篷牛车，她有些僵硬地转头看他，道：“韩叔叔，那个孟乔村有多远？要是雪再大点，我们这样子过去，会不会变成牛车上驮着的两个雪人？” 　　就算是有雨伞，但雪花被风吹着打着转，也没有什么用。 　　大过年的，她为什么要受这个罪，跑到一个不知道是在哪个山旮旯里的村落去认亲啊？ 　　等几个月，春光明媚的时候不好吗？ 　　那个什么......“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境界多好？ 　　韩向军轻吐了口气。 　　刚刚他们到镇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过来跟他们说，往孟乔村的路上，因为有两个村民之间闹矛盾，大路被挖了几个大坑，最好还是不要再开车过去......大过年的，这谁能想到？ 　　韩向军看了看林窈......她正跳着脚搓着双手，小脸已然冻得发红，连鼻尖都是红的。 　　他做事一向坚定，定好的事情很少因外界的因素改变，但这时候却也犹豫了，看着她默了片刻，道：“我们先回去吧，等过些天，天气暖和了再过去。” 　　林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走吧。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找人跟我外叔祖说过，年后我们会过去看看我母亲的故居吧，既然来了，就走吧。我看这些天，天气也不会转好的。” 　　韩向军跟那边是打过招呼，就是说是孟楠生前的朋友，并没有具体说是谁。 　　韩向军没出声，林窈就又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前在周家村的时候过年多数也都是会下大雪，要去走亲戚的还是得走。” 　　小孩子还都特别兴奋。 　　就她体质问题，比较懒也比较怕冷。 　　“嗯，那走吧。” 　　他说着话，但却并没有直接让她上牛车，而是带她先去了市集，给她买了一个像大熊一样的大帽子和一对大棉手套，罩在了她针织的红色毛线小手套上。 　　美观是一点也不美观，笨拙得很。 　　但实用，保暖。 　　而她长得好看......其实就是裹着一块熊皮，那应该照样是好看的。 　　牛车是敞篷的。 　　在山路上，就是站在路上，北风刮着，也是冷的。 　　两人坐在草垫子上，共用着一把伞。 　　本来是有两把伞，不过林窈嫌撑着累，说怕风吹着会连伞带人的把她刮跑......所以就挤到了韩向军伞里面，躲在了他身后避着风。 　　他肩宽身长，倒是当真能遮了大半的风去。 　　只是林窈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看着外面雾蒙蒙的远山，再看撑着伞坐在那里好像一直都没有动过的韩向军，想找点话说，就问他道：“韩叔叔，听说你们在部队里的时候，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下雪，都要出去训练，会觉得辛苦吗？” 　　做人之后，她也喜欢下雨下雪天，但她是喜欢窝在火炉边，或者坐在被窝热炕上看各种故事书。 　　那样子，因为对比，反而觉得特别舒服。 　　韩向军转头看她一眼，看她冻得都快青紫的嘴唇，衣领和帽子上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花，有的贴着她的下巴，她却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也或许是太多了，风吹了，也就会冻得没什么知觉了。 　　他伸手抽走了手上的手套，替她擦了擦......入手冰凉，像冰凌子一样。 　　他皱了皱眉。 　　他记得以前她手上的触觉，一直都是温热的。 　　“很冷吗？” 　　他不答反问道。 　　“嗯，我是比较怕吹风的，以前冬天的时候就喜欢窝在家里。” 　　林窈道，“所以才会问你。” 　　怎么会有人能够寒冬腊月还可以风雨无阻的训练......寒假时她说是要跟他一起跑步，但其实天气不好时，他也不会叫她，会让她在家自己跳一跳打一打拳就交差了。 　　他看着她，看她也正看着自己。 　　眼睛黑漆漆的，又湿漉漉的，像有雪花融化在了里面。 　　这时候马车正好转弯，颠簸之下林窈忙去抓他，可是她手上那手套就跟熊掌一样......哪里能抓得住。 　　她往旁边倒过去，就在她要撞到旁边铁栏的时候，他伸手搂住了她，将她摁到了怀中。 　　等马车拐到另一条道上，路也稍微平衡一些时，他松开她，她却不肯从他怀里出来了。 　　“窈窈。” 　　他唤了她一声。 　　可是她根本不理他。 　　他的手在她后背上方，停了一会儿，最后本来要拽她出来的手却抱住了她。 　　他轻出了口气，跟自己说，就当她是个孩子好了。 　　可是他让自己宁心静神。 　　那边林窈却在他怀里突然闷声道：“韩叔叔，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韩向军心头一震。 　　只以为是风雪太大，他听错了。 　　可是林窈见他没有反应，却继续道，“韩叔叔，好不好？” 　　她一开始也觉得这样可能不好，他肯定会嫌弃她年纪小，或许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他的长辈......她当然是完全没有这个自觉的。 　　要说年纪小......她有意识的时候，周家村的老婆婆老太太们还是小孩子呢。 　　不过入乡随俗。 　　她之前也还是摁灭了自己的冲动。 　　因为那只是一些特别的吸引力，那点吸引力在她心里，比不上他重要。 　　她不想影响两个人的关系，更不想他把自己扔出去。 　　可是这会儿，她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又有力的心跳，吸收着他的气息，突然就觉得......他不会。 　　他不会因为她跟他说了这些话就扔她出去的。 　　她就是知道。 　　她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现在说出来了，就更加肯定了。 　　“胡说什么。” 　　静默了一会儿，她听到他低声斥责她道。 　　但这样斥责着她，手却还是没放开她。 　　“我才没有胡说，” 　　林窈感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还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重了许多，但却并没有感觉到他有针对自己的任何怒气和嫌恶。 　　她嘴角扬了扬，手隔着厚厚的手套拽着他的大衣，低声道：“韩叔叔，你不是不想结婚，也不喜欢别人吗？你甚至不愿意别人靠近你两米之内，但你不会拒绝我啊......如果你嫌弃我还小，那就等我读完高中，上大学？我觉得我可以等你的......我觉得我大概不会碰到比你更好的人，你肯定也不会碰到更喜欢的人了。” 　　“唉，其实就是你碰到更喜欢的人也没有关系，那我就不等你了，我再找别人。” 　　韩向军本来还因为她的话心跳如擂。 　　要压着才能让心绪和呼吸都沉下来。 　　可是听着她后面的话，心却越来越沉，按着她的手也越来越沉。 　　他道：“不能。” 　　林窈不知道她答的是哪句，忍不住抬头看他，就看到他突出的喉结，还有微青的下巴。 　　那一刻，她这样抬头看着，就想，唉，要是能亲一下就好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能什么？” 　　她低声问他道。 　　不能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吗？ 　　“那如果你碰到更好的人，会怎样呢？” 　　可是他没有给她解惑，反而又问她道。 　　林窈恋恋不舍的从他的下巴下放收回目光，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 　　碰到让她更有感觉的人吗？ 　　应该很难吧，她以前就从来没有遇到过。 　　她以前还以为她是只只会给别人赐福和成全别人的桃花精呢。 　　她慢慢道：“我们如果没有在一起的话，我应该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吧。” 　　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那种事当然不会发生。 　　可不在一起......不两情相悦和开花的感情，就不该生出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其实我只是想亲一下 　　韩叔：点火请负责扑火！ 第40章 叔叔 　　她的话出口, 他按着她的那只手就更重了。 　　但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回答她那句“不能什么”。 　　只是维持着那个动作，保护的姿态。 　　山路不平, 时不时都会颠簸一下。 　　他抱她抱得很稳, 但还是会在他的怀里不时随着颠簸动上一下。 　　身上馨香夹着风雪灌进鼻子里, 竟似带了些春意的味道。 　　就犹如风雪中竟绽放了一朵桃花一般。 　　只那么一朵, 却开出了入心的芬芳, 但又担心风雪太大, 瞬间就能将她卷走。 　　林窈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抬头看他，偏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她还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呢。 　　等又一个颠簸过去，她拽他的衣服，也不问他“不能什么”了, 只是继续问他，“好不好嘛？” 　　这一回带了十足的撒娇。 　　声音像是勾子一样勾着他的心。 　　勾得他想把她抱得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可是再想，他也只能按住这心思。 　　之前在她喝醉酒的那晚,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 　　......只是被他强行按下去了。 　　他想他可以对她好。 　　可以很宠爱她。 　　他一开始照顾她是因为她父亲, 因为她父亲是受他母亲牵连才死的。 　　照顾她是他的责任。 　　但时间久了，他发现他很想要照顾她, 宠爱她, 不只是因为责任, 只是因为他想要。 　　这是他在他母亲死后, 这么多年来除了极限的训练和任务之外，能让他产生感觉的一件事。 　　......他接受了这一件事。 　　但这是他的事。 　　他不会允许自己干扰她的生活。 　　生出对她做些什么的心思。 　　就算那是关在笼子里的，蠢蠢欲动的野兽。 　　也是关在笼子里的，沉到无尽的黑暗的底处。 　　可现在，她跑到了那里, 站在笼子前，想要把那笼子放开。 　　......但她只是贪玩，只是贪新鲜，好奇。 　　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放开了，可能就收不回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又是一口夹杂着她的体香，连着无数风雪的寒气。 　　他想说“不行”，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他想，她只是一时兴起。 　　他也不必对她太过严格。 　　他愿意宠着她。 　　也没有什么。 　　这不是答应的话。 　　可是却也没有拒绝，也没有推开她，甚至没有丝毫的指责......这态度简直比林窈当初以为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 　　她本来就是个给个梯子就能往上爬的性子，这会儿自然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忐忑和小心。 　　她道：“为什么要考上大学？......你说‘等我考上大学’是答应了我的意思，但是要等我考上大学才能变成真正的女朋友吗？” 　　她撒赖的语气就好像尾巴都翘天上了。 　　他想说“不是”。 　　可是她却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叽叽喳喳的。 　　他终于忍无可忍，握着伞的那只手在她脑袋上重重摁了一下，林窈在他怀里闷笑，世界才安静了。 　　**** 　　从许陵镇到孟乔村并不远，坐着牛车即使是下着雪，牛车走得慢，不到一个小时也到了。 　　牛车停在了一个大院子的外面。 　　韩向军起身拉林窈。 　　可是林窈站了起来却拽着他的胳膊“哎哟”一声，皱着鼻子弯腰敲腿，娇声道：“韩叔叔，我腿麻了。” 　　韩向军：...... 　　他低下身，在她的“不要”中抓住她的腿给她按了按，林窈觉得自己就是在受酷刑，但神奇的是，等她再抬腿，竟然真的慢慢好了。 　　“啊，这么有效。” 　　她嘀咕道，“还是你有办法，我以前每次都要扶着墙难受好久。” 　　以前为了给周巧娘治病，她元气受损太多，身体弱，冬天还是很受罪的，也就是这几个月养了养，也几乎没怎么再放血，今年冬天才好了许多的。 　　他下了车，又抱了她下来。 　　拉牛车的大爷早下来了，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等两人下来了，他才笑眯眯道：“女娃子，你男人对你真好，这是回娘家送节来着？” 　　韩向军&林窈：...... 　　这回不等韩向军说什么，林窈就抢在前面笑嘻嘻道：“嗯，是的，谢谢大爷，我也觉得他对我很好。” 　　韩向军：...... 　　但他也不会跟个陌生的大爷解释那么多。 　　只能默默地从钱包里掏出了两块钱，递给了大爷。 　　大爷接了过去却又忙将一张一块的拿出来还给韩向军，道：“唉，不用这么多，五毛钱就行了。” 　　其实平时他这牛车一趟只要一毛钱。 　　但今天过年，又是下雪，还只有两个客人，所以就多收了几毛。 　　韩向军道：“应该这个价钱的，过年还麻烦您老人家。” 　　并不是多给您的。 　　而是本来就应该这个价钱。 　　林窈见老人家还不肯要，就在旁边帮腔道：“大爷，您就收下吧......这一趟是您今年第一趟生意吧，新年见喜，今年一年都会顺顺利利，幸福健康的。” 　　老人这才高兴的收下了，临走时还道：“女娃子长得真好，心地也好，明年啊早点生个胖娃，等明年过来，再拉你们来。” 　　林窈笑嘻嘻：“唉，大爷，我还小呢，过两年再要娃，不过有没有娃都找大爷你送我们过来。” 　　“好嘞，好嘞，” 　　老人道，“晚上一两年也行，反正现在啊，也只能生一个，也不急着。” 　　林窈笑道：“那就生双胞胎。” 　　“那敢情好。” 　　韩向军：...... 　　等老人走了，林窈转身就去挽韩向军的胳膊却被他拨开了。 　　他道：“一会儿好好说话，也别胡说八道。” 　　“知道了，知道了。” 　　林窈心情很好，道，“那不是不认识的大爷嘛。” 　　院子大门是开着的。 　　两人说着话，屋里的人早已经看到了动静，一个大叔走了出来，韩向军示意林窈，就领着她也进了院子。 　　大叔道：“唉，你们两位是？” 　　林窈跟在韩向军后面没有出声。 　　韩向军先道：“打扰了大叔，我姓韩，这位姓林，叫林窈，我是带她过来寻亲的。想请问一下，这里是孟石林老人的家吗？” 　　出来的那位大叔叫孟继梁，正是孟石林的大儿子。 　　家里早就有镇派出所那边认识的人打过招呼，说堂妹那边有亲戚过来探亲。 　　没具体说谁，但堂妹那边......他猜想不外乎是堂妹的夫家林家的人吧。 　　果然姓林。 　　他请了两个人进去。 　　屋子里人多，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韩向军和林窈。 　　......不只是因为两人是陌生人的原因，还有这两人的外形都太出众了些。 　　孟石林是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家。 　　他看到林窈就愣住了，道：“你姓林？你是建业家那边的人？” 　　林窈伸手脱了手上的手套，还有脑袋上笨重的大帽子，点头，道：“外叔祖？你是我妈的二叔吗？我听别人说，是你和外叔祖母养大我妈的。” 　　一句话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所有的声音也都没有了。 　　好一会儿，眼眶发红的孟石林转头问从厨房里闻讯赶过来的老伴孟老太太乔恩莲，道：“桉子他奶，你过来看看，这孩子跟楠楠像吗？” 　　孟老太太已经上了前来，她一把抓住了林窈的手，道：“姑娘，你是说......你是说你是楠楠的孩子吗？” 　　林窈点头。 　　她笑道：“据说是的。听说我跟我妈长得还有点像。” 　　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平时不会有，只有扯了嘴角笑的时候才会有......这个笑容，林窈自以为是她自己独特的笑容，却让孟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一屋子的人，有些话也不好说。 　　孟老太太就拉了林窈去房间里说话，进去的还有孟石林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当然还有韩向军。 　　孟老太太看到韩向军，问林窈：“这个是？” 　　林窈转头看韩向军，喜滋滋道：“爸妈以前是这位韩同志妈妈的朋友，他还算是爸爸看着长大的。这一次我阿妈临终前说出我的身份，是韩同志去周家村接我回城，现在我在原州附中读书，也是住在这位韩同志家里的。” 　　韩*同志*向军：...... 　　孟老太太和孟石林忙感谢韩向军，然后又说林窈，道：“窈窈，这位韩同志对你这么好，那你怎么还叫他叫的这么生疏，怎么也该叫他韩大哥啊。” 　　“我叫他韩叔叔。” 　　林窈道。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韩叔：（哄她）嗯，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不要想污~~~ 第41章 单子 　　韩向军长相气势都十分出众。 　　众人虽猜他是不是林家人, 或者林建业那边的亲戚，但他最开始就说过他姓韩。 　　又见他跟林窈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密和熟稔......心里不免也有种猜测，他是不是林窈的对象。 　　这会儿听林窈说叫他韩叔叔, 这心里又是转了转。 　　孟老太太：“啊, 你这孩子, 这不是把人给叫老了吗？我看这位小韩同志年纪应该不大吧？应该跟我们桉子也就一般大吧。” 　　可也实在不能违心说出他应该年纪还小的话来。 　　毕竟他在部队里, 风吹日晒的, 皮肤有点黑, 也有点糙，气质沉稳又有气势，看着好像也不会太年轻。 　　林窈笑眯眯：“嗯，没事, 就是个称呼罢了。” 　　这语气，又甜又娇。 　　想让人不往多里去想都难。 　　孟老太太转向韩向军：“唉，小韩同志，那你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人？窈窈住你那里有没有给你家添麻烦？” 　　他们并不怀疑韩向军的身份, 一来林窈说他是军官, 而他就算是站在那里，军人的气质和气势都是掩都掩不住, 二来之前是派出所的人过来通知他们, 说是他们侄女那边有人来寻亲, 既然是经过派出所的, 也不应该是什么骗子。 　　“不麻烦，” 　　韩向军对林窈这样的小伎俩看在手里，可他看她乐在其中，便也没说什么。 　　这些东西，他也不在意。 　　他道, “我爸他们不跟我住一起。我那里还有一个战友的孩子，今年五岁，战友战亡了，就接了他在家里住着，我平时工作忙，就请了一个大婶在家里帮忙照顾他。” 　　林窈接话道：“徐婶做饭很好吃，人也很好。” 　　孟老太太的重点其实是想问你有老婆没？ 　　这话大概是否认了吧。 　　但孟老太太还不满足，道：“那小韩同志有对象了没，你接了战友的孩子还有窈窈去家里住，还请了人照顾他们，也是笔不小的开销，你对象和你家里人不会有意见？” 　　“不会。” 　　韩向军道，“我爸也是军人，如果同样的情况，他也会这么做的。” 　　还是没有提什么对象不对象的。 　　孟老太太欲言又止。 　　不过这会儿一旁的孟石林却突然道：“姓韩，韩队长，你是不是韩家人......韩军长的后人？” 　　“嗯，” 　　韩向军道，“他是我父亲。” 　　这一句，孟石林和孟老太太都不出声了。 　　更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们是知道林建业跟韩家的关系的。 　　......只是这么一回想，好像窈窈是的确该叫他叔叔的。 　　孟老太太原先的想头也一下子就被掐灭了。 　　那还问啥问？ 　　正说着话外面就来了敲门声，推开门进来的是孟老太太的大儿媳，先前在院子里面领他们进去的大叔孟继梁的媳妇，也是林窈的大舅母。 　　林窈和韩向军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先前孟老太太拉林窈入房说话时就跟她说了，让她煮个面给林窈和韩向军。 　　她推开门就道：“爸，妈，面煮好了，话一会儿也说不完，就让窈窈和这位韩同志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孟老太太忙道：“是啊，快先吃点东西，你们这么一大早冒着风雪过来，这肯定是又冷又饿，冻坏了吧。” 　　两个人的确是还没吃午饭。 　　韩向军也就罢了，一天不吃东西也不影响的。 　　但林窈是真饿了。 　　孟老太太这么说，她就赶紧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带客气的。 　　孟老太太带着林窈去吃东西。 　　孟大嫂怕打扰他们吃饭，还特意把满屋子的人都赶走了，让他们等些时候再过来说话。 　　桌上有两碗热腾腾的面。 　　虽然只是两碗面，但料却很足。 　　不单里面的料足，桌上还摆了好些碗的酱菜和其他的配菜，例如肉丸子，藕丸子，蛋角什么的。 　　林窈吃了两口，就跟孟大嫂道：“谢谢大舅妈，很好吃。” 　　吃着还要顺便黑两句林家人，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从周家村跟着我大伯父第一天到林家，早上凌晨出发，晚上天黑才到，一进门，大伯母就让我去厨房给我自己和大伯去煮面，说大伯喜欢吃辣，煮完了，还嫌我给大伯那碗面煮得太辣了。” 　　孟家众人：...... 　　孟老太太气得脸都黑了。 　　她怒声道：“没良心的，当年楠楠嫁给建业，不知道给了这女人多少好处，说教书的家里清贫，说那女人娘家又不好，生孩子没养好，身体弱，送了多少东西给她和她家那个小崽子，就她娘家人结婚，楠楠还送了厚礼，这人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孟家虽然是在乡村，但却是方圆几十里的大地主。 　　原本附近几座山头都是孟家的，种着棉花，孟家就在镇上开了几个纺织厂，印染厂和织布厂。 　　可以说这附近的百姓，原先一大半都是跟着孟家过活的。 　　不过孟家虽是地主，剥削肯定是有剥削，但却也不算太坏。 　　或者说，从做地主的角度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地主了。 　　办学校，修路，逢年景不好，借粮给乡亲们，有天姿出众的孩子，孟家出钱送他们出去读书。 　　而且孟家觉悟还高。 　　孟楠的父亲就是抗战死的。 　　建国之前就写了信给家里，让他们捐了很多家产支持革命，等建国之后，就把家里的产业都捐出去，支持国家的建设。 　　所以建国之后，虽然孟家的成分还是地主，但在那十年之前，过得其实还不错，没捐出去的家产也都能保住。 　　那十年之间，虽然也受了很多罪，但命也都保住了。 　　所以当年孟楠嫁给林建业，是带了很多嫁妆的。 　　林窈知道孟家的事。 　　但还不知道她妈和林家的旧事，听着就觉得有趣，一边吃着面，一边就让老太太说了许多的旧事。 　　老太太说着却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林窈道：“窈窈，那你爸妈的房子呢，姓林的他们把房子还给你没？那房子当年可是你妈从嫁妆里拿的钱，从你外祖父朋友家那边低价买过来的。” 　　他们知道政府把那房子还给林家的事。 　　不过他们也没在意。 　　毕竟那是林建业的大哥，就算那房子当年是孟楠用嫁妆买的，写的也是林建业和孟楠两人的名字，但要是两人没后人在，林家拿过去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而且他们的心思也不在那上头。 　　孟家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产业了，后头也就是还了他们这祖屋，但早年间战乱，孟家私下藏起来的珠宝财物不少，他们也不在意那么一套小房子。 　　“咦，” 　　林窈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大伯母说那房子是林家用祖产买的呢。” 　　“呸。” 　　孟老太太怒，道，“不要脸的东西，还林家的祖产......当年买那房子我们都在，都是用你妈私房买的，我这里还有买卖契约在，当年你妈觉得形势不好，把很多东西都拿给了我，其中就有那份买卖契约。那这么说，他们是不想给了？” 　　林窈笑，道：“给肯定是不想给的，但有韩叔叔在，他们不想给也得给......大伯可是专科学校的领导，怎么会贪侄女的房子。” 　　说着她就道，“外叔祖母，我饱了，我听我阿妈说，我妈临终前跟她说，她有很多未嫁前的东西都在这边......外叔祖母，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些东西保存下来的。” 　　孟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道：“都在。不仅你妈未嫁前的东西有很多 　　都在，还有你妈后来交给我的东西，也都在。” 　　城里的火烧得愈来愈烈时，他们这边乡下其实还好。 　　孟家在这孟乔村有上百年的根基，种下的恩也有不少，他们在早有察觉的时候，想保住一些东西也并非难事。 　　吃完饭韩向军留了下来跟孟石林孟继梁孟继柱说话，孟老太太则带了林窈去她妈以前住的小院子。 　　院子和屋子都很干净整洁，像是还有人在住一样。 　　孟老太太摸着红木的梳妆台，道：“这梳妆台啊，并不是以前那个，以前那个早被人搬走了，也不知道流到了哪里，这个啊，是前几年才找人重新打的，好在你妈妈喜欢画画，她屋子里的东西啊，都有图留下来，所以就能照着图，打出一模一样的来。” 　　林窈看着屋子里整齐的家具，就知道孟家人对她妈妈是真的很不错了。 　　她道：“妈妈喜欢画画吗？那她有没有画在？” 　　“有，” 　　孟老太太道，“以前公社妇女主任家跟我们家有些旧，你妈妈的很多画啊什么的都放在了她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性格又泼辣，也没人敢惹她，所以都保留了下来，前几年啊都拿了回来，就在这边。” 　　说着就领了林窈去隔壁的屋子，那本来是她妈的书房。 　　孟老太太开了柜子，里面有一箱一箱的画纸，林窈拖了出来，里面都是一张一张的画，或风水，或静物，纸张已经发黄，带着历史的味道。 　　孟老太太拍了拍她，道：“窈窈啊，你在这里看着，要是有老鼠什么的突然窜出来，也不要害怕，我跟你外叔祖一会儿就过来，去给你拿些东西，是你妈下乡之前交给我的。” 　　林窈“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才不会害怕，外叔祖母，你忘了，我也是乡下长大的啊，还是比你们这里更有偏僻的山村，那里啊，人都没有动物的，好端端的睡在家里，别说是老鼠，蛇啊兔子啊甚至野猪，都可能往家里窜呢。” 　　她说得可爱，孟老太太却听得心酸。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就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手上捧了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日记，还有一些信件，以及孟老太太说的买卖契约，还有几样首饰。 　　首饰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孟老太太道：“但都是你妈从小就戴着的。” 　　孟楠的东西很多，孟老太太和孟石林都让林窈住上两晚再走，道：“今天雪越来越大，住两晚等雪停了再走，也仔细翻翻你妈的东西，看有哪些想带走的，就带上一些走。” 　　东西很多，一时的确看不完。 　　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窈转头看韩向军，他点了头，她便很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林窈就睡在了她妈的屋子里。 　　孟大嫂给她拿了一套全新的被褥被套。 　　而韩向军就睡在了隔壁屋子。 　　不过晚上十点的时候林窈却敲了韩向军的门。 　　他开了门，却没让她进去，只是问她，道：“怎么了，睡不着？” 　　走廊上面虽然有瓦遮头，但却都是风。 　　林窈点头，把手上一个东西递给了他，道：“我看到了这个，是我妈的一个首饰珠宝单子。我妈在日记里说，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了柳园路那个房子的暗格里了。” 　　韩向军皱眉。 　　他伸手接了过来，看了看上面列的东西，面上就有了些微的变化。 　　林窈道：“好冷，韩叔叔，我进来说话好不好，我不吵你，一会儿就走。” 　　韩向军的目光从单子移到了她身上。 　　可能是刚从屋里出来，自己又是在隔壁，她连大衣都没穿，就穿着里面的毛衣，夜色中，单薄得可怜。 　　想到她来找自己可能也不止是因为这个单子......那个房间，毕竟是她母亲的房间。 　　他暗叹了口气，伸手就拽了她进去，然后关上了门，这才道：“出来怎么连衣服都不穿？” 　　林窈嘟囔，道：“忘了，想着不就是隔壁房间嘛。” 　　忘了这边屋子跟家里屋子是不一样的了。 第42章 　　房间里有热炕, 屋子中间也放了火炉。 　　他拽了她到火炉前的蒲团上坐下，想到刚刚手心里的冰凉，从木头衣架上拿了他的大衣给她披上。 　　只是刚刚过来几步路，也不知道她的手怎么冷成那样。 　　还是今天路上过来冻着了, 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一切正常这才也坐到了蒲团上, 伸手拿了火钳去拨火炉。 　　林窈看了看身上的大衣，再看看专注拨着火炉，让火炉里面的火苗窜得更高的韩向军, 嘟囔道：“屋里不冷呢。” 　　“等暖和了再脱。” 　　他道。 　　林窈不出声了。 　　他的衣服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 强烈, 又令人温暖安心。 　　就好像现在燃着的那个火炉一样。 　　她转头看他，看他静默如石雕, 棱角分明的侧脸，坚硬但却半点不会让人, 不, 让她觉得冷漠或者不可靠近，相反, 是跟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一样, 让她心里很安定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不是想尝试着新的, 有趣的东西，而是就是坐在这里，也觉得欢喜安乐内心满满的感觉。 　　她往他身边坐近了些, 他看了她一眼, 但并没说什么。 　　林窈道：“韩叔叔，你嫌我烦吗？” 　　“不会。” 　　他道。 　　“谢谢你，” 　　林窈伸手在火炉边烤了烤, 搓了搓，才笑道，“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以前很孤独，喜欢人，也喜欢热闹，但却又不会和人太靠近，你是第一个我想要亲近的人。” 　　好像如果有这个人在，连老桃树里的孤寂都能忍耐了。 　　他拨了一下火钳，火光跳了跳。 　　他道：“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会吗？” 　　她笑。 　　虽然她知道他这是拒绝她再靠近的意思，但却并不在意。 　　她转头看他，笑道，“那你以后也会遇到更好的人吗？” 　　暗夜下，灯火昏黄，火光映在她光滑的脸上，忽明忽暗，但眼睛里的星星却一直都在。 　　他转开目光，看向炉火。 　　不知道。 　　他心道。 　　因为别人好不好关他什么事呢？ 　　他现在这样压制，也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好。 　　只是恰好...... 　　“一定不会。” 　　他不出声，可她却还要继续这个话题。 　　她伸手攥住他的手指，跟他道，“韩叔叔，你一定不会再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因为只有我能给你治伤，只有我能让你的身体更好，只有我能化解你的厄运。 　　“所以，你爱我吧，好不好？” 　　她看着他。 　　语气带着些撒娇，带着一点点祈求，有一点低低的随意，但又像是无比的认真。 　　“窈窈！” 　　韩向军的心头剧震。 　　他的手动了动，想抽开，可最后却反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柔若无骨，先前他拽她进屋时还是冰冷的，现在好了些，但仍是有点凉。 　　这个时候...... 　　他想，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爱她的人吧。 　　跟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太孤单了，想要一个爱她的人。 　　......病弱的养母，缺失的父亲和母亲，她再开朗，笑起来再温暖，却说，一个想亲近的人都没有。 　　他握着她的手，收紧，道：“好。” 　　林窈以为自己听错了。 　　蓦地睁大眼睛看他，确认道：“韩叔叔？” 　　他转头，对她笑了一下。 　　目『色』坦然，像是一个承诺。 　　林窈的心里顿时像是要飞起来，她差点要站起来，不过他还坐着，就没有，只是从他手里抽走手，坐得跟他再靠近了些，搂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真的吗，韩叔叔？” 　　声音软甜。 　　她抱着他胳膊时他有一刹那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 　　他命令自己稳住心神，道：“到你遇到更好的人为止。” 　　他愿意照顾她，直到她更大一些，更能明确她的生活。 　　或许不容易，但他会尽力......本来也是他欠她的。 　　......至于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那心底的野兽，那就不要出现。 　　林窈听到他这话却是一愣。 　　随即低头笑了出来。 　　她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最好的。 　　但是迄今为止，你是我唯一最想要靠近的，想要的。 　　不过她却没解释什么。 　　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在她上大学之前，两个人大概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不能真的任『性』，破坏两个人的关系。 　　这应该已经是最好的距离了。 　　炉火噼里啪啦的，没有风，但因为他扒拉着，偶尔就有火点跳出来。 　　她就那样靠在他身上靠了也不知道多久，只是享受那片刻的安静和温暖，他除了拨着火钳的那只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连最开始有些重的呼吸都慢慢平稳下来。 　　夜已经深了。 　　“那个单子，你有什么想法？” 　　他终于开口问她道。 　　林窈侧眼看了一眼他刚刚放在桌上，拿了本书压着的那张单子，“唔”了一声，道：“韩叔叔，你说，那些东西我大伯知道吗？” 　　韩向军静了一下，道：“回去我帮你查一查。” 　　那张单子上有一枚红宝石蝴蝶胸针。 　　他曾经在他父亲六十岁生日的宴会上看到赵新兰就戴了这么一枚蝴蝶胸针。 　　因为他曾经在孟楠的身上看到过......之所以记得，还是因为他母亲夸过那枚胸针造型别致，和一般的蝴蝶不一样。 　　孟楠就曾经说过，那是她妈亲自设计，然后找工匠打了镶嵌的，并不是外头买的。 　　当时他看到赵新兰戴了那胸针，还以为，那是孟楠留给林家的。 　　原来不是。 　　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也不是莽撞的人，他想要拿到更多更确切的证据。 　　......这件事不该含糊过去。 　　他道：“听说你是你妈临终前托付给你大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想来你妈应该会跟他说过吧。而且，你妈并不是突然出事，而是缠绵病榻一段时间才过世的，我想她临终前应该会有一些什么信件。” 　　林窈点头，道：“对，我看她的遗物，她是十分喜欢用笔录和信件表达自己心情的人，下乡之前，她就把好多日记和信件交给了外叔祖母，她小时候更是有很多的书画留下来，没道理临终前把我交给大伯，却半点书信都没留下来，听说那个农场后来看她处境可怜，对她并不算差，周家人也跟人打了招呼，对她还算不错的。” 　　“我会帮你追回来的。” 　　他看她神『色』反应就知道她对那些东西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但她有一些奇怪的原则。 　　不，是“是”与“非”的原则。 　　那些东西是她母亲的遗物，不管贵重不贵重，不是属于她大伯的，她就一定会拿回来。 　　他想到之前她卖她养母的缝纫机和自行车，后来又做衣服卖出去，他还担心她是不是太过看着钱。 　　现在想来那时他真是跟别人一样，还是用了世俗的眼光去解读那些事情。 　　“嗯，” 　　林窈点头，道，“韩叔叔，你记得吗？大伯曾经说想要找我私下把那房子买下来......我记得大伯母说过，他们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他是用什么钱把那房子买回来呢？回去我试探试探他吧。” 　　“嗯。” 　　他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那样大概是最难堪的方式了。 　　可是她想试，他就不会反对。 　　他伸手帮她按了按腿，道：“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去睡吧。” 　　林窈伸了伸腿，果然有点麻，搂了他的胳膊撒娇，嘟囔道：“不想睡，我睡不着，韩叔叔，我自己睡不着，我在你这里睡好不好？我想在你身边睡。” 　　韩向军：...... 　　他有些头疼，低声轻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因为他误会了，以为她是因为突然回到她母亲的旧居，看了那么多她母亲的遗物，所以才会睡不着。 　　所以虽然是在斥责，语气却是温和的，并不严苛。 　　甚至还带着些怜惜，和一些无奈和宠溺。 　　“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林窈低声笑，道，“如果我不继续读书的话，我都能结婚了呢。你知道我阿妈临终前我大舅妈一直劝我妈什么吗？她劝我阿妈把我跟那个粮站站长儿子的婚事给定下来......我阿妈其实有犹豫的，当时她问我，我说不喜欢，她才改了主意，要是那时候定了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结婚了。” 　　不过她说着话却站了起来。 　　物极必反。 　　她是天生就很会恋爱的好不好。 　　跟个痴男怨女似的缠人那就不是她的风格。 　　也会破坏所有美好的感觉。 　　她道：“那我回去了韩叔叔。” 　　韩向军起身把她先前脱下的他的大衣又给她披上，道：“我送你过去。” 　　他送她回去了，又帮她检查了热炕，拨了拨火炉，稍微开了一点窗，这才离开。 　　这回林窈没再缠他，反而乖乖的上了床，看他帮自己掖了掖被子，做完所有的事情，然后看他离开时在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黑夜中两人对视，她看到他的眼神，心道，他今晚可能才是睡不着了。 　　韩向军回去之后的确没睡。 　　他看到桌上的单子......那丫头就这样把单子留在了她这里。 　　明明她『性』子看起来亲切好相处，其实跟人分得很清，但却对他完完全全的信任，一丝一毫不设防。 　　他想到她说，“我想在你身边睡”，仰着头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 　　......他深吸了口气。 　　他已经生出了念头。 　　就留她在身边也没什么，他会疼她宠她，给她所有他能给她的......总比把她交给别人好。 　　谁知道她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他不放心。 　　也不舍得。 　　这念头一生出来就疯狂滋长，他想用理智按下去都按不下去，好像比最曾经受过的，最难忍的反叛酷刑训练都让人难以忍受。 第43章 回城 　　“这个粉色, 你在里面加一些柠檬汁，颜色会更鲜嫩一些。” 　　“这种青色，我们周家村那边的山上有一种果子, 很好用, 颜色也不容易褪。” 　　...... 　　孟家以前是开纺织厂印染厂织布厂的。 　　后来厂子交给了国家, 那些厂子大部分最后都迁到了城里, 慢慢的, 也就不再是孟家当初的那些厂子了。 　　改革开放后, 孟家又干回了老本行，在镇子上重新开起了厂子，只不过规模肯定不能跟以前相比了，倒是更像小作坊。 　　林窈正在跟孟家的长孙孟乔桉说话。 　　孟乔桉今年二十四岁, 刚刚从原州工业大学毕业。 　　他大学毕业之后没留在城里，特地找了人调了分配，把好好原州城大厂子的工作调了，调到了许陵镇做了一个乡镇干部。 　　就是这乡镇干部他也不好好干, 一门心思就在孟家的作坊上。 　　......就因为这, 在大学里谈的好好的对象也掰了。 　　现在他跟林窈就是在讨论着孟家印染厂的一些老方子。 　　......这些方子外面其实早都不用了，都用一些化学品来染, 但林窈听说了孟家的方子却很有兴趣, 孟家人不介意她就要了来看, 看完还不算, 还和孟乔桉说得起劲。 　　孟老太太笑眯眯地看两人说话，转头就跟韩向军商量，道：“韩队长，你们过来一趟不容易，我知道你明天就要上班, 但窈窈不是在放寒假吗？我看啊，不如就让窈窈留在这里多些日子，回头等天气好了，我就让桉子送她回城。” 　　韩向军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看向了林窈。 　　林窈听到这话也转过了头来，两人目光对上......别人看不出，她却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悦和下沉的嘴角。 　　林窈心里好笑。 　　她忙道：“不了外叔祖母，我答应了原祯，今天就回去呢，不能失信的，下次等天气暖和了，我就带原祯一起过来多住几天，这边山上等天气暖和了，肯定好玩。” 　　孟老太太笑道：“好好好，其实啊冬天也好玩，桉子他们就喜欢冬天去打猎的，不过你暖和点来也好，可一定要过来啊。” 　　林窈笑得眉眼弯弯，道：“一定会的。” 　　这是孟乔桉道：“窈窈，你不是想要些布料吗？我屋子里有很多种，都是这几年各地搜集来的，你去看看，有喜欢的就送给你。” 　　林窈还没出声，孟老太太就先笑道：“快去看看，窈窈啊，桉子他那布料房，得有上百上千种布料在那里了，往日啊就别说是送人，就别人想进去看一眼他都不准的......也亏得你们兴趣相投，要我说，窈窈这孩子，天生就像我们老孟家的孩子。” 　　林窈笑。 　　其实她不仅喜欢布料，她喜欢的东西多得很，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她都喜欢。 　　但老太太这样说她当然不会反驳，老太太高兴就行。 　　林窈上午整理她妈的东西，和老太太孟家两个舅母聊天，吃完午饭又去了孟乔桉的收藏室里看布料，这样一磨蹭，一直到了下午两点多才在孟家人的不舍中离开。 　　这回是孟乔桉送两人坐牛车到镇上的。 　　大舅母看老太太看着牛车离开笑意盈盈，心头略有隐忧。 　　等回到房里没人了，她跟老太太道：“妈，你是不是想撮合桉子和窈窈啊？” 　　老太太扫她一眼，道：“怎么，你不乐意？” 　　“怎么会？” 　　大舅母陪着笑，道，“窈窈就跟个仙女儿似的，性格好，又能干又利落......只是也就是她太好了，我是怕她看不上桉子，可桉子却一头陷进去......而且我看韩队长他......我们家桉子是好，但我再眼瞎，也不敢说他能比韩队长更好。” 　　虽然只是相处短短两日，但她们经历的事多，眼睛都利得很，更何况她们也太了解自己儿子孙子，能让孟乔桉带去收藏室，送了一堆平时当宝贝似的布料......就是他亲堂妹成亲，也没有这个待遇的。 　　他也不是个会看人相貌就给不同待遇的。 　　老太太慢慢收了笑，道：“那不是差着辈分吗？” 　　“唉，” 　　大舅母小心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道，“妈，要我说，这算差什么辈分啊，不同族不同宗，连姓氏都不同，就是两家有些渊源罢了。往日里我们那些世交家联姻的，哪里会管这种辈分的？” 　　老太太又笑了出来。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以前是这样子的。不过我看韩队长是军人出身，正直得很，怕是会看重这个。” 　　说着顿了一下，又转了话题慢慢道，“没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桉子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他是个想做事的人，不会太过感情用事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宁愿跟之前那个对象分了也要回来。” 　　“至于窈窈......那孩子可真是个能干的。我听她说啊，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现在她还在自己做衣服卖，你听听她说那些染料布料，就是我们做这个做了几十年的，有的也没她懂得多......这孩子啊，有天赋。” 　　“如果她能嫁回我们孟家，是孟家之福。就算不能嫁回孟家，以后桉子他们也多个互相帮衬的，有什么不好？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不相处，就算有血缘，有上一辈的旧情，都是走不远的。” 　　大舅母欲言又止。 　　她还是有些担心。 　　老太太笑道：“你放心，孩子们都是豁达的，出不了什么事......这点事都经不住，还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 　　被老太太称赞豁达的林窈此刻正坐在回原州城的车上，本来心情还不错，这会儿身子却越来越发冷，有些难受起来。 　　韩向军开着车，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静默了半路，林窈觉得头晕，就想说些什么。 　　她手上绕着一截绸缎，转头问韩向军道：“韩叔叔，今天孟乔桉跟我说，如果我有兴趣的话，等我上大学之后，可以跟我合作，在原州开一家服装公司，我做设计和技术指导还有培训，他负责厂房，工人，原料还有宣传这些其他的事情......你觉得他信得过吗？” 　　她突然问他这么一句话，语气还自然地好像问他今天要不要接原祯回家一样。 　　就在两个小时前她还跟孟家人叙着情，跟孟乔桉也谈得很相契。 　　......可偏偏她说着这话又再自然不过。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以为你们谈得很相投？” 　　林窈没听出这其中的酸味。 　　她点了点头，慢慢道：“是很相投，但那跟一起开服装公司，他信不信得过有什么关系啊？就算他人很不错，很懂布料，也很懂这一行，可是我并不知道跟这个人真的一起做事是不是可信啊。不过，” 　　“交流起来倒还算交流得通，你看我今天拿他的布料嘛......我跟你说，我是付了钱的。” 　　韩向军：...... 　　他看着远处道路上白茫茫的路面和树枝，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好像有一点不太明白她说了什么。 　　林窈看他那副表情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喃喃道：“我今天拿过来的一些布料，市面上是很难买到的，我很想要，但就算孟乔桉说送给我，我也不可能白要的，我又不是土匪，所以是给了他钱买过来的......当时他的表情也很好笑，不过还是同意了。” 　　给了钱就不是土匪吗？ 　　韩向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原先堵在心口闷闷的感觉却慢慢散了开来。 　　......这丫头，简单是真简单，但现实，那也是真现实。 　　就跟她跟周家村的那些乡亲是真亲切，但卖起东西来也是一笔账一笔账记得真清楚一样。 　　也不知道这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心里摇了摇头，语气却温和了许多，道：“你离上大学都还有一段时间，也不用急着判断，而且大学的话精力有限，你也可以试着先以你喜欢的方式去做，服装公司如果你觉得太过复杂的话，可以先在读大学的时候开个店，先自己负责所有的事情，等熟悉了，后面再做下一步。” 　　林窈“唔”了一声，道：“嗯，你说的对，我也不会去做让我头疼，还有也没有多少兴趣的事，这个事情我暂时都没有兴趣......我一开始只是为了赚生活费。” 　　又是生活费。 　　韩向军好笑，道：“那你之前帮我做了很多衣服，我是不是应该付你钱？” 　　“啊。” 　　林窈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和他，好像是用钱完全算不清楚的啊......她还给他喝过她的血呢，她的血是钱能买到的吗？ 　　但这个该怎么回答呢？ 　　她晕得很，刚刚说话是为了提神，可没想到说了一会儿话反而更没什么精神了。 　　所以也忘了平常他应该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她靠在车上想着该怎么回答他，却集中不了精神，一想就想了许久。 　　他等不到她说什么，就又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这一看却发现她坐在那边，面色发白......本来她皮肤很白，但都是透着粉色的，这会儿却是惨白，甚至带着些青色。 　　他一惊，把车开慢了些，然后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窈窈，是不是不舒服？” 　　“唔。” 　　他的手很热很烫，贴上她的额头她身上的寒气都好像被驱散了些。 　　她“嗯”了声，低声道，“韩叔叔，我有点冷。” 第44章 责任 　　林窈前两年冬天每个冬天都会大病一场。 　　但那是因为她为了给周巧娘治病, 用血过多，元气损耗太大的原因引起的。 　　这半年她一直养着，身体好了很多, 除了最开始用了一点血给韩向军养伤, 后来也再没放过血, 所以她就以为今年不会再犯病了, 没想到竟然大意了。 　　她现在的感觉, 就跟前两年犯病的时候感觉一模一样。 　　韩向军摸了她的额头, 入手冰凉。 　　好像比昨天过来时还要凉些，那时脸色也没有这么差。 　　他靠边停下车，抽出她手上的手套，握住她的手, 果然，跟额上一样。 　　他从身上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道：“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林窈见他停了车, 往他身边靠了靠, 紧贴在了他的身侧......他脱了大衣，里面毛衣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没有被空气中的寒气冻化。 　　她道：“没事的, 这是我体质问题, 到冬天一受寒就这样......其实今年已经比往年好了很多, 就忘了，回家睡上两天就好了。去医院没有用，反而会更差。”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 　　他是在极限环境训练过的，知道人在身体极限环境下的反应。 　　她现在浑身没有一点热气，脸色差成这样, 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不能受寒。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太多，看她靠着自己，像是在努力汲取着热量，他略转身，伸手就将她搂到了怀中，道：“回家还要半个小时，那你在车上等一会儿，一会儿到前面有店铺我去给你买一个暖水袋。” 　　暖水袋也能想到。 　　这会儿林窈被他抱到怀中，整个人立即感觉好了许多，像是每个毛孔都开始有热气钻入一样。 　　她把脑袋也闷入他怀中，道：“不用，你抱我一会儿，然后我们就回家。” 　　她说着话，手贴在他的腰上，隔着毛衣，然后就有一些不满足......就好像渴极的人，明明有极美味的甘泉水在旁，却不肯给她喝，只是拿着纱布，蘸上一点在她的嘴唇，根本不能解渴。 　　她忍不住就伸手摩挲着，先探到了他的毛衣下面，然后还不满足，又把他里面的衬衣从皮带里面拽出来...... 　　“窈窈。” 　　他当然察觉到她的动作。 　　唤了她一声，但却没制止她......她嘴唇青白，这个时候的动作应该是本能了。 　　林窈的手已经滑了进去。 　　她“唔”了一声，道：“韩叔叔，就一会儿，好不好。” 　　她的手冰凉。 　　滑进去贴上他的身体时他就是一僵。 　　凝滞了片刻之后，他低声道：“好。” 　　我娶你。 　　这个决定突然一冒出来，他原本紧绷的身体和凝滞的呼吸都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这几天那些挣扎和对抗的情绪都一扫而空。 　　他娶她。 　　他将她搂得再紧了些，伸手帮她捂了捂耳朵，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天慢慢黑下来，她的面色却好转了许多，有粉色慢慢透出来。 　　他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好些了吗？” 　　他揉了揉她耳朵，道，“好些的话我们早点回去吧。” 　　林窈抬头看他。 　　她的确好了很多，这可真有点奇怪。 　　原来人的体温取暖这么有用吗？ 　　......那她前两年不是白受了那么多的罪？ 　　可是那两年也没人供她取暖啊。 　　“好些了。”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温暖热烫，还有手上的感觉真好...... 　　“窈窈，” 　　他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别胡闹。” 　　林窈抿唇笑了出来。 　　她抽出手来，裹着大衣往副驾驶座上坐好，道：“走吧，韩叔叔。” 　　****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两人还没吃饭，这个时候也不好再接原祯回来，所以车子直接开到了院子里。 　　他帮她拉开车门，问她：“能自己下来吗？” 　　林窈已经好了很多，点了点头，不过下车的时候趔趄了一下，他就伸手直接抱了她进屋。 　　进了屋子又抱她上楼送了她回房，将她放到床上，伸手替她脱了外面大衣，再脱了鞋子，道：“一会儿自己换衣服睡一会儿，我下去给你熬点姜汤。” 　　他起身准备离开，手却被她拽住了。 　　“韩叔叔，” 　　她道，“不要姜汤，你陪我一会儿......你看，我的手又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握着他的小手的确是一点热气都没有。 　　“房间里有暖气。” 　　他这样说着，不过却还是转身坐到了她的床前。 　　他之前已经做下了决定，所以这会儿倒是不像以前那样压着一定要避嫌。 　　他道，“这里很暖和，你睡一会儿身体就会暖和起来的。” 　　“没有用的。” 　　林窈摇头，道，“如果只是简单的受寒还行，现在没有用的。” 　　她看他皱眉，就解释道，“我体质很不好，以前冬天的时候有时候要睡上好多天，全身都没有一点热气，就跟先前一样，不管有多暖的火炉和热炕都没用......这回是第一次好得这么快，大概是我以前没有用人取过暖吧。” 　　是真的没有。 　　周巧娘是个病人，她发病的时候碰都不敢碰她一个指头。 　　至于其他人，她是不允许他们碰她一个指头。 　　韩向军：...... 　　这是什么毛病？ 　　他以为她在说笑。 　　可她看着他，神色十分认真，眼睛里清晰地印着他的倒影。 　　他的心就是一颤，再没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搓了搓，然后伸手将她搂到了怀中抱了一会儿，等她身上热乎了一点，才低声道，“你先换衣服，我下去换个衣服，再热点东西一会儿再上来。” 　　他身上的衣服其实也都是寒气。 　　这会林窈乖巧的“嗯”了一声，放开了他。 　　他下楼的时候她一直在他背后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感觉到了，不过什么也没说。 　　**** 　　他再回来的时候还是端了碗姜汤。 　　不仅是姜汤，里面还有一些圆滚滚的汤圆。 　　不过林窈是真没什么气力。 　　她喝了一些姜汤，却没什么食欲吃汤圆。 　　他收拾了碗筷放桌上，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道：“先睡一会儿吧。” 　　林窈一直看着他，道：“韩叔叔，你好像有点变了......对我的态度变了，怎么了？” 　　她真的是十分敏锐。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跟她道：“窈窈，等你高中毕业我们就订婚。” 　　啊？ 　　林窈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昨天他还一直拒绝她，就算昨天她说“那你爱我吧”，他说“好”，但其实她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的。 　　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订婚？ 　　然后她就想到自己在车上摸他的事...... 　　她一下子往后面床头靠了过去，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她还一直担心自己做了些什么，他会把她扔出去。 　　结果不是扔出去，是订婚？？ 　　而韩向军说完那句话后一直看着她的反应。 　　从他说出“订婚”两个字，她的反应有错愕惊讶茫然，甚至无奈，但没有一点喜悦。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攫住，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全身紧绷，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这两天的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等你病好，我就搬到局里的员工宿舍去住直到你考上大学。” 　　说完他就不想再面对她，转身就想离开。 　　林窈反应过来，忙坐起了身拽住了他的衣角，道：“不不不，韩叔叔，我没有不愿意，只是太快了，我就是，我就是感觉怎么像包办婚姻似的。” 　　包办婚姻？ 　　这是什么脑回路？ 　　不过她说“没有不愿意”，他原先紧绷着的情绪还是一下子松了下来。 　　他再转身过来，看着她按下心跳道：“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尽快订婚比较好。” 　　他也知道这太快了些。 　　或许对她也不公平。 　　但他们毕竟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她现在还在叫着他叔叔。 　　......他不在意这个什么辈分问题，但这种情况下直接定下名分，总比以对外顶着叔侄的名义谈对象要好，他也不想让她受到什么非议。 　　至于他要跟她订婚外面可能受到的阻力，只要她愿意他就没所谓。 　　隔了一会儿，他道：“我知道这的确太快，但我必须对你负责任，不过如果你以后觉得这个婚约不合适，我们再解除婚约也可以，决定权在你。” 　　林窈摇头。 　　她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 　　是他说话的这个方式不对。 　　他跟她说订婚解除婚约的方式像是在谈判或者谈公事。 　　可她也知道，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吧。” 　　然后拽他，道，“你坐下......你不能刚跟我说订婚的事，然后就扔我一个人在这里吧。” 　　“窈窈。” 　　他唤她。 　　可是她根本不想听他这样说这个话题。 　　她等他坐下后就看着他，这会儿总算是平视了。 　　她轻呼了口气，问他：“韩叔叔，你说订婚，是因为之前给我取暖了，所以要对我负责任，还是因为你真的想要娶我？” 　　说完她顿了顿，道，“我记得你前不久才跟我说过，本来你是没有打算结婚的。” 　　韩向军皱了皱眉。 　　林窈叹了口气。 　　她看他不说话，心里便有答案了，不过她也不是纠结的人，既然他说以后她想解除婚约的话就解除婚约，那就这样吧......她昨天不还缠着他让他爱她吗？ 　　“那你今天陪我睡好不好？” 　　她在他出声前就又石破天惊道。 　　还在斟酌着怎么回答她前面问题的韩向军：...... 　　“窈窈......” 　　林窈将手放到他手心，道：“我以前是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以前发病的时候就这样，全身都发冷，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好像所有的生机都没有了，躺在床上，不管多少被子，多少暖炉都暖不回来，我阿妈很多时候都以为我会死......我也以为会，害怕极了，我还很后悔......” 　　后悔不知轻重，取了太多的血给周巧娘治病延寿。 　　大概不仅是伤了元气，还有强行给周巧娘改命的惩罚吧。 　　她不知道她要是死了，会是真的死了，还是能回到老桃树里去。 　　她既不想死，也不想回老桃树里去......那样没有尽头的困在里面的岁月，做过人之后，她想想都害怕。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空渺的无助和彷徨。 　　“好。” 　　他道。 　　“嗯？” 　　林窈抬头。 　　不过她刚一抬头，就被他扣到了怀中。 　　她想看一看他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到。 第45章 亲吻 　　他抱着她睡, 真的只是抱着而已。 　　当了一回她的火炉。 　　而林窈是真病了，也是真把他当成了汲取热量和元气的火炉，就算手有些不规矩, 那也只是本能地想要汲取多点热量, 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韩向军, 这种情况下, 他纵然有什么感觉, 那感觉更多也是怜惜和疼爱, 生不出欲望来。 　　也不会允许自己生出什么欲望来。 　　只是这样抱着，她睡着了，他却不那么容易入睡。 　　一直到夜深了，她已经睡得很沉, 身上明显热乎了一些起来，他才低头很浅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不过他一向醒得早。 　　五点就醒过来了。 　　醒来时她还在他怀中, 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会儿手倒是只浅浅地拽着他的衣服, 没再在他衣服里面。 　　他小心地挪开了她的手，坐起了身, 然后转身伸手拧开了一点床头的灯, 再回头看她, 就看到昏黄的灯光下, 她睡得十分静谧，这时候脸上已经是如常的桃粉色了，好像昨天的青白只是一场梦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温暖的，没有一点异样。 　　他心放下来, 却又有点恍然若失 　　他怔怔看着她，竟不知道现在起身，然后是不是就当昨天所有的事情，包括说过的话全部都当没有发生过对她才是最好......当然，他不是要逃避责任，他当然想要娶她，只是，他又有一些犹疑，娶她是不是最负责任的一种方式，还是只是为了掩饰他埋藏在心底的私念。 　　“韩叔叔。” 　　他还在怔神中，身下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茫然了片刻，然后就叫了他一声。 　　“吵醒你了吗？” 　　他收回神，别开了眼，掩了刚刚纷杂的思绪，道，“我去给你煮点东西，你再睡一会儿。” 　　说完就掀了被子准备起身。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下去就被她拽住了。 　　她拽住他的胳膊，一手撑着床，一手借着他的力就坐了起来，然后抱住他的胳膊，道：“这么早，韩叔叔，你陪我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软糯。 　　自然依赖，也没有半点因为此时两人特殊的情状而有丝毫尴尬和不自在。 　　这让他的心又软了软。 　　原先有些紧绷的身体也松了下来。 　　“还早，” 　　他道，“你再睡一会儿。你昨晚没吃东西，我去厨房给你煮点粥。” 　　“我不饿。” 　　林窈摇头，道，“我想你陪我说一会儿话......韩叔叔，昨天你跟我说我们订婚，是认真的吗？” 　　韩向军低眼看她，默了一会儿道：“是认真的，不过等你再大些，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再考虑。” 　　真正的婚姻和一时的喜欢很可能完全是两回事。 　　就像他母亲和他父亲。 　　他母亲也是她这个年纪，刚上大学时认识他的父亲。 　　她尊敬他，敬仰他，后来爱上他，再后来嫁给他。 　　可是迎接她的婚姻却是没有边界的孤独，独自抚养儿子的辛劳，直到最后连性命都搭进去。 　　......他会尽力做到最好，但他也无法保证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他面上阴影重重。 　　林窈伸手到他的胸心口，在他的错愕中揉了揉他心脏的位置。 　　他全身一下子僵硬，然后又是一阵难忍的酥痒，像是过了电一般，又像是有蚂蚁在噬咬。 　　她睁大眼睛看他，道：“说订婚的时候，不是应该满心欢喜吗？可是你现在沉重得......沉重得像是要离乡背井，出外谋生，背负着好多负面情绪的那些山民。” 　　早些年的时候在老桃树下，她见过很多那样的人。 　　那些人离开后，后来大多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她那时候想，可以做人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如果她可以做人，她一定不会愁眉苦脸，不会把美好的时间用来悲伤，不会背负可以不用背负的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拿来好好过。 　　她不评价别人的悲苦，但她尽力自己不要。 　　她轻呼了口气，笑道：“如果到时候觉得不合适，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可是韩叔叔，你跟我说，你跟我说订婚的时候，是因为喜欢我，想要跟我在一起，还是只是因为我身体的原因，你觉得你对我做了不合适的行为，所以要对我负责任，才说的？” 　　她贴在他怀里，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抵着他的心口，仰了头看他，道，“其实如果只是为了要负责任的话，就不用了。昨天你真的就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在生死之前，是不是不应该有男女之别的？古人都这样说呢。”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抓得很紧，微仰着头，睁大了眼睛不错眼地看着他。 　　很明显，她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是绝不会希望他说出后面的话的...... 　　莫名其妙的，他看着她圆睁着眼睛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 　　就像心里的重重阴霾突然被什么拨开了一般。 　　但看着她，近在咫尺，气息又慢慢重了起来。 　　他伸手把她往上面捞了捞，道：“嗯，是为了负责任。” 　　林窈：...... 　　她一手掐住了他，拧了拧，然后把头埋到了怀里，道，“那就负责任吧......等我不想要你的时候就不要了。” 　　韩向军：...... 　　“韩叔叔，你亲亲我好不好？” 　　“窈窈......” 　　“唉，你都说了我们要订婚了，那我们就是未婚夫妻了，亲一下都不可以吗？我看人家都会亲的。” 　　“是要订婚，并没有订婚，等你......” 　　“等我高中毕业？可是我同学她们早就有过，我也想试试......” 　　她在他怀里撒着娇。 　　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快到有些控制不住。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转了个方向，然后就遮住了她的眼睛。 　　林窈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 　　明明眼睛是被蒙着的，但她还是感觉到眼前有黑影压过来，然后是他的气息，接着就是什么压到了她的唇上，炙热滚烫，带着他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她一下子软到了他的怀中，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意识还恍惚着，就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是因为你才会决定订婚的，但以后不要胡闹，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控制得了分寸。” 　　责任是真的。 　　但对别人，就不会做出需要负责任的事。 　　这一吻，只是为了定她的心。 　　本来想着只是很浅的一个吻，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 　　初四韩向军还要上班。 　　林窈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羸弱，但虽然他不赞同，她还是裹了棉衣满屋子晃动了。 　　韩向军对两人关系的转变还有些僵硬。 　　但林窈却适应良好。 　　......她一向是个自在的人。 　　吃完早餐他去上班，跟她说：“今天不要出门，徐婶本来就说今天就要过来了，我中午过去，把他们两个都接过来。” 　　林窈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她这样子让他很不放心，伸手揉了揉她头发，语气缓了些，道：“听话。” 　　林窈立即笑出来。 　　她放下手中的碗，侧身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脖子，笑道：“知道了。” 　　“窈窈，”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认真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在高三，先好好学习，等高中毕业我们订婚后才能......像刚才那样......如果不行，我就只能暂时先搬到宿舍去住。如果你想我继续留在家里，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相处。” 　　林窈的好心情立时便降了好几度。 　　但她也知道他的顾虑。 　　她点了点头，道：“好吧，但这样的话我喜欢上别人你不要怪我......我不能把心全部放在你身上，这样我会很辛苦的。” 　　韩向军：...... 　　他的心沉了沉。 　　他已经很了解她，她这句话绝对是百分百的真话。 　　如果她碰到更好的人，更适合她的人，她喜欢上别人并不是一件让人多意外的事。 　　他心里像是被针刺一般，不是滋味，但却也什么都没说，等她吃完东西，安静地收拾完碗筷就出门了。 　　等他离开后屋子里就一下子静了下来。 　　林窈决定找些事情做做，把家里再好好布置一下。 　　她四处转悠，把家里每个角落都转了个遍，打算画个简单的图纸试试，却没想到很少响起的门铃响了起来。 　　她去开门，就看到竟然是初一在韩家见到的那位袁红姗袁姑娘。 　　林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现在韩叔叔是她的了，这位姑娘觊觎韩叔叔，那就更不喜欢了......她现在已经是一个会有偏见的人了。 　　她道：“韩叔叔不在。” 　　“我知道，” 　　袁红姗往屋子里看了看，再收回目光看林窈时笑得十分亲切，像哄着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她道：“窈窈，我不是来找你韩叔叔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林窈狐疑看她。 　　“嗯，” 　　袁红姗点头，笑道，“窈窈，我听说你会帮人定制衣服，画报上电视上外面没有卖的衣服都会做，我想要做一套大衣，能进来跟你说说吗？” 　　林窈抵住门口不让她进，摇头，道：“抱歉了袁阿姨，我很快就要高考了，下学期的时间已经排满，没有时间再做更多的衣服了，所以就不能帮袁阿姨做了。” 　　袁红姗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自己。 　　她愣完之后就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了一沓大团结。 　　作者有话要说：　　袁红姗：拿钱砸你成不？ 　　窈窈：......？？？哪里来的憨批？？？ 第46章 泥捏的窈窈 　　在林窈惊讶的目光中, 她把那沓大团结递给了林窈，温柔道：“窈窈，我知道你自立自强, 高三还要做衣服给自己挣生活费, 这种精神很难得, 不过我听说你一个月才接两个单子, 而且现在还是寒假, 还有很多空闲的时间, 就算是多接一个单子也没所谓，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我的大衣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林窈：...... 　　林窈最讨厌别人来指点她的生活，安排她的时间该怎么做怎么花。 　　韩叔叔让她跑个步锻个练她都要暗中嘀咕很久, 嫌弃他管自己管得太严呢。 　　这位是什么人呢？ 　　她寒假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多接一个单子，一个单子花费的时间多与少，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冷淡了表情, 摇头, 一点都没有回转余地地道，“不行的。我的寒假即使是有空闲的时间, 也都是已经安排好了的, 不管别人出多少钱, 我都不会接额外的单子的。” 　　袁红姗亲切的表情差点没挂住。 　　她以前在地方上是小公主啊。 　　她对人亲切大方是一回事, 但你不识相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不是韩向军，不是韩向军...... 　　袁红姗面皮僵硬，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逼着自己勉强又端上了一个笑容，道：“这样啊, 没事，那要不我先进去再说吧......我听说你有很多画册，就算你不愿多接单子，能不能让我看看，要不我挑一个款式，我回头找别的裁缝帮我去做。” 　　好歹是大年初一能上韩家门的客人。 　　这么个要求，于情于理林窈都是不能拒绝的。 　　可林窈她就不是正常人。 　　她脸上表情倒是变得快，这会儿笑容又回到脸上了，像是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啊，你不逼我帮你做衣服就成，你等等，我去帮你拿些画册过来......咦，韩叔叔，徐婶，原祯，你们回来了？” 　　袁红姗心中一喜。 　　她本来就是特意掐着快到中午吃饭的点过来的。 　　她知道韩向军今天要上班，怕来早了见不着他，所以掐着点过来，又有好借口不突兀，她是客人，这个点上门，又有事情和林窈说，韩向军不可能不留她吃饭...... 　　刚刚林窈态度不对，她还真怕韩向军还没回来，她就把门关上。 　　还好韩向军回来了...... 　　谁知道她这喜悦的表情还没挂上两秒，后面跟着韩向军的那个中年大婶就牵着原祯往前跨了一步，冲着她就劈头带脸地说道：“你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啊？我们窈窈现在高三，学习忙，跟你说了没空再帮人多做衣服了，你还要欺负她年纪小，面皮薄，这么逼她，还拿了一沓的钱，欺负我们窈窈没钱吗？” 　　说完又对窈窈虎着脸道，“你这丫头，就是面皮太薄，胆子太小，才会被人欺负成这样！人家都自以为有钱这么羞辱你了，你还好声好气给她看什么画册，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就该立即把她给赶走。” 　　袁红姗脸皮紫涨，气得差点厥过去。 　　可这么多人在，竟然没一个人帮她出声。 　　她看向韩向军，他面色发沉，对堵着门口的她道：“麻烦借过。” 　　她下意识让开，韩向军就再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绕过，一步就跨进了屋子，然后冲林窈道：“不是让你不要吹风吗？回屋里去。” 　　但说着也没拽她，自己先去了屋子里面。 　　“向军......” 　　袁红姗忍不住唤道，“不，不是这样子的，我......” 　　可她还没“我”完就又被徐婶打断了。 　　徐婶道：“你什么，难道逼着我们窈窈给你做衣服是幌子，实际上是想缠着韩队长......哎哟，我们窈窈真是无妄之灾。” 　　说着就一把拽了原祯，也绕过了她暗中“呸”了声，拉着原祯也跟着进门了。 　　袁红姗瞪着屋里头，差点支撑不住。 　　算起来还是林窈的态度最好。 　　别人都沉着脸进了门，林窈就冲着门外的袁红姗道：“袁阿姨，你在外面等等，我去给你拿画册。” 　　“拿什么拿，我说你怎么就这么软和呢，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可要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徐婶，没事的，我不是没答应帮她做衣服吗？就是拿个画册，也不碍个事。” 　　“什么不碍个事？你就是个傻子，哎哟哟，你这真是要让人操心个死......” 　　“徐婶......” 　　袁红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 　　指甲差点把手心掐烂，知道继续站在这里可能只会让自己更难堪，咬了咬牙，一转身就离开了。 　　林窈还真从楼上自己的针线房里拿了本画册出来，出了门口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还嘀咕了一声，道：“走了？” 　　徐婶看她在门口张望，一手过来拉她回屋，一边就关上了大门，道：“看什么看，你还真想她赖进来不走啊？” 　　林窈跟着徐婶回屋，道：“徐婶，你们从外面回来，先喝点热水，我已经给你们煮了面，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给你们端。” 　　又道，“其实你是误会了，刚刚那个是韩爷爷家的客人，唉，我们就这么赶她走，韩叔叔会不会被韩爷爷骂？” 　　徐婶一手就点上了她的脑袋，道：“说你是个小傻子你还总喜欢抖机灵，你当我看不出来？你韩叔叔一出来，她那眼睛就巴在你韩叔叔身上没下来过，一副我们欺负了她的模样。呸，那没脸没皮的，就该这么治她，不然啊，就会缠上来，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不现在就把她赶走，以后更难看。” 　　“还有，怕什么你韩叔叔被你韩爷爷骂？你以为你韩叔叔跟你一样，都是泥捏的性子，这么好被人欺负？她敢上门拿了一沓钱砸你，逼你读高三还要给她做衣服，你韩爷爷就不会站她那边！” 　　林窈：......我不是泥捏的，我是桃花做的。 　　不过虽然被骂着，她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挽着徐婶，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幸亏有徐婶呢，以后啊，我考大学也不要考远，就考原大，有徐婶在，就不怕会被人欺负。” 　　“哎哟，原大好，就原大，以后啊还住家里，徐婶天天给你煲汤。” 　　原祯瞅着被林窈哄得找不到边的徐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谁能欺负窈窈姐啊？ 　　唉。 　　**** 　　且说回林家。 　　过去数年来林家一直是个温馨的典范家庭。 　　丈夫儒雅，妻子温婉，儿子出息，女儿活泼可爱。 　　可这半年，自从林窈的出现，林家那完美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到了这个农历年，可以说是“咯嘣”一声，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不可忽略的大碎裂。 　　大年初四，赵新兰从娘家刚回来，林建明就让她把他以前给她的首饰都拿出来。 　　林建明是学校老师，林家清贫，但赵新兰经常挤许敏仪的那个圈子。 　　那个圈子里都是非富即贵，虽然这个时候大家以朴素为美，但暗戳戳的谁还不带上个贵重的东西以事家族底蕴？ 　　所以林建明就曾从柳园路那边拿回来的首饰里挑了几样朴素大方但又不失底蕴的首饰给了赵新兰。 　　那也代表了他的面子，对他的仕途也是有利的。 　　可这会儿他突然开口就要找她要回来。 　　赵新兰简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一副防备了，恶狠狠地瞪着林建明，道：“还给你？林建明，你不是得了失心疯，除了要把房子给那贱丫头，还想把那些首饰都给她吧？林建明，你是什么意思？你有了侄女，就老婆儿子女儿都不要了吗？” 　　林建明头疼烦躁得要命。 　　他道：“那本来就是她妈的！” 　　他本来也没打算贪孟楠的东西。 　　一直没说只是因为没把这事理清楚，他也没有准备好而已。 　　他的打算是把属于林家的祖产那部分留下，然后把孟楠的那部分东西给林窈......那些东西是孟楠的，孟家还有人呢，就是孟楠以前也戴过，谁能知道别人没看见过，不认识？ 　　他不想留，也不能留。 　　“她妈的！” 　　赵新兰一下子就炸了。 　　她道，“谁说都是她妈的？！她不过就是个村妇的女儿，好端端的在大山里养了十八年，怎么突然就成了孟楠的女儿了！那个村妇说是难道就是！她说是难道就是！有什么证据？” 　　“说什么长得像孟楠，这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九年前你从周家村回来的时候她也不小了，那时候你怎么就没怀疑过她不是你女儿，你怎么就没说过她长得像孟楠？就突然莫名其妙就像了！” 　　“周巧娘也是认识孟楠的，要我说，谁知道是不是周巧娘从哪里找出来的一个丫头，故意找的跟孟楠长得像的，把她弄过来，就是为了报复你，报复我们的！” 　　林建明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而赵新兰本来就是随口开骂，可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像是脑袋一下子开了光。 　　她看着林建明道，“对，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建明，我记得以前你手上不是有一张她的照片，那照片上，那丫头明明又黑又瘦，分明就是个村姑的样子！可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模样？女大十八变，养在大山里头，能是这么变的？而且我好像还听你说过，那丫头小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子，是有点蠢笨的......可你现在看看她那样子，伶牙俐齿，心眼比筛子还多，蠢笨？呵。” 第47章 旧人 　　是啊, 只是长得像，就是了吗？ 　　林建明跌坐到了凳子上。 　　说实话，发生了这么多事。 　　林建明也已经后悔了。 　　后悔在得知周巧娘临终前说林窈是建业的孩子之后, 自己就冲动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韩老爷子。 　　后悔没有详细的调查和了解就把她接到了原州。 　　造成了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 　　那时候谁会知道呢？ 　　以为就是一个姑娘家。 　　一个山村里长大的姑娘家。 　　周家那样的人家, 周巧娘养大的, 性格能出格到哪里去？ 　　过去八九年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啊。 　　而且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性格, 乖巧听话怯懦, 还有点蠢笨。 　　这样的小姑娘, 接回来了也就是家里多一双筷子。 　　也全了他和建业的兄弟之情，也能让韩伯父对他当年做的决定的不满缓解一些。 　　结果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把自己把他们一家都给逼到了死胡同里。 　　女儿的成绩本来在班上虽不算是前茅，但也不算差的，考个普通的大学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这一次期末考试竟然只考了班级三十几名，年级一百多名，这样的成绩，上什么大学？ 　　上他们农校吗？ 　　林建明跌坐在凳子上。 　　刚刚赵新兰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也升出了些微渺的亮光......那一刻, 他甚至也真的希望像赵新兰所说的那样, 林窈并不是建业的孩子。 　　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正轨。 　　建业一向敬重他，信任他这个大哥, 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呢？ 　　但这微渺的亮光升出来没多久便又“啪”一声熄灭了。 　　没有用的。 　　他心底深处其实知道, 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 但她的确就是建业和孟楠的孩子。 　　那山村里, 哪那么容易就找到一个跟孟楠一样的孩子，周家其他人还不知道？ 　　当初看村里人跟她来往，也知道她不是个假冒的。 　　至于赵新兰列的那些奇怪之处，他也觉得奇怪，可你觉得奇怪又怎么样？ 　　那也不能改变她就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的事实。 　　关键是, 现在他认不认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韩伯父认了，向军也认了。 　　她去了孟家......恐怕孟家也认了。 　　他坐在凳子上，心来来回回地滚了好多遍，道：“把首饰拿出来吧，你说再多能有什么用？向军和韩伯父都已经认了她......她前天已经去了孟家，想来孟家也已经认了她，他们都认了她，是我自己把她领回来的，你让我现在拒绝把建业和弟妹的房子给她，跟大家说她可能未必是建业的孩子？新兰，你是让我不要脸面了吗？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只是代理副校长！” 　　这把柄要是被死对头抓住，再找了那丫头往学校闹去，别说副校长，怕是系里领导的职位都保不住！ 　　赵新兰张了张嘴。 　　副校长，副校长，也就是听起来体面。 　　可是也就是做几年，升不上去下来还不是一样？ 　　而且丈夫又死板胆小得很，就算坐上了好位置也不肯收好处，有什么用？ 　　学校里分的房子将来还是要还回去的，哪里有已经到手的房子和珠宝来得实在？ 　　还有什么“向军和韩伯父都已经认了她”，她不是林家的女儿吗？ 　　你要说不是，韩向军和韩伯父还能非说是...... 　　她心里恨得滴血。 　　可她了解丈夫。 　　他懦弱，怕麻烦，只会息事宁人......这事，只能靠自己了。 　　赵新兰把首饰拿了出来。 　　也没几件，一枚红宝石蝴蝶胸针，一个金镯子，一个玉镯子，一条珍珠项链，一对珍珠耳环。 　　她道：“除了一对银镯子和一对玉竹子吊坠都在这里了，银镯子月月结婚的时候我送她做添妆了，玉竹子吊坠你知道，家可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给她做生日礼物了，那两件都不算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件，送出去了的东西，你不会还想让我去要回来吧？家可那里，你要是想要，你就自己去找她要。”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 　　林建明听妻子这么说，再看她哭，心里也堵得跟什么似的，道：“既然不是特别贵重的，那送出去就算了，过几天礼拜日，我就去向军那里把房契还有这些首饰都拿过去给她。” 　　......这会儿也不想说“窈窈”这个比较亲近的叠词了。 　　赵新兰看他，道：“建明，都到这时候了，你也要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了，你就跟我说说，孟楠留下来的到底有多少东西？” 　　林建明不出声。 　　赵新兰见他这样就知道果然是被自己猜对了。 　　她道：“建明，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是你妻子，家里这么重要的事，你不会都不愿让我参与吧？” 　　林建明的确不愿意她去。 　　但他也不想跟她吵，就只低头收着东西，也不看她，被她咕哝得烦了，就道：“到时候再说吧。” 　　他一直低着头不愿看她，也就没看到他说这句话时赵新兰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眼色。 　　林建明本来是打算这个周日，也就是年初八去韩向军那里。 　　却不想周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受了寒还是吃错了东西，周六周日肚子痛了两天，最后也没去成，只好打电话给韩向军改了时间。 　　赵新兰问他约了哪天。 　　他就说“没说定，等向军定吧”。 　　赵新兰气得不行，第二天下午就跟厂子里请了半天假，又回了娘家一趟。 　　......年初三她回娘家的时候，大嫂曾偷偷跟她说，刘大强从深市回来了，好像在那边混得还不错，想要见她，但被她帮着给拒绝了，让她小心点，他可能会跑去找她或者家可。 　　刘大强就是赵新兰在林建明下放时的男人。 　　不过那时候赵新兰还收着韩家寄过来的东西，刘大强家里还有一个瘫了的老妈，赵新兰并不想嫁给他，所以两人关系一直没过明面。 　　等刘大强的那个瘫子妈死了，两人准备结婚了，林建明却平反了。 　　赵新兰回娘家，是跟她大嫂说，让她大嫂帮她约着见刘大强一面。 　　赵大嫂吓了一跳。 　　她道：“新兰，你还真要去见他？虽然我听说他在深市那边赚了些钱，但到底不是正统路子，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当初你好不容易才跟他分了，这些年跟他也没什么瓜葛，好好的日子，你再惹他做什么？他那个人，惹上了可不是那么好脱身的，当初要不是......” 　　“我想要他帮忙做一些事，” 　　赵新兰打断她，道，“大嫂，你知道，他也是有些本事的，有些事情，除了他我也想不到其他人帮忙。你放心，为了......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赵大嫂很担心，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她看赵新兰已然已经下定决心，也只能答应了。 　　**** 　　年十四，韩向军给林建明打电话，让他第二天周日带了赵新兰和林家可林家华一起过去他那里。 　　林建明不愿意。 　　他道：“向军，为什么要叫他们过去？我还有些东西想还给窈窈，这事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 　　那些东西太贵重，真让妻子知道，他实在怕自己后面半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韩向军有些意外。 　　不过他默了一会儿就道：“这是窈窈的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那些东西如果是窈窈她爸妈留给窈窈的，你为什么怕他们知道？另外，赵新兰和林家可一直在外面说柳园路的房子是你们家的，我想，她是想把事情都说清楚吧。”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道，“你那么不相信她吗？那你坐上学校领导的位置，心里就不害怕吗？” 　　因为她既然能贪林窈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难道就不会贪别的东西？ 　　你这样不相信她的品性，当初竟然还会选择跟她复婚？ 　　看来你也并非有多无辜。 　　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也没再多说就挂断了电话。 　　这边林建明只听得心头一堵。 　　......他想说，那些东西是太贵重了，就是普通人也会受到诱惑。 　　可是他心里又好像知道，韩向军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他以前没有去深想这些。 　　或者他下意识里觉得，在学校做领导，毕竟跟在外面不一样，就算妻子喜欢占点小便宜，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这事没有被挑破的时候还好，现在挑破了，他只觉得心里就跟坠了无数块石头似的，上上下下没着没落又沉重无比。 　　第二天一早林建明最终还是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一起去了南园路。 　　这回他倒是好好的，没再突发生病了。 　　到了韩向军那里，大家也没什么好寒暄的，林家华林家可本来还以为他们是来过元宵节的，可到了这里每个人对着他们都冷淡无比，尤其是那个保姆大婶......不差是吊着眼睛看他们了。 　　这哪里是过什么元宵节？ 　　也只有林窈那个两面三刀的还笑盈盈的。 　　全屋子也就她一个人笑盈盈的。 　　冷场之下，林建明就先把房契还有政府归还房子的信函等好几份文件拿了出来，摊到了桌上，跟林窈还有韩向军一一说明，又道：“去年政府下通知说要统一办房产证，但我们一直没有来得及办，这样也好，过户的时候就直接办了。” 　　林窈拨拉了一下那几份文件，笑道：“大伯，上次你跟我说，想要用市价买下这房子，现在还有这个意思吗？” 第48章 交接 　　林建明是有这个意思。 　　但他不想当着赵新兰和儿子女儿面前做这事。 　　他只想事情越简单越好。 　　他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窈窈，我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跟你说，能不能跟你和向军说书房说话？” 　　房间里众人都看向了他。 　　他深呼了口气, 让自己把颓然纷杂的情绪都尽数压了下去, 对林窈道, “窈窈, 你妈妈还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给你......我想, 你可能想要自己私下看一看。” 　　林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又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抿着嘴唇看着这边的林家可，这才又转回目光来，对林建明道：“好吧。” 　　其实有很多人的规则和心理她并不是很能深刻理解，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林建明主动提出归还她妈的遗物她已经有些意外。 　　如果这只是他和她之间的事, 他要单独和她交接也是应该的。 　　但上楼也太麻烦了些。 　　她转头看韩向军，道：“韩叔叔，去你书房可以吗？” 　　韩向军点了点头。 　　林建明就提着一个他一直提在手上的，破旧的小手提箱去了韩向军的书房。 　　赵新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手提箱。 　　林家华和林家可这会儿也看向了那个手提箱。 　　来的时候林家可好奇地问过林建明那是什么。 　　林建明说那是林窈她爸妈的旧东西, 却不肯具体说什么。 　　她有些好奇, 再问她妈，可她妈脸色很差, 却也什么都不肯说。 　　不过那箱子很破很旧, 看着也委实不像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林家可就猜可能是林窈她爸妈的旧书信什么的, 应该也值不了钱吧，所以也就不问了。 　　**** 　　书房。 　　林建明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用布层层包裹了的银饰，还有一些小布袋，打开布包, 银饰已经暗沉，看着有些历史陈旧的厚重感，但却不至于贵重到惊人。 　　可是再等林窈打开一个一个小布袋，里面的东西就明显不一样了。 　　镶了各色珠宝的项圈璎珞，簪子，玉色如水的手镯，一颗颗如小拇指般大小圆润的珍珠项链和耳环，还有直接纯金的手镯，锁片和小算盘，最后一块绸布包裹的包裹打开，是几块手掌长度的金条。 　　林窈看完所有的东西，抬头看林建明，道：“大伯，我妈留下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林建明嘴巴动了动。 　　他本来以为林窈看到这些东西会又惊又喜，或者会惶恐不安，可不是现在这样，镇静得让他茫然，甚至不知所措。 　　他道：“还有一些，当初我刚回到原州不久，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钱，所以拿了一些出来用了。” 　　林窈侧头，道：“大伯有记录吗？具体是哪些东西？” 　　林建明想说没有，但其实他是记得的。 　　在林窈清澈，韩向军莫测的目光下，他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我拿走了一块金条一些银锭。” 　　林窈“唔”了一声，道：“那还有一串南洋的黑珍珠项链，一对缂丝银镯和一个玉竹吊坠呢？” 　　林建明面色猛地变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窈，一刹那间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冲过来，冲得他差点支撑不住。 　　她为什么知道什么黑珍珠项链，什么缂丝银镯和玉竹吊坠？ 　　她为什么会知道？ 　　所以当年孟楠不仅把这事告诉了自己，同时还告诉了周巧娘？ 　　那么......那里面他们林家的东西，她知不知道？ 　　他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 　　他的手颤抖着，不全身都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最后他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道：“你怎么知道还有那些东西？” 　　林窈耸了耸肩，道：“我妈有留下单子的，大伯，这些东西都是我妈的嫁妆，几乎每一件都有一些旧事在里头......” 　　她说着伸手随手拿起了一个玉镯，道：“这个玉镯是我妈她祖母留下来给她的，我妈她祖母是前朝的官家小姐，这个玉镯还是前朝宫里的东西，还有不见了的那三样东西，那条黑珍珠项链，是外祖父在南洋留学时买的，送给我外祖母的，还有那对缂丝银镯子，虽然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但却是我外祖母从小戴着的，那个玉竹吊坠，是外叔祖母送给我母亲的及笄礼物。” 　　林窈每说一句，林建明的脸上就要白上一寸，说到最后，他的面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 　　他看着她，面皮一阵止不住的抽动，喃喃道：“你，这些，窈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林窈看林建明一副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犹如见到了鬼的模样......她还挺惊讶，心道，不至于吧？ 　　她这样想着，也是这么表现出来的。 　　她道：“大伯，你忘了，我去过我妈的老家拿回她以前的旧物了，我妈她喜欢画画大伯知道吧？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有特别的意义，她不仅日记里有写，甚至还都有画出来。” 　　我知道不是都挺正常的吗？ 　　这回林建明精神骨好像都被抽了。 　　“那条黑珍珠项链，” 　　他看了一眼韩向军，道，“前几年你韩伯母生日的时候，我让你大伯母送给她了。” 　　“还有那对缂丝镯子，你大伯母娘家侄女结婚的时候，你大伯母当成添妆礼送给她了，还有......还有那个玉竹吊坠......” 　　他嘴巴动了动，刚想说给了你堂姐，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一点私心，还是因为难堪，他最后还是把那话给吞了回去。 　　他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窈窈，当年你妈你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曾经留下书信，跟我说，求我把你抚养成人，她留下来的东西，拿不到也没有办法，万一能拿回来，就让我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你做嫁妆......” 　　没有人出声。 　　林建明就又深吸了口气呼出，道，“我不会贪你母亲的东西，但拿出去的不及这里东西的十分一，那些东西就算了吧。” 　　“大伯说书信，能把书信给我看看吗？” 　　林窈道。 　　林建明的手动了动。 　　那封书信他还真带了......只是原本他并不想拿出来。 　　可这会儿却不得不拿出来了。 　　书信是写给林窈的。 　　“夭夭吾儿，很抱歉阿妈生下你却不能抚养你成人，生而不养枉为人母，奈何世事如此，命不由人，阿妈只能将你托于你大伯，幸而你大伯母良善纯朴，她说过，必会待你如丫丫一般，阿妈才算能瞑目。阿妈在旧居留有一些旧物，若有机会取回，可作为你将来的嫁妆之物，另为感谢你大伯大伯母的抚养之恩，夭夭请务必从其中择半，赠与大伯大伯母，以作丫丫嫁妆，一来全了你们姐妹之情，二来你大伯母待你如丫丫一般，阿妈亦当待她如你一般无二。母孟楠留。” 　　林窈：...... 　　她看完信好一阵无语，然后又把信递给了韩向军，等看他也差不多看完了，才对林建明道：“大伯，我妈信上说得很明白了，那些东西说要送一半给大伯大伯母，是为了感谢大伯大伯母的抚养之恩，大伯母......不，我阿妈，为了感谢阿妈把我当成跟她的亲生女儿丫丫一样疼爱，所以她也要对丫丫和对我一样，送一半东西给她做嫁妆的，不是送给大伯你的。” 　　林建明：......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窈。 　　他真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林窈还没完。 　　她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道：“是我阿妈抚养我长大的，可跟大伯没有半点关系.......大伯不要跟我说每个月寄的钱，回头我们折算一下你花去的银锭和金条，好好算一下这个账，多退少补，总之大伯对我是没有半点抚养之恩的。” 　　“所以我妈信上说给的那些东西是应该给我阿妈，你都跟我阿妈离婚了，我阿妈的所有东西当然是应该我继承......所以跟大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大伯拿走的那些东西，虽然我希望是能够原物拿回，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如果大伯不愿把东西拿回来，回头我会找人估一下价格，大伯给我折现就行了......不过林家可脖子上的那个坠子例外，那是我外叔祖母送给我妈的及笄礼物，我想要回来，而且林家可对大伯来说也不是外人，要回来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其他的可以折现，虽然这对我母亲也是一种不尊重，但情况特殊，想来我母亲也是能够谅解的，等过一阵，我会去她坟上说清楚这件事的。” 　　林建明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怎么会是他弟弟的女儿？ 　　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但并不是。 　　因为他在头晕目眩中听到她又道，“不仅是我妈的遗物，我妈在留给我的单子里还有一些我爸的遗物，不知道大伯今天有没有带来？” 　　“哦，没有带吗？没有关系，反正有单子，大伯下次拿过来吧，我回头会去见一见一些估价的古玩师傅，会把折现单子给大伯的。” 　　从书房出去的时候，林建明整个人的面色就跟鬼一样。 　　整个人也像去掉了半条魂。 　　“建明！” 　　赵新兰一直盯着书房门口，看到他出来就唤了他一声，可一看到他那样子也吓了一跳。 　　他道，“建明，你怎么了？” 　　林建明没有理她，只是转头看向女儿林家可，道，“家可，把你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还给你堂妹。” 　　林家可一呆，随即失声道：“什，什么？” 第49章 最好看的人 　　这回赵新兰也顾不上问林建明怎么了, 她一下子以保护姿态站到了林家可的前面，道：“什么？建明，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抢家可的东西？” 　　林建明张了张口, 他看到女儿惊慌失措的样子, 再看到妻子一副老母鸡保护小鸡的样子, 心中就是一痛。 　　......不过就是一条项链, 一条项链。 　　真是斯文扫地, 体面尽失。 　　“摘下来。” 　　他道。 　　说完转头看向林窈, 道：“窈窈，我知道你恨我，但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大伯, 是我把你从农场抱到周家村，交到你阿妈的手上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阿妈也不会抚养你......窈窈, 你可以眼中没有尊长, 不认我这个大伯，可以不顾亲情恩情, 但我却没有不把你当成侄女过, 只希望我砸锅卖铁, 把你要的东西都给了你之后, 以后你能好自为之吧。” 　　说完再转头对林家可厉声道，“摘下来，都给她！” 　　她爹还从来没对她这么严厉过。 　　林家可有些害怕，但她从她爸先前的话中总算是了解了一个大概，虽然害怕, 却更不甘。 　　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凭什么林窈要，她就要摘下来给她？ 　　她按着脖子上的玉坠，尖叫道：“凭什么，爸，凭什么要这么纵容她？这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凭什么她要我就要给她？爸，凭什么？” 　　“因为那是我妈妈的东西。” 　　林建明那一番“眼中没有尊长，不顾亲情恩情”的指责并没有影响到林窈分毫。 　　......一旁的韩向军沉了脸，抹着桌子的徐婶差点气得把抹布给扔到林建明脸上，可林窈完全不受他的逻辑影响。 　　这事她一会儿会说清楚的。 　　她看着林家可，笑道，“因为那是我妈妈放在了柳园路的房子里的东西，本来是留给我和我阿妈的女儿的，跟你没有关系，所以要麻烦你把它摘下来还给我。” 　　林家可：...... 　　她脑子一阵阵地发懵。 　　赵新兰气道：“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个项链，一个项链......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那些东西就是你的......要不是你大伯，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说话？！” 　　“可以的。” 　　林窈终于皱了皱眉。 　　她道，“我从来都不会忘记恩情......你们一直在说这个问题，那就说清楚好了。” 　　这对她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林建明，道：“大伯，你刚刚指责了我好几件事。第一，我恨你；第二，你是我大伯，我眼里没有尊长；第三，是你把我抱到周家村，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关系，阿妈不会抚养我，所以你对我有恩情。” 　　“那就一件事一件事说清楚吧。” 　　“你说我恨你......这件事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一直强调说我恨你。我跟你说过我不恨你，或者你认为我不肯住在你的家里，不肯听你的话给你们利用或者使用就是恨你？还是你觉得我找你要回本来就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就是恨你的表现？但我觉得这些一码归一码，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我拿回来不是正常的吗？我是个人，不愿意被大伯母使唤给你们干活不愿意让你们摆布我的生活不是正常的吗？” 　　“第二件事，说我眼里没有尊长。可是我除了保护自己和坚持自己的原则之外，并没有对你有什么不敬之处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叫你，叫你们大伯大伯母啊，为什么叫眼里没有尊长呢？” 　　“第三件事......这件事你提出来是很好的，我真的有认真想了这件事。据我所知，当时农场里面有很多大婶阿妈她们都对我妈心怀善意的，农场里也有别的孤儿，那些乡亲们不会说因为我妈死了，就会让我饿死的，他们的处理方式是会抱到公社里，然后让有意的村民们领养，我相信就算当时大伯没有抱走我，也应该会有村民领走我的，而在那之后......” 　　“我听我阿妈临终前跟我说过，后来韩叔叔和我外叔祖家的表舅先后都有去周家村和农场那边打听我的事，我相信，如果我当初不是被阿妈抱去了当丫丫妹妹养，韩叔叔和外叔祖家都会找到我，大概很多年前就应该会从那边接走我了......所以即使没有大伯你，我也不会饿死，也不会就怎么样的。” 　　“对不对，韩叔叔？” 　　林窈转头看韩向军，问他道。 　　“是。” 　　韩向军道。 　　事实上，早在十八年前，他母亲出事后，他从原州转去云南的部队附属小学时，就求过他爸，如果有林建业和孟楠的消息，就告诉他。 　　那是他母亲死后，他求他父亲唯一的一件事。 　　如果，当年林建明没有抱走她，他相信，以他爸的愧疚，肯定也会拜托人接走她的。 　　哪怕那时候他爸的境况也不好，但拜托人接走一个孩子，找人照顾她，应该还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林窈不知道韩向军在想什么。 　　她问完得到了肯定答复就又转过头来看向林建明，摊了摊手，继续道：“你看，大伯，你觉得抱走我对我来说就是恩......唔，就算是吧。但大伯，你欠了我阿妈的救命之恩，我陪了阿妈多年，用尽心力，还了阿妈的抚养之恩，反正，在我这里，我是不欠你的了。” 　　说完摇了摇头，道，“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如果大伯你还是觉得我不对......” 　　她没法说她为了给周巧娘强行续命付出的代价。 　　但她的确问心无愧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可以和大伯一起去请大伯信得过或者敬重的人来看看这件事，例如韩爷爷，或者大伯学校的领导，我都可以的。” 　　林建明：...... 　　他气得眼冒金星，差点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 　　他转身就跟林家可道：“快，把项链拿给她，拿给她，我们走。” 　　说着见林家可还眼泪汪汪茫然失措却就是没有动作，干脆直接就上前掰了她的手，扯出了那条项链，捏着想砸到林窈身上，可真对上那张小脸，那双眼睛，他又不敢砸了，最后递给了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韩向军。 　　等韩向军伸出手来，就重重的拍在了他手上，抖着声音道：“向军，她要的，我都给他，现在她大概只会听进去你的话，还麻烦你，帮我好好教导教导她吧。” 　　说完也不再看林窈，也不再管那一屋子表情各异的人，直接就步子不稳的走了，走到门口还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林建明都走了，林家其他人或茫然张望或对着林窈咬牙切齿一番后，自然也都跟着走了。 　　赵新兰看林窈的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林窈就像一面镜子。 　　眼神干净的像一面镜子。 　　没有害怕，没有畏缩，也没有装得好像被她吓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就那样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看得赵新兰愈加的急火攻心，转身气急败坏的走了。 　　赵新兰走到门口的时候，徐婶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道：“到底是哪来的脸啊，一家子拿着侄女家的房子，用着侄女家的钱，却把人扔在山沟里十几年，到头来还好意思端着长辈的身份来要恩情，还为人师表呢，这道貌岸然真是活久见了。” 　　林窈上前搂了徐婶的胳膊，本来想说句话缓缓气氛，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徐婶，还是你是个明白人，我阿妈要是有您老人家看得这么明白，也不会被人误了一辈子了。” 　　一起生活五年，她不可能不心疼周巧娘，替她惋惜。 　　爱情值得祝福，但明知不是良缘，还是应该立即斩断的。 　　徐婶拍了拍她，道：“唉，丫头，你别看徐婶没读过多少书，但就在这大院里啊，都不知道看了多少的人和事，这种人啊，徐婶一眼就能看透了。” 　　又道，“丫头啊，你长得好，又心善又能干，将来啊不知道会有多少男孩子围着你转，你以后可要好好看清楚了，这姑娘家，自强自立重要，但嫁人也重要，不光是人面兽心的不能嫁，就是那些看着好看的小白脸，很多也是中看不中用，顶不得事，嫁了也要受一辈子的累。” 　　她也知道林建明这人，要说坏人本性可能还真算不得坏，但黏黏糊糊的，真不是个男人！ 　　做出来的事比直接的坏人还烦人！ 　　这回不等林窈说话，一旁的原祯就先插话道：“哪里用等将来，就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窈窈姐转呢，徐婶你不知道，我就看到好几次有人偷偷跟着窈窈姐放学，还有人送我东西想跟我套近乎呢。” 　　“你还嘚瑟上了！” 　　林窈一巴掌拍了他，转头就跟徐婶笑道，“那怎么办啊徐婶，我就喜欢看着好看的。” 　　“浅薄！” 　　原祯又插话。 　　林窈轻哼一声，道：“我看你长大了是不是就喜欢丑的！” 　　原祯：！！ 　　谁能喜欢丑的？！ 　　他被绕进去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徐婶呵呵笑，道：“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好的，以后窈窈你要谈对象啊就好好挑，到时候啊让你韩叔叔帮你掌掌眼。” 　　林窈转头看韩向军，道：“好不好，韩叔叔？” 　　韩向军沉着脸转身就去了书房。 　　**** 　　晚上十点。 　　林窈溜进韩向军的书房，从他身后抱住他，道：“好不好啊韩叔叔？” 　　韩向军从腰间按住了她的手，将她拖到了面前，沉着脸道：“不要胡闹。” 　　林窈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了玩笑的心情，从他手里抽回手，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抿了抿唇，道：“今天晚上吃饭你也沉着脸，从我大伯过来之后你就一直沉着脸，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你也觉得我没有人性，心里没有亲情恩情？” 　　其实以前大舅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说她看起来乖巧，实际上没有心，不记一点亲情恩情......缺了人味儿。 　　就是周巧娘心底其实也是这样觉得的，觉得她对舅家没有情。 　　......其实她的确没有错，都是真的。 　　所以以前她不在意。 　　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怎么看。 　　她觉得她并没有亏欠谁......也没有人能用他们眼中的亲情和恩情来左右她。 　　那是不可能的。 　　她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可现在她却在意起他的看法来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那个能听得懂，理解她的话和原则的人。 　　她不想原来是自己搞错了。 　　韩向军有一刹那的错愕。 　　他今天是有点心情不好。 　　但不是她说的这个原因，不是她说的，觉得她没有人性，心里没有亲情恩情。 　　而是...... 　　他看她抿着唇，闷闷不乐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能怎么办呢？ 　　他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做得很好，说得也很对。只是......” 　　只是做得太好了，说得也太对了。 　　处理得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只是什么？” 　　她看他。 　　“我记得，你从来不说假话吧。窈窈，” 　　他道，“你跟徐婶说，你就喜欢看着好看的，是不是真的？” 　　林窈：......？？？ 　　她点了点头，然后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担心自己不好看吗？” 　　“不会的韩叔叔，你是我看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韩向军的脸又一下子沉了下来。 第50章 妖精 　　林窈看到他的脸又莫名其妙黑了......虽然他平时大多数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样, 但林窈还是知道他生气了。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开始生气，顿时也有些委屈。 　　她都哄他了，他还生自己的气。 　　她想, 他不喜欢她就算了。 　　果然爱情这种东西是真不能强求的。 　　她想要的是男女之情, 但他对她却是责任, 娶她只是为了负责, 两人相处稍微出格一点就说她“胡闹”, 这个也要管, 那个也要管......她就没见过相爱的两个人是这么相处的。 　　林窈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站起了身，道：“你不想我过来，那我回房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犹豫不决的。 　　韩向军：...... 　　是的。 　　她就是这样的。 　　兴冲冲地来, 觉得不对了，或者改变心意了，就干脆利落地走。 　　他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再到开门声, 关门声。 　　然后是一片寂静。 　　他心里只觉得空寥寥的。 　　虽然这十几年来他都是这样, 但这一刻，还是空廖的难受。 　　他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 然后站起身, 伸手摸出了一盒烟, 抽出一支, 走到窗前，点燃。 　　外面黑漆漆的......今天虽然是元宵节，但却是个阴天，并没有月亮。 　　元宵节。 　　他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那一碗汤圆上......是她刚刚进来时端过来的，只是他刚才没有注意到。 　　他突然心头一痛。 　　耳边响起她那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有人性，心里没有亲情恩情”？ 　　想起林建明对她说的那些刻薄的话，想起当初在周家村时她舅母那一家人看她的眼神...... 　　他一定要这样吗？ 　　用这样的方式把她推走，推远。 　　这就是他认为的对她好，负责任？ 　　还是只是为了自己心安？ 　　他心底深处厌恶他父亲对他母亲造成的伤害。 　　恨他害死了他。 　　曾经无数次的发誓绝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可是他现在做的，跟他又有什么不同？ 　　他深呼了口气，走回桌前，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摁灭。 　　再低头抽开了书桌左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个东西，在手里紧了紧，这才推开扶手椅，走了出去。 　　楼上。 　　她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他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里面她的声音传出来，闷闷的，道：“进来。” 　　像是赌气的样子。 　　他推门进去，就看到她正趴在床上，这会儿见他进来，就扭了头看他。 　　他关上门，走了过去。 　　走到了床前，坐下。 　　她道：“你刚刚不是让我别胡闹吗？现在又进我的房间。” 　　这些天晚上他从来不进她的房间。 　　“刚刚去找我，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因为今天的事吗？” 　　他没有就她的话回答，而是反问道。 　　林窈撅了撅嘴，道：“没有，是因为今天元宵节，我想跟你说一会儿话。” 　　韩向军的心头一酸。 　　他将紧捏的手松开，递到了她的面前。 　　“咦，是什么？” 　　林窈看到了。 　　她伸手接过，然后迅速爬起了身，坐在床上翻看。 　　是一把桃木梳。 　　梳齿有点宽，但雕刻的很圆润，显然雕刻的人打磨了很长时间，梳背上还刻了桃花枝，很漂亮。 　　他道：“补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韩叔叔你自己刻的？” 　　“嗯，” 　　他道，“第一次刻这个，有一些不匀称，不要介意。” 　　“我很喜欢。” 　　林窈抿唇笑，喜滋滋道，“你这么多天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没在意呢，原来你是在刻这个。” 　　原先的情绪已然已经一扫而空。 　　她从来不是记仇的人，这会儿收到礼物，已经十分高兴，声音也变得十分甜蜜。 　　她看出来或者说是闻出来了，这个是他书房书架上那块老桃木刻的。 　　之前她每次过去他书房都会摸上一摸，他从来没有特别表示过什么，原来他注意到了。 　　她玩了一会儿，就把梳子递给他，撒娇道：“你帮我试一试。” 　　他的心头一颤。 　　但还是接过了梳子，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稍微转过身来，慢慢帮她梳了两下。 　　她的头发乌黑柔顺，梳起来很顺手，握在手里也软到了人的心里。 　　他一边梳着，一边就慢慢道：“窈窈，不要理会林建明的话，更不要那么说你自己。你的心里从来都不是没有亲情恩情，只是你很敏锐，很本能的就能辨别出别人是真心，还是只是拿着所谓的亲情或者恩情，实际想要做绑架你的工具，你能辨别出这些，并且很干脆利落地处理，这是别人学都学不会的本事。”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不也说徐婶是明白人，她就喜欢你，说你心地良善，还有周家村的很多乡亲，还有这大院里的很多人，他们都很喜欢你。” 　　前面林窈一直都有很认真的听着，但听到这里嘴角却是翘了翘，转头看他，问他道：“韩叔叔也喜欢吗？” 　　她就在他眼皮子下面。 　　抬眼看他，漂亮的大眼睛像是秋天山阴下的湖面，清澈潋滟。 　　他喉头滚了滚，看着她的眼睛，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喜欢的。” 　　在她快走出那道门的时候，他心里的那堵高墙一下子就裂了个巨大的缝隙。 　　