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为你折腰》 作者:燕麦粥Y   文案:   沈遇书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子,十五岁就上了楠大。长得还俊美如斯,追他的女生从楠大南门排到北门,他从没多看谁一眼。   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学习机器,除了学习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可那日,   在学校某处,一身旗袍外配针织外套的颜姝,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里。   女人樱唇浅笑,就像江南四月的风,细腻温婉。   沈遇书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第二次同样的地方,她依旧是那副温婉装扮,手上却牵着一条凶神恶煞的德牧,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眉眼魅惑得判若两人。   好似一头发疯的雄鹿狠狠撞到他心上。   …   颜姝考上了楠大研究生,学校里几次三番遇到同样一个小男生。   不知道第几次遇见,她吸了一口香烟,在男生错愕的表情中拉下他的衣领吻他,将口中的烟尽都送入他口中。   结束,她拍拍男生的脸,轻轻地笑:“怎么?喜欢学姐啊?”   少年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颜姝眼中划过戏谑,遗憾地“啧”了声:“可惜,学姐不喜欢太乖的。”   沈遇书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   他追上女人,拽住她的手腕回吻她,珠玉落盘的嗓音克制着:“学姐喜欢什么样的?”   #遇上她,他便折了一身傲骨#   “颜姝,遇书,注定我会遇见你。”   [美艳没有心的多面美人x冷静斯文骨子里却疯狂的小学霸]   [海王渣x小纯情]   排雷:   1.1v1,he,男主c,女主非,双c控洁党勿扰。   2.狗血甜文,女主渣浪,海王实锤,有过很多旧情人(男主是初恋)。女版浪子回头的故事,男主控勿入。   3.以上排雷,可以不爱别伤害,排雷还骂,全部反弹。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姝,沈遇书 ┃ 配角:宋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弯了腰折了骨,一起疯啊!   立意:爱让他们勇敢,让他们强大,让他们一往直前。 ========== 第1章   学府大道附近,人流如织,是早高峰重灾区,轻轨站里边儿,上了车都能给你挤下来。   轻轨学府站靠右是楠市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楠大,这会儿早上十点多,下课铃声响起,学生门一窝蜂地从教室里挤出来。   现下九月初,阴天连绵,微风,有点儿冷。   颜姝在五教学楼一楼门口打电话,电话那头问了句,她应道:“嗯,我在学校。”   她长相漂亮,在这阴天里如一束耀眼的光,将这三分地都照亮了几分。教学楼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男的女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她脸上瞟。   如今这个时代,喜欢漂亮姐姐,已经不是男生专有了。   打电话的是她发小温玉,对方遗憾道:“可惜我马上有课,不然带你逛逛。”   颜姝语气漫不经心:“你上课,我找宋郁。”   她视线似有似无地打量着路过的学生,碰见稍微好看的,便收不住性子,抛个眼神儿过去,惹得小男生特不好意思。   她浑身上下散发的,是介于少女与成熟女人之间的费洛蒙,互相看不惯的两种韵味,在她身上却相处得自然而融洽。每一个年龄段的男人,都难以抵抗。   电话那头,温玉啧啧道:“宋教授好歹是你医生。”   许是没瞧见满意的,颜姝语气都变得敷衍:“医生也是男人。”   是男人,在她眼里,就只有两种:   能睡的,与不能睡的。   温玉显然了解她:“没看见好看的吧?都说了楠大没几个顺眼的。”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不少学生为了抢个好位置,会提前到教室。   沈遇书被室友拖着来到教学楼,林至兴奋地和他说话:“遇书,我偶像要来咱学校读研了,好他妈激动!”   沈遇书踏着五教门前的一小截台阶,面无表情:“第八十八遍。”   林至来了个猛男撒娇:“人家要见偶像了,紧张嘛。”   沈遇书:“……”   他正要回对方,眼神一抬——   女人一袭鹅黄色的旗袍外搭着薄款的针织外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眼底。   她在低头打电话,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抹侧脸,未施粉黛,樱唇浅笑,就像江南四月的风,细腻温婉。在这略显压抑的阴天里,自成一道风景。   沈遇书破天荒地,多看了两眼。   她的手腕上系了条与旗袍同色的丝巾。   颜姝余光瞥到他,略顿,而后笑了下。她小声和电话里说:“看见了一个,可惜……”   年龄似乎有点儿小。   她声音低,温玉以为是信号问题,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颜姝啧了声:“没什么。”   