那时候，他内心甚至是恐惧的，恐惧她走出那道门之后，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再回头。 　　他已经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在意。 　　在意到因为她这样干脆利落的性格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害怕。 　　他重复道，“很喜欢。” 　　又低声跟她解释，道：“我说你胡闹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那么做，只是因为现在我们还不适合太过亲近，这样对你不好......” 　　他的话戛然而止。 　　林窈突然拽着他的衣服吻上了他的下巴，咬上，还调皮地舔了舔，然后滑下来，吻上他的喉结。 　　他全身一下子僵硬，心里翻江倒海，然后片刻之后手往后滑，把她搂进了怀里。 　　林窈在他怀里嘟囔道：“为什么不好？怕影响我学习吗？可是不会的，你知道我的性格，这些怎么会影响我读书。怕被别人看到被人说闲话吗？虽然我也不怕，但是就私下也没人看到啊......我想要韩叔叔爱我呢。” 　　韩向军的心犹如在油锅里沸过。 　　他低头看她，心里想说，“或许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你认为更好看的人，你就会后悔今天所说的话，做的事。” 　　可是这话他吞了回去。 　　他担心这个，到底是为了她，还是只是因为自己？ 　　他轻呼了口气，低头轻吻住她的唇。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 　　却也不是第二次。 　　因为其实很多次午夜梦回，她都会在他怀里，他吻着她，用自己的方式。 　　只是哪怕在梦里，他都会挣扎着，在克制和放纵之间徘徊。 　　但在梦里无论有多少次，现实总会给人更多的冲击。 　　他吻住，她微一启唇，柔软，馨甜，带着她特有的气息，他的气息立时便粗了下来。 　　“我想要韩叔叔爱我呢。” 　　她的话还在脑中回响，终于在那一刻让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她被他吻得疼了，发出声音来，轻轻叫着“韩叔叔”，他的理智才慢慢回来。 　　他略抽身，就看到她满面娇妍，犹如被宠爱过的桃花，散落开的片片花瓣在雪地上，美得让人惊心。 　　此时她眼中水□□滴，还满是迷濛，她先时疼了才叫唤出来，这会儿他抽身，她却又揽住了他的脖子贴过来，蹭着道：“还要。” 　　这真是能让人发疯。 　　但这对他来说显然已经是极限。 　　哪怕是绷着最后一根弦，也得撑住。 　　他低声哄她，道：“乖，等我们订婚之后，现在不行。” 　　林窈听他说话，人也慢慢从情欲中清醒了些。 　　她撒娇道：“那我们现在就订婚，我们学校好多学生都订婚了呢。” 　　这是实情，附中很多学生都是农村考上来的，还有很多复读的，年纪相对大些，很多都是已经订婚了的。 　　“不行。” 　　看她立时垮了嘴角，就忍着口干舌燥，耐心道，“还有几个月你就要高考，等高考完了再说，现在时间不适合。” 　　不管怎么样他们实际情况有点复杂，想必他父亲那里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虽然他不在乎，但也不该这个时候让她分心。 　　人类真是这么在意这个。 　　林窈心道，还好她当初聪明的直接选择了高三。 　　她哼唧了两声，道：“你吸烟了。” 　　“不喜欢吗？” 　　“还好，不过吸烟对身体不好。” 　　“我很少吸。” 　　“嗯。” 　　“那你有空就亲亲我。” 　　韩向军：...... 　　“只是现在这样就行了，没有人的时候，偶尔，好不好？唉，你有没有觉得我面色特别好？” 　　她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推开他，爬起了身，坐着从床头柜摸到了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低声嘟囔道，“唉，你说我是不是什么会吸收人类精元的妖精啊？” 　　她上次就觉得奇怪了。 　　明明她跟以前一样，病得那么重，他抱她一晚上就好了，第二天还觉得元气特别充沛。 　　她摁下镜子，转头看他，然后又伸手摸了摸他，道，“韩叔叔，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还有上次，你给我取暖，身体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如果有的话，回头我想想，怎么给你补一补......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其实是不是不能谈恋爱啊。 　　韩向军：...... 　　他伸手拽过她，又把她摁回了怀里，低头吻住。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怎么证明我身体好得很？ 第51章 　　他的吻初时总是会很温柔。 　　虽然能让人感觉到笼罩的, 沉沉的力量，却又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吻着什么心爱的宝贝，小心呵护着, 疼爱着。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霸道起来, 像是想要把她整个吞进腹中一般。 　　林窈喜欢他吻她。 　　因为平时的他很多时候都会让她觉得很疏离, 亲近不得。 　　但这会儿她却能完完全全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疼爱，对自己恨不得『揉』进身体里的那种爱意。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人类都那么向往爱情了。 　　相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被人爱着又是一件多么幸福和令人沉醉的事情啊。 　　她在他怀里颤抖, 手无意识地抓着他又松开, 忍不住细细地叫出声, 他掐着她抽开身，弓着身子低低唤了她一声“窈窈”, 伸手重重地『摸』她的头，到她脸上再往下。 　　他手上粗粝, 划过她脸上时引得她一阵颤栗。 　　他抽身, 她却要靠近，想要汲取更多。 　　他呼吸很重, 喷在她的颈边, 压着声音道：“窈窈, 我该下去了。” 　　林窈一听他说要离开心里立时觉得空落落的，她拽住他的衣服，道：“不要不要。” 　　声音娇娇的, 还带着情欲之中的媚『色』。 　　韩向军只觉得心都被她捏着搓了搓。 　　......松开她对他来说并不比她更容易, 只是他再难受，也不能不管不顾而已。 　　她磨着他。 　　他有些艰难的闭了闭眼，『摸』了『摸』她, 终于又重新做了决定，哑声道：“好，那你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下去。” 　　这还差不多。 　　林窈满足地蹭过去，却不想被他捉住手，道：“别闹，你乖乖睡觉。” 　　林窈：“我想要，韩叔叔，我想要亲亲你，想要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你『摸』『摸』。” 　　韩向军：...... 　　她道：“你不想疼疼我吗？” 　　他：...... 　　他一下子把她抱紧。 　　喘息着，捋着她的背，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窈窈，你等等，再等半年。” 　　她还真的以为他是圣人吗？ 　　现在他不过是用非人的意志力强忍着，因为他很清楚，真下手重了，只要打开了缺口，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 　　正月十六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平时林窈在家都穿得休闲，简单的布衣布裤小夹袄或者『毛』衣外套，这会儿要出门就打扮齐整了，里面粉『色』『毛』衣，外面是灰『色』的『毛』绒大衣，耳朵上还别了一对小小的米粒珍珠耳钉......这时候学生还都朴素得很，这样打扮得少。 　　可偏偏林窈这样打扮了，你又不觉得突兀，只觉得娇娇嫩嫩的，哪儿哪儿都好看。 　　吃饭的时候徐婶就赞道：“唉，窈窈你这样打扮起来可真是好看......唉，还真别说，窈窈，这一个寒假，你这气『色』养得可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啊虽然也好看，可看着就是让人担心，弱得很，面『色』啊白得让人心疼，今天我看你这小脸，整个都像是在放光，总算是养起来了。” 　　林窈听徐婶这么说，心里好笑，偷眼去看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韩向军。 　　就见他板着脸，低着头一本正经地吃饭，好笑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但她却看到他耳朵上的暗红。 　　明明他那么黑，可她就是知道，他耳朵红了。 　　徐婶还在继续，道，“唉，不过窈窈啊，你生得好看是好事，可是这有时候啊好看也麻烦，你可听婶子一句话，这会儿啊可不要学外面那些女孩子早早地找对象，不要随便信了哪个小子的甜言蜜语，便宜了哪个小子，等上了大学，大些时候再谈。” 　　林窈笑眯眯，道：“嗯，听徐婶的，不便宜外面的小子，徐婶，我看不上呢。” 　　徐婶点头，道：“嗯，就该这样，要是哪个敢缠着你，就告诉徐婶或者你韩叔叔，让你韩叔叔打断他的腿。” 　　林窈再看韩向军。 　　这会儿他倒是在看着她了。 　　她甜甜地“嗯”了声，道：“没人缠着我，我晓得分寸呢。” 　　声音软绵绵的，让人熨帖到心里。 　　可怎么熨帖，入了心是什么滋味，又要看桌上的人是什么心境了。 　　徐婶乐呵呵笑，道：“徐婶当然知道，徐婶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孩子。” 　　长得这么好却懂事得不得了。 　　又拎得清还会自己赚钱还贴心。 　　等林窈上楼拿书包去了，徐婶摇摇头，道，“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这么好福气能娶到我们窈窈......向军啊，你以后可得帮着好好看着点，窈窈这孩子，拎得清是拎得清，可长得太好了，我这心里啊总是不放心。” 　　韩向军重重咬了一口馒头。 　　旁边原祯突然『插』话，道，“婆婆，你不放心的话，那就等我长大，我娶窈窈姐好了。” 　　韩向军的手顿了顿，看他一眼。 　　原祯举手，“韩叔叔娶也行，我以后还想吃窈窈姐做的点心。” 　　这边徐婶还没反应过来，楼上“蹬蹬蹬”传来脚步声，林窈跑下来，心情极好的样子，对原祯抛了一句“你也喜欢国营大饭店刘姐姐做的点心，比我做的还好吃，你还是娶刘姐姐吧，她比我喜欢你。” 　　说着就在原祯愤怒砸过去的积木中哈哈笑着跑出门了。 　　刘姐姐是国营大饭店的点心师傅。 　　人很好，白白胖胖的，最喜欢做点心，吃点心，还喜欢孩子，每次原祯过去，总喜欢额外送一块糕点，顺手捏一捏原祯的脸颊。 　　而原祯......最讨厌别人捏他的脸颊。 　　**** 　　且说回林家。 　　林建明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因为这回不仅是要把房子和他手上的孟楠那些东西还给林窈，还要把建业留下的那些祖产也要给她，这也就罢了，她还要自己把以前用了的东西还有送出去的东西都折现给她......他手上哪有什么钱？ 　　他每个月就百来块钱的工资，可赵新兰的工资要补贴娘家，一家子的开销全部都靠他的工资。 　　不说别的，就每个月的米粮油盐酱醋，水电煤气，每天的菜钱肉钱水果钱一个月都要几十块了，然后他们家的生活水平高，两个孩子的营养费生活费衣服鞋子，赵新兰的衣服鞋子......他们要常跟韩家认识的人家来往，这些方面也不可能寒碜。 　　然后还有年节时的各种礼。 　　别说他的工资能不能有结余，其实每个月加上柳园路房子的租金都是入不敷出的。 　　现在要拿一大笔钱补给林窈......他拿了往年支出的记录，黑珍珠项链加上那些金条和银锭，不算不知道，一算那数字简直是触目惊心，怕不是上万块钱。 　　他哪里去弄这些钱？ 　　而且，给了林窈这些钱，家里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所以他这病，不仅是气的，还是急的，熬的。 　　可这事他还不愿妻子儿女知道，所以只能自己生熬着。 　　他病倒在床，赵新兰问他跟林窈到底是怎么谈的，为什么最后连家可脖子上的项链都不放过，可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等赵新兰说儿子女儿开学，要买这个那个，要跟他要钱，又跟说『政府』出了商品房，她娘家那边想要筹点钱买一套小房子，想找他拿两千块钱的时候，林建明一下子就炸了。 　　他都忘了自己还病着，原本躺在床上，一下子就坐起了身，道：“两千块钱？当我们家是开银行的吗？现在一个偏一点的小商品房怕也就三四千块钱就能买到吧？找我要两千块钱，他们怎么不开口直接让我送他们一套房？！” 　　赵新兰嘴巴张了张。 　　她也知道娘家一开口就要两千块有点多。 　　可林建明这样一副语气跟她说话她又不舒服了。 　　这么些年他还从来没跟她这么说话过......也就是从那个林窈出现，家里才一下子『乱』套了，丈夫也变了。 　　她道：“我妈他们那边也是没办法，你知道他们一家子十几口人就挤在那几间房里，柱子和桩子他们本来都该早就成亲了，可就因为房子的问题只能一直拖着，再拖下去人家姑娘肯定也要跟他们掰了。我们有钱，怎么就不能帮衬着点？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柱子和桩子他们就一直不结婚吗？你别忘了，我妈他们毕竟帮着养了家华家可那么多年！ 　　说着她又抿了抿唇，愤愤道，“两千多块钱，两千多块钱，可建明你想想，你送去给那丫头的，房子也就算了，可那些珠宝首饰，就从我手里要过去的，就远远不止那个数了吧！你可是提了一个手提箱过去，到现在连说都不肯跟我说是多少......你就是从那里多拿两件下来，这两千多块不就有了！凭什么要都给那丫头送去！” 　　因为林建明不肯说，赵新兰并不知道林窈手里有单子的事情。 　　林建明听得又是一肚子的血。 　　他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只觉得一阵的头晕眼花。 　　他往床头一靠，知道这事就算是他再不想说，这会儿也得说了。 　　他虚弱道：“她手上有清单，她妈当年留在柳园路所有东西的清单......我不仅要把手里的东西都给她，还要把这些年我们用了的，还有送出去的东西都折了现还给她......我算了算，至少要上万块钱，我们家，把存折上还有家里所有的现钱拢拢，怕也只有不到一千块钱吧。” 　　赵新兰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她喘着粗气就破口大骂道：“她有单子，她有单子！她有单子就了不起吗？她以为她是谁啊，冒出来说自己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就是，要房子，要珠宝，还想要你给她一万块钱！她咋不去上天呢！对，她咋不去死呢？她死了，别说是一万块，就是十万块的阴钱，我也烧给她！” 　　她说着就愤怒地在房间里重重地踩着地，来回地转了好几圈。 　　可这好几圈也不足以消解她的愤怒。 　　她转回头就又冲林建明道，“林建明，难道你就由着她？她要房子，你就给她房子，她要财物你就给她财物，现在她还要你倾家『荡』产给她倒贴一万块，你也给她？林建明，你是疯了吗？你给她钱，你要让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说着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再受不住，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嚎啕大哭，一边哭还忍不住一边骂，道，“贱人，真是黑心烂肺的贱人，肯定是你在乡下娶的那个贱人的种，死了就让个小贱种来报复我们，就该直接把她浸死.....” 　　林建明也不好受。 　　要不然他也不会大病了。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赵新兰这么一连串状似疯狂的状态和粗言秽语给惊住了。 第52章 　　赵新兰又哭又骂。 　　林建明呆呆地看着她, 如受重击。 　　这种重击还跟在林窈跟他说她手上有清单，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还她时所受的打击还不一样，那时的打击是又羞又愧又气又臊......毕竟他嘴上虽硬，但心底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自己做的不体面。 　　还怕林窈把这事真闹出去自己颜面扫地, 最看重的事业会尽毁。 　　所以是又惊又惧。 　　可这会儿他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涕泪横流, 就跟这世上最粗鲁的泼『妇』一样，哪里还有一丁点的仪态和气质，简直面目丑陋, 嘴里不停地蹦着污言言秽语......这种重击是内在的, 精神上的摧毁。 　　一种对自己的过去, 对自己原以为的美好家庭生活突然被颠覆的摧毁。 　　这还是他中学就认识，那个文静又不失大方的姑娘吗？ 　　还是他的初恋, 相爱又被迫分开，独自抚养一双儿女无怨无悔, 一直等着他的温婉妻子吗？ 　　林建明的脑袋“嗡嗡”的, 只跟喉咙被什么糊住了一样，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 　　林建明的精神受到了摧毁, 对面的赵新兰还觉得她的人生受到了摧毁呢！ 　　她骂得筋疲力尽, 骂得直喘气, 可对面躺在床上的林建明既没来哄她，也没跟她说个什么解决办法，就躺在床上佝偻着身子跟挺尸一样, 还要她端茶倒水的服侍。 　　这是个男人吗？ 　　她比林建明受到的重击还大。 　　只觉得失望至极, 还焦虑恐惧。 　　她那样的出身，从小就是穷着长大的，从小也就知道, 嫁人是改变自己生活，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后来果然如愿，好不容易嫁了一门如意的婚事......那时候多少人羡慕她？ 　　丈夫大学毕业，长得好，脾气好，温文儒雅，有体面的工作，上头还没有公公婆婆，只有一个当时同样在大学里读书的弟弟，还有一门贵重的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亲戚。 　　所以原本是多么好的亲事啊。 　　可没想到结婚没几年就遭到了巨变......后来她带着一对儿女在娘家过了十年，再清楚不过没有钱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没有钱，连去街上买个青菜都要计算半天，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每天换着花样搭配，改善改善口味，也保证女儿高三的营养。 　　没有钱，她要怎么去买百货公司最新款的大衣，最新款的鞋子，去洗头，做头发，去跟许敏仪他们聚会？ 　　聚会的时候又拿什么跟她们一起消费？ 　　还有将来家华要拿什么成亲，家可要拿什么打扮自己？ 　　不打扮又能嫁到好人家吗？ 　　她看着死挺在床上的丈夫，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从失控的愤怒中慢慢找回些清醒来。 　　她盯着林建明，道：“林建明，你有没有脑子，你手上既然拿着林建业和孟楠的房子，拿着那些东西，那边跟你说她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你怎么还能巴巴的把这事告诉韩家，怎么还巴巴的把她从周家村接回来？” 　　就应该当时就否定掉！ 　　当时就在周家村把她给解决了！ 　　林建明闭着眼。 　　他也后悔。 　　可他能怎么办？ 　　她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他既不能也做不了狠心事。 　　林建明一声都不吭。 　　赵新兰越发的生怒。 　　又怒又无力又绝望。 　　......她太了解自己丈夫，看他躺在床上的这个死样子，她就知道他这是已经妥协了。 　　她喘着气，又道：“家里并没有钱，你要拿什么给她一万块？要把我跟家可都卖了，给你筹这一万块，填林窈那个贪婪贱种的无底洞吗？” 　　林建明只觉得脑子抽痛得厉害。 　　但不出声。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出声。 　　他突然觉得，他跟她说什么有什么用呢？ 　　她又不会帮他分担，不会帮他解决任何事情，只会从他这里索要而已。 　　而这一刻赵新兰则是生出拿个什么东西狠狠敲他脑袋的冲动。 　　他要是早死了，看那小贱人怎么敢找她要东西！ 　　她不打死她！ 　　**** 　　赵新兰怎么可能甘心？ 　　第二天她就强打了精神打扮了一番去见了老情人刘大强。 　　是她娘家大嫂给她的地址。 　　在原州城刚刚开发出的一座商品房小区。 　　刘大强在那里买了一套房，说是这几天都在那里，她有什么事都可以过去找他。 　　赵新兰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面相有些老相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看到赵新兰，先是一个错愕，随即就用鼻孔冷哼了一声，道：“呵，真是贵人临门啊！” 　　赵新兰也是惊愕。 　　惊愕之余脸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烧。 　　这女人赵新兰认识。 　　她是刘大强的表妹钱红妹，以前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只不过她跟林建明复婚以后，两个人就再没有来往了。 　　她忍不住往里面看了看，就看到客厅中间的桌子上正坐着两个男人，他们本来应该是正在喝酒，两人听到动静都转头看向了门口，其中一个男人手上还拿着酒瓶呢。 　　拿着酒瓶的是钱红妹的丈夫马福顺。 　　另一个脸上有个刀疤的男人就是刘大强。 　　两个男人看到她也都有些意外。 　　因为刘大强约她的并不是今天。 　　也不是这里。 　　没想到她自己找过来了。 　　钱红妹十分厌恶赵新兰......如果没有她，她表哥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家？ 　　可再厌恶当年赵新兰的所作所为，但就因为有林家可的存在，他表哥到现在年纪一大把，就只有那一个孩子，就冲这，她也得把那口气给忍了。 　　所以她恨归恨，还是一把把自己丈夫扯出去了。 　　桌子上一片狼藉。 　　屋里和还有刘大强身上都是一股子酒味。 　　赵新兰穿着灰呢大衣，脚上是黑得发亮的皮鞋，头上是现在正流行的短卷发。 　　虽然眼睛有些肿，状态也不是太好，但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还是让她现在看起来比同龄的『妇』人要年轻了很多岁，看起来风韵犹存。 　　刘大强看着赵新兰，眼神抖了抖，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刘大强看着赵新兰。 　　赵新兰也在看着刘大强。 　　刘大强跟林建明不是同一个类型的。 　　长得又高又壮，身上有一股穷人家孩子王长大的狠劲。 　　两个人一起长大。 　　她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很多的第一次都是给了他的。 　　可是后来出现了林建明。 　　跟他们世界完全不一样的林建明，温文有礼，衣服鞋子永远干干净净，书包里还有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精巧点心。 　　所以她变心了。 　　刘大强曾经恨得想打死林建明，是她求了他，跪着求他放了她。 　　...... 　　赵新兰深吸了口气，道：“家可上一个期末考试考了班上三十多名......她本来成绩很好的，至少能考到十几名的，可这一次考了三十多名，她现在天天在家里哭......继续这样下去，她是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说着她的眼泪也滚了下来。 　　如果女儿考不上大学，还怎么可能嫁给韩远？ 　　而且考上了大学，以女儿的条件，就算不能嫁给韩远，也还能有其他的好选择，可现在继续这样下去，女儿就要被毁了！ 　　这都是林窈那个祸害害的！ 　　原本多年没见，再熟悉的人也已经陌生。 　　可这眼泪只要滚下来，情感也就宣泄了出来，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刘大强有一瞬间的呆怔。 　　他没想到她一开口先说的会是这个，也没想到她会对着他哭。 　　他道：“她怎么了？” 　　赵新兰哭道：“这些年来，她从小就跟韩老将军家的孙子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本来两个人已经快谈婚论嫁，就等着家可考大学了......可半年前，林建明从周家村把他跟那个村『妇』的女儿接了回来，说其实那不是他的女儿，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 　　赵新兰哭着把林窈到了原州城的丰功伟绩说了一遍。 　　从她住到韩向军那里，到把韩远『迷』得神魂颠倒，再到她抢了他们家的房子财物，甚至直接从家可脖子上把她的项链给拽走了......说得刘大强先愕然，后来青筋直冒。 　　......他听不得自己女儿被人欺负成这样。 　　他道：“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赵新兰一更，道：“我不知道，大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可被毁了，不管那小贱人是谁的女儿，她要么就是林建明的女儿，要么就是周巧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总之，不能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我要把那些东西拿回来，那些本来该是属于家华和家可的。” 　　“大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刘大强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两口。 　　他吸了半根烟，才道：“新兰，我以前走，是因为出了事，不能给你和家可稳定的生活，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建明这么对你，这么对家可，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你跟他离婚，我带你跟家可去深市，我能给你们很好的生活了。” 　　说完他又发狠似的笑了笑，道，“不过你也不要自作多情，我有钱，也不是没有别的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家可而已，我不能让我女儿一直跟别的男人姓。” 　　赵新兰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莫名抖了抖......连原先一直都在往下掉的眼泪都吓得止住了。 　　......她来找他，可并没有想要跟林建明离婚，不过他过了的意思。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例如体面。 　　......更何况他说的有钱，很可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意思。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就算要离婚也不是现在。” 　　她道，“大强，现在家可可是高三，最关键的时候，她现在已经受了很大的刺激，难道你还要给她更大的刺激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先安抚了她，让她好好读书，先考上了大学再说。” 　　刘大强盯着她。 　　赵新兰手捏了捏，道：“现在那个狐狸精就是家可心上的一根刺，不把这根刺拔了，家可是安不了心的。还有......你知道那狐狸精从我们这里拿走了多少东西吗？那些珠宝可都是前朝的好东西，有的还是宫里头的，外面钱都买不回来的东西......林建明硬是『逼』着我拿出来交给他，连家可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都不放过，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她身上拽走......大强，这样的羞辱，你让家可怎么受得住？” 第53章 　　刘大强年轻的时候是个冲动的。 　　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没有脑子。 　　如果没有脑子, 只凭着一股子冲动，他可能在那十年混得风生水起，但不可能在那之后被人翻旧账寻仇，跑到深市后又能东山再起。 　　所以虽然听了赵新兰的话, 他也对有人欺负他女儿而愤怒, 但脑子却也不会跟着赵新兰的话走。 　　他刚才说让她离婚跟自己走的话也不过是试探, 三分真，七分假罢了。 　　他把手上的烟掐灭，笑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赵新兰的嘴紧紧的抿了抿。 　　刘大强道：“她住在韩向军那里, 得到了韩家的认可......应该是不可能假冒的吧, 你是想让我帮你想办法, 把真的也变成假的？还是你想让我出手，毁了她？亦或是, 从她手里把东西都抢过来？” 　　刘大强知道韩家，也知道韩向军。 　　当年她前脚跟自己上床, 后脚就勾搭了那个小白脸的时候, 林建明就是住在韩家的。 　　他知道她跟了林建明，看的难道还是林建明那张脸吗？八成还是他背后韩家的富贵和权势吧。 　　所以他恨过韩家。 　　在有机会报仇的时候, 他也曾暗戳戳踩过一脚。 　　不过......呵。 　　他说完话看着赵新兰, 看她目光闪了闪, 没出声。 　　他就知道这几条怕是她都有想过了。 　　他慢慢道：“这事我要先查一查，韩家不是一般人，稍一不慎我就得搭进去。还有这事可急不来, 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先好好劝一劝家可，让她先定下心来好好读书。”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转身从柜子里抽出了一叠大团结出来, 递给了她，道，“我要见见家可。” 　　“大强？” 　　赵新兰有些惊疑不定。 　　“你们不是没钱了吗？” 　　刘大强冷笑，道，“还是你觉得我的钱粗鄙，没林家的清贵，不想要？” 　　“大强，你别这么说话。” 　　刘大强把钱放到了桌上，道：“以后我的女儿，我会自己养，不过你也给我好好说话，这事早晚也是要告诉家可的。” 　　当年他是喜欢她，信了她，才会一直由着她。 　　这一次他不可能再让她牵着鼻子走。 　　**** 　　赵新兰跟林家可说她刘叔叔从深市回来了，想要见她。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女儿的眼睛，生怕她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好在林家可除了一开始有些错愕之外，后面竟然还很平静。 　　她那样子，显然立即就反应过来“刘叔叔”是谁。 　　赵新兰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茫然和忐忑。 　　她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其实女儿对刘大强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些年她从来没提起过他，当年也是她劝的自己不要跟刘大强结婚，所以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毕竟从林家可出生到九岁，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见过林建明。 　　在她生命里真正充当父亲角『色』的一直都是刘大强。 　　那时候刘大强家就住在隔壁。 　　那时他对她和家可是真好，就是对家华也不差。 　　可这一次她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明显差了许多......就算那是她不要的，但说不失落也是不可能的。 　　她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道：“家可，你刘叔叔这些年去了深市，在那边开了一个厂子，现在也赚了不少钱......家可，你对他态度好点。你知道你爸他......” 　　她说着就把孟楠曾经留下过一批财物，现在她爸不仅把那些财物都给了林窈，还要倒贴一万多块钱的事说了。 　　她道，“家可，我们家现在没有钱了，不仅没钱，恐怕还要欠上一屁股的债，可是你读书上学买衣服哪样不要花钱？你爸爸能从你脖子上把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拽走给林窈，你就不要指望他了。” 　　林家可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差点扯烂。 　　赵新兰还在劝她，道，“家可，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这些事你交给妈，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学习......不管怎么样，家可，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你要记住，没了韩远咱们还能有机会找条件更好的，可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不仅连韩远没有机会了，就是其他好的，也很难找到了。至于林窈那小贱人，” 　　她紧握住她，道，“家可，你放心，你刘叔叔说了，那小贱人的事他会出手的，肯定会让那小贱人吃进肚子里的都吐出来，绝对不会便宜她的......你想想，你小时候刘叔叔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兑现过？” 　　“刘叔叔，” 　　林家可紧抓着床单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她抬头看她妈，道，“他真的这么说？” 　　赵新兰点头。 　　她道：“你刘叔叔说想要见你一面，你不信，你可以当面去问问他。家可，你刘叔叔是很疼你的，他是真把你当亲生女儿疼。” 　　真把她当亲生女儿疼...... 　　林家可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有小时候刘大强带她出去玩的画面，还有......还有这两天她一些梦境的画面。 　　是的，这两天她又做了一些梦。 　　她梦到她爸林建明做副校长没几天，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人赶下台了。 　　她还记得梦中她爸狼狈不堪，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甚至他们的房子都被人收走了，他们一家人只能挤在一个破旧的老房子里，连抽水马桶都没有，还有煤气也没有，只能挤在小巷子里用蜂窝煤煮饭......她妈又哭又骂，收拾了东西要离家。 　　她还梦到了刘大强。 　　她梦到他变得很有钱。 　　开很漂亮的车，住很大的房子，比韩家的还要大，亮堂的跟电视上放的那样。 　　只不过在梦里，她还看到他房子里还住着一个年轻卷着大波浪发的女人...... 　　她道：“真的吗？他真把我当亲生女儿疼？” 　　说着她心头一跳，道，“妈，还是，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 　　不管外人的狗苟蝇营，林窈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的过着。 　　甚至因为年前理科班孙红梅老师被撤了公职的事，她还暗暗成了学校很多人心里的勇士......要知道被孙红梅没收情书警告辱骂请家长的女学生可不在少数。 　　而且这女老师还特别毒......这男女同学谈对象或者男同学追求女同学的事，她知道了，还从来不从男生那里下手，就辱骂女学生，给女学生记过，说是女学生不规矩，作风问题，勾引男同学什么什么的。 　　好像她不是女人似的。 　　反正这位老师被撤职，很多女同学简直是觉得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包括林窈原来宿舍的一个舍友路梅。 　　她是高三复读班的。 　　以前在学校里谈过一个对象，那男的是跟她一个地方考上附中的，不过那男的考上大学之后就又甩了她。 　　就因为这个对象的事路梅曾经被孙红梅狠狠骂过，说她竟然还敢叫什么“梅”，简直侮辱了这个名字...... 　　宿舍门口，路梅拎了一袋子东西给林窈，道：“窈窈，这是我自己家里腌的一些年货，有一些干肉还有一些咸鸭，你拿着不要嫌弃。” 　　路梅被分手的那时候林窈正好在宿舍，曾经安慰过她，后来两人关系就一直比较好。 　　另外路梅本来成绩不好，就是怎么学也学不好那种，林窈看她学得费尽，就教了她一些方法，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她去年期末考试成绩就上升了不少，所以她非常感激林窈，觉得她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这时候肉和鸭子可是很珍贵的，在乡下好多人家好多天才能吃一顿呢。 　　更何况路梅家的条件并不怎么好。 　　不过林窈知道她是真心希望自己收下，所以也没有跟她客气就接了过去，笑道：“好，回头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路梅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故意的呢。” 　　不过她说着脸上的笑却又收了，小心看了看周围，伸手将林窈拉得近了些，低声道，“窈窈，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男人找你？” 　　“不认识的男人找我？” 　　林窈微愣。 　　她道，“为什么这么问？” 　　“是我前天在校门口小卖部那里无意中听到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在跟你们班的人打听你，” 　　路梅道，“我怕你被学校外头的那些小混混盯上......那些小混混经常『骚』扰我们学校漂亮的女学生，窈窈，这些天你小心点，晚上还是早点回去，更不要在学校上晚自习了，真要上晚自习，一定让你叔叔来接你回去。” 　　被小混混盯上了...... 　　林窈问道：“你听到他是怎么打听的吗？” 　　“嗯，” 　　路梅略皱了眉，仔细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他给了那个同学几张票子，就跟那个同学说‘听说你们班有个叫林窈的长得特别漂亮，回头指给我看看，是哪个’，然后还跟他打听了你不少的事......什么你成绩怎么样啊，为人怎么样啊，平时时间安排什么的。” 　　林窈点头。 　　这哪里是被什么混混盯上了，这是有人找混混来查自己吧？ 　　林窈又不傻。 　　她谢过路梅，跟她说晚上一定会准时回家，先把她给打发回去宿舍了，但下午上课课堂休息的时候却拖了她到自己班，让她指给自己看，是哪个同学被收买了跟外面的混混说自己的事情。 　　后面几天中午她还特意去学校外面的小卖部晃悠了好几次，大冬天的，汽水都喝了好几瓶......其实她一点都不爱喝那玩意儿。 　　不过收获颇丰。 　　搭讪倒是没人找她搭讪。 　　但却发现了好几个可疑的人。 　　她过目不忘。 　　回头就把人画了出来，把几张画像给了韩向军，道：“韩叔叔，我觉得这几个人好像在调查我。” 　　她把画像一一摊给他看，道，“这两个，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这一个是调查我的人......那两个喽啰可能还以为是这个人喜欢我，有时候笑得怪里怪气的，我我感觉其实不实，我感觉他也是听人办事的......应该是这个人。” 　　她把最后一张画像摊了开来。 　　手戳了戳，道，“我感觉真正调查我的人可能是这个人，我只在小卖部见过他一次，明明我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但他却好像很怕我会看到他一样......可是他不知道我五感很灵敏，哪怕他是在背后看我，我也是能感觉到的。” 　　她说着就抬起头看韩向军，这时才发现他面『色』已经微微地变了，沉了许多。 第54章 　　林窈的感知能力特别。 　　他一向内敛, 外人从他的神『色』中可能很难辨别出他情绪的变化，但林窈却能感觉到。 　　她察觉到他的气息的变化，道：“韩叔叔，你认识这个人？” 　　“不算认识。” 　　韩向军从想事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看了她一眼, 道, “但知道这个人。” 　　“唔。” 　　韩向军看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一时有些犹豫。 　　有些事他并不愿跟她说。 　　他道：“以后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时候不要就拿自己做饵，尽量少出学校, 更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晚上早点回来, 有事的话我去接你。” 　　林窈听了一长串的“不要这个”“不要那个”。 　　她道：“其实还好，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我也不喜欢那种气息......” 　　她话音未落, 他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回是很明显的。 　　“什么气息？” 　　她竟然还闻到什么气息？ 　　她微一愣，随即就后知后觉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她道：“是感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我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就是只要对上对方的眼神，我就能感觉到对方对我的善意和恶意, 有时候也说不清楚, 但我就是能感觉到......这个人, 我就是感觉到他想要调查我，但也没有特别大的恶意。” 　　“直觉有时候是不准的。” 　　他皱了皱眉，道, “窈窈, 不要太过相信你的直觉，哪怕这个直觉可能有九十九次很准，但一次弄错就可能害死你。而且如果你说你的直觉很准, 你就会慢慢太过相信和依赖自己的直觉，很可能会做一些陷入险境而不自知的事，所以做事情不要只凭着直觉去判断。” 　　林窈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她感觉到他很凝重，甚至紧张......他应该是很担心自己，所以便也不跟他争辩。 　　原本两人一直在认真说着事。 　　这会儿林窈感觉到他的绷紧心神却突然被转开了，她转头看他......他已经洗过澡，身上有淡淡的香皂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独特的那种味道。因为书房暖气很足，他下面是宽松的睡裤，上面却只穿了一件圆领恤衫，裹着宽阔的肩膀，强壮的轮廓反而更明显，只看一眼，她立即就想到自己在他怀里，被他强有力的抱着，全身酥软的感觉。 　　这会儿他们都已经不是普通的关系了，林窈可不会忍。 　　她伸手就拽了他腰上的衣服，踮了脚就亲了亲他的下巴，撒着娇道：“韩叔叔我好喜欢你。” 　　韩向军：......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太莫名其妙了些。 　　他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她柔软的身体已经贴上了他，他闻到她身上一阵阵的幽香，她贴近他耳边说话时软软的热热的带着一些『潮』湿的气息，一时气息便也大『乱』了。 　　他理智想要拽开她，但手握上她细细的胳膊时心却软了......手上的力也变了方向，本来是想要拽她，最后却成了握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搂了她的腰，然后抱着她一起坐到了椅子上。 　　林窈显然很高兴他这样。 　　她又亲了亲他的脖子，然后看着他，软软地问道：“韩叔叔，你想不想我？” 　　眸光潋滟，眼角已然带了粉『色』。 　　他并不太会说什么话。 　　尤其是现在对着她，更不大说得出来。 　　可是想不想她？ 　　当然是很想的。 　　他再理智，意志力再强，可那也只是克制，不代表他不想。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第一次。 　　他就像是一个长期在沙漠中独行的军士，以前不会觉得渴，只是因为从来没有尝过甘『露』的味道。 　　尝过之后，还是极品甘『露』，他怎么会不想？ 　　他身体紧绷，心跳也十分快，“砰砰”得，她感觉到了，手按了上去，然后对他调皮的笑。 　　他捉住她的手，然后摩挲了一下，道：“这几天有没有定心读书？” 　　“有。” 　　林窈笑，道，“我只有晚上想你，白天的时候都是在认真读书的，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我们的事情耽误学习，我做事情很专心的，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只会全心全意做那件事......白天的时候我很忙啊，要读书，还有很多的老师和同学，是完全不会想起你来的。”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因为我们这样就会影响到我心情无心学习......我听老师说读书的时候不应该谈对象主要担心的就是这个，谈对象的时候会患得患失，稍有风吹草动就失魂落魄，可是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啊。我跟你说我的心情绝对不会有影响，唉，就算我再喜欢你，可要是韩叔叔你晚上跟我说分手或者喜欢上别人，第二天我肯定还能继续开开心心的去上学的......” 　　这哪里是保证，这简直是往人心上捅刀子...... 　　韩向军听着她说话，心上上落落的，前面还是火热的，后面差不多是冰凉。 　　“白天的时候完全不会想起我？” 　　他道，“如果我晚上跟你说分手，或者喜欢上别人，你不会受到一点影响？” 　　“嗯......不是一点影响也不会有，肯定会难过的，” 　　她认真想了想，道，“不过我不会让自己太难过，也不会影响我做其他事情的心情的。” 　　她的神『色』很认真。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他信她。 　　并且因为信，心里格外的割裂。 　　“那窈窈，” 　　他慢慢道，“等你上大学，住到了学校，可能很多天才会见到我一次，或者你考到了其他地方上大学，或者我又回部队了，我们可能好几个月甚至一年都不能见面，是不是这一年你也会完全想不起我来？” 　　不需要你喜欢上别人。 　　你已经把我忘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一件他刻意不去想不去在意的一件事。 　　就是他去周家村接她的时候，她养母才刚刚去世。 　　那时候的她脸上并没有一丝悲伤。 　　没有人能否让她的孝顺，她对她养母的付出，但真的，她并没有太悲伤。 　　那时候他刻意忽略那件事。 　　因为她的不悲伤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无情，也半点不会让人不舒服。 　　......就是很自然。 　　他想，是因为她真的是一个豁达的姑娘，善良但豁达。 　　可这个豁达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原来滋味并不好受。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压着，坠得难受。 　　林窈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她感觉到他虽然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但问得却很认真......这让她也从先前的情绪中出来，不由得变得认真起来。 　　她坐好，手在他手中转了转，握住了他后面的三只手指，道：“韩叔叔，你不放心我，所以对我一直有所保留吗？” 　　他一愣。 　　他对她一直有所保留？ 　　她看着他，低声道：“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你很想要我，想要更爱我一些，但你一直克制着自己，克制着你的心，还有你的身体，是因为什么呢？” 　　她慢慢道，“我以前以为你是因为觉得我还小，就算我成年了，对别人来说其实已经可以成亲了，但在你看来我还是很小......不是年龄上的，而是你觉得现在的我好像还不能替自己做主，哪怕你说我们订婚，但你还是顾虑......是因为什么呢？” 　　她说着好像也有些困『惑』。 　　她道，“是因为你还不够爱我，所以对我有所保留，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所以就对我有保留？可是感情不是要慢慢发展的吗，总要一天一天的积累了解......” 　　不过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好像想起来什么。 　　喃喃道，“啊，好像是我错了。” 　　人的感情的确是应该慢慢发展起来的。 　　人类对贞『操』好像看得还特别重。 　　感情一开始发展的时候是应该慢慢循序渐进的，哪里能像她这样觊觎他的身体，两个人刚开始就想要得到更多......不，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就觊觎他了呢...... 　　她果然是个妖精。 　　“是我错了。” 　　她道，说着就松开了他的手，抽手出来，然后就想从他身上下来。 　　她还是做个人吧。 　　却不想被他搂住了。 　　“窈窈。” 　　“嗯？” 　　林窈想着抽身，他却搂住她，突然唤了她。 　　他『摸』了『摸』她的脸，有些重，又在最后收了力度，从上到下摩挲过去，然后在她的错愕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轻轻地『揉』碾，但也没有深入，只是疼爱地吸啜了好一会儿，在林窈又被吻得晕晕沉沉，心也快跳出来，决定还是继续做个妖精，放弃做个人的念头时，他终于抬起头来，再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后转头抽出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出来。 　　林窈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的动作，先还有些茫然，不过等他打开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只戒指，然后戴到她手上时，她已经完全醒过神来。 　　他道：“从孟乔村回来之后我就去买了，本来是打算等你毕业之后再送给你的。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克制自己，是给她将来反悔的机会。 　　可是她说他对她一直有所保留，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其实从来都不想给她反悔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了。 　　林窈呆呆地看着他。 　　他又低头吻她，然后滑到她耳边，声音有些冷漠但却又像是能烫着人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在乎你考不考得上大学。” 第55章 　　林窈“哦”了一声, 然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后就用了她最通常的说话方式, 就着他最后面的那句话, 道：“说起来其实我本来也不是那么在乎上不上大学, 但过年的时候我去了魏老师家，看到她书房里那么多的收藏，还有跟她说过几次话后, 还是觉得要上大学的......魏老师说我很有天赋, 如果能学更多的东西, 有更扎实的艺术基础，以后灵感也会更充沛......就像一棵树, 长得越高越大，结的果子也会更多更结实一样。” 　　魏老师是原大服装设计系的教授, 也住在这大院里头。 　　她本来是古文物系民族服装研究的, 原大前年开设服装设计系，就把她调了过来。 　　林窈说到这里笑了出来, 道,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学校里面的确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和人......魏老师就很好，她的学生也很有趣，她说欢迎我报考他们的学系。” 　　魏教授的学生吗？ 　　他记得她的学生。 　　上次还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送了她回家, 还送了她一本古装画册, 说是他没事时在图书馆临摹的，以前都是随手就扔了，看她喜欢, 就收拾了一下，送给她了。 　　也就只有她这个傻子会信？ 　　......他突然想到她说的直觉。 　　她是装傻吧？ 　　他垂眼看她，就看到了她纤细的脖子。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衣领。 　　她穿的是很宽松的睡衣，上面一个扣子松着，他这样低头看下去，就看到里面并没有穿什么衣服。 　　......他伸手捏了她的扣子，但却没有扣上去，反而食指扣了下去。 　　林窈只觉得像是被什么烫着，然后又像是过了电，她的话戛然而止，抓着他的手痉挛似的紧了紧。 　　她娇声唤了他一声“韩叔叔”。 　　他发现她真的就像是水『色』桃花做的。 　　只要在他的怀里，他吻一吻她，撩一撩她，她就像是会融化在他怀里。 　　挠在他的心里。 　　他顺着衣服低头亲吻她。 　　林窈全身颤栗起来，细细地发出声音来。 　　他一下抱住她就往房间里面去了......这个时候徐婶和原祯虽然已经睡了，可难保他们中间不会出来，他的睡房在书房里面，隔了一间房，关上门，即使有什么声音，外面应该也是听不到的。 　　“韩叔叔。” 　　她被他放到床上，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前几次他从来都不会亲到下面的，而且眼神也不一样......难道就因为戴上了一个戒指吗？ 　　他又低头咬她，林窈想到自己先前还想着要做个人......而且他咬得狠了，目光也像是能灼伤人似的，她身上一阵一阵的异样竟然第一次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明明以前他克制的时候她总想要更多。 　　可这会儿她竟然害怕起来。 　　......她觉得她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她伸手拽他，道：“韩叔叔，你是说我们现在就订婚吗？” 　　他停下，将她压到了怀里，缓了一会儿气息，道：“你要想的话，就可以......不过，你能受得住吗？” 　　这显然是非常不好的时机。 　　但也不是完全处理不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不用特意跟外面公布，只在家里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会请一些人参加。” 　　其实并没有什么。 　　仪式办得越庄重，他们自己越理所当然，不以为意，就没有人能说什么。 　　只是他父亲可能会反对。 　　但他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只要他跟他说，他可能会回军中......他大概也不会反对了。 　　......他们订婚，他回军中，这样也彻底不会有人对她非议了。 　　林窈看着他的神『色』，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 　　这好像并不是她想要的。 　　不，不是好像，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他说话的样子，语气还有内容都让她有一种被紧紧箍住的感觉，让她有些窒息。 　　她看着手上的戒指，想了一会儿，伸手摘了下来又戴上，反复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把玩似的，才开口道：“不，韩叔叔，我不想现在订婚。” 　　他掐在她腰上的手重了重，但接着却又松开了她，将她推到一臂的距离，看着她，慢慢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觉得我对你有所保留吗？” 　　“我......” 　　林窈感觉到他目光中的锋利，声音也没有丝毫平日对着她的柔软，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这样的语气对她。 　　她咬了咬唇，道，“我说的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可是订婚好像并不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感觉我并没有准备好现在订婚。” 　　她的确喜欢他。 　　也愿意跟他在一起。 　　可是那并不表示她真的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性』格和观念上的差异和矛盾。 　　......她感觉订婚可能会把那些差异和矛盾放大成数倍横亘在两个人之间，那样子，感情还能继续得下去吗？ 　　那订婚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看着她，就那样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伸手『摸』了『摸』她，柔声道：“窈窈，你想要我心无旁骛，毫无保留的爱你，但你又不想要订婚，是吗？” 　　声音温柔，但却莫名让林窈觉得有些危险。 　　但这的确是她的想法。 　　可是她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她点了点头，但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他欲发的情绪，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想，可能是还没有到那个阶段。” 　　我们总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摸』索那些差异和矛盾，然后自然而然的到下一个阶段吧。 　　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下去。 　　他低头吻她，轻轻吻她的唇，爱抚她，极尽缠绵，然后过了不知道多久，在她已经近乎完全忘记了那些勉强抓住的思绪时，他才低声问她，道：“是这样吗？” 　　林窈：...... 　　她想说是这样吧。 　　她喜欢这样。 　　喜欢他这样爱她，喜欢这样跟他在一起。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 　　......他想跟她说，他这样并非没有保留，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完全压抑的浅尝辄止。 　　可是他也隐约明白了，她想要的只是纯粹的爱抚，而不是代表约束和责任的婚约。 　　他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抱了她在怀里，什么也没说。 　　......她不愿意订婚，难道他还能『逼』她吗？ 　　可是这时候他还能放手吗？ 　　不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窈开始慢慢有些不安。 　　时间应该很晚。 　　若是往常，他肯定出声让她回房了。 　　不，往常她也从来没到他睡房睡过...... 　　可是现在他也没做什么。 　　而且他的情绪很低沉......或许她不愿意订婚的事让他不满意吧。 　　但她真的不愿意现在就订婚......不要说真的订婚，就是他说的时候，那种语气已经让她有一些窒息的感觉。 　　她想，她还是找点别的话题来说吧。 　　她一点也不想讨论订婚这个话题。 　　她又想起来今天过来时的目的，道：“啊，先前你说那个人，你知道他，他是谁啊？” 　　“赵新兰以前的情人。” 　　或许是心境的变化，原本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倒是没什么顾忌的说了出来。 　　他看到她听到这话时一下子瞪圆了的眼睛，微张的小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也就那么一刻，很快那抹好笑又淡了下去。 　　他推开她，站起了身，走到桌子前『摸』出了一根烟，想到她不喜欢烟味，又放下了，转而抓了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冰凉。 　　他道，“以前你大伯下乡的时候，赵新兰在娘家时的情人，他那些年在机械厂批这个斗那个，风光得很，还坐到了联厂主任的位置，不过那些被他批斗的人平反之后他日子就不好过了，被人整了，躲到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回来了。他没事不会盯上你，看来赵新兰跟他又联系上了，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他说这一番话的语气极其冷淡，就像说的是个不认识的路人的事一般。 　　也就是在最后说到“他没事不会盯上你”的时候，她才听出他语气中的厌恶。 　　林窈一时有些茫然。 　　这会儿她不可能不想起周巧娘。 　　也就是在周巧娘日日在老桃树下张望，日日期盼着林建明的时候，他回了原州城，选择了已经跟别人在一起的赵新兰。 　　他说不能辜负赵新兰，因为赵新兰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着两个孩子，一直在等着他......他不能没有良心。 　　她觉得她的脑子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她道：“那大伯知道吗？他......” 　　“我不知道。” 　　韩向军看她紧拧了眉『毛』，才想到这事好像跟她是有些关系的......如果当年林建明知道赵新兰跟别人在一起过，他还会选择赵新兰吗？ 　　赵新兰和刘大强的事并不是他特意去查的，而是当年他接了林建明回城之后偶然知道的。 　　而且知道的也不多，他也没兴趣去查更多的。 　　后来林建明选择了跟赵新兰复婚，他更没兴趣知道了。 　　他那时候也已经意识到，以林建明的『性』格，回城之后，即使没有赵新兰，他也不会选择周巧娘母女的。 　　“对不起窈窈，” 　　他道，“当年我知道这些事，并没有跟你大伯说。而且以当时的情况，赵新兰和你大伯已经离婚，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是他们之间的事......” 　　这事是当事人的事，他犯不着管。 　　林窈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明白我阿妈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林建明......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想要办一个爱情培训班，教女孩子们学会辨别爱情，碰到虚心假意的男人就该一刀两断，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韩向军：...... 　　他有点头疼。 　　他想说，你那一套在别人那里行不通。 　　而且你教别人，你自己很擅长吗？ 　　对，你大概就是擅长没心没肺，一刀两断，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他道：“你还是好好读书吧，还是考原大比较好。” 　　做衣服比较靠谱。 　　他也一点都不想听她的爱情观，听了头疼，心闷。 第56章 　　越了解越钝闷。 　　可是这个时候就算知道了她这样, 他又能怎么样呢？ 　　还能不理会她吗？ 　　韩向军真的想抽烟。 　　他本来并不好这种东西，但对着她他好像三番五次的忍不住都想抽。 　　他伸手又喝了两杯冰水。 　　林窈看见他这样张了张嘴，伸手『摸』了『摸』心口，竟然有一些闷闷的疼。 　　她本来岔开话题是想把订婚的事岔开去的, 可是她看他的样子, 这事显然并没有过去。 　　......而且她也记得, 他问她说，是不是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把他给忘了。 　　那时候他说话时好像也很压抑。 　　她仔细想了想。 　　可能每个人心目中想要的爱情都不一样, 就算真诚的爱情结果应该都会希望永结同心, 但因为想法不一样, 过程一定也不一样吧。 　　就像她在老桃树里还有做人这么久，就算是山村里人已经算是单一, 想法还都不一样呢。 　　而且以前她记得很多人好像的确是只要有好感，并没有怎么相处, 就到对方家里提亲的。 　　反而是自己的步骤才是跟别人不一样。 　　她又自我反省了一番, 觉得是自己不对，便下了床, 也没有穿鞋, 穿着袜子就走到了他面前, 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的错愕中按在了自己心口。 　　她看着他道：“韩叔叔，你要相信我, 我喜欢你的时候, 是全心全意的。虽然我看过很多别人的爱情，听过很多别人的心声和祈愿，但喜欢一个人却是我的第一次, 有很多东西我自己也要试着『摸』索，我想要亲近你，想要你也爱我，但不表示我不在意你的感受，我是感觉到你也想要爱我，才会......” 　　说着她摇了摇头，怎么又说偏了去呢？ 　　她吸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跟你订婚，只是我虽然喜欢你，也相信你，但我心里还是害怕的......可能是害怕订婚了我们相处的模式就会不一样，也可能是害怕订婚了你会有很多要求，你会管我很多......你知道你很喜欢管人的，我不知道到时候我受不受得了，所以你总要给我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了解更多的。” 　　她倒是很直接。 　　而且说话时一直看着他，神『色』认真近乎虔诚。 　　可是，是他不给她时间适应吗？ 　　他之前说过很多次，她还小，不要胡闹，让她好好读书，等毕业之后再订婚。 　　也给了她反悔的机会。 　　可是她总要缠着他。 　　让他抱抱她，亲亲她。 　　说为什么他明明想要她，却一直有所保留，身体和心都有所保留。 　　......她让他不要克制地去爱她，可他完全不克制地去爱他，她喊停，他还能收得回来吗？ 　　他也接受不了。 　　韩向军只觉得心里憋得内伤。 　　可是她那样看着他，就算他再内伤，他一向意志再坚定，也不由自主的心软。 　　他心道，“那你发现你适应一段时间，觉得不喜欢，难道就要分手吗？” 　　可是这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可是他不想说了。 　　这事情说再多也没用。 　　他沉着脸不出声。 　　林窈也有些急了，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竟然有些湿意......她是很少很少会哭的。 　　她记忆中，也只有周巧娘去世的时候哭过一次。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看了看手指上的水迹，心道，她竟然真的这么喜欢他了吗？ 　　喜欢到会胸闷会心痛，会哭了吗？ 　　她低声道：“我想要你爱我，但我也会好好爱你的，会考虑你的心情，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时也会多一点想你，我们试一试好不好？订婚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我会考虑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伸手抹了抹她的眼睛，心里也酸胀得厉害，低头再吻了吻，娇软中带着一点咸涩的湿意。 　　她一哭，他便心疼了。 　　他轻叹了口气，低头看到她脚上没有鞋，就又抱了她起来到床上，脱了袜子，捏在手心替她『揉』了『揉』。 　　林窈被他抱起来，就坐在床上看着他，看着他甜甜的笑，笑得他心都化了......算了。 　　晚上他没再赶她走。 　　倒是着实好好疼了她一番。 　　只是林窈后面却也害怕起来，他却没打算再全部忍着，将她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放纵了一番。 　　林窈听着他的声音心惊肉跳，他便掐着她的腰道：“你不是要了解吗？以后还有的你了解。” 　　可是到底还是心疼她，事后搂着她问她，“害怕吗？” 　　林窈摇头，在他怀里低声道：“喜欢你超过了害怕。” 　　他的心一下子便又化了，低头狠狠地吻了吻她。 　　他是栽到她手里了。 　　****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去跑步时才抱她回房，免不了又缠绵了一番，哄了她好一会儿才下楼。 　　这时候才五点。 　　徐婶一般七点起床，原祯则是要快八点才起床的。 　　可是没想到下楼时竟然看到了徐婶从厨房出来。 　　徐婶看到他从楼上下来竟然没有什么异样，只看了他一眼说厨房热了肉粥，让他跑完步回来吃。 　　这一天吃早饭的时候韩向军没有像往常一样装冷漠，看林窈眼睛看向哪里，就会随手给她夹上什么。 　　林窈察觉到他的变化，忍不住笑意偷偷看他，他却是不动声『色』。 　　林窈再偷看徐婶，徐婶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跟往常一样地吃着东西。 　　......至于原祯，他哪里知道什么，他就从来都觉得韩叔叔最喜欢窈窈姐。 　　除了他对她细微的态度，好像一切都如常。 　　但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奇了怪了。 　　等林窈和原祯都去上学了，韩向军才擦了擦手，问徐婶，道：“徐婶，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唉，” 　　徐婶叹了口气，道，“是想问的，向军......你对窈窈那丫头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他默了一会儿，道：“等她高中毕业就订婚，或者，要是她愿意的话，提前也行。” 　　徐婶原来还有些愁眉苦脸，听了他这话竟然一下子松了口气，道：“哎哟......这就好，这就好，唉，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唉，向军啊，你是不知道，窈窈那孩子啊，长得好，可太好了，总让人心惊肉跳的，又心地善良，我呀，整天都担心她被人哄了哟，那可怎么办？你要是跟她在一起，我这心啊，也就定下来了。” 　　韩向军有一些愕然。 　　徐婶又摇头，道，“窈窈那孩子啊，藏不住心思，每天看着你啊，眼睛里都像是有星星，看得我是又着急又心酸，向军你肯跟她订婚，我这心也不用七上八下的了。” 　　原来徐婶早看出什么来了吗？ 　　韩向军听着她的话，心里也不知道是甜还是涩。 　　他默了一会儿，道：“徐婶，你不觉得我们差了辈分吗？” 　　“差什么差呀！” 　　徐婶“呸”了一声，道，“不就是个叫法，你们两是同一个祖宗啊，还是什么亲戚啊，唉，我就是怕你死脑筋。向军，以前啊我也是看着你妈长大的，那时候孟楠就常来找你妈，她们两个啊，就像姐妹一样，徐婶看你们啊，从来都是一辈的......” 　　说着她就笑起来，道，“说起来啊，你看你跟窈窈不都是叫我徐婶吗？原祯可是一直都叫我婆婆，这外人啊，从来都没觉得你们差着辈分......这事啊你放心，大院里头有徐婶在，也断不会有人说什么，真有人说什么，我就说当年啊你妈早就跟孟楠订了娃娃亲，所以你才接了窈窈过来住的。” 　　这边大院的老人们啊只知道以前他妈和窈窈她爸妈交好，哪里知道什么韩家和林家的弯弯绕。 　　家里长辈有些老交情还管什么辈分了？ 　　再说两个人又不是差很多岁。 　　韩向军听得有些怔愣，随即也隐约明白过来。 　　原先到底还是有些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下来。 　　......他不是在意别人说他什么。 　　他只是不舍得让她受到别人一点非议，她不该受那些的。 　　**** 　　吃过早饭韩向军回了局子里就找人调了刘大强的资料。 　　找局子里的人调查太过正式，他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另外找了认识的人，请他们帮忙调查刘大强最近的动静，他身边亲近的人，当年的旧事，还有他这些年在深市的事。 　　做完这些他又回了一趟韩家见了自己父亲。 　　他开门见山道：“我打算跟窈窈订婚。” 　　韩淮山本来还很高兴儿子来见他。 　　前几天南州军区的老战友打电话给他，说军区那边已经听说向军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身体素质也并没有受到上次受伤的影响，希望他还是能回部队去。 　　因为他在海上和水底有生存和作战的独特天赋，又从小受训，离开海军陆战队对军区来说简直是浪费天赋。 　　本来他离开时军区那边就是不同意的，只是上次他的确受伤严重，这才勉强放人了，这回收到北城那边的报告说他身体竟然完全复原了，军区就立即打了电话过来。 　　不过部队那边已经联系过他本人，可是他却一直没有给正面的答复。 　　所以这才打给了韩淮山。 　　韩淮山以为儿子来找他是告诉他回部队的事。 　　却没想到直接就听到了一个这么个晴天霹雳。 　　他本来手上正拿着支『毛』笔，听到这话手一松，“啪嗒”一下就掉桌上，然后滚地上了，黑墨汁滚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不行！” 　　韩淮山猛地站起来，冲着他就怒声道，“你是个畜生吗？你竟然动了这个心思？！” 　　说着随手就从桌上捞起了一叠东西就砸了过去。 　　那是一叠文件，砸到韩向军身上，“啪”一声就散开，那些纸张立即就飞到了满桌满地。 　　一片狼藉。 　　韩向军没什么表情。 　　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道：“我为什么不能动这个心思？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我喜欢她怎么了？我不过只比她大八岁，但当年你可是比我妈大了整整十六岁，而且当年你儿子女儿都已经十几岁，大哥大姐比我妈也没小几岁，当年你能对我妈动心思，我为什么不能对她动心思？” 　　韩淮山一滞。 　　随即就是暴怒。 　　他气得手都在抖，按着桌子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不，” 　　韩向军看着他，道，“我只是告诉你，我喜欢她，我要跟她订婚。而且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第57章 　　韩淮山看着面前站着的儿子。 　　身姿笔挺, 眼神坚硬冷漠......强势如他，也从来都压不过他。 　　他一直以这个儿子为傲，但也一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对着他，他一直都很无力。 　　可是以前的事, 一件一件他都能由了他, 这一件他实在不能接受。 　　他喘着气, 气得快受不住，跌坐回椅子上。 　　好一会儿才道：“那能一样吗？我跟你妈在认识之前并没有任何关系，可你跟窈窈......向军, 窈窈她叫着你叔叔, 林家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叫着你叔叔。我跟她的祖父亲如手足, 当年我对待她父亲和你大哥都是一视同仁，都是当儿子养的, 对我来说，她跟亲孙女也没有两样, 你跟我说, 你要娶她？跟她订婚？你......你还有没有人伦？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说着他又是一阵的气血翻涌。 　　韩向军紧抿了抿唇。 　　羞耻？ 　　他爱她是应该觉得羞耻吗？ 　　......他第一次对她动了欲念的时候他的确是震惊的，立时便将那些欲念压了下去。 　　可是在他知道她想要他爱她的时候, 在他下了决断的时候, 他就不会再犹豫, 更不会觉得羞耻。 　　他的确会有担心，会有顾虑。 　　可他作了决定，就会承受并且解决, 不会把这些东西压到她身上去。 　　“那只是对你来说。” 　　他道, “在母亲生前，我的记忆里，对你的印象甚至是模糊的, 母亲觉得一个男孩子的成长，父亲是不可缺失的，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把我扔给了窈窈的父亲，我的篮球，我的足球，我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他教的......还有窈窈的母亲，她和我妈的交往，从来都是平辈之交，我记忆中，他们可从来都没有叫过我妈一声伯母。” 　　“对我来说，我除了比她年龄大些，我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其他的，我不会在意。” 　　韩淮山脸『色』发白。 　　他嘴唇抖了抖，道：“你不在意，你不在意吗？那你要带她回来，让她叫向东和你大嫂大哥大嫂，让阿远和阿惠叫她婶婶吗？还有建明他们一家，你是打算叫建明他们大伯大伯母，让你大哥大嫂也改口叫他们大伯母吗？还是你要我以后称呼他们一声亲家？” 　　说着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韩向军皱了皱眉，道：“我不在意他们，你们怎么交往怎么称呼我也不在意。” 　　“你！” 　　韩淮山真是要被气死，骂道，“你这是什么无赖的说法？你当你们不是社会的人吗？！可以六亲不认吗？！” 　　“总之，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还有，” 　　他喘了一口气，厉声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南州军区不是发了调令给你吗？立即准备，去南州，这件事情我只当没有听到，就到此为止！” 　　“去南州的事我有考虑，但会是在我安排好和窈窈的事情之后，” 　　韩向军并不因韩淮山的怒『色』而有丝毫所动，他道，“我跟窈窈订婚的事我告诉你，是因为尊重你，但只是告诉你，你的反对，不，任何人的反对和理由都不足以让我放弃我想要去爱，去保护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了几分，道，“我答应过她，我就会做到。” 　　韩淮山：...... 　　他真是又气又恼。 　　可偏偏儿子的话又是句句有骨，嚼不碎吞不掉，他心里有愧，就听得心肝肺疼。 　　他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道：“你想要去爱，去保护的人？但你这么做，是爱她，是保护她吗？她还是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是爱吗？你跟我说你母亲......是，我是对不起你母亲，在你母亲死后这十几年我都还在愧疚，甚至后悔......当年如果我没有跟你母亲结婚，她可能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局。那你现在要走跟我一样的路吗？” 　　“明知道是错，你还一定要跟她订婚吗？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你让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等你去了部队，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后面的生活却是要她一个人面对......她要是坚持跟你在一起，你就是推她到痛苦之中，她要是等你走后就反悔了，你又何必搞这么一出？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一个理智，负责任的男人该做出的行为！” 　　韩向军紧抿了唇。 　　他的目光盯着桌上散落的纸张。 　　窗子里有风吹过，那纸张便被吹得一抖一抖的，像是随时都要从桌上掉下来。 　　他心里道，只要她还想要他，他就会要她。 　　可是这话他不会跟他父亲说。 　　他说出的是，“难道部队里的男人，都是不能结婚的吗？” 　　韩淮山：...... 　　他知道他跟儿子在这件事上的对话已经被斩断。 　　直接对他说不行，是没有用的。 　　断绝父子关系？ 　　拿他的前途威胁他？ 　　......没有一样有用。 　　他最终道：“这个周末带她回来，我见见她。” 　　说完讽刺的笑了笑，道，“你总不会想等月末在建明他们过来时直接带她过来宣布你们准备订婚了。” 　　韩向军并没打算把林窈藏着。 　　所以见肯定是要见的。 　　......不过这一点上，他倒也从没担心过林窈。 　　她虽然年纪小，但他早发现了，那丫头的逻辑从来不是一般人能干得过的。 　　不过有些事他也必须先告诉她，而不是让她从别人那里听到，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例如南州军区的事。 　　**** 　　“你可能要回部队？” 　　林窈晚上听到的时候的确有些吃惊，喃喃道，“而且如果快的话，下个月可能就要走？” 　　“嗯。” 　　他道，“但我还没有做决定，只是你去见我爸，他肯定会跟你说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是从他那里听到这件事。” 　　“你是想回去的吧。” 　　林窈根本没有在意什么去见他爸的事，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你是想回去的吧？我感觉得到。” 　　韩向军没有出声。 　　他的确是想回去的，因为他从八岁进部队附属小学，从那时候就在部队扎根，接近二十年的训练，有些东西几乎已经在骨子里。 　　只是刚刚和她的关系才发生转变，虽然他的级别已经足够家属随军，但她还要上大学，她连订婚都不愿，说那些也太遥远了。 　　......他如果选择回部队，他几乎可以预见到，他们最后应该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如果我去南州的话，我们可能一年也见不到几天面。” 　　“南州啊。” 　　林窈轻喃了一声。 　　她皱了皱眉，想了一下道，“如果那是你想做的事情，当然要去做啊。我们能不能见到面，这个是可以人为努力的，但如果你如果不回部队留在这里的话，那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了......唉，我每天看你那样锻炼，就觉得应该是一件很寂寞的一件事吧，可是你还是每天都在做，是不是在部队里，所有的人都会跟你一起做？你应该是在那里才会有归属感吧......虽然有些东西我可能不太懂，但是我却能感觉到的。” 　　韩向军有些怔愣地看她。 　　林窈再咬了咬唇，又想了一会儿，道，“至于我们可能一年也见不到几天面......部队那么严格，如果我也去南州，也见不到面的吗？我记得南山大学也很好呢，还有南州美术学院，那里的服装设计专业也很好，如果我考南山大学或者南州美术学院，那我们可以多点见面吗？” 　　“你愿意，”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南州吗？” 　　明明她连跟他订婚都不愿意。 　　明明她说过，只要不跟他在一起，她可以转头就忘了他，完全不受影响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有想过，但却不敢深想，怕一想就会『逼』迫她。 　　林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也不是跟你去南州啊，对我来说，都是一样读大学嘛，南山大学不比原州大学差啊，不过我的确要研究一下读什么学系，不过这个可以等高考完再说吧......但这个不应该影响你的决定呢。” 　　......做人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尽力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你不是说你想要读原大的吗？那里的老师和许多学生你都已经认识，环境也熟悉了。” 　　他轻声道。 　　“我来原州也才半年不到啊。” 　　林窈耸了耸肩，道，“跟他们认识也就是这几个月啊，等我到了南州，我自然还会认识新的人，也会有新的朋友和老师，有什么关系吗？对我来说，反正都是读大学，如果你去了那边，我当然是选择那边啊......我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其实我很喜欢去新的地方的。” 　　韩向军一时很无语。 　　她说得真的很轻松，让他明白她真的是没有太把这个当一回事。 　　语气里还是有她一贯的不以为意......那些人那些事，她跟他们相处得再好，她表现得再喜欢这里，但走的时候真的可以没有一点伤情，无心得近乎残忍。 　　但偏偏这时候，他是不是该庆幸她这样的『性』格？ 　　他突地笑了出来，道：“嗯，你说得对。” 　　然后搓了搓她的手，看她原先纤细柔嫩的小手立时红上一片，柔声道，“你放心，如果你去南州的话，只要没有特别任务，我每个周末都能去看你的，你也可以过来我们部队看我。” 第58章 上升高度了 　　韩淮山说要见林窈。 　　但让他直接见一姑娘, 告诉她你不能嫁给我儿子，这姑娘还是刚接回来的林建业的女儿......这话委实不好谈。 　　没办法，他只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大儿媳许敏仪。 　　许敏仪做了多年文工团的领导, 找小姑娘谈话, 做小姑娘们的思想工作, 她是最擅长的了。 　　许敏仪听到公公说韩向军要跟林窈订婚......说惊也惊, 说有多惊倒也没有。 　　这事她早看出些眉目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韩向军会这么快作出这么大的决定，还跟他爸摊牌了而已。 　　只是她接到这个任务也有些头疼。 　　因为韩老爷子明确跟她说了，这门婚事绝对不能成。 　　......棒打鸳鸯的事她在文工团也做过不少，但棒打小叔子的鸳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着实不想干。 　　但再不想插手公公下达了命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一日韩向军带着林窈和原祯上门, 她就牵着林窈上楼了，说闲着没事收拾东西时翻到了一些东西出来，想要送给她。 　　是真的送了。 　　拉着林窈上楼, 拿了一盒子的珍珠出来。 　　珍珠不算大, 大颗的圆豆大小, 但颗颗均匀，光泽莹润，瑕疵甚少，十分漂亮。 　　关键是没有串起的，拿着可以自己做各种用途。 　　林窈是喜欢漂亮东西。 　　但她原则性很强, 可不愿收人礼物。 　　她推脱, 许敏仪差点就冒出一句“收下吧，长辈送你的东西，收下就好”，还好最后一刻打住了, 改成，“这是以前去南海那边时在当地买的，并不值多少钱，而且好看是好看，但我放着却是没什么用，十几年了都没动过，听张妈说你喜欢做衣服，做手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就想到了你。而且，” 　　她说着又打开了抽屉，又拿了一小盒出来，道，“你看，我也没有全部给你，还剩下不少，就想着啊，你要是做了什么好看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想头，回头请你帮我和阿惠也做些，这样才能尽了这些东西的用处。” 　　林窈听了这才没有推辞。 　　她笑道：“那我回头想想做一些东西送给韩伯母和恵姐姐。” 　　还叫韩伯母恵姐姐呢......想到这个许敏仪也有些头疼。 　　她道：“嗯，等你高考过后吧，这段时间可不能耽误你时间。” 　　林窈只是笑并没说什么。 　　许敏仪看着她笑起来让人犹如心生清露晨花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小叔子会喜欢上着实没什么意外。 　　谁能真的抵抗得住真正的美呢？ 　　如果能抵抗得住，那一定是因为那人还不够美，或者美得不够契合你的心弦而已。 　　许敏仪叹了口气，柔声道：“还叫我韩伯母吗？窈窈，我听说向军想要跟你订婚，这事是真的吗？” 　　林窈点了点头。 　　虽然上次她说不想急着订婚，但没有反对他跟家里这么说。 　　因为订婚比谈对象更郑重。 　　“那你是什么想法？” 　　许敏仪看着小姑娘点头，神色温柔平静，不带一丝一波涟漪，没有丝毫胆怯惶恐的样子，着实纳罕。 　　关键是她也没有半点强撑着自尊仰着骄傲的脑袋那种故作镇定......反正许敏仪看到过的姑娘们多了，就没见过这样式的。 　　你说她天真对世事一无所知吧......想想她来原州城做的一桩一桩的事，你要相信她天真心思纯净不染俗世一丝尘埃，那你才是真天真。 　　她道，“窈窈，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窈想了想，道：“订婚吗？我跟他在一起，如果对外公布要订婚的话，那就合适的时候订婚吧。” 　　林窈这几天也一直在自我反省，又被徐婶碎碎念了很久，倒是更理解了他的想法。 　　许敏仪：......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问你对你们两在一起是什么想法...... 　　“窈窈，我是说，你们俩在一起，你知道你还叫着他叔叔，你们俩在一起并不容易吧？” 　　她改而道。 　　“为什么不容易？” 　　林窈问她。 　　许敏仪：...... 　　是啊，为什么不容易，因为老爷子的反对，还是世人会有异样的眼光看你么？ 　　可老爷子的反对对小叔子有用吗？ 　　至于世人异样的眼光......对韩向军没用，看这丫头这样子，怕是也没用的，更何况真要订了婚，许敏仪也不觉得能有多少异样的眼光。 　　她有点头疼。 　　她再改了方向道：“因为你还小。其实窈窈，我很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你韩叔叔......因为他有很多普通男人没有的优点，而且他对世上所有人冷淡，却只对你一个人好，这是很容易动心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才高三，很快就要上大学，你以前一直在乡下，也没用见过很多人，但等你到了大学，你的志向你对未来的规划会慢慢清晰，你会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同龄人，你们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经历。” 　　“反而是你韩叔叔，你可能已经知道，他可能很快就要回部队，他的世界跟你所处的世界会截然不同，你们两个可能甚至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你们只会越来越疏远，到最后一起话都没什么可说......那时候，你还会喜欢他吗？” 　　林窈一直很认真听着许敏仪的话。 　　是真的非常认真。 　　也是因为她的认真，让许敏仪的话不由得说得更真诚，更深了些。 　　林窈听完再想了一会儿。 　　这回她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喜欢的话那就分开”这种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喜欢一个人其实未必是因为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兴趣爱好，更多应该是一种心灵的契合，一种信任，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简单的陪伴已经足够。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兴趣爱好只是很表面的，或者对我来说是很表面的，因为我喜欢的，有兴趣的东西很多，很广泛，也可能试过了就去试别的了，但一个心灵契合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或者几十年都碰不到一个呢。” 　　她几十年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啊。 　　......虽然她把身体气息那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和莫名其妙对对方的爱意上升到了心灵的高度很有点无赖，但现在这样说，她竟然也没觉得违和。 　　许敏仪都呆住了。 　　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还小，怎么知道他就是你心灵契合的人呢？或许，只是你的错觉呢？” 　　两个人相爱的时候，谁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唯一呢？ 　　到底还是天真。 　　林窈笑，道：“这是我自己的感觉。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呢？” 　　许敏仪呆了好一会儿，话都上升到了心灵的高度，着实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她本来也不是真的要棒打鸳鸯。 　　不过是为了跟老爷子交差而已。 　　最后她还是尽职尽责道：“那窈窈你准备好了吗？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跟向军在一起，你大伯大伯母他们会怎么看待你，会怎么说你？还有很多人，例如上次你见过的袁立刚袁红姗一家，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都可能会因为你们在一起而责难你们，你能受得住吗？” 　　林窈笑道：“好东西谁都想要，受不住的可能是他们，我为什么受不住？” 　　许敏仪：......成吧，我估计也是。 　　**** 　　韩向军一直在楼下跟韩向东韩远说话。 　　不过其实都是韩向东和韩远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韩向军看着如常，但异样的沉默还是能看出他其实不如表面这样毫不在意。 　　一直到许敏仪挽着林窈下楼。 　　林窈笑盈盈地，看不出半点沮丧烦恼或者受欺负的样子，韩向军微有蜷起的手指才松了下来。 　　林窈坐回韩向军身边，许敏仪就跟他道：“向军，爸让我叫向东上去说一会儿话，你先陪窈窈坐一会儿或者去外面园子里走走，窈窈说喜欢海棠，正好院子里几棵海棠都开了。” 　　韩向军点头，许敏仪又转头吩咐韩远，道，“阿远，你去厨房跟张妈说，今天中午我们吃清淡一点，你爷爷今天胃口不好。” 　　韩远心中怨念：......为什么不是他去陪窈窈看海棠花？ 　　可是再怨念，他爸妈已经上楼，那边他叔叔还真的转头跟林窈说了一句什么，一起去院子里了。 　　韩远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再怪异，还是挠了挠头，认命的去了厨房。 　　**** 　　许敏仪去跟老爷子交差。 　　老爷子问她：“那丫头是个什么状态？” 　　什么状态，而不是想法和态度。 　　许敏仪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他是想知道林窈跟韩向军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窈对韩向军的喜欢又是出于什么心态......韩老爷子知道自己儿子意志坚定，他决定下的事情外力是很难改变的。 　　但韩老爷子却也坚信自己儿子不是个会勉强小姑娘感情的人。 　　如果林窈这边有问题，这事也就有了突破口。 　　许敏仪深呼了一口气，道：“爸，窈窈并非一般十八岁的小姑娘，她心志坚定，对事情都有很深的见地......她对向军的感情，也绝对不是因为简单的感动或者小姑娘浮浅的喜欢。” 　　这话一出，上面韩老爷子，旁边她丈夫韩向东的面色都变了。 　　许敏仪感觉到书房内气压的变化，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爸，二弟虽然冷了些，但他坚毅，果敢，行事有承担，这些品质说起来简单，其实真正能做到的没几个人，窈窈她身世曲折，经历过不少人情冷暖，虽然心地善良，但对人其实防备心很重，她应该是看见了二弟身上的优点，才会......” 　　“砰”得一声，韩老爷子的拳头砸到桌上，道：“军中这样的人不少，让她多见上几个，也没什么稀奇了。” 　　许敏仪：...... 　　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韩老爷子转头看向一边的大儿子，道：“你是什么想法？” 　　韩向东性子刻板，他也不赞成这事，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异母弟弟的性格。 　　他皱了皱眉，道：“爸，要不这事先按着，让向军先回部队，等林窈上了大学再说，可能我们不干涉，这事自己就解决了。” 　　许敏仪在旁边张了张嘴。 　　她想说，林窈说了，她会考南州的大学。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了，算了。 第59章 无言 　　韩向军带着林窈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海棠正好。 　　春光明媚......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冬天已经过去了。 　　虽然他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刚刚跟许敏仪的谈话应该对她没什么影响，但还是温柔道：“大嫂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以后我们去南州, 离得远，这些人和事就都不重要了。” 　　林窈看他站在树下, 身高颀长，肩宽腰窄, 眉目英挺, 那样微低下头特意缓了神色跟自己说话, 实在令人动心得不得了。 　　......她在老桃树里几十年, 见过的人来来往往, 但他是最好看, 也最戳她心的。 　　她看着他, 道：“没有了, 韩伯母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我感觉她只是奉命聊一下天而已。” 　　她说着往他身边靠近了些, 伸手轻轻拽住了他腰间的衣服, 抬头对他低声笑道, “韩叔叔, 我好喜欢你。” 　　她从来都不吝啬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 　　可偏偏她这样子的说话，再加上她漂亮得像是有星光在闪烁的清潭般的眼睛，哪怕是一向内敛冷漠正经的韩向军，也没法说她的不妥当。 　　他伸手握了她的手，低声“嗯”了一声，道：“去那边看看。” 　　林窈便抿唇笑了出来。 　　她知道他不会说情话, 但她却懂他的意思。 　　他说“嗯”，就是说“我知道了，我也很喜欢你”。 　　......她是这么理解的。 　　张妈正在厨房里面准备凉菜，一边是原祯在打转。 　　韩远进来说今天中午老爷子要吃清淡点，张妈道：“哎哟哎哟，哪天中午是不清淡了不成？行了，你既然过来了就帮我把这两碟凉菜先端桌上去吧。” 　　她说完转身去洗个手，这一转身就对上了窗户，然后就正好对上了窗户外面韩向军牵了林窈手的那一幕。 　　她这一惊魂都差点给震飞了。 　　......祖宗，她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张妈心里七上八下的，做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站在那里定了好一会儿神，等再往外面看，人影子都没有了，才转头就跟原祯道：“阿祯啊，我这儿好像缺了点东西，你窈窈姐在院子里，你去院子里，叫她过来给我帮忙。” 　　原祯正忙着剥蒜，听这话就把蒜给扔了，“嗳”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张妈叫了林窈去厨房。 　　那边韩向东又叫了韩向军去见韩老爷子。 　　韩向东跟韩向军虽说是兄弟俩，但两人不仅有异母的隔阂，而且年纪相差很多，也从来没有一起生活过，连话都很少说，所以其实两个人的关系疏离的比普通的战友还不如。 　　韩向东性格也强势，但他却也有分寸，对韩向军的事从不多言。 　　但这会儿他叫他，却破天荒的多说了几句。 　　他道：“你不要怪爸，觉得他反对你跟窈窈是为了面子或者是为了......其他什么，这件事，我能体会他的感受，因为当年建明和窈窈她爸到我们家的时候，爸曾经跟我说过，要让我把他们当做亲弟弟，我记得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窈窈她爸有冲突，爸他直接用鞭子狠狠抽了我一顿......他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亲生儿子看待，尤其是窈窈她爸......爸很喜欢他。” 　　当亲生儿子看的孩子生的女儿，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谁能接受？ 　　说得很诚恳，很推心置腹了。 　　可心理攻势只对心志不坚，或者至少不够坚定的人才有用。 　　对受过不知道多少非人防叛酷刑训练的人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韩向军转头看他，完全冷漠道：“那是你们的感受。你们看重很多东西，顾虑很多东西，也有很多的感受，但我从来都没有。我以前连生死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你说的那些什么东西？” 　　他自己就是军人。 　　还是从他妈死后，八岁起就一直在部队里长大的军人。 　　他知道他的父亲，也知道他大哥。 　　他们看重很多东西，例如荣誉荣耀重情重义，可能有些东西也一样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不过他骨子里却也一样刻了冷漠和抽离。 　　对某些东西，有时候甚至是从心底厌恶和抵触的。 　　......因为他曾亲眼看到过，因为他父亲看重的那些东西，他妈是怎么生活的，又是怎么死的。 　　他又怎么会再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再伤害他想要爱的人？ 　　他说完就不再理会一下子哑了，隐忍着的韩向东，大踏步往韩淮山的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韩淮山正站在窗前。 　　韩向军进去了韩淮山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父子俩僵持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韩淮山先出声了。 　　他道：“不管怎么样，窈窈还小，就算你们要订婚，也要等到她高中毕业之后，这段时间先把这件事情按下来，你准备准备去南州。” 　　说完冷笑了一下，道，“如果连这段时间都等不了，以后你在军中漫长的时间，你们还要怎么坚持？” 　　“好。” 　　这回韩向军没再反对，而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在韩淮山松了一口老气的时候却又道，“不过我们也不会特意掩饰什么。” 　　韩淮山先还愣了一下，不过等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面色又下子铁青。 　　那像个什么样？ 　　可想到自己已经打电话给南州军区，让他们尽快下调令下来，他应该很快就要去南州，在这边也就剩下没多少天的日子，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生生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下楼。 　　他实在吃不下去。 　　只希望儿子赶紧去南州。 　　而接下来也赶紧让大儿子和大儿媳挑选好的人选往林窈面前送。 　　他是这么计划的。 　　......可他忘了，普通人的生活跟部队里其实完全不一样，有时候是充满戏剧性和难以预料的意外的。 　　**** 　　韩向军请了帮忙调查刘大强和赵新兰的人是个退伍的情报人员，叫耿成。 　　他能力很强，现在还在一家国营建筑设计公司做高层，有现在身份的便利和掩饰，不到两个星期就拿到了韩向军想要的资料，除了刘大强在那十年的所作所为和这几年在深市的情况，还查到了元宵过后不仅赵新兰曾经跟刘大强见过一面，林家可后来也见过刘大强几次。 　　“刘大强两年前在深市就已经了有了一个稳定的女人，” 　　耿成道，“那个女人还曾经怀过两个孩子，但都没保住，我让人查过刘大强的医疗记录，他前几年在深市时曾经滥药过，医生说应该是他身体的原因......他以后都很难再有孩子。” 　　“他回来见赵新兰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但他见过赵新兰两面之后就再没见过她，反而是又见了林家可好几次，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所以深查了下去。上个星期他见林家可的时候我跟踪了，发现他还送了她一些很贵重的礼物，他们相处的时候感觉也让人觉得十分古怪，所以我又特意接近了他在这边走得比较近的一个叫马福顺的表妹夫。” 　　“这个马福顺醉酒后说，林家可并不是林建明的女儿，而是刘大强的。刘大强那十年的时候对赵新兰是有情，但能被她一直吊着没跟别人结婚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女儿，这回回来他还继续找赵新兰，还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的，并不是因为他对赵新兰还有多少余情，主要还是因为林家可。因为林家可可能是他唯一也仅有的女儿了。” 　　“这事实在太离奇，我就又去了一趟赵新兰的老家，因为当年赵新兰是在她老家生产的。生孩子这种事，虽然已经过了十八年，但还是问到了，林家可的生日并不是六八年一月，而是六八年五月......有些人未必记得林家可的生日，但却记得跟她差不多时间出生的，自家孩子的生日。那个时候，林建明已经下乡差不多十一个多月了。” 　　“所以当年林建明下乡的时候，要不就是她根本就没有身孕，只是以有了身孕的理由，跟林建明离婚留在了城里，要不就是当初她的确是有了身孕，但那孩子没有保住，在林建明下乡一个月之后，她又有了林家可。” 　　韩向军：...... 　　他转头看林窈......因为刘大强和赵新兰的事他没打算瞒林窈，再者他也想介绍林窈跟耿成认识，让她在他不在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事就直接找耿成帮忙，所以耿成跟他说这些事的时候，他就直接叫了林窈。 　　可现在，他真是有点后悔叫她一起听了。 　　实在是污了耳朵。 　　因为赵新兰在跟林建明离婚，林建明下乡之后，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几岁的儿子，大着肚子，后来再拉扯一双儿女在娘家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再找个男人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 　　你不是受苦的人，总不能用你的道德标准去要求那些受苦的人。 　　甚至林建明回来，她离开刘大强，带着一双儿女又去找林建明，这也能理解。 　　......可不管是假装深情，骗说有孕而不肯跟着下乡，还是林建明下乡一个月就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还把这孩子按在了林建明身上，等林建明平反回来，还站在道德至高地，说她多么含辛茹苦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逼着林建明跟乡下的老婆断绝关系再跟她复婚......这都不是一般的恶心人了。 　　韩向军是一向不怎么在意外物的。 　　可这会儿想到他那时候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扣出来的钱和粮票寄给这么一个女人......他还是被恶心到了。 第60章 喂狗粮 　　林家可最近很挣扎。 　　这周日她跟爸妈一起去韩家吃饭之前她开了自己的小抽屉, 里面有刘大强给她买的手表，漂亮的手链项链，衣柜里还有刘大强从深市那边给她带过来的, 据说是港城那边卖的最新款的衣服, 还有原州百货商场里面最新款的春装。 　　她想穿这些衣服，戴这些首饰去韩家吃饭。 　　她试过那些衣服和首饰, 打扮之后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想，说不定韩远看到她这么漂亮, 就会又喜欢上她。 　　她挣扎了很久。 　　在穿上她妈请外面毛衣店里阿姨给她织的一件红色毛衣之后, 本来这是她以前很喜欢的衣服, 可这会儿看着却怎么看怎么土。 　　最后咬了咬唇, 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呢子格子裙, 穿上了。 　　她散开了头发, 又在旁边编了一条小辫, 垂下来, 往镜子前照了照, 整个人果然就不一样了。 　　她又看了看抽屉，不敢戴显眼的手表, 最后就拿了一条细细的银手链。 　　戴上之后, 像画龙点睛一样, 她觉得自己又精灵俏丽了好多。 　　她想, 反正她爸也从来都没心思在她身上。 　　其实她穿什么戴什么他也从来不曾注意过。 　　就这样他也不会发现什么问题的。 　　林家可出门的时候赵新兰倒是多看了她两眼，张了张嘴，不过最后到底也没说什么。 　　就这样去了韩家。 　　林家人各有心事，也是他们心中都有鬼，倒没发现韩家的气氛也很诡异......许敏仪对他们的态度又冷淡了许多，他们只以为这是因为林窈的事......因为首饰的事, 林建明觉得林窈已经把他的脸面拔了下来扔到地上踩了。 　　他面对韩家人的时候脸上都烧得慌。 　　虽然他求过韩向军，让他约束徐婶和林窈，让她们不要把那些事说出去，但心里还是臊得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以往去韩家一向去的早，这一次却去的迟了。 　　林窈他们已经先到了。 　　林窈在厨房里给张妈帮忙。 　　张妈从两个星期前知道这两个人的事之后这心里啊就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煎熬。 　　可上个星期去了一趟韩向军那边，跟徐婶聊了一番之后也总算是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林窈一过来她就叫了她去厨房，一来是知道她在客厅不自在，二来也是有不少的话想跟她说。 　　她问林窈：“窈窈啊，你真要跟向军订婚？” 　　经了两个星期，倒是已经改口了，不是一开口就说“你韩叔叔”...... 　　“嗯。” 　　林窈点头。 　　她嗔道，“张妈你都问了多少遍了，你不信我，还不信韩叔叔嘛。” 　　张妈改了口，林窈却是毫无忌惮。 　　张妈：...... 　　她想说既然都要订婚了，你还张口闭口“韩叔叔”，这真是...... 　　她苦口婆心道：“窈窈，既然你们要订婚了，以后就不要叫叔叔了，就叫向军就行了。” 　　虽然这么叫她也觉得难受。 　　林窈侧头看了张妈一眼，乖顺道：“好，只是叫习惯了，就是一个称呼嘛。” 　　张妈又道：“那窈窈，我听说向军要去部队了，可你还要读书，以后啊，还要读大学......唉。” 　　就是不考虑辈分问题，要张妈觉得，这事也不合适啊。 　　不说别的，韩向军都已经二十六转眼就二十七了，别人这个年纪早就应该结婚有孩子了。 　　可林窈才十八呢，等考大学，再上大学，就算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那也还得等四年半近五年呢。 　　五年啊......张妈一想到这个就两眼发黑。 　　林窈知道张妈的意思。 　　最近她经常听徐婶碎碎念，陪她聊天，对她们的想法了解得也越来越多了。 　　她哄张妈道：“没事，我跟韩叔叔......跟他已经商量了，我会去南州读大学呢，就分开一段时间，到了南州就可以在一起了，跟他留在原州，我在原州读大学一样。” 　　张妈一愣，但随即想到了些什么，总算是高兴了一些起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妈又道，“窈窈啊，你是个好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又懂事又贴心，你韩叔叔年纪大，但却是不会说的闷性子，但他只是不会说，却做得多，窈窈你以后对他好点......那孩子，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受了那么大的伤，连吭都不吭一声。” 　　张妈说着又想起了更多的往事，伸手抹了抹眼睛。 　　这会儿完全忘记了自己又说着“你韩叔叔”...... 　　“我知道呢，” 　　林窈忙放下了手上的面，举着手拿胳膊蹭了蹭张妈，安慰她道，“我会对他好的，这世上，我会对他最好。” 　　说着话感觉到什么，转头就看到韩向军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林窈完全没有背后说这种话被抓包的羞涩。 　　她冲他笑了笑，韩向军就走了过来，问张妈，道：“张妈，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张妈看了他一眼，本来想说不用的，可是想到他巴巴的跑到厨房来......再看一眼看到他就仰着小脸，眼睛盯着他都不错眼的林窈......唉，算了，算了。 　　她道：“去给窈窈揉面吧......哎哟，就她那点子力气哟，揉半点我看那面还是一坨一坨的，真是没眼看。” 　　韩向军答应了，洗了手就去给林窈揉面。 　　他让林窈站一边去，林窈先还答应了，但等他揉了两下，她看着有趣，就又伸手过来。 　　“别闹。” 　　韩向军轻声斥她。 　　林窈不管，小手沾着面粉放到他手心里，道：“你教我揉。” 　　韩向军也没真想赶她，她闹着，他便也顺了她，捉了她的手一起揉面。 　　一会儿林窈就已经钻到他怀里了。 　　张妈：......简直没眼看。 　　可是心里想着没眼看，听着林窈嘻嘻哈哈的，又忍不住多看一眼，眼睛却又酸涩起来。 　　厨房里气氛温馨。 　　客厅里这会儿却沉闷得要命。 　　韩远在教原祯下棋。 　　林家可穿了漂亮的新衣服，带着手链，进韩家大门之后十分的秀气文静模样，可惜进了门，开门的韩远目光扫过她身上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只是冲林建明赵新兰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林叔叔林婶婶”，又招呼了林家华一声，继续去跟原祯下棋去了。 　　然后是韩向东和许敏仪请了他们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建明赵新兰说话。 　　林家华拖了个凳子去看韩远和原祯下棋。 　　林家可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的尴尬。 　　或许是因为韩远的无视，也或许她觉得今天许敏仪对她好像格外的冷淡。 　　坐了十来分钟之后，大概气氛实在是冷得很，许敏仪好像总算是发现了她，目光放在了她身上，笑道：“咦，今天家可这身衣服不错，我上次还从窈窈拿过来的画册上看到，好像是去年秋天港城热卖的一款秋装......我们原州百货商场也有的卖了吗？” 　　林家可的背脊一下子坐直了。 　　放在身侧的手也一下子僵硬地蜷缩了起来。 　　好在她身边的赵新兰经过的风浪要多了去了，听到许敏仪这么说就先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安抚的捏了捏，然后对许敏仪带了些笑道：“唉，是我娘家大嫂那边的朋友，从南边过来，做服装生意的，带了一些衣服回来倒卖，我看这衣服好看，就给家可买了一件。我听我娘家大嫂说，他们啊还打算在这边开一个服装店，都是南边来货，大嫂要是有兴趣的话，等他们店铺开了，就请大嫂一起去看看。” 　　许敏仪听了笑着点头，又多看了一眼林家可，不置可否。 　　林家可被她这一眼看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赵新兰握着林家可的手，感觉到她的紧张，怕她继续坐这儿怕是会露出什么，就道：“家可，这会儿张妈还忙着，你去厨房看看张妈那里需不需要帮忙。” 　　林家可嘴甜，毕竟处了这么多年，张妈还是很喜欢林家可的。 　　林家可忙点头，跟许敏仪说了一声，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地去厨房了。 　　然后穿过小走廊，推开厨房门，她就看到了里面韩向军高大的身影，他好像正在灶台边揉着面，而他身边就是林家可最恨的林窈。 　　林窈正在帮张妈炒菜。 　　菜扔到锅里，“刺啦”一声，林窈看到烟冒起来，就往后退了一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绊到什么，这一退差点趔趄了一下，然后韩向军就伸手把她往回拽了拽，她就直接靠到了他怀里，然后好像完全忘了她还正在炒着菜，在他怀里笑嘻嘻地转身，还举起手在他脸上涂了一下什么...... 　　林家可呆住了。 第61章 你不要脸 　　林家可不可置信地瞪着厨房里的韩向军和林窈。 　　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 像短路了一般。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反应什么。 　　她只看到林窈那张令她嫉恨的脸上, 笑容灿烂，看到她往韩向军脸上涂了什么东西, 韩向军却并没有生气, 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说什么，只是自己伸手擦了一下脸, 然后转头扫了在门口的林家可一眼......是, 他扫了她一眼, 但眼神漠然, 又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 转回了目光，拉了林窈到一边, 然后接过了她手上的铲子，替她去炒菜了。 　　林家可被这一眼扫得浑身冰凉。 　　但她僵立着, 还是完全动弹不得。 　　这一幕那么刺眼，可却又那么令人羡慕。 　　林家可看着, 身体僵硬，但心里却一阵一阵的, 像是被什么尖刀剮着。 　　她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既不进也不退。 　　不过她也没站多久, 因为张妈也已经看见了她。 　　张妈以前还挺喜欢林家可, 对她也很不错，但这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林建业的原因。 　　但林窈回来之后林建明一家的所作所为，她从徐婶那里知道的不少，心里对这一家子便也厌恶上了......只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这会儿在这里再看到林家可。 　　看到她一脸的震惊和怨恨, 就那样毫不加掩饰的，就那么瞪着林窈，张妈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她轻咳了一声，道：“家可，你怎么到厨房来了，是想要吃什么吗？” 　　林家可听到张妈的总算是把狠狠盯在林窈身上的眼神转到了张妈身上，她想说什么，但脑子短路，这会儿一句都说不出口。 　　那边林窈听到动静倒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仅五感很强，还喜欢漂亮，对穿着打扮也很敏感。 　　一眼就看到了林家可身上的衣服，还有她手上的银链子......她立即就想到了耿成说的，刘大强送她的那些东西。 　　......耿成手上还有一个单子呢，刘大强都买了什么送了什么。 　　林家可竟然穿着刘大强送的衣服和首饰到韩家来做客。 　　看来她是真喜欢这些东西啊。 　　林窈眨了眨眼。 　　林窈自认是个很好的妖精。 　　对人类很友好。 　　因为以前别人都对着她祈愿，她也愿意给所有真诚的祈愿者祝福。 　　但那不代表她是个包子。 　　正好相反，她更像一面镜子，所有的真善美都会得到她的祝福，所有的虚假和恶意她也都会没有任何犹豫和心理障碍地反弹......心理障碍是什么东西呢？她听都没听过。 　　她看着林家可，道：“林家可，你的衣服和手链很好看啊，哪里来的啊？” 　　林家可听到她的问话身上的血一下子涌到脸上。 　　情绪一瞬间从一个极端涌到另一个极端。 　　她张了张口，冲口而出就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才意识到韩向军和张妈也在厨房里，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影响她形象的话。 　　林窈耸了耸肩，道：“哦。”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 　　但送你东西的那个人受你和你妈的请求，调查我，跑去周家村收买人污蔑我，那就关我的事了啊。 　　不过她刚刚问这句话只是试探林家可。 　　想试探她知不知道她是刘大强亲生女儿的事......毕竟本身赵新兰做的事跟她是无关的。 　　就算她是刘大强的女儿也不是她的错。 　　可是她和林家华受了刘大强十年的照顾。 　　那十年刘大强给他们送钱送粮送温暖，给他们庇护。 　　他们也知道刘大强和他们母亲的关系......毕竟屋子就那么大。 　　可林建明平反之后，赵新兰立即跟落难的刘大强一刀两断，哭着闹着全家一起逼着林建明跟乡下的妻子女儿断了关系。 　　这两人在其中出的力也不小。 　　虽然那个时候，他们十年也从没见过林建明。 　　过去九年，跟林建明也毫无鸿沟地父慈子孝，父慈女孝，一家温馨和乐融融的。 　　然后再九年后，林家可又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跟着赵新兰，后面更是独自见了刘大强多次。 　　高高兴兴地收着贵重的礼物。 　　高高兴兴地穿着戴着来到了韩家作客。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林窈看着她现在满脸通红，眼睛里满是惊恐和警惕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心里自然有答案了。 　　林窈不想再理会她。 　　林家可却被她那一声“哦”哦得手脚发麻，她转头看向了韩向军，喊了一声“韩叔叔”，似乎想说什么想解释什么，可对着他的冷漠又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僵硬的气氛中，林家可后面又冒出了一个人。 　　是韩远。 　　他冲着林家可道：“家可，你堵着门做什么？” 　　说完就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道，“二叔，爷爷叫你。” 　　说完得了韩向军的示意也没停留就转身回客厅了。 　　韩向军便转头跟林窈示意了一下，走到厨房门口。 　　林家可下意识往里面踏了一步让开，然后韩向军就目不斜视大踏步地离开了。 　　林家可的目光从先头的韩远的身上转到韩向军身上，近乎机械地看着他离开，等他走了才又看向林窈。 　　但林窈等韩向军离开了，有林家可在，就也不想再呆在厨房了。 　　她跟张妈说了一声，就从厨房的后门往院子里去了。 　　林家可等人都走了，才看向张妈，喃喃道：“张妈，我，我看错了吗？我看到林窈她勾引韩叔叔......张妈，你有没有看到？” 　　张妈扫了她一眼，垮着一张老脸，继续转头摆菜，道：“我没看到。” 　　林家可：...... 　　没看到，怎么会没看到？ 　　她气喘得差点要跳起来！ 　　**** 　　书房。 　　韩淮山站在桌前，看着手上的那一沓资料面色铁青。 　　他捏着那沓纸，道：“好好的，为什么查这个？” 　　韩向军道：“因为赵新兰不能接受窈窈拿走了她父亲和她母亲的房产和遗产，请了这个刘大强去周家村篡改窈窈的身世，刘大强派人跟踪窈窈，我顺藤摸瓜，就查到了这些。” 　　说着又道，“本来如果只是林家的事，我不会有兴趣插手，但他们把手伸到了窈窈的身上，我就不能不管。” 　　韩淮山瞅他一眼，只觉得要心肌梗塞。 　　他坐回椅子里，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这是林家的家事，你把这些给建明，让建明自己处理吧。” 　　“爸，我说了，我对林家的事情没兴趣，” 　　韩向军道，“我只会管窈窈的那一部分......或者说，窈窈想要做什么，我只会配合她，至于林家那一部分事，我一点也没兴趣参与，就是把这些东西给林建明的兴趣都没有。” 　　“向军！” 　　韩淮山拔高声音，道，“他不管怎么样也是建业的大哥！” 　　“爸，他是一个专科院校的副校爱上书屋校的教授和院系的领导，” 　　韩向军淡淡道，“你觉得，他需要我来告诉他这些吗？他跟这个女人生活这么多年，还为了她抛弃了乡下对他恩情并重的妻子，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人的品性吗？” 　　韩淮山一下子哑口无声了。 　　韩向军看他颓败的样子突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情了些。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就是这个样子，自己都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缓了些，道：“我对他的事情没有兴趣，但我知道你一直关心他，所以这些东西给你，你想不想告诉他都随你。” 　　韩淮山扯了扯嘴角......我该感动你还认我这个爸吗？ 　　**** 　　林家可受到的刺激太大。 　　她根本就不可能平静地回到客厅。 　　说实话，在看到林窈靠在韩向军怀里，看到那一幕时，她受到的刺激甚至要比林窈跟韩远在一起时还要大。 　　因为韩远是可攀的。 　　但韩向军是高不可攀的。 　　林窈她，怎么能勾引了韩向军？ 　　她跟着林窈去了院子里。 　　她追到她，道：“林窈，你在勾引韩叔叔？我看见了，你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你在勾引韩叔叔！” 　　她说话时，气得牙齿都在发抖。 　　林窈觉得她情绪很有意思。 　　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不要脸！” 　　林家可尖叫道，“你真的好不要脸！” 　　如果手上有一杯滚烫的水，她真的想泼到她的脸上。 　　她凭什么？ 　　她怎么配？！ 　　“家可！” 　　一声急促的唤声让林家可的声音戛然而止，情绪也戛然而止。 　　她转回头就看到了众人，她爸她妈，许敏仪还有韩向东韩远他们都站在了门口，都一脸又惊又讶又莫名地看着她们。 　　林家可一惊，她看向她妈，她妈面色发白，看着她一脸的焦急，道：“家可，家可，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家可的眼泪刷一下流出来。 　　她小跑着扑到了赵新兰的怀里，然后抬头看向许敏仪等人，道：“对不起，伯父伯母......我刚刚，我刚刚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一时激动失言......我......” 　　林窈慢慢走过来，道：“你骂我，不是应该跟我道歉吗？干嘛跟韩伯父和韩伯母道歉？” 　　林家可猛地回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骂你，你敢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在这里再重复一遍吗？” 　　“可以啊。” 　　林窈道，“我刚刚说，‘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林家可：...... 　　她气死了！ 　　赵新兰搂着林家可，背着其他人，狠狠地瞪了林窈一眼，低头就哄女儿，道：“家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林家可抬头看了她妈一眼，再看向韩向东和许敏仪，咬了咬牙，像是十分挣扎之后，道：“对不起韩伯父韩伯母，先前我在厨房，看到林窈故意靠到韩叔叔的怀里，我觉得很不妥当，一时惊吓，刚刚就追过来问林窈，她是不是在勾引韩叔叔......她刚刚就是那么回答我，所以我才一时没忍住骂她......”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 　　院子里好像只剩下了一片风声。 　　因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要是以林建明以前的为人，他怎么样也是应该上去呵斥林家可两句，让她闭嘴的。 　　可这会儿他也沉默了。 　　因为林建业和孟楠遗产的那些事，到底还是让他对林窈生出了天堑一样的隔阂......他觉得林窈冷血又无情无义，他也已经很难把她当成自己弟弟的女儿看了。 　　所以这会儿就连他也不想帮林窈说话。 　　最后还是林窈打破了这片沉默。 　　她慢慢道：“嗯，这事情的确跟你没有关系啊。不过我这里倒是真的还有别的事情跟你们有关系。” 　　她看向赵新兰，道，“赵新兰，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大家说？关于我身世的事？昨天晚上我看到我大舅和大舅妈了......周家村的大舅和大舅妈，他们跑过来跟我说，让我给他们一笔钱，不然就要跟韩家的人说出我真正的身世......其实我还挺奇怪的，我能有什么真正的身世啊？赵新兰你知道吗？” 　　她说话的时候是一贯的如沐春风，笑盈盈的。 　　让人很难产生恶感。 　　可赵新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一下子手脚冰凉，毛骨悚然。 　　她忍着惊疑，道：“林窈，你说什么啊？你的身世......你不是二弟和弟妹的女儿吗？什么周家村的大舅和大舅妈，你在说什么啊？” 第62章 完美的故事 　　林窈耸了耸肩。 　　她转头看向了林建明, 道：“大伯，赵新兰说她不知道，但当年的事情你最清楚, 你知道吗？” 　　林建明嘴张了张，好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林窈便很温和的仔细解释道：“是这样的大伯, 昨天晚上我放学的时候, 我大舅和大舅母突然在校门外拦了我，约我说话。他们跟我说，其实我并非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女儿, 他们还知道我生母在哪里。” 　　“他们跟我说, 听说我拿了我父亲和母亲大量的遗产, 就让我拿三万块钱给他们, 说这也是我阿妈的意思, 他们手上还有我阿妈让我拿到遗产后给他们三万块钱的遗书。说我阿妈当初谎称我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女儿，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大伯, 报复大伯抛弃了她，所以才捏造了这个谎言, 让我回来从大伯手里抢我父亲和我母亲的遗产的。” 　　“这些事情我虽然是当事人，但我那时候不过是个几个月的婴儿,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你们才清楚......我不知道大舅和大舅妈说的真假, 但那时是大伯抱我回周家村让阿妈抚养我的, 丫丫也是大伯的女儿, 我们病倒然后一个病逝，这些都是大伯亲历的，大伯是最有资格说话的，能问一下大伯, 你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到底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女儿，还是大伯的女儿，或者还是另有身世？” 　　林建明呆呆地看着林窈，像是魔怔了一样看着她，脑中混乱至极。 　　“是这样的吗？” 　　林建明没有出声，林家可却先喊了出来，道，“因为你知道原来你的身份是假冒的，你怕这件事情被揭开之后会被赶出去，被赶回周家村，所以你就勾引韩叔叔？你可真是不要脸！” 　　林窈扫了林家可一眼，却并没有理会她，仍是看向了林建明，道：“大伯，这件事你怎么说？” 　　林建明嘴巴嚅动，他好像有点受不住林窈的目光，转过了头去看妻子赵新兰......明明面前的这个丫头冷血无情至极，在这个时候，本应是该他义正辞严，理直气壮质问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还是受不住她的目光。 　　他嚅嚅道：“对不起窈窈，那时候我情况不太好，所以对你并不怎么关注......所以这些事情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说你大舅大舅妈他们过来了，他们还有你妈的遗书，那不如就让他们过来，当面问个清楚才好。” 　　“好吧。” 　　林窈看向韩向东和许敏仪，道，“韩伯父，韩伯母，能在你们家见见我大舅和大舅妈他们吗？” 　　韩向东脸沉得像铁一样。 　　许敏仪倒是还好......她倒是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谁的女儿，但倒还蛮欣赏她的态度，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理直气壮。 　　不过再往深处里想，兜兜转转，这个态度才是最好的。 　　......因为，不管她是谁的女儿，这个态度，韩向军才会吃。 　　那些什么房子啊，财产什么的有什么重要呢，韩向军比那些东西的分量可重多了。 　　许敏仪是真的佩服起来，什么样的人，能养出一个这样的女儿啊。 　　林建明竟然为了赵新兰舍弃了这样的一个女人？ 　　也或许是基因遗传......能让老爷子和韩向军还有张妈他们心里都看重的林建业和孟楠，看来真的是不一样。 　　她温声道：“好，这件事的确是说清楚了比较好，既然窈窈不介意，那就让人去叫一下他们好了。窈窈知道他们住在哪吗？我让阿远去接他们？” 　　林窈点头，道：“就在附近的一个招待所里。” 　　“都进来说话吧。” 　　屋子里头突然传出来韩老爷子像是坠着铅的声音。 　　众人回头，就看到他和韩向军都站在门里不远处，显然刚才他们的谈话，他们也已经听进去了不少。 　　众人陆续进屋。 　　赵新兰站在门外却是手脚冰凉，瑟瑟发抖。 　　林家可挽着她妈，紧靠在她身边，也是惊疑不定，低声道：“妈，那个小贱人，那个小贱人是不是真的已经勾引上了韩叔叔，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妈，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真的看到韩叔叔对她也不一样......你说会不会明知道她身份是假的，韩叔叔也会站到她那一边？” 　　赵新兰原本心中十分惊恐不安。 　　因为林窈身世的事是她请刘大强做的。 　　......这件事情正确的顺序应该是由他们主导引出“真相”，但现在是从林窈嘴巴里说出来，就让人十分诡异。 　　让赵新兰觉得是不是林窈已经发现了什么。 　　可这会儿她听到女儿这么说，那恐惧不安反而慢慢释去了许多。 　　她看向女儿，道：“你真的看到他们很亲密？关系不一般？” 　　林家可点头，道：“真的。” 　　赵新兰那心头不安终于尽去。 　　呵，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丫头已经勾搭上了韩向军。 　　所以林建业和孟楠女儿的身份她已经不在乎了，或者说，已经成为她的负担了。 　　因为以林建业和孟楠女儿的身份，差了辈分，她怎么可能跟韩向军在一起？ 　　所以现在她大舅大舅妈找过来，告诉她她身份是假的，她其实是她妈抱来的，才更符合了她的心意。 　　哪怕不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那林建业和孟楠的房子和遗产她也不能要了！ 　　蠢货！ 　　哈哈，蠢货！ 　　这个蠢货，她以为她不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是一个心机算尽贱人村妇的女儿，韩家就会允许她进门？ 　　还有林建业和孟楠的产业......这蠢货怕是都忘了这一茬了吧！ 　　她终于得意起来，身上也暖了起来，搂了女儿，道：“她那不是有恃无恐，她是蠢！” 　　**** 　　周大舅和周大舅妈就住在附近的招待所。 　　韩老爷子也没让韩远去接，直接让自己的司机去把人接了过来。 　　很快，十五分钟没到，人就都过来了。 　　周大舅和周大舅妈其实到现在还有些懵。 　　一个星期前，有人找他们，说他是林建明的人，他给了他们五千块钱，告诉他们，他们的外甥女在原州发达了，她以林建业和孟楠女儿的身份，仗着韩家人的撑腰，从林建明手里要走了林建业和孟楠留下来的房子和大笔遗产。 　　那房子现价至少值四五万，那些遗产珠宝更可能值十几万都不止。 　　更让林建明愤怒的是，林窈还让林建明签了一份欠债书，让他归还过去花的他亲弟弟的遗产共折现一万一千零伍拾块钱。 　　林建明就是把家底掏空都还不起。 　　所以他先给了他们两千块钱，跟他们一起伪造了一份周巧娘的遗书，让他们去找林窈，如果林窈念旧情，肯给他们三万块钱，而他们把其中两万块钱给林建明还债，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林建明还会帮他们小儿子粮站临时工转成正式工，帮他们把小女儿民办教师转成公办的，还会帮他们很快就要退伍的大儿子在城里找工作。 　　但如果林窈不肯，那他们就只能豁出去。 　　直接跟韩家说林窈既不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其实也不是林建明的女儿，其实那次伤寒，两个孩子身体都弱，都病死了，但周巧娘不能接受两个孩子都死了的现实，同时也怕林建明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孩子，所以就抱了一个女知青的孩子，说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至于女知青那里，就让他们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样的话，林建明会直接给他们三万块钱。 　　答应他们给他们儿女安排的事同样会安排上。 　　也就是说，他们还能多拿两万块钱。 　　他说完还给他们看了林建明和林窈都有签字的那份欠债书。 　　那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是林窈的字。 　　周大舅当时看着那欠债书就又是惊又是不敢置信，惊疑不定。 　　周大舅妈却是一拍大腿，说，其实那就是当年的实情啊。 　　周大舅横了她一眼，她就怒道：“你瞪我做什么？那丫头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一看就不是巧娘的孩子，你想，就巧娘的性子，她生养的女儿能做出那么些无情的事来？不说她是怎么对我们的，就看她怎么对她爸的吧？” 　　“建明虽然说把她留在了乡下，但这些年来也没亏待她，每个月寄钱，又给我们家钱造房子，安排我们孩子们出路，没他，我们家能过得这么好？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我们好好照顾她？我们也的确好好照顾她了啊，好吃好喝的供着，养得跟个地主家的小姐似的......啊，可是她是怎么对我们的？她爸把她接到城里，她又是怎么对她爸的？” 　　“这才多久，就要了林建业和孟楠的房子遗产，哎哟，她不过是个女娃......就我们这里，就算她真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也不能这么忘恩负义，从她大伯手里把东西都要走吧？那房子本来也应该是林家的东西吧？要完不算，竟然还让她大伯签欠债书？啊，她咋不上天呢？” 　　“要我说，建明还真是心善老实，才会被她欺负到这种地步......哎哟，竟然还给那丫头一个选择，只让她拿三万块钱出来......这么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丫头，就应该揭了她真实的身世！” 　　周大舅长叹了一声，最终也答应了这事。 　　但他到底对林窈有情，他心底还是希望林窈接受拿出三万块钱，这件事就揭过去的选项的。 　　......所以他对着林窈时，真是苦口婆心，真心实意的劝她，说你真的，的的确确其实是那个女知青被人祸害生下来的女儿，现在你已经拿了房子和那么多财物，但不要逼人太甚，做人还是要留一线，让她拿出这三万块钱来，他们也不会全要，会拿一部分给林建明，就当是求心安了。 　　可周大舅和周大舅妈都没想到，林窈不但没同意，还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看得他们心里都发虚。 　　......然后这会儿，他们就被请到韩家了。 　　“说吧，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仔细说清楚。” 　　韩淮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是啊，当年的事情你们最清楚，” 　　赵新兰也在旁边笑着道，“你们不用怕，知道什么就全说出来，就算以前你们隐瞒了什么，也不关你的事，毕竟你们心疼妹妹受到的遭遇，但现在能坦白，说出真相，我们都只会感激你们。” 　　周大舅再看了看林窈，又是长叹了一口气，面有难受之色，却不肯出声。 　　周大舅妈却是恨恨地瞪了林窈一眼，道：“是，窈窈她其实并不是林建业和孟楠的女儿，但同样也不是建明和巧娘的女儿，她其实是我们那里一个名叫薛梦兰的女知青被人祸害了生下的一个私生女，当年建业和建明的两个孩子都去了，巧娘受不住，我知道那薛梦兰并不想要那孩子，就把那孩子抱了过来，给了巧娘养，就谎称是她自己那孩子。” 　　“巧娘一辈子都没忘了建明，她等了建明一辈子，可也没等他回头看她一眼，临死前都没能见到他一面，所以因爱生恨，这才谎称说窈窈其实是林建业和孟楠的那个孩子，让她去原州城替她报仇，把建明手里林建业和孟楠的遗产都迁过去，最好还能搅和的他家里家无宁日才好。” 　　说着她就伸手找周大舅要遗书，道，“我知道你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舍不得这丫头，到现在还想维护她......但你看，你想维护她，又抵不过良心，就想找她要三万块钱，回头就把这三万块钱给建明，就让这事揭过去，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些。” 　　“可这丫头心里却哪里有什么感情？她还以为你就是为了找她讹这三万块钱......你快把巧娘的遗书拿出来，我们也好洗了这冤屈。” 　　屋子里除了周大舅妈尖锐带着口音的声音，雅雀无声。 　　这样就更显得那声音格外刺耳，哪怕她说完了，那声音好像还剮着耳朵似的。 　　周大舅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周大舅妈抢过，就有些谄媚地送到了韩老爷子面前，道：“老将军，这就是巧娘的遗书了，也没说啥，就说让林窈拿到林建业和孟楠的遗产后让她分我们三万块钱......唉，其实我们也没打算要，过去这么些年啊建明帮了我们很多，我们听说那丫头抢了林建业和孟楠的遗产之后竟然还让建明签了一万多块钱的欠条，心里只觉得愧疚，打算要了这钱也是要还给建明的，唉......” 　　“你们远在周家村，是从哪里听说我抢了我父亲和母亲的遗产之后，还让我大伯签了一万多块钱的欠条的啊？” 　　一道清悦的声音打破了客厅里周大舅妈一个人的魔音。 　　好像往各人的心里又都按上了一按......那滋味却又是各异了。 　　但众人却都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人。 　　......是林窈，听了这么一长串的故事，厅中的人都神色各异，或凝重或快意，唯有她，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浅淡又漂亮，小脸像是能放光一样，光彩夺目。 　　她看着周大舅妈，笑吟吟重复问道，“大舅妈，是谁告诉你我拿了我爸妈的遗产之后，还让我大伯签了什么欠条啊？连金额都那么具体。” 　　周大舅妈瞪着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但厅中其他人，却是色变了。 第63章 一波一波 　　周大舅妈瞪着林窈。 　　客厅鬼一样的凝滞。 　　“是谁跟你说的？” 　　韩淮山也跟着重复了一句。 　　这时候表情和语气都已经带着很强的威势了。 　　他问一句, 客厅里有的人心里就哆嗦一下。 　　这个时候周大舅妈脑袋当机之后也终于慢慢反应了一些过来，是啊，是谁跟她说的这事？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 慌乱起来，下意识就看向了林建明, 林建明的脸上就是血色就是一涌。 　　他本来还听得满腔愤怒。 　　先惊后怒......他是真信了这故事。 　　身上那久违的学校领导气势也上了身......可林窈轻飘飘的一句话，再被周大舅妈这一看, 那翻涌的气血就僵住了。 　　他看着周大舅妈，抖了抖嘴唇, 正也要跟着问上一句, “是啊, 这是谁跟你说的？” 　　这事，除了林窈和韩向军, 就他和妻子赵新兰知道。 　　想到这里, 他心里一抖，转头就看向了赵新兰。 　　赵新兰原先的得意也僵住了。 　　她心里把周大舅妈骂了几百句“蠢货, 上不了台面的蠢货”，但这个时候, 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林建明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狠了狠心, 掉了两滴眼泪，道：“建明, 这事，这事可能是我大哥那边出了错。” 　　情况危急之下，她心思急转，很快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新故事。 　　她道, “建明，是我的错......是你私下跟我说了林窈让你签下欠条这事，又跟我说这丫头实在冷血无情，而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像你跟建业的女儿，她这一番回来，一步一步咄咄逼人，倒像是专为着谋财来的，我琢磨着也觉得不对，所以回娘家时就把这事跟我娘家大哥大嫂说了......” 　　说着抹了一把泪，道，“我寻思着这欠条的事，我们也没跟别人说，我就猜是不是我娘家大哥去了周家村，找了周家大舅和大舅妈，然后跟他们说了这些事，他们心里愧疚，这才寻了过来。” 　　她说完又看向周大舅妈，冲她使了使眼色。 　　周大舅妈听她这么一说，总算是也机灵了起来，急忙道：“是赵家大舅找到我们那里，跟我们说的......唉，也幸亏是赵家大舅过来说，要不然我们也不能知道她竟然这么急切，把她爸已经逼到了这个程度。” 　　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摇了摇头，道，“当年的事情是谁的错说也说不清楚，但不管怎么样，她一个知青的私生女，如果不是她爸，她哪里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现在还被接到了城里......唉，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事情又终于圆回来了。 　　这时赵新兰就看向了林窈，气焰也一下子高涨了起来，一扫这半年来自从林窈到原州之后她在韩家就夹着尾巴做人的憋屈。 　　看着她尖利道：“林窈，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周家大舅大舅妈的重要吗？这些事情，你做了还怕人知道吗？” 　　“本来你的身世，这些都是当年的旧事，那时你还是个婴儿，事情其实也跟你无关。可是自从你回原州，一步一步，从污蔑我想拿你做保姆，不肯住在我们林家，住到向军附近的寄宿学校，然后博取他的同情怜悯，住到了他屋里，再到得了他的支持，逼着你大伯把建业留下的房子和祖产都过到你手上，甚至逼着你大伯签下欠了一万多块钱的欠条......这所有的事情，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对你自己的身世真的一无可知吗？” 　　她说完就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纸来，也同样放到了韩老爷子面前，拭了拭眼睛，道，“伯父，这就是那张欠条。伯父，你不知道，这几个月以来建明已经被她逼的吃不下睡不着，这欠条的事更是逼的他大病了一场......我知道这事我不该跟我娘家提，但看着建明那样子，我心里实在太难过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娘家大哥去周家村问，也是因为觉得她行为异常，实在不像是建业和弟妹的女儿......我也觉得，这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本来就应该好好查证，不然岂不是让建业和弟妹在地下都不安稳。” 　　韩淮山伸手捏了捏那欠条。 　　他默了一会儿，在客厅又是死一般的静默中，转头看向了林建明，道：“建明，这事，你怎么看？” 　　林建明还有一些恍惚。 　　这所有的事情上上下下，兜兜转转，又快得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从林窈勾引韩向军，到爆出林窈“真正的身世”，再到林窈质问周家大舅妈，再到妻子的辩解和一番质问......他的情绪也上上下下，东冲西撞，到现在好像尘埃落定，但他的情绪其实也还没落到实处。 　　他呆呆地看着那欠条，然后慢慢转头去看林窈，道：“窈窈，这些事你知道吗？你妈，她当真这么恨我，让你回原州，真的其实就是为了夺建业和弟妹的家产，只是为了报复吗？那你的身世，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林窈看着林建明都不知道是该厌恶他还是同情他。 　　哎呀......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就这什么恨不恨，报复不报复的问题，她都跟他说了多少遍了，他怎么就根深蒂固地认为，她拿回她爸妈的房子和财产，就是因为恨他，报复他呢？ 　　林窈才不会跟着他的思路去走。 　　她看着他，很真诚地问他道：“大伯，你真的觉得，我拿回我爸妈的房产和遗产，是因为我阿妈恨你，是我在报复你？可是那些东西并不是你的啊，一直都是我爸和我妈的啊，只是因缘巧合先到了你手里，但我爸妈从来没说过那些东西是给你的啊，为什么我拿回我爸我妈的东西，就是我阿妈恨你，是在报复你呢？” 　　林建明：...... 　　一身的血又冲头上了。 　　“可你并不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 　　赵新兰看情况不对，忙高声训斥林窈道，“是，如果你是建业和孟楠的女儿，你要拿回你爸妈的东西，也可以说得过去，但不应该吃相那么难看，一步一步做得那么绝，把你大伯逼得那么狠！” 　　林窈耸了耸肩，道：“所以关键问题就是我是不是我爸和我妈的女儿了。这事情就嘴巴说，怎么说的清楚呢......大舅妈，这些事情说来说去都是你的一面之辞，还有别的证据吗？” 　　周大舅妈狠狠瞪了林窈一眼。 　　心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轻哼了一声，道：“当然有，我这里还有一封你亲妈写给巧娘的亲笔信，托她好好照看你的，另外还有一个磁带。” 　　说着就转头看向许敏仪，语气立即变了，变得小心又讨好，道，“同志，这里有没有录音机？” 　　许敏仪点了点头。 　　她看向韩远，道：“把录音机搬过来。” 　　韩远已经被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炸得气晕八素。 　　说实话，不管他们嘴里说林窈怎么恶毒怎么无情，他心里却还是对她充满无尽的同情的，所以这会儿他妈让他搬录音机，他就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林窈，林窈却是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他这才慢腾腾地去拿录音机。 　　这互动落到林家可眼里又把她气了个要命。 　　可是她又气又有一种疯狂的快意。 　　看把你的皮都扒了，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真以为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能勾男人就能什么都能得到吗？ 　　她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了一眼韩向军。 　　冰石一样的脸，沉得吓人，却看不出他的想法。 　　......这样古板的人，知道林窈的真面目，想必也一定会对她深恶痛绝吧！ 　　紧绷的气氛中，韩远终于搬来了一台录音机，他从周大舅妈的手里接过磁带，打开录音机，插入磁带，再摁了开关键，这一系列的动作可以说是慢腾腾了，但还是不时有“咔嚓”“咔嚓”的声音蹦出来，蹦得人心里越发的紧张。 　　好在等录音机里飘出人声，大家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那上面去了。 　　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道：“肯见我，这是想通了吗？” 　　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都逼我到这份上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捏着我的婚姻和儿子的命来威胁我，我能不同意吗？不过我同意之前，倒是想问问你，让你这么做的幕后之人是谁。是那小姑娘的大伯吗？呵，就为了吞人家亲生父母的房子和遗产，活生生要把人家小姑娘的身世给改了......可真对得起自己的亲弟弟啊！” 　　“这些事情你不用管，” 　　那男人道，“呵，看来你果然是那小姑娘的亲生母亲啊，还挺关心人家的。放心，这件事过后，她就的的确确是你亲生女儿了，你要怎么关心就怎么关心！”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道，“不要觉得自己像是被逼了似的，我帮你男人解决问题，还给你们这一大笔钱，你们就能从这地方搬出去......另外你可能还不知道，那小姑娘长得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做了你的女儿，用得好，能给你赚的比我给你的，绝对只会多不会少。” 　　...... 　　“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录音机播完，林建明就已经猛地站起来，“啪”一下先拍停了录音机，然后手指着同样已经惊恐得石化了的周大舅妈，怒吼道，“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说完又猛地转头看向林窈，怒极攻心道，“林窈，是你，是你是不是？为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都给了你，为什么还要设这个局......你就这么恨我，就这么恨我......” 　　说着话已经全身颤抖。 　　林窈无语地看着他。 　　这个人真是......反正最后得出的结论一定是因为她恨他，所有的事情必定是她做的就是了。 　　这到底是什么引起的执念啊......或许，是因为他心底也认为他自己对周巧娘做的事就该引起她这么大的恨意，不恨他才不对劲？ 　　她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是我呢？赵新兰不是早就承认了是她跟我大舅妈一起搞出来的这事吗？而且这里面说话的人，” 　　她说着就看向这会儿已经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跌坐在椅子上按在扶手上手不停地抖，看着她一脸惊恐就跟见到恶鬼似的赵新兰，道，“这里面说话的人，也不是我认识的人啊，那个人应该是赵新兰最熟悉的人，毕竟大伯你在乡下十年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帮你照顾赵新兰十年，给她干活，给她钱，给她养儿育女......” 　　“你闭嘴，你血口喷人！” 　　不等林窈说完，赵新兰就突然跳起来，疯了一样地扑向林窈，像是要把她给撕了。 　　可是这么多人在，她显然不会扑成功。 　　不等她靠近林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里的一个面生的中年女人就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借着她原来的冲力，就“砰”得一声把她推到了地上。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老人家。 　　老人家看她撞倒在地上半点没受惊，反是对着她就啐道：“真是不要脸，你们这一家子才是不要脸，当年我们家楠楠嫁到你们林家，林家有什么钱，我们楠楠才是带着一个长单子的嫁妆嫁去你们家的，房子财产几乎全是我们家楠楠的，我们楠楠不在了，你们还真当那些东西是你们的了不成？霸着东西不说，还花样百出的想害我们楠楠的孩子！” 　　“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书香门第，学校校长呢，真是连乡下村子里的恶霸都不如，恶霸占人东西还不是这么暗戳戳，都是明着抢呢，也不见用这么下流手段的！还联合着自己老婆的奸夫去害人，真是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不在乎自己头上颜色的！”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惊得像是要晕过去的林家可，继续骂道，“吃着一个爹的米，喝着一个爹的汤，帮着自己的娘偷人，穿着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喊着别人爹，这样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的人也敢骂我们窈窈，你也配！” 　　众人：......！！！ 　　全客厅最不受惊的大概就是林窈了。 　　她转头看向老人家，笑道：“外叔祖母，你们过来了。” 第64章 曲终该怎么散 　　整个客厅的气氛都绷得吓人。 　　哪怕林窈不以为意地去扶孟老太太等人了, 但也缓解不了客厅紧绷的气氛。 　　赵新兰被撞得扑倒在地，身上的骨头撞在地上，头则是撞在了长桌的一腿上, 就光听那一连串的声音就可以感觉到有多疼了。 　　她骨头疼，脑袋疼, 全身都疼，但就这些疼都不及身上哪里好像随时都要爆炸一样的慌张。 　　客厅里的人好像没有人在看她。 　　但又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惊疑，鄙夷, 那目光就好像要把她皮扒下来，骨头都要碾碎了一样。 　　她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惊惶过。 　　因为漫爱上书屋会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人，脸上要挂着不同的笑容, 身上穿上不同的衣服, 但这一刻，那所有的面具和衣服都被扒了下来。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也没有太长。 　　因为这客厅里还有在乎她的人。 　　在所有人都质疑鄙夷她的时候，她儿子林家华冲了上来扶起了她, 焦急地查看她的脑袋, 问她, “妈, 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伤着？” 　　赵新兰的心就在儿子焦急的声音中慢慢稳了一些下来。 　　先前那满腔的恐惧也慢慢退了下去。 　　是啊。 　　她还有儿子呢。 　　非常优秀的儿子。 　　林建明唯一的儿子。 　　就凭这, 她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她这样想着，底气又慢慢回到了身上。 　　......人已经完全不要脸的时候，还有什么能吓到她呢？ 　　而她再看向林窈的眼中就更是添了几百分的怨毒, 隔着空气都感觉到毒气似的。 　　不过她再恨，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再说话了。 　　她得冷静，仔细看清楚了才能找到翻身的缝隙。 　　这会儿很多人都觉得脑子里混乱无比，而最混乱的那个人无疑还是周家大舅妈。 　　她可不像这里其他人，或者心里有认定害他们的人，或者事不关己心思坚定。 　　她这会儿就觉得自己家是被人给坑了！ 　　给她磁带的那个男人，也是找他们编了林窈身世让他们过来闹的男人把他们给坑了！ 　　她瞪着林建明。 　　完全忽略了林建明此时早已经被孟家外叔祖母的话轰炸得都已经快成碎片，也不管前面大家互相指骂，局面已经混乱无比。 　　她就瞪着林建明喊道：“林建明，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的这个磁带是怎么回事？那人不是跟我们说这磁带是能坐实林窈是薛梦兰女儿的证据吗？怎么会成那样？怎么会是那乱七八糟的！” 　　林建明：...... 　　明明是你们这群疯子跟林窈一起合伙在害他！ 　　竟然还在这里跟她叫嚣？ 　　“不用再吵吵嚷嚷了。” 　　这回还是林窈先说话。 　　她扶着孟老太太先跟韩老爷子打了招呼，再扶了她坐下，才回头扫了周家大舅，大舅妈，还有林建明等人一眼，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人一手操作出来的，请他出来，这事情就都清楚了。” 　　说完就看向韩老爷子，道，“韩爷爷，我能请这人出来吗？他出来解释下，所有的事情也都一清二楚了。” 　　韩爷爷：...... 　　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能喊得出韩爷爷？ 　　他只觉得不适至极。 　　可也只能忍着，把心神专注到现在这乱七八糟的局面上去。 　　他也不是寻常人。 　　早在那磁带里的录音放出来的那一刻，又听到孟老太太骂林建明和林家可的话，再加上刚刚不久之前儿子才给他的资料，他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所有的一切，原本一手操作这个局的，应该就是那个刘大强。 　　可事情翻车了。 　　撞到了他儿子手里。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儿子的本事。 　　他自然有千百种手段让那个刘大强屈服。 　　......特种部队的防叛酷刑训练可不单止训练人防叛，同样也训练怎么让敌人从精神到身体上的屈服。 　　他也知道林窈问他，能不能请那人出来背后真正的意思。 　　因为如果那人出来，那大概不仅是这丫头身世问题是怎么回事会一清二楚，就是赵新兰和那人的奸情还有林家可的身世也一样会一清二白，摊出在众人面前了。 　　他看了一眼扶着赵新兰眼睛通红，神色郁愤痛楚的林家华，再看一眼像是受到了暴击，呆滞得近乎麻木的林建明，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他对林建明今天所有的表现都失望至极。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道：“请他进来吧。” 　　“不！” 　　赵新兰又差点跳起来，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并不大，像是鬼扼着喉咙一样。 　　林家华死死地按着她。 　　他想开口说他要带他妈下去，可这会儿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只能按着他妈，哽咽地安抚她，“没事的”。 　　他的家人一直都不喜欢林窈。 　　都厌恶她。 　　但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厌恶过她。 　　他对多一个漂亮可爱的堂妹其实是高兴的。 　　但这一刻，他也终于厌恶上了她。 　　厌恶她的出现。 　　将他本来好好的家庭撕成了碎片。 　　将本来可以遮住一切，让生活可以继续的帷幕扯得七零八落......他在他舅家长到了十四岁，住在那个棚户区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哪家没有一些需要遮下去的东西呢？ 　　林窈她，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凭什么要把别人家藏在阴暗处的东西扒拉出来呢？ 　　韩淮山话音落下去后没多久，后面小门里就走进了一个人。 　　赵新兰一看到那个人就差点厥过去。 　　而从磁带里的声音放出来开始就已经害怕得躲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墙里去的林家可，手也狠狠衣服，不停地发抖。 　　进来的人是刘大强。 　　他进来之后没有看别人，包括他的老情人赵新兰和女儿林家可。 　　......或者说，他是刻意避开了她们的目光。 　　他进屋之后目光就先找到了韩向军，两人对视一番之后，他咬了咬牙，然后转身就给韩淮山鞠了一礼。 　　他道：“韩将军，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刘大强！” 　　赵新兰尖叫一声。 　　这回声音总算是冲出了喉咙，尖利得像是能划破人的耳膜。 　　可是刘大强置若罔闻，只是声音稍微顿了顿，就继续跟孟老爷子道，“是我，去孟家村和红星农场调查了一番，然后先拿了几千块钱，找了当年跟孟楠还有林建业同在红星农场的女知青薛梦兰，用手段逼她同意了配合我的说辞，说林窈是当年她私生产下的那个早就夭折了的孩子。” 　　“然后又拿了两千块钱，找了周大槐夫妻，编了上面那么一个故事，让他们去找林窈，威胁她，给他们三万块钱，如果不同意，就闹到韩家来，揭破她的身世。这样，她也就没有资格继承林建业和孟楠的房子和遗产，必须归还给林家。” 　　“刚刚那个磁带，也是我刚刚才在招待所给他们的。”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主导的。 　　所以周大槐还有吴冬梅对他根本没有任何设防，没有怀疑过那磁带可能会有问题。 　　......当然那磁带本来也是韩向军交给他的。 　　“你，你竟然坑我们！” 　　周大舅妈气得直跳，手指着他，道，“你这个黑心烂大肠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 　　刘大强看了她和周大槐一眼，冷淡道：“我坑你们什么了？薛知青那里的确是我逼的，但你们，我可从头到尾都让你们自己选择的，是你们自己贪婪，选择要坑害自己的外甥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周大舅妈还想跳脚，却被周大槐一把拽住了。 　　他面色如土，道：“国盛他妈，先还是别说了，等他都说完吧。” 　　周大槐知道自己跳水沟里去了。 　　他现在又愧又臊，但事已至此，他愧臊的同时，也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心道，就等尘埃落定，给窈窈她磕个头吧。 　　刘大强冷眼看周大舅妈被周大舅制止住，又麻木地收回目光，对韩老爷子道：“这些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本来目的是为了帮赵新兰把林窈拿走的房子和财产再要回去，不过被韩队长发现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刘大强，你为什么这么害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我？” 　　哪怕是被林家华按着，赵新兰愤恨之极之下，也忍不住骂道，“为什么？” 　　她能想到每一个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可没想到背叛她的竟然是刘大强。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她一直都是予取予求的。 　　刘大强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他有别的选择吗？ 　　他在深市的女人又有了孩子，虽然他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保住。 　　但韩向军拿着那个磁带过来找他，薛梦兰都反水了，他主不主动交代还有没有分别？ 　　他不主动，迎接他的会是好不容易熬出来的事业尽毁，甚至要在牢狱里度过下半辈子，那样的话，难道赵新兰还会念他一分好，林家可还会认他不成？ 　　在赵新兰一次一次选择林建明背叛他的时候，在他落魄到睡大街，忍不住偷偷去林家附近张望，看他们一家没有丝毫心理障碍，温馨和睦，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时候，在他这次回来，林家可又肯亲热地叫他刘叔叔，接受他那些衣服和礼物开始，他就知道，只有他有钱，他风风光光的，能比林建明给家可提供更好的生活，她才会有可能认他。 第65章 终散 　　“我没有害你, ” 　　刘大强看着赵新兰，看她因为憎恨形容可怖，面目扭曲的样子, 突然十分的萧瑟寂凉......其实这种感觉他以前也有过。 　　在他穷困潦倒，四处被人追仇，连家门都不敢回, 而她再一次背叛他，带着林家华林家可和林建明夫妻团聚, 一家团圆的时候, 那种感觉就曾出现过，只不过那时还有悲瑟, 这一回更加索然。 　　他其实不太想说话了。 　　但总要有一个了结。 　　他道，“赵新兰, 我这一辈子，可能做错过很多事，也对不起过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而是你，因为别的男人能给你给好的生活, 更风光的生活，背叛了我一次又一次。不过，” 　　“这也是我自己蠢，我也没啥好说的。只是想告诉你, 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怪我的就是你。还有，愿赌服输，这一次的事，是你求我做的，不是我求着你要帮你做的, 所以事败了，你也没什么资格说我害你，害你的，一直都是你自己。” 　　“你！” 　　赵新兰气得差点跳起来。 　　还是林家华又一把抱住她，低声求道，“妈，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 　　这才让她喘着气，勉强稍微冷静了一些下来。 　　林家华说完就转头看向林建明，眼睛通红道，“爸，你上次生病身体还没完全好，妈现在的情况也不好，我们能先回家吗？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这里毕竟是韩爷爷家，还有这么多客人在，我们家的事，何必在这里吵？” 　　林建明受的打击太大，这会儿都有些麻木了。 　　......不过他这一辈子也不是没有受过巨大的打击。 　　不过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也是在风光正盛，前途正好的时候，突然掉下深渊，被人日夜批斗，妻离子散，去遥远的山里劳改。 　　他听到儿子的声音，空洞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了他的建议，转头跟韩淮山道：“伯父，对不起，是我，是我......这里这么多人，我还是带了他们回去，等我回去把家里的事情料理清楚，再回来跟伯父报告。” 　　韩淮山看着他，真是有一种“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的感觉。 　　你回家处理，你要回家怎么处理？ 　　带赵新兰，林家华林家可回家，林家可是别人的女儿，林家华这样子明显是要护着他母亲......你回家料理家事？ 　　而且，现在还只是你的家事吗？ 　　他转头看林窈，道：“窈窈，所有事情的源起都是赵新兰不满你拿回你爸妈的遗产，想要篡改你的身世，这件事已经不止是家事，而是犯罪，涉及到敲诈，勒索，恐吓，可以直接送到公安局去处理。你这边有什么要说的吗？” 　　“伯父！” 　　“韩爷爷！” 　　“韩老将军！” 　　韩淮山这话一出，满屋子此起彼伏惊恐的声音。 　　“韩爷爷，求求你不要！” 　　林家华先喊了出来。 　　他是大学生，虽然不是学法律的，但一些基本的知识还是知道的，他妈教唆刘大强做的这所有事情，要真是追究起来，他妈是主犯，怕不是简单的拘留了事，说不定还要判刑。 　　而且这件事情闹到公安局，他们林家，还有他爸，还有家可......想到这些，满心的惊慌和惊恐，冷汗和眼泪都一下子流下来。 　　他看向他爸，道：“爸，这件事情不能去公安局！” 　　林建明也惊得发抖。 　　......这要是他的家事，掩着恶臭好歹也能掩住了。 　　但闹到公安局，为了弟弟弟妹的遗产，利诱威逼周家村民，篡改侄女身世，威逼恐吓侄女......还有赵新兰的那一波丑事，他还有什么里子面子，别说是什么副校爱上书屋校都呆不下去了！ 　　他全身发软，直接瘫在了地上，求韩淮山道：“伯父，是我错了，是我眼盲心盲，没能看清赵新兰的真面目......” 　　“林建明！” 　　赵新兰一听林建明这么说就要炸。 　　可是同样的还是一下子就被林家华给抱住了。 　　这回不单止是抱住了，林家华还捂住了她的嘴，抖着牙齿低声道，“妈，你少说两句，你少说两句，难道你是想要坐牢吗？” 　　林建明听到赵新兰的声音抖了一下。 　　这回他真是掀起了滔天的悔意。 　　当年他怎么就跟这个女人复婚了呢？ 　　哪怕是跟周巧娘在一起，把周巧娘接到城里来，就算可能会被人笑话一下，但巧娘贤惠，也没有赵家那一家子的吸血鬼，他们的生活肯定也能过得很好。 　　林窈也还是他的女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的事业，他的事业...... 　　林建明恨得咬了咬牙，不再理会那边，只求着韩淮山，道：“是我眼瞎，但伯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吞建业和弟妹留下来的东西，可这件事情闹出去，外面的人不会信我......” 　　他的一切都会被毁了。 　　韩淮山看着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道：“你是院校领导，也该知道错了就是错了，有的错犯了，不是你忏悔一下就能揭过去的。而且你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吞建业和孟楠留下来的东西，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心甘情愿把那些东西给窈窈吗？正如窈窈所说，她拿回她爸妈的东西，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但你却三番五次的说她这么做是因为恨你，是为了报复你......你给她定了一个罪名。” 　　“你再扪心自问一下，赵新兰的心态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吗？如果你心正清明，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林窈，道，“窈窈，这件事，想要怎么处理，你来决定吧。” 　　韩淮山的一席话说得林建明瘫倒在地。 　　不过要脸面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性格，就算到这时候，他也没脸过来求林窈。 　　但另一边周大舅周大舅妈却扑了过来。 　　他们听明白了，韩老爷子是要送他们去局子里，他们是犯法了！ 　　......尽管不知道他们自己的罪名有多大，但也吓坏了。 　　他们害怕坐牢。 　　不仅害怕坐牢，还害怕自己进了局子，会牵连儿女的前程！ 　　前面一直是周大舅妈在蹦跶。 　　这会儿反是周大舅拽着周大舅妈一下子跪在了林窈面前，抹着眼泪求道：“窈窈，是我们猪油蒙了心，以为是林建明找我们，我们想着你已经拿了十几万的东西，拿出三万块钱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毕竟是养了你十几年的爸，这才答应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你，窈窈，想想过去十几年我们是怎么待你的，就原谅大舅和舅妈这一回吧......” 　　林窈瞅着这么一波人。 　　明明眼睛里还带着恨意和不甘，但一有威胁涉及到自身的时候，跪着求起来也干脆利落，说辞一套一套的。 　　可偏偏她是完全不吃这些说辞的。 　　她对虚假的东西一向接收不到半点共情。 　　她道：“都别吵了吧。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自己贪婪，是自己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如果我没有满足你们，你们就会恨我，恨得理直气壮。” 　　她摇了摇头，道：“公安局的事情再说吧，我先把跟你们的纠葛都了断了。” 　　她先看向林建明，道，“大伯，你一直说什么我恨你，想要报复你，其实根源都是因为我拿了我爸和我妈的遗产，你内心深处觉得我拿走他们的东西就是无情，就是在报复你。道理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这样的人道理就是跟你说一千遍一万遍，你也不会真的心清眼明地去看待这件事的，因为就像韩爷爷说的，你就没有一颗清明平正的心，没有一双不从自己利益得失不从自己为出发点去看待人和事物的眼睛。” 　　“所以，我就不跟你多说了。” 　　“我特意请了我外叔祖和外叔祖母他们过来，还请他们拿了我妈的嫁妆单子还有当初买卖房子的契约过来，就是跟你清楚明了的算清楚了，我从你手里拿回来的房子和那些财物珠宝，其实跟你们老林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真正应该都是我妈留下来的东西......这样你是不是更能接受一点，我把那些东西都拿走？” 　　她说着就拿出了一张一式几份，写满了字的纸，放到了桌上，目光从林建明，再到赵新兰，周大舅，周大舅妈，最后又看了一眼刘大强，道：“送不送你们去公安局的权力我保留，但今天我要你们先签上一张招供书。” 　　“这张招供书上写明了，大伯你的妻子赵新兰，因为不满我拿回我母亲留在大伯你那里的财物，心生怨恨，就伙同其女林家可的生父刘大强，利诱周家村村民周大槐，吴冬梅，威逼知青薛梦兰，编造说我是薛梦兰已经夭折的女儿，意图以此谋夺我手中我母亲的遗物。” 　　“这份招供书你们所有涉及到的人都要签名摁手印，薛梦兰已经签了，你们都一个个签上吧。” 　　林窈的话还没说完，满屋子的人脸色都变了。 　　“签吧。” 　　林窈让张妈和原祯帮忙，让他们一个一个签名摁手印......她还蛮古人的，觉得签字还不够，画个押才保险。 　　当然没人愿意签名摁手印，林窈就耸肩，道，“我也不会逼你们，反正我就是要一个了断，我就是喜欢清清白白的，不喜欢你们这种嘴巴什么忏悔的话都能说出来，但一身的都是怨气黑气......我就是要这张纸，以后你们离我能有多远就有多远。不签也行，不签现在就直接送公安局，我才懒得跟你们扯这么多呢......反正去了公安局你们一样要招供，我一样能拿到你们的判决书，哦，那就不是我一个人有这一张纸，全世界的人大概想查的都知道你们犯了啥罪了。”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录音机，道，“哦，还有，明人不做暗事，不瞒你们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们说的所有的话也都录音了下来，要是送公安局的话，这录音带也会送去公安局备案。” 　　这回整个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都一句也没出声的韩向军冷着脸道：“我已经叫了局子里的人，车就在外面，谁想去，现在就可以过去。” 　　众人：...... 　　赵新兰一口气喘不过来两眼一翻终于厥了过去。 　　林窈拿了一根针递给原祯，道：“原祯，你记得我上次教给你的急救的针灸法吗？你去，往她脑袋上插一针，她就会醒了。” 　　林家华气得差点吐血。 　　但再气，看着真的拿了一根手掌长，明晃晃的针过来的原祯，他也绝不敢让他把这针插他妈脑袋上，只能疯了一样的把他妈给掐“醒”了，然后抖着牙齿求他妈把那字给签了，手印给摁了。 　　相比较现在立即送去公安局，谁敢不签呢？ 　　林建明眼睛都快直了，他去看韩淮山，韩淮山却只有一句：“我是只会按原则处理的。” 　　他的原则当然是法律。 　　最后再抗拒，林建明也只能抖着手把那张招供书给签了。 　　至于刘大强和周大舅他们，倒是利落多了。 　　最后张妈从林建明手里收那几张纸，林建明还抖着手抓着不肯放，张妈猛地抽了回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认识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这人是个这么个东西！ 　　林窈从张妈手里接过招供书，一共三份。 　　她一张一张检查了，然后才理了理，小心地叠起放进了自己斜挎包里，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看向林建明，表情严肃起来，认真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伯。” 　　“这些事情虽然本身是我和你们的事情，但大伯你是学校的领导，是要带领一间专科院校教育高科技人才的，你的品性很可能直接关联到整个学校的学生教育，影响非常大。所以这件事情我会跟你们校长那边交待清楚，要你们校爱上书屋生可能造成的影响，好采取适当的举措避免对学生坏的影响。” 　　林建明：...... 　　他瞪着林窈，这一切终于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鼻翼翕动了几下，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跟赵新兰相比，他这一晕倒是应该真实多了。 　　林窈叹了口气。 　　她这么做当真不是出于私心要报复他什么的。 　　......刚刚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不过她也没再管林建明，做完这所有的事情，她就转身看向了韩淮山，道：“今天的事打扰韩爷爷了，我这里先处理完了，我想韩爷爷这边可能还要处理一下，不如我就带我外叔祖母还有外叔祖他们先离开吧。” 　　至于林建明赵新兰刘大强林家可的那一堆事，当真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经了这一系列的事，韩淮山也是满心疲惫。 　　他看着林窈更是心绪复杂......这回他倒是相信儿媳所说的，这丫头心志坚定，对事情有自己的见地，并不是一个简单肤浅的小姑娘。 　　什么样的女人能教养出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利落能干又阳光蓬勃的丫头呢？ 　　建明他竟然为了赵新兰弃了那样一个女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摆了摆手，道：“去吧，多留你外叔祖外叔祖母两天，等过两天再带他们过来我这里说说话。” 　　林窈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今天的事，她是当事人。 　　但这满屋子的人，好像最不受影响的反而是她。 第66章 选择 　　林窈跟韩老爷子告辞。 　　有关孟楠财产的事情解决, 后面主要是林建明处理家事，孟家人的确不适合继续再留在韩家。 　　韩老爷子答应了，不过这会儿韩向军却还是要继续留下的, 毕竟给林窈篡改身份的事其实还没真正收尾，林窈是个洒脱还不管人的性子，拍拍手走了，韩向军却是一定要继续留下的, 而林家的所有事情韩家这边也就韩向军最清楚, 所以韩老爷子就叫了司机送林窈带孟老太爷孟老太太等人离开。 　　不过孟家人来得多。 　　除了孟老太爷孟老太太, 还有他们的大儿子孟继梁和大儿媳，还有长孙孟乔桉。 　　一辆车坐不下，韩淮山索性就叫了韩远开了韩向军的车一起送他们去韩向军那边。 　　韩远还有些七晕八素的。 　　他并不想离开。 　　他还想知道后续，倒也不是因为八卦和好奇, 而是他是真的关心林家人。 　　......可他爷爷冷着眼命令他, 他再想留下也只能走了。 　　而这会儿林窈要走，周大舅周大舅妈也有些急了。 　　他们虽然画押了林窈的那份招供书，但却还是满心的惶恐不安, 也不知道林窈是个什么意思。 　　“窈窈。” 　　周大舅唤住了林窈, 道，“窈窈, 我们，我们能跟你一起走不？” 　　林窈顿下脚步，转回头看他们，看得他们眼睛都不敢直视她，躲躲闪闪了，才道：“跟我一起走？” 　　“你们不明白吗？签了刚刚那张纸，不, 在你们伪造了我阿妈的遗书，说我既不是我阿妈的女儿，也不是我爸妈的女儿的时候，你们跟我就已经不再是亲戚，而只是害人的人，和被害的人了。但签了纸，只是我们把纠葛都算清楚了，后续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公安，我还要听长辈们的意思。” 　　毕竟她的思维是妖精处理事情的思维，跟人类是不一样的。 　　在她这里事情是了了，但人类有人类的法则，她是非常遵纪守法的好不好。 　　周大舅一听腿都差点软了。 　　什么？ 　　签了什么招供书还不算是个了结？ 　　这事还没完没了？ 　　......他也不想想，招供书招供书，只是认罪了，难道犯了罪不该有惩罚，只认个罪就算了？ 　　不过周大舅妈比他还急，一听林窈这话就又急了，不过他叫了一声“窈窈”就被周大舅给扯住了。 　　周大舅道：“窈窈，这事是大舅糊涂了，大舅错了，求你看在你阿妈的份上，看在我们过去十几年都待你如亲生女儿，不，比亲生女儿还好的份上，就把这件事情翻过去吧。” 　　林窈侧了侧脑袋，道：“翻过去是不可能翻过去的，这事情肯定是要处理的。你们回周家村吧，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以后就再不要提什么过去十几年怎么样怎么样了......还有，我知道大舅妈和二表嫂表姐她们的性子，这心里一不甘心和心虚，就喜欢找认同感，一定会在村里把这件事调个说法，还希望大舅你能好好约束她们，不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把这事报给公安局的。” 　　说完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扶着孟老太太，陪着他们离开了。 　　林窈和孟老太太孟老太爷坐了韩淮山司机开的车。 　　孟继梁夫妻两个加上孟乔桉还有原祯则是坐在了韩远开的韩向军的车上。 　　林窈这边孟老太爷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林窈则和孟老太太坐在了后面。 　　车子开了没多久，孟老太太就握了林窈的手，问她，道：“窈窈，这件事后面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理？” 　　“我听韩叔叔的。” 　　林窈没有一点犹豫道。 　　她有妖精的原则，前面一系列的处理韩向军完全听了她的要求，而她对人类的法则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和理解，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不过既然外叔祖母这样问她，肯定也有他们的看法。 　　她道，“外叔祖母，你有什么想法吗？” 　　孟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手，道：“我觉得你整件事都处理得很好，跟你大伯说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学校的领导也非常对。” 　　当然她说的“对”并不是出于林窈之前所说的原因。 　　而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自私世故之人，不把这件事捅到高处，林建明赵新兰甚至林家华林家可就一定会跟林窈说周家人一样，倒打一耙，说林建明把林窈接到原州城，林窈就处心积虑地谋夺他们家的财产，逼得他们家家破人亡之类的......谁知道他们会编出什么故事来。 　　把事情捅到高处，是非钉得死死的，他们才不能再作妖。 　　“不过送公安局这事，我觉得赵新兰刘大强他们那边你可以听韩队长的意见，送好还是不送好肯定他最清楚，但你大舅大舅妈那里，” 　　孟老太太道，“我听你说过，他们过去十几年来的确对你不错，虽然有私心，也不乏真心。还有你表哥他们，对你也是真心疼爱，我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揭过去就算了。” 　　林窈一直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听完就点了点头，道，“嗯，谢谢外叔祖母，林家那边我会尊重韩家，听韩叔叔的意见，至于周家这边，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送他们去局子里的。” 　　毕竟她大表哥现在在部队里。 　　把他们送到局子里留了案底，她听韩叔叔说，肯定是会影响到大表哥的。 　　大表哥和大表嫂还有二表哥都是真的对她好的。 　　她笑道，“但我会把他们做的事跟周家村村长大叔说一声，免得他们又在背后碎碎念。” 　　她在周家村的时候本来就和村民们处得好，到原州城之后也隔三差五的寄东西给村长大叔分给村里穷困的人家，所以在村里的人缘和口碑都是很好的。 　　孟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你是个心有成算的好孩子。” 　　原本她听她开口闭口就是“韩叔叔”，“听韩叔叔的”，显然是十分依赖他，还有些担心，想要问问她，可这会儿却又觉得没有说太多的必要了。 　　**** 　　且说回韩家。 　　林窈和韩远带着孟家人离开，原先显得有些人多的客厅一下子空了不少。 　　但赵新兰和林家可的恐惧却并没有减少。 　　相反，因为突然静下来的空气，他们原先混乱的神经却反而一下子更绷紧了。 　　......他们知道，接下来就应该是处理她们的事了。 　　林家华感觉到他妈的恐惧和害怕。 　　他再看一眼另一个角落的妹妹，那惊恐，恨不得把自己缩没的样子更是让人看了心就遽痛。 　　虽然知道没有任何用处，但他还是捏着拳，忍耐着眼泪求韩淮山道：“韩爷爷，我爸我妈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先带他们回家歇息一下，这些事，还是等我爸好些再说吧，韩爷爷，我爸他，肯定不能再受刺激了。” 　　带他们回家休息，还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一起回家休息？ 　　韩淮山看向这时已经醒过来目光呆滞的林建明，道：“建明，你说呢？” 　　“爸，” 　　林家华不等林建明出声，就恳求地看着他，道，“爸，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回家处理。” 　　韩淮山听了这话心里“呵”了一声。 　　他以为他有多愿意插手林家这种事？ 　　可看着这局面，看着林建明这样子，他要是不插手......还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糊涂事！ 　　......他一直都还觉得这孩子不错，甚至比他爸还要好些，可是知道所有的事情，再看今天这一幕，对他却也失望至极。 　　不是失望于他现在还站在他母亲身边。 　　而是失望于他一直知道他母亲和刘大强的事，但这么多年也没有露出分毫。 　　倒现在也还想粉饰太平。 　　他道：“你们自己回家处理？林家华，你是打算回家怎么处理？” 　　林家华咬了咬牙，额上青筋暴露，面上涨得通红。 　　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 　　韩淮山这会儿倒不看他们了，他转头看向刘大强，道：“你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其他的事情我不清楚，那些向军会处理，你谋害林窈的事，我也不管，就让林窈和向军处理。但就林家的这些事，你今天就在这里把态度说清楚，做一个了断吧。” 　　刘大强对韩淮山鞠了一躬。 　　他道：“我跟赵新兰，其实在九年前她背信弃义，毁了婚约，对我弃之如敝履的时候就已经了断了，我这才回来，为的也不是她，而是我的女儿。” 　　他转头看向林家可，道，“家可，你已经知道，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从在你妈肚子里到你九岁，我也自问竭尽了我的能力尽力去做了一个好父亲，只是我后来没本事，让你去了林家，但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现在，我就想问你，你是想继续姓林，还是姓刘。如果姓刘，我就带你去深市，会补偿你这些年我没尽到的父亲的责任，如果姓林，我就当我们没这个父女缘分，但你要是读书出嫁，我也会供你生活费和一笔嫁妆，但再多的也不会有了，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林家可呆呆地看着刘大强。 　　原本她还满心的恐惧，但这些恐惧在他的话中却被神奇地，慢慢地安抚了下来。 　　她脑中闪过自己梦中梦到的，刘大强的豪富，那像宫殿一样的大房子和保姆，气派的家具。 　　而林家这边呢...... 　　她的目光从她妈她哥，再从她爸身上扫过韩家众人。 　　林窈说要把那份招供书给她爸学校的校长看，那她爸在农校还能继续当副校长吗？ 　　她又想到她梦里，她爸的校长职位被撸了，连家里的房子都收走了，住在脏乱狭小的廉租房里...... 　　而韩家，她这样的身世，韩家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她选，她还能怎么选？ 　　她撑着慢慢起了身，拖着还有些发麻的腿，给林建明，再给韩淮山分别磕了一个头，道：“这些年谢谢爸爸，还有谢谢韩爷爷。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刘叔叔的亲生女儿，我知道，爸爸是学校领导，我这样的出身，对他来说，肯定是一个耻辱，我以后也没有资格再踏进韩家的家门......虽然在我心里，我一直以为这里是我的另一个家。” 　　她道，“我愿意跟着刘叔叔去深市，从此不再出现在爸爸面前，如果这样可以让爸爸心里好受些，不那么辛苦的话。还请爸爸和韩爷爷以后好好保重身体。” 　　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 　　众人：...... 　　“家可！” 　　林家华先喊了出来。 　　“哥哥，” 　　林家可转头看他，泣不成声道，“但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哥，你答应我，以后有空就去深市看看我好吗？” 　　这真是兄妹情深感人至深的画面。 　　韩家人目瞪口呆。 　　韩向军却是一点都不愿看下去了。 　　他道：“刘大强，你带她离开。” 　　刘大强当然不知道林家可的什么梦，他只知道女儿选择了自己。 　　这真的安抚了他颓丧悲哀的心境。 　　......也立刻忘记了很多的猜疑。 　　刘大强带走了林家可。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赵新兰的嘴巴动了动......她知道她跟林建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其实那一刻她也想过是不是应该跟刘大强走，可儿子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攥得她生疼，让她歇了那一时的冲动。 　　没事。 　　不急在一时。 　　先看这边怎么样吧。 　　反正她有一双儿女。 　　两边都不能对她怎么样。 　　韩淮山看了这一出一出的，是真的不想插手林家的事了。 　　突然意兴索然。 　　甚至都不想看这一堆破人破事。 　　是他对不起老战友，没有教好他的孩子。 　　他道：“建明，你要想回家就回家吧，要想留下也行，我已经叫了医生过来，让他给你看看身体。” 　　回家？ 　　林建明简直是惊了一下，不，他一点也不想回家。 　　他道：“伯父，我留下来，我先留下来吧。” 　　许敏仪：...... 　　这都叫什么事！ 　　可是许敏仪再怎么不愿，林建明还是留在了韩家，而林家华则是带走了赵新兰。 　　所有的人总算是都散了。 　　**** 　　韩向军回到南园路时天已经黑了。 　　客厅里留了灯，但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的，他走到桌前才看到桌子上压了一张纸条，道：“我送了外叔祖外叔祖母他们去招待所，原祯去了徐婶那里，厨房热了饭，饿的话就吃一点，不饿的话就来招待所接我，窈窈留。” 　　韩向军手上捏着那张纸条，嘴角翘了翘，这一天紧绷着的脸总算是露了一点笑意出来。 　　......说什么“饿的话就吃一点，不饿的话就来招待所接我”，其实不就是让他先去接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小可爱~ 第67章 　　韩向军不觉得饿。 　　当然, 就算他真的饿，看到窈窈这个留言之后也不会先去吃什么东西的。 　　他别的本事一时不好说，但抗寒挨饿对身体的极限训练程度那是没什么可说的。 　　窈窈说的招待所是原大招待所。 　　出了家属大院左拐一条街走上十几分钟就到了。 　　韩向军跟前台出示了工作证身份证，工作人员就笑眯眯地跟他道：“同志, 您上去吧, 之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留了话, 说他们就在二楼的会议室，你过来了就直接过去会议室就行。” 　　韩向军谢过她就上去了。 　　进去的时候大家正围坐在会议桌前说话，十分温馨, 完全没有韩家紧绷凝滞的气氛。 　　孟老太爷和孟老太太坐在一头。 　　中间是孟继梁和他妻子苏玉珍。 　　他们都没有说话, 都在笑『吟』『吟』看在坐在另一头的林窈和孟乔桉。 　　他们两个在说话。 　　低着头, 桌上有一些图纸，两个人就手指着图纸讨论着什么。 　　韩向军推开门众人都自然地转头看他, 倒是林窈和孟乔桉，大概是话说到一半, 隔了一会儿才抬头。 　　孟老太爷叫他“韩队长”。 　　他进去了林窈也已经起了身, 笑着叫他“韩叔叔”。 　　韩向军一向对她这么叫自己适应良好。 　　他其实有想过让她换个称呼，可都觉得不合适, 所以最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徐婶一样。 　　但这会儿他听到她这么叫他却有一瞬间的不舒服。 　　他问她：“在说什么？” 　　林窈就转头看了一下桌上摊着一堆图纸, 笑道：“是乔桉哥跟我说他们新开的服装厂今年准备做的货样子, 问我的意见，乔桉哥打算选定一些先做些样子出来然后去各个学校还有百货公司问问，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 　　“不过问我这个我能给的意见有限, 我是走私人定做高档精品路线的, 乔桉哥这个主要是想找大客，要薄利多销，我对这个也不熟......不过我倒是可以去问问我们校长, 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一般这些学校和厂家都是有固定的校服或者工作服的生产厂家了，” 　　韩向军道，“不过大部分生产厂家都是国营服装厂，这些国营服装厂不愁销路，衣服卖得贵，服务态度还不好，衣服尺码不对，质量出问题时也不肯换码或者换衣服，你可以这些地方下手。” 　　孟乔桉的眼睛亮了亮，道：“不错，是这样的，谢谢韩队长。” 　　他一直都专注在技术，衣服质量和式样上，倒没有想到这个，这一定会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只是他也一定要仔细调查清楚，小心处理以免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的人就是了。 　　林窈也觉得打开了新思路，她高兴得很，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啊，好像是这样的，我们乡下那些国营的饲料厂啊加工厂啊什么的，还有供销社，明明他们是卖东西的，但一个一个态度就跟二大爷似的，还要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哄着供着，要我说，这一块肯定早晚都要调个个。” 　　孟家人本来脸上还都带着笑，可看到林窈那么自然的拉住了韩向军，那笑容都不自觉地有些僵住了。 　　而更令他们吃惊的是韩向军的态度。 　　他那样正经的人，这会儿林窈这么拉着他跟他说话，他竟然没有抽回手，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温声道：“是这样的。” 　　韩向军说完就抬头看向了孟老太爷和孟老太太，跟他们对上一眼之后就很自然道：“窈窈，外叔祖和外叔祖母他们吃过晚饭没？” 　　“我们已经吃过了。” 　　林窈笑道，“现在已经好晚了，我看外叔祖外叔祖母也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等明天我再过来陪他们说话。” 　　她说着就跟孟老太爷孟老太太等人告辞。 　　孟老太太欲言又止，不过在韩向军说“今天的事，我明天也会过来跟外叔祖外叔祖母再详细说一下”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目送着两人背影十分亲密地离开了。 　　孟继梁是个直『性』子，两人离开后他让孟乔桉留下收拾东西，自己和妻子送孟老太爷孟老太太回房，一进房间就皱眉道：“爸妈，窈窈对韩队长是不是太过亲热了些？虽然两人是叔侄，但到底不是亲的，年纪相差得也不远，现在这样也太过了些，还是避点嫌的好。” 　　他是孟楠大哥，两人虽然只是堂兄妹但感情却比亲兄妹还好，对自己妹子唯一的女儿也是真的关心。 　　孟老太太扫了他一眼，道：“什么叔侄？你都说了不是亲的了，年纪相差得也不多......你没听韩队长刚刚都叫我们什么了吗？” 　　孟继梁一愣。 　　什么叫什么？ 　　他妈这是什么意思？ 　　他老婆苏玉珍就伸手掐了掐他，小声提醒他道：“你没听到刚刚韩队长都跟着窈窈叫爸妈外叔祖外叔祖母了吗？” 　　孟继梁：...... 　　他呆了呆，道，“外叔祖，外叔祖母......你是说，是说？” 　　他不敢置信。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韩队长不是说了，明天会过来跟咱们说明白的吗？不过以韩队长的人品和他对窈窈的心，我们也没什么不能放心的......要不是他，窈窈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怕不是要被那些黑心人给害死了。” 　　今天的那些事，听起来揭『露』了那起子恶人大快人心。 　　可想想那其中的凶险，要是没有韩向军，窈窈就落在这一帮人的手上，怕不是被这些人给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关键是那故事编的天衣无缝，就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外孙女还活在世上......不是就曾被瞒过十八年吗？ 　　想想这些，孟老太太就再快意不起来，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 　　孟老太太心疼林窈。 　　不过这会儿林窈心情却正好。 　　她出了会议室手还挽着韩向军的胳膊呢。 　　不过一出会议室的门口韩向军却是拉开了她的手，跟她道：“在外面，还是注意一点。” 　　林窈眨了眨眼。 　　她道：“刚刚在外叔祖外叔祖母他们面前怎么不让我注意？” 　　她说完就仔细看他，难得地看到他竟然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耳朵上竟然还有一些可疑地泛红。 　　她脑瓜子迅速转了转，小声问他，道，“你吃醋了韩叔叔？” 　　没办法，她有时候虽然懵懂，但天生对恋爱这种东西很敏感。 　　韩向军不理会她，道：“回去吧，我还没吃东西。” 　　不承认不否认，那就是了。 　　林窈心里甜丝丝的，她觉得他现在对她已经十分在乎了。 　　林窈心里高兴，一路上就特别乖巧，也没有再叽叽喳喳的，只是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往家属大院走，韩向军偶尔转头看她一眼，看她全神贯注地要躲进他的影子里，还要两个影子重叠，乐此不疲，心底就泛出异样的感觉。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道：“快点回去吧。” 　　林窈抬头，瞅了一眼他的手，道：“不要注意分寸了？” 　　韩向军没出声，只是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把她往前拖了拖，林窈看他这样子就也不出声了。 　　只是回到家一进门她就转身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踮脚亲他的脖子......没办法，他太高了，他不低头，她踮着脚，也只能亲到他的脖子。 　　她一亲他，他就把她搂到了怀中。 　　林窈实在喜欢他的拥抱。 　　温暖宽阔，像是把她整个罩住，很紧又不太紧，疼爱又小心......还有满满的他的气息，让她心跳加速。 　　她由着他亲了她好一会儿，才娇声道：“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想亲我了？我感觉到了。” 　　韩向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嗯，高兴吗？” 　　这段日子他已经十分了解她。 　　她喜欢他爱她。 　　表现得越在意她越爱她她便越得意，要是有尾巴，就是尾巴都要翘起来那种。 　　而他知道她是这样子的之后，竟然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喜欢顺着她的心意......或许他也因为她的高兴而得到无尽的满足。 　　林窈“嗯”了一声。 　　她小声道：“你知道徐婶为什么要带原祯去她那里住吗？我觉得她是故意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呢，我今晚睡你房间好不好？” 　　韩向军：...... 　　其实一点也不好。 　　她每次都会沉沉睡去，但他可能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不过他能拒绝得了她吗？ 　　他想，徐婶也真是太信得过他了。 　　他不出声。 　　林窈也压根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说完就已经从他怀里挣了出来，道：“我去厨房看看，我给你煮碗面吃，你先去洗澡吧。” 　　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也走得快。 　　等韩向军洗完澡回来，桌上已经放了一碗热腾腾地蘑菇肉丝面。 　　还有两个小碗，是酒酿小圆子。 　　蘑菇肉丝面旁边一碗，她面前一碗。 　　她喜欢小圆子，只有珍珠大小，点缀着桂花枸杞，看起来就十分香甜可口，也不用费力咬半个还要吐半个。 　　韩向军吃着面，林窈就看一会儿他，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一口酒酿圆子，顺便问他，道：“林家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当她得知林家可跟着刘大强走了，林家华带着赵新兰回了林家，林建明则是留在了韩家之后，微张了嘴，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是不是应该送刘大强去公安局？我觉得如果我报了案，让刘大强去拘留所住上一段日子，可能才是真的放过他......他在深市的女人不是怀孕了吗？就这么带林家可去深市？” 　　“林家可跟她妈真的活脱脱一个样呢，她甚至应该比她妈年轻时还要差，我在她身上真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美好的东西，就只有满身的虚假和丑恶，这样的人，刘大强把她留在身边......” 　　虽然是刘大强帮着赵新兰，一手『操』作了这次的事情，利诱周大舅周大舅妈，又威胁薛梦兰，但事情并没成功，而且后面就主动配合韩向军揭穿了赵新兰，所以真去公安局，罪行程度也不会太重，应该是拘留一些日子，交上一定的罚款就能出来了。 　　不过以林家可的德『性』，恐怕一知道他去了局子里，说不定就会不认他这个爹了。 　　林窈摇了摇头。 　　这人怎么会这么倒霉。 　　“你同情他？” 　　韩向军停下筷子，看着她，问道。 　　林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他身上有真心，很纯粹的心，这世上一百个人当中也未必有一个，只是很不幸，爱的人不对，后面才会有这些遭遇。” 　　韩向军默了一下，道：“是他本心不正。” 　　他又道，“窈窈，如果有一个人，他很爱你，为了你杀人放火，为了想要配得上你，不择手段去谋求地位和金钱，这样的人，对你哪怕是有一万分的真心，也是不值得原谅和同情的。” 　　林窈看他神『色』严肃，心神也不由得跟着敛了敛......他，是在担心她吗？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能够把他的话和她的话完全融合，但却不愿意他担心自己。 　　她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道：“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呢，而且，我也不要你杀人放火，你也不会配不上我，唉，我喜欢你，那你就是最好的。至于别人，别人的真心我不会要的，只会祝福他们遇到他们真心相爱的人的。” 第68章 　　一开始可能纯粹的是某种吸引。 　　还有她到这个世界之后, 最没有负担最强大最怜爱的一种庇护......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庇护，让她可以放心依赖。 　　就算原本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什么庇护，要依赖什么人。 　　但她感激和珍爱所有的真心。 　　原先她是很自信的。 　　她相信自己能保护自己，能好好的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可是在经历原州这半年之后, 她才发现, 她其实是很渺小的。 　　如果没有他, 或许她会落于某些她根本不屑一顾的人手中，落于她最不能接受的境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一颗再鲜美的桃子, 一枝再娇研的桃花, 谁来摘你, 你有什么抗争的能力呢？ 　　并不是不会发生的。 　　而是日日夜夜，年年岁岁, 都会重复发生的。 　　还好她成了人。 　　她想她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强大，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别人的人。 　　但现在......她还是很高兴, 也很感激她遇到了他。 　　......她能为报答周巧娘给她自己的血, 为他当然愿意给他更多。 　　不过她却不会那么说。 　　她只是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撒赖一般道：“我只要你的真心。你要对我有一万分的真心。” 　　她的小手握着他的手。 　　看着他, 跟他说, “我只要你的真心。你要对我有一万分的真心。” 　　她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忘记这世上所有其他的一切，好像这世上所有最让你心动的美都在那一双眼睛里, 可这样让你动心的美, 只为你一人绽放，她的眼睛里只有你，只爱你, 她全心地信赖你，想要你疼爱她，只要你爱她一点点，她就会给你最美好的笑容，变成甘『露』一样，治愈你久在沙漠原本干涸得已经麻木的心。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要胀开。 　　他把面碗推开，拖了她到怀中，一点一点地吻她，吮吸着，爱抚着，又像是想要吞了她。 　　一直吻到两人的身体都热了起来，情形都不对了的时候才停手。 　　林窈瘫软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已经染上了潋滟的粉『色』。 　　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拆骨入腹那种。 　　他慢慢『揉』着她，真是爱极了她这个样子......当然，这个样子是只属于他的。 　　他道：“给你一万分的真心，以后要是不想要了呢？” 　　林窈嘟囔道：“再多也要。” 　　他便又受了蛊『惑』，再低头亲她，这回更凶猛了些。 　　......林窈被亲得疼了，有些受不住地轻哼了一声，想起什么就有些碎音道：“可是为什么......以前我只是稍微亲近你一下你就让我不要胡闹，现在......” 　　现在没有人的时候，他越来越无所禁忌。 　　“是以前不够喜欢我，还是都是装的？” 　　韩向军听到这话倒是顿住了。 　　抽开了身体深吸了几口气。 　　以前不够喜欢她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有些东西不是喜欢就该伸手拿的。 　　可她偏偏要往他手里撞。 　　『逼』着他一定要她。 　　他要了，她要是再想走，就不可能了。 　　哪怕他也因此受着煎熬。 　　这事是无法跟她说清的。 　　所以他没有答她这话，只是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然后道：“我下个星期就去南州了，你专心读书，等过去了我会给你电话，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跟沈良忠还有蒋飞他们交代一声，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不过......没什么事不要打扰他们，他们队里的事情也很忙。还有，跟其他人也保持点距离，不要让人产生误会。” 　　沈良忠和蒋飞都是刑侦大队的队友。 　　他说他们队里忙，让她没事不要去打扰他们......那当然不是真的，他们怕是不知道有多巴不得她去打扰他们。 　　他也不愿意他掺和到孟乔桉的生意里去。 　　不过这话却不好直接说出口。 　　“嗯，知道了。” 　　他停下后林窈也平复了些，听他认真说事，就手撑着他坐正了些，道，“我知道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每天就读书回家睡觉，你有电话就给你打电话，衣服暂时也不会接新单子，好不好？不过，” 　　她把手按在他的心上，像是认真听着他的心跳听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道，“你是在吃醋吗？还是在担心？” 　　“担心。” 　　他轻吸了口气，把她按在他心口的手拿过来，吻了吻她的手心，然后再把她坐直的身体又拉回了他怀中，伸手探进去，手掌贴上她的肌肤，他掌上粗粝，一触上的片刻她果然就受不住，气息就有了变化。 　　他慢慢摩挲着，道，“是担心，窈窈......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接下来分开的时间却很多，我担心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生疏。” 　　如果那时候她跟别人更亲近，看着他的时候生疏而又充满距离...... 　　“不会吧。” 　　因为他手上的动作，林窈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勉强敛着眉想了想，道，“生疏也没有关系，到时候你抱抱我，就又会熟悉起来了。” 　　说完却又笑了出来，努力忽略他的手，撑着他的身体抬起身，亲了亲他的下巴，低声道，“如果我会觉得生疏，你也会觉得生疏啊，如果你觉得生疏了，你要怎么做？” 　　她就坐在他身上。 　　这样一番动作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先的冷静便消失殆尽。 　　他将她按回了身上，腿按住她，伸手一扯，她下面便只剩下了一条碎花裙。 　　他抱着她坐下去，湿润温热的感觉让人疯狂，他的气息一下子粗了下来，他道：“窈窈，等你到南州，我就要了你......不过你记住，你现在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林窈也有点晕沉沉了。 　　心跳得像是要跳出来，全身烫得要融化。 　　又害怕又想要更多，她动了动，听到他压抑的抽气声，低声道：“韩叔叔，我有些难受。” 　　她说难受就是想要他疼她更多。 　　两个人在客厅撕缠了很久，他再抱她去睡房，又吻着她让她释放了一回。 　　她累极了，却还想起了他前面的话，在他怀里模模糊糊地问道：“你先前说等我到南州，就会要了我，你现在不要我吗？” 　　韩向军：...... 　　**** 　　孟家人这一次到原州城来本来是为了林窈的事，不过既然过来了，就多呆了些时日，孟乔桉跑了不少地方做了一些调查。 　　不过这回他倒没有直接去见各个地方的负责人，他打算调查更详尽一些之后，做一些针对『性』的样品，再拿过来去找人谈。 　　林窈要上课。 　　下课之后就会去陪孟家人，跟孟乔桉谈的也多。 　　两个人相处多了就有一种默契，话题也越来越多。 　　孟乔桉甚至习惯了把每天调查到的内容都跟林窈说上一遍，然后说自己的想法，还有相应衣服式样的想法，偶尔还会给林窈看他顺便淘回来的衣服料子。 　　虽然他本来也不是内向的人。 　　但却也不是会跟人分享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工作的人。 　　孟乔桉的母亲苏玉珍当然看出了儿子的变化。 　　她看着他们这样子就担心，跟孟老太太道：“妈，韩队长都已经说过，窈窈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只等着窈窈高考后就补办订婚礼，让桉子跟窈窈这样相处好吗？我怕桉子他......” 　　孟老太太扫了她一眼，打断她道：“我那天见韩老将军，韩队长跟窈窈的婚事他并没有同意，他还说，原州大学这边服装设计系的领导和几个教授都很喜欢窈窈，她留在这边，以后发展肯定会很好，如果去南州的话，那边只有韩队长一个人......可部队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今天在南州，说不定明天就又调到别的地方去了，到时候，就变成了窈窈一个人在南州，怎么办？” 　　苏玉珍听得心头一跳。 　　她想一想这事就心惊胆战，低声道：“妈，你是说韩老将军他......” 　　“我相信韩队长的能力和人品，” 　　孟老太太道，“但要是韩老将军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拆散他们，要做到恐怕也并非难事，就算是韩队长能顶住压力，但窈窈，我却不舍得她吃那么多的苦。” 　　她说着就看了一眼会议室里面正在说着话的孟乔桉和林窈，道，“至于桉子，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担心，他总要经多点事才能让『性』子更沉稳内敛......你看他也没比韩队长小两岁，但有些东西却差远了。还有，窈窈身上有灵『性』，跟她多点接触，对桉子有好处......你以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跟窈窈说那么多，难不成还是因为窈窈长得好看吗？不过是因为他从来没遇到一个人，能真的听得懂他的话，又是真的对他感兴趣的东西也感兴趣，而且窈窈脑子灵活，总能给他新的启发，让他豁然开朗......”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还真的希望窈窈能跟孙子在一起，这孩子，她是又心疼又喜欢。 　　韩淮山那样的人，一看就是个老顽固，又强势又顽固，他反对窈窈跟韩向军在一起，两人会能有什么好结果？ 　　而且韩向军常年在部队里，听说还是最危险的海军陆战队，说不定几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她实在舍不得窈窈吃那个苦。 　　有些东西，听起来很好，但漫长的日子，却是要自己去一天一天过得。 　　这边苏玉珍也看了看里面的儿子......话虽如此，她也喜欢窈窈，可是......真的是头疼无比。 第69章 　　韩向军当然看到了这一切。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林窈和孟乔桉的话的确是说得多了些, 但却绝没有丝毫出界，甚至连暧昧都没有。 　　谈的也都是公事。 　　更不关林窈什么事。 　　孟乔桉只是短暂地停留几天，她只是尽主人的本分......他不可能连她正常的生活都干涉。 　　可处在他的位置, 过几天就要离开, 然后是长时间的分离，原州这边还有很多的变数。 　　这一切落在眼里肯定不会好受。 　　所以就算他什么也没说。 　　但晚上的时候到底还是更失控了些。 　　原本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家里还有徐婶和原祯, 韩向军很克制, 也怕影响她学习, 平日是绝不会睡到一块去的。 　　可这几天她晚上溜到他房间, 他除了更凶猛地亲吻她, 半句都没再提让她回自己房间的事。 　　孟老太太临走前又跟韩向军谈了一次。 　　她跟他说：“韩队长，你是一个很有担当，也很有能力的男人。窈窈这孩子，生得太好, 『性』格也太好，让人不经意间总会被吸引......连韩队长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对她情根深种，相比韩队长能够听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原本想着，这孩子这样子，一般的男人怕是护不住她的。所以在和你父亲谈话之前, 我一直都是支持窈窈跟你在一起的，哪怕你们隔了辈分。” 　　“可是那天你父亲找我, 韩队长, 他跟我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你们在一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只要你父亲不同意，他总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分开, 哪怕你要坚持，可是他让你们三年五年都见不到一面，你能坚持，窈窈能坚持吗？就算窈窈能坚持，你又舍得她坚持吗？” 　　韩向军直视她，道：“不会发生这种事。” 　　孟老太太想说，你怎么能保证？ 　　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又觉得没有问这句话的必要......他就是有那种让人相信他的气势和力量。 　　韩淮山毕竟是他父亲。 　　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他说不会发生，自然有他的理由。 　　孟老太太默了一会儿。 　　不过还是道：“就算如此，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很尊敬军人，也很尊重军人的家属，但我仍然是一个自私的人。韩队长是在部队里长大，身边都是军人，应该知道，做一个军人的妻子并不容易，尤其是窈窈还小......” 　　“韩队长本来已经转业，是有机会选择留在窈窈身边，给窈窈一个正常安稳的生活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韩队长还是选择了回部队，我想问韩队长，是不是在韩队长心里，有很多东西都是远重于窈窈的......你能放弃这半年留在窈窈身边的机会，那将来的无数次，是不是也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韩向军垂眼。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 　　她声音有些悲凉道，“韩队长见谅，我其实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资格质问韩队长，更没有什么资格去管窈窈的事，只是因为我们养大了她的母亲，真的是把她母亲当成眼珠子般疼爱，结果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只是私心，希望窈窈她能够一世平安喜乐罢了......韩队长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我只是希望，如果窈窈在你那里的分量真的没有那么重的话，韩队长能大度地放她过普通的生活。” 　　韩向军静默了一会儿。 　　说他铁石心肠也好，说他自私也罢。 　　其实孟老太太所有说过的他都有考虑过，他曾经因为这些或者还有一些别的理由压制过自己的欲望和感情......可是这一切后来都崩塌了。 　　在她说“我想要你爱我”“我们试一试好不好”的时候。 　　在她说“我想要你一万分的真心”的时候。 　　“抱歉，” 　　他道，“可能外叔祖母误解了我，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好人，更不是一个会放弃自己的人或物，去成全别人的人。” 　　他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但绝不是世人口中定义的“好人”。 　　他也不需要别人来定义。 　　在他做出决定之后，任何语言都动摇不了他。 　　......除了她，除非她不想再要他爱她，其他的都动摇不了他。 　　他都这样说了，孟老太太一时竟是无言。 　　是啊，她说那些的前提就是他是一个重情重义有担当有大爱也会为爱放手的人。 　　可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所以做人有时候还是无赖点好？ 　　最后孟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只能道：“那你，对她好点，以后都要对她好点。” 　　“我会。” 　　他道。 　　他不习惯跟别人保证什么，所有只有这样干巴巴的一句，他说不出更多，但他想，其实他已经衡量不出她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 　　**** 　　孟家人离开之后林窈有些失落。 　　也或许这失落是因为韩向军过两天也要离开的缘故，而孟家人的离开提前触发了她伤感的情绪。 　　......这又引发了她新一轮的思考，因为她以前可不是会有离别伤感情绪这种东西的。 　　可她现在心里总会闷闷的。 　　一想到他过两天就要走，甚至会心痛。 　　这真的超出了她的正常情绪范围。 　　原祯也因为韩向军要离开有些不安。 　　还是韩向军跟他保证，他去南州之后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跟林窈还有徐婶一起生活他的不安才稳定了下来......他怕韩向军会送他去他母亲或者父亲那些亲戚那里。 　　这晚韩向军回来得晚。 　　徐婶打发了原祯自己去睡觉，看林窈坐在客厅情绪不高地翻着闲书，显然是既不想睡觉也不想做功课，索『性』就说些八卦哄她......她觉得八卦是哄女人的最佳方式，听听别人的八卦啊，什么悲伤啊难受都能尽去。 　　如果效果不够好，那一定是八卦还不够劲爆。 　　她道：“昨儿个张妈过来了一趟，跟我说了韩家那边的事，说你大伯啊已经被学校停职了......不过学校还是顾了他的体面，不是直接撤他的职，而是任命了正式的副校长，那他这个临时副校长自然就没了。不仅是临时副校长的位置没了，以前农业系系主任的位置啊也没了......其实啊，学校消息传得快，他那点子事，学校该知道的人啊，肯定也都知道了。” 　　又道，“林家可，不，现在已经改名叫刘家可了，已经从十二中退了学，跟着刘大强去了深市，听说她今年成绩啊掉得厉害，今年高考怕是够呛，所以跟着刘大强可能去深市那边重读高二，明年复读一年。” 　　“林建明在跟赵新兰谈离婚，赵新兰不肯离婚，说林家可，不，刘家可的事是在她跟林建明离婚之后才发生的事，她跟林建明复婚之后和刘大强并没有来往，并没有对不起林建明......至于刘家可不是林建明亲生女儿的事，她不是故意欺瞒，而是当初流产失去女儿，她精神崩溃，一直都以为刘家可就是林建明的女儿，这个她可以找医生证明，当时她看了两年的医生，说有精神异常。她提出来，说要是林建明坚持离婚也可以，但现在住的房子必须给她和儿子住，家里的东西也都是她和儿子的，另外林建明还要每个月给她和林家华一个月八十块钱的生活费和赡养费，不然就离婚，日子就凑合着继续过下去。” 　　林窈一直蔫蔫的对徐婶说的林家的事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听到这里倒是抬起了脑袋，十分惊奇。 　　她道：“这也可以？” 　　“可不就是嘛，” 　　徐婶“嗤”了一声，道，“见过不要脸的人，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据说林建明前两天回家，赵家的人还上门闹了两场，『逼』得林建明现在又住去了韩家......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林窈惊呆了。 　　这就是林建明一定要抛弃周巧娘复婚的情深义重温婉大方的前妻？ 　　就乡下吧，泼『妇』她也见多了。 　　但没见过自己都给人戴绿帽，让人养了十几年假孩子，娘家还敢上门撒泼要把男人扫地出门，财产都留给她的。 　　就村里的阿婆大婶们，吐沫星子都要淹死你。 　　她无语了一会儿，思考精神发作，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事，听说姻缘这种东西吧，你缺啥心里最渴望啥，就想要啥，那可能我大伯就好脸面，又懦弱，他大概就喜欢赵新兰这种又......又不要脸又会撒泼的。” 　　徐婶：......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窈窈，你这张嘴，你这张嘴真是，损起人来能把人气死。” 　　要是林建明听到她这话可不得气得又要厥过去。 　　林窈抬头看徐婶一眼，蹙了蹙眉，道：“不，徐婶我是认真的，是有这种说法，我最近正在琢磨这个。你看吧，我喜欢韩叔叔，我就也有仔细想过了，你看，韩叔叔稳定专一，坚定，有毅力，一丝不苟......而我吧......”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什么“散漫”“不专心”什么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她可不按不好的词在自己身上，所以琢磨着在没想到自己喜欢的词就不出声了。 　　“哎哟，你这丫头怎么这种话张口就来......”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姑娘家怎么就能挂在嘴上呢。 　　“你什么？” 　　不过徐婶还没说完，门口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盖住了徐婶的话。 　　林窈听到声音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是他回来了。 第70章 快进 　　“你什么？” 　　韩向军进了门, 问林窈道。 　　林窈就笑，道：“我还没有想好，唉, 大概就是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想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但我心里却是敬仰坚定不移, 一心一意的品质的, 只是自己却很难做到, 所以......” 　　她看着韩向军, 声音越来越慢，小脸都在放光。 　　徐婶看不下去，“哎哟”了一声, 摇了摇头, 道：“我去睡觉，我去睡觉，你们自己招呼自己吧。” 　　这丫头夸起人来可真是下得去狠手, 也莫怪向军会对她跟别人不一样...... 　　本来她跟林窈说话就是为了调解调解她的情绪。 　　现在韩向军回来了，看她这个样子，哪里还需要她的调解哦。 　　徐婶说去睡觉林窈自然很高兴, 她忙笑眯眯地跟她说了一声“晚安”, 就去招呼韩向军了, 道：“韩叔叔, 你吃过晚饭没有？” 　　不过她很快皱了皱鼻子，道，“你喝酒了。” 　　“嗯，今天是在局里最后一天，跟大家一起吃了饭。” 　　其实之前跟她说过, 不过他也不在意她记不记得，又解释了一遍。 　　林窈“嗯”了声，道：“那你去洗澡，我给你煮一碗山楂醒酒汤。” 　　韩向军想说不用，可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他要洗澡，让她闲着还不如让她忙一会儿就没出声了。 　　林窈煮了山楂汤就直接端去了他睡房。 　　他正在擦头发。 　　林窈把汤放在桌上就坐在凳子上看他擦。 　　他的手顿了顿，胡乱地擦了擦就扔了毛巾，走过去抱她到怀中，低头亲了亲，看她皱了鼻子躲让就闷笑了两下，低声道：“刚刚是不是还没说完？所以后面是什么？” 　　林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下巴上有一点点胡须冒出来，摸着手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她本来不喜欢喝酒的人。 　　乡下的时候很多男人都喜欢喝酒，酒后多胡言乱语，行为不忍卒视，气味也难闻。 　　可现在他抱着她，她竟然也没有讨厌。 　　可能是因为他刚洗过澡，那酒味就不算浓烈，反而是带着些清香。 　　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道：“就是，所以我喜欢你啊。” 　　韩向军再笑。 　　不过想到她之前说的话又眯了眯眼，道：“因为我坚定不移，一心一意，你却很难做到吗？是说你喜欢的人也会变吗？” 　　林窈觉得他酒后好像很有些不一样。 　　好像情绪更外露些。 　　以前就是亲热的时候，她也总觉得他是敛着的，更不会跟她这么说话。 　　这样子好像也很让人心动。 　　她忍不住逗他，道：“对啊，说不定会，所以......” 　　可是她“所以”两个字还没说完身上就是一紧，然后强烈的气息罩下来，很快她就忘记自己在说什么了。 　　一直到嘴上舌头都发麻发疼了，才被人放开，听到他道，“以后少跟我说这种话。” 　　林窈哼唧了两声，不过感觉到他重重的气息，这回没敢乱说话了，低声道：“我说着玩的，我原来的意思是我的兴趣爱好，喜欢的东西而已......不过我肯定也会慢慢选择一个方向认真做的。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定性不够，或者说跟这个世界的结合点不够，但身边的你却是最坚定稳固的，这样在你身边，我的心也会安稳......就好像以前每个冬天发病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会死，然后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但那一次有你在身边之后，我就觉得我不会死了。” 　　韩向军听她这样说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力地抱了抱她，道：“以后我都在你身边。” 　　**** 　　韩向军四月的第二个星期离开了原州城。 　　因为他的离开，林窈着实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好在只剩下三个月就要高考了，想到高考完就能去南州见他，就立马去认真看书了......比以前更认真了。 　　以前是对喜欢的课程内容格外认真，现在是不喜欢的也认真了。 　　林窈认真读书的时候另外一家人也因为韩向军的离开而炸开了锅。 　　就是袁家。 　　袁红姗是在韩向军离开后一个星期才从韩远口中知道韩向军去了南州军区的。 　　她一听就炸了，回家就跟她爸又哭又闹，说也要调到南州军区。 　　这南州军区是说调就调的吗？ 　　袁立刚在客厅烦躁的走来走去。 　　越秀琴就哭着劝女儿，道：“你上次让你爸把你调到原州，你爸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把你调到原州，可你想想，就算你到原州，这两个多月来你见过韩向军几次？更别说那是军区，韩向军又是在特种部队里，你就算是调到了南州，韩向军要是不想见你，你怕是一次都见不到他！姗姗，你就听妈的话，强扭的瓜不甜，他对你无心，你就是再上赶着也是没用的。” 　　袁红姗眼泪刷一下流下来，道：“妈，我也不想，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妈，这世上结婚的人有多少是一定要两个人互相喜欢的，而且我跟他只是没有机会相处，只要有相处的机会，他肯定也会喜欢上我的。” 　　说完她就皱了皱眉，道，“我觉得那个林窈和徐婶都对我很有敌意，韩大哥他这段时间对我冷淡，肯定跟她们在背后说我坏话有关。” 　　上次找林窈做衣服的事情之后，她专门去韩向军的分局找了他解释，韩向军听完之后就说了一句“窈窈学习很忙，袁同志有钱的话，外面好裁缝多得很，就请不要再找窈窈，让她分心给你去做衣服了”，让袁红姗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屈难受了一个多月。 　　说着就又道，“这回我要是去了南州，没有她们，也就不会有什么人在背后使坏了。” 　　越秀琴觉得根子上根本就不是什么林窈和徐婶的事，可是女儿一条道走到黑，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她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有丈夫，固执执拗，脑子里的想法更是她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的。 　　总之越秀琴最后也没能劝住这对父女，这晚袁立刚给韩家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第二天竟然就真的又给南州军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找了关系把袁红姗安排去了南州军区的文工团。 　　接下来的时间林窈平静又忙碌。 　　每天上课做功课，每个周六晚上韩向军固定时间会给她打一个电话。 　　周日韩老爷子会叫韩远接林窈和原祯去韩家吃饭。 　　每个月底她还能在韩家见到林建明和林家华，却再没见到过赵新兰。 　　她听张妈说林建明最后也没能满足赵新兰，倒不是他这回硬气了回拒绝了赵新兰，而是他根本没办法满足赵新兰了......因为他因为“身体”原因，被学校提前病休了，每个月只剩下了四十块钱的退休工资，他原来住的大房子是以学校领导的级别配置的，病休之后自然不能再享受那个待遇，学校收回了那个房子，不过也没有对他赶尽杀绝，考虑到他这些年对学校的贡献，还是在郊区职工宿舍楼那边给他分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平房，那里连煤气都没有，只能烧蜂窝煤。 　　林建明别说给她八十块钱，就是把退休工资拿三十出来给她，也还不够一家人吃喝的。 　　赵新兰这九年来养尊处优，早已经习惯了优雅舒适的生活，哪里过得了这样的生活？ 　　最后她跟刘家可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就利落地跟林建明离了婚......也没再要更多东西了，因为林家家当早就被她搬到赵家去了。 　　离婚之后她就买了火车票去了深市。 　　再之后的事就是张妈都不知道了。 　　林窈住在原大家属院，跟原大很多教授老师还有学生都认识了。 　　她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自然有不少原大学生喜欢上她的。 　　其中就有林家华的一个同宿舍同学钱列。 　　林家的事算是家丑，林家华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家后来发生的事，所以别人并不知道林窈跟林家的纠葛。 　　钱列跟林家华还是很不错的朋友。 　　以前去过几次林家的，他知道林家发生了一些变故，知道林父病休了，具体什么情况却不知道。 　　他让林家华给他介绍林窈，想要约着一起吃饭。 　　林家华拗不过他，最后只能道：“你不要想了，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变故吗？所有的一切根源都是因为她......你知道家可喜欢韩远吧？我爸把她接到原州不久，韩远就喜欢上了她，因为这事家可成绩大幅下降，最后我爸只好把她送去了别的地方读书，远离这地希望她情绪能平复些，不仅如此我爸还把家里的房子和财产都送给了林窈，所有的事情都站在她那一边，我妈气不过，就也跟着去照顾家可了。” 　　以前钱列跟林家华韩远林家可一起出去玩过，所以对林家可和韩远青梅竹马的事还是很清楚的。 　　那时候他也以为林家可上大学之后就会跟韩远订婚。 　　钱列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了。 　　最后林家华还顿了顿，说出了一句更劲爆的，道，“其实她也并不是我堂妹，我爸在下放的时候曾经跟当地一个村民结过婚，她就是我爸跟那个村民的女儿。” 　　钱列：...... 　　林家华道，“这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反正不管这事有没有烂在钱列的肚子里，林窈是一点都不知道林家华的这一套说辞的。 　　时间过得飞快，三个月的时间忙忙碌碌不过是转眼就过。 　　这几个月孟乔桉还又来了原州好几次，在原州租了一个货仓和铺面。 　　几个月的时间，他跟着韩向军的思路，已经拿下了原州城的好几个大单。 　　这中间林窈自然帮了他许多。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身上穿得衣服也越来越薄，总算是迎来了这一年的七月。 　　韩向军以往都是每个周六才给林窈打电话，但高考这几天却是例外，每天晚上十点都会准时给林窈打电话，说到十点半让她睡觉。 　　精准的好像有闹钟定时似的。 　　八号晚上的时候林窈跟韩向军说：“明天我考完就买火车票去南州好不好？” 　　可他却跟她说：“不，明天我要出任务，天气热你考完先在家休息两天，我过两天可以休几天假，会去原州看你，你等拿到通知书之后再来南州。” 　　林窈有些不乐意，可也知道他说得对，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地图开始窈窈的美好生活了~~ 第71章 高考咯 　　七月九号林窈考完试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不紧张,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算是真的知道了高考对自己的意义，上大学之前, 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但好像高考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了。 　　她出了考场同桌蒋琳就过来找她对答案, 前面几天怕影响心情, 都是考完一门扔一门。 　　不过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 班长就过来找林窈, 说是班主任叶老师找她。 　　林窈应下，跟蒋琳招呼了一声就去了学校办公室。 　　这个时候高一高二已经放假，高考大部分老师还去了别的学校监考, 或者去了外面看自己的学生, 办公室只有几个老师在。 　　叶老师看到林窈就很高兴。 　　平时她都是很严肃的形象，但现在却是笑容满面，招呼了林窈过去, 就问她，道：“林窈，考得感觉怎么样？” 　　林窈可不是个谦虚的, 直接就道：“应该很好, 感觉比上一次模拟考试题简单多了。” 　　上一次模拟考试林窈考了全校第三。 　　叶老师笑得更欣慰了。 　　她道：“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前两天我就收到原大招生办那边的通知, 说是原大除了艺术系有特招，服装设计系也会特招，只要能够通过面试，可以降低原大正常录取分数线三十分提前录取，那边还特意提了你的名字, 邀请你去面试。林窈，其实以你的高考成绩，就算是不走特招，我相信你也能考上原大，但能够提前录取，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林窈一时有些愣住。 　　这个，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可是她用不着了。 　　她怔愣之后不过片刻，就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了叶老师，我已经决定报考南州的南山大学，不报原大了。” 　　叶老师一愣，脸上的笑慢慢退了下去，道：“为什么？南山大学虽然也不错，但却没有原大底蕴深，也没有服装设计系，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想读这个的。” 　　林窈道：“叶老师，我准备订婚了，我未婚夫在南州军区。” 　　叶老师又是一愣。 　　这下子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可惜，但却不好说什么了，连劝说她再考虑考虑都很难开口。 　　毕竟她说她未婚夫在南州军区，那就是军人，她要是劝她慎重考虑，岂不是破坏军婚？ 　　就算没结婚但订婚也是很严肃的了。 　　只是好好的，之前完全没听过这事，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一个未婚夫呢？ 　　她想到她家长栏填的韩向军。 　　好像听说他就是回部队去了，就随口多问了一句，道：“是过来原州之前就认识的，还是这边认识的？是你韩叔叔认识的人吗？” 　　林窈：“唔，就是韩叔叔啊。” 　　叶老师：...... 　　她瞪着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窈笑道：“其实韩叔叔不是我叔叔，我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只是刚来原州时开玩笑叫习惯了就那么叫了，以后会注意了。” 　　她笑容坦荡，没有一丝不好意思或者不自然。 　　因着她这态度叶老师瞬间就为自己乍听到林窈那话时的震惊和脑中闪过的揣测而惭愧了。 　　甚至生出自己是老师，怎么能那样揣测自己得意门生的念头！ 　　纯洁的叶老师！ 　　**** 　　韩家。 　　韩淮山的书桌前站着的赫然正是本来跟林窈说今天要出任务的韩向军。 　　韩淮山瞪着面前的儿子。 　　每隔一段时间没见，他都会觉得这个儿子好像又更出色了些。 　　只是越出色，韩淮山骄傲的同时又会觉得失落和无力。 　　他道：“我不会插手窈窈报考南州大学的事，也不会插手你在部队上的任何事，但订婚的事，至少再等两年，等窈窈上了大学，二十之后，你们如果还是坚持的话再订婚。还有，去南州之后，就当正常朋友相处，让窈窈也改口一下吧。” 　　“好。” 　　韩向军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 　　订婚不过就是一个对外的宣告，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就已经跟所有人宣告，所以只是那么一个仪式，早就没那么重要。 　　他道，“那我去南园路那边了。” 　　韩淮山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等门外楼梯上的声音没有了，他才转身拿起了一个电话，拨了出去，那头响起了一个“喂”声，他才道：“怎么样？那丫头有答复了吗？” 　　“唉，老将军，那丫头不肯来啊，” 　　那边的声音很遗憾，道，“我听黎教授他们都说过，那丫头是个好苗子，可本来黎教授都预着收她到门下了，以前她好像也跟黎教授说过想要考进他们学系的，谁知道板上钉钉的事，怎么突然就变卦，说自己有一个未婚夫在南州军区呢？嗐，说起来这事老将军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她说她未婚夫在南州军区？” 　　韩淮山打断他的话，问道。 　　“是啊，这事还能有假？” 　　对面道，“她自己跟她班主任亲口说的......” 　　“既然这样，那这事就算了。” 　　韩淮山道，“到底还是要看她的喜好。” 　　韩淮山挂断了电话，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像是想起什么，转身打开了左手边的书桌抽屉，从抽屉最深处抽出了一个相框，拿出来......上面是一张三人合影的黑白照片。 　　他和一个抱着一个孩子的年轻女人。 　　那时候他已经不算年轻，尤其是他经历过多年的野外抗战，风吹日晒，更是显老，但那女人却极年轻，虽然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但笑容清澈明朗，浓眉大眼，看起来也不过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反对儿子和林窈的事，最主要当然是辈分原因，但心底深处未尝没有其他排斥的成分在内。 　　这几个月来，他用过很多委婉的方式去分开他们。 　　但到底没有采用最激烈的方式......大概他自己也知道，没有用，只会让他彻底失去儿子，还有，他有再多的手段，也不可能去勉强林窈。 　　