对上她唇边的笑,沈遇书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心脏第一次不听他的使唤,跳得失了频率。他放慢脚步,走进教学楼大门。   男生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想女孩子。沈遇书是神童一样的存在,有不少人问过他理想型是什么样子,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知道、没想过。   林至还在他旁边叭叭他偶像,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时,教学楼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走到女人身边,拍了下她后脑勺。温和浅笑:“等久了吧?”   男人大概三十来岁,戴着金边眼镜,温尔儒雅。是沈遇书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稳重。   下课的学生的已经走干净,课间二十分钟,后两节课的学生,稀稀拉拉地往教学楼走,积极性比下课时缺了十乘十。   更加凸显那对亮眼的男女。   她已经挂了电话,笑着和对方说话:“刚刚到。”   沈遇书没忍住回了头,他认得对方,A大权威心理学教授,宋郁,这学期有对方的课。他抿了下唇,没来得及弄明白那短暂的悸动是什么,便已经收拾了干净。   他不自觉加快脚步,男人和女人的谈笑声,在身后消散。今天的天气,的确有点儿冷。   林至追上他,觉得不对:“哎!你怎么回事儿?突然不高兴了?”   沈遇书停下脚步,看着他:“有吗?”   林至看他一眼,疑惑:“好像又没了。”   沈遇书淡声:“你感觉错了。”   林至哦了声,想到什么,故意不满:“遇书弟弟,老这么人小鬼大可不行!”   明明比他们小好几岁,偏偏心思是最难猜的。   沈遇书没有理他。   他没有可惜,那心跳本也不该属于他。   颜姝和宋郁往停车场走。   五教大门出来,有两段台阶,中间放着一座孔子像,每到期末或者各大考试的时间,他老人家脚下总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甚至连方便面都有。台阶底下是校园公路,对面就是一小片停车场。   宋郁问她:“房子找好了吗?”   颜姝点头:“在澜禾。”   澜禾就在楠大对面,离学校最近的高档小区。   今天九月二号,研究生比本科生开学晚,颜姝向来不着急,还没去找导师报道。   宋郁笑:“猜到了。”   颜姝露出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咬着字句:“这么了解我啊?”   她的嗓音略柔,这么拖着,一字一句仿佛自带了勾子。   宋郁早已习惯她不甚走心的撩拨,到了停车处,拿钥匙解锁,白色奥迪车灯亮了下。   他说:“给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心理治疗,不是白做的。”   颜姝上车,撑着车窗,手背拖着下巴。侧眸望着他,她啧了声:“看来,我对宋医生没吸引力了?”   宋郁看过来,摇头轻笑:“不。”   他至今,仍旧不敢过分直视她的眼,上挑的狐狸眼内张扬的欲和野心,足以让任何男人沦陷。   今天她素净着一张脸,安静时便柔和许多,可那眉眼一动,立刻生动起来。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颜姝得逞似的,轻轻笑出来,过分招摇。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是刚刚那个男孩子。   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五官少有的精致立体。简单的白衬衫黑色长裤,是宋郁这个年龄没有的学生气,规规矩矩,眉眼间又揉着点儿清亮的疏离。不过——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下巴。   是乖孩子呢。   宋郁也住在澜禾,从楠大开车到他家别墅,也就几分钟。他把车停在院子里,侧头:“到了。”   颜姝收回神思,熟稔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她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早些年她病情不稳定,经常过来,有时候甚至会住在这里。   澜禾很宽阔,得有半片山,下边儿是矮层洋房,上边儿是别墅区。颜姝在洋房那边买了一套房子,离宋郁这儿有点远,需要走二十来分钟。   这儿的别墅都是独栋,前后有花园,小区里环境挺好,自然风景的设计,正直九月,整个小区都飘散着桂花香。   宋郁和她并肩往别墅里走,边问:“和导师报道了吗?”   说起学习,颜姝有点儿散漫:“还没。”   玄关处有她的拖鞋,将包放在置物柜上,撑着柜沿换鞋。   她转过身。   宋郁将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自然地揽过她的腰,低头吻下来。颜姝几乎不需要反应,食人花一样缠了上去,眼里漫着笑,有点不怀好意。   她唇舌上的技巧向来很好,灵活到可以给樱桃梗打结,勾过喉咙,在心脏上方拉扯宋郁的灵魂。宋郁任她主导,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   这恰到好处地取悦了颜姝,眼里总算有了两分兴致。   