因为她父亲的死，他对她有愧。 　　**** 　　林窈离开学校办公室的时候心情很好。 　　完全没有因为没能提前被原大录取的遗憾。 　　她就是这样，只要决定了就一定不会觉得遗憾。 　　......如果她说有，那一定是说着寻开心的。 　　“窈窈。” 　　林窈刚走出教学楼，就听到有人叫她，她转头，就看到以前的宿舍舍友路梅从人群里快步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窈窈，” 　　路梅走了过来，笑道，“高考总算考完了，唉，可真是脱了一层皮。窈窈，你是真打算报考南山大学吗？可惜了你的成绩，唉，我要是有你的成绩，我就能上原大了。” 　　林窈想了想，道：“那你不如跟我一起报南山大学，这样就变成了，呀，窈窈，太好了，你看我不用考你那么多分，一样上了南山大学，刚刚好，一点都不浪费，真是太合算了。” 　　路梅一呆，随即拍了拍手，道：“这个主意不错啊，窈窈，我还犹豫要报什么学校呢，你帮我解了难题。” 　　林窈：......我就是开玩笑的...... 　　两人说着话就出了学校，林窈听路梅说还要再在学校住一天明天一大早再回家。 　　林窈想到自己今日也没别的事了，索性邀请了她一起去家里吃饭。 　　路梅路上还跟她说了她以前那男朋友。 　　说是听说她现在在学校成绩排名能有前三十名之后又找上了她，说是跟新女朋友相处了一年，发现还是她脾气比较好，两人性格比较合适。 　　本来是担心她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或者就算能上个学校应该是很差的专业学校那种，现在她成绩上来了，也没有顾虑了，就求复合。 　　林窈听得惊呆了，叹道：“还挺实诚。” 　　现在认识的人多了，哪怕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读书，还是经常能听些离奇事......就比周家村那时事情花样多多了。 　　路梅嗤了声，道：“可不是？我以前觉得他这性格挺好，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让人安心。现在倒好，发现人家的确没什么花花肠子，势利算计都摆在明处呢。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也不能怪你，” 　　林窈道，“不经什么事的时候，人有的面的确是显现不出来的。没关系，你下次交男朋友，找我帮你看看。” 　　她看人是不需要一定要经什么事，凭直觉就行。 　　可路梅不知道。 　　她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好笑，道：“你，窈窈，你不要以为你挑了很好的未婚夫就是你眼光好，那只是......” 　　他们已经走到南园路韩家门口。 　　路梅话音未落，就看到了院子门口站着的韩向军，后面的话就卡住了。 　　然后她转头看林窈，道：“我突然想吃南门外的凉粉，我还是不去你们家了。” 　　**** 　　南州军区文工团。 　　副团长蒋唯去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袁红姗还在办公室，道：“咦红姗啊，我今天在付师长那边好像听说韩营长休了三天假回原州了，你怎么还在上班啊？没跟他一起回原州？” 　　袁红姗两个月前空降到文工团行政处。 　　没多久团里的人就知道她是为了海军陆战队那边的韩营长过来的。 　　听说韩袁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再听袁红姗的那个口气，两个人应该是快订婚的关系了。 　　因为这个文工团还有不少姑娘暗暗吃了不少的醋。 　　毕竟文工团年轻的姑娘们不少都想在部队里找个前途光明的军官嫁了。 　　不过军衔高，长得好，还年轻未婚的军官可不多。 　　更何况还是家世显赫的？ 　　不过人家未婚妻都跟着到军区了，所以眼红也就只能眼红了。 　　这会儿袁红姗听蒋副团长说韩向军竟然突然休假回了原州就是一愣，但她很快就把怔愣给掩饰了过去，道：“是家里有些急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正想跟团长请假呢。” 　　说着随便应付了蒋副团长就出去了。 　　她去了电话间给韩恵打电话，跟她打听韩向军突然休假回原州是怎么回事。 　　而蒋副团长看着她匆匆出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中午她在付师长家明明听说韩向军休假是两个月前就申请了的，好像还听说是他对象什么事......所以她刚刚才那么问袁红姗，怎么从袁红姗嘴里就变成家里有急事了？ 　　唉，蒋副团长摇了摇头，心里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前些年实诚了 第72章 吃醋 　　袁红姗出去打电话给韩恵。 　　以前韩家人还没回原州的时候, 袁红姗跟韩恵就住在一个大院里头，两人也是从小认识的。 　　只不过袁红姗大了韩恵几岁，所以虽然很熟但却并不亲密。 　　只是等袁红姗喜欢上韩向军之后, 就在韩恵身上下了很多功夫。 　　这会儿韩恵正放暑假。 　　林窈和韩向军的事, 现在韩家包括韩远都知道。 　　韩远知道倒不是他自己看出来的，而是韩老爷子每个周日都让韩远去接林窈回韩家吃饭，许敏仪被老爷子的操作搞得心惊肉跳，老爷子怕是觉得如果韩远跟林窈“日久生情”，以韩向军的性格肯定不会跟侄子抢女人，抢的还是小辈, 可许敏仪却绝对不希望儿子搅合到他叔叔的感情当中, 所以韩向军离开后, 许敏仪就正式跟儿子谈了一次, 告诫了他。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韩恵在北城上学的期间发生的。 　　大家告诉了她林家的事, 却没人告诉她林窈和她叔叔的事......老爷子不高兴，这事在韩家就成了禁忌, 跟她也没啥关系, 谁会特意说呢？ 　　总之袁红姗这会儿给韩恵打电话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袁红姗打的是韩家客厅里的电话。 　　韩恵正好在客厅吃苹果, 直接就接了。 　　袁红姗问韩恵, 道：“阿恵，你二叔回原州了吗？” 　　韩恵完全不知道，道：“回原州了吗？我不知道啊？可能当初去南州的急, 这边还有些公事吧。回头我帮你跟我妈打听一下。” 　　除了公事, 她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她二叔专门回原州一趟。 　　别说是回韩家，以前她二叔在部队的时候，她爷爷规定他过年必须回家，就这还有很多次都因为这事那事不回家过年的呢, 更别说平日了。 　　袁红姗听了忐忑的心这才安抚了下来。 　　她道：“谢谢你阿恵。你之前不是说想过来南州玩几天吗？不如就趁暑假的时候过来？我请假给你做地陪，一定陪到位。” 　　韩恵的确想去南州玩，不过她也知道袁红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跟她二叔可不熟。 　　她笑道：“红姗，我跟你说，你看中的要是我哥，我过去还能给你创造点机会，但那可是我二叔，红姗，你知道，我过去南州，我二叔知道了也可能装不知道。” 　　袁红姗当然知道。 　　不过再怎么样她也是她侄女，只要过来了，总能创造出机会的。 　　她道：“你说的我成什么人了，不说我们两家的交情，我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没你二叔，你过来我就不招呼你了？” 　　韩恵“咯咯”笑。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韩恵挂了电话正好看到她妈从楼上下来，就转头问她妈道：“妈，二叔回原州了吗？” 　　许敏仪下了楼梯才道：“刚刚你跟谁说话呢？” 　　“袁红姗，” 　　韩恵咬了一口苹果，道，“她打电话说我二叔回原州了，跟我打听呢，妈，二叔回来了吗？” 　　许敏仪皱了皱眉，没有答她，反而道：“刚刚我听你好像说要去南州，阿恵，你想去南州玩没意见，你跟袁红姗简单的来往我也没意见，但如果你去南州，绝对不许住到袁红姗那里去，更不许帮着她去找你二叔什么的。” 　　“妈，我又不傻。” 　　韩恵道。 　　她二叔不喜欢袁红姗她还是知道的，简单地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没问题，帮袁红姗找她二叔，她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许敏仪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傻？你不傻以前不是掺和林家可，不，刘家可和你哥的事掺和得挺欢快吗？脸疼不疼？” 　　韩恵：...... 　　说起这事真是让她难受。 　　......她其实也知道林家可有些小毛病，但就觉得朋友嘛，谁没点小毛病，应该包容吧，结果包容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本来身世这事也不能怪林家可，但她转身就跟刘大强走了，回头还打电话把她妈也给叫走了，这事实在超出了韩恵的认知能力。 　　她嘟囔道：“妈，那哪里能知道啊？唉......这也不一样，二叔的事我......” 　　“你二叔已经有对象了。” 　　许敏仪直接打断她道。 　　“哈？” 　　韩恵一惊，随即因为林家可而引起的沮丧心情立即一扫而空，好奇心暴起，道，“不，不可能吧？谁啊？这么突然？” 　　“林窈。” 　　“啪嗒”一声韩恵手上的苹果掉到了地上。 　　许敏仪没理会她呆滞，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继续道，“如果不是你爷爷反对的话，你二叔已经跟她订婚了。要不然你以为你二叔突然回来做什么？今天最后一天高考。” 　　韩恵：...... 　　许敏仪看着女儿的傻样子突然叹了口气。 　　以前她并不太干涉女儿的交友情况，总觉得让她吃点亏也好，只要大事上看着，不出什么大问题就行......她总得学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多了她也不会听。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在儿女的教育上怕是还是漏了些什么。 　　**** 　　且说回南园路那边。 　　路梅要走。 　　林窈看了看站在院子门口的韩向军。 　　昨天晚上才跟她说要出任务，所以让她不要去南州找他呢。 　　林窈的心“砰砰”的。 　　他好像黑了些，又坚硬了些。 　　唔，更吸引人了些。 　　可是......他竟然骗她。 　　林窈强忍着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路梅，道：“唔，凉皮那么辣，可不能做晚餐，你还是在这里吃过晚饭才过去吧。” 　　路梅：...... 　　你这口不对心的哟。 　　可这还没完呢。 　　林窈飞快地扫了韩向军一眼，道，“韩叔叔你回来了。” 　　说完还要继续跟路梅道，“路梅你留下来吃饭吧，我好久没见到韩叔叔，觉得有一点生疏呢。” 　　路梅：...... 　　饶了我吧，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她转身就走，道，“窈窈，说定了，我也会报南山大学，等填报志愿那天我们在学校见。” 　　这两天还是算了。 　　路梅走了。 　　林窈这才又转头看韩向军，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韩叔叔”。 　　可是娇滴滴的，明明只是简单的叫一声，但声音却不像是从耳朵里听进去，倒像是从鼻翼，或者身体的每一个每一个毛孔钻到心里，百转千回，听得人骨头酥痒，心尖发颤。 　　韩向军没出声，大步向前了两步拉住了她的手，就拖着她进了院子，然后再拖着进了门。 　　门一踢上就把她按到了怀中，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吻她。 　　......他回来之后就早请徐婶带原祯去她那里了。 　　林窈起先还做做样子的让了让，可是他扣得她很紧，根本挣不开，然后很快他的气息就笼罩住了她，林窈瞬间便也忘了之前说什么了，整个人都如酥了般承受在他的狂风暴雨中。 　　许久之后她才听到他在她耳边道：“果然是这样吗？” 　　“什么这样？” 　　林窈呢喃道。 　　这会儿她就如被雨水淋过的花朵儿一般，眼睛雾蒙蒙水滟滟的，还没醒过神来呢。 　　他搓了搓她的脸颊，道：“生疏了的话要我亲你就会熟悉起来，是这样的吗？” 　　林窈终于想起自己以前好像说过这话。 　　她轻哼了声，但这会儿她被他吻得过去几个月收藏着的思念都放了出来，也不再跟他玩，拽着他不说话就又主动凑了上去，咬了两口，才道：“我好想你，唔，可是我说去看你你竟然说要出任务......我都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你，每次打电话也都是我说话，半个小时你就说几句话，冷淡的人心都凉了......你父亲说，做军人的妻子两三年不见面都很正常，唔，我跟你说，我可不要两三年都不见面，那我肯定就不要你了。” 　　韩向军听得心里一抖。 　　他低声哄她，道：“不会，你可以随军的，你不是说过，去哪里都没所谓吗？”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的......不一定是为了他，她是真的不太有所谓。 　　也是这个原因他才会下定决心选择回部队的。 　　“可是我想法会变啊。” 　　林窈的话音刚落，韩向军还没来得及仔细从她娇嗔的语气里探出端倪来，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两人的动作缓下来，不过却都没动。 　　“咚咚”。 　　敲门声更大了些。 　　韩向军松开了她。 　　林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嘟囔道：“可能是我同学，考完试过来找我。” 　　“那就让他们敲吧。” 　　他道，“以为没人，就会走了。” 　　“窈窈，在吗？”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个男声，道，“是我，在家吗？” 　　是孟乔桉。 　　同学的话没人应门以为没人也就走了。 　　可如果是孟乔桉，总不能也让他走吧？ 　　林窈道：“之前外叔祖母说让我高考完去孟乔村玩几天，估计是让乔桉哥过来接我的。” 　　韩向军面色不怎么好看。 　　林窈瞅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出任务去了吗？” 　　韩向军“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听我说要出任务，接着就打电话去了孟家，说去孟乔村玩？” 　　他隔一段时间也会跟徐婶和原祯打电话，就算他不问，两个人也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的日常事无巨细地跟他说了，还有她自己给他的电话，说的也尽是趣事。 　　就算是高三，她的生活也十分的丰富，精力无穷无尽似的......也的确没有因为他而有半点消沉和沮丧。 　　这本来当然是好事......但也会让人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要开启美好的大学生活，酸醋拌饭是日常哈~~~ 第73章 原祯的安排 　　他说话的语气好像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唔, 这次回来他就有些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一时又说不清楚。 　　......但很明显的效果就是，更让人心动了，好像站在他身边都会令人心跳不稳。 　　林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但门还在“咚咚”响着, 林窈也来不及细思他的不同之处，转身还是决定先去开门，却不想刚往前踏了一步胳膊就又被他给握住了。 　　“怎么了？” 　　难道还真不给孟乔桉开门啊？ 　　她一脸讶异地看他。 　　他可实在不是这种人，会吃醋到不让她去给亲戚开门的......其实他会吃醋都让她吃惊的了。 　　韩向军伸手拨了拨她额上的头发。 　　两人刚刚亲热过。 　　她怕是不知道，每次亲热过后，她眼角眉梢都是娇艳欲滴, 看一眼都能让人心潮涌起。 　　......他是不乐意让孟乔桉看见她这副样子的。 　　“去洗个脸。” 　　他道, “我去开门, 招呼他一会儿。” 　　洗脸？ 　　林窈简直跟不上他这个节奏。 　　但她很快就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后知后觉的想到, 不会是她脸上有什么吧？ 　　这样想着才又感觉到嘴唇和舌头都还有些异样的感觉，想到他刚刚的亲吻, 脸顿时红了, 不再理会他, 从他胳膊里抽出手就“咚咚咚”去楼上浴室了。 　　韩向军看着她的背影两秒, 嘴角无声地扯了扯，这才去了门口开门。 　　孟乔桉看到开门的韩向军就是一个错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叫了一声“韩队长”, 但顿了一下又改成了“韩营长”。 　　有些无奈的表情，但却也没有什么心虚，抗拒或者敌意。 　　韩向军开了门就转身往里面进去了，一边从壁柜里面拿了茶叶出来, 自然地冲茶，一边就似随意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孟乔桉莫名觉得有些压力。 　　他道：“之前我祖母说过很多次，让表妹高考完去孟乔村玩几天，本来表妹一直没说去，可昨晚她跟我祖母打电话时却说，想明天一早过去玩两天，我祖母怕她就上次去过一次，还是你带她一起的，怕她不认识路，就让我过来接她。” 　　说完就耸了耸肩道，“我祖母是白担心了，原来你在，要是早知道我也就不过来了。” 　　特意赶着傍晚过来是怕来早了打扰林窈高考。 　　结果反而突兀了。 　　“窈窈也不知道，” 　　韩向军泡了两杯茶，把一杯推给他，道，“我是临时回来的，刚到不久。” 　　孟乔桉更不自在了。 　　他早知道林窈和面前这位的关系。 　　他祖母要顺其自然，他妈却怕他陷进去，所以在知道两人关系之后就告诉了他，让他跟林窈相处时要注意分寸。 　　要说他一点不喜欢林窈是假的。 　　不仅是因为林窈长得好，而是她真的是他这么多年来相处最投契最能理解他的意思的一个姑娘。 　　......可他也是个非常理性的人，所以知道林窈跟韩向军在一起，他也就把那个喜欢控制在了对一个表妹的喜爱程度，和对一个朋友的欣赏的程度。 　　他道：“这样啊，表妹她是不是忙着？我今晚还约了一个学校校长谈事情，我过来主要就是跟表妹说一声，明天早上过来一起接她去孟乔村......但那时她还不知道你回来，我看要不我今晚就先去见客，明天早上再过来，看表妹要不要等过几天再去我们那。” 　　韩向军点头，道：“好，那就不留你了。” 　　孟乔桉连一口水都没喝就离开了。 　　他出了院子后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到黄昏下远处的夕阳像是给有些古旧的小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萧瑟和寂寥，但此时楼上楼下都开了灯，因为天还没黑，灯光就显得有些弱，但仍是让小楼一下子添上了暖意和烟火之气。 　　他再理性，不，也正因为理性，他之前心底未尝没有窈窈和韩向军不会长久的想法。 　　也未尝没有不远不近的留在她身边，将来结局到底会怎么样很难说的念头。 　　可刚刚韩向军就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他一眼，很随意的一句话......他那些念头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气势。 　　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势。 　　林窈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人站在桌子前喝着茶的韩向军。 　　他对面桌上放着一杯茶。 　　但却没人。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道：“乔桉哥呢？” 　　“走了，” 　　韩向军道，“他说今晚约了一个学校校长，过来跟我们说一声，明天上午再过来。” 　　“哦。” 　　林窈觉得有点怪。 　　但他说得很自然，她也就没有多想，明天再过来就明天再过来吧。 　　**** 　　林窈第二天当然没有去孟乔村。 　　接下来两天她都跟韩向军在一起，几天的休假时间，原祯也就是晚饭的时候点到似的过来吃顿饭，其他时间都在徐婶那里。 　　......大家都是非正常人，没一个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认真讨论了一下原祯之后住在哪里的事情。 　　几个选项。 　　一个是住到韩家，一个是韩向军继续给徐婶生活费和工资，让原祯住在徐婶那边让徐婶照顾，还有一个就是曾经韩向军自己的经历，跟着韩向军去南州，去部队寄宿学校。 　　几个选项显然都不是原祯想要的。 　　他蔫蔫的，但却也知道他只能从其中选一个。 　　林窈摸了摸他小脑袋，道：“没事，原祯，要不你就先跟徐婶生活一段时间，或者去寄宿学校住一段时间，等我去南州站稳脚跟，赚了钱，我就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接你跟徐婶一起去住。” 　　原祯眼睛一亮，转头就眼巴巴地去看韩向军。 　　韩向军叹了口气。 　　这个选项要是可行的话，用得着等她有钱吗？ 　　他买个房子的钱还是有的。 　　他道：“徐婶年纪大了，家人又在这边，哪里是说去南州就去南州的。” 　　不过看到原祯一下子黯了下去的眼睛，他拍了拍他，道，“先在这边住几个月吧，我去南州那边安排一下，要不就先去寄宿学校住一段时间。” 　　住徐婶这边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毕竟等林窈去了南州之后，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怎么回原州了，他既然收养了原祯，就算没把他当儿子养，也不会完全对他不闻不问。 　　所以肯定还是要带他去南州的。 　　他看了一眼林窈，心道，的确是该在她学校附近买个房子。 　　韩向军心里有了打算。 　　而徐婶照顾了原祯和林窈近一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她也很不舍得他们。 　　而且她虽然有一个女儿，但女儿夫家比较传统和刻薄，别说是住到女儿那里去，就是平时女儿回家多看她两眼她夫家都要在背后说不知道多少嘴，也是她一直坚持干着活，每个月补贴了女儿不少钱，那边摆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 　　所以林窈和韩向军这么说，她就有些动了心思。 　　......说实话，她跟林窈和原祯在一起的时候，比跟自己女儿在一起的时候还舒心窝心。 　　她周末的时候就找了女儿商量这事，说是想跟着去南州继续照顾原祯。 　　徐珍听了却不情愿。 　　她想起什么，就道：“妈，前两天原祯的小姨还给我单位打了一个电话找我，说是她今年大学毕业已经在南州找了个单位，还问我韩队长那边是打算怎么安排原祯的，要是把原祯接到南州的话，她想帮忙照顾原祯......妈，你年纪也不小了，就还是别去了，南州那么远，您要是去了，我们可是一年半载都难得见一次面了。就算是你想继续做活，大院里不是好多人喜欢你，想请你的吗？” 　　“至于原祯，你可真不必操这个心，韩队长有本事又有钱，怎么安排他不行？要我说，既然原祯的小姨有这个心，不如你就跟韩队长说说，让原祯那个小姨去照顾他好了。” 　　说完又道，“反正她大学才毕业，住单位宿舍的话条件肯定不好，韩队长那么有钱，安排的房子肯定不会差，要是在那里再给原祯请个保姆阿姨照顾他，那他小姨可还享福了。” 　　说着徐珍很有点羡慕。 　　就像那个林窈，本来就是一个偏僻穷山村里的孤儿，结果就因为沾上了韩队长，现在过得是什么生活？听她妈说的那些吃的用的，简直就是旧时候大小姐的生活似的。 　　徐婶听了女儿这话脸色却是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道：“小姨，什么小姨？还是个大学生？当初原祯在老家被人虐待成那样，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小姨，还是韩队长偶然知道，特意过去看了一眼，看不下去，才接了他出来，现在怎么就又冒出了个大学生的小姨出来？还这么巧，今年毕业就在南州找了个单位？” 　　徐婶可不是一般人。 　　就她在韩家这一年哦，见到的看上韩队长的姑娘就不知道有多少，也是韩队长性子冷，脸黑，才让那些人无机可乘。 　　可也让她对这事多了警惕性......哎哟哟，韩家那两人，都是招蜂引蝶的。 　　想到这个，徐婶更不放心了。 　　她觉着原祯这小姨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就原祯那个换了个男人就没儿子的妈，她能有什么好妹妹！ 　　她今年大学毕业，去年原祯被虐待的时候她已经大三，但凡她要是对原祯真有心，当初原祯就不会被虐待成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74章 小心机 　　原祯的老家是在云南的一个山村里, 母亲叫马玉荷，小姨叫马玉莲。 　　马家跟当地很多山民一样，很穷, 说起来马玉莲能去读高中上大学还都是得了原祯父亲的推荐和资助。 　　去年夏天韩向军去原家村的时候正是暑假，马玉莲也在。 　　韩向军带原祯离开时马玉莲还偷偷找了韩向军, 跟他说她没能帮到原祯心里很难过，让韩向军留下联系方式，她有空就会去看原祯。 　　可惜韩向军说了一句“以后他和原家还有马家没有任何关系”, 就带着原祯走了。 　　马玉莲很难受。 　　这件事就一直戳在她心里。 　　后来她辗转通过韩向军的战友找到了韩向军在原州的住址，她也没贸然找上门，只是过去一年的时间里隔上一些天就给原祯寄上一些东西，有吃的也有她自己给原祯做的衣服织的毛衣什么的。 　　她寒假的时候还专门来过原州一次，跟徐婶搭过一次讪，可是徐婶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什么贼似的, 让她胆怯了，但却看到了徐婶的女儿徐珍, 就买了东西送了徐珍，跟徐珍建立起了联系。 　　通过徐珍, 也就知道了韩家的大部分事情。 　　徐珍是收了马玉莲不少好处的。 　　这会儿她听她妈这么说, 赶紧就替马玉莲说好话, 道, “妈, 当初他小姨不是还是个学生吗？原祯住他继父那里, 他妈他外祖母都不管, 他小姨能管到什么啊？这不是现在大学毕业，能做到些事了，就赶紧说想要照顾他了吗？” 　　徐婶听着就是不爽快。 　　她道：“哦, 照顾，她是打算怎么个照顾法？她打算把原祯接过去养？” 　　徐珍笑道：“妈，你说什么呢？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就算是单位不错，但也是住在职工宿舍里，他们家好像也是很穷的，怕是还指望着她每个月寄点钱回家，把原祯接过去咋养啊？大概是想着反正韩队长要是把原祯接过去，也是要请人照顾的，那还不如商量一下，让她来照顾......” 　　徐珍的声音越说越低。 　　本来她也是事不关己，带着些八卦甚至是某种难以言说的心态说这话的......憎人富贵厌人贫嘛，也不是她心地坏，就是对方过得这么好，要是能添点乱，好像心里就能舒畅点似的。 　　可她看到母亲的反应，就知道说错话了。 　　就有些讪讪。 　　徐婶“呸”了声，道：“想得倒是美，是不是想着韩队长买个大房子，置办好所有东西，最好还请个保姆伺候她，她以后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就有韩队长给她买，说不定顺理成章的还想做原祯的后妈......” 　　徐珍：...... 　　“妈，她想想也没什么，这不都是人之常情吗？”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徐婶听了这话脸就是一黑。 　　这女儿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却是从一两个月大就抱回来自己养的，她倒是不知道，她养的女儿竟然有这么个想法。 　　是的，徐珍并不是她亲生的。 　　她不能生养，当年就偷偷托人在乡下抱养了一个家里女孩多生了就不想要的，只不过她是后来才跟着丈夫到这学校做校工，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事，就是徐珍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会儿她脑子里又是一个这几十年来不时会冒出来的念头，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不管你怎么养，骨子里就是不一样。 　　她看着她，道：“人之常情？阿珍，你这么帮她说话，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徐珍听她妈这么说就有些不自在，不过这是她妈，她觉得没啥不好说的，道：“嗯，送了不少东西给小亮和小宝，反正是顺手人情嘛，又没啥。” 　　徐婶的心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她深吸了口气，却不再揪着这件事说什么，反而道：“阿珍，给人帮佣并不是容易的事，不是哪家都能像韩队长家这么简单，我就是自己拿主意每天做点饭就行，家里的家务活干什么不干什么也都是我管，但去了别家，可能一天十几个钟头都让你干活，还会挑剔说你做的饭不好吃，地擦的不干净，还有一些人家，明明自己东西乱放不见了，硬是阴阳怪气说是你偷拿了，厨房里东西少了也说是你偷吃了，所以要是不跟着韩队长去南州，我以后就不做了，就跟着大院里的老人家一起，每天跳跳操什么的。” 　　“但这样我也就没了收入，不仅不能补贴你了，以后每个月可能还要你给我二十块钱生活费。” 　　徐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本来她妈一个月还补贴她二十块钱，平日里每次她过来也都是给她拿这个拿那个，还有儿子身上的衣服，要不就是原祯穿了小了的，要不就是她妈给买的......这一下子突然都没了，还要她倒贴二十块钱给她，那她在婆家的日子肯定会一落千丈的！ 　　她道：“妈，大院里的人你不都认识？有好多教授都挺喜欢你的，你要是去那些人家做，他们肯定也不会为难你的。” 　　徐婶心里闷得难受。 　　虽然有些东西心里早就知道，但真摊开了，还是会失望难受。 　　她道：“阿珍，这两年其实我身体已经差了，已经做不动了，也就是韩家好做，我才做着而已，你回去吧，这事儿我再想想。” 　　她身体当然好得很。 　　这话不过就是说给徐珍听的。 　　徐珍欲言又止。 　　她想说，妈，这个月你还没给我钱呢，可这会儿看她妈的脸色，却不敢说出口了，不过她心里也不高兴，觉得她妈不为她考虑，而且她觉得她妈说什么让她一个月给她二十块钱太心狠，她妈平时吃喝都在雇主家，又不用花钱，这些年帮工肯定攒下了不少钱，结果一开口就要她找她每个月要这么多钱......她在工厂里一个月工资才六十多呢，还要养两孩子。 　　她觉得她妈不体谅她。 　　而且现在她有时候觉得她妈对林窈比对她还好，对那个原祯也比对自己两孩子好。 　　就为了那个马玉莲的事，她竟然跟自己发脾气。 　　其实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就平时自己大姑子小姑子妯娌欺负自己，薄待自己两孩子，也不见她有多生气。 　　徐珍越想越不畅快，也不想说什么好话了，扯了儿子就走了。 　　徐婶：...... 　　她也不知道辛辛苦苦抱养个女儿，花了那么多心思精力在她身上，结果就这样？ 　　徐婶以前也没指望过她能给自己养老，反正自己还有点积蓄，不过就想着，万一自己有什么事，至少她能把自己送去医院，给自己送个终。至于补贴她，那也是多年来补贴习惯了。 　　不过这会儿她却也来了气。 　　觉得将来她要真是有个什么病啥的，这个女儿怕不会把自己钱都拿了，再把自己活生生给饿死。 　　......哎哟，这样的事情啊，徐婶听到的可多着了。 　　她心里越想越不得劲，觉得不行，还是跟着韩队长和林窈他们去南州的好......她觉得自己要是一直帮忙照顾林窈和原祯，将来啊等窈窈给韩队长生了孩子她就给他们照顾孩子，林窈和韩队长都是心善的人，她相信等将来自己真有什么事，他们肯定不会不管她......肯定比这个女儿强。 　　徐婶这一晚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回了南园路小楼那边就跟林窈商量，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南州，道：“窈窈啊，你帮忙问问韩队爱上书屋校附近租个房子，我照顾原祯，平时你想回来住也成，学校食堂哪能天天吃呢？你就每天晚上回来吃饭，我还给你天天煲汤......哎哟，你不是还打算继续做衣服吗？学校哪里能做衣服，就在家里做，我还给你做，工钱都不要，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话也就是一说。 　　她说当然是真心实意的说的，但她也知道窈窈，是不可能不给她工钱的。 　　林窈听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当然是她最巴不得的事了......衣服肯定是要做的，学校的确没法做。 　　她本来都还没想这么多呢。 　　不过想到韩向军的话，她还是问道：“可是那样回原州就不方便了，阿珍姐姐那边能同意吗？” 　　徐婶脸上就是一垮，道：“我干什么还要她同意不成？我跟你说，我昨儿个跟她说，等你们去了南州，我就不给人帮佣了，让她每个月给我二十块钱生活费，立马就甩脸子给我看了，就这种女儿，我将来还能指望她什么？” 　　林窈：...... 　　这事吧，林窈觉得还挺常见的。 　　乡下这种事也不少。 　　不过徐婶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她想了想，道：“这事不用跟韩叔叔说，我自己就能拿主意，等回头我拿了通知书就去南州，在学校附近看看房子。不过徐婶你不用着急，这事你再想想，等我跟韩叔叔把那边安排好了再决定也不迟......唉，要不你就这几个月别给珍姐姐补贴了，就说以后也不会再有钱给她，看看她的态度再说。” 　　顿了顿，她又给她出了个主意，道，“要不等我走了，我把原祯送去我外叔祖母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你就装生病装一次，看看她对你是什么态度。” 　　其实这种事，她有的是小手段呢。 　　只是她比较少碰到这种事，平时也就比较少用......倒是完全忘了林家还有周家大舅妈那一堆人了。 第75章 安排 　　徐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其实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而且本来冰冻三尺就非一日之寒，她跟徐珍之间的母女感情因为各种事早就磨得没那么厚。 　　只不过就算是养女，她也就这一个女儿, 再加上平日里见得也不多，就一直那么处着。 　　不过是现在突然遇到了些转折, 就把有些东西给撕了开来，摊到了明处而已。 　　不过徐婶想到窈窈这是要去读书的，她自己都还没安排好呢, 自己是想要帮忙的，又不是要给她添乱的，所以听了林窈这话就道：“好，窈窈那就等你跟向军什么时候安排好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过去，反正我这边是没问题的，原祯也先放在我这里就成。”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那个马玉莲, 就把马玉莲的事也跟林窈说了说，道, “虽然我没见过那个马玉莲，但那时候向军找我照顾原祯的时候跟我说他的一些情况, 你是不知道, 那孩子刚来时哟, 瘦得多吓人, 身上还有许多的新伤旧伤, 性格死犟死犟的......也不知道这天下怎么能有那么丧尽天良的人家！要是那马玉莲是个好的, 她是个大学生, 那时候也是暑假，她要是真有心护着，能让个孩子被虐待成那样？” 　　“而且就她做事那德性, 暗戳戳的，她要真关心原祯，这一年怎么就不直接上门？反而整天就跟徐珍搁那儿打听，还送东西贿赂她，我看她这行事就是心眼不正的！” 　　原祯以前的事虽然没有人跟林窈说过，但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一家子的亲人，竟然虐待个孩子......原祯多可爱一孩子啊，想想就发指。 　　林窈也十分厌恶原祯原来的那些亲戚。 　　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把不好的情绪扫干净，跟徐婶笑道：“没事的徐婶，放心好了，我们不会理会那个什么马玉莲的。” 　　徐婶瞅着她这样子就叹了口气。 　　瞧她这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性子哟，可怎么让人放心的下来？ 　　徐婶觉着，要是她不跟着过去照顾着，这丫头肯定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欺负了骗了，虽然韩队长是个靠得住的吧，可他一直都在部队里，哪里能管得了平日哟？ 　　所以徐婶越发下定了决心。 　　高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文科总分六百四十分，林窈考了五百23书网科班第二，但前面分数咬得紧，其实就比第一名少几分，甚至比原州的文科状元也不过就少了十几分。 　　路梅很替林窈可惜，道：“窈窈，你这次语文怎么发挥失常了？平时你语文一向都能考一百一十分以上的，这一次竟然只考了九十几分，窈窈，你要是发挥正常，说不定就是我们原州今年的文科状元了，这样的话，就会有不少报社来采访你了，说不定还能上电视台。” 　　林窈听了她的话好笑。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这次的语文成绩为啥少了一截分数，应该是因为作文吧。 　　这一次的作文题目是《树木·森林·气候》，这题目她熟啊，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可大概是写得太开心了，写了一千字都没地儿写了才发现忘了关注题目的重点，“从现实生活中选择一个有意义的话题，发表自己的见解”，哎呀，她前面完全真的就是写得花花草草还有树和森林啊......扭也扭不过来了。 　　她觉得最后自己语文还能考上九十多分，大概是阅卷老师看她字写得好，加上她写树和森林用了真情实感吧...... 　　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她还觉得很好。 　　她道：“唉，路梅，你没听说过吗？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学校也选定了，专业也选定了，也不需要什么奖学金，上报纸干什么呀？要是人家问我你这么好的成绩干嘛选南山大学啊？我要怎么答，自己的事情就自己揣着就行了，不需要宣布与众。” 　　路梅觉得她这话不对。 　　上报纸那可是多大的荣誉啊。 　　她这次高考考得好，镇上贴了告示，村支书还拿着大喇叭在村里做宣传呢，可扬眉吐气了一番。 　　她那前男友就隔壁村的，之前因为她俩分手的事，她爸妈一年都没抬起头来，现在真是把前面的晦气都扫干净了。 　　想到这个她就更加感激林窈，她之前能从感情里走出来，成绩能提上去，都是因为林窈的原因......反正啊，她喜欢跟她在一起，感觉跟她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变好的感觉。 　　也是这个原因她才选了跟林窈一样的志愿。 　　不过她不是个固执的人，她听林窈这么说，想了想，就道：“你说的也对，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嘛，你不需要这个。” 　　林窈拿到成绩之后就开始安排原州城的事。 　　虽然她在原州城住了不到一年，但真要离开，其实还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的。 　　尤其是，将来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例如这一年她的衣服书籍画册，还有很多收集的布料什么的，就短短一年，收拾一下竟然有十几大箱子。 　　而且是她全部都不舍得扔的。 　　收拾东西是一部分，另外还有这一年认识的人。 　　很多找她做衣服的姐姐和阿姨，之前因为要高考大多她都推了，但却都记下了订单，这段时间就重新安排了一下时间，能做的，至少每人都给做了一件。 　　另外还车了一些小礼物送给大院里比较熟悉的人。 　　许敏仪也收到了林窈的礼物。 　　是一件镶嵌了珍珠的夏裙，高雅端庄。 　　韩家人只有许敏仪和张妈收到了礼物。 　　张妈收到的是一套夏天的家居服和一个挎肩背的布包，张妈特别高兴，不到一天整个韩家人都知道林窈送给张妈和许敏仪的礼物。 　　因着这事连韩老爷子都扫了一眼张妈和大儿媳身上的衣服，面无表情。 　　晚上的时候许敏仪把衣服往衣柜里挂，笑道：“林窈这丫头真是有意思，我看爸态度应该也是已经软下来了吧。” 　　想到老爷子今天的表情，许敏仪还是觉得好笑。 　　韩向东皱了皱眉，相比林窈，林家的其他事更让人闹心。 　　他道：“那就跟她好好相处，她去南州读大学，有什么需要置办和安排的，都替她安排了。” 　　许敏仪笑，摇了摇头，道：“那丫头啊，虽然年纪小，但心里有盘算的很，又有向军在，哪里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给安排的？” 　　说着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长的......但凡阿恵要是能有她三分的聪慧，我也就不操心了。”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养大的女儿，怎么就跟缺心眼似的，总被人当枪使。 　　总之虽然是高考完了，放暑假了，韩向军还不在原州，但林窈其实无比忙碌。 　　她最后处理的一件事是柳园路的房子。 　　她把柳园路房子的钥匙和房产证都给了孟老太太，跟她说现在孟乔桉在原州这边的生意越来越多，还是有一个住处比较好，反正她这房子放着也是放着，就给他用着好了，而且她短时间应该也不会回原州了，留着房子也没用，不如就直接过户给孟乔桉好了。 　　林窈是真心实意想要把房子给孟家。 　　一来这房子本来就是孟家给孟楠买的。 　　二来她还是半道成了孟楠女儿的，她还过周巧娘的恩情，却没还过孟楠的恩情。 　　她觉得相比她，孟家还更有资格拿这个房子。 　　......这也是孟乔桉有什么事情找她，她一直都尽心尽力帮他的原因。 　　孟老太太也是爽利人，她收下了钥匙，但却把房产证放回到了林窈手上，道：“这是你爸和你妈的婚房，你留着也是一个念想，乔桉那里啊，需要的话就让他回头再买一套就行了。而且说什么短时间不会回原州，原州啊毕竟是你们的根，说不定什么时候啊就回来住了。” 　　林窈摇头，道：“我有爸妈那么多东西在手里，那些才是真正的念想，房子本来就是给人住了才有意义。阿妈是外叔祖外叔祖母养大的，为大操了那么多的心，肯定也伤了不知道多少心，可她却没能为外叔祖外叔祖母尽孝，还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想我妈肯定心里是很难受的。” 　　“我虽然回来了，但其实也没能为外叔祖外叔祖母做什么，这房子，给乔桉哥住着，我想我妈心里肯定也会欣慰的。” 　　孟老太太一听林窈这话眼圈就红了。 　　她道：“既然如此，那哪里需要过不过户呢？就让你乔桉哥住着，房产证还是你拿着吧，这样啊，我也还能时时想着你妈心里安慰点。” 　　林窈看孟老太太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伤感。 　　她上前抱了抱她，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孟老太太把钥匙交给孙子的时候，却又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送林窈去南州。 　　她道：“窈窈打算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就去南州，说是先熟悉熟悉那边环境，顺便想看看大学附近有没有房子卖，想买一套下来，以后方便在那边做些事情......哎哟，就是窈窈那么多行李啊，宿舍也没法放啊，所以房子肯定是要买的。” 　　“可窈窈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知道怎么买房子，万一要是遇到什么骗子，房子有首尾不干净的，那可怎么成？所以啊，乔桉你就陪窈窈过去，也不用急着回来，等把窈窈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开学了再回来就成。反正这边的厂子生意家里都有人看着，你走个个把月也不是什么问题。” 　　孟乔桉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本来就担心着窈窈一个人去南州不成呢。 　　旁边的孟大舅母苏玉珍却是听得一头汗。 　　她不是小气，她当然愿意帮林窈。 　　可问题是买房子这事......那边不是还有韩向军吗？ 　　林窈特意提前去南州，就是去见韩向军的吧？ 　　韩向军以前就在南州军区，对那地还能不熟？认识的人肯定也不少，买房子的事哪里需要自己儿子插手哟。 　　婆婆这是想干啥呀...... 　　孟老太太扫了一眼儿媳妇，让孟乔桉先出去了，就对着苏玉珍道：“怎么，不乐意？” 　　苏玉珍按了按自己的脸，缓了缓有点僵硬的表情，为难道：“妈，我知道你喜欢窈窈，其实我也喜欢窈窈，那孩子真是好，我听你说她一点没犹豫地就把房产证和钥匙拿了出来给您，说是要给桉子住，我都觉得失了这样大气又体贴的儿媳妇真是肉痛。” 　　“可是喜欢归喜欢，就是再喜欢，可她不是已经跟韩队长在一起了吗？以前您说在原州让桉子跟她正常来往没什么，我也都听您的了，可这让桉子送她去南州，一陪就是一个多月，还跟着跑上跑下的，这别说韩队长肯定会不舒服，就是外人看到了也容易误会啊。” 　　您这哪里是让桉子去给窈窈帮忙，简直是给窈窈找事啊。 　　“不舒服？能怎么不舒服？” 　　孟老太太脸上没啥笑容。 　　她淡淡道，“玉珍啊，以后日子长着呢。韩队长以后是要在部队里呆着的，这一呆啊就不知道外面岁月的，他跟窈窈两人见一面都难，两人热恋的时候当然什么都好，窈窈那孩子，谁能不喜欢她呢。可是，” 　　“可是我说了，这日子长着呢，窈窈啊，她长得好，性格也好，看她行事，以后肯定还是想做一些事业，不会是跟着韩队长就会一心给他生儿育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姑娘。将来啊，她会遇到很多人，也会遇到很多喜欢她的人，合得来的人，一起做事业的人，如果现在桉子陪着窈窈去南州一趟，韩队长都处理不好，窈窈跟着他，怎么度过将来的风风雨雨，怎么能幸福？” 　　“可是桉子......” 　　苏玉珍觉得这理有点歪，听着就有些头疼。 　　“是个坎就总要过，” 　　孟老太太打断她，道，“而且桉子现在在做服装，我们现在服装生意最茂盛的地方就是南州了，让桉子去南州住上一段时间，各处去看看，多见识一下，对他有好处。” 　　又看了一眼儿媳，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整天总担心这，担心那，好像桉子出个门就能头顶掉个棒子砸到他一样，你要整天这样，他将来能成什么事？” 　　苏玉珍：...... 　　我管什么了？ 　　现在不是您老人家在一个劲地想要送作堆吗？怎么就是我管多了？！ 　　可她再腹诽，也不敢直接跟老太太叫板啊....... 第76章 去南州 　　林窈八月中的时候拿到了南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拿到通知书之后她就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然后由韩家的司机，还有韩远孟乔桉等人帮忙, 把十几箱的行李寄去了南州韩向军给的一个地址。 　　寄完行李晚上的时候，孟老太太就跟林窈说，让孟乔桉送她去南州。 　　她是这么跟她说的，道：“我们原州啊, 到底是内陆城市, 现在改革开放, 很多潮流都是从南州那边传过来的，你乔桉哥是做服装生意的, 我就想让他跟着你, 陪你先去逛逛，正好也顺便去了解了解南州那边的情况，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生意机会。” 　　又道，“你不是打算上大学之后继续做衣服吗？就让你乔桉哥过去陪你一起把那边的什么布料市场，百货商场什么的都逛逛，也看看那边的房子, 有合适的就买下来。” 　　如果孟老太太纯粹是让孟乔桉送她，林窈肯定会拒绝。 　　但孟老太太说的是去了解一下南州那边的市场, 这个林窈就不会拒绝了。 　　临睡前她就把这事跟韩向军说了。 　　因为都是今天这一天的事, 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和买了明天去南州的火车票...... 　　韩向军很无奈, 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拿到通知书告诉我，我去原州接你吗？” 　　林窈道：“可是我太想早点去南州见你了，一拿到通知书就忍不住买了明天一早的火车票，这样我后天一早就能看到你了。你的假期那么少, 怎么能来回这么折腾，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林窈这么一说，韩向军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火车从原州到南州要二十个小时，坐飞机的话倒是快，但买手续却要好几天。 　　他也不可能反对韩乔桉送她去南州的事。 　　不仅不能发对，还应该感激。 　　因为要林窈一个人坐火车坐二十个小时，他更不放心。 　　所以最后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说了一声“好”，道：“那我后天早上在火车站接你。” 　　林窈听到他情绪低落，很体贴地没再说“其实你不用特意请假来接我的，晚上训练完了之后再来找我就行”，而是甜甜地跟他说了一句：“好，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你，我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韩向军便在酸涩甜软又闷塞的心情中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林窈跟韩乔桉上了火车，韩向军也跟自己的上级高旅长申请批一天假。 　　高旅长调笑，道：“我听说袁红姗明天从原州过来，是请假去接她吗？” 　　高旅长是越战之后从云南调过来的，算是韩老爷子的老部下，所以跟袁家人还有韩家人都认识。 　　袁红姗调到这边文工团之后就跟高旅长的爱人走得很近，经常去高家吃个饭什么的，说袁红姗跟韩向军是快要订婚的关系，其中也少不了高旅长爱人的功劳。 　　但韩向军在部队里，对这些却并不太知情。 　　......他对袁红姗完全是无视。 　　他听到高旅长这么说微微地蹙了蹙眉，然后沉声道：“我的确是要去接火车站接人，但是去接我未婚妻，袁红姗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跟我也没关系。” 　　高旅长：...... 　　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怔怔地盯了韩向军好一会儿。 　　“未婚妻？” 　　高旅长道，“什么未婚妻，你订婚了？不是袁红姗？” 　　这回韩向军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些。 　　他道：“跟袁红姗有什么关系？旅长，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能称得上认识，但也是仅此而已。” 　　高旅长想到袁立刚特意给自己打的电话，那口吻分明就是把韩向军当成他女婿了。 　　再想到袁红姗到自己家时，跟自己爱人说起韩向军时的娇羞样子......他突然头疼了。 　　他知道韩向军对袁红姗有些冷淡......看袁红姗来这么些日子，除了看到袁红姗很活跃，他好像还真没看见韩向军去找过袁红姗。 　　......就袁红姗来营地里找过两次韩向军。 　　他一直以为韩向军对待感情是很严肃的那种。 　　所以觉得对未婚妻冷淡也很正常......谁知道，这他妈的竟然是所有的人误会了？？？ 　　高旅长也严肃了起来，道：“向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次袁军长给我打电话，可是跟我说，你们两家都有意向结亲......你现在突然说你有了未婚妻，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家里给你定的未婚妻吗？” 　　“袁家是打算强买强卖吗？” 　　韩向军听了高旅长这话也怒了。 　　他冷冷道，“这是打算以势逼婚，还是想要虚张声势，造成既成事实，让我为了影响就娶了他女儿？他以为我是谁？” 　　高旅长一听脸都白了。 　　话说得这么严重......袁立刚怕不是真有这样的想法。 　　还真别说，这事怕要是一般人袁家肯定还真就如愿了...... 　　高旅长这回说不出话了。 　　办公室的空气凝滞了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韩向军打破了平静。 　　他道：“我未婚妻年纪还小，今年刚考上南山大学，家里准备让我们过两年再举行仪式，但事实上已经是未婚妻。” 　　顿了顿又道，“她是孤儿，她母亲跟我妈是朋友，她父亲当年为了救我妈被人打到重伤，她母亲跟着她父亲下乡，不久就都没熬过去，在乡下病逝了，她是被人在乡下养大的......等她过来，我会带她到部队里来一趟。” 　　韩向军不是会跟别人解释自己事情的人。 　　他说这么多自然是为了林窈。 　　而高旅长听了这话却又有了另一层理解。 　　这会儿倒是完全把袁红姗抛在了脑后了。 　　**** 　　林窈离开后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原祯不肯去韩家，林窈就托了徐婶继续照顾原祯一段时间，说是等南州那边安排好了之后就接原祯过去。 　　徐婶家是原大校工的职工宿舍，就一间房加一个厨房，狭小窄逼，煤气炉也没有，所以林窈就让徐婶继续留在了南园路这边的房子里跟原祯一起住，反正这房子也是空着嘛。 　　等林窈离开后徐珍就上了门。 　　以前林窈在，有徐婶的禁令，她还是不敢随便上门的，就算是来了，也是规规矩矩的，说两句话就被徐婶打发走了。 　　但这会儿原祯上武术班去了，韩家没人了，徐珍带了两个儿子过来，那打量的架势就截然不同了，两孩子更像是入了宝山的猴子，一下子楼上楼下的窜，吼都吼不下来。 　　徐婶脸色很有些不好。 　　徐珍就有些讪讪，喝令了两个儿子几声，然后就跟她妈道：“妈，你是知道郭家的，那房子挤得跟什么似的，小亮小宝都七八岁了，都还跟我还有他们爸挤在一间房里，所以才会这么没见识，到了这里就跟进了皇宫似的。” 　　徐婶沉着脸没出声。 　　自从上次分歧之后，她好像对这个女儿的容忍度就没那么高了，连带着对两个外孙都好像也没那么疼爱了......虽然他们嘴还是很甜。但到底在自己身边的少，而且本来就不是亲生的，身上看不出半点自己和她丈夫的影子，这感情本来就有限。 　　徐珍却不知道她妈现在的心思。 　　她看她妈不出声，就接着道，“妈，韩家这么大的房子，现在就你跟原祯两个人住，要不你跟韩队长说说，让我跟文卫带着小亮小宝一起住过来吧，这样既能孝顺你，原祯也有个伴，没那么孤单......” 　　“哐”得一声，徐婶随手就拿起桌上的一个搪瓷缸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她破口就骂道：“你想得倒是美，你咋不说跟韩队长说说，反正他们也不来住，就把这房子送给你们算了？就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韩家好好的房子就让你们来住啊？我看你是被郭家洗脑，整天算计这算计那，算计得那心上猪油已经厚得让人作呕了！” 　　徐婶说着就气得直喘气。 　　其实她记得徐珍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也曾经有过可爱软糯的时候。 　　刚嫁人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是这些年才变得越来越不堪入目了。 　　徐珍先是被那搪瓷缸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又被她妈骂得懵了懵，但反应片刻之后脸上就一下子涨得通红，脸上通红，眼睛也通红。 　　她“霍”一下站起来，看着她妈就喊道：“我算计？你说我算计？” 　　“可我为什么算计？当初我年纪小，不懂事，想不要那孩子，是你不允许我打胎，逼着我嫁去郭家的，可我不懂事，不知道轻重，妈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郭家那么穷，那老太婆还那么恶，一家子都不是好的。我嫁进去，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开始连婚房都没有，一大家子的人挤在一处，那日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可你明明去别人家帮工，却还不允许我住到你房子里去，后来我生孩子，受婆家磋磨，连月子里都要干活，可你在干什么？你在那些教授家，吃香的喝辣的，照顾那些小少爷小姐们，磕着一点碰着一点都要紧张得要去医院，可却不肯来照顾刚生完孩子的我......” 　　说着徐珍想起那些事，也是满腔的委屈和愤怒，眼泪汩汩而下，“呜呜”哭出声来。 　　她哭着道，“我算计？我能不算计吗？不算计，那一大家子，如狼似虎的，不抢着，孩子连一顿肉都吃不着，一件好好的衣服都没得穿。我想住到这里来怎么了？反正韩家有钱，这么大房子，住多几个人怎么了？只要你开口，韩队长肯定也不是计较这个的人，对韩家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小亮小宝在读书了，可家里连写字的地方都没有，每天吃饭为着吃块肉都要跟那些堂兄弟斗一番，跟打仗一样......可原祯每天吃的是什么，过得是什么日子？每天鸡鸭鱼肉不重样的换。可他跟韩家有什么关系呢？不也是韩向军捡回来的吗？他能对原祯这样，咋就不能让我们过来住了？” 　　“妈，你是我妈，是小亮小宝的外婆，怎么就不能替我，替你两个外孙想想呢？难道你的脸面就比我们还重要吗？” 　　“啪”得一声，徐婶一巴掌打在了徐珍脸上。 　　徐珍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道理都一大堆哈~~ 第77章 没位置 　　那一巴掌清脆响亮。 　　徐珍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楼上本来在跑闹的两个孩子也猛地刹住了脚, 然后又冲动了栏杆边往下看。 　　徐珍瞪着徐婶，一瞬间眼睛里迸出了滔天的怨恨和委屈愤怒。 　　......她打她，果然是吧......她一直都觉得她不爱她, 并不像真正的母亲那样无怨无悔的爱她，为她付出，对她只有无尽的挑剔，凉薄和厌烦, 她一直都有感觉到的。 　　她又不是个傻子。 　　因着那怨恨太强烈, 饶是徐婶一向是个很强的性子, 也被惊了一下，随即就更是大怒。 　　她骂道：“你用那什么眼神瞪我？我养了你二十几年给你好吃好喝的供着, 竟然还养出个白眼狼来了？呸, 用这种眼神瞪我，是不是还想扑上来打我？” 　　徐珍本性并不是个厉害的。 　　如果是的话，她也就不会被婆家给拿捏了。 　　她刚刚那一瞬间眼里的怨恨只是本能的反应，但等徐婶大怒的责骂了她之后，她也瞬间又怂了。 　　她身体里各种情绪碰撞，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手捂了脸，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呜呜”哭起来。 　　她哭道：“妈, 你打我......呜, 你打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期望的女儿不是我这个样子的，你想要我跟家属院里很多其他的姑娘一样，高考恢复后能考上大学，再嫁给一个体面人, 能给你挣脸......可你以为我不想吗？” 　　“但那个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读书啊？大家都不读书，你也没让我读书啊，现在你眼里的体面人，可那时候不都是黑五类，臭老九，后来恢复高考，不都是人的后代和那些知青才能考上，我从来都没读过书，家里也没人教我，我怎么考？” 　　“后来嫁人，我也想嫁给体面人啊，可我们家什么情况？你给大院那些教授家做保姆，人家面儿上叫你叫的很亲切，可心里根本就瞧不上咱们.....我心里郁闷，才会做错事，然后就被你逼着嫁给郭文卫了啊。妈，我也想住明堂的大房子，有斯文体面的工作，好好的教儿子让他们有出息，可妈你看看郭家那情况，能培养出孩子来吗？” 　　说着就哭得愈发伤心了。 　　徐珍哭得委屈至极，徐婶却更是气了个绝倒！ 　　这一句一句伤心委屈，却哪句不是在控诉她？控诉她没考上大学，是因为她没给她读书的好条件！控诉她嫁人嫁不到好人家，是因为她给人做保姆，所以人家才瞧不上她！ 　　她到底是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啊？！ 　　徐婶气得心口疼，那边徐珍的两个儿子郭红亮和郭红宝看到徐婶骂他们妈，而他们妈伤心大哭也已经“蹬蹬蹬”从楼上跑了下来，跑到了他们妈身边，然后有些凶狠地瞪着徐婶。 　　徐珍却是一把掐了儿子大腿，哽咽道，“小亮，小宝，你们求求你们外婆吧，求她心疼心疼你们。跟她说说，说说你们在郭家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徐珍在来之前早教了两个儿子。 　　这会儿郭红亮和郭红宝得了他们妈提醒，这才勉强收了先前的神色，低头酝酿酝酿了情绪，就扑到了徐婶身边，求道：“外婆，你就答应妈让我们住到这里来吧，她也都是为了我们。” 　　“外婆，你不知道，我们在家每天都只能吃咸菜酱油拌饭，但凡有一点什么菜，都是一上桌就被人抢光了......外婆，我们也想像原祯一样，每天有肉吃，有点心吃，有玩具玩，我们也想好好读书，可在家的时候根本连读书的地方都没有，晚上坐在房间里看一会儿书，吵不说，还要被我奶骂说我们浪费电费......” 　　“外婆，你就让我们住进来吧，我们一定会好好读书，以后也考大学，好好孝顺你的，难道你不想我们过来陪你？不想我们能好好读书吗？” 　　“外婆，只要你跟韩叔叔说，是您年纪大了，需要我妈照顾您，我妈也能帮着照顾原祯，还有，原祯他也想我们住进来，他一个人觉得又孤单又害怕，想要......” 　　“我不想你们住进来。” 　　就在郭红亮和郭红宝唱作俱佳的缠着徐婶，求着她想让她答应下来让他们一家搬进来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稚嫩却又冷又定。 　　两人的声音有些刺耳地停住，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然后就看到原祯小小的身子正站在门口，眼睛盯着他们，根本不像个孩子，厌恶又尖锐，浑身像是带着刺，防备的看着他们。 　　那样子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个全身的毛都竖起来的孤狼崽子。 　　**** 　　凌晨四点半，从原州到南州的火车走了二十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南州火车站。 　　虽然大部分行李都邮寄了，但林窈还是带了一个大背包和一个大蛇皮编织袋的随身行李。 　　这些当然是孟乔桉帮着她拿上拿下。 　　两人被火车上的大广播叫醒，提了行李下火车，没想到刚没走几步路，还没到车站出口呢，就听到有人叫林窈。 　　“窈窈！” 　　林窈其实还没怎么睡醒呢，有些懵懵地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女人正一脸惊喜地喊她，然后冲着她走过来。 　　好像是那个叫袁红姗的？ 　　林窈还没搞清楚状况呢，袁红姗已经快步走到了她面前，跟她亲切道，“窈窈，真的是你！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 　　林窈一脸懵逼，袁红姗十分欣喜，话说个不停。 　　她道，“我前天还去韩伯伯家了，听阿恵说你考上了南山大学，本来还想着去看看你，只是时间不允许，就想着还是等你开学我再来找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南州了。太好了，等过两天我请两天假，带你在南州逛逛。” 　　说着总算又注意到了一旁的孟乔桉。 　　看他长得高大英俊，大包小包背着，自己跟林窈说话时一声不吭，就小心翼翼在她后面护着，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她笑眯眯问林窈，道，“窈窈，这位是谁啊？专门送你过来南州的吗？” 　　林窈被她一连串的话都绕晕了。 　　她觉得她有点自来熟......她跟她不熟咧，就上次做衣服的事好像也闹得不愉快呢，上次她好像被徐婶骂得都快哭出来了。 　　林窈一向是不会跟别人思路走的人。 　　袁红姗说了那么多。 　　林窈等她终于停下来，眼睛还贼兮兮笑得很让人不舒服地看着孟乔桉，她就突然道：“袁阿姨，你是想要找个对象吗？可我表哥跟你不合适的，他适合找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人，所以你就不要这么盯着他看了。” 　　袁红姗：？？？ 　　她身上的血一下子冲到脸上，激得血红，嘴巴抖了抖，差点就想一巴掌扇林窈脸上。 　　这丫头是不是个弱智？ 　　有这么说话的吗？ 　　可想到这丫头是韩向军的侄女，韩向军的侄女......她生生把那口气给咽了下去。 　　她道：“窈窈，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以为他是你对象......原来是表哥啊。” 　　说着就有些忍着急躁道，“走吧，人都往门口去了，我们一起出去吧。” 　　像是生怕林窈又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没办法，哪怕她是个弱智，她也不能跟她计较。 　　然后大家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就又道，“窈窈你刚来，海州都不熟吧，你今天是住学校附近的招待所，还是去军区那边的招待所......你韩叔叔是在野外特训营，那边条件是很艰苦的，附近也没啥招待所......你要是去军区招待所那边的话，就跟我一道吧。” 　　袁红姗一直问林窈话，林窈却并不愿意答她，她就一直东张西望的，只会偶尔回应袁红姗一声“这样啊”以示礼貌。 　　好在很快就到了车站出口。 　　几个人也都远远见到了站在车站门口韩向军。 　　......饶是车站那么多人，可他站在那里，就有那个气势，仿佛周边的人都只是陪衬，他矗立在那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几个人都很高兴。 　　确却的说，是林窈和袁红姗都很高兴。 　　袁红姗心道，韩向军果然来接林窈来了，她跟着林窈果然是对的......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好好哄着这小丫头的，不然韩向军在部队里，她根本就没什么机会接近到他。 　　她过来这好几个月，别说是相处，见都没见到过几次的。 　　林窈出了车站就装模作样地走到了韩向军身边，开了口喊了一声“韩叔......”，但后面却又变成了“韩向军”。 　　他跟她说过，等她到了南州，除了两人私下的时候，就不许她再叫他“叔叔”。 　　林窈也知道人类的顾忌。 　　......她看妖精的话本子，那是没有这个禁忌的。 　　因为妖精活得长啊，活得久了，谁还记得谁跟谁到底隔了几辈......虽然林窈也不知道，因为其实林窈也没见过。 　　话转回来，这会儿林窈见到韩向军，就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叫了他一声“韩向军”。 　　袁红姗觉得有点怪。 　　不过她见到韩向军，就也没在意这点怪异了。 　　她跟着林窈走到了前面，等韩向军看了一眼林窈，目光看向了她身上，就笑着跟他打招呼，道：“向军哥，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火车上碰到了窈窈。你打算安排窈窈住哪里？军区招待所吗？” 　　“不。” 　　韩向军看着她，比往日还要冷淡，道，“我们赶时间，再见袁同志。” 　　他说完就不再理会袁红姗，从孟乔桉手里接过了大箱子，道，“走吧，车就停在那边。” 　　袁红姗呆了呆。 　　韩向军对她一向是不假辞色的，她也已经习惯了，她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 　　这时林窈也已经回头跟她说了一声“再见”。 　　袁红姗看着几个人拖着行李自顾往外走，忍不住道：“我跟你们一块走吧......向军哥，我陪你们一起去安顿窈窈怎么样？这样我知道她住哪儿，看她这边缺什么，我可以去我那里拿些给她，明天我也能请假陪她四处逛逛。” 　　说完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提自己的包，道，“而且我的包好重，我没让我爸安排人接我，向军哥，我能蹭一下你的车吗？” 　　袁红姗的话又成功地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力。 　　几个人都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她。 　　目色各异。 　　除了韩向军是看不出波动的冷漠，其他两个人都颇有点一言难尽的意味。 　　然后就听到韩向军道：“不能，我车上没位置。” 第78章 多余的 　　“我不想你们住进来。” 　　原祯站在门口, 稚嫩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戾气。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是平日那个懂事又有点傲娇的小男孩？ 　　屋子里的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他和他的话惊住。 　　这毕竟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人对着个身边没有大人的孩子难免会轻视。 　　徐珍听了这话就有怒气一闪而过。 　　而郭红亮和郭红宝就跳了起来。 　　他们到底还是孩子，不懂得掩饰情绪。 　　而且他们在郭家争抢惯了，有什么都是要抢的, 蛮横撒赖拳头硬才能得到好处, 这会儿听原祯这么说, 就努了。 　　......虽然以往偶尔跟原祯玩的时候, 他们妈再三跟他们说要哄着原祯。 　　郭红宝年纪小些。 　　他生气了，就直接骂道：“你算老几，你说不想我们住进来就不让我们住进来？呸。” 　　郭红亮已经八岁了, 要稍微有脑些。 　　等他弟说完, 他就看着原祯，道：“你平时不是很喜欢跟我们玩吗？为啥不喜欢我们住过来？我们住过来之后, 就能天天带你一起玩, 你被人欺负，我也能帮你打过去......” 　　“不需要。” 　　原祯道。 　　郭红宝气极，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 不要太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你自己住在这里，不也不是韩家人, 你能住在这里，为什么我们不能？呸。” 　　原祯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徐珍, 停了几秒钟，才冷冷道：“是，我不是韩家人, 我住在这里是因为韩叔叔可怜我才让我住的，所以我更不会让贪婪无耻的人拿我当借口，赖上韩叔叔，占韩叔叔的便宜。” 　　徐珍脸上又一下子涨红。 　　先前被扇了一巴掌的脸，更是火辣辣的疼。 　　“你说什么呢，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想找打......” 　　“闭嘴！” 　　不等郭红亮说完，这期间一直看着众人说话没出声的徐婶终于出了声。 　　她也不理会郭红亮，就看着徐珍道：“还不走吗？要我现在就打电话跟韩队长说，你带着两个儿子跑到韩家来撒泼，又逼又闹，还想用拳头打得原祯逼着他让你们住进韩家？” 　　“妈！” 　　徐珍是个窝里横但却对外怂的，一听徐婶这么说，立马慌了，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了，急忙道，“妈，妈，不是这样子的，我们想住过来，主要是想能就近照顾你，孝顺你，想让原祯有个伴......” 　　“可你看见了，原祯不需要对他利诱不成就恐吓的伴，我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孝顺’，走吧，” 　　徐婶冷冷道，“我还有事要做，也还要安抚原祯，没空搭理你们。” 　　“妈！” 　　徐珍的眼泪又滚了下来，道，“我是你女儿啊，小亮小宝是你外孙啊，你能对个外人这么好，咋就不能心疼心疼他们呢。” 　　“外人？” 　　徐婶“呵”了一声，道，“我照顾你口中的这个外人，他们还能念我一声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念着我，一年四季都贴心的给我做几套衣服，头疼脑热比我还紧张，更别说一个月还给我工钱，我照顾你二十几年，给你吃给你喝，你念我什么好了不成？这么些年，嫁人之后还要我每个月补几十块钱给你，你给过我一分钱吗？” 　　“妈！” 　　徐珍又想说话，可徐婶却一句都不想听。 　　她还能说出些什么话出来，不外乎是不是我不想孝顺你，不想给你东西，是我惨，我过得不好，不像韩家这么有钱......呸，这是钱的问题吗？ 　　徐婶一向自认自己看得透，这会儿啊才发现自己以前竟然也被蒙住了眼睛，不知不觉竟然也受了这个想法影响。 　　她道：“快点走！” 　　说完也不想跟她纠缠，转头就跟原祯道，“阿祯，你现在就去后面，他们两分钟之内没走出门口，立即就打电话给你韩叔叔。” 　　“不准！” 　　郭红亮看这情况就知道他外婆是要让原祯打电话去告状。 　　想到韩向军他也害怕，所以一看原祯要往放电话的茶几走，就挥着拳头堵了他的路。 　　徐婶“呵”地一声冷笑，道：“看，这可真是来做强盗来了，怎么，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想强来不成？我看你们是不是有本事就把我们绑了，关在这里，你们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不敢的话就赶紧给我滚！” 　　徐珍当然不敢。 　　那边原祯可也不怕郭红亮。 　　那边郭红亮晃着拳头，他却是一头就扎了过去，猛地把他推开，眼看着就打了起来，徐珍这才慌忙上前拉架，又是道歉，又是跟她妈说“妈你冷静冷静，你真的是误会我了”哭着求她妈，一直到原祯真拿了电话，郭红亮和郭红宝想抢电话，却被他一脚一个，动手狠的不像个孩子，怕事情真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才拖着两个儿子走了。 　　等人都走了，原祯才放下了电话，然后紧咬着牙关，全身还紧绷着，跟徐婶说：“对不起婆婆。” 　　徐婶上前看他脸上的伤，听他说“对不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搂着他道：“是婆婆对不起你，让你受惊吓了。” 　　就算以前她也知道徐珍身上的毛病越来越多，那两个孩子性子养得也不好，但她也绝没想到，她能带着两个孩子做出这种事来。 　　原祯听了她的话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 　　他竟然伸手拍了拍徐婶，道：“我没事，我没有受到惊吓，只是，婆婆，他们不是好人......婆婆，他们以后不会对你好的，不是亲人就一定会对你好的，他们有时候比普通的人对你还要坏。” 　　“我妈，我外婆家的人，都这样，我爸活着的时候，每个月的钱都寄给了他们，他们那时候也对我好像还不错，可是我爸一死，我妈一嫁人，就都变了。” 　　“婆婆，他们看人的样子跟我外婆家的人一样，他们以后不会对你好的，你不要信他们，你放心，等你老了，我会孝顺你的，你病了，我照顾你。” 　　徐婶这会儿再忍不住，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搂着他道：“好，婆婆以后就等阿祯孝顺婆婆。” 　　她原先还怕原祯年纪小，那个什么马玉莲出现会哄了他去，担心他会给韩队长带来麻烦，会惹了人厌烦，可这会儿，她才发现，她可能还没个孩子看得明白。 　　这晚徐婶想了很多事。 　　前前后后都想透彻了，第二天就找了一个远房亲戚，让他帮忙去了自己当年抱养徐珍的那户人家。 　　她想，不管怎么样，这事总要做个了断，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病倒了，会不会就会被人拿了私房，再给活活饿死......偏偏还站了母女的名义，旁人插不上手。 　　而且以郭家人那德性，就算明面上不敢赖上韩家，但背后却不知道会怎么编排，那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能因为她，给韩队长和窈窈沾上麻烦。 　　**** 　　且说回林窈。 　　韩向军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理会脸上就好像开了染色盘的袁红姗，转身就带着孟乔桉和林窈径自出了车站，上了车。 　　林窈当然是坐上了副驾驶座。 　　她回头看了看只坐了孟乔桉还挺空荡荡的车后座，再想想刚刚袁红姗那青红交加的脸色，再看韩向军，道：“韩叔叔，那个袁阿姨，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 　　他以前对袁红姗只是冷淡，但还有基本的客气和尊重。 　　但刚刚，她感觉到，他那不是冷淡，简直是厌恶了。 　　“不是跟你说过到了南州就不要这么叫了吗？” 　　他道。 　　但语气却还好，并没有受刚刚袁红姗的影响。 　　不过袁红姗的事，他却没打算当着孟乔桉的面跟她说什么。 　　林窈爱娇道：“不是没有外人嘛。” 　　韩向军听了这话却是一顿。 　　孟乔桉都已经不是外人了吗？ 　　他闷闷的不出声，林窈也就不继续问了......还是晚上再问吧。 　　不过这样想就又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问他：“今晚回部队吗？” 　　声音里已经是满满的撒娇意味。 　　韩向军侧头看了她一眼，道：“明天周日，不用回去。” 　　看她脸上的笑容立时更甜了些，他的心情跟着也好了些。 　　......她终于过来南州了，也不用再顾忌她还在上着高中，原先到底还是紧紧束缚的某些东西终于可以释放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很快就收了回去，面色却温柔了许多，道，“周一带你去部队。” 　　林窈就转头看他笑。 　　后面的孟乔桉感觉到车里莫名的气氛，只觉得这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真少，自己也可真是多余啊...... 　　车子开去了南山大学南门外对面的一个居民区。 　　林窈一直忙着看路上的风景，等下了车才好奇问道：“我们今天住南山大学招待所吗？” 　　“先安顿下来再去招待所，” 　　韩向军道，“就是你寄行李的那个地址，我找人帮忙在这里面找了一套房子，不过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先住着，等过一段时间找到合适的再换。我们把你行李放下，吃点东西再一起送你表哥去招待所。” 　　孟乔桉看了看韩向军。 　　想说什么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以前在原州的时候，南园路的房子那么大，房间那么多，屋里还有徐婶和原祯，可他每次去原州，也都是去住招待所的。 　　这会儿他到南州，韩向军怎么可能让他跟林窈一起住？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孟同学，你祖母坑你~~ 第79章 别怕 　　房子在五楼, 的确不大，两房一厅，跟他们在原州的房子当然不能比。 　　但胜在地段很不错，还有一个小阳台, 对着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景, 十分幽静。 　　而且房子明显已经收拾过, 都是全新的木头家具, 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加工作室，床上连床单被罩都铺好了, 工作室里也有全新的缝纫机, 布置的干净利落又不失温馨。 　　孟乔桉下楼去买吃的，韩向军收拾林窈拿回来的行李, 林窈先洗了一个澡, 然后就转圈把新房子看了个遍，连抽屉都没漏过，全打开看了一遍。 　　她注意到家具也都清洁过，每一个抽屉里面都是干净的。 　　韩向军把她带过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 连衣服都放进了柜子里, 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就道：“有什么想要再买的, 列个单子，明天我们就去买。” 　　林窈笑。 　　她转到他前面钻到他怀里，蹭了蹭, 道：“韩叔叔，你记不记得第一次你让我住在南园路那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刚洗完澡, 身上那淡淡的香气更加浓郁。 　　头发上还没有干，湿漉漉的。 　　不，她的眼睛，还有全身，都好像湿漉漉的。 　　抬眼跟他说话，那长睫轻扫，像是扫在人的心上。 　　他便忘记了别的事情，手上的衣服摁在了抽屉里，合上，然后就将她扣进了怀里，低头一个亲吻印在了她额头上，舐了舐。 　　林窈的体质特殊，在他怀里本来就极易动情，他一吻她，她身上的香气便会愈甚，眉眼立时便会染上媚色。 　　她低声道：“韩叔叔，你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就有喜欢我了？” 　　那时候吗？ 　　韩向军听到她这个问题，可这会儿气息渐粗，却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了。 　　他压着她便摩挲着一时重一时轻的将她品尝了好一会儿，重是本能，想要更多，轻却是听到她细细的嘤嘤声，又心疼了，便又轻下来。 　　缠绵了好一会儿，明明她已经软得一塌糊涂，却还记挂着前面的问题，又问他：“是不是那时候就想这样对我了？” 　　声音娇得让人恨不得拆骨入腹。 　　若是别的男人这会儿大概就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可偏偏他太讲究原则。 　　她坚持问，他也只能答她：“没有。” 　　当时是真的没有。 　　只想对她好，但却绝没有产生欲念。 　　林窈立时不高兴了，别开了脸，露出一截细长的脖子来。 　　夏天穿得少，这会儿洗完澡她就穿了一条短袖的睡裙，是后边系纽扣的，这会儿纽扣早已解开...... 　　他知道她不高兴了，只好哄她道：“是有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想的......但年前你喝酒那次，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林窈愣了愣，随即心里就酥痒一片。 　　她道：“喝酒那次？不受控制？我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那你那时候有没有对我做了什么？” 　　他不出声，她就一直磨着他。 　　他说“没有”，她就道：“没有？那是怎么不受控制？说嘛？那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他被她磨得受不了，低头堵住了她的小嘴，手上又加重了动作，这才让她消停了下来。 　　一会儿功夫她就被他磨得细声叫出来。 　　叫得他差点忍不住。 　　可现在可不是做什么的时候。 　　就这么一点子时间，孟乔桉买完饭就会回来......虽然韩向军很黑心的让他去了学校另一边的小吃街去买，来回走路也要半个多小时，更别说还跟他说了一长串的单子。 　　但也没多少时间。 　　所以一会儿他就生生抽回了身，然后拿被子裹住她，让她睡觉，道：“再睡一会儿，等会儿醒了再吃点东西。我先送孟乔桉去招待所安顿一下。” 　　林窈哼唧了一声，道：“我也不是很困，我跟你们一起去招待所。” 　　他就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道：“就睡一会儿，这一天一夜，估计孟乔桉也没怎么睡，我送他过去也让他先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再找他，带你们四处逛逛。” 　　说完顿了顿，道，“一会儿回来你就没得睡了。” 　　林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就有一些微微的红了，然后低声娇嗔道：“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 　　他的舌头抵了抵腮帮子，像是牙疼一般。 　　一样？ 　　当然不一样。 　　以前她是故旧的女儿，现在是他的女人，能一样吗？ 　　他不说话，林窈就继续说，道：“韩叔叔，我看到隔壁房间你给我做了书房和工作室，就只有这一间卧室了，那你以后不过来住的吗？” 　　韩向军：...... 　　他慢慢道：“以前你不是只想睡我房间？怎么，现在想要划清界线，分房睡了吗？” 　　林窈脸更红了。 　　她又扑进了他怀中，道：“以前我觉得你是大古板，好严肃，让你亲亲我都好难，整天说我胡闹，现在没有结婚就要直接一起睡了吗？” 　　韩向军一手搂住她，就在她耳边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林窈心“砰砰”跳着，感觉空气都停止流动了的时候，门突然“咚咚”地响了起来。 　　林窈反射性地钻回了被中。 　　韩向军扯了扯嘴角。 　　但林窈也很快反应过来，坐起身来就让他给她系后面的扣子出去，韩向军给她系了纽扣，不过等她准备起身的却又把她按了回去，道：“你不用出来了，一会儿我直接送他去招待所，等我们走后饿得话你再起来吃点东西。” 　　林窈看他，他就从桌上拿了一面镜子，林窈照了照镜子，嘟囔了一声，这才躺下不说话了。 　　**** 　　南州的早点很丰盛，翡翠饺，虾饺，粉果，叉烧包，豆沙包，奶黄包，各色蒸糕，孟乔桉买了好几个搪瓷缸回来。 　　当然平时原州常吃的油条也有，不过是裹着粉皮的。 　　还有一搪瓷缸的皮蛋瘦肉粥。 　　韩向军看了一眼，道：“你这是把大饭店的点心都点了一遍吗？” 　　孟乔桉笑道：“乡下人进城，就想要都试试。” 　　不卑不亢，坦然得很。 　　韩向军默了一下。 　　他不重口腹之欲。 　　不过林窈喜欢。 　　也喜欢试新的东西......说起来，这两个人的兴趣爱好真的有很多的共同点。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联系？ 　　韩向军从厨房拿了碗碟出来，道：“窈窈睡了，我们先吃，一会儿我先送你去招待所，你也先睡一觉，我们下午再过去找你，带你们看看附近的环境和市场。” 　　孟乔桉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嗯”了声，道：“好。” 　　车上条件不好，即使是卧铺，车厢味道也很重，他知道林窈睡得并不好，她好像对气味格外敏感。 　　韩向军又对他道了谢。 　　这回孟乔桉倒是笑了，道：“不用，我拿窈窈当亲妹子看，送自己妹子过来读书，怎么能让你道谢。” 　　韩向军便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了。 　　他收拾了一些点心放到了锅里，两个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问孟乔桉这几天在南州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并且跟他说，找了一个以前的战友，现在已经退伍，就在南州城，这些天会请他帮忙陪孟乔桉转转。 　　孟乔桉没客气，谢了一声就接受了。 　　......他客气啥啊，他知道他帮自己是看在林窈份上，他只有接受了他才会更舒服。 　　而且，他叫别人陪着自己逛，未尝不是不希望自己跟林窈单独相处的意思......孟乔桉真的觉得牙疼。 　　两人很快的吃了一点东西，韩向军说送孟乔桉去招待所，孟乔桉直接拒绝了，道：“刚刚去买点心的时候我路过招待所了，自己去就行，我回去睡一觉，午饭就自己吃了，下午两点之后就留在招待所，窈窈休息好了你们再去找我吧。” 　　韩向军当然不会坚持送他......不，替他开了一下门。 　　大门关上，孟乔桉沿着有些狭窄的楼道往下走，一直走到最底层，他才再回头往上看了一眼。 　　来之前他祖母跟他长谈了一次。 　　她跟他说，让他做事脚踏实地，做人虚怀若谷，也让他看看杰出的人身上的品质。 　　至于感情，他祖母说：“桉子，你是个有野心的，将来啊，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会遇到，什么诱惑也都会遇到，你一点一点的磨炼自己的心志，将来才不会经不起事。你擦亮眼睛，用心往前走，始终把事业放在心上，这日子啊，就不会难过了。” 　　当时他说，“您还真信得过我。” 　　他祖母说，“我是信得过你，但其实更是信得过窈窈和韩队长。” 　　他祖母说，他们孟家以前在清末时就是世家大族，但却总有家族子弟在女色上栽大跟头。 　　让他磨一磨心志，过去了这一坎，以后大概在女色上也就清了心了。 　　孟乔桉：......？？？ 　　他叹了口气。 　　只觉得心累无比。 　　**** 　　韩向军关上了门就回了房间。 　　还真别说，那丫头竟然还真睡着了。 　　抱着被子，睡得十分沉，小嘴微微翘着，十分满足的样子......可见火车上是睡得很不舒服了。 　　他坐在她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虚握住了她的手，再慢慢收紧了些，心也慢慢踏实了下来。 　　以后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因为他有了一个人要去照顾，要去疼。 　　林窈睡醒的时候有些恍惚，睁开了眼，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处。 　　脑子里好像还有火车“哐当哐当”的晃动声，可是身下是软软的棉被，还带着太阳的香气，空气里也有淡淡的花香，是哪儿呢......她抬头随意地看过去，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就看到对面五斗橱上有一张放大的相框，里面是一张黑白双人照片。 　　是春天时在野外拍的。 　　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她靠在树上，他看着她。 　　以前她就想把这张照片放自己房间，可他却不给她放，只准她放在抽屉里。 　　现在竟然放大了好几倍用相框装着，放在了五斗橱上最显眼的位置。 　　“醒了吗？” 　　林窈正看着照片傻笑，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林窈转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已经走到床边坐下的韩向军。 　　“韩叔叔。” 　　她喜滋滋喊他。 　　这会儿她终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了......她到南州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练习一下，以后除一种情况之外，私下也不要这样叫我。” 　　“嗯？” 　　林窈的注意力立时被他的话吸引，道，“哪种情况？” 　　他却不答她，伸手给她递了杯水，林窈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就舔了舔嘴唇，然后一口而尽。 　　等她喝完了，他又道：“饿吗？饿的话起来吃点东西。” 　　林窈把杯子放一旁的茶几上，然后笑眯眯摇了摇头，道：“本来饿的，但喝完蜂蜜就补充回能量了。” 　　说完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继续问他，道：“是哪种情况？” 　　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但却偏偏要他说。 　　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拨了拨她的头发，道：“想要试试吗？” 　　声音已然有些变了。 　　林窈的心“砰砰”跳起来。 　　她觉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呢......竟然让她觉得有一种身处悬崖，很危险的感觉。 　　以前明明他们都那样亲密过，但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可即便是这样，又忍不住让人心惊肉跳的期待，又害怕又期待。 　　她轻吸着气不出声。 　　他也不需要她出声。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林窈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却突然就明白过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因为以前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就算是再激动，也都还是带着克制的。 　　......她还记得她以前好像说过，他不够爱她，不能放开来爱她......而现在的他，好像不再带那种克制，即使有，也仍是满满的进攻性。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瓣桃花，被他百般揉捻。 　　颤抖着，掐碎了，飘荡在漩涡中，带着痛楚，又极尽欢愉的漩涡。 　　但最后那个时刻她却又突然惊醒过来，想到什么，猛地推他。 　　他皱眉，却并没有松手，只是在她耳边安抚她，道：“别怕。” 　　声音哑得磨人心，烫得灼人身。 第80章 大补汤 　　“不行。” 　　林窈道。 　　声音颤抖急切, 还带着些惊慌，喘着气，像是要哭出来, 道, “不行, 韩叔叔。” 　　相处这么久, 他还从来都没看到过她惊慌的样子。 　　就是面对周家那些人, 面对林建明和赵新兰那一家子, 她也从来都是笑盈盈的, 连脸色都没变过一次......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抱着她，深吸了口气。 　　然后低头狠狠咬了她一口，再将她转过身, 像以往一样, 动作了一番。 　　她水盈盈的, 比以往更甚，浑身的香气，还有她细细的声音都要把他磨疯, 这一次也格外的难受。 　　事后他裹了她抱着一起去洗了澡。 　　这样考验人的事中间自然又是一番荒唐, 饶是没到那一步林窈最后也累得没了一点子力气。 　　他帮她裹了毛巾又抱着她回了房间。 　　这样几番折腾之后韩向军看她窝在床上显然是累极了的样子, 小脸愈发显得小了，看得人怜爱心疼。 　　他有些后悔，又给她冲了一杯蜂蜜, 哄着她喝了，道：“要不吃点东西再睡吧？” 　　林窈“唔”了一声, 细弱道：“不要。” 　　他也躺下，伸手把她嵌入怀里，道：“对不起。” 　　林窈原本还懒洋洋的, 只想睡觉，可听他突然道歉，还带着浓浓的内疚，立时就醒了很多。 　　她转身正面他，仔细看了看他，道：“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 　　韩向军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脸上。 　　听她这么问就伸手慢慢来回摩挲了一下，道：“窈窈，我可能并不像你原本以为的那样，别人也可能会让你有些误解。” 　　“别人的以为你怎么样，实际上你是怎么样？” 　　林窈好奇看他。 　　他都有点受不住她这目光。 　　他把她的脑袋按到怀中，调整了呼吸，好一会儿才在她头顶道：“如果......就不应该现在对你做这些。” 　　“唔，” 　　林窈在他怀里转了转脑袋，很闷的。 　　她道，“所以呢？” 　　“但我想要你，” 　　他没有什么修饰，就直接道，“窈窈，我想要对你做那些，甚至想要更多。” 　　他不会像道德标准那样，等她到大学毕业，等到两个人结婚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如果结婚对象是别人，他会。 　　但是她，开启了那个盒子，他再也做不到也没打算等。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很多问题的。 　　所以，他也不可能太过放纵，只是这不阻碍他想要她。 　　他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巨石，然后就听到她在他怀里软软道，“我也想要更多呢。” 　　林窈探出头来，按着他，往上爬了爬，然后在他唇上亲了亲，道，“我也想要更多呢，韩叔叔，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欢你亲我，有多喜欢你爱我，所以......你要是真的像以前那样，总是让我保持距离，动不动就说胡闹，我才会好难受，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爱我。” 　　她的话一句一句钻到他心里。 　　小手还按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的亲他。 　　他的心软成一片。 　　几乎要化了。 　　他不会说，只会化被动为主动，搂了她，像她所说的，温柔的亲她，极尽所能的疼她。 　　然后终于低声道：“放心，我会往死里疼你爱你。” 　　声音低哑，几乎听不清。 　　他终于知道，把一个人爱成了心肝，心尖子是什么滋味了。 　　原本她在睡觉，这会儿却又缠绵上了。 　　不过这回他倒是浅尝辄止了，亲吻了一会儿就隔着被子搂她，让她再睡一会儿。 　　林窈也真的是困了。 　　不过她睡前突然想到什么，嘟囔道：“韩叔叔，你说对不起，是因为我之前说不行，你以为我不愿意吗？......唔，我不是不愿意，那时候我说不也很辛苦的好不好？可是我不敢突然就那样，我想要准备准备，晚上给你做个大补汤，我怕你不事前补一补的话，精元受损，对你身体不好。” 　　韩向军：...... 　　她说什么？ 　　想要准备准备，给他做大补汤，事前要补一补？ 　　怕他精元受损，对他身体不好？ 　　他以为他听错了。 　　脑子一瞬间有千军万马碾过。 　　那一瞬间，他实在是想直接拍醒她，问她你刚刚说了什么？ 　　可是，他瞪着她，就看到她嘟囔了一句之后竟然睡着了。 　　就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他真是......心绪潮涌，咬得腮帮子疼......他可真想现在就让她试试，他身体到底好不好。 　　他怜惜她，她倒好，质疑他的身体，这世上竟然有人质疑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女人！ 　　**** 　　林窈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她坐起了身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没穿。 　　她低头就看到身上的痕迹，微微有些红脸，转头看到对面大衣柜上面巨大的穿衣镜，裹了薄毯就赤着脚走了过去。 　　......唔，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美。 　　之前的衣服是不能穿了，她记得之前他把她的衣服都已经放进了衣柜里，就照着以前的习惯打开五斗橱的第二层抽屉，果然就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平日穿的睡裙，换上就推门出去了。 　　桌上有一些点心。 　　还有一些香味从厨房飘出来。 　　林窈推开厨房门，果然看见他正在厨房忙着，正在煮着什么。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探头往锅里看了看，道：“在煮什么？” 　　韩向军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是大补汤。” 　　林窈：......？？？ 　　什么大补汤？ 　　她脑子卡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自己睡前好像跟他说了什么......然后有的懵圈。 　　她也是知道，人类是很忌讳别人说他们不行的。 　　更何况是他这样子的男人？ 　　哎呀，她又不能跟他解释说她不是人......虽然她用的是人类的身体，但显然这具身体早被她同化了。 　　至少本来林窈可不长这样。 　　还有她的血能治病延长人的寿命，还有她一受寒就死去活来的样子。 　　话本子上说妖精跟人类那个啥不是会吸收人的精元。 　　妖精倒是越来越滋养。 　　但人类却会被吸干萎靡不振寿命受损吗？ 　　本来她也没太当回事。 　　可是上次他的体温能让她恢复元气的事还是让她有点胆战心惊。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觉得还是一定要慎重一点，至少事前给他喝点她的血吧。 　　可这些没法跟他解释啊。 　　她讪笑了一下，跟他装傻，道：“那是什么......唔，是我喜欢的蘑菇面，好香，谢谢韩叔叔。” 　　韩向军轻吸了一口气，筷子换了一只手，把她拎开，道：“小心烫着，去外面等着，还有，” 　　“说过了不要叫叔叔。” 　　“好的，向军哥。” 　　林窈笑嘻嘻应了一声，转身就欢欢喜喜地回客厅去了。 　　韩向军手上的筷子却是一顿，“向军哥”，她叫的温柔又婉转，仿佛声音里带着勾子。 　　他叹了口气。 　　古人云，色是刮骨钢刀，诚不欺我也。 　　**** 　　吃完饭韩向军刷完碗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就去找了孟乔桉。 　　孟乔桉看到神采奕奕，小脸就跟能放光似的林窈，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以前在原州的时候她也美，可绝没有现在这样，娇嫩研丽地像是能滴出水来，一颦一笑都带着会令人心跳的娇媚。 　　就是......绝美原本也是绝美，但原先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现在就添了会魅惑人心的媚色了。 　　孟乔桉多看了林窈几眼，林窈没觉得什么，韩向军却黑了脸。 　　他道：“下午带你们去百货商店逛逛吧，孟乔桉你看看这边的生意，我带窈窈买些东西，晚上我叫了一个战友一起吃饭，明天我带窈窈去部队看看，就让那个战友带你四处转转。” 　　孟乔桉举双手表示没问题。 　　说实话他现在也怕单独跟林窈在一起。 　　他倒是真想把她当亲妹妹，可是有时候心又哪里是你自己能控制的？ 　　他觉得他祖母对他可真够狠的。 　　**** 　　晚上吃完饭回去之后韩向军给高旅长打了个电话，问他明天有没有空，他想带未婚妻拜访一下他。 　　高旅长当然说有空。 　　不仅他有空，他还说，会叫上其他几位同志一起到他家里吃饭，又问韩向军，“听说你未婚妻年纪小，会不会被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给吓着？” 　　“不会，” 　　韩向军看了一眼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林窈，道，“她胆子大的很。” 　　高旅长“哈哈”大笑，道：“好，唉，你这小子，竟然藏了这么久，以前啊还让我们不停的操心想要给你做媒，结果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 　　高旅长挂了电话面色却沉了下来，转身就出了书房跟在客厅里收拾碗筷的何桂香道：“你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向军会带他未婚妻过来吃饭，我会叫上老宋和小王带他们的爱人一起过来。” 　　老宋是旅里的政委，小王是另一个营的营长。 　　他说着又顿了顿，加了一句，道，“文工团那边蒋副团长也请过来。” 　　他太了解韩向军那小子，自己的事很少让外人插手和过问，好端端的，才把未婚妻接来，就大张旗鼓的带到军区这边来，还要来自己家，自己说请其他人，他也没有反对。 　　必然是因为听自己说了军中有人谣传他和袁红姗的事，这是带了未婚妻跟大家宣告的意思了。 　　这小子，倒是很重视这个未婚妻。 　　这边何桂香听了丈夫的话就是一愣，手上收拾碗筷的动作也顿住了。 　　她道：“啊，向军说要带红姗过来？请这么多人，这么正式？是红姗这次回家两人正式订婚了吗？我就说嘛，红姗早上还打电话跟我说，想要明天过来找我，有事儿跟我说......咦，这不对啊，向军既然说要带红姗过来，红姗干嘛先打个电话给我说要来找我？这两人是干啥......” 　　高旅长的脸黑成一片。 　　他打断她道：“谁跟你说向军的未婚妻是袁红姗？以前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他未婚妻刚刚才来南州，以前一直在原州，今年刚考上南山大学。” 　　何桂香惊住，张大了口瞪住自己丈夫，像是听到了什么古怪的奇谈。 　　“你，你说什么？” 　　高旅长却不答她的话，在客厅来回走了一圈，道：“算了，以前的烂账就算了，明天袁红姗要来找你吗？把她打发了，不要让她出现。记住，向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明天好好招待那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身体不行，身体不行，让你看看我身体到底行不行~~~ 第81章 负担 　　何桂香听得心惊肉跳。 　　脑中还乱麻麻的。 　　她道：“老高, 这，这话可不是乱说的，红姗她喜欢向军多少年了, 袁军长和韩将军也是多年战友, 两家老交情了, 袁军长特意把红姗送过来, 还给你打电话关照, 也是说着两家是谈婚论嫁的关系了, 这向军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未婚妻了？以前也从来没听说啊。” 　　高旅长以前是在云南的部队里, 算起来是韩淮山下面的人，虽然因为级别关系，没什么接触。 　　何桂香那时候随军, 在云南那边也住了很多年, 所以对韩家和袁家的人也都认识。 　　......也是这个原因, 袁红姗特特追到南州来，袁立刚又特意打电话过来，何桂香就觉得两家应该是有默契了。 　　这突然韩向军冒出个未婚妻来？ 　　高旅长“咝”了一声, 抵了抵牙。 　　这事他当初乍一听也有些懵, 但之后琢磨了一下也就明白了。 　　这么个大乌龙还能因为啥？ 　　袁家和韩家关系是在那里。 　　但追着来南州的是袁红姗。 　　打电话来拜托的是袁立刚。 　　喜欢韩向军, 去部队找了几次韩向军的也是袁红姗。 　　在军区上蹦下跳的也是袁红姗。 　　人家韩向军根本就没出过面。 　　韩家也从来没表过态说要跟袁家结亲。 　　剃头担子一头热呗。 　　而且袁立刚的行事作风高旅长是知道的。 　　那叫一个专制独裁，那叫一个暴躁强硬。 　　但行军打仗也很有一套，很有义气, 对自己的人很护短。 　　就韩向军这事，但凡袁红姗看上的这人不是韩向军, 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被逼着娶袁红姗了。 　　你敢在部队里始乱终弃？ 　　上面很多将领那都是跟袁立刚有过命交情的。 　　你还要不要前途了？甚至，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更何况现在还正是他评副团的关键时候。 　　高旅长烦躁的抽出了一支烟，骂了一句“娘的”。 　　这一套竟然搞到了韩向军身上, 袁家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而且以袁韩两家的交情，闹得用到了这种手段，那就是袁家想要直接跟韩家结亲被拒绝了...... 　　高旅长觉得这都是什么破事，而且自己老婆还被拖下了水。 　　可这些却还不好跟自己老婆明说。 　　他冷冷道：“袁红姗来了南州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向军和他在一起过？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就当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等向军带了他未婚妻过来，误会也就解除了。” 　　高旅长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理清了。 　　但何桂香却没有。 　　这段时间袁红姗总往她跟前钻，又殷勤又奉承，她想着她是袁家女儿，又是韩家准儿媳，跟她交好了对丈夫也好，所以双方都有心交好，两人关系已经十分亲密，她常常的听袁红姗说着袁韩两家的旧事，说着她和韩向军的“旧事”，听得多了，自然也受了不少的影响。 　　何桂香从最初的乱麻中已经走了出来，垮了脸道：“那红姗怎么办？老高，向军这是什么意思，差不多满军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了，他这时候带一个女人过来，说是他对象......他这是把红姗摆在什么位置？这要红姗以后怎么做人？他这么做也太不负责任了些！” 　　高旅长：......？？？！！！ 　　“我看你是脑子进屎了吧！” 　　高旅长骂道，“向军做什么了要对她负责？袁红姗来军区几个月，向军没有公事都没踏过军区的大门，就算来，也从来没去见过袁红姗，压根就当没这个人，袁红姗去营区找他，三次也有两次没见到人，只有一次见了半刻钟不到，他干了什么让别人误会的事不成？是谁误导满军区产生误会的？” 　　“妈的，难道一个女人......上赶着，男人连见都不见她，就要对她负责？哪来那么大的脸啊？” 　　他差点骂出“一个女人不要脸上赶着”，想到那到底是袁军长家的姑娘，这话好歹给吞了回去。 　　何桂香一下子张大了口。 　　再次被她丈夫的话给惊着了。 　　**** 　　韩向军说电话的时候林窈就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偶尔看看他。 　　不过等他挂完电话就索性把手上的书给扔了，道：“唔，这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不然我才来一天，你就要带我去你们军区，还要去人家做客......这也太快了些。” 　　韩向军把话筒搁了回去，伸手从桌上捞了杯子，坐到床边递给她，等她喝完了，才道：“太快了吗？会不会有些不适应？” 　　林窈摇头，慢慢思索着道：“那倒也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一向随遇而安，去哪里见什么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就是感觉有些不像你的性格，不像你的行事风格而已......跟在原州时不一样。” 　　韩向军“嗯”了一声。 　　那时候她还在高三，所有的事情他都是以不干扰她为原则。 　　而现在他已经当她是他的未婚妻，自然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没有任何缓冲的转变对她来说可能太快太突然了些。 　　他应该给她多点时间。 　　夏末的夜晚很静谧。 　　满目星空。 　　白日里还火辣辣的，夜晚的风一吹，便凉爽了下来，焦躁的身体和心都得到了舒缓。 　　而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坐在旁边亲密地看着他。 　　这两天压在身体里心里横冲直撞的各种情绪总算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她道：“之前你不是问过我袁红姗的事吗？这几个月我到南州之后一直在近海的营区，离军区很远，也很少回来，袁红姗到南州的事，我甚至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也是前天去请高旅长批假的时候才知道，因为袁家和袁红姗在军区的动作，很多人误以为袁家和韩家是准备结亲的关系。” 　　“窈窈，这件事不管我怎么澄清，在有心人的拨弄之下，都可能被歪曲。我更不可能瞒着你，因为这样很可能会让别人误会你，对你造成伤害。” 　　“而且，我也并不想去澄清，我跟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接触，所以没有必要对两个人的关系特意去澄清。我只是想要带你去军区，告诉所有人，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他说完垂下了眼，看着她细嫩的小手，道，“不过，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并不想急着订婚，会不会觉得没有准备好？” 　　房间里一片静谧。 　　因为太静了，隐约好像还能听到窗外的蝉鸣声。 　　他的手有些僵硬，终于不打算再等她的话，接着道，“没有准备好的话也没有关系，只是当成普通的去吃一次饭就可以，而且暂时只会有这一次，以后你不想去的话......” 　　“我没有不想去，我很高兴。” 　　她打断他，道，“韩叔叔，因为我们两个的关系，你是不是背负了很多？” 　　“即使你一直都很果断强硬，你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也很强硬的拒绝了你父亲的干涉，不理会别人的目光......但其实你还是很沉重，像是背负了重重的枷锁。” 　　她从他手中抽出手，按到他心口，低声道，“这个枷锁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因为我给你的。跟我在一起，你一直有很重的心理负担。” 　　你做很多事情，都是想要掌控这个负担。 　　可是会很累吧？ 　　“窈窈......” 　　他全身有些僵硬，想要跟她说她并不是什么枷锁或者负担。 　　但后面却就听到她道，“其实没事的，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的。我知道，你不是在意别人，你只是在意我而已，我跟你说，你以为的那些枷锁和负担在我心里都是不存在的，这样你会不会更轻松一下，如果是因为我而引起的事，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的。” 　　他张了张嘴。 　　林窈却又道，“你一直是很好的人，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人，并不会因为你亲我，对我做一些更亲密的事，就会变成一个不好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误解过你。我喜欢这样的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静静看着她，这会儿所有的焦躁，所有的不安总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他懂她的意思。 　　他抱了她很久，只是抱着，没有做别的。 　　可一会儿她却不安分起来，偷偷吻他的下巴，他抚了抚她的背，往下啄了啄她的嘴唇。 　　可这时林窈却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道：“韩叔叔，我去煮点东西。” 　　韩向军愣了愣，道：“煮什么？” 　　林窈：“唔，就给你煮一点花茶，你尝尝。” 　　韩向军喝过她的花茶。 　　当初他从周家村接她回原州的时候，伤还没还全，她给他喝过，说是补元气的。 　　然后效果十分显著。 　　他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大补汤”，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他僵着声音道：“不用。” 　　林窈：“还是试试嘛，很好喝的。” 　　韩向军一手把她按回到了被子里，道：“明天去军区，今晚不做什么。” 　　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他根本不需要大补汤的话了。 　　**** 　　第二天何桂香给袁红姗的宿舍楼挂了电话。 　　怕自己言语中露出什么，她也没多说什么，就说她今天有事，不能招呼她，让她别过去了。 　　袁红姗有些意外，忙问她是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她帮忙什么的，何桂香说“没有，没有”，最后被袁红姗缠得没办法，只好咬咬牙，说是家里要来客人，实在是忙走不开。 　　袁红姗有些错愕，然后笑道：“没事何姨，是什么客人啊？我这次从原州回来带了很多的土特产，有我们原州当地特色的泡红椒和腊肉，我知道高叔叔喜欢吃辣，要不我就拿些过来，如果客人喜欢的话，还可以做菜招待客人。” 　　何桂香：...... 　　以前袁红姗热情缠人的性格她还挺受用，现在怎么这么受不了了呢？！ 　　她有点烦躁，又怕说多露馅惹事......万一袁红姗知道来的是韩向军，就不请自来了怎么办？ 　　那场面...... 　　虽然女人有天生的八卦心理。 　　可何桂香却也知道不能给自己丈夫惹麻烦。 　　她只好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是你高叔叔部队那边的人，说是他们部队政委和这边营区几个人都会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有公事，你那泡椒还是下次再拿过来吧。” 　　那边袁红姗还要问，何桂香就半掩了电话回头喊了一声“唉你等等，妈马上过来”，说完又撤了手，对电话那头的袁红姗道：“红姗，石头那头正找我呢，先不跟你说了，咱们回头再说吧。” 　　说完就急急的把电话给挂了。 　　挂完之后就叹了口气。 　　这都叫啥事。 　　高旅长打电话叫了宋政委，王营长，还有文工团的蒋副团长，请他们过来吃饭，可以带家眷过来，说：“韩营长也会过来，他难得回军区一趟，就一起过来吃顿饭吧。” 　　宋政委和王营长以前就跟韩向军一个旅，一个上官一个战友，都跟韩向军很熟的，没啥奇怪。 　　唯有蒋副团长比较奇怪......她文工团的，跟韩向军可没啥交集，也就是认识，会打声招呼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带家眷，莫非是韩向军要带红姗去高家，所以这才叫了自己？ 　　应该是这样了。 　　所以蒋副团长中午出文工团家属院大楼，正好碰到袁红姗时，就笑道：“咦，红姗啊，这么巧你这也是去高旅长家？不过，你怎么不是跟韩营长一起，他是直接从营区过去吗？” 　　袁红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第82章 有病 　　蒋副团长笑眯眯的, 很和蔼。 　　袁红姗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各种想法一起混杂着冲到脑子里，窘迫得差点掩饰不住自己的神情。 　　不过她在家脾气不好, 倒是从小就练出了一套不错的变脸术, 立马就又惊讶又“哎呀原来这样”的表情, 道：“团长，你是去高叔叔家吗？哎呀, 我昨天才从原州回来，向军哥的侄女今年来南州读大学, 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今天上午我一直在外面呢, 收发室阿姨说何姨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打回去那边没有收到, 可能是今天有客人过去, 正忙着, 错过了......是不是向军哥带他侄女去高叔叔家吃饭啊？不如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 　　袁红姗是个急躁的性子。 　　昨天她被韩向军扔在了车站, 气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 　　本来想好了，不如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生米做成熟饭, 先结婚了再说。 　　可这会儿听到何桂香招呼韩向军一大帮子人吃饭, 竟然特意骗着支开自己......她气性上来，这会儿就不管不顾想要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蒋副团长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一听原来是这样啊, 那当然就带她一起过去啊。 　　她还心情很不错的开了句玩笑，道：“那就一起去吧。老高说让带家属, 这其他人都带家属，我没带, 今儿个你就充作我的家属吧。” 　　袁红姗笑道：“那谢谢团长了。” 　　蒋副团长也不着急，还等着袁红姗回了宿舍换了一套衣裳拿了些东西，然后再一路走去了高旅长家。 　　一路上两人还聊了一会儿。 　　蒋副团长是知道韩向军是韩老将军的小儿子, 他还有个大哥比他大很多，以为袁红姗口中所说的“向军哥的侄女”就是他大哥韩向东的女儿，道：“小韩姑娘今年上大学吗？是哪所大学啊？” 　　袁红姗：“哦，来这边读大学的不是韩伯伯的孙女阿恵，阿恵在北城上大学呢。这姑娘姓林，是以前韩伯伯养着的战友遗孤的女儿。” 　　说着也简单把林窈的身世说了一遍。 　　军区大院和文工团宿舍大楼就在隔壁，这样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高旅长家门口了。 　　因为蒋副团长为了等袁红姗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屋子里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连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都放在厨房，没端出来。 　　桌上就是一些茶和茶点，高旅长，宋政委，王营长和韩向军坐在桌前说话。 　　何桂香则是拉了林窈，还有宋政委和王营长的爱人坐在沙发上围着茶几说话。 　　宋政委的爱人年纪比较大，姓刘，何桂香叫她“刘姐”，林窈和王营长的爱人赵曼曼则叫她“宋伯母”。 　　何桂香因为袁红姗到底对林窈还有些疙瘩。 　　而且林窈太漂亮了，看着样子又娇滴滴，皮肤吹弹可破的样子，就感觉跟部队很有点格格不入，所以虽然热情但却也有冷眼观察的味道。 　　不过刘姨倒是很喜欢林窈。 　　她跟她说南州和原州气候差异很大，问她习不习惯，又跟她说了一些南州地方的特色，不管是人文特色还是风俗民情，还有特色吃食都娓娓道来，让人十分舒适。 　　中间何桂香偶有跟林窈打听她的个人情况，什么爸妈是干嘛的啊学什么专业的啊，跟韩向军是怎么认识的啊，简单的林窈也会答答，但林窈说了几句何桂香没觉出什么......或者还会觉得这姑娘不太会说话，但刘姨却听出林窈不太乐意，至少不太乐意跟何桂香说这些，所以等何桂香问得更深入了些的时候，她就会帮忙岔过话去。 　　王营长的爱人赵曼曼是南州本地人，只会广东本地话，普通话说的不太好，所以多数时候都只是笑着听着，并不怎么说话。 　　说着话敲门声就响了。 　　何桂香起了身跟几个人道：“应该是文工团蒋副团长到了，我去开门。” 　　何桂香带着笑去开门，可是一打开门，笑容就僵住了。 　　是蒋副团长没错，但她后面还跟着上午才被她推了，让她别过来的袁红姗。 　　这时屋子里的人也都在往门口看，看到袁红姗，一时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袁红姗先出的声。 　　她道：“何姨，刚刚我在楼下遇到我们团长，说原来高叔叔是请了宋伯伯还有向军哥他们，我想着正好我从原州过来，我爸让我拿了不少东西送给大家的，不如索性都拎过来，这样也不用一家一家送了。” 　　“这，这样啊。” 　　何桂香笑得很有些不自然，但来都来了，还是很快调整了一下，道，“那快进来吧，蒋副团长也快进来，大家都已经到了。” 　　袁红姗进门就很熟络地叫大家，“高叔叔”，“宋伯伯”，“宋伯母”，“曼曼”。 　　她来南州军区不过也就几个月，整的好像整个军区的人都认识似的。 　　袁红姗又招呼林窈，道：“窈窈，昨天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今天向军哥特意带你来高叔叔家吃饭，是不是你就住在军区，带你跟大家熟悉熟悉？没事，这几天我就跟团里请几天假，带你附近都逛逛。” 　　说着她就转头看蒋副团长，道，“团长，我的假能批准不？” 　　满屋子的人除了蒋副团长是跟袁红姗一起过来的对事情不太清楚，其他人可都已经知道林窈是韩向军的未婚妻。 　　袁红姗的这一番操作简直令人又尴尬又窒息。 　　蒋副团长能做到文工团团长，自然不是傻的。 　　她也已经感觉到了众人表情的不对劲和气氛的微妙。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选择了继续不动声色，笑道：“是陪韩营长的侄女，当然批。” 　　众人：......？？？ 　　都是一副被雷劈列了的表情。 　　“不用，” 　　韩向军淡淡道，“我未婚妻不习惯和不熟的人逛街，她最近时间也都安排满了，所以就不劳烦袁同志了。” 　　蒋副团长先还皱了皱眉，觉得韩向军的语气怎么这么冷？但紧接着......什么，未婚妻？ 　　她的目光猛地盯向了屋子里唯一陌生的那个漂亮小姑娘。 　　惊得嘴巴都能塞鸡蛋了。 　　不仅蒋副团长惊，袁红姗也被韩向军的话给炸懵了。 　　这时作为主人之一的何桂香只顾着尴尬得头皮发麻了，竟忘记了救场。 　　还是刘姨久经过风浪，看了何桂香一眼，然后笑着跟蒋副团长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道：“蒋副团长啊，你刚来，还没跟你介绍呢。” 　　说着就拉了林窈，介绍道，“这是韩营长的未婚妻，姓林，叫林窈，双木林，窈窕世无双是窈，她刚从原州过来，以后就在南州上大学，是南山大学......她可是高出了南山大学分数线近八十分进的我们南山大学，以她的成绩，我们全国所有的名校都能随便挑了，是为了我们韩营长才来的南州呢。” 　　蒋副团长那个面色哟。 　　是林窈没错了。 　　先前一路上红姗也跟她说了不少这个林窈的事。 　　韩老将军养大的战友遗孤的孩子，从小丢失在山村里长大，去年才找回来，找回来之后就住在韩家当孙女一样养着......韩营长的未婚妻？ 　　她不知道怎么去接宋政委爱人的话，主要是这一时之间该怎么判断这件事。 　　她转头看袁红姗，看她脸色涨得紫红，眼中的愤怒和不可置信已经完全不见掩饰，心里不免对她十分同情......这孩子，这是对韩营长一往情深，却不知道韩营长跟他家里养的侄女勾搭上了，被人一直蒙在鼓里啊？！ 　　毕竟袁红姗跟她更熟，她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就偏向了袁红姗这边。 　　觉得她是被韩向军给负了。 　　而那小姑娘那样一副站在那里就像是会发光的样子......的确有勾引人的本钱啊。 　　她看着袁红姗道：“红姗，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林窈是韩老将军养子的女儿，是韩营长的侄女吗？” 　　众人：......？？？ 　　又是一脸惊。 　　“她是我母亲故人的女儿，” 　　这回不等袁红姗发作，韩向军又出了声。 　　他看着蒋副团长，神色冷厉，道：“蒋副团长，你想问我未婚妻的身世，为什么不是问我，当着我的面问一个不相干，喜欢言语误导别人，扭曲事实的人做什么？难道蒋副团长平时知道下属和同事的信息，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吗？” 　　蒋副团长：？？？ 　　这是在说她是个八婆，还是个偏听偏信之人？ 　　“可是她不是你的侄女吗？” 　　袁红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火车狠狠碾过，她盯着韩向军......这个人，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明明差一点就结婚的人，他说自己是跟他不相干，是个喜欢言语误导别人，扭曲事实的人......他说林窈那个小贱人是他的未婚妻。 　　这么多年来，他身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 　　他拒绝所有的相亲，对所有人都冷淡。 　　所以他对她冷淡一点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爸说了，这样的男人结婚了才会疼女人。 　　所以她觉得以两家的关系，他们早晚肯定会结婚。 　　结果他跟他侄女好上了。 　　说她是他未婚妻。 　　袁红姗脑子里急遽闪过很多画面，很多很多。 　　在韩家吃饭时，她接近林窈可林窈对她打太极。 　　她去南园路找林窈做衣服被那个保姆羞辱，林窈笑嘻嘻在旁边看着，他还偏帮林窈。 　　还有昨天他亲自去车站接林窈，两人举止亲密...... 　　这一重击太大，把她心里那个紧紧拉着的信念一下子击得粉碎。 　　她转头愤怒的瞪着林窈，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要脸的小贱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旮旯里爬出来的，你伯父好心好意把你从山里接出来，你抢了他们的家财，搅和得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韩家好心好意把你接到家里当亲孙女一样养，你竟然勾引自己叔叔，爬自己叔叔的床......” 　　众人再一次被惊得支离破碎，长大了嘴都顾不上去喝止她。 　　韩向军和林窈也没喝止。 　　韩向军转身去了高家靠墙的五斗橱上拿了电话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林窈就一直看着袁红姗。 　　没什么表情，没有任何愤怒，要真说有什么表情，大概就是有那么一点好奇和惊讶吧。 　　一直到袁红姗骂得累了，冲了过来还想打林窈，就被旁边的赵曼曼给一把拉住了。 　　这会儿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面色都黑得不能再黑。 　　高旅长更是气得想拔枪。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也顾不上去管她是什么袁军长家的闺女了，黑着脸道：“把她给老子扔出去，一个大姑娘家，嘴里吐得都是什么词，要撒野去别的地撒野，在老子家发什么羊癫疯！” 　　“她有病，” 　　从蒋副团长和袁红姗进门之后就一直没出声，静静看着袁红姗一连串表演的林窈突然道，“她脑子有病，应该看医生。” 　　这本来该是句骂人的话吧。 　　可是林窈的表情认真，语气平静又郑重，又像是在跟人说一个事实......而且很诡异的，大家还都领会到了她就是这个意思，并不是在骂人。 　　“咚咚咚”，门口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众人看向门口。 　　韩向军走了过去开了门，就冲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 　　他们进来之后就问韩向军：“韩营长，精神病人在哪里？” 　　不等韩向军回答，屋子里的一阵尖叫声就把他们的目光引了过去。 　　他们就看到王营长的爱人赵曼曼正抱着一个拳打脚踢的女人，那女人还在尖叫，道：“你有病，你这个小贱人，你才有病，你这个不要脸勾引自己叔叔......唔......” 　　接下来的话没骂出来，因为刘姨扔给了赵曼曼一张帕子，赵曼曼就拽着她的头发冒着被咬的危险塞到了她口中。 　　这会儿哪里还需要什么答案？ 　　几个警卫回头跟韩向军确认了眼神，就上前从赵曼曼手中押过了袁红姗......他们只是基层警卫，虽然对袁红姗也有点眼熟，却不知道她是什么袁军长家的闺女，其实就算知道他们也不在乎，因为这里是南州军区，他们只听上官的命令。 　　所以不管袁红姗怎么“唔唔”着，愤怒地挣扎着，他们都毫不客气，十分干脆利落地给她戴上了手铐，然后押着推出门去了。 　　出门时还不忘给屋里众位上官一一敬了一个礼。 第83章 后续 　　袁红姗被拖走了, 随着高家大门被“哐”一声带上，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韩向军跟高旅长道歉，道：“因为一个精神病人扰了你们家清静, 事情还跟我有些关联, 所以很抱歉。” 　　高旅长脸上的肉抖了抖。 　　他也对袁家父女的行为很不高兴。 　　可是他再没想到韩向军会这么绝......直接让警卫把她拖下去了, 还说她是精神病。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宋政委，这思想工作的事可不是他擅长的。 　　还是老宋擅长。 　　可是宋政委就沉着脸在那, 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高旅长叹了口气，道：“向军啊, 这袁红姗这副样子, 我看你还是想办法让袁军长把她接回原州吧，她这样闹, 对你影响也不好。” 　　“医生会决定她的去处, ” 　　韩向军道, “所以旅长就不必过虑了。” 　　高旅长, 不，是屋里除了林窈之外的所有人又都是一惊, 什么意思？ 　　医生会决定她的去处？ 　　他这还是当真了？ 　　高旅长道：“向军, 你这是什么意思？” 　　“警卫会送她去军医院精神科，” 　　韩向军道, “相信医生会做出专业的判断。” 　　高旅长一头汗下来，道：“向军, 这事，这事到底是私事, 闹大了影响可不好......” 　　而且袁立刚那人可不是好惹的。 　　......而且现在还正是他评副团的时候，这时候闹出这种事来，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这会儿蒋副团长也出声了。 　　她面沉似水。 　　她也觉得先前袁红姗说的话太难听, 但韩向军直接让警卫把她拖去军医院精神科，这也太过分，太胆大妄为了些。 　　还有，袁红姗之前说的话难听是难听，但也不可能是造谣编出来的，袁韩两家要结亲，他跟自己家养的侄女勾搭上了，红姗能不崩溃吗？ 　　“韩营长，你这么做也未免太蛮横了些！” 　　她看着韩向军道，“红姗刚刚骂人是有点不对，但那也是事出有因，她看到你称这位林同志说是你结婚对象才一时激动，说了那些话，你怎么能把她送去精神病院？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韩向军看向蒋副团长，平静但冷淡道：“我让人把她送去精神科并不只是因为她刚刚的发狂，而是我前天偶然听到高旅长说，军区都在传我跟她是即将订婚的关系，所以做过一番调查，根据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作出的判断。想必蒋副团长作为文工团领导，应当很清楚，如果她真的精神有问题，是绝对不允许在军区工作的，如果明知有可疑，还要因为什么原因视而不见，若是出了什么事，文工团能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蒋副团长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然后就听到韩向军又道，“就算蒋副团长对袁红姗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不信任我的判断，也应该相信军医院精神科医生的专业判断。” 　　“还有，虽然跟蒋副团长无关，但袁红姗造谣，事关我和我未婚妻的名誉，我还是要严肃澄清的。你说事出有因，有什么因呢？袁立刚提出想要跟我们韩家结亲，我父亲明确拒绝了，我跟袁红姗更是没有任何私人接触，很清楚的告诉过她，我跟她不熟，请她离远点，离我的未婚妻远点，但她仍然跑到我们军区，四处暗示，误导众人以为我们家有跟他们家有订婚的意向，是想做什么？就是想要借所谓的影响，借众人的口舌，还有如蒋副团长这样的领导，逼我对她负责吗？” 　　“我一直在野外营区，几个月来对此事一无所知，如果早知道，就会早作出澄清了。” 　　“另外还有我未婚妻的身世，我自会递交一份申请报告到上面，本来也跟外人无关，但避免有人以讹传讹，还是再澄清一下。林家的确跟我家有很多渊源，但她父亲从来都不是我父亲的养子，我未婚妻的母亲跟我母亲是好友，在她母亲有孕之时，我母亲就已经跟她母亲替我们订下婚约。”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下，道，“蒋副团长如果这么关心，却又不信任我，不信任军区的审核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去跟我父亲确认一下，不过，造谣生事的事，还是希望到此为止了。” 　　蒋副团长：...... 　　她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前后左右没有一句话可以说。 　　这个时候她要是还不知道自己也被袁家和袁红姗误导和利用了，她也就不配做文工团的领导了。 　　“好了，小韩啊，事情说清楚了就行了，” 　　这时候宋政委终于出声了。 　　他道，“之前的事情主要是你不在营区，蒋副团长才会被人误导......主要是这事也没人能想到会是这样。我们是军人，行事讲的是原则和军令，不应该有一点拖泥带水，这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今天来老高这里是来吃饭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坐下吃饭吧。” 　　说完又看向蒋唯，笑道，“蒋团，知道你心里不快活，这事谁搁你位置上能快活，袁红姗毕竟是你的下属，如果你想回去查清楚她的事，我们就不留你了，你要是公事当公事，私事当私事，那就一起热闹一下吧。” 　　蒋副团长心里委实乱糟糟的。 　　但现在走，根本不去了解情况，就坐实了她站在袁红姗那边？ 　　她深吸了口气，挤了个笑容出来，道：“这事的确是我没调查清楚就武断了，也是我没搞清楚就糊涂地把人带了过来，好端端的把一顿饭弄成这样的气氛，不能喝酒，一会儿我就以茶代酒，自罚两杯吧。” 　　众人坐下，再没有人再就袁红姗该不该送去精神病院劝说韩向军半句了。 　　至于王营长，他不仅是韩向军的战友，还是他的军校同学。 　　这件事上，当然是完全站在了韩向军这边。 　　而且以己度人，想到这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不寒而栗。 　　**** 　　回去的车上，出了军区家属大院，韩向军突然伸手握了握林窈，道：“让你受委屈了。” 　　林窈笑道：“我才没有受委屈，你看我哪有受委屈的样子？” 　　她从他手里抽出手，却掐了掐他的腰，道，“这种小事算什么委屈了，我又不是颗菟丝花，风一吹就倒。” 　　不过想想她好像是朵桃花，风一吹雨一淋就散，好像情况更不妙，感觉转了个话题。 　　她道，“今天宋伯母和赵姐都邀请我有空去她们家玩，我答应了，我觉得我以后应该多来军区转两圈，跟所有人宣布我的主权，这样这种事情以后应该也就不会发生了。” 　　韩向军转头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然后转回头看向前面，却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因着这一笑，一上午积闷的情绪也都散了。 　　林窈当然感觉到了，她靠到他身上，道，“我说过，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和面对的，难道你以为我开玩笑的啊？” 　　韩向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却什么话都没再说。 　　林窈没再问他袁红姗的后续事情处理，这是一块她插不上手的，所以就不打扰他的心情了。 　　反正他做什么，怎么做，她都是支持他的。 　　韩向军下午陪着林窈出去逛了一圈，傍晚两人买了菜一起回去做饭。 　　回到家的时候韩向军去看了一眼电话，果然，短短一下午，已经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全是一个人打的。 　　因为这里的电话他只告诉过一个人，就是营里的指导员崔进辉。 　　他跟林窈示意了一下，就拿了电话拨了回去。 　　拨电话的时候看林窈探了脑袋过来，就随手摁了个免提。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崔进辉噼里啪啦劈头盖脸的一连串的话。 　　做指导员的，都能说。 　　崔进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真是本事了，好好的去接你对象，怎么还顺便把人家袁军长家的姑娘送到了精神科？你知不知道这一整个下午我接到了多少个电话找你的，军区的，袁军长的，你爸的......我感觉我们营都要被炸了！你这哪里是送人家姑娘去精神科，你这是打算送我去精神科吧？！” 　　林窈在旁边差点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想到韩向军和电话那头那位后面还有严肃的事情要商议，生生给忍住了。 　　韩向军等他好一串话都说完了，才道：“多谢你老崔，快进精神科还没把这里的电话给透露出去。” 　　要是说出去了，就是这里的电话被打爆了。 　　对面的崔进辉叹了口气，道：“向军，这事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理？” 　　具体的事情他倒是已经打电话给高旅长那边了解清楚了......为什么是找高旅长，因为人是从高旅长家拉走的。 　　韩向军道：“秉公处理。精神科的医生那边还没有诊断书出来吗？” 　　崔进辉又叹了口气，道：“出来了，说是偏执性精神障碍还有明显的躁狂症症状，具体的还要进一步确诊。” 　　就是韩向军的动作太快了，报告已经递交了上去，袁立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想压都压不下去了。 　　这里毕竟是南州不是云南。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袁立刚级别再高，在南州这边具体操作层面上，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毕竟他认识的，也就是上面几个人。 　　而韩向军有心把人送去检查，又岂会不做好准备？ 　　而且，大家的确是秉公处理，划重点。 　　就算她能免去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命运，南州军区也是决计呆不下去了的。 第84章 摆平 　　袁立刚是下午才得到消息的。 　　是在高家的饭局散了之后, 蒋副团长回了文工团，跟团长打电话汇报了一番，团长再打电话找了那位把袁红姗安插进文工团的将领, 那将领大惊, 先是挂了一个电话去军医院，再打了电话给袁立刚, 先是到他办公室，后是到他家，才找到他。 　　这时候袁红姗的诊断书都已经交上去了。 　　就是想压住，可这是病, 又不是有人要害她，对她怎么样。 　　袁立刚电话打到医院领导那里时，医院领导直接道, 他们一定会非常重视袁红姗的病情和治疗，立即请最权威的专家诊断她的情况, 但以她现在发病的情况，绝对不适合立即出院，至少也要有家人接她回去云云，气得袁立刚差点摔了电话。 　　鞭长莫及, 他也不能立即冲到南州去把女儿解救出来。 　　挂了电话，他气怒难消, 喘了几口气，就立即一个电话挂去了韩淮山家。 　　这会儿韩淮山已经早有准备。 　　他比袁立刚要稍微早些得到消息。 　　韩向军带林窈离开高家时, 宋政委说韩老将军和袁军长毕竟有多年战友情，这事总归是要跟韩老将军说一声的。 　　韩向军点了头，等他一离开，高旅长立即就挂了电话去了韩家。 　　所以在袁立刚电话打到韩家时, 韩淮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袁立刚很生气。 　　他暴怒道：“老韩，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我女儿有什么不对，那也是因为她对向军痴心一片，得知他竟然跟自己的侄女有一腿，这才情绪激动，他怎么就能做出让人把她绑去精神科的事？他这么做，红姗的一辈子都被她毁了！” 　　韩淮山本来也觉得自己儿子过分。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人直接弄到精神科，有这个病历，别说是军区她不能呆，政府很多公职也都会被限制的。 　　不过他听到袁立刚说自己儿子“竟然跟自己的侄女有一腿”，就也不高兴了。 　　不过他忍了。 　　因为这会儿他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对方。 　　他道：“那只是去检查一下，老袁，你也说红姗只是一时激动，没病就是没病，请专家诊断一下也没什么，等诊断出来没事不就出来了吗？而且向军我了解，他让人把红姗请出去，也是因为红姗在高旅长家闹得太难看，你放心，这事都是走在明处的，他绝不会做什么不当的事情。” 　　袁立刚又是气了个绝倒。 　　因为他女儿已经被诊断出了精神病，连报告都交上去，就算是以他的关系，也不能把这些抹了！！ 　　还有，什么叫韩向军绝不会做什么不当的事？ 　　难道他送他女儿去精神科还妥当了不成？ 　　他气得握着电话的手都在抖，强忍着才没把电话给砸了。 　　他咬着牙道：“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向军他必须对红姗负责！让她立即去医院接她出院，对外就说是未婚夫妻之间的矛盾，这件事就算了......” 　　对面韩淮山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他打断他道：“老袁，向军他已经订婚了！” 　　韩淮山跟袁立刚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但他在军队里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光会行军打仗可是不可能的。 　　他儿子有多冷静理智他很清楚。 　　能闹到把人送到精神科的地步......肯定不是袁红姗简单的发疯撒泼那么简单。 　　所以他已经从高旅长那里了解了所有的事情。 　　袁家竟然想用强买强卖，利用部队里决不允许作风问题的影响，想要用他儿子的前途拿捏他，让他娶了袁红姗？ 　　就算他跟袁立刚再有交情，这会儿也生出怒意了。 　　可袁立刚已经是孤注一掷。 　　他跳脚道：“已经订婚？和林建业的女儿吗？老韩，你还当真允许那两人在一起？你这是不想要向军的前途了吗？我跟你说，他毁了我女儿，这件事我决不会善了......” 　　“你什么时候想过善了？” 　　你所谓的善了就是让我儿子娶你那疯子女儿？ 　　韩淮山的怒气也已经积聚到了某一点。 　　他冷冷道，“袁立刚，你自己儿子女儿，想用权势逼着人嫁，逼着人娶，我管不着，但想用尽手段逼我儿子娶，那就不行。我儿子还没窝囊到被一个女人上蹿下跳，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得被逼着非要娶她的！” 　　说完他也不想再跟袁立刚废话，“啪”得一声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心里还是余怒未消，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情绪平定了，就又走回到了桌前，拿了电话，先拨了一个电话到南州军区医院，确认了袁红姗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意外，随即就跟那边说“请严肃处理”，然后挂了电话。 　　顿了顿之后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跟对面说：“......老郑，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如果早知道，也不会任事态发展到这么严重。年前的时候袁军长的确跟我提过结亲的事，但向军坚持说他要遵守他母亲生前给他定下的婚事，所以我就拒绝了袁军长，谁知道袁军长会来这么一出......” 　　“没事，这事我已经听说了，这袁立刚也太不像话，强买强卖惯了，竟然逼到向军的头上去了，还是一个有精神问题的闺女，他可真是......” 　　对面道，“放心，这事对向军不会有任何影响的，这本来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简直是飞来横祸，而且这小子处理得很利落嘛......哈哈哈，也难怪袁立刚相中他，我要是有女儿或者孙女待嫁的，这样的女婿我也满意啊，哈哈哈哈。” 　　“老郑，你这是往我心上添堵呢。” 　　“哈哈，儿女个个不都是债......” 　　**** 　　所以等韩向军打电话给韩淮山的时候，韩淮山那边已经包圆了。 　　但收到韩向军的电话，韩淮山的怒火还是“腾”一下就上来了。 　　他道：“这事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就非要这么做？万一那姓袁的没有病呢？你还想给她假造病历不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毁了你的前途？！” 　　......说实话他之前心里也打鼓，生怕这有病一事也是他儿子搞出来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了儿子和军医院医生的专业精神。 　　韩向军这边很冷静。 　　他道：“爸，做这事之前，我当然是做过调查，有万全把握的。袁红姗并不是第一次发病。” 　　当然以前医生并没有说过她有精神疾病，只是说有情绪问题。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韩淮山一愣，随即忍不住心里就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韩向军道，“在你跟我说袁家想要跟我们家结亲，后来她又跑到南园路和西区分局找我的时候我就让人帮忙调查了，因为那时候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只是直觉。而且袁家的行事风格，爸你不是应该比我还清楚吗？” 　　他老婆，他小儿子的老婆，哪个是心甘情愿嫁的？ 　　这回韩淮山彻底没声出了。 　　儿子这么说让他终于产生了一些愧疚之意。 　　袁家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但那时候袁立刚说要结亲，他竟然也没反对，还想逼着儿子去见袁家那姑娘。 　　......要是儿子没这么强硬，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回来，岂不是要搅得家门不宁。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先前的怒气也已经一扫而空，语气有些疲惫道：“我跟你郑伯伯说了，你和窈窈的婚事是你妈生前定下的，以后，你好好对她吧。” 　　“谢谢。” 　　韩向军道。 　　和韩淮山的通话并没有开免提，但林窈却是一直都坐在旁边高脚椅上支头听着。 　　从他挂电话，到他转头过来看她，她都眼睛滴溜溜地一直看着他，那样子，实在漂亮可爱得不行，让人心里发软。 　　他道：“听到什么了，还是看出什么来了？” 　　林窈窃窃的笑，伸手拉他，把他拉到近前来，自己就踩在椅子的横杆上，手抓着他的胳膊平衡着自己，然后探头去吻他，啄了啄他的唇，又滑到他耳边，脸贴着他，甜甜道：“我看出来你心情很好，这样我心情也很好......唉，可是一会儿你就要回去，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好痛，我已经不舍得去做饭了，就想多让你抱一会儿。” 　　明知道她是在撒娇，可是他却还是听得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手稳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背，道：“我去做。” 　　“那还不一样。” 　　她嘟囔道。 　　他无声的笑了笑，本来想说“那我们一起去”，可这会儿他也不舍得放开她，就不说了。 　　想到自己离开之后她要一个人住，他其实也很不放心，道：“赵家就住在一楼，有什么事你就去找赵嫂子，要是一个人住害怕的话，也可以让赵嫂子或者他们女儿陪你一起住。” 　　赵家赵大志就是他之前跟孟乔桉说这些天会陪他们一起逛的那个退役战友。 　　这个房子的信息也是赵大志提供给他的。 　　林窈“唔”了一声，蹭了蹭他，爱娇道：“没事，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听说这里治安好得很。” 　　韩向军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会尽快再在附近找找房子，把徐婶和原祯都接过来，这两天你跟孟乔桉也可以周围看看。” 　　他毕竟时间有限，很多事情都是托别人给他办的。 　　而孟乔桉，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子办事很有一手，脑子也活。 　　林窈听他说孟乔桉，还是正常的口吻，稀奇地看他一眼，笑道：“不吃醋了？” 　　韩向军捏了捏她的脸，然后低头咬了她一会儿，咬得她面颊上又浮出粉色来，才在她耳边道：“那就不要干让我吃醋的事。” 　　“什么是让你吃醋的事？” 　　林窈侧头，娇滴滴道，“我以前也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跟别人多说一句话你也要吃醋，在别人面前喝一点酒你也要吃醋，唔，干什么你都吃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你看我从来就不吃醋的，你看人家都追着你逼着你要你娶她了，我都一点也不介意呢......以前还有上门找我做衣服的姐姐，总是找机会在你在的时候上门找你，然后羞答答地找你说话......呀......” 　　他的手重重抠了她一下。 　　以前他以往她心思单纯，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想到她全看在眼里......却照样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这样的没心肝，难道他还该高兴吗？ 第85章 天性 　　韩向军一直都知道, 她虽然年纪小，但行事却很洒脱。 　　对他，也就是有则欢喜, 但要是没有,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以前在原州的时候他还曾为此十分不适过。 　　那时他觉得她喜欢他只是一时意动，或许是依赖, 或许是感动。 　　但他却并没有真正入她的心。 　　因为如果真正入了心，又怎么能完全洒脱的起来呢？ 　　这也是他最初克制挣扎的主要原因。 　　可慢慢的，一天一天，一件事一件事, 或许是他了解她越来越多，也或许是因为她说的那些，她不会吃醋, 不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想他，这一切在她为他来到南州, 在她跟他说所有的事情都愿意和他一起承担后，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在他跟所有人宣布她是他的未婚妻之后, 他的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爱一个人，最后也会想要用最世俗的方法爱她。 　　他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太阳已经下山, 窗外的山林原本幽静美好，可这会儿裹上夜色, 却显得有些苍凉寂寥起来。 　　他皱了皱眉。 　　心道，下次选房子，还是选一个烟火气重一些的。 　　看着弄堂里面居民们做饭聊天，孩子们跑来跑去, 虽然可能吵了些，但也让人不容易落寞。 　　他收回目光，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道：“晚上早点睡，闷得话就看会儿书或者看会儿电视，白天就跟赵大志还有孟乔桉他们一起出去逛逛，等孟乔桉离开了，喜欢的话，就去军区或者我们营区那边住几天。” 　　说着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两个人关系才算是刚刚稳定了一步，可他现在竟然就想要结婚了。 　　......因为她现在去营区，也只能住在镇上或者营区简陋的招待所，但如果他们结婚了，她就能直接住在他的院子里了。 　　他是营长，是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的。 　　但她现在过去，哪怕是他的未婚妻，也是不能在那里过夜的。 　　林窈可不知道就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想到结婚那么远了。 　　她道：“没事，不会闷的，过两星期就要开学了，乔桉哥手上有一长串的地方想要去呢，估计每天都很忙，哪里顾得上闷不闷，有空我们就看看房子。” 　　韩向军不想她自己一个人呆着无聊。 　　可听她这么说话还真是牙疼，好不容易他心放开了一些，她就直接跟孟乔桉“我们”了...... 　　他抽了口气，努力忽略她那句“我们”，道：“嗯，这段时间不要带别人回家来，也不要接什么不熟悉的人的单子，等开学之后平日里就住到学校去，等换了房子，徐婶和原祯过来之后才能带人回来，也只能带相熟的女同学。” 　　韩向军不放心，一条一条这个不要那个不要就说了好多条。 　　林窈先还在他怀里，最后听着听着就已经坐到凳子上抬头看他了。 　　等他停下了，林窈就叹了口气，道：“韩叔叔，你平时就是这么训练士兵的吗？他们好难。” 　　韩向军：...... 　　脑袋疼。 　　“我们还是去煮面吧。” 　　林窈接着道，“你不要太晚回去，晚上开车不方便，你早上又要早起。” 　　林窈是想着就算自己想跟他多呆一会儿，可以不吃东西。 　　但自己可以等他走后随便做点什么吃，但他却还要连夜开车开两个小时去营区。 　　她不能让他饿肚子。 　　可她选择这时候说这话，着实让韩向军有一种她不想听他说教，被嫌弃了的感觉。 　　韩向军沉着脸。 　　林窈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搂他的腰，道：“煮你喜欢吃的猪骨蘑菇面，一会儿你回去要开很长时间车呢，你不吃东西我会担心的。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让你担心的。” 　　成功哄回来了。 　　吃完东西收拾完碗筷，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营区节假日日晚归营是有时间规定，他是营长更不能破坏规定。 　　所以两人亲热了一会儿林窈虽然很不舍，还是催着他离开了......不然他留多点时间，就从开车的时间里挤。 　　韩向军走后林窈也还好。 　　她又把房间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想到离他回到营区还早，就打了一个电话回原州。 　　昨天她打电话回去跟徐婶和原祯说她到了的时候，就觉得两人说话时情绪有点低落......他们说是因为不舍得她。 　　唔，还是再问问吧。 　　是原祯接的电话。 　　“窈窈姐。” 　　林窈只听他叫了自己一句就觉得不对了。 　　原祯什么时候会这么委屈兮兮的？ 　　林窈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就欺负你了？没事，跟我说，我有的是法子帮你找回场子。原祯，我跟你说，不要完全信你韩叔叔的，整天练拳头，有时候，脑子更重要。” 　　“那我觉得韩叔叔比你厉害。” 　　“是吧？那也是因为他脑袋好使，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我跟你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看我有什么事不也都找你跟徐婶还有韩叔叔，被欺负了就不能闷在心里，事情总要解决的是不是？不用担心，就算我不在原州，也能给你出主意是不是？” 　　林窈在对面循循善诱，原祯就转头看听到电话也跟着进来的徐婶。 　　徐婶叹了口气，道：“我来说吧。” 　　原祯开了免提键，徐婶说这句话对面的林窈就听到了。 　　“徐婶？” 　　“是徐珍的事，” 　　徐婶道，“前两天你刚走，徐珍就带了她两个儿子上门，说想要住到向军这房子里，说他们郭家的日子苦，孩子大了一家人还挤在一间房里，人多，孩子平时连块肉都吃不着，说向军的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反正向军有钱，养原祯一个也是养，把他们一家子都养了也是养，对向军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对他们却是天上地下的变化。” 　　林窈：...... 　　她道：“她可以试一下去银行问问，反正银行那么多钱，拿一点出来对银行来说九牛一毛都不算，但就能立即让她从此衣食无忧呢。至于韩叔叔还是算了，他就一普通人，可受不了什么人都凑上来求养活一大家子......唉，徐婶，你这女儿是抱来的吧？” 　　徐婶：？？？ 　　“窈窈，你为什么这么说？” 　　“唔，猜的。” 　　林窈道，“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没有一丁点像的地方，连性格也没有。其实徐珍姐吧，徐婶，你也不用特别觉得难受，她并不是个坏人，她就是懦弱，没有主见，想什么都很容易受身边的人影响，她跟你说那些话也不能说是坏，她就真的是那样想的，或者说，是她身边的人不停这么告诉她的，她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天性，不，遗传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如果她是徐婶您的亲生女儿的话，哪怕是没教好，或者是后来学坏了，但骨子里也一定能找到一些相似的地方的。她就真的一点也不像你。” 　　就像她就是朵桃花，做人时间再爱上书屋的东西再多，骨子里总还是朵桃花的。 　　徐婶扯了扯嘴角，道：“窈窈你说的对。” 　　“我抱养的那家人家，当年接连生了六个女儿，为了生儿子还要继续生，前头五个个女儿，两个小小年纪就卖给了人家做童养媳，一个生下来就在水盆里闷死了，这一个，要不是我早就跟人打了招呼，大概也是一出生就要闷死的，这样的人家，又能有什么好的？都怪我那时就想抱一个孩子，听人介绍时也觉得可怜，就出了一笔钱把人抱回来养......那时压根就没想过这性子会跟父母。” 　　这样想着徐婶就更是心灰意冷。 　　仔细想想，徐珍跟她亲妈不是很像？ 　　有哪个女人愿意这样一直生孩子？可夫家让她生，她就一直生。 　　要把她女儿卖了，闷死，她就由得他们卖，由得他们闷死......不管她是被洗脑了还是被逼，也都让人不寒而栗。 　　“那徐婶你有想过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吗？” 　　林窈问她道。 　　“我昨天就已经让人帮忙找了她亲生父母，” 　　徐婶道，“虽然她已经嫁了人，户口早迁了出去，但我现在已经没法子信她，所以想去公安局断了这母女关系。不过......” 　　不过她今天见到她亲生父母，听了亲戚跟她说的她那亲生父母家这些年的事之后，说实话，就算她平时再干脆利落，也有些犹豫了。 　　那户人家，前头生了六个女儿之后，在徐珍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孩子。 　　不过总算如愿以偿的，最后生了一个儿子。 　　他们第七个女儿也没养，也是一样卖了出去。 　　第五个女儿年纪要比儿子大了五岁，但一直没嫁人，一直留到儿子该娶媳妇了，跟人换了亲。 　　那儿子，从小就被父母和姐姐们惯坏了，就是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之后也是一直靠出嫁了的姐姐们养着。 　　在山村里，连地都没怎么下过，恶习倒是一堆。 　　可那些姐姐们，也没几个过得好的。 　　徐婶叹道，“郭家那样的人家，我要是断了对她的补贴，还把那一家子给引过来，她自己立不起来，以后在郭家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磋磨。” 　　她要跟她断绝关系，是一次一次的事情让她心底再清楚不过，就她那样的性子，有郭家人在，将来她老了，病了，她是不可能善待自己的......可因为那层母女关系在，别人都不好插手。 　　可到底是养了几十年的女儿，说能眼睁睁看着她以后受磋磨，完全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 第86章 养老 　　徐婶心里沉甸甸的。 　　不过她苦笑了下, 道，“不过本来我还挺自责，觉得是我自己没把孩子教好, 现在听你这么说，倒是好些了。” 　　是没那么自责, 但也没有多好受。 　　因为想想徐珍的生母，再想想她那日子, 跟自己倒是只知道索取，却被郭家拿捏着往里面一个劲贴钱却一句都不敢吭声......想到这些徐婶就来气。 　　她虽然穷, 但一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林窈一向是有共情能力的。 　　她就是, 有共情是一回事, 自己的想法如何又是另一回事罢了。 　　她慢慢道：“徐婶，人是要先自保才能保人, 就跟那个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里面的狼一样，它跟东郭先生说，谢谢你救了我, 但我现在很饿，为什么你就不能把你的身体喂了我，让我不被饿死呢？这样才是救我救到底呢。我觉得跟你和徐珍姐这个就非常像，将来等你老了, 不能再工作供养她了，她肯定也会跟那头狼一样对你呢。” 　　“就从她的角度吧, 说得还理直气壮, 振振有辞的。你现在还有能力跟她断开关系, 如果不想将来陷入那样的境地，就应该断开关系，而且就算将来你用自己喂了她, 其实也改变不了她的处境。” 　　“要我看，你要真的怜惜她，还不如先断开关系，看她后面的心性如何，到时候如果你还是觉得想要帮她，偶尔帮一帮其实也没什么所谓......虽然我觉得有这个心力，还不如去捐助一些贫穷但心性却不错的孩子比较好呢。” 　　徐婶叹了口气，道：“窈窈，还是你说的对。唉，我活了一辈子，怎么还不如你一个孩子。” 　　哎呀，我可不是个孩子。 　　我是个妖精。 　　不过林窈还是忙安慰她，道：“徐婶，这怎么能一样，我是外人嘛，外人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徐婶你看得不是比我明白，只是到底有感情，有些不忍而已......徐婶你是我见过最睿智的老人了。” 　　这话她说得一点不虚。 　　是真的。 　　林窈安慰着徐婶，这会儿原祯却突然插话道：“窈窈姐，我不会跟我妈还有我外祖母家的人像的。” 　　林窈在电话那头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这孩子应该是听到她前头说什么“天性，遗传”那些话，敏感起来了。 　　她忙再笑着安慰小的，道：“嗯，那当然，你像你爸。” 　　林窈很有成就感。 　　她抱着电话得意洋洋，道，“唉，等我这几天就赶紧找大房子，把你们都接过来，唉，看你们过得哟，我在的时候可从来没见你们愁眉苦脸过，我一走就被人欺负了，唉，我真是太重要了。” 　　徐婶&原祯：...... 　　不过林窈还是细心的，她道：“徐婶，你什么时候要是跟徐珍姐说明白情况，就你一个老人家，还有原祯一个孩子，肯定会被徐珍姐还有郭家人，甚至她亲生父母那一家人合伙着一起欺负，你找沈良忠或者蒋飞，让他们两个在场给你做见证，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沈良忠和蒋飞都是公安区那边的人，原来韩向军的下属。 　　徐婶本来是打算叫以前抱养孩子的介绍人和那个帮忙找了徐珍亲生父母的远房亲戚，可听林窈这么说，也觉得妥。 　　沈良忠和蒋飞那两人以前也经常往韩家来，常吃徐婶做的饭的，徐婶也熟。 　　她道：“就叫他们两个过来。还有窈窈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要强逼徐珍，毕竟养了几十年，我让她自己选，她要是不肯孝顺我，硬是要认回她自己爸妈，我也没办法不是？” 　　她还是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 　　徐珍的亲生父亲姓马，叫马柱。 　　徐婶叫了他们到城里来，并不是直接跟他们说，“这女儿我不要了，以后就还给你们了”，而是跟他们说，她老了，女儿在郭家过得不好，但她也是个没本事的，家里除了她也没个什么兄弟姐妹，不能给女儿撑腰，所以怕自己以后去了女儿在郭家会被人欺负，却连个帮衬的都没有。 　　但马家人却多。 　　姐妹一大串，还有个兄弟。 　　认了他们，好歹以后女儿能有些娘家人帮衬。 　　但她也说，她从来都没跟徐珍说过她的身世，她要是突然说，徐珍一下子可能接受不了，让他们试着私底下先接触一下，这样她回头跟她说的时候，她可能就容易接受多了。 　　马家人简直喜从天降啊。 　　徐珍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一家人挤在一间破房子里，儿子连吃块肉还要靠抢的。 　　可马家人不这么认为啊。 　　你再穷，也是城里人啊。 　　再说了，你咋穷了，你跟你男人不都在工厂里工作，加起来一个月可是有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呢，咋穷了？！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找这个女儿。 　　只是一来找介绍人，介绍人不理会他们。 　　二来他们当年可是白纸黑字，签了一张送养书，还收了人家一百斤的大米。 　　那时候可是□□的时候，一百斤大米，就是救了一家子的命。 　　现在人家自动找上门来，那自然还是很高兴。 　　以前觉得生女儿没用，生了一大串更是烦，可现在马家的日子过得不错，靠的都是女儿补贴，就觉得生女儿也不错，这么多女儿，逢年过节收到的节礼都格外的多。 　　能有个城里的女儿，就算是没实际好处，说出去也是有面子的事。 　　所以得了徐婶的话，马家人就轮番在徐珍工厂大门外等上了徐珍。 　　首先是徐珍的二姐。 　　她在马家一串的姐妹当中算是过得最体面的，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铺。 　　她找了徐珍，跟她说她是她二姐。 　　徐珍看着她面色变幻，可反应却也没有很大。 　　她二姐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徐婶亲生的孩子，再加上两人的长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就是马二姐看起来要老上个十几二十岁罢了。 　　知道就好说话了。 　　马二姐给徐珍递了一篮子点心还有两件手织的线衣，说是她们妈还有几个姐妹给她和两个孩子准备的，就是一点小心意，让她不要嫌弃，说着眼圈就红了。 　　徐珍前几天才从她妈那里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在郭家她也没有多少温暖，两儿子淘得让她很多时候都心力交瘁，这会儿看到亲姐关心的目光，看她递上来的东西，心里酸楚一上来，就默默伸手接了东西。 　　几日后，徐婶叫了徐珍带了她丈夫儿子一起去了她那简陋的职工宿舍，说是她可能会离开原州，让她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商议一下这边事情的安排。 　　徐珍想到的就是徐婶这边东西的安排，还有以后她要是不在这边，怎么补贴她？ 　　以前都是她过来，徐婶直接拿钱拿东西给她的。 　　只是徐珍万万没想到，她到了徐家，不怎么大的客厅了，竟然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有这几天她见过的马爹马妈马二姐马三姐还有马弟弟媳妇，另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大婶，以及两个年轻的男人。 　　这两男人徐珍也见过，知道就是西区公安局那边以前韩队长下面的人。 　　徐珍和她丈夫郭文卫一看这架势就心头打鼓了。 　　徐珍心道，不会是因为她私下见了亲生父母家那边人，所以她妈就找了人找她算账吧？ 　　可是转念一想，她也就是见了见他们，也没说认他们，也没说就不要她妈了，她妈也不能怎么着她吧？ 　　可虽然这样想，到底还是惴惴。 　　“过来坐下吧，” 　　徐婶面色淡淡的，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特别不好。 　　她道，“阿珍，你也见过你亲妈和二姐三姐他们了，想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今天叫你和文卫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养老的事。” 　　养老？ 　　徐珍面上讪讪，也不知道是该否认还是该承认，最后就就着徐婶最后一句道：“妈，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了养老的事了？等你老了，我自然会奉养你的。” 　　徐婶笑道：“你有心了，不过不用等我老了。说起来我没了学校的工作已经七八年了，这七八年来一直都是给人做着保姆，有一段没一段的，但我今年已经五十五了，早就过了女工人的退休时间，我从去年开始这身体感觉就不行了，总是这里痛那里痛的，怕是以后都做不成了......” 　　徐珍一听她妈这话音有些不对，想到之前她跟自己说的，说要是不跟着韩家去原州，就要自己每个月出二十块钱养她......她一下子急了，忙打断了徐婶的话，道：“妈，累了的话就休息一段时间，唉，都说了让我帮你照顾原祯了......算了，妈，今天这么多外人在，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些自家的事我们还是改天再说，不过，妈，你怎么请了这么多人在家？” 　　徐婶扯了一下嘴角，道：“今天就是要说我养老的事情的，我怕我自己私下跟你说，就又会跟上次一样，闹得不了了之了。所以这一次，我就特意请了你亲生父母那边的人，当年我抱养你时的介绍人，还有两个公安同志，一起帮我作一下见证，好好的，具体的商量一下，定一个章程，怎么养老，以后咱们就按章程来。” 　　徐珍的脸都白了。 　　郭文卫的脸也黑如锅底。 　　他道：“妈，好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妈你现在不还是做着工作，一个月好吃好住还有另外的五六十块钱工资拿，比我们的日子好过了不知道多少倍，现在却跟我们说养老是什么意思？” 　　徐婶看向郭文卫，脸狠狠地垮了下来。 　　她也知道徐珍有问题，但这也不妨碍她厌恶郭文卫。 　　她道：“怎么，你刚刚是没耳朵吗？我说了，我前两年就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可身体再不行，也要吃饭，可家里啥收入都没有，你们郭家还撺掇着阿珍每个月都跑来要钱，没办法，这才硬顶着给人做保姆，一个月是有五十多块钱的工资，但你们算算一年下来你们能从我手里抠走多少？每个月至少补贴现钱二十块钱，逢年过节也来要钱要东西，生病住院也来要钱，你们娃上学这个那个也要我去买......我自己身体还要生病吃药，你要不要我拿了账本出来，算一算我一年能不能攒下一点钱下来？” 　　钱肯定是能攒下来的，其实还不少。 　　因为她平时所谓的“生病吃药”就没自己花过钱，都是林窈给她买的补品。 　　她帮着林窈给人做衣服，一年就攒下来了好几百块，逢年过节韩向军和林窈更是不会亏待她，每次给她的红包都丰厚得不行。 　　......她这些天仔细算过这些账之后，就越发的觉得这女儿要了还不如不要。 　　不过这些就不必跟徐珍和郭文卫说了。 　　郭文卫的脸也垮了下来。 　　徐珍心里打鼓害怕，他可不害怕。 　　一个老太婆，还要指着他和他老婆给她养老送终，不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吗？ 　　他道：“那妈你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一直都听不进去人话？” 　　徐婶虎了脸道，“我前面不是说了，我本来就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现在身体又不好，所以不打算做了，但我总要吃饭，生病了要吃药，所以就找了你们过来，还找了见证人，要定一下养老的章程。” 　　“妈！” 　　徐珍急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这会儿要是没外人在，她可能就会撒泼，又跟她妈抛之前的大道理了，但这会儿这里这么多人，尤其还有两个公安在，她就不敢撒泼，只敢哭着卖惨了。 　　她道，“妈，你知道我的日子不好过，可妈你别这样，以后要怎么养老，我们自己好好商量，我们有一口饭吃，总少不了你的......” 　　“一个月二十块钱，” 　　徐婶打断她，道，“我也不要多，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二十块钱，这个钱你们心里想必也有数，就是只能保证我一个月买米买菜灯油火腊的钱，纸黑字，你就在这里签了，每个月自动打到我的存折上，其他的，我也没写了，就看你还有没有这个心了。” 　　“妈！” 　　徐珍哽咽道，“你，你明知道我的情况，明明你现在还赚着比我多的钱，过着比我好不知道多少倍的生活，你怎么能这么逼我......我一个月也就五十块钱的工资，上面还有公婆，下面还养着两个孩子，要读书吃饭，妈，你怎么能这么逼我？有哪家亲生的女儿舍得这么逼？难道就因为我是抱养的，所以你就一点不心疼，不心疼我，不心疼你的外孙吗？” 　　说着就“呜呜”哭起来了。 　　马家人不知道啥情况。 　　他们听了这一系列的操作也惊呆了。 　　马家的独子马天宝最沉不住气，也最没眼色，看这情况就嚷嚷开了，道：“你这老货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好好的叫我姐一个月给你二十块钱养老钱，你怎么不叫我姐直接给你棺材板钱一了百了？真是钻钱眼子去了，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个月二十块钱，真敢想呢！ 　　那他有六个姐姐，这要一个月往家里补贴二十块，那他家一个月岂不是有一百二十块钱的进项？ 　　马母脸色也不好看。 　　她沉着脸跟徐婶道：“徐家妹子，就算阿珍不是你亲生女儿，也没得这么作践她的。” 第87章 我养你 　　马母开了口, 接着马家二姐三姐还有马天宝的媳妇也都你一句我一句加入了讨伐和谴责徐婶的战局之中。 　　这期间徐珍就捂着脸“呜呜”地哭，一声都不吭，活像是被婆家虐待了的小媳妇, 娘家人来给她讨公道呢。 　　还有他两个儿子，一个恨恨地瞪着徐婶, 一个眼睛通红地瞪着徐婶。 　　那样子哪像是外孙，仇人也不差了。 　　旁边沈良忠和蒋飞看得面色铁青。 　　反倒是徐婶, 就静静看着他们，唱大戏似的, 一声没吭。 　　等马母道：“徐家妹子, 我听说你现在不还给人带着那孩子, 你身体要是不好，就让徐珍过去帮你带, 要不我们家天宝媳妇也成，就服侍你和那孩子，那样的话, 你也有吃有住还有人照顾，再每个月给你五块钱的......” 　　“这可真是天生的母女啊，” 　　徐婶冷笑了一声，道, “我不过也就是一个保姆，人家韩家想要请谁照顾孩子, 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你们想做他们家的保姆, 那就自己上门自荐去，跟我扯什么。我今天就说了，要把这养老的章程给定下来, 其他的，不要跟我扯有的没的，你们有空，我们两位公安同志可还没空。” 　　说完她就看向徐珍，道，“你既然已经认了亲生父母了，那我今儿个就在这里问你，这养老钱你是出还是不出，如果你不肯签这个养老协议，那你就签这一张，断绝收养关系协议书，你自己选吧。” 　　徐珍“呜呜”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脸惊滞地看向徐婶，然后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袭来。 　　郭文卫也猛地瞪向了徐婶。 　　他可不傻，他比徐珍还要精明多了。 　　要不然徐珍嫁给他之后也不会越来越跟徐婶离心，被他撺掇的回娘家就是找徐婶要钱要东西了。 　　他立即就想到，什么养老章程怕都是幌子，这想要断绝关系才是真的。 　　为什么要断绝关系？ 　　老太婆给富贵人家做了这么多年保姆，那韩家对她多信任啊，那么大房子就交给了她，里面可是有不少值钱东西的，他觉得，这老太婆手里肯定有不少钱......这些钱以后就都是他们家的，断绝了关系，可就再没关系了。 　　不过这会儿马家人却是喜出望外。 　　徐婶招呼他们一直都是在这简陋的职工宿舍里，现在还狮子大开口让徐珍给她养老钱，他们可看不出她的富贵。 　　而且徐珍跟他们断绝了收养关系，不就是跟他们恢复了关系，又是马家女儿了吗？ 　　所以徐珍和郭文卫还没说话，马母就已经迫不及待道：“断，赶紧断。” 　　她对徐珍道，“珍儿啊，这老货对你就没有慈母之心，她这么不顾你，逼迫你，吸你的血，你还顾念什么，就赶紧签了这断绝书，以后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们马家女儿，以后有什么事，我们断断不会不管你，但凡有我们马家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跟你孩子。” 　　旁边的马二姐马三姐还有马天宝等人也一个劲地劝她安慰她。 　　亲二姐还说：“我们家在小镇上做生意，阿珍啊，以后我们一起做生意，你就趁放假的时候给我在原州买买货，我在镇上卖，赚的钱两人分，保证以后这日子不会差。” 　　徐珍听着前面的话还惶恐着，听到这句心头却是一定。 　　一边是冷眼看着，气势汹汹的养母。 　　一边是温情安慰，各种提议帮助的亲妈和亲姐一家人，徐珍原先的惶恐渐去，天平也慢慢倾向了一边。 　　但这时郭文卫却道：“妈，好好的你养了阿珍二十年，这母女之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不断也行，” 　　徐婶看向徐珍，道，“我当然是不想断的，阿珍，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做不动了，要不是那天你闹得太厉害，伤了我的心，我也不至于非要弄一个断绝收养关系协议书出来，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没办法供养你了，你也不肯养我，但饭总要吃，日子总要过，你签了这断绝关系书，我才能去找学校找街道办事处去申请孤寡老人补贴，这日子才能过下去......阿珍，你总要给我个活路。” 　　说着就叹了口气，道，“你不签断绝书，就签养老协议，每个月给我二十块钱，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捡纸皮捡垃圾，总能还有点收益......但阿珍，你要是签了养老协议，每个月却不见钱，那我就去法院告你，到那时候不仅你要签断绝收养关系书，还要把我这些年我养你花的补贴你的钱都还给我，这么多年，不说几万，但上万总有了吧。” 　　徐珍听了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张了张口，哑着声音道：“妈，你怎么能这么逼我？” 　　“我逼你？” 　　徐婶看着她那一副委屈可怜至极，活像她怎么亏待虐待了她似的样子就一肚子火冒出来。 　　罢了，还是断了吧，对着这么个女儿和那一家人，她以后日子哪里有的太平？ 　　她都能少活十几年！ 　　她道，“我养了你几十年，现在做不动了，让你养个老就是这么逼你？而且我也不是没给你选，要不养老，要不签了这协议书，而且你要真孝顺，就算签了协议书，你也还能继续孝顺......但你想着让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像以前累死累活补贴你，补贴那一大家子，那就不可能了。” 　　“再不签，想拖着，那你们就都走吧。” 　　徐婶道，“也不用等什么将来了，你们走后我就列清这些年养你花的钱，星期一就交上法院去，到时候你签的就不仅是这断绝关系书，就是一张上万块钱的欠条了，我会跟法院申请，直接从你存折上过数，每个月给我一半的工资还钱！出去吧，都出去！” 　　徐婶请沈良忠和蒋飞把这一屋子的人都赶走，说是还是等法院判决。 　　马家人急了，纷纷地吵嚷着劝徐珍赶紧把断绝关系书给签了。 　　徐珍也又慌又急。 　　忍不住就去看自己丈夫郭文卫。 　　郭文卫本来的确是想赖着，绝不签什么断绝关系书也绝不签什么养老协议的。 　　可这会儿听徐婶说要去法院告，看这老婆子眼神又冷又狠，看着对自己老婆和孩子哪里还有一点感情？ 　　知道她怕是真会做出那种事来，所以虽然心里还是不甘，但还是咬着牙道：“签了就签了吧，但这事......妈，我们都是被逼无奈才签的，一张纸怎么能断了这么多年的母女感情，小亮和小宝可也是一直都当你是他们的亲外祖母，以后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待你，当你是亲妈一样孝顺的。” 　　徐婶冷笑。 　　还会像以前一样待她，当她亲妈一样孝顺？ 　　这个“孝顺”她可真是无福消受！ 　　不过她也懒得废话，拿了断绝收养关系书一式三分，给了徐珍让她签。 　　徐珍六神无主的，郭文卫还不放心特地拿了过去仔细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确认上面只说了“从此以后收养关系解除”，没有别的什么坑他们的话，这才给了徐珍去签。 　　徐珍哆哆嗦嗦......她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要知道这签了之后，她以后很可能就再也不能往这边来要钱要东西了......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慌得不行。 　　她拿着笔，最后又抬头看她妈，喊了一声“妈”，一脸的哀切恳求。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犯了错的那时候一样。 　　说实话，看着她这样子，听她这么叫一声“妈”，徐婶不可避免地还是心软了软，一股痛意袭来。 　　可心再软再痛，她也还是硬生生吞下了。 　　怎么能心软呢？ 　　就像窈窈说的，估计那中山狼求着东郭先生救命的时候，那眼神说不定也是能让人心软的。 　　可人家想要吃你，喝你血的时候却是从来不犹豫。 　　她把另一张养老协议推给她，道：“签这张也行。” 　　徐珍嘴唇都咬破了，最终还是签了断绝收养关系协议书。 　　徐婶从她手里去拿那三张签了的协议书，徐珍还拽着那纸不肯松手，又是泪水涟涟的喊了一声妈，可是却被徐婶一把扯了过去......呵，连养老协议都不敢签，她还能对她有什么指望？这么不舍，也就是不舍得她这里的好处而已！ 　　徐婶拿了那三张纸，轻“呵”了一声，转头就跟沈良忠和蒋飞道：“明天我就跟你们去公安局，盖上红戳，这样我心里才能彻底定下来。” 　　这会儿相较屋子里其他人面上或悲戚或愤怒或沉重，马家人面上却都是喜笑颜开了。 　　马母还特意探了脑袋过来，问徐婶道：“这盖了红戳的断绝书能不能也给上我们一份？” 　　这也能证明阿珍又是他们女儿了不是？ 　　徐婶转头看她，厌恶之情不加掩饰。 　　......都怪她，当年抱养的时候没好好查清楚，抱了这么一家子的孩子......看着就不能是什么好种！ 　　想想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养大，还有付出的那些心血和心力，徐婶就不能气平。 　　这会儿事情解决，她也不用对他们好脸色了，直接就骂道：“滚！以后都别给我出现在我面前，见一次我拿扫把打一次，快给我滚！” 　　越说越气，徐婶可不是什么文化人，她拿了断绝关系收养书，但心里那口恶气却没出尽，这会儿对着马家人正好有个出气的地方，转身就操起了屋里的扫帚去赶人。 　　马家人打架撒泼可是最拿手。 　　他们一见徐婶竟然这么对他们，也生气了，一边骂着“老货”“老虔婆”，一边还想扑上去撕打。 　　不过沈良忠和蒋飞可不是摆设，往前头一站，手一把扯过还想动手打徐婶的马天宝，道：“打人？敢私闯民宅打人？全都拉到局子里去！” 　　马家人这才怂了，嘴上骂骂咧咧地，动作却无比利索地窜出了门。 　　马家人走了，徐婶就拿着扫把对上了郭文卫，道：“你们也都给我滚！” 　　郭文卫脸上青红交加，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手扯了徐珍和小儿子，喝了一声“走”。 　　等介绍人叹了一口气，跟徐婶道了一个歉，也走了，屋子总算是清静下来了。 　　沈良忠和蒋飞也没急着走。 　　他们跟徐婶道：“婶子，家里有面不，我们给你煮个面......嗐，我们自己也饿了，就在这里蹭婶子一顿面。” 　　徐婶知道他们哪里是为了蹭什么面，不过是怕刚走的那些人再回头找她的麻烦，特意留下来的。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笑道：“有，你们坐下，我去煮。” 　　沈良忠和蒋飞刚想说还是他们去煮，这会儿却见厨房那边冒出来一个小脑袋，不是原祯是谁？ 　　就道：“行，我们也很久没吃徐婶做的东西了，馋得很，那我们就等着徐婶了。” 　　徐婶笑眯眯地应下，让他们坐了就去了厨房。 　　原祯一直等在厨房，等徐婶进去了，他就拽住了徐婶的衣服，小声道：“婆婆，你别难过，我也没有亲人，以后婆婆你就是我的亲人。其实窈窈姐也把婆婆当成亲人的。婆婆，以后等你老了，做不动了，我养你，其实我已经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做家务，婆婆，我也能照顾你的。” 　　他说着“婆婆你别难过”，可他自己眼睛却是红的。 　　徐婶之前在外面一直没有流出半点脆弱来，可这会儿听到原祯这么说，低下身子抱住他，却是一下子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还是难过的。 第88章 房子 　　郭文卫跟徐珍一家四口出了徐家, 外面马家人还都在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出来，都纷纷上前，小心又有些讨好地关切安慰徐珍。 　　马母道：“阿珍啊, 这样狠心绝情的养母，断了也就断了......她一个孤寡老婆子，跟你断了关系, 怕的难道还是你吗？唉，也是我们以前不知道你过得是这样的日子，要知道，就早找过来了......这老货这么刻薄, 想必你小时候也没少受她磋磨！” 　　说着还抹了抹眼睛莫须有的眼泪，好一副情深意切。 　　马二姐也道：“六妹啊, 快别难过了, 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可这逼着不亚于拿刀子架着你脖子要断绝关系的可不是你啊。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干嘛念着她？不就是一个养母吗？没了就没了, 你放心, 以后咱们就都是你的亲人了, 不比那个明知道你生活困难，还狮子大开口要吸你血的养母强？咱们家别的好处没有，就是人多, 以后啊，有什么事, 说一声, 姐妹们都能在你后边撑腰。” 　　之前还叫她“阿珍”，现在已经改成了“六妹”。 　　又跟她说生意的事，道, “六妹，现在我们老家那边，虽然日子比不上城里，但过得好的也不在少数，更胜在人多，小镇上每天早上十里八乡的人赶集，人头爆得很，镇上的小铺子，你别看小，但货却卖得很好。但镇上的新鲜东西却还是少，衣服式样啊，来来去去就那几件，不像城里，我看街上的人穿的都又亮眼又好看，可城里我也没门道，就想着回头咱就合计合计，看怎么合伙做这生意。” 　　徐珍原本还失魂落魄，心慌意乱着呢，听到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也心乱。 　　不过听到马二姐又说这做生意的事注意力就被引了些过去......把城里的东西弄到乡下去倒卖，的确是很能赚钱的。 　　那慌乱也就减轻了好几分。 　　郭文卫原本看到马家这么多人也烦，不过同样的，听到马二姐说到做生意的时候心神也被引了过去。 　　这事的确可以好好商议一下。 　　合伙做生意就算了，但他们提供货源，收中间的差价给乡下的店铺，这倒是可以。 　　他是厂子里的货车司机，他认识的，不少都偷偷在干这种倒卖的生意，只是他没什么门路，所以只能偶尔偷偷给人跑一下货，却没一个长久的生意渠道，所以马二姐一提这个，他就意动了。 　　反正这一家子，生意不成，也别想从他们家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就是了。 　　郭文卫听了马二姐的话，原先凶神恶煞的表情就收了，转头跟徐珍道：“别哭了，回去收拾一下，也请马家大婶大姐们一起去外面茶馆坐坐吧，老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态度，虽然还不肯认马家人，但却是不排斥接触的意思了。 　　徐珍听丈夫这么说，心更踏实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的确很需要一个娘家人。 　　徐婶的断绝关系书还是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她需要一个娘家定定心，给她心理上的安慰。 　　就这样，两家人有了共同的奔头，就都把徐婶抛去了脑后，一起结伴去奔赴新生活了。 　　**** 　　徐婶做了肉丝面，招呼了沈良忠和蒋飞，大家一起吃了，吃完饭沈良忠和蒋飞又一起送了徐婶回韩家的小楼，走的时候两人还叮嘱他们，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电话到局子里面，就算他们不在，跟其他人说也都是一样的。 　　徐婶“呵”了一声，道：“放心好了，徐珍和郭家的人，我都了解，就是欺软怕硬，他们要敢冲到韩家这里来闹事，我就一定直接报警抓了他们，回头上法院把养徐珍的那些钱都要回来......没看见吗？只要我一提上法院要那些钱，他们立马就一句都不敢吭声了。” 　　都是些怂货。 　　沈良忠和蒋飞也觉得是，但他们还是仔细叮嘱了徐婶和原祯，这才离开了。 　　晚上原祯就打电话把这事跟林窈说了。 　　林窈也安慰徐婶，道：“没事徐婶，那我赶紧找房子，把你们接过来，你放心徐婶，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我能养活你的......不不不，徐婶，你帮我做衣服，我会帮你赚很多钱，肯定够养老的。” 　　林窈不是什么滥好人。 　　但也绝不会辜负别人对她的真心。 　　过去一年里，都是徐婶在用心照顾她，所以对她来说，给徐婶养老完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跟徐婶在一起生活，实在是一件很轻松快乐的事情。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改了口，不直接说“我养你”，而是“我会帮你赚很多钱”，她觉得这样说，可能会好些，徐婶不会觉得是欠了自己的。 　　徐婶听了她前面的话感动的掉眼泪，不过听到后面那句又忍不住破涕而笑。 　　她心道，这孩子，就是个实诚孩子。 　　而周巧娘养的也是别人的孩子，自己也是抱养的，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还是根子上不行。 　　**** 　　林窈是个有诺必然兑现的人。 　　她说干就干，第二天也不跟孟乔桉去转什么商场古街了，直接就去附近转了转，看房子。 　　但这时候虽然已经有了商品房，但也不是到处都有，房子也还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倒是离南山大学北门三十分钟左右脚程的南江河畔有一个旧洋楼区。 　　赵大志带了林窈在洋楼区内园的路上逛，看林窈盯着一栋红色的漂亮尖顶小洋房，就道：“这里解放前都是富人们的住宅区，听说以前啊繁华得很，你看这路上，路灯都是解放前留下来的，以前被砸烂了，现在已经都修了回来。” 　　说着他就摇了摇头，道，“现在这里的房子倒是很多都是空着的，但主人很多都不在国内，解放前就跑了，原先是政府收了房子，但现在都还回去了，不过就算是还了，想买也不好买，一来主人不好联系，二来这里的主人啊大多在国外还富贵着，我们能出的价钱，他们未必看得上眼，就情愿一直搁着。”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栋白色小洋楼，道，“你看那个，算是这里最小的了，院子也小，但听说就这样差不多大小的房子，价钱也没个实数，至少也要十几二十万吧。” 　　十几二十万是什么概念呢？ 　　现在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一个月不过五六十块钱，一年也就七百块，一百年不吃不喝才有七万块呢。 　　赵大志看林窈听了他的话目光转到那白色的小洋房上看了几眼，又很快转回面前的那栋小洋房，就又补充道，“这房子带了这么大的花园，布局讲究，还这么大，想必以前的主人也不是普通人，价钱更没法估计了，完全得看房子主人的心意。” 　　价钱没法估计...... 　　林窈天生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啊。 　　漂亮的房子也喜欢。 　　她一看见这房子就喜欢了，红色的砖瓦漂亮，三楼的那个花园阳台也漂亮，虽然是洋房，但却糅合了很多中式元素。 　　可是这么贵的房子，她当然不能让韩向军去买......想都没往那方面想。 　　况且她觉得韩向军也没有钱啊，就算他卖了原州南园路那边的房子估计也只够这边这房子十分小十分小的一部分的。 　　所以她觉得得自己赚钱买。 　　......至于她什么时候能赚到这么多钱，这个再考虑就是了！ 　　还有，其实也不一定就是要这栋房子，转一转，合她眼缘的也还有其他的。 　　但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要赚钱！ 　　她不能一直花他的钱啊，那她不是成了一只家养的妖精了？！ 　　她围着洋楼区转了两圈之后就不打算再去看别的地方的楼了。 　　晚上她跟韩向军打电话就道：“我觉得找到合心意的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是不要仓促就买房子了。而且现在这个房子我还挺喜欢的，反正等开学了我就要住学校去，好好的把这房子一直空着还怪可惜的，我看不如就把隔壁房间书房的东西搬到我卧室，工作室移到客厅，然后把那间房改成徐婶和原祯的房间，这样我平时还都能回来，你也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了。” 　　说完大概是怕韩向军不同意，就撒娇道，“唉，你不要把我纵坏了，其实我看城里的人都是一大家子好多人挤一间房呢，我们干嘛就要一个人住那么多房间，就现在的房子徐婶和原祯过来完全住的下呢。” 　　韩向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不过这周六晚上过来的时候就带林窈看楼下赵大志家对面的房子。 　　他跟她说，他在这家男人的单位附近给他们家租了一处房子，比这套房要大了许多，让他们把这套房让出来暂时给他们住。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用比较高的价钱买下来。 　　他道：“把徐婶和原祯的房间，还有你的工作室都放这边，平时你也可以住这边，但我过来的时候就住在上面。” 　　林窈叹气，道：“韩叔叔，你花了不少功夫吧？” 　　如果很容易，他肯定早就这么干了。 　　她知道他在部队里有多忙的，可是还要操心她这么多的事情。 　　她搂了他的胳膊，嘟囔道，“那就这么住着吧，你别再替我们找房子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其他的等我进了学校熟悉一段时间再说，你不要再操心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这是住不住的下的问题吗？ 第89章 开学 　　林窈嘟囔着, 但晚上回到房的时候韩向军把她好一顿亲，道：“我今晚睡隔壁房？” 　　林窈一惊，看他脸色，面无表情, 委实看不出什么端倪。 　　连她一向敏锐的感知能力都没用了。 　　她发现有时候她的感知能力对他好像完全没用了。 　　她抱着他, 撒娇道：“干嘛睡隔壁房？是因为之前我不肯让你进去吗？我们今晚就喝大补汤好不好？” 　　韩向军：？？？ 　　他头皮都炸了起来。 　　而且这丫头之前还遮遮掩掩, 现在就明目张胆地说什么大补汤。 　　就她, 他需要大补汤吗？ 　　他只怕她起不了床。 　　可偏偏头皮再炸，那心里却又盈的满满胀胀的, 连骨头都酥了酥。 　　他再说话，声音都哑了好几分，道：“你让徐婶和原祯住隔壁，等我过来了，我住哪里, 去住招待所还是客厅？” 　　林窈一愣。 　　他亲了亲她。 　　他已经很了解她，林窈很快受不住, 手软软地抓着他, 娇娇地叫出来。 　　她从来不掩饰她的感受, 每次都让他爱极又压得难受。 　　他道，“那样我们以后结婚前都不能这样了。” 　　林窈总算知道他动作这么迅速的解决了房子的事情是为了哪般。 　　她想笑，但心里却又欢喜的不行。 　　抱着他的脖子蹭他, 道：“韩叔叔, 你现在是不是好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了？” 　　虽然有时候她也觉得他管得太多。 　　可是现在他在部队里, 他就算是管再多也有限，她便欢欢喜喜的接受了。 　　韩向军抽了口气，心像是要胀开, 感觉身体都快负荷不住，有什么东西汹涌着，一个劲地想冲出来。 　　他“嗯”了一声，摩挲着她，道：“你乖一点。” 　　第二天林窈醒过来时阳光已经照进来。 　　韩向军从房间外面进来，坐到床前叫她起床。 　　林窈趴着不动。 　　他道：“今天我们去红木街给徐婶和原祯挑家具。” 　　林窈转头看他，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韩向军倒抽了口气，伸手就扯了被子给她遮上，可脑子里的那副画面却丝毫没能遮上半点。 　　林窈看他面色都变了，偷笑着挤到了他怀中，不过半秒他便已放弃，将她压到了床上，一番亲揉之后才压着气息道：“窈窈，你是今天都不想出去了吗？” 　　“唔，” 　　林窈推了推他，道，“想的，我们还是起床吧。” 　　可这回他却不肯放过她了。 　　情浓之时林窈低喃，道：“我给你泡杯茶吧。” 　　韩向军顿了顿，道：“这么想？” 　　声音哑得割人。 　　林窈细声道：“只是看你很辛苦......” 　　“窈窈，” 　　他摸着她耳后的皮肤，低声道，“如果发生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以后再不能三心二意，再不能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心里眼里只有我，能做到吗？” 　　林窈：...... 　　他眼睛里的热度灼到了她。 　　心跳又重又快，像是要跳出来。 　　她想说，她才没有三心二意，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的眼神太灼人，也许是心跳快得她失措，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咬着唇，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他抱了她在怀中，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 　　房子定下来，林窈就打电话给徐婶和原祯，让他们把那边收拾了一下，直接买火车票过来了。 　　正好新学期还没开学，林窈去了附近的几家小学，虽然原祯户口暂时还没签过来，但他原来户籍是跟着韩向军的，韩向军是南州军区军官，而他父亲还是南州军区的烈士，就这两点，就没有学校会拒绝他了，林窈很顺利就帮他在最近的小学报了名，就在附近，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徐婶过来，孟乔桉也就回去了。 　　林窈开学报到是在周一周二。 　　这两天韩向军带兵出海训练了，周一林窈带原祯去小学，周二才去的学校抱到，徐婶不放心她，非要跟着她去了。 　　报名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师兄师姐都很热情。 　　一个高年级的师兄领着她和徐婶去了各个地方，领了各种东西回来，什么被子床单盆碗热水瓶，饭卡什么都有，因为东西多，师兄大概是看徐婶年纪大了，林窈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还亲自提着东西送了她们到宿舍，这才离开的。 　　宿舍有六个人，其他人有三个昨天就到了，今天林窈是最早的，其他两个还没来。 　　其他三个人先来，都已经收拾好了。 　　床位还剩下了两个下铺和一个上铺，三层的柜子则是剩下了最下面的两个和最上面一个。 　　林窈对床位也没什么所谓，想到自己可能也不常住在这边，就选了剩下的一个上铺。 　　至于柜子，当然选了最上面一个。 　　林窈选了床位徐婶就上去帮林窈清洁铺床，林窈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就把刚刚才领回来多出来的一套床单塞到了柜子里。 　　一边收拾着，一边跟已经安顿下来的舍友聊天。 　　她介绍说徐婶是自己婶婶。 　　别人就问她，“咦，你爸妈怎么没过来，竟然是婶婶送你过来？” 　　林窈顿了一下，就简单道：“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 　　说话的时候外面正好又有一个新舍友进来。 　　是一个身材高挑，十分白皙漂亮的姑娘，穿着一条白色长裙，林窈认出，那应该是外国货，港市那边现在很流行的一款。 　　她的头发微微卷起，也是港市现在流行的大波浪发型，不过卷的稍微收敛了些。 　　送她过来的应该是她父母。 　　父亲戴着黑框眼镜，母亲跟她长得很像，很漂亮。 　　进来新舍友，大家忙打招呼。 　　姑娘叫朱玉桐。 　　是京市人。 　　她有些矜持地跟大家打了招呼。 　　不过等她看了看剩下的床铺和柜子就皱了皱眉。 　　她妈也如出一辙地皱了皱眉，他们看了看其他两个上铺，都已经铺好，人都已经在上面了，只有林窈那个，徐婶还在拿抹布抹着。 　　不过就在朱玉桐的妈妈准备开口跟徐婶说话时，宿舍的门推开，又有一个人进来。 　　林窈转头，发现竟然是路梅。 　　两个人都十分惊喜。 　　路梅冲过来抓了林窈的手，道：“窈窈，你竟然跟我一个宿舍！” 　　林窈笑道：“我才惊讶，这个是服装艺术系的宿舍，原来你跟我报了一个学系？竟然都不告诉我。” 　　路梅就笑，道：“不是怕你笑话我嘛。” 　　宿舍其他人很惊讶，道：“你们竟然认识？” 　　路梅“嗯”了一声，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会儿因为路梅进来，徐婶也停了手上的工作，笑眯眯地看着路梅和林窈。 　　路梅也忙叫了一声“徐婶”。 　　朱玉桐的妈妈看到徐婶，就十分友好地叫了徐婶一声“大婶”，插话道：“这位大婶，我们家桐桐不习惯住下铺，我看你们也才刚刚收拾，能不能跟我们桐桐换个床铺？”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柜子，道，“还有柜子，我们桐桐个子高，下面的不方便，能不能也跟你们换个上面的柜子？” 　　她说着话看到徐婶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忙道，“我们也知道是你们家孩子先到，我们的请求有点突兀，也是我们家玉桐实在需要，才开了这个口，不过我们也会十分感激你们家孩子的友爱的，系里主任是我们家桐桐的大舅，回头我们在系主任面前肯定会好好夸奖林同学的，还有我从京市带了一些点心，就送给大婶和林同学做谢礼吧。” 　　说着就把原先放桌上的两盒精致的点心往前推了推。 　　点心礼盒十分漂亮，印着美人图。 　　上面有“吉祥点心”四个大字。 　　就算宿舍的人都不是京市人，也知道这家点心，是京市的老字号了。 　　可徐婶是会被两盒点心收买到的吗？ 　　只是那系主任不知道会不会给窈窈穿小鞋.......她沉着脸看向了林窈。 　　林窈笑眯眯，道：“我也喜欢上铺，我个子也挺高的，所以这位阿姨抱歉了。要不阿姨就找系主任，看看别的宿舍还有没有上铺？” 　　朱玉桐的妈妈脸上的笑容和亲切一下子都僵住。 　　朱玉桐诧异地看了一眼林窈，她扯了扯她妈的衣服，然后对林窈笑了一下，道：“没事，那下铺就下铺吧，不习惯习惯一下就好了。” 　　然后转头就跟面上神色还是有些不善的她妈道，“妈，我们把东西放下，先去舅舅那里吧，舅舅不是还等着咱们吗？” 　　说完就跟大家再见，道，“这些东西就给大家吃吧，我先出去一下，下午回来再跟大家说话。” 　　这时林窈对面上铺的一个女同学却突然道：“我跟你换吧。” 　　她笑吟吟地，道，“我跟你换吧，其实我对上铺下铺都没所谓，下铺还能方便些。” 　　朱母脸上的表情立时松了下来，对着女同学十分喜爱，道：“谢谢这位同学的友爱，我就说，能考进南山大学的学生，肯定大部分还都是懂事有礼，能够互帮互助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同学笑道：“我叫陈娟。” 　　朱母又感谢了她几句，之后完全忽略林窈路梅还有徐婶，跟其他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他们一家人一离开，宿舍就陷入了有些诡异的平静。 　　这时陈娟就抱歉地跟林窈道：“林窈对不起，刚刚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脸，只是能看得出来，那个朱同学肯定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我跟她换也就换了，我们才刚刚入学，何必为了这么小的事情闹到系里领导那里去？到时候显得我们宿舍多容不得人似的。” 第90章 选择 　　林窈瞅了她一眼, 想了想道：“你不必跟我道歉啊，你想要跟她换那是你自己的事，怎么是打我的脸？不过后面那一爱上书屋从小到大没吃过苦, 什么我们才刚刚入学, 何必为了这么小的事情闹到系里领导那里去......其实大家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跟她换, 你不必努力找一些理由, 说得好像是替别人考虑，从大局考虑的。” 　　她摊了摊手。 　　“噗嗤”一声, 坐在另一个上铺的姑娘突地笑了出来。 　　她道：“就是，闹到系里领导那里去就闹到系里去呗。” 　　说着耸了耸肩，道，“她以为她是谁啊，凭什么别人就该让着她？让给她就是友爱互助, 不让给她就是不懂事无礼？呵，阖着全天下都该让着他们家姑娘？闹到系里去又怎么样？她还能硬逼着别人给她换床铺不成？” 　　陈娟脸上一片涨红。 　　她一向是八面玲珑的, 却没想到一到新宿舍就踢到了两个铁板。 　　她看了一眼林窈, 又看了一眼说话的付琴。 　　昨天付琴是一个穿着军官衣服的男人送她过来的, 那男人很有气势，看样子付琴应该是有些家世的。 　　她心道，你有家世, 自然是不怕的, 但林窈一个孤儿......看着她样子倒是娇滴滴的，可是看她那个婶子, 就知道是没什么家世的，以后学校的各种评核各种推荐甚至毕业单位分配，可都是捏在系主任手里的, 人家都不用特别做什么，只要当看不见你，你就可能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看林窈那样子，应该也是被她那婶子养坏了，仗着一副漂亮脸蛋，也被人捧惯了......不说别人，就看那个路梅，那个样子都是又宠又疼不亚于亲妹子，还有之前送林窈来宿舍的师兄......呵，怎么不见他对别的新生那么殷勤？ 　　她抿了抿唇，勉强笑了笑，道：“一个床铺而已，只是想着都是同学，没必要伤了和气。” 　　徐婶是多老练的人啊。 　　宿舍小姑娘们那么点子眉眼高低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林窈和路梅一起送她，她跟林窈道：“窈窈，怕就是因为你跟她们说我是你婶婶，她们就看轻了你。” 　　林窈抱了抱徐婶，道：“她们看不看轻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徐婶，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婶婶呢。” 　　徐婶眼睛有些发热，拍了拍她，道：“傻孩子。” 　　她本来想说，你要是跟她们说我是你们家保姆，她们还有谁敢小瞧你，可她看她这样子，显然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不免又有些骄傲，她想，她们家窈窈，也不必借着家世跟人显摆，她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不过就是脾气太直了些。 　　她抹了抹眼睛，转头又跟路梅道，“窈窈这孩子太实诚，说话没轻没重的，恐怕会总得罪人，你帮我照看着她点。” 　　路梅点头，道：“徐婶我会的，我知道......她们看轻窈窈可能还有我的原因。” 　　她是昨天过来的，陈娟她们都知道她是农村考出来的。 　　林窈看她这样子，拉了拉她的手，笑道：“都是什么呀，路梅，你忘了，我也是山村里长大，去年才到原州城的呢。相信我，你比那个朱玉桐还有什么陈娟要强多了，我很喜欢你，也很高兴你跟我一个宿舍。” 　　路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前面的忐忑立即就一扫而空。 　　林窈又跟徐婶道，“徐婶你不要担心我，我哪里说话没轻没重了，我跟你说哟，那个陈娟心思重，大道理多，我这次要是不说了她，以后她要是动不动就来上这么一段不是很烦，我才不惯着她，我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说的。” 　　“你这个小机灵鬼。” 　　徐婶手指戳了戳她脑袋，总算是又放下心来。 　　美好又蓬勃的大学生活就从这一天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的这一幕只是很小的一个插曲。 　　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也或许是本来的性格原因，宿舍慢慢分成了两拨人行动。 　　朱玉桐有些矜傲娇气，但她挺有钱的，对人也大方。 　　陈娟附和着她，事事照顾她，打水打饭甚至帮她跑晨练打卡。 　　宿舍另外一个同学李兰兰跟陈娟和路梅关系都还不错，但路梅常跟林窈在一起，陈娟又事事拉着她，她便慢慢就和朱玉桐还有陈娟走在了一起。 　　付琴就是之前嗤笑的那位同学。 　　她是本地人，性子爽朗大方，但骨子里也有些傲气，有些看不上朱玉桐的矫情，又看不上陈娟对她的殷勤，就跟她们基本不怎么说话，跟林窈和路梅就慢慢熟悉了起来。 　　......更何况，徐婶的饭菜和甜点做得好吃啊。 　　林窈大部分时间晚餐都回去翠苑家里吃。 　　很多时候也会叫上路梅一起。 　　自从她开了一家名叫“桃衣”的裁缝铺子，路梅也跟着一起帮忙之后，更是每天都叫上她一起过去了。 　　付琴自从吃过一次徐婶的点心之后，就也三不五时的也跑去蹭上一顿。 　　徐婶当然不介意，她整日的都担心别人会欺负林窈，看到林窈交到朋友就格外高兴，对付琴也格外热情。 　　不过付琴也没白吃东西，她知道林窈家开了裁缝铺子，不仅自己找林窈订做了好几件衣服，还给她介绍了不少新的客源。 　　所以林窈这边除了要日常上课，还要忙着铺子的事，每天都满得很，压根就不在意宿舍里朱玉桐和陈娟的那点子事。 　　反倒是陈娟，看到路梅天天去林窈家蹭饭，还听说伙食特别好，每天都有鱼有肉，还经常带点心回来吃，就有些后悔没有跟林窈交好。 　　等林窈的裁缝铺开得越来越红火，听说路梅每个月都能跟着赚几十块钱的时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以前心里看不上徐婶是没错。 　　但人家原来有实实在在赚钱的本事也没错...... 　　她后来也试着跟林窈示好，可是林窈就跟个二愣子似的，根本不接她的示好...... 　　**** 　　林窈是顾不上陈娟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真的很忙。 　　连学校的那些这个会那个会都没参加，除了学习，剩下的时间和心思差不多都放到了铺子上去了 　　刚开“桃衣”的时候，单子很少，多是翠苑小区的一些人上门。 　　就徐婶，路梅还有林窈她自己动手就够了。 　　但过了一段时间，人传人，一个介绍一个，单子也就越来越多，哪怕林窈定的价钱很高，来求订的人还是很多。 　　林窈不想徐婶太辛苦，想着要不要再找外面的裁缝帮忙时，徐婶却是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对面赵大志的媳妇，竟然从纺织厂辞了工作一起帮忙......这个时候哪怕是普通工人也是很好的饭碗呢。 　　林窈觉得自己得更加严肃对待自己的裁缝铺子了，毕竟有人要依靠它养家呢。 　　林窈后来接受宋政委的爱人刘姨的邀请，去了几次军区，刘姨还有王营长的爱人赵曼曼熟了之后，两人知道林窈开了铺子，也给林窈介绍了不少客人，甚至文工团的副团长蒋唯还找林窈，想要跟她合作，定做表演服。 　　这么多单子林窈可消化不了。 　　她和徐婶还有赵大嫂一起，仔细打听了解了附近的裁缝铺子情况之后，就找了一家谈了合作，由她们提供布料，给出式样，让裁缝铺帮忙做出来，她们出工钱。 　　但裁缝铺子的手艺不一，裁缝的用心程度不一，做出来的东西品质也不一，所以有时候林窈并不是很满意。 　　但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凑合着先这样。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一个学期，很快又到了寒假。 　　大家都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 　　就林窈，她宿舍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付琴是本地人，每个周末都回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所以别人在收拾东西，她们两人就在聊南州冬天的好去处和过年的习俗。 　　付琴说起过年逛花街的习俗，说南州人不管有钱人还是普通老百姓，过年前都要买上一盆或扛上几束花放在家里，几种常买的就是金桔，桃花，银柳，凤梨花，水仙等，如果去花街看，还有这边南方很少见的盛开的牡丹，听得林窈十分兴起，问大的几个花街在哪里，她一定要去逛逛。 　　陈娟回头看了一眼林窈，忍不住道：“林窈，你跟你婶子过年也不回家吗？我听说你过来读书把你侄子都带过来了，你乡下那边没什么亲戚了吗？” 　　你们心还真大。 　　林窈抬头看她一眼，道：“不回去了，我觉得这里过年也很好，天气暖和。” 　　说着就跟付琴笑眯眯道，“还是南州好，过年的时候就有桃花开，多喜庆啊，唉，我要是家里有院子，一定种上好多桃花。” 　　付琴笑道：“你喜欢桃花啊，那你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去南源山那边，那里有半个山坡的桃林，听说有好几株上百年的老桃树呢。唉，大年初一到初三都有好多人过去烧香祈福，不过从这里到那边要转好几路车，麻烦得很，要不然，其实我也想去，要不然你就定个时间，我就让我哥过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玩怎么样？” 　　两人说着话完全忘记了陈娟。 　　陈娟咬了咬唇。 　　她已经知道付琴的家世。 　　是一个军人世家。 　　听说她伯父在南州军区是一个师极将领，爸爸妈妈也都是不小的领导，她口中的哥哥陈娟也见过，是个军医，又帅又温柔。 　　她偶尔听付琴跟林窈的对话，付琴竟然分明有撮合她哥跟林窈的意思。 　　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小瞧林窈了。 　　根本没做什么，就让付琴对她另眼相待......她如果攀上了付琴的哥哥，又哪里还在乎什么系里那些琐碎的东西。 　　可自己...... 　　“陈娟，我今晚去我舅舅家吃饭，你有没有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陈娟正发愣中，就听到朱玉桐叫她道。 　　陈娟一喜，刚刚的郁闷立即一扫而空，抬头就对正在上铺翻着书的朱玉桐笑道：“有空的，我东西都快收拾完了，你还有没有东西要我帮忙收拾的？” 　　朱玉桐道：“没什么特别要收拾的，就都是拿回家送人的礼物......还好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火车站，不然我可真提不动。” 　　“嗯，顺便而已。” 　　陈娟笑道，“一会儿我帮你装箱吧，小心拿回去不要都碎了。” 　　其实一点都不顺便。 　　她火车比她晚六个小时，她送了她，就要在火车站坐六个小时。 第91章 救赎 　　付琴提议说过年的时候让她做军医的哥哥开车带她们去南源山看桃花。 　　这事林窈当然不会同意。 　　因为过年她当然是要跟韩向军在一起啊。 　　更何况是看百年老桃花这么有意义的事。 　　韩向军已经出海两个多月了。 　　也就是她开学两个月他就去了海上孤岛搞集训, 一点通讯都没有。 　　但他说过，年前会回来的。 　　所以过年这么重要的时候，她当然要跟他在一起过。 　　她跟付琴说：“不用了，我有安排呢。而且过年都是要拜年的, 你们都是本地人, 家里亲戚什么的超多人吧, 初六之前能有时间出来玩？” 　　付琴听到这话也歇了气。 　　正说着话楼道里的大喇叭就响了, “付琴同学，你家人在楼下了。” 　　付琴一下子跳了起来，看了看手表, 道：“呀，十一点了, 我哥过来接我了。窈窈, 我东西太多，你送我下去吧。” 　　路梅探了一下脑袋出来，完全不顾付琴的眼色，道：“我跟窈窈一起送你。” 　　付琴：......你对窈窈的保护欲是不是太旺盛了些？明知道我想介绍我哥给窈窈认识，每次你还一定要挤进来，要不是我了解你, 肯定还以为你对我哥有意思呢！ 　　不过不管付琴心里怎么腹诽, 路梅还是跟着她们一起下去了。 　　付琴的哥哥付一霖是开车过来的。 　　车就停在女生宿舍楼下，配上玉树临风，温文儒雅又自带军人世家公子的挺拔气质, 特别的引人注目。 　　下了楼在付琴快步走向她哥的时候，路梅跟林窈低声感叹：“我觉得付琴的哥哥也不错。” 　　林窈“啪”得一声打在她脑袋上，道：“以前你是怎么夸向军哥哥的。” 　　路梅耸了耸肩。 　　两人嘀咕的时候付一霖已经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他伸手一手一个接过了林窈跟路梅手上的包, 跟她们道了谢，先把行李放到了车上，回头就跟林窈和路梅道：“谢谢你们了，差也不多午饭的时间了，不如一起去外面吃个饭吧？” 　　路梅看林窈。 　　林窈还没出声，付琴就先道：“去嘛去嘛，平时都是我天天去徐婶那里蹭饭，今天就让我哥请你们，放寒假了，我们要好长一段时间见才见呢。” 　　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窈正要答应，却下意识感应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 　　她“啊”了一声，就抛了一句“等一下”就往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她，然后就吃惊地看她一下子扑进了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 　　等付琴和付一霖看清那个男人是谁，更是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林窈冲进韩向军的怀里。 　　韩向军是个比较严肃的人，以前在原州的时候，两人在外面一向都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就是到了南州，两人对外的关系转变，在外面也不会太过亲密，更何况现在这里还是女生宿舍楼下。 　　学校虽然没有禁止处对象，但作风问题还是很严肃的。 　　这会儿林窈因为一时激动冲动他怀里，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稍微往后退了退。 　　不过还没退开，他却伸手扶住了她。 　　林窈手拽住他的衣服，不错眼地盯在他脸上看，然后还伸手摸了摸，道：“呀......竟然出现到我面前了。黑了好多，粗糙了好多，唔，海上很辛苦吧？听说岛上缺水，你们可能一个星期都不能洗一次澡......” 　　说着我凑上前去嗅了嗅，皱了皱鼻子......不过他身上的气息还是很好闻，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味道。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就用了用力，抬头看了一眼还目瞪口呆看着这边的付琴和付一霖......后面还有两个，偷偷看着的，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付琴和付一霖。 　　他的手从她肩膀上滑下去，握了她的手腕，道：“你同学，我们去打个招呼。” 　　林窈这才想起刚刚被她扔在了后边的付琴付一霖几个人，她回头看了一眼，抿唇笑了一下，道：“一会儿，我才看到你两秒钟。” 　　两秒钟这么长？ 　　但显然她这样让他极为受用，面色都又好看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又温柔了许多，道：“你不是放假了吗？打声招呼我们就回家。” 　　林窈本来就是撒一下娇，听他这么说就又欢欢喜喜的应了下来。 　　韩向军没放开她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就走到了付琴付一霖还有路梅前面。 　　他冲路梅点头招呼了一下，再看了一眼付一霖和付琴，还没出声，对面的付一霖已经先叫了出来，道：“韩副团长。” 　　韩向军在出发去营地带兵集训前就已经升到副团职。 　　韩向军便冲他也略点了点头，然后低头跟林窈道：“刚刚看到你跟他们说话，认识吗？” 　　林窈看了他一眼，再瞅了付一霖一眼，心里便知道他们大概是认识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嘛，付琴的伯父在军区，付一霖也是军医院的医生，偶尔见过是正常的。 　　她道：“嗯，这个是我同宿舍同学，付琴，这是她哥，付一霖，今天过来接付琴回家的。” 　　“窈窈，” 　　付琴道，“你跟韩副团长？” 　　“嗯，” 　　林窈很自然道，“韩副团长是我未婚夫。” 　　付琴&付一霖：...... 　　原来你就是那个，韩向军传闻中的“天仙未婚妻”！ 　　整个军区没几个人不知道吧！ 　　韩副团长可是为了这个未婚妻把袁军长家的姑娘送到了精神病院！ 　　为了这件事，他们爸妈还有伯父可都把他们兄妹都狠狠教育了一通，让他们不要仗着家世为所欲为，不尊重别人，早晚都要栽大跟头。 　　付琴看着林窈的眼睛简直放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她想到朱玉桐和陈娟她们一直都暗中看不上林窈，觉得她山村里出来的孤儿，靠着婶婶给人做衣服才过上了好日子......也亏得林窈她沉得住气，还有路梅，嘴可真严啊！ 　　她以前还挺怵韩向军的，这会儿却一下子不怕了。 　　她笑眯眯道：“韩副团长，我们刚刚说一起出去吃饭呢，你跟我们一起去不？唉，刚刚在宿舍里我还跟窈窈在商量，过年的时候南源山的桃花开得好，让我哥开车带我们一起去南源山看桃花呢......过年韩副团长有假吗？有假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林窈付一霖&路梅：...... 　　“唉付琴......” 　　“有假，不过付医生恐怕没假。” 　　韩向军打断了林窈道。 　　付一霖：......？？？ 　　等林窈忙推辞了吃饭，跟着韩向军一起离开了，付一霖脸色也臭得很，转身就自顾上车去了。 　　路梅瞅着也不知道这是啥情况，但她这时候决计是不肯跟着付琴这兄妹俩去吃饭了，跟付琴说了一声，就转身蹭蹭蹭回宿舍楼去了，路上还看到了陈娟和李兰兰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就越过她们，自己上去了。 　　外面付琴看到她哥好像生气了。 　　她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嘴快，忘了她哥可能受了“情伤”，也顾不上路梅，跟她喊了一嗓子开学请她，就也跟着她哥上车了。 　　上了车等她哥发动了车子，她就跟付一霖道歉，道：“哥，我之前不知道窈窈就是韩副团长的未婚妻，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打介绍她给你的主意啊......唉，这搁谁能知道呢，你是不知道，我们宿舍那个朱玉桐，第一天来，她妈还盛气凌人地跟林窈说，说他们家姑娘住不惯下铺，嫌下铺脏，用系主任逼林窈跟朱玉桐换床铺呢，哈。” 　　付一霖凉凉的扫了她一眼。 　　付琴忙把话收回来，道，“哥，我是真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这两个月才跟林窈熟起来的，可这几个月，韩副团长都出海去了，从来没出现过，她们又不说，我哪里能知道......” 　　“我管你介不介绍，” 　　付一霖大概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絮絮叨叨，打断她道，“之前你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什么去南源山看桃花，他都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付琴一下子不出声了。 　　她小心地偷看了她哥一眼，讪笑了一下，道，“就是，就是一时......” 　　“就是嘴欠，” 　　付一霖暗咒了一句，道，“有你这么坑我的吗？” 　　好好的，过年的假都没了！ 　　付琴缩了缩脖子，也想到了韩向军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支吾着道：“不，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 　　付一霖恼火道，“他以前在我们医院住了三个月，上到院长下到主任都熟得很，你要想坑我就直接说！” 　　付琴：...... 　　她错了。 　　**** 　　韩向军的车停在了宿舍楼外面的花园，他拉着林窈上了车。 　　林窈也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尤其是他刚集训回来，整个人气质更凌厉粗糙了许多，林窈看他上车后沉着脸的样子有些惴惴又有些心动。 　　她不敢打扰他开车，就只拽了拽他腰间的衣服，抬眼看着他，道：“那个去南源山看桃花的事我没有答应付琴，我跟她说了我另有安排，你不是说过年前会回来吗？我是打算跟你一起去的。” 　　韩向军侧头看了她一眼，道：“哦，那如果我不回来，就跟他们一起去吗？” 　　其他的可能会吧，但看老桃树还是不会的。 　　因为以前一到桃花盛开的时候，年轻男女都会到老桃树下求姻缘，这个她记忆太深刻了，也知道那个的重要意义，所以她一定会等他一起。 　　“不会了......” 　　“那你们刚刚不是准备去吃饭？你不会看不出来付琴是想做什么吧？” 　　韩向军本来只是有些堵着，这会儿说着却真沉下脸来，道，“你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你是有结婚对象的？连宿舍的人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特意叮嘱路梅不要跟别人说？你不想学校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说着，车就“嘎”得一声停了下来。 　　这时候车已经出了校门，就在校外往翠苑去的一条小路上。 　　他其实并不想跟她发脾气。 　　他比她大很多，又因为有另一层关系在，以前他从来都不会对她发脾气，不管是什么事情，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也都会忍下来。 　　可是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尤其是在海上和孤岛上两个月，每日伴随着海浪的声音锤炼着人，也锤炼着自己，脾气更是糙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在有那么一点点空闲的时候，他就会想，她在干什么，是在上课，还是在和朋友们一起看戏吃东西或者逛商场，或者就是约了同学一起去郊外画画。 　　他跟她，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而他能给她的，实在是有限得很。 　　他是看着他母亲在光鲜的白日背后，是有多少抑郁和眼泪的，有很多东西，说是一回事，但亲身经历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几个月以来，他连一通电话都打不了给她。 　　林窈感觉到了他沉郁的气息。 　　她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摸了摸。 　　她很喜欢他手上的茧子触在自己手上的感觉，总会让心上起一层涟漪。 　　她道：“你把车开回去，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亲你。” 　　韩向军：...... 　　林窈低声嘟囔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故意隐瞒我们的关系？我......” 　　她的话音未落，沉沉的阴影落下，声音就已经被堵住了。 　　在爱与放手之间，他其实有很多次的彷徨，但每一次彷徨，她只要一句话，就又能把他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谁的救赎，只要有爱，总会越走越明~~~ 第92章 交融 　　这条路虽然是学校西门外最偏僻的一条小路, 但偶尔还是会有学生路过，就算是关了车窗, 仔细看，还是能看到的。 　　所以韩向军狠狠亲了她一会儿，发泄了一会儿满腔的情绪就搂着她抽回了身。 　　林窈却没他那么理智。 　　不，应该说她可不会去压制自己的情感和感受。 　　他抽回了身，她却被他刚刚那一亲亲出了情思，拽着他，软软的喊他“韩叔叔”。 　　到南州之后，他一直不让她再这样叫他, 可是他在海上和岛上的时候，无数个午夜梦回, 耳朵里响着的, 都是她软软地唤着他“韩叔叔”，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乖，我们先回去。” 　　林窈一向都是乖的。 　　从来不会胡搅蛮缠。 　　他这样说, 她哼唧了两声就从他怀里出来，不过出来了却也没规规矩矩地坐回座位上去，而是侧身靠在了他身上, 她小小的，靠在他身侧, 既不影响他开车, 却也不离开他。 　　这回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多想要她就这样贴着自己, 软软的，带着她特有的香气，让他的心都满满当当的, 不再那么枯燥。 　　林窈道：“我有好想你的，虽然你说年前就能回来，但你两个多月都没音讯，我心里也没底，还特意去问了宋伯伯，宋伯伯说必须要达到你们训练的目标你们才能回来，也不一定的事。我就问宋伯伯，如果你不回来，我能不能去海岛跟你一起过年，宋伯伯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我要是跟你结婚了，你是长官，是可以申请的......唔，那会儿我想，那等你回来，我们是不是要先结婚才好。” 　　韩向军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下子僵住。 　　呼吸都有些抖起来。 　　他道：“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以前明明说订婚她都是犹犹豫豫的。 　　“愿意的，” 　　她靠在他身上，软软道，“以前我是个井底之蛙，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在原州城的时候，心也没定下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知道，但其实还有更多的不知道。” 　　“但到了南州之后，这半年，先是徐婶带着原祯过来，后来每天忙忙碌碌，大学那么多新鲜玩意儿，但原来也没有那么吸引我，我只要每天读书，看着人来人往，然后回家的时候可以吃到徐婶煮的饭，调侃原祯几句，周末的时候跟你一起出去玩，或者就在家里打发时间，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打理铺子，处理订单，赚钱，这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送徐婶和原祯什么就送他们什么，这样原来就很幸福了，竟然不介意就一直这么过下去。” 　　“等你去了海岛上，我每天都很想你......我以前不会去想人，但你不在的时候真的想你，我想，要是那个时候跟你一起在海岛上，那一定是特别开心的事，不管在哪里，只要跟你在一起，那所有的日子都像是变得特别有意思，特别满当踏实。” 　　所以，如果结婚能让两个人更方便的在一起，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呢？ 　　翠苑不过就在两条街外。 　　下了车之后他拉着她直接上了五楼。 　　路过一楼的时候他跟她道：“之前我先过来这里，已经跟徐婶他们打过招呼了。” 　　林窈甜甜的笑。 　　她才不需要他什么解释。 　　进了门他反手关了门，林窈想去厨房倒杯水给他，他却根本不肯放开她，直接将她按在了门上亲她。 　　强势有力急切，像是要把吞到腹中，又像是想把她嵌入骨中。 　　林窈瞬间便也忘了什么水...... 　　“窈窈，” 　　他一遍一遍吻她，吻到亲吻也不够了，把她扣在怀中，蹭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道，“这两个月，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想你的笑容，想你的声音，想你的身体，想着亲你的滋味，想着进去的感觉......疯狂的想。” 　　他一天比一天的还要想她。 　　在没有去海上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强烈，但在海上和孤岛上的日日夜夜，每日里对着空寂呼啸的大海，被反复冲刷光秃秃的石头，矗立着却显得格外寂寥的海树，他想她，想得心肝肺都疼。 　　他一件一件拨了她的衣服，看她冷得哆嗦，就紧抱了她，让她一点一点的感受，道：“窈窈，跟我说，你爱我，愿意嫁给我，从此以后，我一定不会有一丝保留地爱你，会往死里疼你，你要的一万分真心，一分不少的都给你。” 　　林窈都要烧起来了。 　　他从来都不是会说情话的人。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得人发颤。 　　她哪里还能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每一次她以为他给她的感受已经是极限。 　　每一次她以为她的欢愉已经是极限，但他总能给她更多。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整个人烧成了焰火，都全身又好像化成水了。 　　她抓着他，发着颤，喘息了一会儿，才用碎音道：“我觉得，我等你，已经等了一百年了。” 　　这是真的。 　　再后面的事，林窈就完全处于失重之中了。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体验。 　　他问她痛不痛，她答不上来，也根本顾不上答他......但这样的痛她显然是愿意承受的。 　　可他缓下来，她却又贴上去......这间隙中，她隐约也想到精元的事，可是她看他的样子，分明觉得自己好像才是一只正在被采补的小妖，她想无怪得那些话本子上，那些小妖精总是受不住情爱的诱惑，甘愿飞蛾扑火。 　　如果是她，大概她也愿意的。 　　**** 　　林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 　　睡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会不会因为欢愉过度变成一瓣桃花。 　　为什么是一瓣而不是一朵，因为她觉得自己早就已经被折腾的支离破碎了。 　　她醒过来时天色已暗。 　　屋子里点着一只蜡烛。 　　......她以前跟他说过，相较光秃秃的电灯，她更喜欢蜡烛，温暖摇曳，还带着香味，好像空气里都是温暖的点点，看着就让人心里暖暖的。 　　她动了动，身上就传来一阵酸痛。 　　也不是很痛，就是觉得懒懒的，很累。 　　她勉强坐起了身，门推开，她转头，就看到他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了杯水。 　　他坐到床前，一边伸手帮她拢了拢被子，一边把水递给了她，道：“有什么不舒服？” 　　林窈想到什么，脸莫名热了热。 　　她没出声，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蜂蜜，低头一点一点的喝了。 　　他看她低着头，散落的头发滑下来，露出纤细白嫩的脖子，上面印着一串一串的桃花。 　　她恢复得很快......他记得她帮她清洗的时候还触目惊心，现在只剩下漂亮的粉色了。 　　她握着水杯喝着蜂蜜，露出手腕上的桃花胎记。 　　......这时候那桃花胎记也是漂亮娇艳的粉色，像是满是少女心的艺术家特意画上去的。 　　他忍着伸手摸一摸的冲动，等她喝完了，他伸手拿过放到桌上，才用被子裹着她把她抱到了身前，道：“之前有没有太重，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林窈的脸红成一片。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妖精要脸红什么。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忍着难得害羞紧张的心情小心地看他的神色，问他：“你呢？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很累？” 　　韩向军很有些无语。 　　她为什么好像总是担心他体力不够似的？ 　　他道：“你还想让我证明一下不成？你受得了的话，我们可以一晚上不睡觉。” 　　林窈头埋进了他怀里。 　　她已经看出来他气色极好......她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想，大概话本子那些吸人精气的妖精都是狐狸精蛇精什么的，她只是只给人补的桃花精吧。 　　不过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早知道，忍这么久做什么...... 　　**** 　　林窈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阳光很好。 　　她全身酸软，一点都不想动，但她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他抱了她到客厅的软座上，坐在茶几前慢慢喝着粥。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徐婶和原祯都没有上来敲过门，或者是她睡着了？ 　　以前只要她回来，徐婶和原祯总是会不时敲门，让她小楼吃这个吃那个的。 　　她侧头问就坐在她旁边的韩向军，道：“昨晚徐婶他们过来找我们没？” 　　韩向军笑了一下，道：“没有。” 　　林窈觉得他笑得太有深意，皱了皱眉，然后想到什么，脸又是一热......完了，她心想，经了昨晚的事，她好像变得跟人类一样情绪多变易感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心里小鹿一样，七上八下的。 　　韩向军倒是没见过她这样，稀罕怜爱得不行。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昨晚太过分......简直像是陷入了魔障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他道：“一会儿你再睡一会儿，我下去跟徐婶说一声。” 　　林窈瞅了一眼，嗔道：“说一声什么？” 　　他被她这一眼扫的，实在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入了怀中，小心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道：“那不说，我陪你睡觉，窈窈，一会儿你好好睡觉，不要再招我了。” 　　她第一次，他哪里舍得怎么折腾她。 　　可是她睡觉却总不安分，最后都引得他完全失了控。 　　林窈“唔”了一声，嘟囔道：“你倒打一耙。” 　　**** 　　且说回宿舍。 　　陈娟和李兰兰跟着路梅回了宿舍，仍是惊魂未定，恍恍惚惚。 　　她们知道学校里有学生谈对象的，但大部分都是偷偷摸摸的，就算是有过了明路的，在人前也都是保持着距离，绝不会，也不敢有什么亲密举止的。 　　可林窈，她们从没听说她有对象。 　　当然了，她长得漂亮，又会打扮，喜欢她，想跟她交往的人很多......但一学期下来从来也没见她跟哪个男同学走得特别近。 　　事实上，大概是小市民小农影响太深，她明明已经读大学了，走上了另一条路，却还是整天就跟钻在钱眼里似的，只顾着她那铺子，给人做衣服赚钱，根本就很少和男同学来往。 　　而陈娟在知道付琴在撮合林窈和她哥时，又以为林窈是想要吊高了卖，想要借婚姻跃上枝头改变她的身份。 　　......谁成想她竟然会在宿舍楼下，当着付一霖的面扑进了一个老男人怀里。 　　那男人远远看着，虽然很高，气势很慑人，但又黑又老......应该很老吧，看着比林窈至少要大了一轮，看样子像个吓人的土匪似的。 　　然后那男人还拖着林窈到了付一霖付琴面前，那架势竟像是在威胁恐吓付一霖似的...... 　　陈娟实在是又惊又慌，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隐在心底的兴奋。 　　她突然想起来林窈身上经常给人的违和感觉。 　　......听说家里的吃用都是普通人家绝对不可能有的条件，冰箱电视这些大件她们一来南州就买了，还是最新款，还有听朱玉桂说，她手上的那支手表是港市才能买到的外国货...... 　　这些真的凭她那婶婶做衣服就能赚到吗？ 　　那人家裁缝铺不都发家了？ 　　她真是想立即就知道那男人是谁。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好问路梅......问她她估计也不会说。 　　所以回宿舍前她就跟李兰兰说，让她问。 　　她跟李兰兰道：“兰兰，刚刚林窈跟那个男人的举止明显很不正常，他们当着那么多人搂搂抱抱，也太大胆了。你知道，学校对处对象这事，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却也是不支持的，我听说之前就有因为女生和男生发生不正常关系而被开除的。” 　　“兰兰，如果林窈跟那男人有不正常的关系，我们绝不能坐视她犯错误......她是个孤儿，她婶婶那么辛苦做衣服供她读书，我们能够阻止她犯错误就要阻止。但你知道，林窈和路梅她们一向不喜欢我，我也不好直接问路梅，你跟路梅关系好，一会儿还是你先跟路梅打听打听一下吧？” 　　李兰兰有些惊慌，但咬了咬唇，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李兰兰虽然有些开不了口，但她一来害怕，二来也真的很想知道，所以还是硬着头皮问路梅道：“路梅，刚刚，刚刚楼下那个男人，跟林窈很亲近的那个男人，是谁啊？你知道他是谁吗？” 　　路梅回到宿舍已经又开始收拾东西，听到她这话手就顿住了。 　　......不仅是她，就是一直在上铺看书的朱玉桐都抬起了头。 　　路梅转头看李兰兰，“未婚夫”三个字就差点脱口而出。 　　但她察觉到陈娟和朱玉桐都盯过来的目光，那三个字就又吞了回去。 　　她跟李兰兰的关系的确还好，对她并没有恶感。 　　她笑道：“我可不做三姑六婆，这种事，你要想知道的话，还是直接问林窈比较好，等林窈回学校，你要是还想知道，就直接问她吧。” 　　说完就不理会那几个人的目光，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李兰兰问不下去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陈娟。 　　陈娟觉得这丫头真是没用，怎么这么木讷，都不知道是怎么考上南山大学的。 　　她忍不住亲自上阵，道：“可是路梅，那男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你难道不关心林窈吗？她们在宿舍楼下当众搂抱，如果是什么不体面的恋爱关系，学校为了避免坏的影响，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男人，扎心了~~ 　　韩叔叔只是在海岛上不修边幅地吹了两个月海风，暂时显老了些~~~ 第93章 节制 　　“啪”得一声, 路梅把手上的书重重摔在了桌上，道：“你有毛病吧？什么不体面的恋爱关系，什么坏的影响, 你就在鬼鬼祟祟在后面偷看了一眼, 就下了这么多判定, 你咋跑来我们服装艺术系，咋不去做法官呢？你去做法官, 直接路上走一圈, 所有人都给你判案了，多省事？” 　　林窈伶牙俐齿, 说话刁钻，所以陈娟在被她怼了几次之后就不敢再惹她。 　　可是路梅一向忠厚老实, 胆子也不大, 现在宿舍又没有别人, 所以刚刚陈娟说话才直白了些。 　　却没想到路梅会突然发脾气。 　　陈娟被她说得脸上一阵尴尬僵硬，但也很快就稳了下来，道：“路梅，你怎么这么说话？刚刚我们也是出去打饭路过, 也是关心同宿舍同学才想了解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又多严重？我知道在你们乡下, 中学就谈对象也是常见的事，但大学里对学生的个人作风问题是很重视的。如果只是同学还好一点，可是那个男人......” 　　“陈娟！” 　　路梅不想听下去, 喝断了她，道，“你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能够扪心自问, 暗戳戳说这么一番话是真的因为关系同宿舍同学吗？还是为了满足你什么见不得人好的某种心态？你能当着林窈的面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吗？你能发誓你刚刚说的纯粹是出于关心，否则就会被学校开除，前途尽毁吗？” 　　陈娟面色大变。 　　这誓，她当然不敢发。 　　两相对峙，陈娟张了张口，道：“你，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呵。” 　　路梅冷笑了一声。 　　也不想收拾东西了，把桌上的扔到了一边，转身出了门。 　　她是明天晚上的火车票，在明天上午陈娟李兰兰她们走之前，她也不打算回来了。 　　路梅出了门，陈娟脸上还是像打翻了调色盘，各种颜色都有。 　　