她像只狐狸,挺翘的鼻尖不慌不忙轻嗅她的猎物,舌尖是在品尝。狭小的玄关处,头顶的灯光宛若发热体,炙热的气流在空间里跳动,木系男香与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味混在一起,挑逗着狐狸的食欲。   宋郁拿捏着节奏,退开两寸,若即若离地留给恰到好处的空间,温润的眼里绕着点儿笑意。他看着她,温声问:“做吗?”   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吃什么”。   颜姝眼角轻微地挑了下,目光如有实质,轻佻地掠过他带欲的眉眼,远没有他语气这么平静。这是令她血液沸腾的征服快感,可莫名,今天的狐狸没有进食的欲望。   她迎上去在他唇角轻吻,退开来,中指缓慢在殷红的下唇抹了下,遗憾道:“今天兴致不太够呢。”   “是吗?”宋郁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一瞬,眉梢微挑:“最近挺稳定?”   “宋教授可真是好医生。”颜姝看了他一眼,笑:“别说每次和我做的时候,想的都是我的病?”   她仿佛并不在意,跟在自己家似的,踢着拖鞋歪在沙发上。   宋郁家很符合一个独居男人的家,除了鞋架上有双她的拖鞋,几乎见不着任何女人的痕迹。电视、茶几和沙发,黑白灰的装修,简单得要命,却又十分和谐,任何人的风格插进来,都会显得突兀。   好像听他说过,他是独身主义。   “当然不是。”   宋郁接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温的,自己仰起头喝完整杯凉水。   颜姝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里,视线直白不掩饰,从他吞咽的喉结,扫到解开了两颗扣子的领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不谈将来。无疑,她喜欢这样的游戏,喜欢掌控各样各色的欲望,瞧着他们衣冠楚楚,失去理智,撕掉那层虚伪的人皮,化身最原始的野兽。   宋郁将空了的水杯搁在茶几上,咯哒一声。对上她的目光,温和的眼底似有无可奈何。   颜姝有一双漂亮到得天独厚的眼睛,无论是狐狸一样上挑眼尾,还是弯着眼像两弯月亮,都极其容易,让人一不小心就沉溺进去。玻璃球一样的眼珠,暖褐色富有层次地四散开去,一层一层复杂而迷惑的光晕,包裹着她想要魅惑人心的情和欲。   聪明人都知道,不该多看。   因为那双眼里,无论多浓重的情——   都是假的。   宋郁坐到颜姝身边,问:“最近有复发吗?”   窗外溜进来一阵凉风,将刚才的暧昧和欲望卷走了一干二净,仿佛没有存在过。   颜姝坐没坐相,像有多动症,脚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儿着拖鞋,闲散回答:“没有。”   这也和她的“病”有关,总是安静不了,集中不了注意力,喜欢搞小动作。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是不是会复发,总之也无伤大雅,消耗掉多余的精力就好了。   “那就好。”宋郁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不停穿脱拖鞋的脚上,说:“其实你可以住在学校,多和同学一起相处,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别那么排斥。”   颜姝抬起眼皮,话里带了点玩味儿:“不怕我和她们吵架啊?”   略顿,她陡然灿烂地笑出来,轻声细语:“然后打起来,娇俏的小姐姐可打不过一个疯子。”   她轻巧地说出疯子两个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吃穿用度要精致到头发丝的大小姐口中说出的。   宋郁看着她,笃定:“你不会!”   从接手她到现在,她伤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反倒……   他语气少有的严肃:“颜姝,别这么消极。”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颜姝满不在乎:“宿舍床位我留着,不方便再住学校。”   实际上,澜禾离楠大这么近,哪有什么不方便。   宋郁纵使不太赞同,也无可奈何,说多了只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作者有话要说:  粥粥又开文惹!第一次写这种女主,怕被骂,先排个雷:   女主有过非常多的床嗯伴(姝姝又浪又渣又疯),洁党读者们,可以不看惹!   身为女主控的粥,不喜欢女主被骂的,所以如果排了雷还有人骂(很过分那种),粥粥会删评~   谢谢点进来的读者支持,鞠躬~   本章还是评论红包哦,mua 第2章   周日终于晴了起来,温玉从学校跑来颜姝这儿。   温玉跟颜姝差不多大,初中时生病留过级,所以现在颜姝上研究生,她还在大三。   她来的时候,颜姝在花园里摆弄相机,给凯撒拍照。凯撒是她养的德牧,一条大黑背,走哪儿都带着,宝贝得不得了。买的房子就在一楼,前后都有花园,方便凯撒活动。   如今她刚搬进来,花园里什么都没种,墙根花坛里是新翻过的土,角落里放着一个黑色大铁笼子,是凯撒的豪华单狗套间。隔壁不知道有没有人住,总之她到现在还没见着人。   温玉有她家密码,进来就直奔后花园,抱住凯撒,“啊啊啊凯撒!好像没见了!依旧是这么帅气!”   颜姝笑了下,举起相机,给一人一狗拍了张照。凯撒被她抱着,十分嫌弃地拉着大黑脸,梗着脖子,坐姿端正。   