“陈娟......” 　　李兰兰怯怯的唤她。 　　“你们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时朱玉桐终于出声道。 　　李兰兰看了一眼陈娟，就把刚刚在楼下看到林窈跑到一个男人怀里，然后被他拖着手离开的事说了。 　　“宿舍下面人来人往，都看见了。” 　　李兰兰道，“那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也很大，不过看着气势有点吓人，林窈，林窈就这么跟着他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朱玉桐若有所思，然后扯了扯嘴角，对下面眼眶都已经红了的陈娟道：“既然那么多人看到了，你管那么多也没什么用了......她既然不领情，也就算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李兰兰，道，“兰兰，陈娟心情不好，就麻烦你帮我们去打一下饭吧。” 　　李兰兰心乱乱的，也想出去走走，就忙点了头答应了。 　　这边朱玉桐等李兰兰出去了，才对陈娟又道，“我听我大舅说下学期学校有选拔学生跟政府一起去港市参观交流的机会，因为其中纺织和服装业是想要重点引商投资的产业，所以我们服装艺术系是很可能能拿到好几个名额的，而且我们是第一届，上面没有师兄师姐，我们的机会就更多了......不过也要我们的努力。”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她自己已经内定了一个名额。 　　如果有更多的名额，她不介意给陈娟争取一个......毕竟她跟陈娟站在一起，陈娟既夺不走她的光芒，还能让她方便许多，总比把名额给其他人强。 　　陈娟先是一怔，随即就是一阵惊喜。 　　原先因为被路梅怼而十分糟糕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她激动道：“真的吗？有没有什么特定的要求？” 　　“期末成绩肯定是要参考的，” 　　朱玉桐道，“但也不是硬性的标准，还有英语口语能力，生活作风，思想正面积极这些也是很重要的，我记得你入学成绩很好，平时学习也很努力，期末考试肯定考得不错吧？” 　　陈娟心“砰砰”跳，笑道：“希望不要太差了。” 　　不过她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就又有些变了，道，“去年入学的时候林窈是系里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那如果她成绩能继续保持，应该有很大的机会吧？希望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 　　朱玉桐扯了扯嘴角，道：“你看她入学之后，哪有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平时我们去自习，她根本就不见人影，有时间也都是在看什么画册，画东西，更多时候都是回了她那租的房子给人做衣服，不是还听说接了一个大单子，给一个什么表演团队做表演服吗？心思都用在了这些上面，她拿什么考好成绩？” 　　陈娟扬了扬嘴角，不出声了。 　　**** 　　路梅离开宿舍之后就去了徐婶那边。 　　她虽然骂了陈娟，但其实她心里也“扑腾扑腾”的，到底受了陈娟的话的影响......她不知道林窈跟韩向军谈对象的事会不会对林窈造成什么影响。 　　其实刚刚她反应那么大，一方面是对陈娟的小心思和恶意不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紧张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觉得应该过来提醒一下林窈的。 　　不过在路上风一吹，她又清醒了些。 　　这事，她想，她不应该跟徐婶和林窈说，跟徐婶说没用，只会让她担心，跟林窈说吧......那丫头聪明是聪明吧，可是就是太天真善良了，肯定不当一回事，这事，她觉得应该跟韩向军说。 　　她想他肯定有能力处理这件事的。 　　一路上慢慢消化了情绪，到了徐婶这边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不过她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林窈下楼，到第二天中午才看到韩向军时脑袋都要冒烟了。 　　......她吃完饭就得回校收拾东西去火车站了。 　　徐婶去了厨房做饭。 　　韩向军打发了原祯去厨房给徐婶帮忙，就问路梅，道：“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自从他下来，这姑娘眼睛就在他身上打转，欲言又止，神色忐忑。 　　路梅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了一眼厨房，看门紧闭着，才咬了咬牙，开口道：“韩......韩队长，昨天你跟窈窈在宿舍楼下，被很多人看到了，学校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学生谈对象，但也是不支持的，我听别人说之前还有女学生因为谈对象的问题被学校开除的......韩队长，窈窈她年纪小又单纯，心却大得很，这事能不能请韩队长帮忙帮忙处理一下，我怕会有人背后借这件事做不利于窈窈的事。” 　　韩向军皱了皱眉。 　　他道：“是有人针对她吗？” 　　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她不会突然越过林窈跑来跟他说这些话。 　　韩向军在楼下简单吃了一点东西，给林窈提了一碗瘦肉粥就上去了。 　　回去的时候林窈还在睡觉，他看了她一会儿就去书房打了个电话出去。 　　韩向军有三天假。 　　前面两天几乎没出过门。 　　第三天林窈才下了楼，徐婶看她眼角眉梢都像染了媚色的模样叹了口气，她这副模样，而且两个人足不出户在房里呆了两天，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吧？ 　　也是因为那个人是韩向军，要不然徐婶是再不可能放任着不管的。 　　可是现在就算那人是韩向军，她这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 　　等厨房只有两人的时候，徐婶就跟林窈道：“窈窈啊，韩队长人虽然好，他肯定会对你负责，也不用担心他不疼你，可有些事，男人粗心，顾不上，一遇到喜欢的人，这只要开了个头，就容易没个节制。可你还小，身体都还没长全呢，可不能什么都由着他。” 　　林窈小脸，不，老脸一红。 　　她掐了掐手上的菜叶子，喃喃道：“没有了，徐婶，这不能怪韩叔叔的。” 　　“哎哟，” 　　徐婶简直是想要晕上一晕。 　　她心道，也是怪自己粗心，这丫头，她那个养母以前长年卧病在床，那时候她又还小，估计她养母也没怎么教导过她男女上的事情，自己看她一向做事有章法，就也忽略了这事......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 　　徐婶道：“窈窈，你还小，以后这事，尽量还是少些，每次韩队长过来，最多也就一次，不然太伤身。还有啊，” 　　她道，“你前两天小日子才过去，这次也就算了，但下次一定要注意，你才大一，这万一要是有了孩子，可是大事，所以要做足了措施，知不知道？” 　　说实话，就是说这话徐婶都心疼林窈。 　　正常来说，不结婚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吃亏的总是姑娘家。 　　可徐婶也知道，韩队长年纪毕竟在那里了，没发生过也就罢了，这都有了第一次，还指望着他再做四年的和尚，等窈窈大学毕业结婚？ 　　这也不可能。 　　所以只能节制些了。 　　好在韩队长在部队里，假期也不多。 　　可林窈的脑回路跟徐婶根本就不在一根弦上...... 　　每次他过来，只能一次？ 　　她有些懵圈。 　　她想了想，这两天她觉得他精元和阳气好像都还更甚了些，大概是因为她本来就是滋补之物？ 　　至于她，虽然当时真的很累很辛苦，但只要睡上一觉，恢复得也很快。 　　应该对身体只有好处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至于怀孕，前晚她有喝药，应该不会有事的。 　　所以她忙安抚徐婶道：“没事的徐婶，不会伤身体的，你看我的气色是不是更好了些？” 　　徐婶：...... 　　这丫头怎么就说不通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不会伤身的！ 第94章 瓶颈 　　徐婶在林窈这边说不通, 就更加担心。 　　她转身就找了机会叫了韩向军去厨房，虽然这事跟韩向军不太好说出口，但她看得出来, 韩向军对林窈是实打实的疼爱, 只是年轻的男人, 又是在部队一堆男人堆里，有些事情哪里懂？ 　　这两人又没个长辈的, 所以这事她不能不管。 　　所以她叫了他过来厨房, 就旁敲侧击地劝他，跟他说林窈年纪小, 身子骨娇弱，房事太过会伤身, 让他为了林窈的身体, 还是注意些。 　　韩向军僵了脸, 道：“谢谢徐婶，是我的错，我会注意的。” 　　徐婶摆手，道：“这也怪不得你, 唉，你一个大男人, 从小又在部队里长大，哪里懂这个？窈窈又没个长辈教导这些，懵懵懂懂的, 这孩子啊，是真惹人疼，一对人好，就对人掏心掏肺一点不设防的, 她也就是遇到了你，这要是遇到旁人，还不得被人欺负死，想想我这颗心哟。” 　　韩向军听得郁闷又内疚。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徐婶探头出去，就看到林窈已经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是原祯学校的音乐老师夏晴。 　　“夏老师？” 　　原祯唤道。 　　林窈笑眯眯，道：“夏老师，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吧。” 　　林窈作为家爱上书屋校，还做了两次义工，教低年级的学生美术课，所以跟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都认识了。 　　夏晴只比她大几岁，两个人很能谈得来。 　　夏晴是音乐老师，各种乐器都会一些，最擅长的是钢琴和琵琶。 　　林窈第一次接触弹琵琶的，还颇有兴趣了几个月，找她学了一段时间。 　　她迎了夏晴坐下，给她冲了花茶，就又跟她开玩笑道，“夏老师，你过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们家原祯有音乐天分，要我们不要浪费了他的天赋，让他寒假也跟着你一起学琵琶？” 　　原祯瞪了林窈一眼。 　　他不是喜欢，是十分不喜欢。 　　之前林窈自己找夏晴学琵琶的时候说是不能浪费，还一定要拉着他一起学，简直是让他受尽了煎熬。 　　“嗯呐，原祯同学是很有天赋。” 　　夏晴看到原祯的表情，笑得很开心，道，“不过我这次是来找你的，我是想请你帮忙。” 　　她解释道，“我们南州电视台今年元宵节会举办一个元宵晚会，其中会有几个歌舞节目，邀请了几十所小学报名参加，报名的学校年后就去电视台试演，会挑选最好的三组参加元宵晚会的录制。” 　　“我们的表演节目都定好了，训练也都很顺利，只是表演服却一直都不是很满意，运动服太难看，去外面店里挑的一些裙子有些虽然式样还不错吧，但质量却很一般，不适合跳舞......这台上要是脱线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百货商店倒是有一些芭蕾舞裙，可是一来跟我们主题不符，二来几十所小学，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所学校会撞上，我上次看到你给歌舞团做的表演服，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之前你正在准备期末考试，也不好打扰你，这才等你寒假了，就找上门了。” 　　林窈听到她是来谈工作的原先的玩笑表情就收了起来，皱了皱眉。 　　她沉吟道：“年后就去电视台试演，那就是年前就要做给你.......你知道我们没有什么人手，时间根本来不及的。” 　　说着就跟她仔细解释道，“你看，要给你们做表演服的话，我得先要确定你们歌舞的主题，最好能去看一看你们学生的表演，然后再根据你们的主题和编舞做设计，出初稿之后跟你确认衣服的式样和布料，还有配饰，等你满意之后我还要去买布料和配件，再做一个样裙出来给你们试穿......有时候图上看到和直接穿上效果真的不一样，还要再跟你反复确认修改，另外还要看学生表演的时候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等等，等这所有的细节都敲定了，最后才能批量做的。” 　　说完她摇了摇头，道，“就从今天算起到过年也就剩下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就是别的什么也不干，只做这一件事应该也是来不及的......而且路梅还放寒假回家了。” 　　夏晴听了这一大串就觉得头晕。 　　这一段时间她也跑了不少地方和铺子，当然知道不是容易的事。 　　她忙求她道：“唉，我知道是有些赶，你放心，这事我就都听你的，你这两天有空跟我去看一眼，后面有什么事让我去跑腿就行。还有我之前不是听你说你们找了一家大裁缝店合作吗？就再让他们一起帮忙好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之前在外面跑了好多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你就当是为了帮帮我们的忙吧......你放心，我们这次节目表演的学生一共也就十二个人，唱歌的三个，跳舞的九个。” 　　“啊，还是两拨！” 　　林窈按着脑袋打断她道。 　　夏晴陪笑，道，“就差不多，差不多，你可以设计得差不多，细节上，例如颜色不一样就行了。” 　　说完就又求道，“窈窈，就算是我和同学们一起求你了。你也一定希望你设计的衣服出现在电视上表演节目吧？而且如果我们真的能上电视台表演，肯定会有报纸采访我们的，到时候我们一定会着重感谢你，帮你宣传的。” 　　说完她又转头看原祯，道，“原祯，你也帮老师求求你窈窈姐。” 　　林窈说原祯是自己的侄子，但原祯却叫她“窈窈姐”，好在学校老师都知道原祯是烈士遗孤，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到底是侄子还是弟弟，大家听着也就是一笑而已，没人当真。 　　不过这会儿原祯却是看看林窈，再看看夏晴......也不知道该帮谁。 　　他既想帮老师忙，但也不舍得让林窈辛苦，所以最后就皱紧了脸，一声不吭。 　　“嗯呐，” 　　林窈叹了口气，敲了敲杯子，道，“算了，算了，你别为难原祯。唉，我觉得你是在贿赂我，可是我还真的觉得蛮吸引的。” 　　夏晴笑道：“那就是答应了？放心，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配合你的......裁缝不够我也可以帮你找，还有这次我们校长大发慈悲，给我们拨了足够的经费，肯定足够支付你设计和做衣服的费用的......还有，给你做宣传的费用全免。” 　　林窈白了她一眼，道：“说得好像你们已经上了电视了似的。” 　　夏晴笑，道：“我觉得只要你帮我们设计了衣服，那肯定就没问题的。” 　　关键是，大部分学校的衣服都很丑啊。 　　林窈摆手，道：“你少给我下坑，那回头要是没选上，还是我衣服没做好了。” 　　夏晴哈哈大笑。 　　林窈答应了下来，夏晴恨不得立刻拎着林窈去学校看学生排练，林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摊了摊手，道：“我们原祯同学的家爱上书屋校找你吧。” 　　夏晴看了看厨房，再看看林窈。 　　她不知道林窈和韩副团长的关系，但也知道韩副团长带兵去了海上特训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回来一家人团聚，她的确不好就这么拉林窈走的，所以就改口跟林窈约了第二天的时间，又简单跟她说了歌舞的主题和主要的编舞的动作就告辞了。 　　徐婶叫她留下来吃饭，她看了一眼韩向军就忙摆手说学生还在学校等着她呢。 　　......虽然她本来打算是打算蹭了饭才走的。 　　徐婶看她走得利落，一边摆饭一边嘟囔道：“这不是饭点吗？她不吃饭，那些孩子们也不吃饭？不吃饭怎么蹦蹦跳跳哟。” 　　林窈看得好笑，可笑完想到这事就又笑不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都难得的心事重重。 　　吃完饭韩向军问她道：“是因为帮那些学生做衣服的事吗？” 　　林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是有一些麻烦，但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 　　说着就解释道，“之前我帮蒋副团长她们团做过两次表演服，那时候就遇到过这个问题，当时也都是时间比较赶，要的量又多，我就找了一家大裁缝铺帮忙，结果我虽然花了很多时间盯着，但还是出现了很多问题，例如就算我给了式样，但尺寸不一，裁缝师傅的手艺不一，做出来的版型和效果就能差很多，针脚细密度也不同，甚至还有些细节布料上用错的......中间操心的事情真的很多。” 　　她摇了摇头，道，“我相信这次还是会有一样的问题的，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我以后肯定还会接更多这样的单子，很可能数量更多，那就不可能再这样操作了，我顾不过来，也不能要徐婶太操心，这也不是我的初衷。” 　　但她也的确喜欢看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衣服能穿在喜欢它的人身上，给人带来幸福感和快乐。 　　......还有，大的单子才能赚更多的钱。 　　韩向军皱了皱眉。 　　这段时间他虽然在海上，但回来之后他先跟徐婶还有赵大志他们问了一下，对林窈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很清楚。 　　在他看来，她现在才大一，却把太多精力放在了做衣服上，是有些本末倒置的。 　　他也不想要她这么辛苦。 　　他道：“窈窈，你还在读书，没有必要接这么多单子，更没有必要接这种批量生产的，如果是喜欢设计，你可以帮忙设计，让他们自己联系厂商生产或者找裁缝去做，你没有必要去操心这么多。” 　　林窈抬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行的，有很多细节我不跟着的话中间会出很多问题的，最后出来的衣服效果也不会好，那样的话，看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衣服做出来的丑样子，心情真的会很糟糕。” 　　韩向军张了张口。 　　他还有一个答案，就是找一个固定的厂家合作。 　　不是太有个人特质的裁缝铺，而是流水线生产的厂商，但这中间也会有很多磨合的过程，还有诚信等各种问题，他实在不愿意她现在就搞这么多事情在自己身上。 　　“那就还像高中那样，只挑选少量的单子去接呢？” 　　他道。 　　林窈再摇头，道：“韩叔叔，你看，刚刚这种情况，我应该拒绝吗？他们那些孩子，可能为了这个表演已经排练了好几个月，夏老师刚刚过来求我是真心来求我的，我也想让那些孩子开开心心的去表演呢......” 　　最主要是她想要去做，自然就有很多要去做的理由。 第95章 转变 　　“我们去你们的工作室看看吧。” 　　韩向军道。 　　韩向军晚上就要回部队, 下午他本来是打算带她出去走走，不过看她苦恼，就改主意了。 　　下面的房子格局跟楼上是一样的, 也是两房一厅。 　　一间房是徐婶和原祯的卧室, 另一间就是工作室, 本来房间还是挺大的，有二三十平米的样子，但现在里面放了三台缝纫机，还有一台包缝机, 一排大衣柜, 另外两边也满满当当分高低挂了两排衣服。 　　他走一遍，林窈便叽叽喳喳地跟他说了一圈, 其中很多内容他之前已经听徐婶说过，不过有的时候他最不缺的是耐心, 所以除了偶尔问她一些东西，基本不会插话。 　　不过说到军区那边的一些客人, 林窈道：“那边的客人我不是所有人都接的，我知道你在部队里, 我就应该避嫌, 就是蒋副团长那边, 一开始她想要订做合唱队的衣服我都拒绝了，只是后来两次表演服，是要的数量比较少, 她给我看了你们师长特别批准下来的批准书，是为了配合演出要求才需要跟我订做，所以我才同意了的......这样还有没有问题？如果对你影响不好的话，我以后就不接军区那边的客人单子了。” 　　其实现在也不多了。 　　“没事。” 　　他道, “这事回头我再跟你说。你能把你的财务账本给我看看吗？” 　　林窈点了点头。 　　楼下就有一本账本，不过是第一版没经汇总的账表，她跟徐婶说了一声，说他们上去一会儿，徐婶皱了皱眉，就看向了韩向军。 　　韩向军：...... 　　他知道徐婶盯着自己的目光的涵义，难得有一些窘迫，道：“我陪窈窈上去看看他铺子的账本，一会儿就下来。” 　　徐婶“嗯”了一声，道：“一会儿就下来，我给你们做了甜点。” 　　林窈拉着韩向军上楼，可是刚爬了一层楼梯她就拉着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爬不动。” 　　先前下楼就是他背她下去的。 　　韩向军想到徐婶跟自己说的话，想到这两天自己的行为，这会儿倒是完全不会想到什么影响不好什么的，只觉得内疚又心疼，没说什么，就站在台阶下，背了她上楼了。 　　好在每层只有两户人家，这个时间点大家都上班去了，从一楼到五楼并没有碰到半个人。 　　进了屋子林窈就亲他。 　　韩向军回抱了她爱抚了她好一会儿，可浅尝辄止地停了，道：“去书房看看吧。” 　　林窈哼唧了一声，道：“你抱我过去。” 　　只要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就喜欢腻歪在他身边。 　　也不是一定要做什么，只是抱着，想要亲一口的时候就亲一亲，感觉就很好了。 　　韩向军翻了她的账本。 　　记录的很清楚，每一个订单的编号，具体内容，设计，衣服款式材质，定制价格，成本，手工费，然后赚的钱，都清清楚楚。 　　前几个月净赚的不多，但后面这两个月每个月净收益已经好几百上千，这是扣除了所有裁缝的工钱的。 　　要知道外面普通制衣厂的女工一个月不过就五十多块钱左右。 　　韩向军阖上了账本，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裁缝铺的手工有好有差吗？那是因为裁缝铺的女工大部分都是学徒工，其实都是生手，她们很多学上个几个月半年之后就要么凭师傅介绍，去制衣厂工作了，要么就回乡自己开一个小铺子......很少有长时间都留在裁缝铺的，因为裁缝铺收学徒工很便宜，不会花钱留熟练的人手。” 　　“你这段时间也跟裁缝铺子的人熟了，其实你可以试着挑上几个你满意的，然后招她们过来长期给你做衣服，但这个贵精不贵多，挑品性好的，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用着急，这两年严格挑选单子和人手，请了之后也要制定严格的章程，最开始越紧越好，可以工资和奖励给高点，但不能纵容，例如私下接单，做过的衣服私下低价再做给别人这些。” 　　“地方不够的话可以在街上租一个铺位做工作室，或者等我看看再给你们买一个房子，就把下面那个房子全部改成工作室。” 　　林窈听得聚精会神。 　　以前他管她的时候她听得头疼，这一次却有一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道：“我之前也有过想请人帮忙的想法，但就是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也怕管不过来出什么问题，现在听你这么说就清晰了。” 　　她窝在了他的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道，“不过你不是一直都在部队里，裁缝铺的事情你怎么都这么清楚？” 　　原先自然是不清楚的。 　　但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他有心要知道，就不是什么难事。 　　她高中的时候，他本来以为她做这些就是因为喜欢好玩，所以做着玩一玩，可现在这摊子却是越做越大，她的兴趣爱好之余，又掺合了更多的东西，他也担心她把控不住，一来辛苦，二来也会影响到正常的学习和生活。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道：“把事情都理清楚，把每个人该做什么事情都严格规定下来，你自己要严格挑选单子，其他人绝不能插手，但很多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亲力亲为，试着交给别人，先训练一段时间再说，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林窈“嗯”了声，蹭了蹭他，道：“你回来了就好了，只要不是出任务一出去几个月都联系不上的，你就是在部队不是每天在我身边，但只要能听到你说话，每个星期能见到你一次，我的心都是定的，唔，我好喜欢你。” 　　这真的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她低声道，“能遇到你我真是幸运，你以后也一定要一直这么爱我好不好？不然我会受不了的。” 　　想想就难过。 　　他眼睛看着她，浓如泼墨，心底却激荡着，有什么死死压着，也快压不住，就要涌出来。 　　前面类似的话，她以前说过。 　　但让他一直爱她，说不然她就会受不了的......这种话，以前的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以前的她根本不在意。 　　他的脸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道：“好，一直爱你。” 　　**** 　　日子过得很快。 　　也或许是因为寒假，也或许是因为韩向军回了营区，虽然也还是有些远，但总好过在海上全无音讯的日子，林窈日子虽然还是过得忙碌，却比之前又充实快乐了许多。 　　她周日和年后还跟着韩向军去了营区两次，因为本来就长在野外嘛，她一点儿也不会觉得那里的条件艰苦，还挺喜欢韩向军的小院子，不过韩向军说只有结婚后她才能跟他一起住，每次去坐一会儿就要送她走，让她很不满。 　　不过结婚......其实结婚也没有所谓。 　　她问他，道：“结婚方便这么多，那结婚有什么不好吗？” 　　她也知道他们没结婚，很多行为如果在人类看来是不应该的。 　　他们亲密一点，外人也都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他道：“不结婚，就还能嫁给别人。不过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没什么分别。” 　　林窈觉得说了等于没说。 　　她想，结婚应该是对外面的身份不一样了。 　　就是告诉别人，他们可以有正当的亲密行为？ 　　这...... 　　她踢了踢凳子，低头道：“那就结婚吧。” 　　韩向军：...... 　　不过这事她同意了也没用。 　　因为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所以必须还得再等一年。 　　“以前和现在的结婚年龄要求都不一样，全世界的也都不一样，所以其实这些规矩还是都是人自己定出来的。” 　　韩向军不会理会她的嘟囔，直接就把结婚申请先递了上去。 　　夏老师的那个表演服也没有原先想的那么难。 　　真做起来，比文工团的表演服简单多了。 　　因为毕竟是孩子，舞蹈也简单，选的歌曲是抗战胜利时的一首歌《恭喜恭喜》，把这首庆祝抗战胜利的歌改成了庆祝新年的歌，而且还是普通话和南州本地话前后唱的。 　　林窈设计衣服时就简单设计了一套红色的喜庆袄裙，元素很简单，手工简单，主要是滚边绣花比较复杂，正好她仓库里有以前孟乔桉送她的一些绣花缎子，就直接用上了。 　　唱歌的三个小朋友衣服款式是一样的，只是布料稍有不同，跳舞的主红色，唱歌的金线绣花更艳丽些。 　　一共也就十二套袄裙，本来都不需要外面的裁缝铺帮忙，徐婶和赵大嫂就能完成，还是林窈本着想选上一两个帮手的目的，找裁缝铺商量了一下，交给了她之前就已经认识，帮过忙的三个姑娘帮忙做了一半。 　　一切都还挺顺利的完成了。 　　没有像之前那么多磕磕碰碰。 　　因为多方面的因素，这个节目也顺利地被选拔中了参加南州电视台的元宵晚会。 　　......应该是这首歌够喜庆吧，南州本地人很多也不太会普通话，用本地话唱也很契合地方特色。 　　徐婶特别高兴，她在这边住了半年，这大院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早认识了，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那衣服是她们铺子里做出来的，有不少有孩子的人家都也想过来做衣服，可是林窈却让徐婶都拒绝了，不过这也不妨碍大街小巷出了一堆类似的衣服。 　　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完了一个新年。 　　元宵节后就迎来了大学第二学期的开学。 　　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林窈就知道自己考了全系的第一。 　　付琴第三，陈娟第五，朱玉桐第八，路梅和李兰兰的名次都比较后面。 第96章 一样嘛 　　陈娟看到成绩单时不敢置信。 　　她入学时的成绩是全系第三, 现在倒退了两名......这个她心里有所准备，因为跟高中时把考上大学作为鱼跃龙门的跳板，所有精力都花在学习上相比, 她在大学之后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在交际和各种活动上面, 好在很多同学也差不多，她也没有敢完全放松学习, 所以能考到第五名她虽然有点失望，但落差感倒也没有特别大。 　　她不敢置信的是林窈。 　　她不明白明明林窈把精力都花在了赚钱和吃穿打扮上，为什么还能考到全系第一, 而且成绩还比第二名高了一大截。 　　周日路梅和付琴都去了林窈家，朱玉桐又打发了李兰兰去买饭，然后跟陈娟透露了一个消息，道：“这次陪同政府去港市参观的名额，我们系一共争取到了五个，主要是班主任和系里领导共同选拔评核，然后由系主任报上去。选拔考虑的因素有多方面, 因为我们都还只是大一, 专业程度倒不用考虑, 主要考虑学业成绩，英文口语, 政治思想，生活作风, 还有地域眼界也会参考的。” 　　“地域？” 　　陈娟喃喃问道。 　　学业成绩是最直接的标准，政治思想和生活作风肯定会加，这些她都能理解，可是还要考虑什么地域？ 　　朱玉桐看了她一眼，道：“港市都说广东话, 交流上肯定是南州本地同学更方便，但我们南山大学是全国知名大学，肯定不能只有本地学生，所以最好也要有其他地方考过来的学生。” 　　而她，虽然成绩只是第八名，但全系只有她一个京市来的，所以哪怕她没有系主任的舅舅，也肯定能拿到一个名额的。 　　她顿了顿，道，“你前面四个同学，学业成绩，英文口语不用说都很好，第三的付琴不用想，名额肯定有她一个，第二的庄博文和第四的向磊，一个是上海来的，班上的学习委员，一个南州本地的，是班长，还都是预备党员，政治思想和生活作风没什么可挑剔的，他们的竞争力也很大，至于林窈，她是全系第一，” 　　她扯了扯嘴角，道，“成绩甩了别人一大截，还有我听过她说英文，是地道的英式口音......” 　　这一点她都很奇怪，她妈小时候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她从小受过英文熏陶，但就是她的英文都没有林窈的好。 　　可是林窈明明说过，她是孤儿，小时候是在山村里长大的......她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那时候有很多知识分子下乡，她走了狗屎运有一个曾经留学英国的下乡知识分子曾经教过她...... 　　她摇了摇头，道，“前面四个人，竞争力都很强，就是你后面的，有好几个也各有优势，所以虽然我特意跟我舅舅推荐过你，但这事不仅我不能保证，无缘无故的，我舅舅也不能把别人替换下来的。” 　　陈娟的面色白了。 　　名额一共就五个，朱玉桐占了一个，剩下四个名额，可前面那四个人，各有所长，而相较的，她才是最平庸的，一个都比不过。 　　**** 　　服装艺术系是新成立的学系。 　　所以这一次陪同政府去港市参观考察的事系里也非常重视，对于陪同学生的选拔也专门开了一次会议。 　　虽然名额只有五个，但班主任把去年期末考试年级前十的学生档案都调了出来。 　　毫不意外的，班主任推荐的是去年期末考试的前四名和第八名朱玉桐。 　　选朱玉桐班主任倒不是为了奉承系主任熊时茂。 　　而是因为朱玉桐本身素质就过硬。 　　出身京市，从小就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眼界广，气质形象非常好，英文口语强，就是文化课成绩稍微逊色一点，但相差几名，其实也没相差多少。 　　这个名单一直传到系主任手里大家都没有太大的意见。 　　其中有个别教授当然有一些别的人选，但也的确，这前面几个同学，刷谁下来都不合适。 　　名单在系主任熊时茂的手里攥了攥。 　　他拨出了林窈的档案，看着那上面的照片目光定了定，然后转头看向班主任，道：“李老师，这位林窈同学，我偶然在跟外系老师和同学聊天时曾经听说过她经常夜不归宿，也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还在男女问题上和很多人牵扯不清，这事是真的吗？” 　　班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不仅是她的脸色变了，在座的其他几位系领导和教授面色也变了。 　　班主任有些生怒道：“木秀于林则风必摧之，那场动乱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我没想到这种造谣生事的事情还会发生！林窈同学有时候是不会住在宿舍，但这是因为她家就住在学校南门外的翠苑，她偶尔回家住并不违反规定。至于集体活动，如果是班级集体活动，她一向也都是积极主动参加的，至于私下小团体活动那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什么男女问题就更是莫名其妙了，林窈同学爱上书屋对她有所爱慕，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但这可跟林窈同学没什么关系。熊老师，你在那场动乱中也曾受到过污蔑，你怎么能因为......” 　　“那李老师你看看这封举报信。” 　　熊时茂打断了班主任的话，往她前面推出了一个信封，道，“你看看这封信，大家都看一看，我们再来讨论。” 　　班主任止住话，看了看推到自己面前的信，再看看熊时茂，有些惊疑不定，但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伸手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信件，但只扫了几眼，面色就是大变。 　　里面除了一张信纸，还有一幅简单的速写画。 　　速写画的是女生宿舍楼下，一对相拥的男女，轮廓简单，但女的还是隐约能看出来是林窈。 　　除了这对男女，还有一众围观的学生。 　　信纸上内容不多，只有几行字，就是时间地点，林窈和一位年长男士在女生宿舍楼下当众搂抱，然后和那男士携手离开，事后有学生跟一向跟林窈过从甚密的同学求证，那同学也是脸色大变，支支吾吾无从否认。 　　同时还列下来当时在场的一串学生名单。 　　熊时茂看着班主任道：“有具体的时间地点还有人证，难道我还能冤枉她不成？实话跟你说，我拿到这份信之后也很震惊，当然也根据这个名单求证了好几名同学，那几名同学无不是面色大变支支吾吾，李老师如果不信，可以自己拿着这画像去问上一问。” 　　班主任有些气粗。 　　可他拿着这封检举信也知道这事怕是真的了。 　　可是他犹是不愿妥协。 　　他道：“也许这其中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不一定。” 　　熊时茂冷笑，道：“特殊情况？就算是有特殊情况，这种作风问题，有人能举报到我这里，就也可能举报到校领导，甚至教育局那边，到时候我们系还有什么脸面？你维护自己的学生没有问题，但现在要把我们系的脸面送到外面给人踩，我就不能不管了。” 　　系里选拔了五名学生跟系里两位领导一起陪同政府官员去港市参观交流的事并没有对外宣布。 　　但名单下来五个学生开始受各种特训，别人问起也没啥好瞒的，所以这事很快其他学生也就都知道了。 　　四零二宿舍有三名同学被选拔上了。 　　付琴，朱玉桐，陈娟。 　　付琴和路梅知道被挑选上的五个人之后都又惊讶又不满。 　　在徐婶那里付琴就愤愤道：“为什么？五个名额，朱玉桐要去，该刷谁都有可能，怎么也不该刷你吧？” 　　可笑的是她们现在还在临时特训服装设计技巧，提升专业能力......论专业能力，全系的学生哪个比得上林窈？ 　　林窈看起来乖巧与世无争，可还真不是个逆来顺受，有什么事就会心里憋着的小可怜。 　　她“唔”了一声，道，“这事啊，我也很想去嘛。” 　　她对这个参观交流的活动还真的挺感兴趣的。 　　因为其中有几个行程是去深港两市的纺织厂还有制衣厂参观交流，还有和几大厂商，供应商还有世界知名的时装品牌设计师的座谈会，林窈自己只是开了个小铺子就已经遇到了很多问题，所以现在对很多事情还是处于求知状态，但有些东西，光靠书本是学不来的，例如整个行业的实际运作经营问题，所以她还是很愿意去参观学习的。 　　“所以我一知道这事之后就去找了班主任，问她明明我是全系第一，要是有面试或者专业考核也可以，全系前五名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的把我给剔除了。” 　　付琴和路梅都紧盯着她。 　　她摊了摊手，道，“然后班主任就给我看了一幅画，说是有人跟系主任举报我生活作风有问题。” 　　付琴和路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林窈耸了耸肩，继续道，“我就跟班主任说那是我未婚夫，我们准备结婚了。可是班主任说学校其实是反对学生谈恋爱的，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绝对不会鼓励，就算那是我未婚夫，但我那样的行为举止还是出格的，现在我被人举报了，系里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说这件事对我们系影响不好，那就没有办法。” 　　“因为你跟韩副团长的婚事？” 　　付琴就跟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道，“因为这件事，系里抓住不放，说因为这件事对我们系的影响不好？” 　　系主任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林窈点了点头。 　　不过看付琴那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伸手拍了她一下，道：“没事的，名额没了就没了吧。” 　　“记得我给原祯他们小学设计的表演服吗？电视台那边打了电话给我，说他们想要邀请我做他们的特邀设计师，陪他们一起去访问，殊途同归，都一样嘛。” 　　其实不一样的，电视台的特邀设计师，会有更多的交流机会。 　　当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电视台那边之所以会邀请她，也是因为他们过来采访她的时候，她给他们看了她的很多画稿和设计稿。 　　她有好几大本的港台和国外的纺织业，还有流行服装发展简史和整理图册，那个采访她的记者正好要跟随那个参观交流团采访，自己的位置，是那个记者竭力帮她争取过来的。 　　因为她答应她会跟她一起撰写稿子。 　　这世上，哪里有莫名其妙就会掉下来的桃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东边不亮西边亮，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的~~ 第97章 就你最差 　　付琴和路梅听到林窈的话都十分惊喜。 　　不过惊喜过后付琴还是很不忿, 她生气道：“电视台那边的邀请是意外得到的机会，可是你是全系第一名，学校这边的名额本来就该是你的, 难道就这样让别人用这种手段抢走？我们今年是第一届, 有这么个先例，以后系里会不会变本加厉？你这一次是有这样的机会，那以后别的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学生呢？这一次是参观交流的名额，那下一次奖学金，助学金, 优秀学生评选, 是不是也是有关系就能上，写一封举报信把本来能上的同学拉下来，再找关系自己就能上？这样的风气养成了, 那我们系将来还能培养出什么样品德的学生？” 　　林窈和路梅都看向了她。 　　林窈默了一会儿, 道：“唔, 你放心, 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本来就不打算这么算了。 　　不过她想得并没有付琴这么深这么远。 　　她本来只是个只注重自身的妖精啊。 　　她笑道，“付琴, 你说得我一愣一愣的，不过将来你一定会是个好领导。”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付琴道。 　　“我还没想好。” 　　林窈侧了脑袋, 认真想了想, 道，“不过你说得影响这么大，这件事，如果我现在找校领导，或者让向军哥找校领导，很可能被举报的事情被压下去, 可举报是匿名举报，也查不出来是谁，然后校领导系领导还会和稀泥说，正好我拿到了电视台的名额，可以把系里的名额让给别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系主任能做到系主任，学术又不是什么出众的，自然在校领导那边肯定也有什么熟悉的人。 　　事情没闹大，很多事情就会这么“完美解决”了的。 　　付琴怔了怔，也跟着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而且这件事的根子也不在举报的人身上，根子是在滋生助长这种恶意举报行为的领导身上。” 　　因为林窈和付琴几个人另有打算，林窈收到电视台邀请也会参加交流团的消息就被刻意瞒住了。 　　但这么大的事，林窈是全系第一名，本来又因为爱上书屋校就很出名，她的参观名额被人挤掉的事很快不仅系里，就是艺术学院都传遍了。 　　针对陈娟的人反而不对，因为她是第五名嘛。 　　更多人是盯在了朱玉桐身上，说是因为朱玉桐利用她舅舅系主任的关系才挤掉林窈的。 　　而为什么是挤掉林窈，而不是别人，这也很容易理解，王不对王嘛。 　　如果没有林窈，全系最漂亮的会是朱玉桐，英文最好的也会是朱玉桐。 　　但因为林窈，她的光芒太盛，一下子就把朱玉桐给遮得黯淡无光。 　　如果这次出去参观交流，有林窈在，谁还能看见朱玉桐呢？ 　　更甚者还有当初开学时朱玉桐仗着自己系主任的舅舅逼着林窈换床铺，结果林窈不肯换，从此两人就结下了梁子的事也传了出来。 　　这些传言传到朱玉桐耳中，气得一向矜持冷傲的朱美人也不淡定了，差点摔了自己手里的书。 　　当时宿舍的人都在。 　　宿舍的门还大开着。 　　她就直接跟林窈道：“林窈，这次我拿到参观交流的名额，是因为我地域和英文口语占的优势，我们学校是全国知名大学，这次去参观交流的名额肯定最好有一个京市名额的，而且港市人大多不会普通话，这次去交流大部分是广东话和英文交流，非南州本地的，肯定要选英文好的，而且我家里爱上书屋背景，我对港市和国外了解比较多，所以我才会拿到这个名额。” 　　“名单都是班主任和系里几位老师推荐的，这件事如果你心里有疑问可以直接去找班主任和参加评选的几位老师询问。” 　　林窈一直都有认真听朱玉桐说话，听完就点了点，道：“既然你觉得你拿到这个名额是凭你自己的实力拿到的，并没有靠关系做什么，那就问心无愧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心虚跟我解释什么的。” 　　说完继续看书。 　　朱玉桐一口气憋在了肚子里，脸上涨红。 　　她并不是在跟她解释！ 　　而且她还觉得林窈那句“并没有靠关系做什么”“问心无愧”“没有必要心虚”分明是话中有话，暗戳戳地在内涵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名额是靠我的实力拿到的，这事不管是班主任还有系里几位老师都可以帮我作证。林窈同学，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跟班主任和系里的老师求证，但现在系里甚至学院里都在传一些不实的流言，说我是靠着系主任的关系才挤掉你的，这些传闻严重损害了我和系主任甚至我们系的声誉，我希望林窈同学能够帮忙对相关同学作出澄清。”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林窈去作什么澄清。 　　她觉得那些流言的传出十有八九跟林窈有关，就算不是她传出，也应该是她身边人，例如付琴和路梅她们传出去的。 　　否则当初换床铺的事只有她们宿舍几个人知道，外面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需要林窈澄清，只要她们现在的对话传出去，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而且这之后，很“可能”还会有新的流言传出去...... 　　她看着林窈。 　　可惜林窈听了她这话并没有她预期的慌乱心虚或跳起。 　　林窈看着朱玉桐，像是看个傻子一样。 　　她道：“系里领导有一套标准，人民群众也有一套标准，系里领导出了一个名单，可人民群众不认同，有自己心里的一套名单，然后私下讨论一下，这有什么？你既然觉得自己是凭实力上的，那就清者自清，或者自己证明给大家看就行了，还非要我这个名额被挤下来的同学给你澄清做什么啊？” 　　她突然笑道，“还是你自己心里也心虚，毕竟你刚刚说的所谓的实力，不管是地域还是英文，在我这里除了你是京市的，其他难道有什么比我强了不成？” 　　“你！” 　　朱玉桐一下子气了个绝倒。 　　“就是！” 　　这回一直就在旁边的付琴冷笑了一下。 　　别人可能会忌惮朱玉桐的背景，可付琴可半点不会。 　　她道，“谁的名额是怎么得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说什么实力，你在林窈面前说什么实力，她入学和上学期期末考试都是全系第一，成绩甩了你一大截，她的专业能力是原州大学教授都认可并称赞，还说动了学校领导本来是要破格直接录取到原大的，还有你引以为傲的英文，林窈她比你差？上学期末她的口语成绩可也是她第一你第二的。所以难道你就是凭着你是京市人，还是凭着你长相貌美，挤了全系第一？” 　　朱玉桐气得全身发抖。 　　这会儿她也被付琴给绕晕了。 　　其实名额是有五个，除了林窈的名额，还有其他四个名额，就算林窈不被挤下来，她也能凭借自己的优势拿到一个名额。 　　可这会儿却被付琴绕进去直接跟林窈比，结果被比成渣...... 　　要是平时很会说道理的陈娟自然会帮朱玉桐说话。 　　可陈娟才是那个真正占了林窈名额的人，这会儿她哪里敢吭半句声？ 　　付琴再冷笑了一声，道，“我劝有的人还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既得了好处那就最好做鹌鹑，在暗处享受好处就是了，得了好处还怕被人说，还想要再用权势，什么影响系主任的声誉，对系里影响不好这些大道理来逼受害者去跟大众澄清，说受害者没被害，你得好处是理所应当的。呵，你咋不上天呢？” 　　朱玉桐都要气晕了。 　　她牙齿抖了好一会儿才道：“付琴，你不要混淆概念，什么是受害者，谁是受害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系里不给林窈名额是迫害她吗？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找班主任问清楚推荐名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玉桐是一点都不怕。 　　她知道她本来就在推荐名单上。 　　这事就是往上查她也不担心她舅舅会受到牵连......因为林窈被举报作风有问题是真的，举报的人也不是她。 　　当然她本来找林窈的初衷也不是想要把事情闹大。 　　她只是听不得外面的流言，所以想要告诉所有人林窈被挤掉名额的事跟她无关而已。 　　可没想到林窈和付琴都这么横。 　　......那就只能摊开来了。 　　反正她和她舅舅都决不能担了这个利用关系抢了林窈名额的事。 　　可是朱玉桐不怕，陈娟却怕。 　　也不是怕林窈......只是要是事情闹大了，虽然林窈的名声也臭了，但大家都知道了她是被举报信举报下去的，而那个真正既得利益的人是自己，那所有人肯定都会怀疑那封举报信就是她写的......那对她并没有好处。 　　她只是希望这件事压下去，林窈知道自己是作风问题才没能拿到名额也会因为害怕而息事宁人。 　　谁知道外面会传出那么多流言......虽然流言的焦点是在朱玉桐身上，她一开始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并且是隐隐高兴的。 　　然后后面的事就这么一下子失了控呢？ 　　陈娟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关了门，然后转身看向大家，眼圈发红，道：“大家都别吵了。” 　　“我知道，其实要论实力，最差的应该是我，我虽然入学考试是第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却是第五名，而且也没比玉桐也没高多少分，但我其他方面却比玉桐差了很多......其实我收到通知之后，得知系里只有五个名额，可林窈却没能入选之后也很吃惊，很是忐忑，为此我还特地去找了班主任，才知道，才知道......” 　　她看向林窈道，“林窈，你记得寒假前有一个男人来找你的事吗？当时你们举止亲密，宿舍楼上楼下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件事情也传到了系领导和班主任那里。” 　　“林窈，班主任一直都很喜欢你，器重你，他有心把这件事压住，可是也因此这次去参观交流的事只能委屈你了，因为学校还是非常重视作风问题的，如果你去参加参观交流，风头太盛，这件事可能就压不住了，对你，对系里的影响都不好。” 　　“所以，我们能不能都不要再吵了。大家都是同学，还是舍友，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现在外面那么多流言，对玉桐也是一种伤害，她不是既得利益者，其实她也是受害者才是......” 　　“林窈，这件事你就简单跟外面澄清一下吧，就说是因为你那段时间正好有别的事，时间安排不过来，这才去不成，跟玉桐无关，这样对大家都好。你知道，事情闹大了，你的事压不住，影响太大，学校对作风问题的处理是非常严厉的，你可不要辜负了班主任对你的一片心意。” 　　陈娟说得情深意切。 　　要是别人也就被她唬住了。 　　可偏偏林窈和付琴都不是别人。 　　付琴看着眼圈发红，一脸恳切和难受的陈娟，重重“呵”了一声，道：“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啊，陈娟，你说了这么多话，其中也就一句是真话，也就一句能听。那就是，” 　　她一字一句道，“所有人当中，要论实力，就你最差！其他的，都是狗屁。” 　　她最厌恶这种人，总是冠冕堂皇，大道理下夹带各种私货，这种人才最可恶。 　　也就是朱玉桐那个蠢货才会觉得这种人好用。 第98章 挖坑 　　林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她很快就收了笑容, 看着面红耳赤，气得已经冒烟的陈娟，道：“我想问一下陈娟同学，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吗？” 　　本来还气得浑身沸腾的陈娟听了林窈这句话却像是被人一棍子打在了关节上, 一下子手脚发软发凉。 　　一阵慌乱之后, 她就冲着林窈道：“林窈, 你胡说什么？我们是同宿舍同学, 怎么会写什么举报信举报你？” 　　“你恐怕不知道，名单一出来，我也找过班主任, 应该还是在你前面，” 　　她道, “那时候我就已经跟班主任解释过，那个男人是我未婚夫, 我们小时候就订过婚了, 这件事不仅家里，他的单位领导也都知道, 是得到他的上级批准的婚事，所以如果你再找班主任, 他又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么一番话？” 　　“所以，你在说谎。可你能说出这样的谎话，外面的人可没人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名额被挤下来的......但你却说是班主任告诉你是因为我谈对象，生活作风问题, 不是你写的举报信，是谁写的呢？” 　　陈娟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但她知道这事她绝对不能承认。 　　只要她死咬着不承认，她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道：“不是我, 林窈，你不能因为没了名额就对自己同宿舍的两个舍友一会儿攻击这个，一会儿攻击那个。” 　　林窈嗤笑了一声，道：“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吧，放心，这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她说完就招呼了付琴和路梅一起出去吃饭。 　　宿舍里陈娟脸烧得跟煤炉里的蜂窝煤一样，心里也像是揣了只老鼠，七上八下，闹心得要命。 　　**** 　　第二天班主任李老师叫了林窈一起去了系主任的办公室。 　　系主任熊时茂面色还算和蔼。 　　他招呼了李老师和林窈一起坐下，跟林窈道：“林窈同学，举报信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班主任也跟我说过了你的情况，说你跟你未婚夫是自幼订婚，所以这事也怪不到你身上，但一来上学期末你未婚夫过来探望你时你们举止太不妥当，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二来去港市参观交流的名单已经定下，如果现在再更改，对本来已经在名单上的人也不公平，我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港市参观交流的名额定下了就定下了，这次就算了，但下次如果有类似的机会，系里还是会考虑你的，不过以后你也要注意一点，就算是订了婚，但大学毕竟不同于社会，还是希望学生能够保持正面形象，专心学习的。另外，” 　　说着话音一转，顿了一下，道，“我还听说现在系里和学院里传出了很多不实的传闻，林窈同学，我希望你能明白，关于这次的名单，是你们班主任还有系里各位老师领导，一起商讨，共同做下的决定，并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所以外面那些不实的传言让外面对我们系有了各种恶劣的揣测，对我们系的影响非常恶劣，我希望林窈同学还是能跟外面澄清一下，这次不参加港市参观交流的决定完全是林窈同学你的个人选择，和其他同学还有系里都无关。” 　　说了一长串，原来目的竟然是跟朱玉桐一样。 　　还真是一对舅甥。 　　林窈看着他，道：“可是熊主任，不被允许参加港市参观交流团并不是我的个人选择，你刚刚不是说了，这件事是系里各位老师领导一起商讨，共同做下的决定吗？” 　　熊时茂：...... 　　他吸了口气，沉了脸，道：“林窈同学，你要明白，如果将这件事真正的原因对外公开，对你影响是非常不好的，我们这么说，也是出于爱护学生的考虑。” 　　“我们？” 　　林窈道，“熊主任，你刚刚说当初决定参观交流的名单是系里各位老师领导一起商讨共同决定的，我想问一下，那我跟李老师对那份举报信作出澄清之后，决定保持原名单不变，还希望我对外澄清，说不参加港市参观交流是我自己的个人决定，这事系里其他老师和领导知道吗？” 　　熊时茂愣了愣，面色更加不好看。 　　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 　　“熊主任，如果这只是熊主任的个人决定，我还是希望熊主任能当着系里各位老师和领导的面告诉我一声，或者出一封书面的通知函给我也行，” 　　林窈像是完全没看到熊时茂的脸色，直接道，“否则这件事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已经跟系里解释了我跟我未婚夫的关系，如果系里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说这件事是系里老师和领导共同决定下的事，那我一定会写一封信给校领导，质疑熊主任的决定，请校领导查明我的情况，到底是不是应该剥夺我参加港市参观交流的资格。” 　　“你！” 　　熊时茂的脸黑如锅底。 　　他厉声道，“林窈，你知不知道生活作风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什么未婚夫，那不过就是你的一面之辞，你知不知道学校是有权力直接开除有作风问题的学生......” 　　“我问心无愧。” 　　林窈正色道，“但熊主任说了，作风问题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不管系里作下什么决定，总该给我一个跟系里老师和领导澄清的机会吧。如果我现在就被逼接受熊主任的提议，那在系里各位老师和领导眼里，我就是因为作风问题心虚，才对外狡辩说是自己放弃参加参观交流的资格的。我自认没有错，却已经因为恶意举报和熊主任的话被逼放弃资格了，难道熊主任还要逼着我自认污名吗？” 　　熊时茂差点气得心肌梗塞。 　　他差点冒出，你这样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不敬师爱上书屋生，别说是系里剥夺你参加什么参观交流的资格，就是把你开除掉也是你罪有应得！ 　　好在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把这话憋回肚子里去了。 　　因为他也看出这学生怕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有时候聪明的不可怕，反而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学生才最可怕！ 　　这时班主任李老师也道：“熊主任，我觉得林窈同学的要求也很合理，她已经受了委屈，可系里老师和其他几位领导到现在还认为她生活作风有问题，她要求作一下澄清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熊时茂吞回了那口气，冷着脸道：“好，那你叫她去会议室，把其他几个老师都叫过去，让她跟几位老师都说清楚。” 　　十分钟后，服装艺术系会议室。 　　林窈给在座的几位老师和领导略鞠了一躬，道：“今天过来是想跟各位老师澄清一件事。听我的班主任老师说，当初推荐去港市参观交流的学生名单中本来是有我的名额的，但因为系主任熊老师拿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我有生活作风问题，所以剥夺了我的推荐资格。” 　　“现在我想向各位老师和系领导澄清一下，那副举报信中所提到的男人其实是我的未婚夫，我跟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得了家中长辈的认可和祝福订婚，我们的婚事也已经得到我未婚夫上级领导的批准，所以我自认为我的生活作风并没有任何问题，更谈不上对系里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不过就算如此，刚刚熊主任在办公室仍然跟我说，不管我的作风有没有问题，名单已定，都要我放弃追究这件事，并且还让我对外澄清，说是我自己放弃的资格，跟系里无关。” 　　然后戛然而止。 　　在座的教授们都目瞪口呆。 　　他们看了看林窈，等不到她后面的话，都惊疑不定地看向此时已经面色铁青的熊时茂。 　　他深吸了口气，道：“这的确是我的意思，虽然林窈同学说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但此事并未经查证，可参观交流活动却就在下个月，我们不能让一个有生活作风存疑的学生参加这样一个重要的活动，同时经过今天这件事，我们也可以看出林窈同学并不是一个很有服从精神的学生，我对让她参加这样的活动更是心存疑虑。” 　　“至于让林窈同学对外澄清说是她主动放弃的，这一来是出于对她的爱护，避免她陷于流言蜚语之中，二来也是避免外面过多不实的揣测，对我们系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不会澄清。” 　　林窈道，“因为的确不是我主动放弃的。但熊主任您对外面怎么说，我会保持沉默。” 　　她说完就又给会议室里的几位教授略鞠了一躬，道，“各位老师，谢谢大家的时间，我先回去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离开了。 　　人都走了，众人还处在惊滞之中，熊时茂“啪”得一声把手上的文件砸到了桌上，骂道：“什么东西！你们说说，就她这样对待师长对待领导的态度，让她陪政府一起去港市参观交流？到时还不要把我们系的脸都给丢尽！” 　　后面林窈的确对这事保持了沉默。 　　反而是系里那边统一了口径，对外说是林窈因为特殊原因，放弃了这次参观交流的机会，她的退出跟其他入选的同学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没有说满。 　　什么“特殊原因”呢？ 　　熊时茂坚持用了这个说辞，就是万一林窈在外面说了什么，就把她作风有问题这个“特殊问题”对外公布。 　　她这么“不识好歹”，那也没必要替她遮着掩着了。 　　去港市参观交流是从三月二十六到四月二号，一共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次参加活动的主要是市政府的官员，政府邀请的南州市商界和工业界的一些个别人士以及南山大学的十几位师生。 　　南州市政府很重视这次活动，带队的是□□徐书记，不过徐书记只参加前面两天的活动，三月二十七号周五晚上就回南州了，其他人则是继续参观深港两市的一些纺织厂和制衣厂，参加一些座谈会。 　　南山大学的师生除了带队的唐副校长，其他主要是两个系的师生，老牌的纺织系和新设立的服装艺术系。 　　不过两个系说起来关联很大，但却是属于不同的学院，前者在纺织材料工程学院，后者隶属于建筑与艺术学院，一个理工科，一个艺术学系，相差得还挺大，所以两边的学生都还素不相识。 　　但林窈的事情闹得挺大，这回过来的纺织系的老师和学生也都从不同渠道知道了这事。 　　......虽然他们大多也没见过林窈，并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是服装艺术系的第一名，据说还是建筑与艺术学院的院花。 　　参观的第一日是三月二十六日。 　　不过大家前一日下午就到了市委大楼集合开会，然后当晚一起坐火车出发。 　　这一日下午熊时茂和李老师带着几个学生到达市委大楼时会议还没开始，他们都穿着中山装黑皮鞋，女学生们穿着白色的学生裙，十分精神，然后和到场的其他人士互相介绍着，心情十分得不错。 　　不过他们的好心情在林窈进入会议大厅之后戛然而止。 　　也还没来得及变得不好，只是一时惊讶，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林窈并没有穿白色的学生裙，而是穿了一身简单素淡的格子上衣和灰色长裤。 　　她跟在一位约莫三十几岁很干练的女士后面，那女士走到前面，熊时茂才看清她胸前的牌子，那是南州电视台的新闻记者。 　　而林窈的胸前，别着的跟那位女士也是一样的牌子。 　　“林窈，” 　　在其他人的惊疑不定中，还是班主任李老师最先反应过来。 　　应该说，林窈的出现对他来说虽然意外，但有惊喜却绝无惊吓，所以自然最快就上前招呼。 　　他道，“林窈，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心中已经隐有猜测。 　　但也仍是不敢相信。 　　他想到林窈对着熊时茂那么刚，一开始也还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太恃才傲物，还对她的这种性格非常忧虑，现在看到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却涌出了些别的猜测。 　　“嗯，李老师，” 　　林窈笑道，“我觉得这次的交流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学校那边没有名额，我就求了电视台的魏记者，破格带我来了。” 　　“李老师，你跟电视台这位记者认识吗？” 　　唐副校长本来正在跟市委徐书记说话。 　　徐书记看到电视台的魏雅竟然带了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姑娘过来，也十分意外，就招呼了唐副校长过来看看。 第99章 不给别人活路 　　熊时茂面色阴晴不定。 　　李老师已经笑着跟唐副校长介绍, 道：“唐校爱上书屋生，叫林窈，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会过来, 这会儿正在问她呢。” 　　同行的纺织系的师生听到这话目光都闪了闪, 神色微妙。 　　原来这就是林窈啊......那个自愿让出名额的林窈？ 　　难道后来服装艺术系官方的澄清还是真的, 因为林窈有了更好的机会, 所以才自愿放弃了名额？ 　　唐副校长也很意外。 　　他道：“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那......” 　　那怎么是跟电视台这边一起过来的？ 　　这事学校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时熊时茂已经迅速镇定下来。 　　他能做到系主任，这点意外还是镇得住的。 　　他看了一眼林窈，眼神亲切但又有些压力, 然后转头跟唐副校爱上书屋生, 成绩很好，本来这次过来也是有林窈同学一个名额的, 不过林窈同学后来把名额让给了别的学生, 跟电视台一起过来了。” 　　唐副校长点头，笑道：“原来这样。” 　　他转头对电视台记者魏雅道, “那就请魏记者好好照顾一下我们林同学了，让她多跟着魏记者多学学, 这比跟学校过来可更锻炼人。” 　　这会儿大家都猜测林窈应该是走了什么关系，让魏雅当作助理带过来了。 　　“唐校长千万别这么说，” 　　魏雅忙摆手，笑道, “小林是我们电视台特别邀请的设计师和采访顾问，这一次我们是参观两地的纺织业和制衣业的工厂，和领导们还有业内专家座谈，我怕我这个门外汉抓不住重点, 这才特意请了小林给我做顾问，这样也免得我完不成任务，给徐书记还有我们电视台拖后腿了。” 　　“魏姐姐真是谦虚，” 　　林窈笑道，“明明是我求魏姐姐，魏姐姐帮忙，电视台才给我这个机会的。” 　　“好了，你们也别互相吹捧了，” 　　徐书记身旁的秘书姚绪一直都在听着众人的话。 　　这会儿他听两人这么说，就插话道，“我之前听熊主任介绍，说你们服装艺术系还是第一届，那林同学应该才是大一啊，魏记者你们电视台竟然邀请一个大一的学生做你们的特邀设计师和采访顾问？” 　　魏雅经常跟着徐书记采访，姚绪跟她算是不错的朋友了，他也是相信魏雅不会徇私，电视台也绝不会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允许魏雅随意带一个人过来，还给这样的名头，所以他特意这么问，其实是在给魏雅一个说明的机会。 　　果然魏雅就接了他的话，道：“你们看过我们电视台的元宵晚会吗？那个学生表演的节目《恭喜恭喜》，上面小演员们所有表演的服装就都是小林设计的，我听说了这件事，正好我又接了这次参观交流的采访任务，所以特意跟电视台申请采访了小林。” 　　“然后就是意外惊喜了......小林虽然才是大一的学生，但她已经有一个个人的工作室，不仅给我们的小演员设计过表演服，还有我们南州军区文工团一些团体表演的表演服，也是专门找小林定制的。” 　　“你们不要小看她，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家学渊源，她外祖家在民国时是原州最大的纺织业和制衣业的企业家，现在家族里的人也都还在从事着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小林对这个行业的了解是从小耳濡目染，专业功底绝非旁人学上几年就能比得上的。什么布料到她手上摸一摸就能知道是什么材质，甚至怎么纺出来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还有用的是什么染料基本上也是闻一闻看一看摸一摸也就能辨别得出来。” 　　众人：......！！！ 　　林窈耸肩。 　　这话虽然说得八九不离十，但这效果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魏姐姐果然是电视台的招牌记者啊！ 　　她道：“魏姐姐夸奖了。” 　　这会儿纺织系的一位教授笑道：“原来你就是林窈啊，之前我听原大在服装设计系的老同学起过，说你很有设计天分，当时他们系还专门为你找学校作了申请，想要提前录取你，可惜被你拒绝了。没想到你不仅有设计天分，纺织方面也很精通吗？” 　　她说着就转头看他们系主任钟主任，道，“这样的话，我们能不能让林窈同学也来我们纺织系，读个双学位？” 　　想到自己那个同学的可惜口吻，她实在觉得把她拐来做自己的学生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要真像这位电视台记者说的那么神，她还能多个人帮自己干活。 　　“只要林窈同学愿意，我们当然是欢迎至极的。” 　　钟主任笑道，“我们欢迎任何有天赋的学生。” 　　“原大想要破格录取你？” 　　魏雅这个倒是不知道，她有些好奇地问林窈道，“那你怎么还选择了南山大学？” 　　“这个你就不用问林窈同学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徐书记笑道，“这个我知道，因为小林同志的未婚夫在南州军区嘛，哈哈，欢迎小林同志以后就在我们南州扎根，在哪里做贡献都是对国家的贡献，不要有太多的地域偏见。” 　　众人：......？？？ 　　徐书记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笑道：“我刚刚也差点都没认出来，是你们说着话我才想起来。我是没有认错吧，上次我在老郑家见过小林同志，当时小林同志是跟韩副团长一起的吧？小林同志，我的确是没有认错人，给你另按了一个对象吧？” 　　林窈笑，道：“没有。” 　　一部分人的面色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等徐书记和姚秘书离开，魏雅转头就问唐副校长，道：“唐校爱上书屋校还为了林窈有未婚夫的事专门开会剥夺了她这次参加参观交流的名额，说是她生活作风有问题，对系里影响不好，你们学校管理这么严格吗？连部队里都批准下来的婚事，你们学校都不允许，总不能让人家好好订了的婚散了吧？” 　　最后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太直接了，就说了一句玩笑话，道，“这算是破坏军婚吗？” 　　可没人觉得这笑话好笑。 　　气氛那叫一个凝滞。 　　唐副校长还没从欣喜骄傲的情绪中转变过来呢。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下熊时茂和李老师，然后愕然道：“剥夺......名额，刚刚熊主任不是说林窈同学是因为有了电视台的机会，才主动把名额让给了同学吗？” 　　林窈摇了摇头，不等脸色大变的熊时茂先开口说话，就道：“不是的唐校长，是系里先剥夺了我的资格，我才找魏姐姐帮忙的。不过这件事是系里的决定，学校并不知道，而且因为事情太匆忙，我也还没来得及跟学校反映这件事。” 　　“这次回去之后，我一定会跟学校好好反映的，而且我还想借着这个机会请学校制定一个具体的章程，希望能够保护到女同学，不是外面一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就先给女同学扣上一个作风不好的帽子。我这段时间查过，因为这个问题，全国高校受到伤害的女学生不知道有多少，有被逼退学的，有受到记过处分跟随档案一辈子的，甚至还有自杀身亡的......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发生。” 　　而且她是桃花精，她觉得爱情本身有什么错呢。 　　只要是宣传教育得当，美好健康的爱情是应该得到祝福的，女学生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 　　......人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她也不希望周巧娘那样的事再发生。 　　“可以吗？唐校长。” 　　唐校长一脸懵。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他甚至还没能完全抓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拒绝。 　　他点了点头，道：“是的，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学校一定会给学生有效的支援和帮助的。” 　　火车上魏雅跟林窈坐一起。 　　两人随意聊着。 　　魏雅道：“之前听徐书记说起你那个未婚夫的时候我就十分惊讶。” 　　她笑了一下，道，“你未婚夫家世应该很好吧，以你们的情况......这样子，怎么还会被学校扣上一顶大帽子，转而跑过来求我给你一个机会？兜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为了跟唐校长说的那些话吧？” 　　徐书记口中的“老郑”是南州军区副司令员郑老将军。 　　能带着未婚妻去郑老将军家中的副团长，还让徐书记记住的，能是个普通的副团长？ 　　这样的家世，又何必兜这么个圈子跑过来求自己？ 　　林窈“嗯”了一声，点头，道：“如果不这样，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同学失去了这个名额，以后学校一定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自己并没有所谓。” 　　如果一开始就让系主任知道她未婚夫是谁，系主任一定会把名额还给她。 　　但他还是会有法子让另外一个同学把名额让给陈娟，只要他想。 　　“我发现你还挺适合做我这一行的。” 　　魏雅默了一会儿，叹道，“要不以后你过来电视台工作吧。” 　　说着又捏了捏林窈的脸，道，“你做明星也行......唉，你这样子的人，真是天生不给别人活路，难怪别人要把你当做眼中钉。” 　　林窈嘟囔了一声，道：“胡说八道，各花入各眼，每个人都能很好，会把又没有害过自己的别人当做眼中钉的人是本来心性就不对。” 第100章 吹水 　　且说回唐副校长和熊时茂等人。 　　唐副校长听了魏雅和林窈的话,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却也已经猜了大概。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朱玉桐是熊时茂的外甥女。 　　他看了一眼朱玉桐，就看到她面色发白, 眼中羞愤交加, 虽然应该是在极力镇定情绪, 但唐副校长是什么人, 一个小姑娘这么点情绪他还是轻易就看出来了。 　　这很明显就是有猫腻了。 　　他心中一讪，心道，这老熊也真是糊涂了, 学校也很重视这次活动，递上来的几个学生的档案他都看过了, 朱玉桐的成绩虽然稍微差一点，但其他方面却并不弱, 优势也挺明显的, 他就算想要从前面的学生替换掉一个，可替换谁不好, 竟然替换林窈的名额...... 　　啊，这会儿他也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服装艺术系递交来的名单他记得少了去年期末考试的第一名，他当时还有些奇怪特意问了一句。 　　熊时茂当时给他的回答是，这同学成绩虽然好，但风评却不太好, 也不热爱集体活动，太过特立独行，不适合参加这次的交流活动......神他妈的特立独行。 　　他凉飕飕地扫了一眼熊时茂，但这个场合显然不适合再多说什么。 　　就是要深究也得回学校之后再深究。 　　所以他那么扫了一眼熊时茂之后就转头跟林窈十分和蔼道：“你说的对, 学校在某些事情上没有能够给出具体的指引，虽然宗旨是保护和爱护学生，却难免会被下面的人误用或者钻了空子，林窈同学的想法很好，回去之后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在校务会议上提出来，当然如果林窈同学有具体的想法章程，也可以提出来给我们参考。” 　　林窈也十分给他面子的点头道：“那谢谢唐校长了，我一定会好好起草这章程的，一人计短两人计爱上书屋们的意见。” 　　说着话前面的话题也就暂时岔过去了。 　　但朱玉桐和熊时茂却被唐副校长的那个眼神看得浑身冰凉。 　　朱玉桐差点咬碎了银牙。 　　又羞耻又愤怒。 　　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点私心却捅了这么一个毒蜂窝。 　　只恨这个林窈藏得太深心机太深......什么山村里长大的孤儿，呵。 　　不过现在也不是羞愤的时候。 　　这件事一定得要弄个台阶下。 　　会议休息中间朱玉桐叫了陈娟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就跟她道：“一会儿饭后你就说病了，然后让人送你去医院吧。” 　　陈娟的面色一下子煞白。 　　手下意识抓紧，紧到痉挛。 　　她看着朱玉桐，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能，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不能把事情抹过去吗？” 　　看着朱玉桐的眼神是祈求哀求，像是在求着最后一根稻草。 　　可朱玉桐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失望。 　　她并不是个蠢人。 　　她知道应该是不能的，刚刚林窈和那个魏雅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推翻了熊主任的话，说她的资格是被剥夺走的，还跟唐副校爱上书屋校反映，反映什么......就是秋后算账吧？ 　　那个林窈，从来都是一个有理无理绝对都不饶人的。 　　而现在，朱玉桐让她装病退出，最坏的可能就是，他们打算推自己做替罪羔羊了。 　　陈娟浑身发抖。 　　她想说，如果不是朱玉桐暗示她，她根本不会去写那封举报信。 　　可是说了有用吗？ 　　朱玉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陈娟，你记得那天林窈在宿舍跟你说的话吗？她很清楚，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你一向不是很聪明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把这件事揽在身上，然后跟林窈道歉，说是你误会了，才会写那封信，现在十分痛苦和内疚，这样我舅舅也最多就是个不察的错，这事也就翻过去了。” 　　“但你放心，我们现在才大一，你也只是因为误会才写的那封信，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错，是不会记档案的......人的记忆总是很短的，以后你好好读书，每次成绩都能名列前茅，平时对同学也都真诚帮助，大家会很快忘记那件事，甚至会觉得林窈把你从交流团逼走是欺人太甚。” 　　“还有毕业分配，有我舅舅在，你尽可以放心。” 　　陈娟低头看着脚下，死死咬着唇，直到咬到一阵咸味出来，才终于吐出了一个字，道：“好。” 　　林窈饭后听说陈娟吃完东西之后就说身体不舒服，然后学校就打了电话让人接了她回去之后眉毛都没动一下。 　　魏雅看了林窈一眼，嗤笑了一声，道：“你们学校这一出又一出的，可真是......” 　　林窈耸了耸肩，道：“所以清楚明确的规章制度和规范很重要。” 　　其实系里老师和领导很多都是很好的，例如班主任也曾努力为她争取过，但就因为有些标准不明确，还有学校对什么“生活作风”模糊不清的定义和态度，对举报信处理没有一个规章制度，才会被熊时茂一言堂了。 　　不过她说完这话却突然错愕了一下。 　　哎呀，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她以前可是十分怕韩向军的那些条条框框。 　　魏雅看到林窈突然出神，想到什么，就笑道：“对了，之前我也不知道你那个对象的事，看来你学校也没什么人知道你那对象是什么人，怎么瞒得这么紧？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林窈瞅她一眼，然后从脖子上摘了一个项链递给了她。 　　项链吊坠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桃木雕花，魏雅接过就看到那吊坠还有一个嵌合的按钮，她试着拨开，竟然看到里面是一张照片。 　　一个军装男人的黑白照片。 　　“竟然把他的照片带在脖子上，” 　　魏雅道，“他可真是一个幸运的男人。” 　　林窈笑，道：“他很好的。” 　　**** 　　交流团的第一天是两地政府还有一些重要的企业家专家见面，开座谈会。 　　这一天林窈穿了一身很漂亮的真丝直裙。 　　里面是米色厚缎底，外面是丝纱，有旗袍元素，但更简约大方。 　　不过魏雅也穿了一套同色配套的套装，所以她的裙子并不突兀。 　　但朱玉桐见了还是咬了咬牙。 　　相较于林窈身上的那套裙子，她身上的学生裙真是又蠢又土。 　　座谈会上徐书记和姚秘书专门做了一个报告，主要是南州市改革开放这几年的高速发展，还有南州市欢迎港市的企业家到南州投资办厂的一些优惠政策。 　　后面就是两地人员交叉着做一些报告和自己企业的介绍，南州这边的随行专家企业家还有唐副校长都各做了一些简报。 　　不过最令众人想不到的是最后一个报告是林窈给的。 　　她介绍了内地不仅是南州还有其他城市纺织业还有制衣业这些年的发展。 　　介绍了内地有的，但港市所没有的资源和人力的优势，还有纺织业和制衣业深藏的底蕴，这些底蕴是近些年来飞速发展的港市所缺乏的，当有一天港市现在的优势没有了，他们的纺织业和制衣业必定会遇到的瓶颈......虽然她说的还算含蓄。 　　她展示了很多黑白老照片和一些精美的布料。 　　那布料，有绸缎有棉布，光是绸缎就有十几种，而棉布也不是普通的棉布，而是不比绸缎便宜的精丝棉，在以前，还是贡品。 　　这些大多还得亏于孟乔桉的收藏。 　　她简单介绍了这些布料，然后道：“现在港市的纺织业和制衣业主要是大量生产工业化后的快销纺织品和成衣出口至欧美和东南亚，这些都依赖于便宜的人工和一些国际优惠政策，但这些优势在内地改革开放之后已经越来越不显，甚至劣势已现。这种时候我认为转型至关重要，和内地合作，结合我们国家数千年来的织造技艺，探索发展不可替代的织造术，打造属于我们国家的高端产品，才是长久之道。” 　　“而且我们也不用只是盯着欧美和东南亚的市场，我们国家自己的市场就很大，对美的追求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我相信这个市场一样值得我们研究和开发......我们可以结合各地的优势和特点，创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品牌。” 　　林窈说完后徐书记就笑道：“我们林窈同学还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她的这个报告也是我临时让她加上去，没有好好准备的发言，其中肯定有不够严密之处，但我还是特意让她来发言，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我们内地现在的年轻人嘛，他们的想法和才华，还有，年轻的声音嘛，总是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又补充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林窈同学虽然年纪小，但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从中学开始就开始给人定制服装。” 　　众人：......这是个普通年轻人吗？ 　　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林窈说的问题他们其实心里也早就有数。 　　不过让他们还是被吸引住的是林窈拿出来的那些精美的布料。 　　她对那些布料如数家珍，就是他们这些在这个行业摸打滚爬几十年的，大多也认不全这些布料。 　　......他们纺织的，的确都是快销纺织品。 　　她说的从自己国家的底蕴出发，创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品牌。 　　这一点，真的触动了他们。 　　他们还特意看了看林窈身上的那套漂亮的直裙。 　　心里猜想，不知道这裙子是不是她自己设计的。 　　徐书记仿若看不见众人的表情，他等大家都传看完了那些布料，就又让魏雅放了一段南州电视台元宵晚会的那段歌舞。 　　他笑道，“那些小演员身上的衣服，就是我们林窈同学结合我们以前的袄裙和斗篷，重新设计出来的，你们是不知道，现在我们南州大街小巷啊，小孩子个个都穿着这种小袄裙，听说裁缝铺都做到手软，所以她说，我们这个市场，的确是非常大，需求十分旺盛的。” 　　“不知道林窈同学的服装品牌叫什么名字？” 　　这时在座的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开口问道，“请问林窈同学身上的这套衣服也是自己的品牌衣服吗？” 　　林窈转头看向他，笑道：“是的。” 　　男人笑了出来，他低了一下头，然后抬头看向徐书记，道：“的确，我们国家的底蕴是值得我们骄傲和探索的，我们不应该弃宝藏而不取，反而去追逐一时的利益。” 　　不像前面其他人一直说的是广东话，或者是广东式普通话。 　　而是很纯正的普通话。 第101章 拒绝 　　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展列室里, 林窈在展列橱窗前慢慢逛着。 　　她看得慢，魏雅是记者，要跟着领导，付琴也是跟着学校领导和老师, 所以慢慢的她便落单了。 　　不过倒是有一名工程师很尽职地跟着她, 她看到哪里, 就认真详细地用他那实在不怎么普通的普通话跟她解说着。 　　林窈语言天赋好......事实上她是大部分学习能力都很强, 到南州大半年，本地话早就听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听他说的辛苦, 就让他干脆用广东话算了。 　　梁氏是港市三大纺织制衣公司之一，是四十年代末港市最早的纺织公司之一, 不过那时主要是生产纺织品出口，成衣出口则是在五十年代后因应欧美市场的需求才迅速发展起来的。 　　他们的展列室做得很用心, 所展列的, 简直可以说是港市纺织制衣业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缩影了。 　　“我们梁氏主要以生产印染布料为主，棉纺、梭织牛仔布、幼针棉织品等, 都是最大众的布料，成衣则是应国外的品牌方要求, 就是一个制造工厂。我们现在纺织品和成衣销量在全世界排名都是靠前的，但就像你所说，这些布料和成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哪怕我们追求最精细的品质, 但制造商和品牌方也还是能轻易的找到其他生产商取代我们。” 　　他们梁氏也有自己的服装品牌，但相较于直接供应国际知名的品牌方，自己的服装品牌销量简直微乎其微。 　　他们对其中的投入也十分有限。 　　毕竟商人都是以赚钱为主。 　　林窈正在看着一个山顶取水的黑白照片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解释道。 　　是普通话, 不是先前那位工程师的声音。 　　林窈回头就看到梁成诫正站在了她身后。 　　就是之前在座谈会上问话的那个年轻人。 　　她看过去，他就从墙上的巨幅照片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林窈，道，“四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很缺乏水源......别说是工业发展，就是普通老百姓的食用水都是十分紧张的。可你知道，纺织和印染都是十分耗水的，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去山顶泵水......我们一开始也都是夹缝中生存的，也一直都知道，我们的资源很有限，所以都在奋力生存着。” 　　所以他们很会抓住现有的资源去寻找出路，却缺少那种因为有底蕴，而坚持走一条很可能没有回报的荆棘路的笃定。 　　他笑了一下。 　　林窈觉得他笑得真的很特别。 　　就是那种，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也看得见你说的一切，但现实就是我们所有的人还是会选择另一条路。 　　但却又十分坦然，不会让人有一丝讨厌。 　　她想了想，道：“你们很好。” 　　梁成诫挑眉，道：“不会觉得我们只是些逐利的商人吗？” 　　林窈摇头，道：“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走到现在，自强不息，让市民过上富足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呀。以前没有发展出强大的品牌出来，只是因为没有有利于它生长的土壤，我在座谈会上说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那么艰难，已经有的选择，我们有了更好的土壤，那我们完全可以一边继续发扬自己的优势，同时再借用新的土壤，再慢慢开发出新的市场来，这不是很好吗？” 　　“你不只是一个设计师，” 　　梁成诫笑道，“我觉得你还可以做一个十分出色的营销人员。” 　　林窈笑。 　　昨天魏雅还说她能做记者，或者去做明星呢。 　　他们经常说她有天赋。 　　可那只是她表露出来的那一面。 　　她想，是不是她有三分的天赋，就能展露出十分呢？ 　　可在她心里，韩向军才是最厉害的，可他从来不会说，但她需要的时候，他就一直很稳固的在她的后方。 　　他才是最好最厉害的。 　　朱玉桐远远看着林窈和梁成诫说话，看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往前走，一起看墙上的古旧照片，一起看橱窗陈列的展品，梁成诫不时会转头跟她解说着什么，温柔而又耐心，她看到他看着她时笑过很多次。 　　朱玉桐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在来之前她舅舅就给她看过这次会见到的人的名单和他们一些背景资料。 　　梁成诫是梁氏实业主席的次子，前几年才从美国留学回来，现在是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副总经理。 　　这个人在媒体上笑得并不多。 　　就算是有什么笑容，也是十分官方，跟他对着林窈笑得时候截然不同。 　　......看着倒像是一对璧人。 　　朱玉桐忍不住举起手里的相机，对着两人说话的身影拍了一张照片。 　　“朱小姐，”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吓了朱玉桐一跳。 　　她转头就看到了一张含笑的脸。 　　长得有点像万梓良，四六分的头发，前面略长，微微卷起。 　　田家楷，田氏集团的小儿子。 　　“朱小姐很不喜欢林小姐？” 　　田家楷道。 　　朱玉桐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田家楷笑着道，“我也不喜欢她，假惺惺的，身上面一点人味都没有，说话也无聊，不像朱小姐，看着就想让人接近......不过，大概梁成诫就喜欢那一款。” 　　朱玉桐面上红白交加。 　　她也看过这个田家楷的资料，这就是个花花公子，虽然也是名校毕业，却是出了名的喜欢玩，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 　　还喜欢捧女明星。 　　......她听到有人贬林窈是隐有快感的，可是却也知道被这个人夸，还有他的用词都是让人难受的轻浮。 　　还有那句“大概梁成诫就喜欢那一款”，更是在拿刀子戳她......她愿意做的，也是梁成诫那样的人喜欢的那一款，而不是田家楷口中所说的，“看着就想让人接近”，是在说她轻浮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挤了一个自认合适的笑容出来，道：“田先生误会了，我很欣赏林窈，她成绩很好，也很有能力。还有，她也已经有未婚夫了，所以是不会跟梁先生有什么的。” 　　田家楷一愣，随即似笑非笑，玩味地看了朱玉桐一眼，“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差点让朱玉桐没绷住。 　　梁氏实业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深市开了好几家工厂。 　　南州是内地沿海的老牌城市，虽然梁氏的工厂还没有开到南州那边去，那边却也有办事处。 　　几天之后参观交流团还没结束，梁成诫手上就已经收到了林窈详细的资料。 　　虽然所谓的详细其实也并不怎么详细，毕竟现在的资讯和交通都不怎么发达，很多信息还相互矛盾并不怎么完整。 　　不过有几样倒是确认了。 　　她的确很有设计天分......并非只是因为长相漂亮所以被政府选中来做宣传的一个“形象大使”。 　　另外，她还有一个在部队里做军官的未婚夫。 　　梁成诫看到说她有一个未婚夫的时候手顿了顿。 　　......上面说，是从小两家给定下的婚事。 　　交流团结束，众人离开的时候梁成诫跟林窈道：“我们梁氏这两年其实一直都有计划把工厂都搬到内地去，不过那时候的计划主要是在深市和附近的城镇，而不是南州，而且说实话这种工厂搬到内地去，公司的发展方向跟在港市时本质上并没有很大的不同，不过就是把生产地点换了一下以求得更多的利润而已。”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试着转型，投入更多的努力到高端产品的开发当中，创立属于自己的品牌，也要试着打开不同的客户群体和市场。” 　　他看着林窈，笑道，“我知道林窈小姐已经有自己的品牌，不知道如果我们在南州成立一个分公司，林窈小姐有没有意向带着你的品牌加盟我们的公司，我们会提供最好的条件给林窈小姐，工作室，最好的裁缝，刺绣师，任何的布料，饰品配件......最好的团队，所有林窈小姐为实现创作想法所需要的条件，我们都会竭力提供，届时林窈小姐只需要负责创作设计，发挥自己的能力就行了。” 　　林窈听他这么说颇有点意外。 　　因为这几天他可从来都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这样的想法。 　　但她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虽然有试探之意，却也是真心。 　　她认真想了想，道：“谢谢梁先生，你的建议很真诚，也很吸引人。不过，” 　　她有些开玩笑地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专门给你们公司做衣服的......织女？” 　　就是像话本子里的七仙女一样，每天从早到晚就织衣服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干。 　　听起来是个仙女，可林窈觉得那生活想想都可怕。 　　那她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她摇头，道，“很抱歉，我没有兴趣的。你们要转型，要创立属于自己的品牌，那就自己摸方向走，自己找设计师吧，你们是大公司，这方面的资讯和经验都比我多，肯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的。” 　　说着就笑了笑，道，“不仅是你们，我暂时都没有加入任何公司的想法。” 　　她才不会往自己身上套任何枷锁。 　　打造得再漂亮，看起来再动人的枷锁也不行。 　　梁成诫听她这样直接的拒绝显然有些意外。 　　他想过她可能不会直接答应，但至少会考虑，会动心......可她没有，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就眼眸清亮，笑着拒绝了。 　　她不是有任何顾虑。 　　而是她真的一点也不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才是最好的~~ 第102章 来了 　　梁成诫静静看着她。 　　他调查过她的情况, 知道她现在的困境。 　　没有得用的人手，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单子就抽不出专业的人手去做。 　　单子也杂乱得很，都是熟人街坊的单子，说的好听点叫“品牌”, 其实跟街坊裁缝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分别就是她做的衣服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简约的时候你觉得简约得典雅大方, 繁复的时候你觉得繁复得雍容华贵, 稍微改一改配饰就可能换出另一种风格。 　　可也因为单子都是街坊的单子，大多都是有款式要求的，这也限制了她的发挥。 　　他默了一会儿, 将身上多年养成的那种矜傲都剔除了，才跟她诚恳道：“我知道, 喜欢创作的人通常也都是喜欢自由的人。你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对我们公司, 对我都不了解, 对我跟你说的成立的分公司模式也不了解，所以我突然跟你说加盟我们公司, 对你来说可能就像是压过来一个巨大的笼子。” 　　他摇了摇头，不等她继续拒绝, 道，“这些事情也不用急着去说明，你不喜欢那就暂时不要说好了。” 　　他笑道，“不过不管你拒不拒绝, 都不会不欢迎我去南州成立分公司吧？” 　　她怎么会不欢迎？ 　　他们南州市政府特意跑这么一趟，不就是希望引进投资吗？ 　　她道：“当然欢迎至极。” 　　梁成诫又笑了一下。 　　觉得她真是可爱至极。 　　他道：“好，那到时候请我去吃南州的小吃吧，有机会我还想去原州看看, 看看你外祖家的纺织厂......我还从来没去过原州。虽然你拒绝了我，但说不定你外祖家会愿意跟我合作也不一定。” 　　林窈点了点头，道：“我表哥懂得比我多多了，你们一定谈得来。” 　　她也觉得沿海有很多机会。 　　她上次跟外叔祖母打电话，外叔祖母也说过有意想要在这边拓展生意。 　　朱玉桐看到林窈跟梁成诫说话。 　　事实上这些天她一直暗中注意着林窈，尤其是梁成诫也在的时候，对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关注着。 　　她看到林窈说话回来，心里十分想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 　　可偏偏现在却没有一个陈娟可以用。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了。 　　她既嫉妒林窈搭上了梁成诫，又对这事抱着看好戏和幸灾乐祸的心态......不是说林窈的未婚夫是军中军官，还很有家世吗？ 　　那林窈搭上梁成诫，可不知道后面要怎么收场...... 　　回南州的火车上，魏雅回头看了一眼隔壁车厢的人，转头跟林窈道：“窈窈，你的一言一行可是都有人盯着。” 　　林窈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道：“没事，我习惯了。” 　　魏雅叹了口气。 　　她斟酌了一下，道：“窈窈，梁先生跟你说了些什么？” 　　魏雅是个资深的记者。 　　还是个经常跟随领导人采访的记者。 　　她有热心，敏锐力和责任感，但却不是个会随便八卦别人私事的人。 　　她一向严格把握着分寸。 　　可她的确很喜欢林窈。 　　她看到了梁成诫对林窈的特殊。 　　他看她的眼神，已经超过了对一个漂亮还有有才华的姑娘的普通欣赏和好感，这一点，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魏雅是特邀记者。 　　来港市之前，当然比其他人都得到了更多这边人士的资料。 　　尤其是梁成诫还是政府想要重点引商的对象。 　　这是一个非常自律能干而又有魅力的男人。 　　这样的贵公子，他真要喜欢一个人，大概很少有小姑娘能逃得出。 　　......就连她看着这两人，都觉得真像是一对璧人般。 　　可林窈已经有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还不是普通人。 　　林窈侧头看了一眼魏雅，这一眼看得连魏雅都有一些不好意思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干净，干净得让自己觉得自己的揣测太上不得台面吧...... 　　魏雅再暗叹了口气，道：“窈窈，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不用跟我说，不过我看得出来，梁先生他很喜欢你......” 　　这话，魏雅这么干脆利落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她是关心她，可是感觉这话不管是哪个方向都不适合多说。 　　林窈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她伸手挽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放心好了，应该也就是仅限于此了，我会注意分寸的。之前他是跟我说会来南州开分公司，我会介绍我外祖家表哥给他认识......放心，他是个很有风度也很理智的人，而且就算他来南州，我跟他也不会有太多接触的，所以不会有你担心的情况发生的。”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魏雅道。 　　林窈“唔”了一声，道：“大概吧，不外乎就是几种情况，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会发生的。” 　　“梁先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魏雅道。 　　约莫是林窈的表情太过笃定，这回魏雅也放松了下来，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林窈笑，道：“是，他是很好的人，你也很好嘛，对我来说，他跟你一样。除了我未婚夫，其他再好的男人对我来说也只会是像你一样的朋友。” 　　“你那么肯定？” 　　这回魏雅真的是有些好奇起来。 　　她道，“为什么？你未婚夫这么特别吗？” 　　他给你下蛊了？......呸。 　　“不知道啊，我只喜欢他。” 　　林窈咧嘴笑。 　　其实她大概知道一些原因，但却不会肯跟别人说，再好的朋友也不行。 　　她只会跟他说。 　　火车傍晚四点多到达南州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交流团就正式解散了。 　　学校有车到车站接老师和学生们回校，唐副校长就和蔼地问林窈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学校。 　　林窈笑着谢了他，不过还是拒绝道：“电视台那边有车过来接魏姐姐，我还是跟魏姐姐一起回去帮她整理一下资料吧，等我回学校之后再去看望唐校长。” 　　说完又跟纺织系那边的老师还有班主任李老师道别。 　　对着系主任则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那边付琴忙道：“窈窈，我能坐你们的车跟你一起回去吗？今晚我想住你家。” 　　交流团的管理很严格。 　　这几天付琴一直跟着学校老师和学生在一起，和林窈交流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就算有那么说上几句话的机会，身边也还有其他人，并不方便说什么私密的话，憋了一个星期，还日日对着朱玉桐和系主任熊时茂，付琴都快憋坏了.....她天天跟朱玉桐在一起，当然也注意到了朱玉桐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林窈。 　　林窈转头看魏雅，魏雅就笑着道：“当然可以。” 　　付琴忙高兴地跟唐副校长还有班主任李老师说了一声，说是就先不跟他们一起回学校了，结果她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话尾一下子就僵住了。 　　“那个......我还是回学校吧。” 　　她沮丧道。 　　林窈诧异地看她，然后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的韩向军。 　　林窈一喜，刚想迎过去，不过想到什么，就还是生生止住了步子，然后站在了原处等她。 　　韩向军过来之后跟唐副校长几位老师还有魏雅都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林窈在一众师生又八卦又兴奋，还有系主任熊时茂和朱玉桐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 　　只有付琴有些蔫头耷脑的。 　　魏雅转头问她，道：“还跟我们电视台的车走不？” 　　付琴：...... 　　一定是故意气她的。 　　**** 　　“今天不是星期五吗？你又请假了？” 　　车上林窈伸手拽着韩向军腰间的衣服，高兴问他道。 　　说着又嘟囔了一声，道，“我真的不会影响你吗？” 　　语气实在是又甜蜜又纠结。 　　韩向军目光虽然是在看着前面开车，但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 　　只要一想到她正在用这个眼神看他，他的心就会完全酸软下来。 　　他慢慢轻吐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低声道：“不会，特训的时候不是两个多月都没有放假吗？我调了一些假期，这两天都陪你。” 　　“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林窈高兴道，“唉，那你就这么过来，万一我们错过了怎么办？那样你在车站找不到我岂不是会很失落？你应该在家里等我嘛。”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着，语气却实在是难掩的高兴。 　　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失落？ 　　韩向军听得心头发软。 　　他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开。” 　　就算是失落他也宁愿是自己失落，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不过他说完就转了话题，问她道，“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嗯，很好的。” 　　林窈的注意力果然立即被转移了开来，笑道，“虽然我之前已经看过港市纺织业和制衣业的发展历史，但那些都只是一些简单地文字，和亲身去看到那些老照片，那些陈列品完全是两回事......不过他们二十年代那时的织造业还远不如我们那时原州和南州......比起来，真的可以说是小作坊，但过去的几十年，发展之快真的令人难以想象。” 　　虽然她在那边的时候说了很多他们的局限，但其实她更多地看到了他们过去几十年不停息的努力。 　　韩向军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们接下来的二十年一定会发展的更快。” 　　“我知道，” 　　林窈点头，笑道，“这个我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他们有更强大的底蕴，还有很多很多像她外祖家那样同时掌握着技术和热爱着这个产业的人。 　　她接着便跟他说这些天的见闻，从工厂的运作管理，到那边服装的最新潮流，设计师的中西碰撞，甚至还有她和女工们聊的家常，叽叽喳喳的，只要有她在，车子里的空气都好似温暖又热烈的。 　　韩向军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她说到梁氏，说到梁氏的总经理说会过来南州开分公司。 　　她道：“他说南州的分公司主要是想要建立一个具有中西元素相结合的品牌，起步时不会太高端，主要是面向我们内地和国外普通的大众......我打算介绍乔桉哥给他认识，说不定他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第103章 一秒沦陷 　　韩向军一直都在听她说话。 　　他听到这里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问她道：“你喜欢那里吗？” 　　平平淡淡的语气。 　　声音也不大。 　　但林窈听了他的话，情绪却一下子就从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中抽了回来。 　　他好像总是有那个本事，能让她扬起的心情快速定下来。 　　她往他身边更靠近了些, 然后抬头看了一会儿, 笑了一下, 低声道：“喜欢的, 就像以前住在山上的时候偶尔要去镇上逛一逛, 看一看新鲜玩意儿那样, 不仅喜欢逛那里, 还有其他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想逛一逛, 但逛完之后我就想回家了。”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 　　她竟然说“就想回家”了，可她记得以前她刚成人的时候, 在周家住了好几年，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有一些, 但不像现在这样强烈。 　　那时候她心里还一直想着离开周家村，等报完周巧娘的恩就可以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现在她出来了。 　　见到的人多了，遇到的事情也多了，纷纷杂杂的......她却愿意在他身上找那安定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以前她遇到什么事, 总会习惯性的去老桃树下坐一坐，然后跟老桃树絮絮叨叨一番一样。 　　“嚓”地一声, 林窈还在想着事情，车子一拐，猛地就拐到了一条小道的拐角处。 　　林窈吓了一跳，手猛地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衣服，然后等车子停了下来, 看了看车窗外，却并没有什么异样，有些茫然问他道：“怎么了？” 　　韩向军笑了一下，却是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搂住了她，然后把她抱进了怀里，才道：“没什么。” 　　只是想停下来一会儿而已。 　　并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想停下来跟她坐一会儿。 　　他把她抱进怀里，低头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就很快又把她放了回去，然后摸了摸她的脸，问她道，“想我吗？” 　　林窈的脸已经热了起来，染上了一层粉色。 　　眉宇间也潋滟起来。 　　这是他现在常会见到的样子了，第一次是在她酒后，后来每次在他们亲热之后。 　　他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停下来的举动并不明智，还不如早点回家。 　　“想的。” 　　而这时林窈已经趴到了他的胸前，她定了下来，突然又想起来之前在火车上魏雅跟她说的话。 　　问她为什么会那么肯定......他对她来说就是特别的。 　　她握住他的手，摸了摸，突然道：“唔，你的手跟老桃树的树皮似的。” 　　韩向军的脸一黑，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她翻转了手腕，露出那朵若隐若现的粉色桃花出来，道，“你看，我是桃花，现在，你是我的本体呢，不管我去到哪里，我的心都在你那里的。” 　　她说的很慢，是字斟句酌用她能想到的意思表达她现在的感受。 　　但这大概是他听到的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了。 　　身和心都全军覆没。 　　五点多的时候车开到居民楼下面。 　　天色已暗，林窈懒洋洋地靠在韩向军的身上。 　　车子还没进大门，韩向军就远远看到门外院墙下面站了一个身影。 　　他目力很好，立即就认出那是她宿舍的那个女同学。 　　陈娟举报林窈，熊时茂借故剥夺了她去港市参观交流名额的事他当然知道。 　　她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什么事情都不会刻意瞒他，只不过那时她就跟他说，她已经找电视台那边拿到了一个名额，所以不需要他现在做什么，她不想在事前就把事情轻飘飘地抹过去。 　　韩向军也不会。 　　因为他母亲就是被那些举报信，那些大字报给逼死的。 　　这件事简直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皱了皱眉就转头跟林窈道：“有人在外面等你。” 　　林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也看到了陈娟。 　　她道：“我下去见一下她吧。” 　　车子停下，打开车门，林窈走了过去。 　　陈娟转头看到林窈出来。 　　她下意识目光就定在了那辆军用越野车上，然后又隔着车窗看向了里面那个男人。 　　虽然因为隔着车窗看不清楚，但她还记得他的样子。 　　那时她只觉得那个男人又高又大，看着就让人怵得慌，让她不屑，可现在知道他的身份，竟然就觉得这个人跟那辆车一样，变得高高在上，让人仰慕了。 　　“你不是找我的？” 　　林窈走到她面前，看她一直盯着韩向军的车，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回头也看了一眼那车和韩向军，道，“你是找我未婚夫的？” 　　陈娟的脸刷一下红了。 　　她仓促的收回了目光，竭力掩下慌乱和心中的情绪，深呼吸了一下，道：“不，林窈，我是找你的。” 　　只是一句话，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默默抽泣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是我的错，林窈，是我在得知这次参观交流的事情之后，太想得到这个机会，所以才忍不住诱惑，鬼迷了心窍，写了那封举报信......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很阴暗，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你能给我一个补错的机会吗？我会做衣服，绣工还很好，我可以答应你，大学四年都可以帮你免费的做衣服，你要做设计，跑腿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做......打水打饭宿舍清洁......这些都可以。” 　　“就像你帮朱玉桐做的那些一样吗？” 　　林窈打断她，平静道。 　　陈娟一愣。 　　她抬眼小心地看了林窈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了眼，伸手抹了抹，就哽咽道：“不......我以前帮她，只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友情，我替你做的，是我想要赎罪......” 　　“可是我不差帮我做衣服的人，” 　　林窈静静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很清楚，不过就是一个举报信，而且你的举报信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辞，就是时间地点，在宿舍门口发生了那么一件事，还有一副真实的速写，就算是系里深究，你也算不上有什么过错，最多就是被警告一下，以后写这样的举报信之前，最后查实一下罢了，你犯不着过来求我啊。” 　　“我知道，” 　　陈娟深吐了一口气，看着林窈道，“但我过不了我心里那一关，就算学校不会惩罚我，我还是觉得愧疚，也对林窈你受到的伤害感到很难过......所以我想要弥补，用实际行动......” 　　“你没有觉得愧疚，” 　　林窈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也没有因为我受到的伤害感到很难过。如果这次被你写举报信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女孩子，无权无势，也没有什么电视台的机会，你只会洋洋得意的去参加交流会，回来之后甚至还可能把她踩死，哪怕她因为这件事从此以后背上污点，或者一蹶不振，甚至自杀，你也不会觉得愧疚，只会觉得她没用，没有本事，活该，你会越来越得意，把这些手段用的越来越娴熟，以后一定还会做第二次第三次......” 　　“不，不会的。” 　　陈娟脸色煞白，想要阻止林窈说下去，想要为自己辩白。 　　可是林窈并不给她机会，继续道，“你会！” 　　“而且你来找我不是因为愧疚，不是为了赎罪，只不过是因为我未婚夫有权有势，我才华横溢，跟着我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机会。所以你跑过来说要给我跑腿......就像你曾经给朱玉桐做的那些一样。” 　　“这样，你跟我好像成了朋友，那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抓着举报信的事不放，你就洗白了。甚至你还可以借机顺理成章的巴结我，拿到很多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你从朱玉桐手里拿到把我踩下去之后交流会的名额一样，简直是因祸得福啊。” 　　陈娟听得快要晕过去。 　　她知道林窈那张嘴什么话都能往外冒。 　　什么“我未婚夫有权有势”“我才华横溢”“你还可以顺理成章的巴结我”，这些都是没脑子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可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个内敛有家世有内涵的军人怎么会喜欢这样浮浅暴发户一样的女人？ 　　她脑子简直要爆炸了。 　　然后她就发现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就站在了她们后面不远处。 　　林窈看着她崩溃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怜悯。 　　她道：“你这样的人，虽然校规惩罚不到你，但你还是应该受到惩罚和心理上的折磨。你还是好好记住吧，这全天下并不是你一个人长了一个脑袋，不要自以为是的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傻子，能被你的算盘想怎么拨就怎么拨。只要是你做过的事，就一定有痕迹，一定有人看在眼里，所有的恶行和恶念早晚都会受到反噬的。想要得到什么，还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光明正大的路吧。还有，” 　　她摊了摊手，道，“你真的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来跟我说这些话，朱玉桐不知道吧？朱玉桐和熊时茂可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这次的事情，熊时茂才会得到最大的惩罚，到那时候，你觉得你会怎样？” 　　林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陈娟身上的血仿佛一下子被抽干。 　　她看着林窈离开，猛地醒过神来，扑过去，道：“林窈，林窈，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惜林窈已经跟着韩向军上了车。 　　陈娟崩溃大哭。 　　这回的眼泪倒是不带一丝一毫的虚假成分了。 第104章 秋后算账 　　陈娟大声的哭求, 没追到林窈，却扑到了韩向军的车上。 　　林窈不理她，她就求韩向军, 道：“韩副团长, 韩副团长, 我求求你帮帮我, 我错了, 我真的是无心的......” 　　这会儿快六点了, 正是来来往往人很多的时候。 　　本来陈娟在这里, 就是知道这里人多，打着想要林窈带她去她家说话的主意, 她都已经打算好了，只要去了她家, 要是林窈不愿意原谅她，不愿意接纳她, 她就跪着求她......毕竟一个宿舍这么久，她也知道，林窈虽然难相处，说话让人受不了，但却是个在她之前看来很多行为都很“蠢”的人, 而现在的这个“蠢”却给了她希望。 　　所以陈娟这么扑到了车上又哭又求，可不是引来了一大批人的围观。 　　韩向军皱眉, 正待下车去处理了她，后面却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来，一把把陈娟拖到了边上去，骂道：“真是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是大学生呢......” 　　却正是这会儿从外面买菜回来的徐婶。 　　徐婶把陈娟拖到一边, 跟车里的韩向军示意了一下，就对着陈娟劈头盖脸骂道，“大家伙都来看看，就这丫头，还是南山大学的学生呢，她学习成绩比不上我们家孩子，能力比不上我们家孩子，学校有个什么评选，她正经比不过，就写匿名信到学校领导那里造谣诬告我们家孩子，结果邪不胜正，被校领导戳穿了，现在又跑到我们大院门口，仗着我们家孩子心地善良，脸皮薄，堵着我家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求我家孩子原谅她，还说以后可要帮我家孩子做衣服......呸，我们家窈窈缺你做衣服，你怎么不说，我错了，我帮你吃你们家大米呢？” 　　围观的街坊“轰”一声大笑出来。 　　本来林窈在这里开了一家铺子帮大家做衣服，不仅衣服做得好看，还长得美，性格也好，听说那小男娃儿还是她收养的烈士的孩子，街坊大多都认识这一家子了。 　　再等过年林窈设计的衣服上了电视，徐婶拿着几家报社采访还有大照片给人看，这附近街坊谁还不知道哟？ 　　这个什么女同学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多少人都想走门路帮林窈做衣服都不行呢！ 　　街坊门你一嘴我一舌的，这回陈娟捂着脸“呜呜”地哭，只恨不得原地消失了。 　　吵闹中韩向军已经开了车进了大院，直接驶进了停车棚。 　　两人没说话，韩向军直接提了行李，拉着林窈就上了五楼。 　　进了屋子林窈就问韩向军，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有人情味了些？” 　　以前周家大舅妈表姐啥的都说过她没有人情味。 　　好像很多其他人也都说过。 　　其实以前她自己也觉得呢，而且也不以为意......她本来就做了几十年的妖精，才做了几年人，没有人情味不是正常的吗？ 　　可现在她却在意他的看法。 　　韩向军愣了愣。 　　在他觉得，她除了原则性强了些，因为太纯净所以眼里不能容沙子，简直太善良......善良得他心疼。 　　还没有人情味？ 　　他道：“如果是军中发生这种事，我会把这人踢出我的部队。所以，如果是我处理，即使不开除，也必须档案记大过，窈窈，你还肯给她忠告，是太过善良了。” 　　她对那女人说“想要得到什么，还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光明正大的路”，这已经是给那女人指了明路了。 　　如果她能心正，这件事也算不了什么。 　　只不过那女人就是到这个地步还不忘了算进机关想要走捷径，得尽好处，简直是骨子里的卑劣。 　　林窈侧了侧脑袋，“哦”了一声，道：“那就不说她了。” 　　**** 　　两日后。 　　南山大学教务处会议室，会议桌前坐了一圈人。 　　坐在前面的有跟随去港市参观交流的唐副校爱上书屋校书记赵立刚，校长瞿柏森，副书记徐再本。 　　下面则有服装艺术系的系主任熊时茂，班主任李老师，还有系里其他几位领导。 　　熊时茂站了起来，一脸的痛心和诚恳，道：“这次是我的失误，我收到举报信之后拿着那幅画问了那举报信上列的几个当事人，确认事情属实之后就十分震怒和忧心，就在这个时候李老师交上了去港市参观交流的名单，我一看到那个名单就决定把林窈先给压下来......这不仅是担心如果事情属实，我们送上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学生陪政府去港市参观交流，这不仅会影响我们系的声誉，更会影响我们学校甚至我们政府的形象......” 　　“同时也是出于爱护学生之意，当时在宿舍楼下见到两人搂搂抱抱的同学不少，如果挑选了林窈同学去港市参观交流团，势必也会让许多同学侧目，让事情发酵变大，我们以前不是没有因生活作风问题而被开除的女学生。林窈同学成绩优异，就算是这事情是真的，我们也是希望能先将事情压下来，将对林窈同学的影响减到最低的。” 　　一个“嗤”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是副书记徐再本。 　　他嘲讽道：“接到举报信，第一件事不是应该先找本人调查了解吗？你倒是好，第一件事倒是先判定了她的罪名，直接把她去港市参观交流的资格剥夺了下来？” 　　“我当然有做过调查了解，” 　　熊时茂正色道，“我收到信之后就立即让系里的秘书找了那信上列出的几名同学，一一做过确认......这件事系里秘书和几位老师都是知情的，可以找秘书和这些学生确认。至于林窈本人......我的确是打算找她的，可让庞秘书找了她两次，两次都夜不归宿......这也是我间接作出了误判的原因。” 　　“是吗？” 　　徐副书记再冷笑，道，“那等林窈同学找了李老师澄清之后，你为何还要威逼利诱逼着她放弃名额？” 　　熊时茂深吸了口气，道：“是，林窈同学后来是找了李老师作了澄清，但那都是她的一面之辞，就是她自己也承认举报信中的内容都是属实，且不说当时的名单已经定下且已经对外公布，我们很难再作更改，当时的情况我相信若是别的系发生，别的系的领导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 　　说完又道，“我知道因为林窈同学的未婚夫是一个军人，他们的婚约也已经得到部队批准......但这件事林窈的的确确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我，如果她说了，那我一定会重新考虑这件事，所以我是有错，我也愿意向林窈同学和她的未婚夫作出郑重的道歉，但我也希望校领导能明白，我这次的失误只是出于对同学的爱护之心，对我们这次活动的太过紧张和慎重。” 　　最后他又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我也希望能做出特别的申明，林窈同学让出名额之后，我们替补上去的是系里期末成绩排名第五，入学成绩排名第三，并且在班级担任生活委员，同时在校内参加了许多社团的陈娟同学，这也是系里各位领导和老师作出的共同决定，并没有我什么私心。而我的外甥女，朱玉桐同学，从一开始，李老师递交上来的那份名单，她就在其列，所以我并没有徇私，特意把林窈同学的资格剥夺了，替换成了朱玉桐，这些都是有系里会议记录记录在册的。” 　　有理有据，说了半天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徇私，都没有错。 　　嘴上说是自己有错，其实真正有错的是林窈。 　　她和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在先是事实，后面又隐瞒自己未婚夫是军人在后也是事实。 　　徐副书记听得怒气正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瞿校长抢了先。 　　他严肃着脸，道：“这件事的确是错了，但却也的确错不在老熊，这是学校在有些事情上没有作出明确的规定指引，这才导致了这次的失误。” 　　“老唐啊，你不是说林窈同学提出想要完善我们学校在生活作风上的规定章程吗？我们就专门找一个老师和林窈同学接洽，把这件事好好落实下去吧。至于老熊，” 　　他转头看向书记赵立刚，道：“赵书记，我看这事就出一封批评信给老熊，也让老熊给林窈同学道个歉，再好好调查一下举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处理如何？” 　　赵书记略带嘲讽地轻笑了一下。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很早以前韩向军就跟他解释过这件事。 　　他们本来并不认识，是韩向军另外找人跟他解释的。 　　所以在他收到服装艺术系名单，还听了熊时茂当时那句“第一名那个同学成绩是不错，性格却有些问题”时就知道出了问题了。 　　但韩向军特意打了电话给他，让他先压下这件事，由着事情往前发生。 　　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当时他出手干涉了，事情就在当时止住了。 　　他道：“现在不是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清不楚吗？等都查清楚了再作决定不迟。”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秘书。 　　秘书点了点头，就拿了一旁磁带插进了会议室前面的录音机中。 　　秘书按了开播键，会议室中就响起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今天过来是想跟各位老师澄清一件事......因为系主任熊老师拿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我有生活作风问题，所以剥夺了我的推荐资格......” 　　“......不过就算如此，刚刚熊主任在办公室仍然跟我说，不管我的作风有没有问题，名单已定，都要我放弃追究这件事，并且还让我对外澄清，说是我自己放弃的资格，跟系里无关。” 　　然后后面就是熊时茂的声音：“这的确是我的意思......我对让她参加这样的活动更是心存疑虑......” 　　赫然就是林窈让熊时茂召集了系里老师做澄清那次所有的对话。 　　对话是在“啪”的一声，还有熊时茂的骂语中结束的，“什么东西！你们说说，就她这样对待师长对待领导的态度，让她陪政府一起去港市参观交流？到时还不要把我们系的脸都给丢尽！” 　　熊时茂面色涨得通红。 　　他快速地扫了一圈李老师和系里其他的老师，然后看向赵立刚，道：“赵书记，当时我的确是有些生气，但那些话要深究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还没有完呢，你急什么？” 　　赵书记再示意了秘书一眼。 　　秘书就又按了两下键扭，不一会儿，里面便又传出了另外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哭着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受朱玉桐的诱惑......她不喜欢林窈，不愿意让林窈跟她一起参加交流团，夺了她的风头，所以提前告诉了我这次机会，告诉我她已经跟她舅舅让他给我一个名额，但说前面几个人的优势比我强太多，暗示我让我写了举报信，把林窈拉了下来......” 　　“胡说八道！” 　　熊时茂猛地站了起来，激愤骂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她自己嫉妒成性，觊觎去港市交流的机会，写举报信诬告同学，现在事发，竟然还敢乱攀诬别人！这样品性不堪的学生，她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所以你知道她是谁咯？” 　　徐副书记冷笑，道，“你本来就知道是谁写的举报信咯？你知道她品性不堪，是诬告咯？但你还是拼了命的要把林窈同学给拽下来，要把去港市的名额给这个品性不堪的学生呢。” 第105章 就地生烟 　　熊时茂听到徐副书记的质问才知道自己刚刚因为一时太过激动, 话中出了惹人嫌疑的漏洞。 　　他虽然心中仍是激荡震怒，却也犹如被泼了一头的冷水，知道现在不是震怒就能把事情解决的。 　　他勉强压住了怒火,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着徐副书记“呵”了一声, 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玩文字游戏吗？事情闹得这么大,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位陈娟同学？” 　　“林窈同学放弃......被替下名额之后，正是这位陈娟同学顶替上去的, 可那天我们在政府大楼那边见到林窈同学之后陈娟就有些不对劲，吃完晚饭后更是直接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放弃了去港市交流的机会, 当时我就已经有些怀疑了, 只是那时候我还在交流团, 不能立即回来处理。” 　　“现在你再放了这个录音，她虽然攀诬别人，但却也亲口承认了是她想要那个名额, 才写了那封举报信的，所以我之前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至于我的错误, 是在于林窈同学说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之后, 我因为心存疑虑, 仍然坚持不改之前已经定下的名单，但这完全是出于对学系，对学校声誉，还有想要替林窈压下生活作风问题的考虑，完全和私心无关！” 　　徐副书记“呵”了一声，道：“说得可真冠冕堂皇啊！不能回来处理, 你爱人不是帮着处理了吗？” 　　熊时茂一惊，随即心头就是一凉。 　　徐再本怎么会知道他妻子帮自己找了陈娟？ 　　这会儿他终于知道，事情不是他原先以为的那么好脱身了。 　　......之前他就算是在交流团见到林窈，看到她骄傲自信，说话直来直去，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就只当她是个骄傲虚荣心强的，拿了电视台名额打自己的脸。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脸面虽然重要，但有的时候却也没那么重要。 　　他想的是，可真是个小姑娘。 　　那时他就把事情前后左右都过了几遍，确定这事虽然得罪了那小姑娘和她背后的人，让自己在市委那边不得好，可到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陪着笑，想到让人送陈娟回去之后也让人通知了妻子让她稳住陈娟，心也就定了下来。 　　谁知道原来却早就有一张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了。 　　原来早就在他在交流团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紧盯着陈娟，紧盯着他家里人了。 　　他心中发寒，嘴唇紧抿，这时候倒是越发清醒了，不愿再随便说一句话。 　　......因为他得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差到什么地步，而学校这又是想干什么。 　　“咚咚咚”，凝重的气氛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校务处的秘书推门进来，他后面赫然还跟着两名公安。 　　这两名公安突然出现在这校务处办公室，只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两位公安进来之后在座的众人都站了起来，那秘书就转头简单给两位公安介绍了一下。 　　前面那一位老公安点了点头，就对着赵书记和瞿校长等人道：“抱歉打扰了，赵书记，瞿校爱上书屋校的陈娟同学已经供认说自己受了同宿舍同学朱玉桐的引诱和教唆，对林窈同学进行了匿名的误导失实举报，借此让贵校服装艺术系的系主任剥夺了本来属于林窈同学参加港市交流团的资格，给了她。” 　　“现在朱玉桐同学也已经供认了自己教唆陈娟举报的行为，还有熊时茂同志的爱人也已经承认在三月二十九日见过陈娟同学，对其进行恐吓和利诱，逼其隐瞒朱玉桐同学对她的利诱和教唆，因为这其中都牵涉到了贵校熊时茂同志以权谋私，对学生无理迫害等多项罪名，所以我们现在要带他去所里进行调查，还希望学校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不过是两个小姑娘，心机再深，可只要进了局子，在那种气氛和心理攻势之下，公安还是很轻易就能让她们招供的。 　　除了赵书记之外，在座的其他人都又惊又愕。 　　原本还想安抚安抚林窈，就把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的按下去的瞿校长更是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们想着，这到底也就是一封举报信和信息不对称引起的误会，最多也就是一个警告处分，这还是看在了那位林窈同学她未婚夫背后的家世给的面子。 　　谁能想到竟然闹到了公安局去？ 　　还冒出了那么多罪名？ 　　熊时茂只觉得一阵天打雷劈，浑身一软就一下子瘫到了座位上。 　　这时候，巨大的恐慌才真正袭到了他心头，并迅速席卷全身，让他站都站不住了，最后还是两名公安上前把他押着“请”去了派出所。 　　林窈听到韩向军说报了案，公安一定会严肃秉公处理的时候也惊讶不已。 　　她是不想轻易放过这件事，至少要让这位系主任离职，因为他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以权谋私，他是为了一点点便利就能给一个女学生扣上“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大帽子......他自己十分清楚因为这个问题，学校曾经开除过好几个女学生，其中还有一个因此自杀身亡了，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应该让他留在学校坐在高位上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还可以把这事交到公安局去。 　　想到之前她还傻乎乎地问他，说自己那样对陈娟，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唔，她果然还是很善良了的。 　　“因为她举报的内容不足以构成刑事追究，这事最终不会构成诬告罪，” 　　更何况陈娟很聪明，寄给熊时茂的那封举报信只是误导，但却并没有半点捏造事实。 　　韩向军看到林窈一脸的复杂，解释道，“只是这件事过了公安局，就不会风雨无痕地被按下去，即使构不成刑事犯罪，学校也一定会通报处分的，公安局也会留下案底，至于熊时茂，他能做这件事，很可能以前就不清白，公安局会立案查他的。窈窈，这样，你还会觉得你之前那样是没有人情味吗？现在会不会反而觉得我这样做太过不留余地？” 　　也是因为他对诬告举报这件事从心底痛恶，所以他的确是绝不会留半点余地的。 　　因为他们杀死了他母亲。 　　现在还把手伸到了他最爱的人身上，他决不能忍受。 　　留不留余地什么的，林窈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不知道对做了坏事的人要留什么余地。 　　她只是琢磨了一下这事，然后摸了摸脑袋，傻笑了一下，道：“本来就应该交给专门处理罪妇的公安部门处理，你是秉公处理的嘛，是我懂的少，没知识才有些傻，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韩向军一愣，看了她两秒之后就忍不住突地笑了出来。 　　他别过头去，再笑了一下，然后回头就伸手拍了拍她脑袋，道：“没事，有我呢。” 　　他觉得她可爱到他的心坎里，林窈却觉得他刚刚的笑和现在的神情都动人心弦。 　　她呆呆看了他两秒，然后就踮起脚亲了亲他，低声有些撒娇道：“嗯，我知道呢，你最爱我。” 　　这个样子，韩向军再厉害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朱玉桐和陈娟够不成刑事犯罪，被公安教育了一番之后就放了出来，林窈回到宿舍的时候她们已经回了宿舍。 　　连朱玉桐的爸妈都已经连夜从京市赶了过来。 　　而熊时茂就没这么简单了，因为公安局还在调查他，现在还关在了局子里。 　　学校也已经出了通告，暂停熊时茂服装艺术系系主任的职衔，由原先的系副主任暂代其职直到学校任命新的系主任为止。 　　林窈回到宿舍的时候正正撞到朱玉桐的父母离开。 　　朱玉桐母亲这会儿跟林窈去年九月开学时见到的还一样，打扮精致，不过形容却憔悴狼狈了许多，双眼有些发红。 　　她在宿舍门口看到林窈就顿了步子，让自己丈夫先往前走了几步，自己留下了跟林窈说了几句话。 　　她看着林窈那目光差点没把林窈看出个洞来，道：“林窈同学，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小看了你，也不该惹你，可是今日我也奉劝林窈同学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行事张狂，将来难免不会遇到什么铁板......还有，林窈同学现在年纪还小，将来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男人，就祝你以色侍人，还能长长久久吧。” 　　你现在这样嚣张，靠的也不过就是你未婚夫。 　　她说这一番话，实在就是想出一番恶气。 　　自己的女儿好好的大学刻上了这么一个污点，自己大哥好好的前途可能要毁于一旦，说不定还要身陷囹圄，她看到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可能气平？ 　　林窈听她说话觉得真是古怪。 　　她耸了耸肩，道：“你们这些人都只会睁眼说瞎话吗？行事张狂然后遇到什么铁板的不是你们吗？至于我年纪小什么的，就更不劳你操心了，毕竟，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年纪倒是老，也没什么色可以侍人，可也不见得就能长长久久啊。” 　　朱母：？？？！！！ 　　这是个什么神经病说的什么颠三倒四的话？ 　　她一口恶气没出出来，反而差点就给气得心肌梗塞，当场就地生烟了...... 　　不过朱母虽然气不到林窈，但林窈却也记住了她最后那句话，虽然她并没能懂她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周末的时候她就问韩向军：“那个，以色悦人，能长长久久吗？” 　　她不喜欢那个“侍”字，所以就自作主张给改了。 　　韩向军：？？？ 第106章 谁以色侍人 　　韩向军着实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向是一个做什么都心有成算, 也是个会算透人心的人，可是对着她，有时候真的是想多了伤身伤心。 　　......现在好些了, 可太在乎了, 难免患得患失。 　　他道：“你最近是在读史书呢, 还是生活中有什么感触？” 　　林窈丝毫不瞒他，跟他道：“是我那天遇到朱玉桐的妈妈, 她讨厌我嘛，跟我说我以色侍人不能长久。” 　　她蹭了蹭他, 撒娇道，“你跟我说能不能长久？” 　　她睁大了眼睛看他，剪水星眸, 长睫若羽, 娇颜雪肤, 就是他想低声斥她“说什么以色侍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爱极了她的模样, 爱极了她的每一颦每一笑，还有她的娇言软语, 哪怕说出的是戳心戳肺的话。 　　可是如果她没有这样的颜色他还会喜欢她吗？ 　　他是个很清晰理智的人......大概一开始是不会动心动欲的。 　　......但动心之后, 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并不想敷衍她, 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另外一个人，跟你一模一样，你觉得我会喜欢吗？” 　　林窈想了想，然后果断道：“不会。” 　　不过接着又加了一句，道, “还有，不会有人跟我一模一样的，长得像也不可能一样。” 　　“那不就行了。” 　　他伸手抱了她，低头道，“以色侍人吗？不是一直都是我伺候你吗？” 　　林窈的脸瞬间红成桃花，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他的动作，低喃道：“所以我说以色悦人嘛。” 　　但随即她却又想到什么，伸手挠了挠他，道，“唔，那原来是我错了，原来是你以色侍人吗？” 　　她皱了皱鼻子，道，“那我跟你说，应该会长长久久的吧，因为这个色我还喜欢得很呢。” 　　韩向军：...... 　　真的是...... 　　他重重捏了捏她，道，“那今天再让你试试！” 　　林窈便吃吃笑出来，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 　　举报信告一段落之后整个南山大学当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大学校园还是那个大学校园，女生宿舍也还是那个女生宿舍。 　　人来人往，朝气蓬勃。 　　但服装艺术系的四零二宿舍却不一样了。 　　陈娟病休了。 　　不是因为举报信的事装病，而是真的摔断了腿，不得不病休了，据说根据医生的建议，至少要休养半年才能不留下什么后患，很可能她就会延了学籍到下一届去了。 　　她的床位暂时也空着了。 　　朱玉桐倒还是继续住在了宿舍里。 　　不过她以前虽然也不怎么说话，因为独特的气场和陈娟的追捧，存在感却很高，可现在很多时候宿舍的人就干脆不知道她是在宿舍还是不在宿舍了......因为不管她在不在，她床铺上的帘子永远是拉着的。 　　而那件事后，林窈几乎忘了她。 　　她以前就很忙。 　　现在更是比以前忙了好几倍。 　　第一是她开始跟教导处那边安排的一位女老师一起起草关于学生生活作风的管理规定。 　　女老师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对待这件校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也是非常的认真负责。 　　短短几个星期的时间里，她就又是查图书馆，又是打电话，竟是把国家相关的法规法则，全国排的上号的大学相关的管理规定，甚至民国时，还有现在国外针对这方面的管理规定都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规则，一个一个做了详细的笔记，然后跟林窈一条一条讨论适不适用。 　　林窈看着那细细密密的行为规范简直惊呆了，什么“不得偷看某书某画某录像”，“男女交往要举止得体，不得在校园内进行勾肩搭背、拉手、搂抱、亲吻等不恰当行为”，“不得在公共场谈情说爱”，“在校期间不得发生某行为”......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林窈怀疑真挨个整理一遍，是不是从早上吃饭到晚上睡觉的所有行为都规了一个遍。 　　林窈看得心慌慌。 　　她提出这件事情的本意是为了让学校能有一个更宽松的环境，能够让学生得到保护，可不是为了把学生变成机械人的。 　　她道：“老师，我看这些还是不必加到我们的管理规则里面去了吧，我们这次想要做的应该是起草一些管理措施，能够保护学生不被伤害的措施......” 　　“这些就是为了保护学生，” 　　女老师神色认真，跟林窈严肃又苦口婆心道，“我们有详细的行为规范，才能让学生跟从，只要她们跟从这些条例，就能真正保护到自己。” 　　她其实也还是把林窈当个小姑娘。 　　林窈：...... 　　她摸了摸脑袋，想了想，道，“老师，东汉班昭写《女诫》的时候出发点也是好的，可是原本在东汉之时，女子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她自己就从政，也做出了许多的贡献，可就是因为她的这本书，也因为她的影响力，这本书被奉为女子教育的楷模，结果让女子以夫为天，在家庭和社会都卑弱了两千年......我知道这有多方面的因素，或者她的书就是被有些人利用了，可是如果我们规定这么多‘这不准’‘那不准’，也一样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啊。” 　　女老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林窈就摇了摇头，道，“我也知道学校有学校的考虑，不过我的初衷是加上一些保护条例，或者不是保护条例，而是学校能够有一个部门，甚至是开设一些课程，是帮助和引导女学生养成正确的恋爱观，在男女关系中怎么保护自己，在她们受到伤害时，能够实实在在的帮助她们......这样子的。” 　　女老师：“你说的是妇联吗？要在学校办一个妇联？” 　　林窈：...... 　　林窈跟付琴和路梅说这事的时候简直把两人笑岔了气。 　　林窈实在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需要瞒着人的事。 　　所以林窈就是在宿舍说的，她说的时候也没有太在意当时朱玉桐就在宿舍里面。 　　朱玉桐靠在拉了帘子的床铺上，听到几人说话时手指重重掐在了手上的信函上。 　　信函是英国某大学预科班的录取通知书。 　　两个星期前田家楷曾经来过南州一趟。 　　她去见过他，当时他给了她一份申请书，两个星期后她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不喜欢田家楷。 　　可她也知道，如果她接受了这份录取通知书，将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她有的选吗？ 　　现在在这里，她几乎已经是度日如年。 　　她不会像陈娟那样，选择摔断腿病休......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她要有更好，更光明的前途。 　　保护女学生？ 　　帮助和引导女学生培养正确的恋爱观？ 　　能够实实在在的帮助她们？ 　　林窈真是她见过最虚伪最沽名钓誉的人了。 　　但凡她有一点心，就不会因为一封举报信把人赶尽杀绝，逼得陈娟摔断腿病休，逼得自己只能选择用这一种方式出国...... 　　可偏偏这样的人。 　　上天却给她那么多厚爱，美貌，天赋，有权有势的未婚夫，还有前仆后继的其他男人......她听田家楷说了，梁氏已经在南州注册了分公司，还说，看那样子，怕是对林窈势在必得......呵。 　　为什么看上林窈的是那样的男人，而想要自己的男人却是田家楷那样的......甚至不是想要正正经经地跟自己建立恋爱关系。 　　朱玉桐捏着手上的通知书，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却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堵。 　　她转身从床侧的小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打开，里面就滑出一沓照片出来。 　　全部是一男一女的照片。 　　两人坐在桌前说话，男人手指着面前的资料侧头含笑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两人一前一后一起看墙上的展览，男人仍是侧头含笑看着就在他后面半步的女人......数张照片无一例外不是他们，女的娇俏漂亮，男的高大英俊带着贵公子特有的养尊处优和骄矜，但看着那女子的眼神却温柔缱绻，在交流团时并不明显，但一个一个镜头抓下来，却让人一览无余。 　　朱玉桐看着这些照片，心里也并没有多少得意和快活。 　　只有愈加的难受。 　　她收着这些照片一直没有做什么，并不是因为她不想做什么。 　　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林窈最狼狈，才能让自己心里最舒服。 　　在她眼里，梁成诫是比林窈现在那个姓韩的未婚夫更优秀，更让人心动，更高攀不上的男人。 　　如果她把这些照片寄给韩向军，让两人生了嫌隙，会不会反而把林窈推到了梁成诫的怀里？ 　　......那是不是以后即使在国外，她仍是那个被踩在地底，而林窈却站在光环中的那个？ 　　朱玉桐猛地合上书，深吸了口气。 　　床帘外面还是一阵一阵地笑闹声，这会儿付琴和路梅已经在给林窈出主意，就是李兰兰都说了好几个建议......以前李兰兰一直都跟着陈娟捧着自己，自从交流团之后，李兰兰却几乎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呵。 　　朱玉桐猛地拉开了床帘，她看着林窈，道：“你不是说过，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承受代价吗？愚蠢的女人自己把持不住，跟男人乱搞，出了什么事，后果不是应该自己承担吗？要什么救世主充当好人，去拯救她们？呵，林窈，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双标狗，别人碰了一点你的利益你就赶尽杀绝，可这时候却要化身救市观音，拯救普罗大众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紧盯着林窈，眼神讥诮，语气发狠......跟以前那个矜持，骄傲的朱玉桐哪里还有半点相像？ 　　全宿舍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大家都又惊又愕地看向朱玉桐，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林窈也有些惊诧。 　　不过倒不是惊诧于朱玉桐的形象......她一向透过现象看本质，朱玉桐的形象在她眼里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惊讶的是朱玉桐竟然肯露出真面目，跟她说这番近乎称得上是“真心”的话了。 　　林窈没对朱玉桐骂回去。 　　也没在意她的恶语。 　　她还算认真地给她解了惑，道：“你真的不知道你跟她们的不同吗？” 　　“因为我们说希望能帮到的是那些对感情，对自己没有足够的认识，或者盲目付出，或者不知道保护自己，或者只是因情而做错事，或者甚至并没有错只是因为别人的眼光误会甚至故意的曲解而受到伤害那些女生，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原话是‘你自己的恶念和行的恶事必须得自己承受代价’吗？你怎么能跟那些女生比，你口中愚蠢的女人至少有真意，可你，其他人对你来说，只是......工具啊，给你跑前跑后的，给你干活的，给你面子的，给你钱的......你又没有感情。” 　　还有她也不是要做什么救市观音，拯救普罗大众，但祝福拥有真心的人都有幸福的感情，是她的天职啊。 　　你又没有感情...... 　　朱玉桐气得直喘气，恨不得把手上的手直接砸到林窈那张脸上。 　　她不想要感情吗？ 　　她想要跟那个田家楷那样的人绑在一起吗？ 　　如果梁成诫喜欢她，她当然也愿意全心全意的爱他，甚至如果有像韩向军那样的男人......她应该也会认真去爱吧。 　　可现在这一切全部被林窈给毁了。 第107章 认真做事的窈窈 　　朱玉桐的反常并没有引起林窈的在意。 　　就跟朱玉桐说的, 她又不是什么救世的观世音菩萨，要拯救普罗大众不是？ 　　她都有认真给她解惑了，多难得啊。 　　以前她在老桃树里的时候, 经常都有人到树下祈福, 诉说困境请求帮助的，那时候她有心指点一二都是不能的。 　　朱玉桐自己没有诚心, 听不进去话，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她好话都不说二遍。 　　林窈还在忙着“生活作风引导管理”的问题上。 　　她遇到了对手。 　　她自己就是个想法坚定的人。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思想更坚定的女老师孙老师。 　　......孙老师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跟林窈的完全是两套, 但很能上升到高度, 还有大量的引用资料和案例做旁证。 　　几番交锋之后，林窈觉得自己得提升思想的高度, 也觉得应该学习这位孙老师严密周全的做事方法, 狠做了不少的功课。 　　她是个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人, 有什么事都不介意询问别人，听别人的看法和建议......因为以前她不是人嘛, 她想要知道人的想法，跟人一起做事, 现在还想要做可能对很多人有影响的事，当然要多听人的想法。 　　除了听付琴路梅还有其他一些女学生的想法，她也跟徐婶还有赵大嫂聊了很多这些男女方面的事, 从旧社会的女学生小媳妇到新社会的革命伴侣，一起学习一起进步的对象, 都了解了。 　　她甚至还去了军区还跟政治觉悟很高，做思想工作也很厉害的宋政委的爱人宋伯母，文工团的蒋副团长也讨论了好几次。 　　......虽然最开始因为袁红姗的事，蒋副团长曾经对林窈有些误会, 但蒋副团长还是个很能发现错误纠正错误的人，相处几次之后就对林窈有了很大的改观，尤其是请林窈做了几次表演服之后，她对这个长得漂亮做事还很认真负责的小姑娘就打心底喜欢了。 　　这么一番功夫下来，林窈对这件事上的想法终于具体成了形，还跟宋伯母还有蒋副团爱上书屋会了拔高度...... 　　这一日林窈跟孙老师又在讨论到底是要出行为管理规范，还是该给学校提出“爱情婚约教育”建议书时，孙老师跟林窈道：“我们不会禁止学生恋爱，但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我们必须规范好行为规则，保证学校积极健康向上的学习气氛。” 　　“年轻人是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更何况这个年纪正是对爱情向往的年纪，天天给他们见多了恋爱中的人，不免稍一有机会就盲目投入恋爱中去，我们再不规范好行为，影响学习之余，还很容易让陷入感情中的女学生误入歧途，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来。” 　　又举出一些事例，以前哪个女学生多么优秀的女学生，就因为稍一不慎搞出了身孕，结果落得被开除退学的下场，就这样她还隐瞒了那男生的身份，最后却被分手......类似的例子不胜凡几。 　　信息有点多。 　　但林窈也很会抓重点，先没反驳她前面的话，而是立即就从她给的事例上道：“所以这件事学校的处理就太过简单粗暴了。正确的处理方法难道不是应该先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连那个男生是谁都没调查出来就简单粗暴的说女生生活作风有问题，把她开除退学了呢？” 　　“万一这其中有隐情呢？万一她是被诱惑或是被人逼迫的呢？还有，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如果她并没有伤害过别人，只是跟自己的对象相爱，因为没有受到好的教育和指导，一时情动不小心有了孩子，就该承受被学校开除退学，多年来的学习一朝尽废这样的处罚吗？” 　　“还有，这样真的能避开坏的影响吗？” 　　“就这件事，我觉得如果调查清楚，假如女生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学校应该做的是，给她提供心理辅导，可能让她休学一年，结婚生孩子，生完孩子继续回来上学......至于其中是不是很辛苦，能不能结成婚，那就是她自己要面对的了。” 　　“我觉得这样的处理并不会给学校带来坏的影响，反而是直接开除退学，大家会对学校校风有诸多猜测，而让她结婚生孩子再回来上学......这不是很正常的人生经历吗？以前学校就有许多结了婚读书的啊。这样对学校既不会有负面影响，然后其他学生看到她的辛苦，反而会更慎重考虑恋爱结婚这件事，是更有正面意义的处理方法啊。” 　　“堵不如疏，为了尽量避免或者至少是减少女学生受到伤害的事，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例如做一些婚姻恋爱教育的书籍或者宣传小册子，新生一入学就发给她们，教导她们正确的，对她们更有正面意义的恋爱是怎么样的，还有告诉她们家庭的责任，为了避免空洞乏味，可以有一些生活例子；学校有一个专门的婚恋辅导部门，哪怕只是一两个人呢，但工作人员一定是聪明开明富有同情心但又果决能给人指导的，由她们负责开一些教育课程......甚至她们还可以负责办一个定期的期刊，就讲婚恋爱情的故事，正面有积极引导意义的，还可以开展其他的活动，例如辩论会，就像现在我们讨论的话题都可以开展一个辩论会，辩论的多了，学生便也会明白的多了。” 　　就是她自己，在做件事的同时，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很清楚，别的女学生跟自己不一样......她们肯定也不能像自己这么率性。 　　......至少，她想不怀孕，那就可以不怀孕啊...... 　　“我觉得，林窈同学很适合做这项工作啊。” 　　林窈说话的时候孙老师一直都认真听着她说话，并没有插言，到最后林窈停下了一会儿，她才突然道。 　　林窈一愣。 　　她抬头看孙老师。 　　还是一样一丝不苟有些严肃的表情，一样的黑框眼镜。 　　不过这会儿林窈却看到她眼中稍微露出了一点笑容。 　　孙老师道：“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这件事并不容易，因为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做这些工作的人身上，没有做好，反而可能出现反效果。我并不是反对做这些事，但之前把那么多的学校管理规范拿给你看，很多学校制定很多这样的条条框框，初衷也是为了保护好学生，让学校能提供给学生一个积极良好的学习环境......而这么做，是做直接，也最利于后面的人去跟从的。” 　　林窈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也有点明白，明明这位老师之前那么固执，提出了那么多跟她意思相反的条条框框，她却从来也没有不喜欢过她的原因了。 　　因为她们的想法不一样，目的却都是一样的。 　　她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可是孙老师，你之前不是说过，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吗？可是我觉得知识应该不只是专业知识，不管是对女人男人来说，家庭婚姻都对他们的人生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我们不能因为难，就放弃这一块的教育和教导啊。” 　　“每个学生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都是不一样的，他们能考上南山大学，那学业就是过关的，可是如果在婚恋这一块上一片空白，或者一知半解，甚至可能伤害他们的观念想法，就算我们花费再多的心血和资源把他们培养成行业的精英和栋梁，若是受了婚恋的拖累，岂不是国家和大学多年的培养都白费了吗？” 　　“就像老师之前说过的那个因为怀孕被退学开除的学生，您也说她是一个学业非常优秀的学生，本来她将来可能是一个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工程师，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妈妈，教导出更优秀的下一代，可是现在就因为她自己的一个恋爱，一件情不自禁或者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隐情引起的怀孕，所有的一切都毁了......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你说服了我。” 　　孙老师笑了出来。 　　她伸手握了握林窈的手，道，“一开始的你让我觉得你只是一个心中充满浪漫幻想，因为自己有幸福的爱情，就把爱情无限美化的小姑娘，心中有善，提出的想法很好，却没有章程，空有理想但却很难落实的美好愿望。但最后证明是我墨守成规了，你说的对，学校应该不仅是教习知识的地方，也应该是教习学生生活技能，为人处世，正确处理婚姻恋爱的地方。” 　　“林窈，要是学校让我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助理吗？” 　　突然的转折让林窈都惊呆了。 　　她挠了挠脑袋，道：“助理不行，特别顾问可以吗？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学生助理。” 　　她好忙，她还想要几个能干的助理呢。 　　最近为了这件事，她可是花了好多的功夫，几乎都没有再接衣服的单子了。 　　而事实上，自从她做的衣服上了电视台元宵晚会，再去了港市一圈回来，她还小小出名了一把，每天都有人不知道从哪里要了徐婶的电话打电话求订，上门求单的更是络绎不绝，不仅是个人的定制，还有很多大的团体单，特别是各种艺术团各种学校的表演服舞蹈服什么的。 　　林窈一概都拒绝了。 　　孙老师的笑容更大了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道：“好，特别顾问，那你回头领两个学生助理给我看看吧......得跟你一样能干条理清晰的。还有，把你之前说的那些，什么婚姻恋爱教育的书籍宣传册子，什么期刊，这些想法都具体给我写下来，宣传册子和期刊的内容形式怎么落实，哦，还有那个辩论会，我也觉得是十分可行的，可以开展一下，你定一下主题，但这事一定要策划好，引导好方向，不能让学生们乱来......主题就选本来就有正向引导意义的，例如‘负责的爱情婚姻’，讨论什么是负责的爱情婚姻......” 　　老师，您就是把我当助理使吧？ 　　林窈心中吐槽，但事情突然豁然开朗她心里也很高兴，所以还是都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她转头就把付琴推了上去，让她做孙老师的学生助理。 　　也把宣传册子期刊辩论会的什么都跟她说了说，让她写建议书。 　　路梅不行，路梅是她铺子重要的生力军呢。 　　付琴生在军人家庭，家里管得那叫一个严，一听林窈让她干这事，简直两眼放光，十分的有干劲，她文采好，精力又旺盛，还有家庭背景的影响，十分会适时的穿插高度......林窈觉着，她比自己还适合干这事！ 　　忙完了这件事她终于有时间整理整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单子。 　　各人定制的也就罢了，她没有时间，也不想徐婶辛苦，除了接一些直接从她设计图中挑出的单子，保证赵大嫂和中间挑出来的两个裁缝师有养家糊口的工作量，其他的她或者推了，或者都让他们直接去找以前合作的裁缝铺了。 　　裁缝铺的蔡姨特别高兴，还时不时的问林窈要不要人，她那里还有亲戚那里都有一些想找工的裁缝呢...... 　　忙忙碌碌中，六月初的时候林窈见到了一个旧人。 　　是一个周六的下午。 　　彼时天气已热，林窈穿了一身白底绿花的裙子，葱葱绿绿的，格外清爽。 　　梁成诫车停在路边，在翠苑外面的林荫道下等着她。 　　梁氏的分公司在南州成立已经一段时间，梁成诫也到过南州几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找林窈。 　　其实他前两次过来都分别去过一次她的学校和这附近，可是都只是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就开车走了。 　　他一向都是一个做事很有步骤和计划的人。 　　也很理性。 　　林窈在自己家门口看到这么一个人很有些意外，问他：“梁先生？你到南州来了？” 　　又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会从学校回家？” 　　她可不会信这是个偶遇。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 　　梁成诫听到这个似乎有些无奈，道：“我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想着今天周六，你应该会回家吧。我没有你的电话，只大约知道你的住址和学生宿舍，你总不会希望我去你们女生宿舍楼下等你......听说可以跟宿舍阿姨要求，让喇叭在楼道里喊人。” 　　林窈看他一身的休闲衣裳......站在那里，一身的贵气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想到他要是往女生楼下这么一找自己，怕又不知道有什么传言要传出来了。 　　她感谢他的考虑周全，笑道：“你可以直接去我家啊。” 　　梁成诫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以为我没去？我还没进去，你家那个婶婶已经用目光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她问我找你什么事，我不过稍微慢了两秒回答，她就已经直接说“我们家林窈不在，现在她都在学校呢，有什么事你就留个话给我”，查犯人似的恨不得把他出生地点家庭关系家居何处都问个遍，问完大概还觉得他答的没诚意，说了一句“等我们窈窈回来我会跟她说的”，“砰”一声就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他还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第108章 短兵相接 　　梁成诫精简了一下话, 道：“去过了，不过我去的太过冒昧，又是第一次去, 也不好留在你们家等你, 索性就在这附近看看了。” 　　说完又道，“这附近的环境不错, 很有些旧城的韵味。” 　　又问林窈，道, “能一起走走吗？或者, 我看到学校附近有不少的茶馆, 一起坐坐？我们公司在南州刚落户，有些事情还想要请教一下林窈小姐, 还有林窈小姐外祖家的事情, 我也想要了解更多。” 　　他说得温和。 　　林窈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她“唔”了一声,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车, 想了一下几种方案最后还是决定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去坐坐。 　　最近她深入研究这个“生活作风管理规范”这个事，也对这方面更加敏感了许多。 　　今天周六, 这时候正是下班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多得很, 而这一片现在大家都认识她，不管是一起在这林荫道上漫步, 还是上他的车去什么茶馆坐坐，都不如直接坦坦荡荡请他去家里坐。 　　毕竟家里就算没有赵大嫂和另两个裁缝姑娘在，还有徐婶呢。 　　去家里，反而大家不会往别处想。 　　......实在是他的外形和气质太出众了些, 和她站在一起在外面压马路，肯定引人侧目。 　　林窈道：“既然要谈工作上的事，那就去我家坐坐吧，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小铺子。” 　　梁成诫看着他笑了一下，道：“荣幸之至。” 　　梁成诫把车开进了大院的停车棚，跟着林窈一起去了一楼林家，现在也是林窈“桃衣”铺子的所在地。 　　徐婶开的门，她看到林窈是喜，但等再看到林窈身后的男人，那笑容立即就警惕了起来。 　　林窈叫了一声徐婶，领了梁成诫进门，也没理之前梁成诫曾经已经来过，跟徐婶已经打过招呼的旧账，还是跟徐婶介绍道：“婶婶，这个是梁成诫梁先生，是我之前参加港市交流团认识的，梁先生家族就是做纺织制衣生意的，在港市有近百年的历史了，现在他们想要在内地发展，因为听说我外祖家是原州上百年的纺织世家，所以很有兴趣找我外祖家合作，这次过来也是特意想跟我了解一下这事的。” 　　她一看徐婶那样子就知道她在警惕啥。 　　现在呀，她也是人精了呢，所以刻意用公事的态度来介绍梁成诫，又提出孟家，她这么一说，徐婶神色果然立即好上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防备，但可比最开始那防贼似的样子好上许多了。 　　她再跟梁成诫介绍徐婶，道：“梁先生，这是我婶婶，你叫她徐婶就可以了。” 　　又介绍他们说话时突然从房间冒出来的原祯，笑眯眯道，“这个是原祯，是我儿子。” 　　“窈窈姐！” 　　原祯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好在他脸比较黑，看起来变化也不算太明显。 　　林窈笑眯眯的，道：“差不多嘛，你不是你韩叔叔收养的吗？那就是你韩叔叔的儿子，那不就是我的儿子吗？你不要整天窈窈姐窈窈姐的叫，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原祯咬了咬牙，差点冒出了句“你不知羞，你不是还没韩叔叔结婚吗？” 　　可是瞅了一眼后面的男人，忍了，心道，外人面前，还是给你点面子吧！ 　　不过他再看一眼梁成诫，突然想到什么，脑子转了转，那气恼突然就都消失了，轻哼了一声，竟然就扭了头不情不愿地道：“你说是就是吧。” 　　林窈“哈哈”大笑。 　　徐婶转头看梁成诫，就看到他脸上神色半点都没变，还是温和有礼，带着些清隽的笑容。 　　徐婶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招呼道：“唉，梁先生，那窈窈你招呼梁先生，我去给你们沏茶。” 　　又问梁成诫，“梁先生，你喜欢什么茶？乌龙，寿眉，大红袍？我们窈窈喜欢喝茶，家里啊什么茶都有。” 　　梁成诫点头谢道：“谢谢徐婶，都可以，平时你们喝的就行，不用客气。” 　　林窈便道：“婶婶你忙吧，我来就行。” 　　说着就打开了壁橱，从上面拿了一罐绿茶，道，“就简单的绿茶吧，梁先生请坐吧。” 　　又让原祯去做功课。 　　徐婶看到林窈拿出的茶那心就更放到了肚子里。 　　......林窈请人喝茶很有讲究，亲近的人总喜欢请人喝各种花茶，敬重的人会是红茶，只有普通的客人才会是绿茶。 　　她道：“那你们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煮一些糖水。” 　　说着就拎着原祯去厨房了。 　　林窈给梁成诫沏了茶，推到了他面前，笑眯眯道：“地方小，梁先生不习惯吧？” 　　梁成诫摇了摇头，道：“很温馨。” 　　很有家居气氛，哪怕不说话，就是坐在这里，也感觉暖暖的，亮堂堂的，好像小时候的午后，阳光打进花房，他看着他母亲在里面插花的感觉。 　　......可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布置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 　　两人不算太熟，但谈话却挺融洽，不算太热烈，但不急不缓，总是有话说。 　　梁成诫先是介绍了他们在南州成立的分公司，在什么地方，怎么布置的，有多少人，目前工作的范畴，甚至每个员工的背景他都知道......不可谓不用心了。 　　后来就是问了问林窈有关孟家的事。 　　孟家现在的公司，主打的方向和风格，是不是有自己的原料产地，从棉花的种植，桑蚕的饲养，到抽丝织布，再到印染，是不是都是一手操办，还是从其他公司入货收购等等。 　　他问得很仔细。 　　说话时会有一种让对方觉得十分受尊重和重视的感觉。 　　这中间徐婶出来过两次，不过在听到两人是在认真谈着工作上的事之后也就没再管了。 　　说了一会儿话林窈就带他参观了她的小工作室。 　　梁成诫并没有低看那几辆家用缝纫机，他看得很仔细，缝纫机，屋子里的各色布料，长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仔细得让林窈觉得这个人不是像个商人，倒是来审查她们环境，然后给她们大单子的。 　　梁成诫在慢慢翻了一遍屋子一角一张图册上的设计图之后，转头看向林窈，慢慢道：“之前跟你说过，我们针对现有客户的生产主要还是放在了深市，这边的公司主要是想打开国内市场的，会针对国内市场建立一个新品牌，是民族风和国际最新流行趋势的结合......是你的理念。”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林窈，这段时间我面试过一批设计师，但真的，不行，有的只是旧式的裁缝，有的只是艺术系的学生，想法倒是多，但是对这一行了解的少之又少，对服装的历史和流行趋势了解的少之又少。至于港市和国外的设计师，对国内文化的底蕴十分缺乏，只知道些皮毛，以为会做旗袍就已经掌握了民族元素了。” 　　他说到这里就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在林窈说话之前就先摆了摆手，道，“不邀请你加盟，只是请你做我们的特别顾问，帮我们面试一下设计师，每一季的设计都请你帮忙审核过目，每个月请你和我们设计师开一次会议，看他们的设计进度，但只是这些，我们对你不会有任何的约束......工作量和具体的工作内容也由你来决定，你自己工作室的事情我们也无权干涉，至于薪水，我们会以公司设计部副总监的薪水给你。” 　　林窈这会儿倒没有急着拒绝他，只是好奇的看着他，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么信任我？还给我设计部副总监的薪水给我？要知道，我才是一个大一的新生，其实一点专业课都没有上过。” 　　梁成诫笑了一下，道：“林窈，设计是需要灵气的，而不是靠上几堂课。更何况，你知识储备和灵气都具备，还有，你很敏锐，能很快掌握最新的东西......这些，对一个服装设计师十分重要。” 　　“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优秀。” 　　最后他道。 　　林窈笑。 　　那个不会，真的不会。 　　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最厉害，有最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因为我是妖精啊。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能发现我这么厉害而已。 　　她笑道：“那你不担心我窃取你们公司的设计和资料吗？” 　　梁成诫看了她一眼，道：“不会。这只是初步的合作，希望我们能更多了解，也让你对我们公司更多了解，或许哪天你会愿意把你的工作室挂靠到我们公司名下。” 　　说完他又道，“如果有机会，我还想见见孟氏的负责人，我们的新品牌，我暂时并没有让我们现有的工厂生产的念头，如果孟氏能够达到我们的标准，我们希望跟孟氏合作，由孟氏来做批量生产，至于在内地市场宣传方面，我相信，有孟氏的帮助，也会更利于我们打开内地的市场的。” 　　林窈本来对他前面的提议还觉得疑惑，总觉得这人这么信任自己还蛮奇怪的。 　　......他又不是跟她一样，能有识别人真假的本能。 　　然后就觉得这样的人，可真不像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 　　可这会儿她听了他后面那段话，突然恍然大悟。 　　这才是真正的奸商呢！ 　　他就弄了个注册的公司在那里，挂了个品牌，请几个设计师，但总设计让自己负责，生产宣传销售由孟氏负责，最后真正打出来品牌却是梁氏的......先前他还跟自己仔细打听外祖家的情况，但他当时笃定的表情，林窈十分肯定他怕是早就对她外祖家所有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 　　而且就算最开始没有太成功也没有关系，梁氏有足够的基础和财力来尝试。 　　而如果她和孟氏最后不行也没关系，换个人或者企业来合作就可以了。 　　......败也没什么，成，就是巨大的利益。 　　难怪人家生意能做到全世界呢。 　　不过就算明知道对方是奸商，但这事对外祖家来说却也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毕竟孟氏早不是几十年前的孟氏了。 　　只要孟氏够实力，梁氏能获得成功，孟氏也能借此卖入新的台阶，这就是一个双赢的事情。 　　“唔，” 　　林窈侧了侧脑袋，道，“那我回头试着请我表哥过来南州一趟，你们谈谈。” 　　对他前面请她做特别顾问的事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可这对梁成诫来说就已经是预期中最好的答案了。 　　他笑道：“好。” 　　梁成诫在林窈这里坐了约莫一个小时，谈话之后双方都对彼此的工作，或者说，对对方在南州的工作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谈得差不多梁成诫也没有吃徐婶煮的糖水就起身告辞了。 　　双方都留下了对方的工作电话。 　　梁成诫道：“我会跟秘书交代，孟先生来之后你直接跟秘书约时间，你们一起过来我南州的办公室见一见吧，也参观一下我们的新公司。” 　　林窈应下就窈开了门送他，不过送到门口就被他劝回去了。 　　梁成诫到车棚取车时却正好遇到了另一辆车驶进来。 　　是一辆军用越野车。 　　他的手扶着车门就下意识顿住了，站在了原处看着那辆车驶进来，停下，然后再看着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来。 　　韩向军可是特种部队军人。 　　从车子开进车棚他就注意到了梁成诫和他的那辆车。 　　而从他开车进棚，那个男人就一直都在盯着他的车，或者说盯着他，他更不可能注意不到。 　　下车之后四目相对。 　　韩向军面无表情。 　　梁成诫则是微扯了一下嘴角，冲着他有礼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打开了车门驾车离开。 　　韩向军心中微沉。 　　在车上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就觉得对方有些眼熟，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 　　林窈去港市交流，她在那边的行程他那里也有一份。 　　还有之后他也看过报纸和电视，在照片上看到过这个男人，梁氏实业主席的次子，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副总经理梁成诫。 　　不过就是一个交流团上短短的接触，他一个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副总经理，还特意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又是怎么知道窈窈住这里的？ 　　还有，自己开车进来，他明显是猜到了自己是谁，所以才站在了那里，一直等自己下车，打了招呼才离开。 　　不过是跟窈窈偶然的接触，他又为什么知道自己是谁？ 　　而且刚刚那个眼神。 　　也大概只有男人之间才能懂得那个眼神。 第109章 因为爱你 　　韩向军回到家中的时候林窈正在喝着陈皮海带绿豆沙。 　　林窈喜欢桂花酒酿圆子, 可徐婶说天气热了，酒酿圆子上火，海带绿豆沙解暑, 林窈反对无效, 就也开开心心的喝了。 　　她对面桌上另外还有一碗。 　　韩向军在门口站了片刻，林窈早听到他的动静，抬头就对他笑了一下。 　　笑得人心里又暖又甜但紧接着却又是一酸。 　　他不知道她刚刚有没有对那个姓梁的笑过。 　　他想到她对他的那个场景，就能把自己给心堵死。 　　还有，他想, 以往他回来时她都是会扑到他怀里然后跟他撒娇的。 　　可是他很快又把这无理的不舒服给按了下去。 　　因为他很清楚, 这是在楼下, 人来人往，屋里有徐婶和原祯在, 或许还有旁人，是他跟她说过很多次，在外面的时候要注意距离的。 　　他进了屋子林窈已经站了起来。 　　她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抬头问他：“今天好早，一定没有吃午饭吧？” 　　他“嗯”了一声, 刚想问她些什么，里面徐婶听到动静也已经走了出来, 看到韩向军道：“哎哟，这个时候回来，没有吃饭吧, 先喝碗绿豆沙垫垫肚子解个暑，我去给你下个面。” 　　“韩叔叔。” 　　原祯也从屋子里出来跟韩向军打招呼。 　　原祯还告状，道，“韩叔叔, 刚刚有人在外人面前介绍说我是她儿子。” 　　韩向军微愣。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林窈。 　　林窈却只是笑，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原祯就接着道，“她不怕丑，她说韩叔叔你收养了我，我就是你的儿子，也就是她儿子了。她这是有多想嫁人啊！” 　　林窈笑道：“你不愿意怎么的？可是你不愿意也没用，是不是？” 　　她那句“是不是”却是对着韩向军说的。 　　那边徐婶听了几人说话却是摇了摇头，就说话，没人能说得过林窈。 　　没办法，她永远都是那么理直气壮，然后跳脚的就只能是别人了。 　　她从桌上收了那碗没人动过的绿豆沙去了厨房，另舀了两碗过来，一碗给了韩向军，一碗给了原祯。 　　不过这会儿再出来客厅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 　　韩向军刚进门时身上那股子莫名的冷气也没有了。 　　后面原祯去了房间做功课......他才小学一年级，但林窈整天跟他说，能干要趁早，赚钱要趁早，读书也一定要好，不然啊你就很难独立自主，以后啊你什么阿姨啊亲妈啊继父啊外祖父啊看你好了，找上门来，你没本事的话，那就只能让他们打你的主意，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光自个儿气自个儿了。 　　原祯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本来就早熟懂事，在林窈和韩向军非一般的教育下就更不像个普通的七岁孩子了。 　　有时候徐婶看着心疼，觉得韩向军林窈没经验，不会养孩子，可看看原祯那懂事的样儿吧，谁又能说他们不会养呢？ 　　再想想原祯他那亲妈那边的亲戚，他要是不强点拎得清点可不是将来不知道有多少麻烦？ 　　就他那个阿姨马玉莲去年大半年来就找来了好几次，还偷偷的跑去学校找原祯......呸，真是个不要脸的！ 　　徐婶心里念叨着，再端了面给韩向军之后就不在他们面前晃悠了。 　　两人本来见面的时间就少，想到今天上门的那个梁先生，徐婶还真是觉得阿弥陀佛......就算是没什么事，但徐婶现在还是有些提心吊胆，觉得两人还是赶紧结婚得了，不然让人心里实在不踏实。 　　韩向军吃面的时候林窈就在旁边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着什么，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 　　徐婶过来收碗时韩向军就说去楼上洗个澡。 　　徐婶道：“去吧去吧，这天气热的，你训练了一上午。还有窈窈，” 　　她看向林窈，道，“你也上去，一会儿把向军的衣服拿下来给我。” 　　林窈瞅了徐婶一眼，觉得徐婶有点古怪。 　　以前徐婶总担心她跟他腻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不希望他们一直都呆在楼上的，甚至晚上恨不得她睡在楼下才好。 　　......之前梁成诫过来时，徐婶就有些古怪了。 　　是因为梁成诫吗？ 　　林窈揣着疑惑跟着韩向军上了楼。 　　两人回屋一向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先亲热一会儿，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林窈攀着他亲了两下就嘀咕道：“徐婶竟然主动让我跟你上楼，好奇怪。” 　　林窈觉得奇怪，韩向军却没觉得奇怪。 　　徐婶的态度转变，还有一向不会多话的原祯竟然会突然跟他说林窈“想嫁人”......是因为那个姓梁的，让他们都有危机感了吗？ 　　是不是他们也觉得那个姓梁的，有从他身边夺走她的可能性？ 　　他心头紧缩，像是突然被什么攫住一样。 　　......只是这样想一想，或者哪怕是别人会想到那个画面，都让他没有办法忍受。 　　先前在下面他已经忍了许久，这会儿有着这事，他也不想带着情绪去和她亲热。 　　他道：“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吗？” 　　林窈早就觉得他也有些不太对劲了。 　　她略往后退了一步，手扶了一边的侧墙，仔细看了看他，就“嗯”了一声，道：“是之前我参加港市交流团的时候认识的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副总梁先生，他在南州新开了一家公司，打算打造一个针对内地市场的新品牌，听说我外祖家是纺织制衣世家，就想要跟他们合作。” 　　说着就把具体的一些细节跟他说了。 　　又道，“他还想让我做他们的特邀设计顾问，监导他们的公司新品牌的服装设计。” 　　她看到他的面色可见的沉了下去。 　　他在她面前一向收敛情绪，这样子就是明显不高兴了。 　　林窈看着他，想了片刻，却没有避事，还是仔细的把梁成诫的提议说了一遍。 　　他一直没有出声。 　　气氛有些凝滞。 　　她记忆中好像还没看到过这样的他。 　　......有生气过，但不是像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憋闷。 　　林窈想到他之前在下面好像从刚进门时情绪就已经有些不对。 　　她轻微地皱了皱眉，问他道：“你刚刚回来时见到梁先生了吗？” 　　他“嗯”了一声，道：“在停车场打了个照面。” 　　林窈莫名觉得有些胸闷。 　　她道：“他说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了吗？” 　　“没有，” 　　韩向军道，“我们没有说话。” 　　只不过男人之间，有时候不说话，只需要一种姿态一个眼神就已经能表达一切。 　　他特意站在那里等着，也不过就是为了正面跟自己一个照面。 　　林窈却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她也觉得梁成诫并不是那种人。 　　她上前抱他，道：“我们只是说了公事。而且你放心，我也没有打算接受他的邀请，等把表哥介绍给他之后，我以后也不会跟他有什么接触的。” 　　不得不说，韩向军听到她这句话原先有些紧绷的身体还是松了些。 　　他知道，就事业发展来说姓梁的给出的机会无疑十分吸引人。 　　但他却不会希望她接受。 　　她接受了，他之后肯定也会用手段背后施压，把这件事给逼下去。 　　但她不接受，这当然是最好的。 　　而且她懂得避嫌，这让他的心也稍微安稳一些。 　　他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道：“是因为我吗？” 　　林窈侧了侧脑袋，低声道：“唔，感动吗？” 　　韩向军没有出声。 　　她就趴在他的颈边，呼吸间都是她特有的香气。 　　感动吗？ 　　不感动，心里的燥意也并没有因此就平息。 　　林窈叹了口气，道：“你不要生气了。不过不接受邀请也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不想帮别人建立品牌，只想做自己的事情，然后我有时候还随心所欲的，肯定是不可能长期帮别人做事的。不过，” 　　她轻声道，“韩叔叔，你要相信我。我只会跟你有男女之情，我也只会喜欢你，” 　　说着她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继续，像是字斟句酌般道，“除非你变了，不再是现在的你，我是说，你的心变了，不然我不会和你分开，喜欢上别人的。你不要因为别人跟我生气，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好不好？我知道有时候我会惹一些麻烦，” 　　这不能怪她。 　　也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朵桃花啊，对她没有恶念的人会喜欢上她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大部分的喜欢并不会转成爱情。 　　只是对有些人，例如梁成诫那样的人，可能并不那么容易喜欢人，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可能就会想要更近一步。 　　“所以其实我跟别人来往一直都很注意分寸的。” 　　她是绝对不愿招惹情债的。 　　她说的这样直白，让他的不适都显得有些无理。 　　......因为的确，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是他自己的问题而已。 　　没有得到她的时候不安，完全得到她之后仍会不安，甚至只是别人喜欢她肖想她都会让他不舒服。 　　他伸手搂住她，搂了一会儿之后便是亲吻，亲吻之后更是不再受控制。 　　情浓之时她嘟囔道，“不洗澡吗？” 　　他却没有回答她。 　　不，只是用动作回答了她。 　　他格外的温柔，即使每一下都很重，也让她觉得温柔，并沉迷不已。 　　晚上她靠在他怀里又说起工作室的事，跟他道：“其实工作室的事我现在也在徘徊，我原本想做的是高端的私人定制，可是这个是需要名气支撑的，不然的话一来好的订单会有限，二来我也怕影响到你。” 　　因为很明显，他的职位会越来越高。 　　而她做的事，如果没有证明她实力的名气和其他一些东西的支撑，她接的高价订单，很可能变成别人攻击他的靶子。 　　她必须要能证明到，她做的衣服，是本来就值那个价钱，而不是别人冲着他过去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短短半年的时间，她考虑问题已经明显比以前周密严谨了不是一点点。 　　他道：“你不是要打电话叫孟乔桉过来吗？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合作。梁氏想要你和孟氏帮他创造一个品牌，你完全可以不需要梁氏，试着去打造你自己的品牌，高端定制和中端品牌一起来，打开了市场，得到了认可，就不必有这个担心了。不过，你只负责设计，其他的事情可以让孟乔桉解决，具体的细节你自己跟孟乔桉商量，慢慢一点一点来，不必着急。不过，这些跟孟氏和梁氏的合作也并不冲突。” 第110章 厉害的韩叔叔 　　林窈有些意外。 　　她知道他也不喜欢孟乔桉的。 　　也不是他本身不喜欢孟乔桉, 而是因为她而不喜欢。 　　他不喜欢她跟孟乔桉有太多的接触。 　　可现在竟然让她叫孟乔桉过来，让自己跟孟乔桉合作？ 　　她转身看他，道：“你不是挺讨厌表哥的吗？” 　　韩向军：...... 　　他有些牙疼。 　　难道他能说, 相比较梁成诫, 孟乔桉那小子要老实识相多了吗？就算是曾经有那么一点贼心，估计他自己就能给压得实实的。 　　而且他也见不得她忙得一团乱，有些事情她也没有必要亲自落手去做。 　　还有，有孟乔桉在，很多东西估计孟乔桉就能帮她挡了。 　　他道：“只是工作上的合作, 孟乔桉有这个能力, 有些事情交给他去做能省心不少, 你省心，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机会......梁氏不是还想得到这个合作的机会吗？毕竟他是你表哥, 你更信任他。而且合作上轨道之后，你们也不必有什么接触。” 　　他绷着脸说话的时候林窈一直看着他。 　　等他说完了林窈再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地笑了出来, 低头一点一点亲他，道：“嗯呐, 只是工作上的合作，我有分寸的, 原本我心里也有模模糊糊的计划，你这么一说我就清晰了。以后高级定制就由我自己的工作室来做，中端品牌我接设计图, 生产交给乔桉哥的工厂，但我会培养一个助理，接洽的事情都交给助理，好不好？” 　　他捉住她不出声。 　　她就抱着他的脖子道, “工作可以合作的人有很多，但这世界上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 　　她最开始可能没有那么笃定，但一天一天，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只有他会让她情动。 　　只有他会让她心定。 　　只有他会让一心想要尝试新鲜事物的她觉得原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风景就会是最好的。 　　也只有他，不管她有什么事，总是能给她最坚定的力量。 　　她本来是最自信的妖精。 　　从来都不会低看自己。 　　但这会儿却还是说了一句，道：“你爱我现在让我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有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漂亮纯净，直透人心。 　　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感觉到她睫毛的颤动，这一天的焦躁终于彻底平息了下来。 　　他道：“你乖乖的。” 　　“嗯，” 　　她轻哼了一声，道，“我一直都很乖的，你要好好爱我。” 　　这样的话她也能极自然地说出来，偏偏他还听得极受用。 　　他当然会好好爱她。 　　恨不得把她放在心坎里宠那种。 　　林窈第二天就给外祖家打了电话。 　　不过不是打给孟乔桉，而是直接打给了外叔祖母孟老太太，问候了一下身体，再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她就把这边梁氏实业的情况说了说，说他们想要跟孟氏合作，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合作模式，就跟她说，成不成，还是具体想要怎么合作都可以过来一个人跟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人直接谈。 　　不过等孟老太太问起她的铺子情况时，林窈福至心灵，却没有直接说要跟孟乔桉合作，而是跟孟老太太道：“外叔祖母，自从我上电视之后订单就好多，可是我这里没有得用的人手，现在手忙脚乱的，你能不能帮我找三四个能干的裁缝过来啊，最好全面一点，绣花各种盘扣打络子什么的都要会，每个月基本工资是六十，包吃住，但如果真的手艺非常好，工资可以再加的，还有如果她们的工作表现好，或者哪个月工作量比较多的话，也会另外加奖金。” 　　孟家纺织厂和制衣厂有不少的熟手，大多还都是知根知底的，这对孟老太太来说简直不是个事，而且这个待遇对孟乔镇这个小镇来说，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优厚的待遇了，镇上厂子里的工人每个月平均工资也不过就是三四十块钱。 　　她道：“成，没问题，一定给你请几个得用的给你送过去。” 　　林窈谢道：“嗯谢谢外叔祖母了，不过这事不急的，慢慢挑就行，我现在暂时都不怎么接单子，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林窈说不急，孟老太太却是放下了电话就把这事交给了孟乔桉和大儿媳孟乔桉的母亲一起去办，道：“你们递出话去，看谁有没有兴趣，然后两个人一起把关，桉子你先甩她们的手艺，老大家的你帮忙去查查她们的性格品性还有家里的情况，可千万别给窈窈送些不省心的去。” 　　说完了这才让孟乔桉叫了孟老爷子还有大儿子一起商量有关梁氏想要合作的事。 　　且说回林窈。 　　林窈打电话的时候韩向军就在旁边。 　　她挂完电话就跟韩向军道：“唉，你说我以前苦恼着没有人手用，怎么就没想到找外叔祖母帮忙呢......还好你跟我说找乔桉哥合作，刚刚跟外叔祖母打电话就想了起来......唔，谢谢你。” 　　她想要的熟手可不是一般的裁缝就行的。 　　就是之前在裁缝铺请的那两人做衣服熟练，脑子灵活手灵巧，可她们毕竟学徒的时间短，并不会些传统的像是复杂的盘扣打络子绣花这些一般特别是要家里有人会或者有什么机缘才会学到的技艺，这样的人不是随便想请就能请到的。 　　可孟老太太不同。 　　孟家是纺织制衣世家，不说自己家里还在开着厂子找人方便，就是方圆几十里谁家的技艺好心里也都是有数的。 　　这事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难。 　　韩向军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之前我也没想到。” 　　林窈笑，用脑袋蹭了蹭他，道：“现在想到就好了，唉，真是解决了一个老大问题......不过，又有新的问题来了，唔，我们要找大一点的房子了。” 　　“我之前已经让大志帮忙看看了，有合适的街铺会让她媳妇一起拿图纸或者带你直接去看看。” 　　韩向军道。 　　找她求定制的人越来越多，还另外请了两个工人，在家里做工早就不合适了。 　　“就在附近找一个铺位改装成工作室，可以是上下两层，下面是商铺，上面是制衣铺......把工作室和我们的家分开来。” 　　他道，“至于新请的工人居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租一个三居室就行了，两个人住一间，空出来的一间留着备用，暂时可以用作仓库。这些你自己和徐婶她们好好商量吧，尽量把规模往六到十个人这样想吧，这是做高级定制的人手，不能更多了，其他的就交给工厂去做。” 　　林窈点头，道：“嗯，我好好想想。” 　　的确是有很多细节要想的。 　　说到这里她就又笑道，“到时候你帮我把把关，看哪些细节没有注意到。” 　　她早发现了，他的逻辑和把控能力都实在太强了，大概是从小军事化管理，唔，现在是军事化管人管惯了吧，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多复杂，到他手里都能一条一条变得清晰简单起来。 　　孟乔桉半个月之后就到了南州。 　　之所以是半个月是因为他要帮林窈找熟练的裁缝工人。 　　不过他过来时就只带了一个女工过来，是一个唤作乔大嫂，年纪大些的，又跟林窈说另外还找了两个，不过他祖母在找人帮她再教教她们，这一个先带过来给她帮帮忙。 　　这事孟老太太之前就有打电话跟林窈说过，所以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房子已经租好了，就在翠苑里面的另一栋楼，是一个三居室，里面的家具什么的也都专门找了人安排好了，林窈直接就让乔大嫂住了过去，至于铺子的位置却还没定好，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就先看着，反而是把这边工作室里的东西都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那边去，把这边的房子就只留给了徐婶和原祯住。 　　林窈这边热热闹闹的，又是找铺子，又是租房子，又是请人的，再加上她这是要开工作室，所以这些事根本不会避着人。 　　街坊邻居都知道，有心人自然也就都看在了眼里。 　　原祯的小姨马玉莲就是这么个有心人。 　　她现在就在南州供销社做一份文职工作。 　　自从徐婶带着原祯到了南州之后她就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所有的事情。 　　也还经常跟徐珍打着电话。 　　另外徐珍那边虽然跟徐婶断绝了关系，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事她却一直都没有跟马玉莲说过。 　　这大半年来她反而不停的从马玉莲这边打探着徐婶和林窈她们的消息。 　　马玉莲跟她说：“阿珍，我听说林窈的铺子现在一件衣服能卖到上百几百块，就这样还一件难求，很多人想订都订不到。现在她在扩大铺子，请了不少人，待遇特别好，听说这一次还特意从原州请了好几个人过来，这些你妈没跟你说过吗？阿珍，你那边厂子效益又不好，要我看，你还不如直接过来帮忙。” 　　马玉莲说这些是有目的的。 　　她花了大半年的功夫，不，其实是快两年的功夫，想要软化原祯的心，可是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在南州她去过徐婶和原祯住处两次，两次都被徐婶冷言冷语地扫地出门，而她私下找原祯，原祯也只是对她翻白眼，根本不理会她。 　　她十分怀疑可能正是因为徐婶，甚至可能还有林窈不停地在原祯面前说她的不好，才让他对她有偏见，不愿意接受她。 　　但就算心里这样想，她却也不敢得罪她们，所以就想找徐珍过来，这样她也就能有一个帮手。 　　而电话那头的徐珍听到她的话之后那心头的滋味，可真叫一个难言。 　　因为她这大半年来过得并不好，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是很厉害的~~~ 第111章 迷信 　　林窈这边又是上电视又是上报纸又是参加港市交流团的事徐珍不知道, 但马玉莲却清楚得很。 　　因为林窈徐婶这边是开铺子的，这些事情都是好事，所以不用徐婶特意去说, 赵大嫂啊，林窈铺子新请的两个裁缝工人啊什么的, 她们都会跟外面宣传，马玉莲又是个会钻研的，就像当初她能搭上徐珍的线，现在在这街坊邻居中搭上个其他的线也不是难事, 所以这些事源源不断都落到了她的耳中和眼中。 　　马玉莲从当初韩向军出现在马家找了派出所的人, 干脆利落地接走了原祯开始就对他动了心，不, 心思。 　　等后来得知他的家世和身份之后, 更是后悔自己在大姐大姐夫还有爸妈大哥大嫂他们薄待原祯时，她没有暗中关照原祯, 以致等她找上门的时候原祯对她冷漠以对，连照顾她的保姆都对她冷嘲热讽。 　　不过那时她就想原祯还小，在他小时候他也曾亲近过她, 所以她觉得只要花时间花心思，他总会改变态度的。 　　......只要他身边的人不故意挑拨的话。 　　后来韩向军回南州, 她就以为那是她的一个机会。 　　她毕业时花了很大的心机才分配到了南州来上班。 　　那时她想韩向军在部队，但原祯不能住部队啊, 以前他能在原州请给人照顾他，那现在在南州也可以, 她就行。 　　可万万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又落了空。 　　林窈来了南州读大学，徐婶还跟着一起来了。 　　接着就是林窈徐婶她们的日子开始过得让人不敢置信地红红火火，风生水起。 　　......她还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 韩向军竟然跟林窈订亲了！ 　　而她，还在住在单位狭小的宿舍楼里，每个月六十几块钱的工资，还要寄上十五块钱回老家，剩下的扣下吃饭买衣服等日常花用的钱，说起来好像还能有些，但事实上没有原生家庭的支持，她刚工作，有很多东西都要置办......自行车，好一点的手表，衣服包鞋子，跟同事偶尔出去吃饭，逛街，再加上时不时买点小点心想哄一哄原祯，再有还有回老家时买的礼物，亲戚们的打秋风。 　　她过得不是一般的捉襟见肘和狼狈。 　　而林窈呢？ 　　听说她本来也是韩向军从山村里接出来的。 　　可她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几天都可以不带重样的，住着学校宿舍这边还空一套房子，只要一回家就有徐婶给她做饭洗衣煲汤，嘘寒问暖。 　　马玉莲就只觉得自己过得就跟在黄连水里一样。 　　明明她也是他们那里方圆几十里出类拔萃的大学生。 　　她的热情的同事大婶大妈们也曾给她介绍过对象。 　　可他们介绍的都是普通家庭出身，或者有难缠的父母，麻烦的兄弟姐妹，或者是婚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长相更是让人看着心里就发堵的歪瓜裂枣，有次甚至还给她介绍了个二婚的，可就这大婶大妈们却还说，她是乡下考上来的，在这城里无根无基，家里还那么多拖累，就介绍的这些可都是条件不差的了。 　　她每次笑着听着，心里却是又是不甘又是恼怒。 　　不过这么久了，她心里再想要，可在知道林窈已经跟韩向军订婚之后，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很难从她手里抢到韩向军了。 　　所以现在她已经不敢有那样的期望，但她却知道，如果她能跟他们牵上关系，那她能找到的对象，过上的生活肯定能比现在好上不知道有多少个台阶。 　　而她也知道，想要跟他们牵上关系，最关键的就是原祯。 　　只要原祯肯认她这个小姨，关系就能慢慢拉近，其他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所以哪怕一直都没未能软化原祯，但她还是坚持着。 　　这是她改变自己境遇唯一能看到的机会了。 　　她在电话中跟徐珍仔细描述了一下徐婶和林窈在这边过的好日子。 　　不用添油加醋，就已经能让人羡慕得滴口水了...... 　　她道：“阿珍，现在林窈出名了，又有韩副团长的关系，生意做都做不完，她租了房子请女工，包吃包住，听说工资比外面的女工能高一倍。你妈她现在已经像是一个大管家，阿珍，你是你妈唯一的女儿，你要是过来了，跟徐婶说说，就给林窈做个助手，帮她整理单子做做会计管管人，不是比你在工厂里做女工要好上十倍？” 　　徐珍恍恍惚惚放下了电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收发室的......她家里并没有电话，所以她跟马玉莲的联系都是靠信件和厂子收发室的电话。 　　当初她在混乱之下被她妈逼得跟她断绝了关系。 　　可没了她妈的补贴，她的生活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 　　本来她跟丈夫郭文卫的工资就不高，每个月还要交一半出来给婆婆，可除了住和晚上吃饭是在家里吃，她跟郭文卫还有两个孩子的别的开销，吃午饭，日常买衣服鞋子袜子，还有两个儿子要读书，书本钱笔钱，还有剪头发去澡堂子里洗澡以及所有的其他日用品，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还有一个最大的大头，就是郭文卫还要抽烟，每天至少一包烟，他自己的工资上交一半剩下的还不够他烟钱的，每个月还要从她这里补贴。 　　没有了她妈的补贴，她从哪里找这么多钱来填这么多的开销？ 　　还有孩子们连零嘴都没了，日子过得简直顾头不顾尾，还得不时应对公婆妯娌还有丈夫的冷言冷语。 　　一开始她还寄希望于跟亲爹妈家那边的二姐合伙做生意。 　　可当初马二姐劝她跟她妈断绝关系时说的很好听，真到了说做生意的时候她才知道马二姐家不过就是开了个杂货铺，做的是小本生意，他们给她进货，辛辛苦苦各个地方跑进三个月的货量还赚不到几十块钱，这还不包括他们自己贴补的路费和郭文卫货车的油钱......就这马二姐家还一脸的肉疼，觉得白给他们赚了中间差价！ 　　然后马家三不五时的上个门，她在婆家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难过。 　　她现在早就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跟她妈断什么关系。 　　她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前她找她哭诉说日子过不下去，哪次她嘴上骂着她，实际上还不是大把大把地贴钱给她？ 　　她跟着韩家去了南州，身上就不能缺钱，哪里就会真的找她要养老钱了？ 　　徐珍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婆婆见她回来就高声让她去煮饭，她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煮饭？ 　　所以她推说身子不爽利，饶是婆婆骂声插天，也难得一次不管不顾地躲到了房里去。 　　郭文卫回来就听到了他妈的尖骂声，道：“去，去你房里看看你媳妇死了没，一下班回来就甩脸子，丢下一大家子的家务活让老娘服侍她？她是不是还想一会儿老娘端着饭去房里送给她？真是个扫把星的玩意儿......” 　　郭文卫听得心烦，往里面快走了几步就推开了他们一家四口住的房间。 　　一件门就看到了徐珍躺在了床上。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回事？你这三天两头的撂挑子不干活是想干嘛？钱钱没有，家务活家务活不做，你是想我妈烦死我呢......” 　　“文卫，我们去南州吧。” 　　徐珍转身，突然打断他的话道。 　　“去南州？” 　　郭文卫一愣。 　　他当然知道他以前的丈母娘跟着韩家去了南州。 　　可是当初闹成那样......他们去南州能有什么用？ 　　在原州他们就不敢拿她怎么样，去了南州，那是韩向军的地盘，他们更不敢怎么样了。 　　他没好气道：“你不是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吗？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用，跟我妈跟我妈相处不好，跟大嫂跟大嫂相处不好，就连你自己的妈你都哄不好，你活着就是浪费大米的吗？” 　　想想他就气。 　　当初也是他糊涂了，还以为那老太婆是真干不动指着他们养了。 　　可人家转身就跟着人家韩家去了南州，韩家人那多有权有势，还能缺了那老太婆二十块钱的养老钱？ 　　徐珍听了他的话心口一堵。 　　可是她怕他，现在没了她妈那里的依靠更怕，所以就算心里难受也不敢骂回去，只是抹了抹眼睛，不满又小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妈逼我去找我妈，说韩家人都去了南州，让我求我妈，让我们一家子都住到韩家去......她肯定是被我带着两孩子去韩家闹，还有红宝红亮跟原祯吵给气坏了才会闹出后面的事。” 　　郭文卫脸一黑，徐珍怕他又跟自己发脾气，赶紧又道，“但我妈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一向都是只吃软不吃硬......是我之前糊涂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她唯一的女儿，这次我就趁着暑假带着红亮和红宝去南州求一求她，她要钱我就把身上的钱都给她，她总不会看着我带着孩子活活饿死。” 　　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是她养大的唯一的女儿。 　　就跟以前每次她犯错一样，打上一顿，还不是照样会给她饭吃？ 　　只要心软管一次，她就肯定能把她哄回来了。 　　她说着又把马玉莲跟她说的，林窈在那里开了裁缝铺子，设计的衣服还上了电视，还去了港市参加交流团，现在请了许多人帮她干活的事说了。 　　她道，“自从外面有了私营的厂子，我们厂子的效益就越来越差，现在已经快半死不活了，外面人的工资和物价都在，但我们基本工资已经几年不见涨，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说着她又抹了抹眼。 　　而且这家里实在是住不下去了。 　　她继续道，“林窈她生意做得那么好，请那么多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求求我妈，收留一下又有什么问题呢？” 　　郭文卫听她这么说脸上神色转换，他突然道：“这样，你带红亮和红宝过去，跟你妈跪着道歉求她，说你在这边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马家的人成天上门打秋风，厂子效益差钱越来越少，我妈一天到晚的找你茬，怎么惨怎么来，她不会不管你的。” 　　说着他面上一狠，道，“她要是不管你，你就带着孩子跪在她们家门口，街坊问，你也别说她们的错，就说是你不好，嫁了个穷男人，现在只要你妈肯原谅你，你就不跟那男人过了，以后就留在她身边服侍孝顺她，红亮和红宝都能改姓徐。” 　　徐珍听到郭文卫这话心头一惊，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不喜欢郭家，当年嫁给他也的确是稀里糊涂被逼无奈，但两个人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可也不想不过这日子了。 　　郭文卫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就收了先前脸上的狠色，嬉皮笑脸道：“不过就是为了让你妈认回你，等你认回去了，以后我们的日子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哈啾！哈啾！” 　　林窈揉了揉鼻子，懊恼道，“一大清早的，什么人骂我呢？” 　　忙忙碌碌又是一个学期。 　　忙完租房子，找铺子，再忙期末考试，好不容易到了期盼已久的暑假，林窈可是大松了一口气。 　　不用回学校上课，她总算是有大段集中的时间可以忙铺子的装修，女工们的安排和特训，工作室的工作安排，还有具体规划和孟乔桉合作中端品牌的事......一个暑假都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 　　可这么一大清早她起床，早饭都还没吃呢，就先打了两个喷嚏。 　　她一直都坚信，一个喷嚏是有人想她念叨她，两个喷嚏是有人骂她，三个的话......三个当然是感冒了。 　　所以这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她觉得必然是有人骂她了。 　　而且还可能是会闹到面前那种......很远的话估计天天都有人骂她，受什么影响呢？ 　　她念叨着就坐到了桌前，徐婶把一碟子酱菜放桌上，瞅了林窈一眼，看了看她身上无袖的小花裙子，就道：“加上一件外套，你别看这大夏天的，贪凉一样要感冒。还有啊，唉，你看看你，这胳膊露在外面，这不是招人看吗？我跟你说，你要是长得普普通通也就算了，你这白白嫩嫩的，捂得严严实实都有人看，再穿成这样，可不是就招人了......” 　　可说着话她右眼皮却莫名地跳了跳，原先念叨林窈的话就收住了，嘀咕道，“你别说，我今儿个一起床啊，这右眼就跳个不停......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不是个好兆头。” 　　两人各自说着这不好的兆头，这时外面就“笃笃笃”想起了几声敲门声。 　　徐婶和林窈对视一眼，俱都是不祥的感觉......林窈是妖精，徐婶年纪大，在迷信这方面还挺一拍即合的。 　　虽然韩向军一向对之不屑，但每次林窈要是送他个什么求来的福牌，她祈过福亲手做的挂件，他还是会很受用的收了，然后亲亲她爱抚她好长时间表示感动...... 　　林窈站起了身，徐婶就道：“坐着吧，我去看看。” 　　走到门口开了门，就看到了十个月将近一年没见的养女徐珍和两个前外孙郭红亮郭红宝。 　　“妈。” 　　徐珍看到徐婶开门，就怯生生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她双眼红肿，头发微乱，身上穿着一套洗得已经发白但这会儿却又有些污浊的蓝色长袖衣裤，形容实在有些憔悴狼狈。 　　“外婆。” 　　她身边的郭红亮和郭红宝也叫道，“外婆，我们渴，还饿，外婆，我们能进来吗？” 　　这两人一个穿着有些小了吊脚的衣裤，一个穿着有些大但却破损的衣服，脸上还有些污黑......跟他们的妈看着可还真是三母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窈窈是个迷信的~~ 第112章 不按套路出牌 　　林窈好奇地看着门口。 　　徐婶看着徐珍脸刷一下就黑了下来。 　　她冷冷道：“谁是你妈？谁是你们外婆？” 　　她可真想直接把门给“啪”一声关上, 一了百了。 　　可她也知道对面这母子三人既然千里迢迢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做了不少的打算才来的，自己要是直接把门给关上, 说不定他们就能带了干粮坐在门口住下来......就郭家和马家的德性，她绝对能做得出这种事。 　　以前徐珍还没嫁人的时候还挺腼腆, 但嫁人后好像郭家的环境把她身上马家的天性就都挖掘了出来，跟她后来打听到的马家人的性格那真是越来越像。 　　不得不说，徐婶这段时间帮着林窈处理铺子上的事，人不止是以前的利落泼辣, 处理事情时用脑也用的更多了。 　　照她的话说, 这一家子都是让人操心的，她不多用点脑, 万一就让他们这一家子给钻了空子, 那可怎么成？ 　　徐珍听了徐婶的话泪如雨下，也不知是腿软还是真的想跪下, 一下子就滑了下来跪了下去，道：“妈，我错了, 你原谅我吧。” 　　说着话还摇摇欲坠。 　　郭红亮道：“外婆，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火车, 妈她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外婆，你以前不是最疼我们的吗？你让我们进去吧。” 　　“外婆！” 　　后面郭红宝也泪水涟涟的喊了一声。 　　徐婶沉着脸道：“收了你们脸上的泪水, 进来吧，明明是你不肯签养老协议, 跟我签了收养关系断绝书，现在又找上门来，不要搞得跟我怎么虐待了你们似的。” 　　徐珍和她身后的郭红亮郭红宝都是一愣。 　　因为本来徐珍还以为要大费周折才能进门, 谁知道就这么一哭一跪她就让自己和孩子进门了？ 　　这来之前和来的路上她都还对两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结果就这么轻易进去了？ 　　难道这大半年来不仅是自己后悔，她妈也后悔跟她断绝关系了？ 　　徐珍想到这里就是大喜，伸手就想去扶着徐婶爬起来，不想徐婶却是往后一退，沉着脸就往里面去了。 　　徐珍又是一错愕，不过看到徐婶进了屋子里，大概怕她反悔，急急的就拽着大儿子的胳膊爬了起来，然后一手拽一个就把两个儿子一起拖进了屋子里。 　　桌上是热腾腾的一锅皮蛋瘦肉粥，一碟香菇肉包，一碟炸两，还有一大碗肉丝面，两碟小酱菜。 　　香气扑鼻。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吃的都是干馍馍头，这会儿看到桌上这满满当当的吃食，别说是郭红亮郭红宝眼睛放光发直，就是徐珍口里都咽了好几下口水。 　　林窈站了起来，道：“过来坐下吃饭吧，别饿坏了。” 　　说完就又转头跟徐婶笑吟吟道，“徐婶，我去一号楼那边找周大妈和廖大妈，看她们在不在？” 　　徐婶愣了愣，然后虎着脸道：“去吧。”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换了衣服再去。” 　　她说完就又对拖着郭红亮郭红宝，有些张慌又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徐珍道，“都坐下吧，我去给你们拿碗，有什么话，等吃饱了再说。” 　　这边徐珍带着两个儿子狼吞虎咽地吃东西，那边林窈就去房间里拿了件小外套套上，出门时看到站在门边的原祯，招呼他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出去，原祯警惕地盯着那母子三人，却是摇了摇头。 　　林窈便自己出去了。 　　等她带着居委会两个大妈周大妈和廖大妈上了门，徐珍和郭红亮郭红宝还在吃东西。 　　原先桌上满满当当的肉丝面见了底，香菇肉包和炸两也吃得只剩下了一些纸屑和残渣，倒是皮蛋瘦肉粥看不见皮蛋和瘦肉了，粥却还有大半碗的在。 　　徐婶看到周大妈和廖大妈两个人过来就请了她们坐下，对她们道：“周大姐，廖大姐，今儿个要麻烦你们了，帮我们做个见证。” 　　这边徐珍看到两位带着居委会红袖章的大妈进门就开始不安了，这会儿听了徐婶的话就更不安了。 　　“妈！” 　　徐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林窈请周大妈和廖大妈过来时已经简单把徐珍和徐婶的关系说了，所以这会儿她们听到徐珍喊徐婶“妈”面上神色也是半点不动，就严肃地坐到了一旁。 　　徐婶就对着徐珍道：“说吧，这次找到南州来是想做什么？” 　　“妈！” 　　徐珍转头看了看周大妈和廖大妈，一时这话却是不知该先从哪句先说起。 　　“说吧，” 　　徐婶沉着脸重复道，“不要来那么多虚的，当初我们当着原州公安局的同志，你亲生父母，还有你丈夫的面，你拒绝了签养老协议，而是签下了断绝收养关系书，这些在原州公安局都有备案的。” 　　“现在你们找过来，我招待一顿你们吃喝已经是仁至义尽，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说完就离开我们家，要去哪里，想做什么，可都跟我无关。” 　　“妈！” 　　徐珍一顿饭吃下来的欣喜顿时一扫而空，眼泪刷一下就滚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训练过的，这会儿一转身就扶着凳子给徐婶跪下了，也再不管现场还有别人在，直接就哭诉道，“妈，是我的错，之前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我并没有认马家那边，这段日子我吃尽了苦头......郭家我是再过不下去了。” 　　她说着就一撩袖子，捂得还算白的胳膊上赫然就看到了好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哭道，“妈，那次我不是真的想要签那张断绝关系书的，可是妈你知道，我每个月就五十块钱的工资，要交二十五块给我婆婆，剩下的二十五块钱我跟两个孩子所有的开销都在里面，根本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那次你跟我说过之后，我有跟婆婆和文卫商量过，结果就被文卫好一阵打。” 　　“妈，当时我是吓坏了，婆婆说要是我敢每个月给你二十块钱，就把我扫地出门......是我糊涂，妈，自从你走后我就日日夜夜的后悔难过，妈，我是你女儿啊，怎么能是一张纸说断了关系就断了关系的？妈，我这次带小亮和小宝出来，就是下定了决心，妈，以后我就留在你身边，好好孝顺和照顾你，小亮和小宝也可以改成徐姓......” 　　她这一番话说得周大妈廖大妈侧目。 　　她那男人和婆家都是什么狗东西！ 　　可周大妈廖大妈侧目，徐婶却是半点神色不动。 　　从她跟姓郭的鬼混开始，她就不知道操过多少心，骂过多少次，当年也去过郭家替她出头过多少次，可她前脚跟自己哭诉，找自己要了钱要了东西后脚却顺着婆家疏远自己......时间久了，菩萨的心都麻木了！ 　　她道：“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我以后就带两个孩子留在妈身边，” 　　徐珍听到徐婶这么问自己，以为事有转机，忙道，“妈，以后我就带着孩子跟你过。” 　　徐婶冷笑一声，道：“哦，你带着孩子跟我过？那你的工作呢？你拿什么钱带着孩子跟我过？住哪里吃什么？孩子去哪里上学，读书花费日常花销，都从哪里来？” 　　徐珍一愣，随即就急忙道：“妈，我能打工，我听说南州这边很多地方招工人，我可以去做工人养活你和儿子，租一个房子以后我们就一起住......” 　　“好！” 　　徐婶道，“你有这样的志气非常好，不过我就不用你来养活了，断绝收养关系书签了就是签了，公安局都备案了，哪里能是儿戏？所以我们也就不必扯什么关系了，但你想脱离郭家，要找一份工养活你自己和儿子，那很好，相信这事周大妈和廖大妈都能帮到你，她们那边有许多的工种介绍，你可以慢慢挑。” 　　“好了，你们也吃饱了，今天还有大把的时间，你们就去居委会那边跟周大姐和廖大姐她们好好聊聊吧。” 　　说着就跟周大妈还有廖大妈道：“麻烦两位大姐了。” 　　周大妈和廖大妈神色严肃，道：“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哪里谈得上什么麻烦！放心我们一定会给马同志介绍一个好工作的，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有很多厂子都是包吃住的，带两个孩子也不用担心，可以找厂里特殊照顾一下。” 　　徐珍：......？？？ 　　她脸上还挂着泪水，可听到这话却是一脸的茫然惊惶，这，这是什么发展方向？ 　　“不，妈，我......” 　　“外婆，你要赶我们走吗？我们不走......外婆，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以后会乖的，我们吃的不多，还会帮你做家务......” 　　两个孩子也发现了问题，你一嘴我一嘴哭道。 　　“叮叮”一阵敲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吵吵嚷嚷。 　　众人都看向铃声的方向。 　　就看到林窈拿着根铁棍正敲着壁橱上的铁铃......据说那是买了以后告诉工作室工人们下班上班吃饭时间的。 　　林窈小脸严肃，道：“徐珍，不，马珍同志，还请你等一会儿再走，我还想替你处理一件事。就是刚刚听到你说你丈夫郭文卫对你家庭暴力，数次毒打你，这是一件非常恶劣的虐待妇女事件，不是你离开家就能算了的。” 　　“这事我现在就帮你打电话给原州公安局报案，相信公安局同志一定会立即抓捕他，你放心，郭文卫这样的行为，公安局同志一定会让他伏法，给你一个公道的，有你身上的伤痕作证，相信你们可以很快就能办妥离婚手续，还有郭文卫即使不用坐牢，公安局也会罚他巨额罚款，还有他有这样的罪行，加上他有酒后驾车的记录，他单位也一定会开除他的！” 　　徐珍大惊。 　　不，简直像是被人重击了一锤。 　　她眼看着林窈说完转身就去旁边橱柜上拿电话拨电话，立即慌张大叫道：“不，不用报案！” 　　“不行的，” 　　林窈皱了皱眉，严肃道，“马珍同志，你不用害怕，这件事我就打给原州西区公安区，找沈良忠和蒋飞他们，放心，他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立即捉他归案的！” 　　她的话其实说的有点奇怪。 　　但徐珍这时候哪里还顾得到这些，她简直就要惊吓的崩溃了好不好！ 　　她再清楚不过韩向军在西区公安局的影响力了！ 　　上次公安局那两人就凶神恶煞的，对郭文卫的印象应该也很不好，这回丈夫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她绝对相信林窈说的那些铁定会发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谁跟你扯有的没的啊？说找公安真好使！跟韩叔叔学到了！ 第113章 这怂的 　　顾得了头顾不了尾。 　　这会儿徐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露馅不露馅, 对着林窈就急慌慌阻止道：“不，不用了，我跟我爱人之间只是夫妻之间的事，不需要去报什么警！” 　　“那怎么能行！” 　　林窈十分认真, 道, “就是你这样的态度才会令像郭文卫这样的男人越来越猖狂, 让很多妇女深受其害！这不只是你个人的问题, 同时还是一个社会问题，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郭文卫给揪出来, 把他作为败类的一个典型来打击惩罚，不仅要让他受到惩罚，还要把他的事件做成宣传稿！要在大街小巷都贴上他的画报，教育家庭妇女反对家庭暴力, 甚至还要请电视台把这个真实案例播出来！” 　　林窈说的认真。 　　徐婶和周大妈廖大妈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可谁说这不可能吗？ 　　不说韩向军的本事，就林窈她自己还跟电视台记者姐妹相称呢！ 　　徐婶立马支持林窈, 拉着脸道：“对！就应该这样治他！虽然我跟马珍已经断绝了收养关系，但过去这十年来我可不知道受了多少那畜生的气, 就该让他狠狠受报应！让他坐牢丢工作不算, 还得让他名声臭大街，走到哪里都要被人骂上一骂, 唾弃一番！” 　　徐婶是真被郭家和郭文卫气了好多年，这话说得真是咬牙切齿。 　　徐珍听得真的是要疯了。 　　再看到林窈已经拿起了电话, 直接就扑了过去，哭道：“林姑娘，你不要报警，不要报警, 他没打我，没打我，我们夫妻好好的，你们不能冤枉人。” 　　她知道徐婶是真恨郭文卫。 　　她也知道林窈是真做的出那些事！ 　　因为她听说过林窈对她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做的事，据说她大伯父接了她回来之后就被她逼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前程尽毁......这样的人，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这时候才警醒。 　　天哪，她竟然被她的外表骗了，被她妈的话给误导了...... 　　她绝对绝对相信，林窈她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徐珍当然没扑到林窈，徐婶一把就把她给拽住了。 　　徐珍瘫倒在地，哭着对林窈道：“林窈，林姑娘，求你了，我男人没打我，你不能做这么坑人的事，你不能害我们家男人！” 　　她的手还拽着徐婶的裤脚。 　　徐婶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沾着了似的，也没踢她，只是猛地收了腿，冷笑道：“你男人？你刚刚不是还说他又是逼你又是打你，你不打算跟他过了，要带着两个孩子留在这里吗？敢情那都是为了蒙骗我，编出来的？” 　　徐珍的哭求声戛然而止，心中又是一恐慌。 　　她抬头看看徐婶，再转头看林窈，一时间心突突地，又是想跟徐婶把话圆回来，却又更害怕林窈打电话报警报案。 　　她张了张口，可还没等她开口，那边站着电话前手上摆弄着电话的林窈就已经道：“是不是想说虽然你男人对你不好，但到底是你两个孩子的爸，你跟徐婶说的不跟他过日子是真的，但打算到徐婶身边过日子也是真的？” 　　“是，是，是这样的。” 　　徐珍抹了抹眼泪忙道。 　　林窈轻笑了一声，道：“是不是还想着我这边铺子开得大，赚的钱多，与其请别人不如就请你帮忙打理，最好让你跟两个儿子一起住到我们家来，跟我们一起吃一起住，帮我们管人管钱？就跟之前我来了南州，徐婶一个人带着原祯住在大房子里，你就带着两个儿子上门，跟徐婶说，反正房子那么大，我向军哥那么有钱，房子就徐婶和原祯两个人住也是浪费，那么多好吃的就给原祯一个人吃也是浪费，不如也让你们一家住进去，这样你们家就能过上天上地下的生活，徐婶身边也有女儿照顾，原祯还多了玩伴？” 　　徐珍：...... 　　她近乎呆滞地看向林窈，一时之间竟是分辨不出林窈这话是正话还是反话。 　　这回不用徐珍说话，她身后的小儿子郭红宝先说话了，道：“就是！外婆，你不是我们的外婆吗？别人家的外婆都对外孙好，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外孙，可为什么我们住那么差的房子，穿破烂的衣服，吃一块肉都要抢，可是外婆你就住这么大的房子，每天吃那么多好东西呢？外婆，你根本不疼我们吗？” 　　“听听，听听，” 　　徐婶捂着胸口，对周大妈和廖大妈道，“两位大姐，你们也是听出这是什么事来了吧？就是这么个养女，我这么大年纪，给别人辛辛苦苦做保姆，固定的每个月补贴她二十块钱，另外还有零零碎碎七七八八的不知道多少东西，可就这样子对他们，结果也没有念你一声好，只怨恨你给的不够多，为什么你能住大房子，我不能跟着一起住？为什么你能跟着主家吃山珍海味，我们没得吃？” 　　徐婶原先还一直冷着脸，可说到这里眼圈到底还是红了。 　　“一边怨恨着，一边吸着你的血，平常的日子从来不见人影，但凡过来就是要钱要粮，我们窈窈要来南州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对你像对亲人一样的雇主？我就跟她说我年纪大了，做不动了，以后不能补贴她了，让她跟我签了养老协议......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她就硬生生给我签了一个断绝收养关系书！” 　　“妈！” 　　徐珍急慌慌地想要辩解，徐婶却是摆手，道：“这些没什么可多说的，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就说说，你远在原州，是从哪里听说我们窈窈开铺子要请人，又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地址，找上门来的吧？” 　　“妈！” 　　徐珍简直心乱如麻，她只能翻来覆去喃喃道，“妈，我错了，我以后孝顺你，我以后照顾你......” 　　“是想要赖上我吧？” 　　徐婶冷笑了一声，道，“说是要孝顺，就是想带着两个孩子跑过来，让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养着你们，等我一松口，就立即又把你那好男人叫过来，一家子的吸我的血。呸，我怎么就到了八辈子的霉，抱了这么个东西回来呢？！” 　　“妈！” 　　徐珍惊慌失措，可是就这个时候她竟然都不想否认。 　　她的确就是想赖上她妈。 　　她可不想真的被带走去什么工厂养两个孩子，那还不如回原州呢！ 　　徐婶简直太了解她，看着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以前是又恼又心痛，现在却只觉得恶心透顶。 　　她道：“滚，滚吧！你想要你的男人就赶紧滚回原州去，要是真像你刚刚说的，不想跟那男人过了，想要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那就跟着周大姐廖大姐，正正经经去找个工作去养他们，不要想着赖上我过什么好日子。” 　　“妈！” 　　徐珍一听又开始哭起来。 　　可是她原先的计策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这会儿林窈看着她却是若有所思，然后真的转头就去拨电话，徐珍听到林窈拨电话的“嘟嘟”声大惊，又顾不上去找她妈哭了，道：“林姑娘，你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能打电话了吗？” 　　郭红亮大些，已经能听懂看懂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状也向着林窈就冲过去想要阻止她打电话，不过原祯一直就在旁边盯着呢，郭红亮一冲，原祯就也冲了过去拦他，然后两孩子直接就在客厅扭打了起来，郭红宝见到哥哥跟原祯打起来，习惯性地就也冲了过去帮他哥打原祯。 　　可原祯虽然才七岁，比郭红亮年纪还小，但他跟着韩向军有长期锻炼和打拳的习惯，哪怕是一打二那也并没有吃亏，反而是郭红亮郭红宝两个人占了下风。 　　徐珍受了一惊，忙去阻拦孩子打架。 　　等她把郭红亮郭红宝拖开，两个人都已经挨了原祯好几拳好几脚，不过原祯脸上也青了一块。 　　林窈伸手拉过原祯，摸了摸他脸上的青紫，冷笑一声，看着徐珍道：“这是入室打劫吧？马珍，不管你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入室打劫，还是真的是什么家庭暴力，这件事情必须交给公安局去处理了，不仅是原州的公安局，这边的派出所我也要一并报上案。原州公安局查你受家庭暴力的事情，这边的派出所就帮我查查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跑到我这里来闹事的！” 　　林窈拨着电话，徐珍吓得面色如土，终于在电话拨出，从话筒里传出一个声音道“喂你好，这里是南州公安局分局天一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时，徐珍就发了疯一样冲过去扣了电话，然后瘫在了林窈脚下哭道：“林姑娘，你别打电话，别打电话，我说，我说，是原祯的小姨马玉莲叫我来的，这大半年来她一直打电话告诉我你们的情况，是她唆使我过来的......她说林窈你赚了好多钱，请了好多人替你工作，让我过来给你帮忙，总好过在厂子里苦哈哈地上班......” 　　“你也别告我男人，他没有家暴我，我们最多也就是拌上两句嘴，绝对没有什么家暴......我走，我回原州。” 　　说到这里简直是苦从心来，“哇”的一声哭出来。 　　周大妈廖大妈：...... 　　一脸的一言难尽。 　　嗐，就这样的还想赖上林窈和徐婶？ 　　想屁吃呢。 　　不过话说回来，徐婶这样的性子，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闺女哦。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像徐珍母子这样的子女还挺多的...... 第114章 　　 　　林窈慢慢拨拉着话筒, 道：“徐婶早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我们这里跟你更是没什么关系了，本来还想请周大妈和廖大妈帮你的忙，从家庭暴力中解救出来, 但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那既然是马玉莲叫你来的, 那你就去找马玉莲吧, 你们不是朋友吗？常年累月互相帮忙的，就投奔她去吧。” 　　徐珍脸上还满是泪, 呆呆地看着林窈，然后就被林窈拿着电话逼出门了。 　　她在林家门口搂着两个儿子呆呆地看着林家大门看了许久......这时候原先所有的计划，什么跪在林家门口哭诉，跪上一天夜, 肯定什么都行不通了。 　　因为估计她跪下不到十分钟就有派出所的人要把她们母子三人拉去派出所了。 　　那她要怎么办？ 　　现在要去哪里？ 　　她身上倒是有一点钱，但真的是只有一点，原州山长水远, 就是去买回去的火车票也要去火车站排队买明天早上的火车，那他们母子三人这一天要吃啥住哪里？ 　　徐珍失魂落魄的, 最后想到林窈的话, 想到口袋里记着的地址，拉着儿子当真去找马玉莲了。 　　徐珍就这么走了。 　　周大妈廖大妈留在徐婶这里吃了一会儿点心, 说了一会儿话，这事也就烂到了肚子里......别以为居委会大妈就是碎嘴的, 事实上她们常年累月处理东家长西家短尤其是很多妇女隐私相关的事，早学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徐婶送了周大妈廖大妈出门，可等她们走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楼道，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堵发恶心。 　　难受得要命。 　　不管多厌弃和失望，那终究是自己从几个月大的肉嘟嘟小团子养到牙牙学语，从只会在摇篮里转眼睛摆手到会转身，再到学着爬，学着歪歪扭扭的走路......投寄了多少的爱和期待。 　　林窈拉了徐婶回屋，徐婶看着林窈的小脸，眼圈就红了。 　　她道：“你也是你养娘给养大的，可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又没用的东西呢？” 　　若是完全狼心狗肺也就罢了，那她只是厌恶着还要好受一点，很快也就放开了。 　　可偏偏她还那么没用，对她不孝不义也就算了，可却任郭家人任个男人欺凌鱼肉，一想到这她这心里那就一个油煎。 　　她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东西？！ 　　林窈听了徐婶这话很有些同情。 　　......唉，原谅她，她是不太会有什么心痛的感觉的。 　　她握了握徐婶的手，想了想，劝道：“婶婶，这不能怪你的，你想啊，你拿了粒冬瓜的种子，能种的出一棵枣树来吗？啊，或者，你抱了只猫回来，能把她养成狗吗？那肯定是不成的啊。” 　　就她是个妖精，肯定跟人不一样啊。 　　徐婶：...... 　　这是个什么劝人的法子？ 　　可不得不说，她刚刚还痛闷不已的心，这会儿虽然还痛着，但却也忍不住又露出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不过林窈很快又伸手抓了旁边的原祯一把，道，“不过呢，这都是枣苗呢，养的不好也可能养的歪歪斜斜的，结不出好枣来，所以啊做人做什么都不容易，先天是起点，但长成啥样还得靠后天......阿祯，你得自己长成参天大枣出来，去吧，去外面跑上两圈，你看你这脸上，说是被跟你一样的孩子打的，你韩叔叔铁定看不起你。” 　　原祯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转身还真出去跑步了。 　　因为这事说起来还是他小姨马玉莲搅和出来的，他心里也憋闷得很，出去跑两圈反而能好受些。 　　原祯出去了，林窈才又伸手抱了抱徐婶，道：“我知道，养个花花草草还能养出感情来呢，更何况是人，而且你虽然恨她狼心狗肺，贪婪成性，但却知道她在郭家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婶婶，这事你已经操心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操心不过来的，也知道是扭不过来你才放弃的，不是吗？” 　　“唉婶婶，你还是忙些其他的事情吧，我们每天都好忙呢，唉，你还是替我操操心吧......唔，韩叔叔跟我说想年后办婚礼......虽然我觉得快了点，但我仔细想了想，好像结婚也挺好的......” 　　徐婶差点跳起来，立即从刚才的伤感中完全跳了出来，道：“年后就结婚？日子定了吗？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在哪里办婚礼？要怎么办？你们大学允许学生结婚吗？” 　　一连串的问号一个接一个。 　　实在怪不得徐婶，她还一直觉得林窈还小，觉得再怎么样也会等她大学毕业之后才结婚。 　　林窈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呢，没有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这不是没经验，想要婶婶你帮我操心吗......哎哟，这么多事我也顾不上想这事呢，可能就是领个证？” 　　徐婶简直想抚额。 　　那肯定不用问，这两人商量结婚，怕是连韩向军他爸那边都没通知呢。 　　林窈靠用结婚这一招总算是彻底扭转了徐婶的注意力。 　　可晚上徐婶在厨房煮饭，林窈在下面房间里随手剪衣服时，原祯却又找了过来。 　　他小脸绷得一脸严肃，跟林窈道：“窈窈姐，我还是去住寄宿学校吧。” 　　林窈放下剪刀，心道，这小子总算是找过来了。 　　她放下剪刀，道：“干嘛？” 　　“我住在这里，马家的人还有我妈那边就一直盯在这里......我不想给你和韩叔叔引来什么麻烦。” 　　其实不仅他小姨马玉莲来找过他。 　　这半年来他妈和继父上过月也来过一次。 　　他妈是抱着一个小男孩来的，跟他说那是他弟弟。 　　他们难道还真的是关心他吗？ 　　不过是冲着他背后的韩叔叔罢了。 　　原祯低着头。 　　林窈伸手拍了拍他，道：“阿祯，其实你这个算是什么麻烦嘛，你妈都改嫁了，你户口都迁出来了，其实就跟他们不算有什么关系了嘛，他们找上门来只要你态度强硬，还有当初派出所留档的他们虐待你的档案，他们就赖不上你的......不过你就得多学学用脑子，不能情绪用事，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你想想当初我啊，当初我那个大伯把我从山村里接出来......那多大一个麻烦啊，我不是都自己解决了吗？我那时候住到你韩叔叔这里来，也没觉得会麻烦你韩叔叔啊。” 　　“反正啊，你学着点就好了，还是不要想着去什么寄宿学校了，那就治标不治本......你不能说外面有个你不喜欢你的女人喜欢你，你就跑去山上当和尚去了，然后就酒也没得喝了，肉也没得吃了，还得天天敲木鱼念经，唉，我也不是说做和尚不好......但你就没必要嘛。” 　　原祯原本是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过来的，结果听得一脑门的包。 　　什么喜欢的女人？ 　　什么做和尚？ 　　他没有要做和尚啊！ 　　他拧着眉毛看着林窈。 　　林窈觉得跟孩子说话就是比较费劲。 　　她想了想，还是不用劝他，直接教他解决方案就好了。 　　她道：“算了，告诉你个方法，下次马家或者你妈他们谁过来找你，你就跟她们说，她们再来找你，你就邀请他们去电视台‘人间冷暖’一起拍节目，把你小时候的事都拍成纪录片......就说电视台主持和记者都是你窈窈姐的朋友，保准他们以后再不来找你了。” 　　“好了，别耷头耷脑的，这算什么事，你就蔫成这样......以后你要遇到的事多着呢。” 　　原祯：......学到了！ 　　虽然被林窈鄙视了，但原祯还是一下子轻松下来。 　　他心道，果然是要用脑，不能情绪用事的。 　　林窈七月中就在江边的一条小商业街租下了一个上下两层的铺子做工作室，离她们住的翠苑并不远，也就是走十几分钟的路程，离江边的洋楼区更近，拐过一条林荫大道，七八分钟就到了。 　　朱玉桐期末考试后就办理了肄业出国手续。 　　两年前政策才允许自由留学申请，但她还没毕业，就算拿着国外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并不容易，好在她有田家楷帮她办的担保书，还有学校的特邀书，审批才过了。 　　七月底在学校办完所有手续，开完各种学业证明之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去了一趟林窈新开张的工作室。 　　工作室装修得很漂亮，外面还有很多别人送的花篮。 　　花团锦簇，人来人往。 　　朱玉桐没有进去，只是站在远处远远张望了很久。 　　后来竟然意外地看到了梁成诫。 　　梁成诫下了车到门口，林窈就从铺子里迎了出来，请了他进去。 　　“很羡慕她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朱玉桐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田家楷一身西装的就站在她后面。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疑，田家楷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道，“不是来找你的，我这不是听说林窈小姐的工作室开张了吗？一早上打电话去梁氏的办公室，本来想约梁成诫说事，才知道他今天过来了这里，所以我也就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你。” 　　他说着就顿了顿，问她道，“要进去吗？我带你一起进去。” 　　带田家楷进去，让林窈看不起她？ 　　朱玉桐的面色有些难看。 　　她勉强笑了一下，道：“不，不了，谢谢，我跟林窈有些误会，她不会希望看到我的。既然你是来给她恭贺的，那就不打扰你的正事了，我先走了。” 　　“国宾大饭店，” 　　朱玉桐转身就想要离开，却听到田家楷在她身后道。 　　然后一张房卡送到了她的面前，道，“晚上在饭店等我一起吃饭。” 　　又似笑非笑道，“真的不等我送你一起回去吗？” 　　朱玉桐脸上一阵潮涌，眼睛紧紧盯着那张放开，然后有些僵硬地伸手接了过去，低声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 　　田家楷看着她离开，突地笑了一下，上了车却转身就跟秘书道：“给我定今天下午五点的火车票回港。” 　　这一晚朱玉桐在大饭店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等到田家楷。 　　没有人，也没有一个电话。 　　她只觉得屈辱至极......竟然被一个她根本就看不上的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人家连挥都没有挥，是想要不出现就不出现。 　　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羞辱她的。 　　当她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种冬瓜不能得枣，所以别种错了~~ 第115章 要出新闻 　　林窈的工作室相对一般的铺子算是比较大了, 一层约莫有一百多平米的样子。 　　一楼是展列厅，挂了一排一排的成衣，上面都挂了价钱牌, 另外还隔了一间房出来做了会议室。 　　林窈陪着梁成诫在下面看了一圈, 又带了他去楼上看。 　　楼上才是裁缝师傅的工作室, 另外左手边还隔出了一间稍大一点的房间, 和两间小房间，大房间是仓库，小房间则一间是林窈的办公室, 另一间是助理和其他设计工作人员的......虽然现在这些都还没招人。 　　工作室里靠墙也有整面墙的柜子，放各种配饰的。 　　林窈笑道：“现在才刚刚开始, 除了我就几个裁缝师傅，不过工作室是预留了以后发展的。” 　　现在的工作人员还只有五个人。 　　孟乔桉带过来的三个裁缝师傅，乔大嫂，麦冬和柳叶。 　　还有她从裁缝铺请过来的两个，高嫂子和娟子。 　　梁成诫道：“刮目相看了，看来你的确不需要我的支持就能做得有声有色......原本是想着帮你打理琐事, 你可以专心设计, 但现在看见这样的工作室，又觉得这样很好。” 　　林窈笑道：“还得多谢你送给我的书和资料, 受益匪浅。” 　　梁成诫曾经送给她过一本整理册子，里面有世界各地名工作室的相关资料, 就她自己是很难得到那些资料的。 　　梁成诫摇了摇头，笑道：“有用就好, 希望很快能在时装界看到一颗新星。” 　　林窈瞅他一眼，然后开玩笑道：“你是我见过的难得心胸宽广的人了。” 　　梁成诫一愣，随即笑道：“谢赞。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 只是独木难支，我们国家如果在时装界能有一颗闪亮的新星，对我们民族服装的推出和兴起都有很重要的意义，对我们这一行来说更是好事。” 　　林窈点头，道：“这就已经是难得的心胸宽广和远见了。大部分商人不都是喜欢打压对手，同行相争，总好像打压了对方，自己就可以垄断市场似的。” 　　“这话也不能说不对，” 　　梁成诫笑道，“看什么情况，需要的时候我也会这么做的。” 　　倒是坦诚。 　　两人正说着话，原先在楼下的柳叶跑了上来，跟林窈道：“林窈，下面一位叫田家楷的先生过来了，说是过来祝贺姑娘工作室开张的。” 　　田家楷？ 　　林窈诧异地看了看梁成诫，然后笑道：“应该是你招他过来的吧？” 　　梁成诫手敲了敲就在他身旁的缝纫机，道：“他在南州也成立了一家时装公司，对南州这一行的动静肯定都是盯着的，毕竟上次你在港市交流时大放异彩，他会留意你的动作也不奇怪，不过......大约，的确也应该有我的因素在。” 　　两家是对手也是世交。 　　两人是从小认识的。 　　这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跟自己杠上一头。 　　也不觉得无趣。 　　“下去见见他吧。” 　　林窈道。 　　田家楷看到林窈和梁成诫一起下来，赞道：“真是一对璧人。” 　　林窈觉得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 　　她可不是个会含蓄的，站定，直接就跟他道：“田先生，你的中文不太好，我觉得你到内地来做生意，还是应该专门请一个先生好好教一教你的中文，不然经常说错话失礼也就罢了，要是跟人谈生意或者会议时听错了别人的话或者说错了话还不自知就是大问题了。” 　　田家楷：？？？ 　　他定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 　　他自认观人无数，此时竟然也是一时竟看不出这丫头是在说正话还是在怼他......依常理来说，当然是在呛他，但她那个表情，也太过认真和一本正经了吧？！ 　　他在那次他们来港参观交流的时候就觉得这丫头纯净和一本正经得让人难受。 　　......但这会儿却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呵。 　　难怪朱玉桐不是她的对手，被逼的只有躲在暗处偷偷偷窥的份了...... 　　他笑道：“是，林小姐说的对，我中文是不太好，对我们民族文化的了解也有所欠缺，听说林小姐是南山大学的高材生，又对我们民族传统服装造诣颇深，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林小姐做我的家庭教师？” 　　林窈觉得这人除了讨人嫌之外还想一出是一出。 　　哪怕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他也可以毫不在意的想说啥就说啥，然后以看别人的反应和应答为乐。 　　反正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而且这人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家世，别人很少怼他，就只能被逼得穷于应对。 　　可林窈才不费心应对他。 　　她道：“没有，你没有这个荣幸。我没空，也不会做人的家庭教师，田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田家楷：......有人这么说话的吗？ 　　到底谁的中文差啊？ 　　他皮笑肉不笑道：“那真是可惜，要知道请一个老学究容易，但想要请到想林小姐这样不仅中文造诣高，对我们行业也颇有见地，还赏心悦目的可不容易，林小姐真的不能考虑考虑吗？” 　　梁成诫皱了皱眉。 　　这回在林窈说什么之前，他先插话道：“田家楷，听说田伯母的双面绣一绝，市面上千金难求，我刚刚还跟林窈小姐说她工作室的墙面上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看到你就觉得如果能够挂上一幅田伯母的双面绣就挺不错，不知道要是我让人高价请田伯母绣上一幅七彩美人图，不知道田伯母愿不愿意考虑？” 　　田家楷原本还嬉皮笑脸的，听到梁成诫说这话时面上却是一下子黑下来，虽然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却再不复先时那副模样。 　　他冷冷地扫了梁成诫一眼。 　　这小子一向说话一向滴水不漏，现在竟然为着护着这个林窈把他妈都编排上了，这么上心了吗？ 　　他差点骂出一句“你想取悦女人自己去找东西”，可到底牵扯到自己妈，梁成诫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就是他是认真了。 　　他也有了一些忌惮。 　　他轻呵了一声，道：“你小子是想打架吧？” 　　说完他自己去转话题了，他扫了一眼屋子里挂着的衣服，就道：“林窈小姐的确有才华，我们也刚刚在南州新成立了公司，我想有梁兄在，我也是没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林窈小姐去我们公司做设计师了，不过刚刚在这里转了一圈，想着就算不能请林小姐做我们的设计师，我们也能让我们的设计师跟林小姐学一学，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脸面，能够购下这里所有林小姐设计的衣服......拿回去给我们公司的设计师爱上书屋习一下现在内地流行的趋势。” 　　林窈：...... 　　她对他的评价又升了一级，心道，这人真就跟个神经病似的。 　　她道：“那个，田先生，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门口的牌子？” 　　田家楷转头低眼，有些居高临下的看她。 　　林窈道：“我们这里是高级服装定制工作室，所有的衣服都只接受定制，不出售成衣，那些成衣只是样板，还有，因为人力有限，每个客人过来，我们最多只定制两套，一些团体表演服例外，但那需要详细的洽谈。” 　　“田先生，我们这里不是直接卖衣服的店铺，田先生想买衣服的话，出门左拐。” 　　田家楷：...... 　　他牙痛似的抽了口气。 　　觉得自己被这两人气得智商也下降了。 　　且说回朱玉桐。 　　朱玉桐被田家楷放了鸽子，又羞又气。 　　第二天早上离开大饭店的时候只觉得每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都是带着异样的。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带着优越感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她想到去国外的生活。 　　难道还要让田家楷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她想到昨天田家楷看向林窈工作室的那个眼神。 　　在交流团的时候，朱玉桐就注意到他也很关注林窈。 　　一边撩着她，一边关注着林窈。 　　当然朱玉桐也并不蠢，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关注林窈应该并不是因为林窈本身，而是因为梁成诫。 　　然后梁氏前脚在南州成立了一家分公司。 　　田家楷接着就也在南州成立了一家分公司。 　　朱玉桐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了一个大信封，抽出来，正是她在交流团时偷偷抓拍的那一沓林窈和梁成诫的照片。 　　八月中旬朱玉桐经港市飞去英国。 　　这一回田家楷没再放她鸽子。 　　派人接了她到酒店，晚上陪她一起吃了晚餐。 　　整个餐厅只有两个人。 　　摇曳的烛火精致的餐具美食，还有窗外璀璨的灯光和繁华的港湾。 　　对面的男人正经的时候其实也很帅。 　　朱玉桐有那一刹那也被迷惑了。 　　不过在那男人似笑非笑地给她推过来一张卡，道，“上面是你一个学期的学费”时，她脸上又是一阵的发热，原先那一刹那的迷离泡泡瞬间就破碎了。 　　......她家条件虽然还算不错，她爸也小有地位，但却还支付不起她在国外高昂的生活费。 　　她吸了一口气，道：“南州那边的公司顺利吗？” 　　田家楷扫了她一眼，有些不明意味地笑道：“还好。怎么，打算大学毕业了回来帮我的忙？” 　　朱玉桐咬了咬牙。 　　她默了一会儿也笑道：“听说梁氏的分公司很顺利，孟氏的工厂已经建了起来，林窈帮着他们牵线搭桥已经拿下了不少单子？” 　　梁氏和林窈的外祖家孟家已经签了合作协议。 　　梁氏出资，建厂，买机器，孟氏负责招人，管理，培训工人，以后也负责管理整个厂长和生产，而梁氏则是负责设计，客户和销售那边则是两边都会参与。 　　现在厂子还在建，据说政府为了支持投资和双方的合作，给了他们很多的支持，不仅拨土地，减收税，还直接给他们拉了很多的单子。 　　当然这中间肯定少不了林窈或者说她背后那个未婚夫的影响。 　　想到这里田家楷心里就发堵。 　　不得不说梁成诫真是好本事，撩一个女人，一边撩着，还能一边利用着这女人未婚夫的势力。 　　也真是绝了！ 　　他脸色冷了下来。 　　这些事情是他专门让人盯着，他才会知道。 　　可她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市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盯着林窈，还是盯着梁成诫和他在南州的分公司呢？ 　　怎么，还对梁成诫没死心吗？ 　　没到手之前他对有兴趣的女人可能还会偶尔哄两下。 　　可到手之后他可就没什么心思哄人了......尤其是不怎么爽的时候。 　　这个女人可还真是会破坏气氛。 　　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怎么，还惦记着梁成诫呢？我告诉你，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别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就算你不是，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朱玉桐面色一下子涨红。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 　　那一刻她真想直接把手上的那杯清水直接泼他脸上。 　　她深吸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低头就从自己小皮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给了他，道：“你看看这个。” 　　田家楷狐疑地接过，打开，然后抽出了里面的照片。 　　他看第一张的时候有些意外，但越看到后面脸上的兴味就越来越浓了。 　　他抬起头看向朱玉桐，笑道：“你对这位林窈小姐的执念可真够深啊，可真是无时无刻不是在盯着她。” 　　朱玉桐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道：“你应该很清楚，梁氏的分公司在南州能这么顺利建厂建品牌，这么快就能拿到大笔的单子，可不仅仅是政府支持港商投资这么简单，看的，当然也不是林窈的面子？林窈有什么面子，不过是因为她背后的那个未婚夫而已，想来你应该早就调查过林窈，知道她那个未婚夫的背景。” 　　“所以呢？” 　　田家楷道。 　　“你说，如果抽出这里面两张照片，直接在报纸上公开，说港商梁成诫和原州纺织世家，也是其女友的外祖家孟家在南州开厂建业，为我们的民族企业做贡献，为我们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你说，韩家会是什么反应？” 　　朱玉桐慢慢道。 　　田家楷愣住了。 　　他静静看着朱玉桐，突地笑了一下，但随即笑容却是一收，冷冷道：“你这是想坑我吗？是，你这么做，可能毁了林窈，不仅韩家可能不再接纳她，但他未婚夫肯定也会出手对付梁氏，那样就是梁家也不可能接受这么个儿媳妇......但我有什么好处？这种事情，到处都是痕迹，韩向军和梁成诫有心要查，不要太容易，到时候说不定他们两人会合起手来对付我。”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好歹也是一日夫妻白日恩，你嫉恨林窈，为了毁了林窈，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朱玉桐被他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咬着牙忍着，然后冷笑了一声，道：“这样的事，自然不用你亲自出手。” 　　她从手上又推给了他一张叠着的纸条，等他打开，就慢慢道：“袁红姗是原云南军区七十二军的副军长袁立刚的女儿，袁立刚和韩向军的父亲韩老将军是老战友，两家算是世交，袁红姗自幼就对韩向军情根深种，本来两家应该也是有联姻意向的，谁知道横竖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林窈......” 　　说到这里她有些诡异地笑了笑，道，“你应该很清楚林窈的魅力，大概是没有多少男人能抵挡得住吧？说起来原来林窈还是韩向军的世侄女，在原州的时候无人不知她叫韩向军是叫叔叔的，到了南州却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未婚妻。”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袁红姗对韩向军情根深种，韩向军受伤退伍回原州，她就从云南追到了原州，等韩向军再从原州到了南州，她又从原州追到了南州，进了南州军区文工团。”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林窈到了南州之后看到她，就跟韩向军吹了枕头风，让韩向军把袁红姗送到了军区医院，让人给她诊断出了精神病，把她送进去了精神病院，最后还是袁副军长亲自过来把她带回了原州这件事情才算是作了一个了断。” 　　“但这可能只是对韩向军和林窈来说是一个了断......他们一向都是这样对付别人。但在袁红姗和袁家那里却完全不是，哪怕是袁副军长再有本事，他女儿身上那个精神病的标签却是永远也撕不下来了。精神病可是有家族遗传的，谁还敢娶她？别说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普通人家都不会要，而且，这事不仅毁了袁红姗，对袁家其他人影响也十分大，所以现在，说袁红姗父女恨毒了韩向军林窈都不为过。” 　　“你只要把这些照片照着这个地址匿名寄给袁红姗，再给她指条明路，相信效果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田家楷捏着手上的那张纸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笑了出来，低声道：“可还真是不敢小瞧女人的嫉妒心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说她嫉妒林窈。 　　朱玉桐再忍不住。 　　她道：“我为什么恨林窈你不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也不必坐在这里，不必一定要被逼着出国！” 　　“坐在这里和出国还辱没了你不成？” 　　田家楷心情大好，倒是有些心思跟她开玩笑了。 　　朱玉桐看着他，道：“这件事之后，我们能成为正常的朋友吗？” 　　田家楷一愣，随即似笑非笑道：“这件事可是我在帮你，竟然还跟我讨价还价？话说，这从同到尾不都是你找上我的，怎么就整的好像还是我强逼你的一样？女人聪明是好事，但却不要以为就你自己聪明，其他人就都是傻子，你想怎么拨弄就怎么拨弄。” 　　他说完站起了身，道，“那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什么普通朋友也不必了，这张卡上的钱，就当是买你这些照片的酬劳了，你卖给谁，也卖不到这么高的价钱的。” 　　说完转身就走了。 　　朱玉桐看着他的背影面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因为就在几个月前，林窈也用同样的话骂了她。 　　而这个她一直看不上，以为没脑子的纨绔子弟竟然也用同样的话骂了他。 　　**** 　　袁红姗的确恨毒了林窈。 　　她倒是不恨韩向军，她觉得韩向军都是被林窈勾引的。 　　而在收到一沓匿名寄过来的照片之后，那怨恨和厌恶更是升到了顶点。 　　可是她还没有这个能量，来指使某个报社照她的意思却刊登一篇没有经过查证和当事人同意，而且当事人还不是普通人的稿子。 　　所以她挑选了几张照片和随信寄来的新闻稿，不，她还又重新修了一遍那稿子，把梁成诫和林窈在港市相遇相识平平淡淡的几句话修了，修成了“林窈同学在港市对风度翩翩的梁先生一见钟情，对他几诉钟情，并且力邀他去南州发展，并且承诺她的外祖家会对他鼎力相助，她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坚定不移的痴情终于打动了梁先生，北上续情，共同创立了梁氏南州分公司盛枝时装公司”，然后就去找了她爸袁立刚。 　　袁立刚看到小女儿过来书房找自己忙对她嘘寒问暖。 　　自从经历精神病事件之后袁红姗的情绪就一直不稳，一直都真的在看精神科医生。 　　所以袁立刚看到受尽折磨的小女儿十分愧疚，也对韩家和韩向军十二分的不满和怨恨。 　　袁红姗把照片和修好的新闻稿给了袁立刚，求他道：“爸，你能不能帮我找报社把这篇稿子和照片等出来......爸，这个女人毁了我，可是她得到了向军哥却还不珍惜，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爸，只要一想到这个女人我就没法平静，她已经就像是插在我心上的一根毒刺，不把这个刺拔了，我就永远都不能好了，爸，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袁立刚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韩向军他们害了他女儿的事他本来也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报复回去而已。 　　所以他捏着那几张照片和新闻稿根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直接找了一个曾经采访过他的原州晚报的一个编辑。 　　把照片和稿子交给了他，跟他道：“其实这篇稿子本意是要宣传宣传孟氏的。孟氏在我们原州也是知名的企业了，他们现在跟港商合作，对他们的品牌有利，那也就是有利于我们原州的发展，我们应该好好支持原州企业的发展。” 　　那编辑接过去一看，果然都是赞誉之辞，猜着这袁副军长可能认识孟家什么人或者有些什么关系，反正这是好事，他也不在意卖个好，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报纸刊印之前都是要经过总编过目的。 　　这一日的报纸到了老总编手里，他慢慢翻了翻，一个一个标题过了一遍，等读到这篇占了约莫四分之一版面的报道，标题还没看先就看到上面两张照片，他先是一愣，心道，这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看一看标题“原州孟氏和孟氏女婿港商梁氏实业，联手打造纺织制衣民族品牌”，再看里面内容......林窈，林窈，这名字也熟......他再扫一眼那两张照片，哎哟，这不是以前在女儿家里见过的那小丫头吗？ 　　他女儿是原州大学服装设计系教授，十分喜欢这小姑娘，曾经在他面前夸过好几次，说可惜了，因为她未婚夫去了南州军区部队里，所以就硬要跟着一起去，考了南山大学什么的......怎么就对什么港商一见钟情了？ 第116章 翻脸 　　郭老总编心生疑惑, 转头就叫了负责的编辑过来问。 　　编辑姓于。 　　他也知道自己这篇稿子有些不合规矩，乍被主编叫还有些心慌，不过想到送这照片和新闻稿子过来可不是一般人, 所以也就将不安按了下去, 道：“这是昨晚袁副军长叫了我过去拿给我的，想让我帮我们本地的纺织企业孟氏做做宣传，我看是篇正面报导就答应了下来。” 　　郭老总编听了这话没释下心头疑惑反而更沉重了些。 　　袁副军长？ 　　这事为什么又牵涉到袁副军长？ 　　一篇报导孟氏和港企合作的报导, 其中最吸人睛的还是孟氏的外孙女怎么追求港商梁氏二公子的报导, 为什么是袁副军长送过来的？......而且那小姑娘还是韩老将军幼子的未婚妻！ 　　能做到一家报社的总编对有些事情的敏感度绝对超于常人。 　　他脸色黑了下来，看着于编辑道：“袁副军长拿过来的？那你对里面的内容有没有做过核实？” 　　于编辑忙道：“有的, 有的, 我今天一早就打了电话去孟氏在我们原州的办事处去问，他们员工已经跟我们确认，说他们的确已经跟港企梁氏实业签订了合作协议, 在南州的厂子都已经在建了。” 　　“就这些？” 　　郭老总编听完他的话简直想把他的脑袋给敲下来。 　　他道，“那孟氏的外孙女跟梁氏二公子的事情呢？这事你有没有确定过？” 　　于编辑面色一僵, 慌乱又爬了上来，但还是辩解道：“这......我也问过孟氏的员工，他们对这事也不太清楚，但孟氏和梁氏实业的合作的确是林窈同学牵线搭桥的......” 　　“荒谬！” 　　郭老总编骂道, “就这样你就敢在我们报社登这么大一幅照片，说孟氏的外孙女对港商梁氏二公子痴心一片，穷追猛打，终于得到了梁氏二公子的心......你脑子被驴踢了吗？如果这姑娘跟这梁氏二公子的事不是真的，你是要逼死这姑娘吗？” 　　于编辑心里一咯噔，结巴道：“不......不能吧，这袁副军长拿过来的东西, 而且这照片......” 　　看这照片，倒不像是孟氏外孙女对梁氏二公子穷追猛打，而是这位梁氏二公子对孟氏外孙女情根深种。 　　“呸！” 　　这回一向斯文的郭老总编都忍不住爆了粗。 　　他站起了身，来回走了一圈，道，“‘不，不能，袁副军长拿来的东西’......这是袁副军长的报社吗？你是袁副军长请的员工吗？这些事跟他有什么个狗屁关系？你知不知道这小姑娘是谁，她很可能是韩老将军的未来儿媳妇！” 　　于编辑的面色陡地发白。 　　全身发寒，惊得手脚都不能动了。 　　郭老总编冷笑了一声，他道：“这篇报导我先压下，你去用原来的稿子替换上，如果袁副军长打电话过来问你，你就说交到了上面你也不知道，记住，祸从口出，这事谁问你有什么话都给我憋住。” 　　郭老总编把于编辑打发了下去，心里恼怒得不行，觉得这件事之后一定得要好好整顿一下编辑部，不然一松懈可能就要出大问题。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了眼前的事才行。 　　韩家大儿媳许敏仪是市文工团团长，编辑部常有采访文工团的表演，所以是有她的联系方式的。 　　不过想到这事是关于林窈的，所以还是先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在原大做教授的女儿，但问了一圈并找不到林窈的电话。 　　最后没有办法，他还是亲自打了一个电话给许敏仪，跟她说因为手上收到了一篇有关林窈和一位港商的报导，想跟她确认一下林窈和那位港商的关系。 　　许敏仪大惊，也没有在电话里说，直接开车就到了报社。 　　看了照片和那篇新闻稿，再听说这照片和新闻稿是袁副军长亲自拿过来给报社编辑，还命他今晚就要登出来，真是气了个好歹。 　　她道：“知道报社同志都很忙，但可能的话，还是想请编辑去我家一趟。林窈是我们韩家未来的儿媳妇，这件事情还需要请编辑跟我们老爷子好好说清楚。” 　　这件事情捅到老爷子那里去可能对向军和林窈不好。 　　但这事是袁副军长亲自出手，她不可能就这么按下。 　　因为那个疯子，他今天能把这种照片和稿子送来原州晚报，明天就也有可能把东西送到别的报社，这一次幸好是主编知道窈窈给按下了，那下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所以这事必须要让老爷子来处理。 　　这会儿于编辑也终于是一头冷汗终于飙了下来。 　　妈的，这，这事竟然是真的？！ 　　郭老总编瞅了一眼于编辑，真是有点恨铁不成钢，不过好在没真的等出来。 　　他叹了口气，都：“我也陪小于跟许团长一起走一趟吧。” 　　**** 　　韩家。 　　韩淮山手上捏着那篇新闻稿，看着桌上的照片，气得面色铁青，手上青筋暴出。 　　他本来气势就盛，这会儿盛怒中更是吓人。 　　别说是于编辑吓得战战兢兢，就连经过不知道多少风波的郭老总编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暗叹了口气。 　　这事是联系不到林窈，这样闹到她未来公公面前，还不知道给她带来多少影响，想到这里他很有些不安和不忍。 　　他斟酌了一下，道：“韩将军，我做新闻工作做了几十年了，不说那篇满是污蔑之辞的稿子，就是这照片一看就是故意误导人的......事实上，但凡是一起工作或者普通的朋友，开个会吃个饭，有心人总能抓捕到一些似是而非的镜头。这事情，应该是有人故意针对林姑娘的。” 　　处于他的立场他本来是不该说这样臆测的话的。 　　只要把东西交出来，把事实说出来就行了。 　　可是他担心韩老将军迁怒林窈，这对一个小姑娘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些，所以就忍不住说了些维护的话。 　　韩淮山听了郭老总编的话就知道他怕是误会了。 　　他勉强收了收怒气，道：“我知道，这不关窈窈的事。哼，这要是有人一天到晚的专门盯着，人又不是不跟外面的人说话做事的，总能抓着这么一两个镜头的。” 　　韩淮山不是多话之人。 　　但这会儿怒极，更觉得袁家做的事太过欺人太甚......这东西要是报纸真登了，要窈窈怎么办？ 　　他虽然本来也不乐意儿子和林窈的婚事。 　　可那是因为他把林窈当孙辈看，并不是因为他不满意林窈！ 　　袁红姗的事他本来还的确有些愧疚。 　　但这愧疚也就是一层纱，袁立刚敢做这种事想要逼死林窈......韩淮山简直是怒火攻心！ 　　袁立刚他还真当他韩淮山是泥捏的性子，一次又一次算计吗？ 　　一次比一次肆无忌惮吗？ 　　他冷笑了一声，丝毫不再提袁家遮掩，道：“也不怕郭老总编笑话，这事说起来还是我们家拖累了林窈。” 　　“郭老总编恐怕不知道吧，这袁副军长有一个小女儿，我儿子在部队里，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死活都一定要嫁给我儿子。后来我儿子去了南州军区，袁家就把她送到了南州军区的文工团，去了那里还不算，还到处跟人说她是我们家向军的未婚妻，最后我儿子从海军陆战队回军区，知道了这事，就直接把她送到了医院精神科，医生一检查，才知道原来她是有精神病，后来还是袁副军长亲自去把她从南州军区接回去的。” 　　“现在袁副军长搞这么一出，怕是怀恨在心，有目的的想要坏我儿媳妇的名声，可真是有女必有其父！” 　　韩淮山说完“啪”得一声就把那新闻稿砸在了桌上。 　　郭老总编&于编辑：......这，这，这...... 　　于编辑满头大汗。 　　郭老总编被那“啪”得一声吓了一跳之后却又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没害了那小姑娘就好。 　　等郭老总编和于编辑离开，韩淮山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站定之后虽然还是很头疼，但还是吩咐儿媳道：“你去给窈窈打个电话，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又扫了一眼那照片，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道，“不，你还是专门飞去南州一趟，拿这照片给她看，看是在哪里被人偷拍的，一起查一查这照片又是怎么到袁家父女手上的，看看她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人。” 　　说完又补充道，“这事也不关窈窈的事，你说话小心点，可别吓着她了。” 　　然后还恨恨道，“这都是向军惹出来的好事！” 　　许敏仪：...... 　　她很无语，心道，老爷子，这事不是你搞出来的吗？二弟可从来都没理过袁家那两神经病父女，要不是你给了那父女希望，他们还能缠上来？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立即就应了下来，但临出门之前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小心道：“爸，袁家处心积虑想要这样害窈窈，这事我们总要防备一下，不然要是袁副军长再找别的报社来这么一出......” 　　韩淮山“呵”了一声。 　　他没等许敏仪出去，转身就直接走回办公桌前操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老韩！” 　　对面袁立刚的声音刚响起，韩淮山就直接对着话筒道：“袁立刚，我警告你，别再在背后耍什么手段，以前是我瞎了眼，还以为你女儿是个好的，原来你们家就是一窝子的神经病！还是我儿子眼睛利，一眼就看了出来......” 　　“韩淮山！” 　　对面的袁立刚暴怒。 　　他气得直喘气，怒吼道，“韩淮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 　　韩淮山冷笑，道，“你问我什么意思？你暗戳戳拿了一篇败坏我儿媳名声，造谣的东西去报社又是什么意思？” 　　“袁立刚，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在背后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就把你们一家子的精神病，还有你女儿儿子做的那些好事也都让报社给好好报一报，我看你还横什么横！你搞了一辈子的土匪行径，今天竟然还土匪到了老子头上，当就你一个人是拿枪杆子的吗？！” 　　他说完也不等袁立刚反应，“哐”一声就又把电话给挂了。 　　许敏仪：...... 　　她嫁到韩家几十年，还没见到过老爷子的这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爷子超护短~~ 第117章 去南州 　　许敏仪等韩老爷子打完电话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啥, 就说了一句“爸，那我先出去给窈窈打个电话”之后准备出门。 　　可刚转身，老爷子又叫住了她。 　　可是叫住她之后也没继续说话, 沉着脸, 隔了一会儿才道：“照片的事电话上也说不清楚，你打电话时就简单问问窈窈她现在跟向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了，等去了南州再说。” 　　许敏仪一愣。 　　随即心道, 老爷子这是怕电话说不清楚, 让窈窈担惊受怕吧？ 　　这关心也要装得这么凶神恶煞的。 　　她心中好笑，但面上却还是认真道：“爸你放心好了, 这事我们这边按了下来就没必要急着说, 那照片本来就跟郭老总编说的一样，不过是有人为了故意陷害窈窈才偷拍的......费尽心机才拍出那么两张，才更是证明没有的事。窈窈她虽然年纪小, 但做事还是很有章程的。” 　　韩老爷子绷着脸没说什么。 　　但第二天一早在餐桌上却突然当真众人的面跟许敏仪道：“你安排一下机票，叫上阿远, 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南州。” 　　满桌子上的人目光都转向了老爷子，连上着菜的张妈手都顿住了。 　　惊疑不定。 　　老爷子的脸还是绷着的，道：“昨天我打了个电话给南州军区的老战友，那边说向军已经打了结婚申请, 上面也已经批准了下来，年底就可以结婚，我过去问问向军他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 　　这，这也太突然了些。 　　毕竟林窈还小，他们还以为再怎么样，也要等到林窈大学毕业才结婚。 　　“爸，” 　　韩向东有些小心道,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他是怕他爸的暴脾气会跟韩向军发生冲突。 　　韩老爷子看了他一眼，道：“这次就不必了，就让你媳妇还有阿远陪我一起去吧，以向军的性子，他要是结婚的话应该也不会回原州的，到时候你再去南州。” 　　韩向东一下子不出声了。 　　听老爷子这语气，竟是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张妈欲言又止。 　　韩老爷子看她一眼，神色更温和了些，道：“张嫂，这次我去南州主要是去看看老战友，然后顺便去看看向军和窈窈，张嫂你也就不必跟着一起过去了，等他们真结婚的时候，你再一起过去。” 　　韩向东&韩远：...... 　　老爷子这态度转变也太大了些吧！ 　　只有许敏仪淡定的开始吃早餐。 　　**** 　　许敏仪出发之前给林窈打了电话，告诉她她和韩远会陪着老爷子到南州。 　　林窈也十分惊讶，道：“大嫂，韩爷爷怎么会突然也要跟你一起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敏仪笑道：“窈窈，你怎么还不改口，还叫韩爷爷呢？” 　　叫她倒是改成了大嫂，但老爷子那里还叫着“韩爷爷”呢。 　　林窈只是一时忘了，听许敏仪提醒，就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唔，大嫂，韩伯父怎么突然要跟你一起过来南州？这事向军哥知道吗？” 　　林窈是改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许敏仪却是听得头皮发麻。 　　明明是她叫她改口的......她心道，这事也难怪老爷子原先死活不肯同意。 　　就是她听到这称呼乱得都不得劲。 　　不知道老爷子过来要是林窈这么叫一下老爷子会是个什么面色......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窈窈，你跟二弟结婚前都还是跟别人一样，叫老爷子韩将军吧。” 　　“唔，” 　　林窈十分理解她的纠结，毫无意见地接纳了，道，“好，谢谢大嫂。” 　　许敏仪这才又道：“是昨天爸打电话给南州军区的老战友，听说了二弟已经跟部队打了结婚申请，估计爸是因为这个才突然改了主意想要去南州的......唉，窈窈，说起来你们去南州也已经一年多，过年也没有回来，爸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念叨你们的。” 　　“真的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林窈好奇问道。 　　饶是习惯了这丫头有时候无厘头的说话方式，这会儿许敏仪还是有些脑门疼。 　　她按了按太阳穴，道：“应该不是，爸现在应该已经认可你们了。你这丫头啊这一张嘴，其实爸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又问道，“不过窈窈，婚事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不是才大一，下学期才大二吗？” 　　林窈“唔”了一声，道：“就是我们觉得结了婚很多事情都还要更方便一些，所以就决定还是先结婚好了。” 　　许敏仪：...... 　　方便，啥事方便一些？ 　　许敏仪自认是一个很正经的人，这会儿竟也有点歪了。 　　林窈又道：“向军哥说可以年底领证。” 　　许敏仪又是一阵无语。 　　这么大的事你们就吭都不吭一声，自己决定了？ 　　要不是出了照片这事，老爷子打电话去军区得知了这事，你们是不是就要一直瞒着，等到领证的那一天说一声就完事了？ 　　不过许敏仪一向稳得住，虽然她觉得要是韩远和韩恵这样，她可受不了......可这不是不是韩远和韩恵吗？ 　　所以她问完这事，又多问了几句孟氏和梁氏实业的合作之后，就镇定地把电话给挂了。 　　**** 　　韩老爷子和许敏仪还有韩远到南州的时候林窈去接了他们，不过除了她，还有南州军区的警卫，直接接着老爷子去了军区去住。 　　住的是军区那边的一座接待贵宾的小楼。 　　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韩老爷子的老战友在等着。 　　有的林窈见过一两面，有的压根见都没见过。 　　这日韩向军还在部队里，一直都只有林窈陪着。 　　他们大概都见过许敏仪，老爷子只介绍了林窈和韩远，道：“这是向军的未婚妻，这是阿远，向东的孩子。” 　　林窈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心里终于确认，老爷子过来真不是棒打鸳鸯的...... 　　晚上韩向军才过来。 　　一家子吃完饭，韩老爷子突然就问韩向军，道：“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然后韩向军听到老爷子的问话也很镇定，没有半点心虚，好像这事他曾跟老爷子说过似的。 　　他道：“年底的时候吧，但因为时间还远，所以还没有具体安排。” 　　事实上当然不是，算日子，想着婚礼该怎么办，安排婚房，计划婚后的日子，韩向军这段日子几乎是操碎了心。 　　不过对外面对他爸，他一向都习惯性地这副样子。 　　韩老爷子和韩向军对峙，两人就跟较着劲似的。 　　许敏仪和韩远母子两人滴汗。 　　时间还远？这都八月底了，你说结婚，就几个月后，还远呢？ 　　只有林窈还算镇定自若，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剑拔弩张。 　　韩老爷子瞪了韩向军一会儿，道：“这样的话，那年底就请个婚假，回原州办一下婚礼吧。” 　　韩向军皱眉。 　　他的计划是趁年节时在部队办一个简单的婚礼，事实上，每年年底部队都有举办集体婚礼的传统，林窈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事，说既然他们也是年底结婚，那就也参加集体婚礼好了......这事他都还没想好，他倒是不介意参加集体婚礼，他只是怕窈窈夺去了其他新娘的光芒...... 　　毕竟对他来说，她是独一无二的。 　　但对每一对新人来说，也都该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真是完全没想过再回原州去办什么婚礼。 　　他道：“我应该不会有那么长的假期。” 　　韩老爷子冷笑了一声，然后就从旁边桌上抽出了一个信封推给了韩向军，道：“那你看看这个，这是别人拿到报社让报社去发表的......你带着窈窈回去办一下婚礼，让大家都认识认识，这样以后也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韩向军皱眉，伸手狐疑地打开信封，然后就看到了里面的照片，脸刷一下就黑了下来。 　　林窈本来也好奇地探头去看。 　　然后就看到了一张黑白展览画报前面，梁成诫侧头含笑，不，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鬼啊？ 　　许敏仪抚额，她再没想到老爷子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拿出这个东西。 　　......竟然还是拿来逼韩向军回去办婚礼的。 　　这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吗？ 　　“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报社？” 　　韩向军扫了一眼就直接将照片翻了过去合上，再拿了新闻稿扫了几行，脸色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隐忍着怒气道，“爸，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袁立刚前天送到原州晚报，让报纸登出来的东西。” 　　韩老爷子道，“这事别人就是仗着信息差，你带窈窈回去把婚礼办了，我相信也不会还有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再敢做出这种事。” 　　本来韩老爷子对这事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不过说着话又升出了些怒气。 　　实在是袁立刚做的太肆无忌惮。 　　他是就这么拎着东西找了报社编辑。 　　事后只要自己打电话一问就能问出来。 　　他是想着就算报社登了这东西出来，仗着自己跟他多年的交情，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吗？ 　　狗东西！ 　　韩老爷子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拍桌子。 　　这事他可决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过，他相信他儿子也决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就由得他先去折腾吧。 　　韩向军捏着那信纸，看到上面说“孟氏外孙女对梁氏二公子一见钟情，痴情不已”气得手都捏青了。 　　他低眼道：“我看他们全家都该去精神病院去了。” 　　几个人说着话倒是没人去质问当事人。 　　林窈不怕死地还特意从韩向军手上把他盖住的照片给抽了过去，道：“咦，这是我在港市参观交流的照片，这个角度，是谁拍的？” 第118章 醋只能自己咽 　　众人的目光总算是都投到了林窈身上。 　　林窈倒是真镇定。 　　一点受到影响的样子都没有。 　　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 看得韩向军心里都醋意翻腾了......跟另一个男人的亲近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林窈这会儿却顾不上韩向军了。 　　她慢慢道：“这是在参观梁氏纺织制衣公司的时候拍的，这张是在一次座谈会上拍的......” 　　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才道，“这张照片的时候大家都跟着徐书记他们在前面说话, 是我走得慢拉在了后面, 当时我身边原来是跟着一位梁氏的工作人员，后来是梁成诫过来了......除了立在旁边的工作人员, 后面好像只有朱玉桐。但工作人员手上没有相机，但朱玉桐有。” 　　又拨拉另一张照片, 道, “这是在座谈会上，这个角度, 也就是我右前的方向, 那边坐的也是学校的人。唔，付琴跟我说过，她看到过朱玉桐好像偷拍过我的照片, 其实我也感觉到过, 只是当时也没太在意，因为都是公开的场合嘛, 记者的相机还不是一直都闪啊闪的，却没想到她是抓拍这些呢......她学什么服装设计, 她去做狗仔不是更合适？” 　　朱玉桐又是查袁红姗, 又是假借田家楷的手, 却大概根本不会想到，林窈只是看了一下照片就直接抓到拍照片的人了...... 　　“朱玉桐是谁？” 　　许敏仪看到老爷子沉了脸，忙帮着问道, “她为什么要针对你？” 　　“是我同宿舍的舍友。” 　　林窈道。 　　接着就把两个人从一张上下铺，到港市交流的名额等一系列的渊源说了一遍。 　　韩家的人都是正直的人，也都是护短的人。 　　这会儿听到不过一个京市什么处长的女儿就敢这么欺负林窈，还敢让人写举报信说林窈作风不正，那面上都十分不好看。 　　韩老爷子转头瞪向韩向军，道：“这都是因为你的原因。” 　　的确是因为他的缘故。 　　韩向军这会儿连醋也不好吃了，第一次对老爷子的指责落了下风。 　　韩老爷子又道，“如果你早点跟窈窈办了订婚礼，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韩向军：...... 　　这怪他咯？ 　　当初是谁黑着脸跳着脚反对他跟窈窈在一起的？ 　　可以前他能冷着脸把他爸讽刺回去，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行了。 　　只能憋着，气闷。 　　许敏仪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父子俩的又一次对峙，道：“窈窈，既然这个朱玉桐是你的舍友，又是京市人，听着也不像跟袁家有任何关系的样子，这照片竟然在她出国之后到了袁副军长的手里......这事得好好查一查。” 　　又问道，“她出国是怎么回事？这事你知道吗？” 　　虽然国家现在允许自由申请出国留学，但真要出去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朱玉桐的情况来看，在去港市交流之前她也并没有出国读书的打算，短短几个月她就能拿到英国学校预科班的录取通知书，而且还是学费高昂的贵族学校......以她父亲的工资，可供不起她上这样的大学。 　　林窈侧了侧脑袋，道：“听付琴说过港市田氏纺织的田家楷先生来学校找过她一次，她应该也是在港市交流团的时候认识这位田先生的，当时这位田先生曾经跟她单独说过几次话。” 　　“这位田先生跟梁成诫先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吗？” 　　许敏仪问道。 　　虽然许敏仪不是做生意的，但她做文工团领导多年，对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关系和心态行为再清楚不过。 　　文工团里为了某个名额为了某个表演的主演争破了脑袋，各种手段她什么没见过？ 　　所以很多事情大抵都是相类的。 　　林窈点头。 　　她手敲了敲桌子，道：“不仅是生意上是竞争关系，两个人之间也是各种暗涌，这个田家楷很喜欢杠上梁成诫，可大概是处处都比不过，所以越发的喜欢跟梁成诫别苗头，我工作室开张的时候还专挑了梁成诫过来的时候跟他斗嘴皮子......也是幼稚得很。” 　　许敏仪轻咳了一声。 　　林窈瞅了她一眼，然后后知后觉转头看向一旁的韩向军，就看到他面色越发的不好了。 　　她讪笑了一下，忘了这会儿韩老爷子许敏仪还有韩远都在呢，伸手就握了握他的胳膊。 　　韩向军神色却是半点没有软化的迹象。 　　许敏仪本来她还想问问林窈这位梁先生的为人。 　　但看看韩向军的脸色，还是算了。 　　看林窈能和这位梁先生友好相处，还牵线让她外祖家和梁先生合作做生意，在林窈这里，这人应该是个很不赖的人......看照片也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她再咳了一声，道：“窈窈，把照片和新闻稿给我，我见一见这位梁先生吧。如果是朱玉桐寄了照片给袁红姗，底片应该还在她手里，她手上应该还有更多的照片，现在她在国外，我们也不方便找她，让梁先生处理会比较好。” 　　这事不管是老爷子还是韩向军去见梁成诫都不太好。 　　窈窈......看韩向军那脸色，就更不行了。 　　韩向军扫了一眼那照片和新闻稿，想到这些东西到梁成诫手里，还有其他的照片......他完全相信这些东西到了梁成诫的手里，他是绝对不会还给自己，至少绝对会留有备份的。 　　这让他十分十分憋闷。 　　林窈看出自己男人心情不好，为了安抚他，她就道：“其实也没所谓，她既然寄了这两张给袁红姗，那就是最亲密的也就是这两张了，这种照片可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也没有必要追回来，就像韩......将军说的，等我们结了婚，谁还敢在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上做文章......其实，” 　　她转头看了看韩向军，再看看韩老爷子，道，“其实朱玉桐这么做不过就是因为嫉恨我，她这么做是想要向军哥和韩将军因为这个对我心生嫌隙，然后田家楷希望向军哥因为这件事对梁先生心生嫉恨，出手打压梁氏，可是，” 　　她摊了摊手，道，“可是她完全低看了向军哥和韩将军嘛，其实就算是这报纸真登出来，除了她自己和袁家要受到相关的法律责任，向军哥和韩将军也一定不会对我心生嫌隙，嫌弃我的是吧？”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韩向军，再看一看韩老爷子。 　　韩向军扯了扯嘴角，韩老爷子则是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如果真登出来，那我一定把前因后果，袁红姗精神病的诊断书还有诽谤的起诉书都刊登出来，看看到时候全城热议的是谁。” 　　林窈再添了一句道。 　　她可是完全不怕事的。 　　“我还是见见梁先生吧。” 　　许敏仪看了一眼韩老爷子和韩向军，道，“我们韩家的人总不能任人欺负，发生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这朱玉桐田家楷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 　　不过她伸手拿了照片和新闻稿之后就转了话题，问林窈道，“刚刚你说你的工作室开张，什么工作室？” 　　于是后面林窈就又介绍自己的工作和工作室介绍了二十分钟。 　　韩老爷子和韩向军面无表情的听着，许敏仪和韩远负责问话，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谈话气氛总算是得以维持。 　　不过八点的时候韩向军就跟韩老爷子和许敏仪道：“爸，大嫂，你们今天辛苦了，我带窈窈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我再开车送窈窈过来陪你们。” 　　韩老爷子瞪他。 　　许敏仪就道：“这么晚了，要不就让窈窈住这边吧？我看这边还有空房间，不然你送窈窈，晚上再回部队，明天再去接窈窈，你这一晚上都不用睡了。” 　　“不用了，” 　　韩向军道，“明天周六，部队批了我明天上午的假，我今晚就住窈窈那边，明天早上再带她过来。” 　　许敏仪：...... 　　那你们都睡这边不就是了？大晚上的折腾什么啊？ 　　但她突然想到什么，立时又不出声了......住在这里，两人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啊？ 　　啊......她多什么嘴...... 　　韩向军就带着林窈在诡异的气氛中离开了。 　　从出门前到出门后，再到开车，韩向军身上都有一些沉抑。 　　林窈往他身边靠了靠，道：“韩叔叔，你不会真的对我心生嫌隙了吧？” 　　韩向军侧头看她一眼，就看到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心里堵着什么，又跟猫爪挠着一样，但却也绝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去。 　　他伸手搂了搂她，低声道：“别闹，我开车。” 　　说完轻吸了口气，揉了揉她，已经带了些哄着的语气，道，“回去再说，你先睡一会儿。” 　　“回去不让我睡觉吗？” 　　林窈却腻在他怀里低声道。 　　眼睛亮晶晶的，笑得人心头发软发痒。 　　韩向军：...... 　　他本来的意思是她今天接人，然后又陪着他们应酬了军区那些人辛苦了，让她休息一会儿。 　　他慢慢出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看向了前面，不再理在怀里的她，只专注开车去了。 　　只是这一路到底是压得太狠，回去之后根本就没有一句话，直接先把人吃了个遍，从客厅到卧室一直折腾了半夜......还好林窈体质异于常人，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但身体的自愈能力却很强，不然真的不够他吃的。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两人才有空闲的时间说话。 　　林窈是在他的亲吻中醒过来的。 　　醒来时看到天色已亮，林窈想到今天一早还要去军区，忙侧了脑袋让开他，又推他，道：“几点了，我们是不是要起床了？” 　　声音有些嘶哑。 　　韩向军听到她的声音就有些心疼。 　　每次他都是先失控然后第二天心疼，循环反复。 　　他搂了搂她，就起身去给她泡了一杯蜂蜜，抱了她喂了，才道，“不用，他们不是想过来看看你的工作室吗？等会儿你再睡一会儿，我过去接他们就行了。” 　　林窈喝了蜂蜜精神就立时好了很多。 　　她“唔”了声，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昨晚他太过，就算她恢复能力好，现在也觉得全身酸痛。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高兴得很，跟他撒娇道：“昨天车上时你不是说有话要说的吗？” 　　回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半点让人说话的间隙。 　　韩向军单手揽着她，垂眼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目色沉沉，却没有说话。 　　林窈便往他怀里再靠了靠，道：“韩叔叔，其实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那么多事？工作室的事，外面那么多的事，你并不喜欢我去做。” 　　他的确不是很喜欢。 　　他更希望她嫁给他，就呆在他们的小楼里，每天晚上他回来时都能看到她，他想要抱她的时候都能抱到，想要亲吻的时候就能亲吻得到。 　　可是他更清楚，这是一种很可怕的占有欲。 　　他道：“你的事情，你喜欢，比我喜不喜欢更重要。” 　　她爱他，对他来说，也比任何其他的事情重要。 　　他在部队里，不能像正常的男人一样陪着她已经对她很不公平。 　　还想要她像他的所有物一样只等在他想要的地方等着他，他还没有这么自私。 　　林窈侧了脑袋笑了笑，然后亲了亲他的下巴，道：“那你不要生气了，我不会喜欢别人的，只喜欢你，好不好？你相信我嘛，这样你还不相信我嘛。” 　　他伸手搂紧了她，心绪潮涌。 　　他不是不相信她。 　　可相信她，跟他生不生气这完全是两回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韩叔叔：相信你就能不吃醋了吗？ 第119章 家人 　　可现在她就是他的心头肉, 只要她一撒娇他就心软，只会哄她。 　　他道：“没有生你的气。” 　　她做得很好，他心底一直都引以为傲。 　　她神采飞扬, 高高兴兴的，他也会高兴。 　　他只是不喜欢别的男人觊觎她而已。 　　不喜欢她跟别的男人稍微亲近一些的照片被别人珍藏。 　　虽然他也知道这有些无理。 　　他低头亲了她一会儿, 道：“再睡一会儿起来吃点东西, 我尽量拖他们到中午的时候过来吃午饭。” 　　因为刚刚的亲吻，已然声音已经有些喑哑。 　　林窈实在是喜欢他的亲吻。 　　是那种被人爱到了骨子里小心翼翼爱着宠着的感觉。 　　她低笑着在他怀里又磨磨蹭蹭一会儿, 才“唔”了一声，道：“这样也太不好了, 这回你爸和大嫂都是专程为了我才过来的呢, 我没有事的，我再睡一个小时就起来吃东西, 然后在工作室等你们, 我还给你爸还有大嫂他们准备了礼物。” 　　她知道昨天韩老爷子先说让他们回去办婚礼，后面才拿那照片和新闻稿出来，说都是他惹出来的事......这些应该都是为了照顾她, 怕她误会他们是拿着照片和新闻稿过来质问她的。 　　唔, 想想她以前因为老爷子反对他和她的婚事，她还故意送其他人礼物, 就不送给他就觉得自己太小气了。 　　也就是老爷子不跟她计较了。 　　韩向军伸手拍了拍她，道：“多睡一会儿。” 　　但他自己却是深吸了口气, 把她塞到了被中, 转身去浴室里冲了一个凉水澡, 回头到房间又亲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韩向军到军区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 　　老爷子已经跟几个老战友一起吃了早饭，在军区转了老大一圈回到小楼门口了。 　　老爷子看到等在门口的韩向军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回头跟老战友们道：“你们回去吧, 我听说我小儿媳在城里开了个工作室，给孩子捧个场，她呀读中学的时候就喜欢搞这个，也不怕耽误了学习。” 　　昨天还是小儿子的未婚妻，今天已经是小儿媳了。 　　郑司令笑道：“可没耽误学习，我可听说她年年功课都是全系第一，又是开工作室，又能保持学习成绩全系第一，设计的衣服还上了电视，还有我们军区的文工团，上次拿奖的那个表演，听说表演服也是她设计的......老韩，你这小儿媳可真是厉害啊。” 　　“小孩子，就是玩玩。” 　　韩老爷子谦虚道，“她还是顺着向军，好好的保送原州大学都不上，非要跟着向军到了南州，这孩子，太实心眼，你们都知道，向军脾气大得很，我就担心向军欺负了她。” 　　韩向军站在那里默不出声。 　　郑司令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 　　他道：“老韩，我看向军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她。” 　　为了她可是把袁立刚的闺女给送精神病院去了......虽然他也觉得该。 　　等老战友们都走了，韩老爷子看着韩向军就没好气了。 　　到现在才来，还是一个人来的。 　　想想这小子都干了什么好事......可这事他一个做父亲的可不好说什么，只能没好气的瞪他，道：“都听见了没，对窈窈好点，昨天那照片和新闻稿的事，归根结底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你还有脸挎着个脸给谁看呢？！昨天回去不会还冲窈窈发脾气了吧？” 　　韩向军这两天可以说对他爸是格外的忍耐。 　　以往的他可没这么好脾气。 　　他道：“没有，窈窈说要给你们准备礼物，让我过来接你们，她直接在工作室等你们。” 　　韩老爷子这才算了。 　　韩向军带着韩老爷子还有许敏仪韩远到林窈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 　　林窈的工作室已经开了一段时间，跟一个月前相比已经有模有样。 　　不过楼下暂时还没有请到人，林窈就培训了一段时间本地的小裁缝妹妹娟子，让她一边在楼下做手工活，一边招呼客人。 　　这会儿娟子看到韩向军领了一个跟他有七分像，气势吓人的老人家进来，就忙请了他们进去，道：“韩副团长，老将军，店长正等着你们呢。” 　　林窈正在会议室。 　　她对老爷子过来可没有半点懈怠。 　　准备的比任何一次见大客户还要充足。 　　......她是要跟韩向军结婚了，那他们以后就是家人了。 　　家人的理解支持还有祝福对她，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都会是正向意念的加持。 　　会议室里的长桌上有好些甜品，有南州本土的姜汁红枣糕，马蹄糕，脆春卷，马拉糕，也有原州常吃的羊奶糕，葱油饼。 　　林窈还拿了好几本宣传的册子给他们介绍。 　　里面有她过去一年来设计的重要单子，其中就有郑司令说过的上了电视的小演员服，还有南州军区文工团得奖表演项目的表演服。 　　韩远看得目瞪口呆。 　　林窈读中学时就给人做衣服他是知道的，那时候他就以为她真是为了赚生活费......后来，后来就习惯了赚外快吧。 　　反正据说她一件衣服卖的真的挺贵的。 　　谁知道这才一年没见，她才大一，就开工作室了，还请了这么多人替她工作，做的衣服还上电视了，上报纸的更多......看看后面那一长串的订单。 　　想想他大一在做什么？ 　　还在郁闷被他爸逼着上军校，还在逗着林家可......嗐。 　　“窈窈，我翻了一下，倒是也想给我们文工团下订单了，” 　　许敏仪笑道，“你这单子都排到什么时候去了吧？” 　　林窈眨眼，道：“大嫂，明码标价，我打算下个月开始涨价，一件表演服至少三百以上......这里的订单只是预订，我们给出报价之后，估计一大半都会退订的，有一些特别的单子我会给友情价，或者只是赞助。” 　　韩远咋舌，道：“你抢钱啊。” 　　林窈摊手，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韩老爷子，道，“韩将军......” 　　“叫韩伯伯吧，” 　　韩老爷子道。 　　虽然这样叫他也还有些心理障碍，但只能忍了。 　　总好过两个人结婚后突然叫他爸...... 　　“韩伯伯，” 　　林窈知道韩老爷子可能会担心什么，解释道，“价格高了，接的单子就少了，但韩伯伯放心，每一个单子我都有经过仔细挑选，不会随便接的，更不会给向军带来麻烦。现在私人的单子基本上很少接，主要都是一些大型表演的舞台裙装，相同级别的国外设计师的定制，绝对要比我的价格要高上十数倍不止......这事我会小心谨慎处理的。” 　　“嗯，这事的确要很谨慎，” 　　韩老爷子道，“赚钱的话，就交给孟家的工厂去做好了，你这里一年就做上十几件式样的衣服就行了，不要太辛苦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林窈笑道。 　　经过过去这一年多的摸索，她已经慢慢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这里做的每一件都会是精品，除非有特别的技艺例如精于双目绣什么的，她也暂时不打算再请更多人了。 　　不过老爷子能这么快接受还是让她意外......她不知道这两天许敏仪费了很多的功夫跟老爷子普及了一下国外一些上百年的高级定制品牌，告诉他这些品牌的经营模式，才让老爷子少了许多的顾虑，帮了她的大忙了。 　　许敏仪第二天就在林窈的会议室里见了梁成诫。 　　娟子带了梁成诫进去，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就关门出去了。 　　“梁先生。” 　　许敏仪招呼道。 　　梁成诫不知道韩向军的大嫂突然见自己的目的。 　　看着对方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伸手跟她握了握手，道：“很荣幸能见到许团长。” 　　许敏仪挑眉。 　　刚刚那小姑娘只是跟他介绍说，自己是她们店长未婚夫的大嫂，可并未说过她是做什么的，但他开口就叫自己许团长，显见得是对他们韩家的人都做过调查的了。 　　......他冲的是窈窈，还是他们韩家？ 　　许敏仪笑道：“梁先生请坐吧，梁先生本人真是比照片上还要风度翩翩，丰神俊朗。” 　　梁成诫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照片，什么照片？ 　　不过许敏仪很快就给他解了惑，她没有跟他兜圈子，直接就把手上的信封推给了他，道：“这个照片。” 　　梁成诫伸手接过，打开。 　　一样的，目光扫过照片时已经皱眉，等看到新闻内容时面色更是陡地阴沉下来......他还很少在外面露出这种神色来。 　　梁成诫慢慢轻吸了口气。 　　他扫了一眼报纸的抬头和日期，原州晚报，八月二十二，也就是三日前。 　　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原州的报纸，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跟自己提过？ 　　“梁先生不用担心，” 　　许敏仪看出他的疑惑，淡淡道，“这份报纸在刊出前，总编最后审核时认出我们家窈窈，所以特意拿了报纸跟我们确认，被我们压了下来，这篇报导已经被撤，真正刊登出来的新闻已经是替换内容，不过，” 　　许敏仪看着他，话音却是抖地一转，道，“梁先生喜欢我们家窈窈吗？” 　　梁成诫的手一顿。 　　他抬头看向许敏仪，盯了她好几秒，像是在揣摩着她问这话的用意，最后才慢慢道：“这种抓拍，只要有心，就是平常的生活中也不知道能抓拍出多少来。特意写这么一篇捏造是非的新闻，送去报社，还是原州晚报，这事可真是蹊跷。” 　　许敏仪没有出声。 　　梁成诫便知道她在等最后一句问话的答案。 　　他淡道，“我和林窈小姐一向是君子之交，不过如果许团长一定要问，我就只能说，我的确很欣赏林窈小姐，她是一个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时装设计师，与其说我喜欢她，不如说是我欣赏一个出色的同行，尤其是，原本我还想招她到我们梁氏为我们梁氏打造新的品牌，可惜已经被林小姐拒绝了。” 　　许敏仪笑了一下，道：“那梁先生觉得如果这两张照片和这篇新闻稿等出来，我们韩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又会怎么处理林窈和我们二弟的婚事？” 　　“韩家家风严正，想来对这种事必然会对捏造是非者严查到底，” 　　梁成诫道，“林窈小姐并无过错，不过是被人蓄意造谣中伤，韩家人是她的家人，韩副团长是她的未婚夫，自然应当替她讨回公道，好好安抚她。” 　　作者有话要说：　　高手过招~~ 第120章 　　有礼有节,但却暗藏锋芒，让人不容小觑。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许敏仪定定看了梁成诫好一会儿。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大概是很少有人能逃得过的。 　　许敏仪见他,除了要处理照片的事,更有试探甚至警告之意。 　　其实要许敏仪，或者大多世人的眼光来看，这一位怕应该更是林窈喜欢的类型。 　　或者，更合适的那一种类型。 　　两个人的外型,性格喜好很多方面都可能更要相衬。 　　这不是说韩向军他不好,长得不好，或者性格不行，但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的。 　　更何况军人吧,看起来好，但其实真不是什么结婚的好对象。 　　......也难怪一向泰山崩于顶都不变色的韩向军昨天看到那照片时脸会黑成那样。 　　许敏仪昨天还觉得难得看到小叔子那副模样，心道，你也有今日,可这会儿见到梁成诫,也不免都替他提了一把心起来。 　　这男人，可真的是一个对手。 　　关键是平时韩向军还一直都在部队里。 　　......自己在部队里，这样的男人日日围在窈窈身体，不担心才是个鬼。 　　不过许敏仪心里对小叔子的紧张慌张幸灾乐祸是幸灾乐祸,但关键时候还是要坚决维护韩向军爱情婚姻的稳定的。 　　毕竟她也喜欢林窈。 　　她的出现让老爷子和小叔子之间的僵局总算是出现了破冰的迹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可不希望发生任何变故。 　　她看着梁成诫，道：“梁先生说的很对,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人故意捏造是非，造谣中伤，我们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其实如果报纸真的把这新闻稿登了出来，也没有什么，我们定会出个申明，然后追究造谣生事的人的法律责任的......这件事我们一定不会姑息的。至于向军和窈窈，” 　　她笑了出来，道，“他们婚期已定，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分毫的。” 　　说着她又摇了摇头，道，“他们感情深厚，这点子事算不得什么事。” 　　梁成诫的面色可见地变了。 　　许敏仪却似毫无所觉，笑道，“梁先生是不是很吃惊？其实别说是梁先生，就是我们都很吃惊，我们也都以为这两人就算是要结婚，肯定也要等到窈窈大学毕业之后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日子了，还是这么仓促的今年年底，所以我们老爷子才会特意赶了过来，怕是生怕他们仓促就领了证，婚礼也不办了，委屈了窈窈......到时要是梁先生在内地的话，还要请梁先生过来喝一杯喜酒。” 　　“当然。” 　　梁成诫已经调整过来，笑道，“就算是有别的事冲突，我也一定会调整时间，喝这杯喜酒的。” 　　后面许敏仪再说了朱玉桐和田家楷的事，道：“海外的事，我们不便处理，田先生本来冲的就是梁先生，相信梁先生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 　　梁成诫自然应了下来。 　　他离开时出了店门正好远远看到了另一边马路韩向军送了林窈过来。 　　车门打开，林窈就捧了一盆花出来，韩向军下了车，两人说了几句话，林窈就独自往店铺这边过来，韩向军留在了原处，目送着她，却没有跟着过去。 　　然后大概是感觉到什么，韩向军突地转头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相对。 　　林窈进门时回头看了一下韩向军，竟然意外地发现他没看着自己而是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面色不善。 　　林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梁成诫，先是稍一错愕，然后就笑了出来，冲他点了点头就进门去了。 　　笑容纯粹简单，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 　　是的，他在她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阴霾。 　　无论发生什么事，身上的气息永远干净纯粹，笑容永远明媚漂亮。 　　不像他，或者韩向军，或者其他人，不管外面包装得有多好，但背后都可能深藏着一个从来不露于人前的阴影或者黑洞。 　　他一直目送着她到店铺里面，隔着玻璃橱窗，看到她把花盆放到橱柜上，然后她大嫂出来，两人说着什么，她一如既往地笑着，一脸明媚纯净，她自己毫无所觉，那个笑容会让别人多么心动，多么想要拥有。 　　他的心上蓦然一痛。 　　像是被人突然刺了一剑一般。 　　那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是他触及不到，也永远得不到的。 　　他第一次想要爱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个人。 　　想要跟她一起生活，想要每天都能看到她，想要看着她笑，给她所有的一切能让她一直那么笑...... 　　他本来以为她年纪还小。 　　谁能没有一个初恋呢？ 　　她才大一。 　　未来的她有无限的可能，那么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结婚，嫁给一个强势的军人，嫁进一个强势的家族，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梁先生。” 　　梁成诫转过头来，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向军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眼睛盯着他，几乎是带着刀子了。 　　梁成诫苦笑了一下，道：“韩副团长，能一起喝杯茶吗？” 　　就在这附近就有一家南州老字号茶馆。 　　韩向军根本不想和这个人喝什么茶。 　　这样的人可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可是他就像一个苍蝇一样一直围在自己未婚妻身边，偏偏行为还挑不出什么错，但他看得很明白，他可能无时无刻不是在等着一个接近的机会，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没办法忍吧？ 　　他不想跟他喝茶，直接打一架让他滚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心里大概才能舒适点。 　　“喝茶就不用了，那边有个篮球场，不如去投个蓝吧。” 　　他道。 　　店里林窈看着自己未婚夫和梁先生一起离开了。 　　还都没有开车，步行离开的，她皱了皱眉。 　　许敏仪也看见了。 　　她笑道：“你没看到向军手上拿了个篮球吗？难得碰着了一起去打个球吧。” 　　打个球？ 　　林窈可是再清楚不过她的韩叔叔有多讨厌梁成诫。 　　跟他打个球？她真怕那球直接砸在梁成诫脑袋上。 　　而且两人之前好像也没有任何直接接触吧？ 　　许敏仪看林窈神色犹疑，就笑道：“男人之间的事谁能知道，可能打个球就是朋友了。窈窈，你给我看看现在国际流行的婚纱，我看你们结婚这事，婚礼不用大办，可以不请人喝酒不收什么礼金，但却不能不办......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你可以自己设计婚纱，集体婚礼也可以，都是战友，你都帮忙设计了，回头啊就放在你的宣传册上，就是贴在橱窗，估计人人路过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过来看一眼，不过就要辛苦你了。” 　　“你说的是也。” 　　林窈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把外面那两个男人抛在了脑后......反正她是绝对信任韩叔叔的。 　　**** 　　梁成诫也觉得自己找韩向军说话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是下下策。 　　正常时候的他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突然听到两人即将结婚的消息到底还是受了刺激。 　　......到底还是不甘心，在彻底放弃之前做最后的争取。 　　他以前是没有太在意林窈有一个未婚夫这件事。 　　想着她年纪小，她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可偏偏这样的她，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所以就跟养着她的韩家男人订了婚。 　　等她走出那方天地，她肯定能走出自己的天空。 　　韩家的男人也不能束缚她。 　　可结婚了，就不一样了。 　　两人到了球场。 　　韩向军站定，手指压在球上，转头看梁成诫，道：“你想说什么？” 　　说完满是嘲讽地笑了一下，道，“总不会真是想要找我喝茶或者打球吧？我看你也没这个闲情逸致。” 　　“韩副团长是一个很强势的军官，也是一个给人很有压力，让人很难不服从的人，” 　　梁成诫也停下脚步，看着他，慢慢道，“如果韩副团长想要一个人，大概很少人能抗拒得了吧？” 　　韩向军陡地色变，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面上已满是寒霜。 　　梁成诫却并没有心惧，直视着他，道：“我听说林小姐跟韩副团长定情之时林小姐才十八岁，刚刚高三。彼时她养母刚逝，伯父伯母贪财狼子野心，她无依无靠，接受韩副团长的帮助，想必那个时候对韩副团长甚是依赖和感激......但依赖和感激之情却未必是志趣相投，两心相映的爱情，可是她年纪尚小，辨别不出，韩副团长真的也辨别不出吗？” 　　韩向军手上捏拳，青筋暴出，连手上的篮球都变了形。 　　他忍着出手的冲动冷笑道：“这是我跟她的关系，跟你有何关系？梁先生觊觎他人之妻，还敢跑到别人面前叫嚣，也未免太好笑和无耻了些。” 　　他真觉得自己没把球砸他脑袋上，脾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我对她并没有任何不妥的言行。” 　　梁成诫皱了皱眉，道，“对于韩副团长和她的感情也一直保持着尊重，如果不是因为听到你们定下婚事，也不会过来跟韩副团长说这些......我只是想说，如果韩副团长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为何要急着在她还没到二十岁，才大一就定下婚事？为什么连她大学毕业都不愿等？是韩副团长也知道其中的问题，想要急着定下来，免得等她再大些，能分辨出依赖和爱情的分别之时，你们两人的感情会横生变故吗？” 　　作者有话要说：韩叔叔气爆了~~ 第121章 　　不得不说,梁奸商说话很能戳人肺管子。 　　做生意的人攻心术运用的也炉火纯青。 　　他道：“韩副团长是一个心智成熟意志坚定的军人，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那为何不能给她更多的时间,让她成长，等她真正知道想要跟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的时候,再缔结婚姻？那样的婚姻,不是更稳固更有意义吗？”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在内地军婚的意义，你们结了婚，就等于是在她身上上了一道重重的枷锁,从此以后她再挣脱不开,可是这样，韩副团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在她还没飞起来的时候就折断她的翅膀,把她关在你缔造的牢笼里，这就是韩副团长想要的吗？” 　　韩向军的面上寒霜都快结了冰。 　　心里更像是被人刺了一百刀。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可不得不说，有些话还是戳中了他的痛脚。 　　“等他真正知道想要跟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的时候”...... 　　他没有逼过她,也没有诱导过她。 　　前面的每一步,好像都是她走在前面，是她坚定地说服他，她是真的喜欢他，他才跟她在一起。 　　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心底的确一直害怕她年纪小,她喜欢他只是因为太过依赖和信赖,只是一时冲动。 　　他急着结婚，恨不得告诉全天下她是他未婚妻，除了因为他爱她,想让她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人之余，的确未尝没有想要让她牢牢成为他的人的原因，到现在这一步，他根本已经不可能失去她。 　　哪怕她发现她不是真的爱他，她可能会喜欢上别人......他想都不能想这个可能性。 　　到现在这一步，他已经不可能会退。 　　他被人击中痛处，但这个时候面对个情敌，他再恼怒和碎裂却也不会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破绽。 　　他看着梁成诫，扯了扯嘴角，冰冷道：“没想到梁先生堂堂梁氏实业的二公子，还有喜欢分析窥探别人爱情婚姻生活的嗜好，我看你不做生意去做神棍或者狗仔也挺适合的。不过，” 　　他嗤笑了一声，道，“你再分析又能怎么样？她还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婚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和我未婚妻的事，好也罢，坏也罢，更都不关你什么事！不过，既然话说得这么白了，我就警告你一句，收起你的心思，别再在我未婚妻面前晃悠......不要以为自己没做什么别人就看不出来，如果真看不出来，也就不会有这回的照片和报社的事情出来。” 　　他转头，伸手“砰”得一声就把篮球砸到了篮板上，再冷冷道，“别惹我，我的容忍度是有限度的，再有下次，你就等着看看田家楷的下场吧。” 　　韩向军转身离开。 　　梁成诫站在原处站了许久，然后扯了扯嘴角。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威胁过。 　　也没这么狼狈过。 　　可是其实也没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了那只篮球，瞄准，投进去，再瞄准，再投进去。 　　......好像这样就能麻木些。 　　他想，是啊，有些攻心术只会对所谓的正人君子有用，谁又说过，韩向军就一定是个道德感爆棚的正人君子？ 　　他要真是个他以为的那样的正人君子，又怎么这么着急地要跟林窈结婚呢？ 　　或者说，要是易地而处，他自己又会退吗？ 　　当然不会。 　　韩向军回到店里的时候许敏仪已经离开，老爷子还在军区那边，她跟林窈在这边说了一会儿话就也去军区了，说是下午她还约了南州军区的文工团，一起讨论一些联合表演的项目......是真是假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会议室里只有林窈一个人在翻着各种婚纱的图册。 　　刚刚林窈在门口送了许敏仪离开，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也不知道韩向军和梁成诫去哪儿了，心里有些不安，索性就跑回会议室一边看图册，一边等着。 　　韩向军推门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林窈看了好一会儿。 　　虽然他跟自己说，不要受那贱人的影响......但说实在的，不可能不受影响。 　　因为真的是句句痛脚。 　　林窈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他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 　　跟以往都不一样。 　　她看了看他身后，又看了看他脸上身上......没挂彩没打架，应该还好吧。 　　“向军哥，” 　　林窈唤他，道，“过来看看，刚刚大嫂建议说我们婚礼时穿婚纱，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回头你跟我说说你们部队集体婚礼的情况，要不然我就给每个人都设计一套婚纱......” 　　韩向军没出声。 　　林窈心里叹了口气。 　　她走过去把门关上，道：“韩叔叔，刚刚你跟梁先生一起离开，没什么事吧？” 　　“你以为会有什么事？” 　　他道。 　　语气很平，但她生生从里面听出讥诮来。 　　林窈看他有些阴沉的表情，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是我有些紧张，其实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韩向军看了一眼她桌上的那些图册，突然想到她读高中时的一些场景，默了一会儿道：“回去再说吧。” 　　林窈“嗯”了一声。 　　她也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回去比较好，现在可是在店里。 　　她把那本婚纱的图册一并抱回了家里。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家。 　　因为他身上的气压有些吓人，难得地林窈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腻在他身边，而是乖乖坐在了一旁。 　　到了家中这回是林窈先说话。 　　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他撒娇，或者急于跟他说什么缓解他的情绪让他安心，而是问他道：“韩叔叔，刚刚是梁先生说了什么，所以让你有些什么质疑了吗？” 　　韩向军皱了皱眉。 　　林窈侧了侧脑袋，像是自言自语道：“应该也不是，其实梁成诫不会真的对你有什么影响，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只是个引子。韩叔叔，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以往他只是会吃醋，会生气。 　　但却并不是针对她的，她哄一哄，两人亲一亲，也就好了。 　　这一次，明显不一样。 　　她一向都这么敏锐。 　　他道：“窈窈，你真的想结婚吗？” 　　其实结婚这件事，的确是他一直诱哄着她，告诉她结婚之后对她并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只会让两个人生活更便利，所以她才会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下来。 　　林窈抿了抿唇。 　　她坐到凳子上，双脚凌空，晃了晃，然后低声道：“其实不只是结婚的事，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韩叔叔，你心里其实一直不相信我，不如这会儿你全部都问出来吧。” 　　以前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投到他怀里撒娇，用着各种又甜又软的话，变着花样说“我喜欢你”，让他心软心痒。 　　从来没有一次这样，突然坐着，一副不如大家都摊开来说的样子。 　　......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他的样子格外的冷硬，气压格外的低，一副要说清楚的样子，林窈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而已，而且今天又有许敏仪和梁成诫的掺和，让林窈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还是要说清楚点比较好。 　　......她以前其实因为她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未尝没有含含糊糊瞒着哄着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望了一会儿。 　　不过他是看着她，而她坐在凳子上，则是低着头，看着他的腿和脚。 　　心里也想着事情。 　　韩向军咽了一下，喉头滚动了一下，道：“窈窈，当初你喜欢我，是因为什么......是不是一时冲动，后来有没有后悔过？” 　　林窈这会儿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这会儿的他神色清冷，有些阴沉，还有一些刻意隔出的距离感，甚至连目光都避开了她，这样看着，倒是和当初那个她初初有些动情，但却对她不假辞色，刻意避嫌的韩叔叔有些像。 　　林窈突然有些恍然。 　　她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是不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诱惑来的。 　　她知道她自己的情况，如果她有心勾引，大概很少有人能不被诱惑......她也有点迷惑了。 　　那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不真实的？ 　　因为是诱惑来的，所以其实不真实。 　　两个人的心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的近，至少他从来不像她相信他那样相信她。 　　他其实一直都怀疑她。 　　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那这样的话，他喜欢她，又是真心的吗？ 　　不，是真心......这个她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但真的是出于他自己心底的那种不可控的感情吗？ 　　她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如果是这样，韩叔叔你打算怎么办呢？” 　　韩向军的神色一下子僵住。 　　他猛地看向她。 　　林窈这样说出来，突然觉得有好些话想说。 　　......她觉得人类的感情好像应该不是这样吧。 　　不是应该她追着他跑吧，不是他总是不信任她，然后她一遍一遍地跟他说她喜欢他，让他相信她吧。 　　就这事本来她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吧，但现在不免有点怀疑，是不是她搞错了。 　　总之，这里面肯定有一个结。 　　每次他们特别亲密的时候，她以为那个结解开了，但下次遇到什么事，她就会发现原来那个结还是存在的。 　　她道：“韩叔叔，其实当初如果我不主动，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喜欢我？是不是只是因为我诱惑了你，你一时失控才会不得已和我在一起的？因为你必须对我负责？” 　　韩向军：...... 　　他跟她说的是这个问题吗？ 　　他皱了皱眉，道：“窈窈，你不要岔开话题。” 　　“可是我想知道，” 　　林窈看着他，认真道，“韩叔叔，我想问你，当初如果不是我诱惑了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允许你自己喜欢我？是不是在你心里，其实你也觉得喜欢我是一件错误，所以你不停地问我，我当初是不是只是一时冲动，我后悔了......如果我跟你说，我是一时冲动，我后悔了，那你可能会生气，可能会恼怒，但同时会不会也会松下一口气，就好像终于把一件错误的事情结束一样？” 　　韩向军只觉得心里一阵骤痛。 　　不仅是骤痛，还有些懵和惊慌。 　　他斥道：“你胡说什么？” 　　林窈的眼泪突然流下来。 　　她突然从手上拔下他曾经送给她的戒指，砸到了他身上，道：“如果只是我诱惑来的感情，那我告诉你，我不想要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窈窈冲动了~~ 　　小可爱们想想，窈窈以前什么时候冲动过？ 第122章 　　戒指砸到韩向军的身上,闷得一声，再掉下去，掉到地上,“叮”一声，跳了几跳,然后就滚到了墙根,撞了撞，终于倒在了墙根。 　　韩向军的脑子“嗡嗡”的，眼睛跟着那戒指，最后也终于定在了那墙根。 　　他的惊慌和怒气升到了顶点,在那一刻,却也好像“扑”一声，整个人又清醒无比过来。 　　他站定了一会儿，然后就大步走到了墙边,蹲下，伸手捡起了那枚戒指，捏在手指捏了一会儿，然后握在手心,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看她的眼睛和表情，只是伸手拿起了她的手，要给她再戴上。 　　他身上的气压有点吓人。 　　表情也有点吓人。 　　饶是一向无所畏惧的林窈这会儿竟然生出有些害怕的感觉，她下意识拽了拽手,道：“不要了,我不想要了。” 　　手上蓦地一疼。 　　是被他突然捏紧，但很快又慢慢松了些。 　　他紧攥着她的手，强行把戒指套回到了她手上,她抬头只看到了他的喉结和下巴，她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听到他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就算你当初是一时冲动，但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也要结婚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不想听到。” 　　林窈突然觉得委屈。 　　先前脸上的泪水还挂着，这会儿又流出来，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不是你自己问我，一定要逼我说清楚的吗？现在又不让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先前让她说什么？ 　　让她说她不要他了吗？ 　　他问她是为什么喜欢他，是不是一时冲动，有没有后悔过......他只是想要听她跟往常一样，跟他说他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她当然不是一时冲动，她最爱他。 　　可她跟他说是的话他想怎样，还说不想要他了。 　　这是他最害怕的答案。 　　从两个人还没开始，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和感情，就是因为害怕这个答案。 　　这会儿全部被她撕开了。 　　他心里炙烧般的疼，但人却无比清醒。 　　他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放到她的肩上，用着诱哄的声音道：“是我错了，以后不问你。之前你不是问我，要不要穿婚纱吗？我不是很喜欢婚纱，我喜欢你穿我们传统的红色嫁衣，回头我陪你一起挑，怎么样？不过婚纱也可以，我陪你拍照，但婚礼那晚，你穿我们传统的嫁衣。” 　　之前他没有清晰的概念，好像婚纱和传统嫁衣都可以，只要领证了，连婚礼好像都没所谓。 　　但现在他却又改主意了。 　　他要婚礼，要很大的婚礼。 　　林窈却觉得他这样子不正常。 　　也不习惯这样。 　　他还攥着她的左手，她另一只手撑着凳子，身子往后仰了仰，抬眼看他。 　　他神色紧绷，眼睛漆黑像是深渊，紧盯着她，她往后仰，他的手却还握着她的肩。 　　林窈突然有些心疼了。 　　她其实知道他是极爱她极疼她的，只是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那么问她，她就有些气不过那样说了。 　　她道：“你不相信我。” 　　这个问题不说清楚她不想转换话题。 　　她不想每次都要因为这个问题两个人纠结。 　　他在部队里，两个人可能经常很长时间不能见面，如果他不相信她，她以后工作越来越广，见到的人越来越多，他在部队里的日子会不会很难受......可是她是不会为了他就留在他营区的小楼里等他的，她可以为了他一半的时间住在那里，但不可能一直都在那里，生活中只有他。 　　他的手紧了紧，想说“不，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外面的天地很广阔，而你太好，喜欢你的人太多......可是归根结底，他心底还是不相信她，他相信她这一刻的感情，可他不变，但她却一直都是在变的。 　　他心中满是惊涛骇浪，但握着她的手很定，看着她的眼睛却也很定，他手往后滑了滑，就揽住了她的背，把她按到了怀中，这般，那空得厉害的心才好像一下子满了许多。 　　他道：“是我不好，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 　　他想了想，想到她先前好像说过什么，就道，“不是你诱惑我的，我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如果我不喜欢你，没人能诱惑的了我，只是那时候你还小，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肯定会再等等，等你再大点......但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吗？窈窈，以后别说不要我这种话。” 　　他说着就低头开始吻她。 　　从她的额头，到眼睫，再到脸颊，每到一处，那里就像要烧起来。 　　林窈本来还想说如果他这么不相信她，那他们不如就试着分开一段时间看看。 　　这样大家都能冷静一下。 　　可他这样说，又这样亲她，她闻着他身上强烈的气息，一下子就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这样喜欢他啊，怎么可能什么分开一段时间，好莫名其妙的...... 　　可是还是委屈。 　　她赌气道：“真想不要喜欢你了。” 　　他听到她这话就是一顿，但随即就堵住了她的嘴。 　　这一次他百般的拨弄她，一下一下的，让她在情动之时不停的说“想要你的”，“最爱你了”，每说一下，他的心就能更满足一点，但很快就又空下来，像是毒药上瘾般，林窈都不知道自己攀到了山峰多少次，后来只是昏昏沉沉的，就睡去了。 　　醒过来时已经天黑。 　　身边没有人，身上也没有衣服，她勉强撑着坐了起来，伸手拿了薄被盖了自己。 　　不过她还没顾上去委屈，或者去想之前的事情，门就已经被推开，他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个瓷碗，一个水杯，然后坐到了她床前。 　　林窈侧眼看他。 　　他便先端了蜂蜜水给她，林窈喝了，他接过放到床头柜前，又喂她吃粥。 　　林窈看出来，是一碗桂花酒酿燕窝粥。 　　林窈由着他喂了几口，力气回复了些起来，才歪头控诉道：“你昨天凶我，黑着脸凶我。” 　　韩向军想说“没有”，可是她这样娇滴滴的控诉，他那句“没有”就吞了回去，道：“是我的错。” 　　又把粥碗放下，伸手到被中，问她“疼不疼”。 　　林窈脸红了红，顺着他的手就到了他怀中，道：“昨天我本来还想说你要不相信我我们就试着分开一段时间，然后你就耍无赖引诱了我。” 　　韩向军手一顿。 　　他没什么表情道：“哦，我昨天问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有没有后悔......是想跟你说，就算你是一时冲动那也是我的人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本来还想跟她说，他就是最好的了，不要想些别的。 　　可是她又没试过别的男人，万一那话挑出她的好奇心，他简直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窈听到他这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就这？那也值得昨天那么低气压的？ 　　不过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话还是都说清楚比较好。 　　她有些气喘的阻止他的动作，道：“昨天你跟梁先生说了什么，你那么生气？” 　　她还提梁成诫......韩向军简直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他说在还没有等你确认你心目中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急着跟你结婚就是自私，说我折断了你的翅膀锁了你在牢笼之中......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心目中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什么样的？” 　　林窈：...... 　　难怪这么大脾气啊。 　　不过这回她不想惯着他了，“唔”了一声，道：“那等我慢慢确认吧。” 　　韩向军：...... 　　他实实在在的又教了她一晚上她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韩向军带林窈去军区见老爷子，这回老爷子再提到两个人的婚期还有让他们回一趟原州，就算不办婚礼，也应该祭祭祖，韩向军竟然难得的没有提反对意见，而是板着脸道：“过年我请几天假，带窈窈回去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许敏仪注意到林窈这日的面色虽然很好，但却一直懒懒的，而韩向军精气神却十分旺盛的样子，虽然板着脸，但细节上却十分注意林窈，那样子简直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了。 　　许敏仪是过来人，这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 　　这两人肯定是发生过关系的了，也是，就窈窈那样，看着向军的眼睛里都冒星星的，她这样，大概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叔怎么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暗中叹气，私下趁没人的时候问林窈，道：“窈窈，昨天向军回去没冲你发脾气吧？” 　　林窈老脸一红。 　　他是有发脾气，都折腾到床上了。 　　许敏仪看她这样子拍了拍她的手，想她也没个正经长辈，也有些心疼起来，道，“窈窈，向军他从小脾气就不太好，他生气的时候你就不要硬顶，别让自己吃亏了，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疼你的，有什么委屈你就哭出来，就算是他脾气再大，肯定也不舍得怎么着你了，还有有些事情你也别太顺着他，你年纪还小......” 　　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虽然不欲太过干涉韩向军的事，但林窈这样子又太招人疼了些，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道，“你年纪还小，房事上是不能太过的，军人都比较粗，力气又大，在床上的时候不要太顺着他，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能一味顺着他......还有，你才大一，要是暂时还不打算要孩子的话，记着一定要避孕，吃药对你身体不好，就带套......” 　　林窈：...... 　　这事吧，之前徐婶也提过，一开始他还克制了一段时间，后来看她身体并没有问题，被她挑上一挑，就早忘了那回事了。 　　至于避孕这事，她本来有吃自配的药，他拿去给中医检查了，中医说对身体不会有害，倒是说她身体很寒，就是不吃药也不会容易有孕，所以后来没有吃避孕的药，倒是被他逼着吃了很多调理身体的药......虽然她觉得委实没有必要。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很清楚。 　　原先寒气是很重，但有了他之后，已经慢慢好很多了。 　　她支吾了一下，然后有些好奇的问许敏仪，道：“大嫂，会不舒服吗？” 　　许敏仪：...... 　　然后第二天林窈就收到了许敏仪好几本两性教育的书。 　　认真严肃的教科书。 　　林窈翻了翻，觉得这个，委实没有话本子什么宫图有韵味和美感，了解了一些必要的知识改天就扔一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韩叔叔自己找虐~~ 第123章 　　韩老爷子在南州住了几天就走了。 　　不过他虽然只住了几天,但影响力却不小......至少林窈在这军区大院大概大家都认识了。 　　因为这几天她都跟许敏仪还有韩远一起，日日陪在韩老爷子身边，韩老爷子见了不少的老战友,介绍时都是一句话，“这是我小儿媳”,现在军区谁还不知道她是韩老将军的小儿媳？ 　　本来因为袁红姗的事情,虽然宋政委的爱人帮她正过名，但毕竟袁红姗在军区蹦跶了小半年，他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袁副军长和韩老将军还是老战友,不明情况的外人不免有些揣测,是不是韩袁两家的确是有意结亲，可是韩向军自己跟林窈好上了，这才那样对待袁红姗......而且还把人家送去了精神病院。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再加上林窈又长得太过漂亮，就更增加了韩向军是恋上了林窈才那样对袁红姗的可信度。 　　一直到韩老爷子这么介绍林窈，亲口说了她是他去世的妻子给小儿子定下的亲事，才算是彻底澄清了这件事。 　　一大清早的,林窈跟韩向军嘚瑟道：“我现在在军区比你出名了。” 　　很多人可能只知道林窈这个韩老将军的这个小儿媳,却对韩副团长到底是哪一位却是并不清楚的。 　　“那正好我习惯一下，” 　　韩向军正在给她煮面，听了她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但眉毛都没动一下,就继续煮面道,“将来你可能是世界知名的时装设计师，外面的人肯定是知道你不知道我，说起我时肯定都是,林窈小姐的爱人。” 　　林窈从他声音里可听不出来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她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他，探了脑袋抬头看他，道：“那也不对，那时候我应该是韩夫人而不是林窈小姐。” 　　说到这个她突然笑道，“韩夫人，唉，我觉得这个称呼很不错，韩叔叔，不如以后我把品牌名改成‘韩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韩向军熄了火，小心把她往旁边拉了拉，低头亲了亲她，道：“我也觉得不错，不过做品牌名还是算了，韩夫人。” 　　先前还语气淡然，但最后叫那三个字的时候却已经温柔至极。 　　林窈就咯咯笑了出来。 　　自从因为梁成诫那次两人的冲突之后，林窈敏锐地察觉到韩向军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细微的转变。 　　不算是坏的转变，就是以前对她偶尔还是会有一种对待晚辈或者孩子似的感觉，现在却好像在悄悄的转变。 　　一开始林窈还觉得他是不是在对自己冷淡，或者在审视自己，但事实上又并不是，他对她还是细微不至的照顾，她便也就不理会了。 　　之后韩向军见了田家楷一次。 　　田家楷是个让朱玉桐低看的花花公子。 　　他的确是个花花公子，但却并非没脑子。 　　他有他的处事模式。 　　韩向军约见他，都没有说什么事，他来见他之前就已经备好了朱玉桐给他的所有东西，包括照片，袁红姗的地址还有相关的一些资料，以及他让人草拟的新闻稿备份。 　　等见到韩向军，韩向军只说了照片两个字，他就直接把东西都拿了出来，交给了他。 　　态度诚恳乖觉得甚至让人觉得不该怪责他。 　　韩向军看了一眼新闻稿，那上面的内容和袁红姗给报社的那篇别的内容都一样，只有林窈和梁成诫在港相识的那段稍作了修改，但只稍微修改了一下，整个意思就已经大相径庭。 　　田家楷跟韩向军道歉，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周全，为了表示歉意，我愿意将我在南州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送给林窈小姐以作赔礼道歉，至于朱玉桐那边，我会断了她所有的金钱资助，希望韩副团长能明白我诚挚的歉意。” 　　韩向军伸手翻了翻桌上田氏南州分公司的股权转让书，冷淡道：“田先生的人生经验大概就是不管做出多么荒诞和恶行，最后都能用金钱来收尾，不过我未婚妻对你们田氏的南州分公司这么一个空壳子并没有任何兴趣，还有你资不资助朱玉桐，我们对此也没有任何兴趣，不过，” 　　他笑了一下，从一旁抽了一沓资料出来，道，“不知道这些东西要是捅出去，田先生还有田先生背后的田氏，还能不能靠金钱去一件一件的解决？” 　　田家楷愣了愣，他探了脑袋伸手去揭了揭那沓东西，然后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田家楷本来还挺潇洒地过来，最后却是白着脸惊慌难掩的离开了。 　　韩向军跟田家楷在会议室说话时林窈就在店铺里面整理衣服。 　　她看到田家楷张皇失措的离开，连以前每次见到她都骚包似的打招呼都没有了还挺奇怪。 　　她问韩向军，道：“这个田家楷还挺油滑的，滑不留手，脸皮还厚，你怎么治的他啊？” 　　韩向军轻哂了一下。 　　他看了看林窈，虽然知道她并不是单纯又易碎的小姑娘，她出生就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她的身世，她的大伯大伯母，还有后面遇到的许许多多的事，她并不是没有接触过黑暗，但他还是总是下意识就想替她遮去很多东西......总觉得她是需要他保护的。 　　他轻叹了口气，温和道：“人的行为总是连贯性的，以一观十，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把照片和新闻稿寄给袁红姗这件事看作是什么大事，随手就做了，这样的人，以往类似的事情肯定也做的也不少，他家族那边，这样的事情恐怕更不少，所以我找人查了查，查到一些事，再添油加醋一些，他自己心虚，一看到就慌了......大概是怕事情爆出来被人撕了吧。” 　　实际上这些并不需要怎么查。 　　他的工作情况特殊，以查间谍之名调出一些档案并不是难事。 　　他道，“以后遇到事情不一定要盯着事情本身，查查别的，或者换一个角度，可能就很容易找到突破口。” 　　林窈侧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就在韩向军以为她听进去了他的话时，就听到她道：“所以做人不能做亏心事，不然你自以为多缜密的事，都有可能会成为你将来的把柄。” 　　嗐，也对吧。 　　韩向军这边处理了田家楷。 　　另一边梁成诫那日见过许敏仪和韩向军之后当晚就回了港市，然后找当初林窈他们交流团过来时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调查了一下，确认拍照应该的确是朱玉桐，第二天就买了飞英国的机票去见了朱玉桐。 　　朱玉桐下课后跟同学说了再见，抱了书回宿舍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来人说：“朱小姐，梁先生有请。” 　　梁先生，哪个梁先生？ 　　她记忆中被称呼为梁先生的好像只有一位。 　　她跟着那人去了学校外面一间偏僻的咖啡厅，等真看到梁成诫时还是十分吃惊。 　　吃惊之余还有一点点惊喜，但那短暂的惊喜之后，等理智回炉，惊喜很快就变成了惊慌。 　　因为她跟梁成诫之间可并没有任何交情。 　　她也还没自恋到梁成诫特意跑过来找她是暗恋她。 　　她能想起来的，两人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她曾经给了一沓照片给田家楷了。 　　“梁先生，” 　　她走了过去，坐到了他对面，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道，“梁先生也来了英国吗？不知道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梁成诫才懒得跟她废话。 　　他推了一张支票给她，直截了当道：“这里是一笔钱，还烦朱小姐把在港市交流团时拍摄的所有照片和底片都交出来。” 　　朱玉桐的脸先是一白然后又是涨红。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梁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成诫一讪。 　　他道：“其实我对蠢人从来没有什么耐心，朱小姐，我只说一遍。朱小姐让田家楷寄出的东西现在已经全部都在韩副团长的手中，想来韩副团长见过田家楷之后，以田家楷一贯的德性，他肯定会断掉对朱小姐的所有资助，这一笔钱，以后可能就是朱小姐的活命钱......虽然我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让你把东西交出来，但我是个商人，一贯觉得可以用钱来买的话没必要使用其他手段，银货两讫，希望朱小姐能知趣点，回头我会让我的助理陪朱小姐走一趟，朱小姐把所有的东西交给他就行了。”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道，“再会。” 　　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语气，好像对面的人只是个摆设或者蝼蚁一般，分明就不会再有跟她再会的意思。 　　朱玉桐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惊慌失措羞恼不堪，各种滋味交杂。 　　有对他说的事情败露，田家楷可能对她断绝资助的惊慌。 　　也有被他知道自己和田家楷的关系，被他这样低看，那剩余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羞恼。 　　她看着他转身，看着他离开，就在他越过另一张桌子快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梁先生喜欢林窈吗？其实我做这件事对梁先生根本没有任何损害，如果成功了，林窈和她的未婚夫一定会感情破裂，而以梁先生的本事，肯定也不会怕她未婚夫的报复，到时候，梁先生也就能如愿以偿了......梁先生，我知道林窈的弱点，我有很多方法可以帮助梁先生得到她......” 　　梁成诫转头，轻嗤了一声。 　　他心道，田家楷从自诩风流，还觉得自己聪明，把别人玩弄于鼓掌。 　　可就看看他的品味，能有多聪明？ 　　他道：“你暗算过她那么多次，一次得手过吗？你还是想想怎么样才能保住学位，怎么样明天才能有饭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韩叔叔以前是把窈窈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现在在试着教她成长~~ 第124章 正文完结 　　“好看吗？” 　　漂亮的洋房里, 林窈站在落地镜前试着一件一件的嫁衣。 　　嫁衣当然很漂亮。 　　每一件都是林窈亲手缝制的。 　　第一件是传统的龙凤褂，林窈缝制之余，还专门请了一位刺绣师傅绣了整整半年才缝制出来的, 现在这位刺绣师傅已经是工作室的刺绣师傅了，第二件是西式的白婚纱, 最后一件则是基于传统嫁衣设计的一件绸缎礼服。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 传统的小年。 　　还有七天就是除夕。 　　但此刻对林窈来说，在除夕之前还有一个日子更加重要，就是两日后，腊月二十五, 是她和韩向军的婚期。 　　她已经试完前面两件, 在试最后那件绸缎礼服。 　　上面是正襟，下面是缎面敞开的马面裙，上褂和裙摆之上都有各种金银线绣制的花纹和配饰, 但却不是直接绣制上去，而是缝制上去的，可整个嫁衣并没有因为不是直接绣制出来而显得有半分的廉价，反而更明艳大方, 衬得林窈娇嫩无比。 　　路梅和付琴看着林窈试嫁衣, 那心情却是无比的复杂。 　　听到她问她们“好看吗”，那一刻路梅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付琴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原因无他。 　　林窈的婚期就在两日后，可这会儿韩向军却并不在南州。 　　既不在南州, 也不在军区或者营区。 　　因为南海局势紧张, 他从几个月前就带团被派去了某个她们根本就不知道的什么海岛执行任务，几个月音信全无。 　　付琴的大伯父是军区高级将领，所以她知道一些情况。 　　现在南海那边情况十分紧张, 韩向军很可能根本就来不及回来举办什么婚礼。 　　而原先说的什么集体婚礼，今年早就取消了。 　　也是这个原因，原州那边本来都是计划要过来参加婚礼的，但却现在也都没有说要过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这婚事怕是办不成了。 　　事实上，也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婚礼了。 　　林窈听不到两人的回答，转头就看到两人的表情，她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这些日子她身边的人表情都不太好，越临近婚期，表情就越不好。 　　她笑道：“ 　　好了，没事了，你们不要这个样子，就算这次向军哥回不来，这亲那就等他回来再结嘛，这跟你们帮我看婚纱没有关系嘛......你们快说说，是不是很好看？除了这一件，我还设计了好几件一样风格的，每一件都是同样的刺绣配饰，但是搭配成不同的花纹，上次曼露小姐不是邀请我去港市做一个时装秀吗？我打算就以嫁衣作为主题，主推这种中西合璧的嫁衣和礼服，你们看怎么样？” 　　曼露小姐是港市一个时尚杂志的主编。 　　路梅&付琴：...... 　　好吧，她们都知道她一向心大。 　　不过有一些事情做总比整日痛苦和惊惶不安要强多了。 　　她们跟她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几乎天天在一起，再清楚不过她这半年来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在嫁衣上面了。 　　......她们真担心韩向军回不来，这婚礼办不成，她会受不了。 　　现在听说什么时装秀，她们吃惊之余也放下了一点点心...... 　　所以就算情绪不高，她们还是尽力收敛了情绪，陪着林窈一起讨论起嫁衣来，最后林窈还拿了设计图纸出来，跟她们说她设计的和这个同一系列的其他婚纱。 　　韩向军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三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坐在地上拿着一本图册讨论的起劲。 　　其中他的未婚妻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因为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嫁衣，坐在地上，裙摆散开，低着头，头发垂下来，美得，像是不真实般。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一时竟有些恍惚。 　　“你是说这一系列的婚纱上每一件都会贴这种缎子和花纹的刺绣，别人就是想仿制都仿制不来？” 　　付琴道，“这样很好，以往你设计一件衣服，市面上很快就有仿款，虽然也不影响吧，但看着做工粗制滥造的仿款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林窈笑道，“嗯，不单是缝上去的花纹是特制的，这个缎子是我给了织布的方子给孟氏纺织特别纺出来，还有缎子的染料也是我亲手调制的，缝制的很多细节也都有考究，外面是绝对仿不来的。” 　　“不过我给你们裁了两件袄裙，同一个缎子做的，就在柜子里面，你们去看看。” 　　林窈笑道，“是让你们做伴 　　娘的。” 　　路梅和付琴都很意外又高兴，都撑着地刷一下站起来，转身就想去柜子那边看看，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 　　“韩，韩副团长！” 　　付琴失声道。 　　她这一叫，坐在地上的林窈和拽着付琴衣服正在起身的路梅都看向了都愕然看向了她，然后又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门口。 　　韩向军的目光之前一直盯在林窈身上，这会儿听到付琴的唤声终于转头看向了付琴和已经爬起身的路梅两人，冲她们点了点头。 　　“韩副团长，你，你怎么回来了？！” 　　付琴脱口而出道。 　　可是不等韩向军回答，路梅却已经从意外和惊喜中反应了过来，一把扯了付琴，就跟林窈和韩向军道：“窈窈，韩副团长，我们去看看下面徐婶需不需要帮忙。” 　　说完就拖着还想说什么的付琴“咚咚咚”就下楼了，出门之后还很体贴的替两人把门给带上了。 　　林窈坐在地上眨了眨眼。 　　她看着对面的人，想要起身，可是手撑在地上刚准备起身，却发现因为压住了裙子根本就起不来。 　　韩向军大踏步上前拉了她起来。 　　林窈这才后知后觉喊了一声“韩叔叔”。 　　韩向军握着她的手，不错眼地看着她，但却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看着她。 　　林窈的心这会儿终于“砰砰”跳起来。 　　有一些乱乱的。 　　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一句先说起，最后终于冒出了一句，道：“韩叔叔，你看看我的嫁衣，好看吗？我亲自设计，亲手缝制的。” 　　韩向军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裙子，但目光很快又盯回到了她的脸上，道：“嗯，很好看。” 　　林窈“吃吃”笑出来，终于回到了正常两人在一起的状态，扑进了他怀中，嗔道：“你都没有认真看，我就是裹着个床单，你都会说好看，对不对？” 　　韩向军一愕，但很快就也笑了出来，道：“当然，那是最好看的。” 　　说着话就已经把她扣入了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死劲地按了按，然后低声道，“对不起窈窈，这段时间是不是很辛苦？” 　　林窈伸手抱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唔，尘土味，外面冷空气的味道，还有他身 　　上的味道，夹杂着，委实有点重。 　　她手抵在他胸前，脑袋往后撤了撤，道：“除了很想你之外，其他的都还好，并不算是很辛苦。” 　　说完大概是怕他觉得自己不辛苦就是不够想他，他拽着她的衣服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唔，好扎人。 　　她这才注意到他下巴上青黑一片，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天没刮胡子了。 　　她嘟囔道，“很想你了，可是我知道你没事......就是知道你可能比较辛苦有点难受，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我每天都忙着呢，嫁衣前几天才算是完全做好，就算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准时回来，也不知道我们还要不要后天结婚，可是就想着，万一你回来了呢，所以还是得赶紧把嫁衣都弄好啊......你看，你果然就回来了。” 　　韩向军定定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突地就笑了出来，道：“嗯，你说的对，不是还有另外两件吗，一会儿都试给我看看。” 　　他这样说着话，却是低下头来吻她。 　　林窈支吾了一声，说“好痛”，可是却心跳如擂，根本没有制止他，就已经迎了上去。 　　好几个月，她渴望他并不比他渴望她少。 　　两个人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 　　林窈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现在那里已经刮过，虽然摸起来还是糙糙的，但已经不会刺人了。 　　这还是她赖在他怀里帮他刮的。 　　他低头咬了咬她的手指，低声问她道：“这段时间有没有担心？” 　　林窈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所以不会让自己担心......我只是希望战争可以早点平息，不要有任何人伤亡，”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他道，“你这次回来几天？我听付琴说那边的争端不会这么快平息，就算是平息了，也需要有驻军在那边。” 　　“三天，” 　　他默了默，道，“我上午已经去过了军区报告，这两天会陪你，窈窈，你想要我们把婚期延迟吗？” 　　“不用。” 　　她听到他说三天并没有太过惊讶，虽然立时就升出一股不舍出来，但听到他说要不要延迟婚期就立即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当然先去把证领了，婚礼可以以后再补办......唔，这段时间我设计了不少婚纱和中式嫁衣，我打算接受港市那边的邀请 　　去做一个时装秀......但我希望这些衣服穿在模特和其他任何人身上，展示给世人之前，我想先穿了嫁给你。” 　　他不知道，她虽然很早为人。 　　但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和这个世界处于疏离的状态，哪怕她对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兴趣，但其实都只是浅尝辄止，没有真正的融入......就像以前周家大舅母，像林建明，赵新兰，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他们算计过她，她会直接反击，但其实从来都没有入心，所以更谈不上生气和伤心。 　　是在跟他在一起之后，她才好像和这个世界有了真正深刻的牵扯和融合，才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般。 　　这一段时间，她也才慢慢体会到了结婚的意义。 　　夫妻一体。 　　结成夫妻之后，她跟他就是一体了。 　　他将成为她最牢固的后方。 　　所以，她愿意跟他结成夫妻，在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之前。 　　韩向军一愣。 　　他伸手抱住她，道：“好。” 　　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海岛之时，他时常都在想她。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眉目清朗，笑吟吟地跟一位大婶说，“.....你放心好了，我哪有什么后妈，只是大伯母而已......”，好像只要是她，那再灰突突的未来也是阳光满园。 　　想起她第一次扑进他怀里，跟他说，“韩叔叔，我喜欢你，你也要一直喜欢我哦”。 　　那时候他就想，只要她还想要他，还需要他，他便会爱她。 　　她想要什么样的爱，他都会给她。 　　绝不会说，因为离开我对你才是最好的，所以我们应该分开这样的话。 　　他道：“好。” 　　林窈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总担心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不开心，或者照顾不好自己，其实不会，我并不是需要时时刻刻有人陪着的，我平时多忙啊......但我只要想到你就在那里，你全心全意的爱着我，我的心里就是踏实的，无论做什么都有底气，永远不会觉得虚浮，会突然觉得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就好像她的本体在那里。 　　她喜欢自由，喜欢外面的世界，但不管她跑多远，只要知道本体还在原处，是安全的，那她的心就是安全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上有千百 　　种爱情模式，但她想要的，正好是他能给的，那就是最好的~~ 　　啦啦啦，其实正文完结只是感情戏一个圆满的状态，但后面还有很多后续，所以继续期待番外吧~~ 　　番外婚后后续篇，番外林家篇(林大伯，大伯母，林家可等人)，番外袁家篇...... 　　然后书荒的　　小可爱可以去偶的专栏看偶的完结文《七零小军嫂》哦，跪求全订的小可爱帮忙做一下五星评分，另外下一篇会开《七零小知青》，绝对会存稿充足开文，求新文收藏和作者专栏收藏哦！ 　　《七零小知青》文案： 　　舒舒长得凝肌玉肤，腰细腿长。 　　十六岁就要下乡，舒妈操碎了心，女儿生成这样，下乡可怎么让人放心？ 　　好在在乡下七拐八弯找了个远房亲戚，那家儿子在部队里还是个军官，就把女儿托给了人家 　　哪成想正正是把女儿送进了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