温玉和她不一样,从小父母娇宠长大,几乎没有任何烦恼,笑容纯粹没有杂质。二十一岁的她,跟十六七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爱好也十分少女,一身精致的jk制服,在花园里像只花蝴蝶。   她看了眼照片,调笑:“谁家姑娘走错门儿了?今晚留下来。”   什么话经由她的嘴一说,总能变成似有似无的调戏,调戏中还能诡异地给人这话里有两分真情的感觉。是男是女都扛不住,当真就输了。   温玉哎哟一声,跑到她身边看照片,边说:“可别调戏我,小心哪天真赖上你。”   话落,她又问:“你什么时候报道啊?”   “周一。”   颜姝关了相机,回屋磨咖啡,凯撒摇着尾巴紧紧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有一张专门用来吃茶点的条形桌,桌上的棕色玻璃瓶里闲散地插着几只野玫瑰。咖啡刚端上桌,她的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瞅了眼来电显示,她眼里明显划过一丝浮躁,点了接通,“有事?”   手里搅拌着咖啡,没有放糖,她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苦涩直达舌根,强烈地刺激她的味蕾,她却着迷于这般苦味,提醒着,她是一个一个有味觉有感官的,活人。   温玉瞧见她的表情,大概猜到是谁的电话,默不作声地保持了安静,搅拌咖啡的勺子都不敢碰到杯子。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引爆那定时炸.弹一样的人。   电话是颜姝爸爸颜城打的,他说:“什么时候和邵家那小子见一面,把你们的事儿定下。”   他语气仿佛在吩咐下属完成一件工作,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是冰冷的,丝毫没有属于父女的亲情。   颜姝早料到,冷笑:“不去。”   颜城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说:“邵扬会和你联系,你们自己约时间。”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响起……   颜姝余光扫了眼对面的温玉,拼命压制住从心头直冲头顶的戾气。她不能将唯一一个亲近的人,再吓跑了。   “阿姝。”温玉若无其事地笑:“待会儿我带你熟悉一下楠大吧。”   颜姝扯出一丝笑:“好。”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温玉继续说:“学校里有家酸菜鱼,特别好吃,就在那儿解决晚饭。”   “好。”颜姝点头:“正好带凯撒出门走走。”   两名妙龄少女,牵着一条威武霸气的德牧走在校园里,回头率无疑是百分百。甚至有人偷偷地拍照,今儿学校的论坛话题都有了:#美女与猛犬#。   温玉给颜姝介绍教学楼,食堂,学生宿舍,她听得仔细。其实根本不用了解这么多,她不住学校,几乎是上课回家两点一线。   路过上回等宋郁的五教,温玉要上厕所,颜姝只好在教学楼门口等她。   凯撒乖巧坐在一旁,温玉不在,颜姝摸出一根烟,想发泄一下压了一路的躁意。她四处张望,目光落在不远处花坛边儿上立着的“禁止吸烟”牌子,啧了声。   手机震动声响起,她瞥一眼来电,挂断。   她在考虑是否也去厕所抽根烟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拿着一沓资料的男生。她挑了下眉,挺有缘啊。   等他走近,颜姝舌尖一卷一弹,清脆响亮的声音,顿时将人的目光拉了过来。   对方瞧见她,明显怔了下。随即淡定地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走进教学楼。   其实沈遇书也早就看见了她,没人发现他的呼吸骤停,遂又装作目不斜视。对方的眉眼像一条发了疯的雄鹿,毫不客气地猛撞他的心脏。同样一个人,为何模样能差别能如此巨大,仍旧是温婉的旗袍,绿色带有刺绣。今天是天晴,没有搭外套,左手手腕上仍旧系了条丝巾。   只是化了妆,就能判若两人?   眼尾画了上挑的眼线,让他一瞬想到,山林里狡诈的狐狸。许是她旁边坐着条烈犬,总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有些许攻击性,仿佛自己是那狐狸看中的猎物。   他很清楚,不一样的不是描眉画眼,是那双狐狸一样的眼,上回没来得及与她对视一眼。对上的那一刻,他竟有些移不开眼。   就算此时,沈遇书也没有生对方的气,只是恼。他没想到她会明目张胆地调戏,那指尖细长的香烟,明眸中的挑衅,无一不彰显她的“坏”。   她来学校做什么?又来找宋教授?   可她有宋教授了,为什么还要……调戏别人?   果然就是坏。   他更压不住自己雄鹿猛撞的心跳,抿着唇,有些生自己的气。也有几不可查的无措,过去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学习为伴,可以从未遇见过如此难题。   颜姝视线掠过他略微发红的耳尖,眼里划过兴味。男生的长相,倒是恰到好处地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斯文俊秀,衣冠楚楚,她最爱这一款。   他淡定如常的反应,也很好地激起了她难得的征服欲。   可惜——   对方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小孩儿,年龄看上去也不大,不在她的猎艳范围。自己是个疯子,倒没兴趣将别人也拉到失足少年行列。   她用目光直白地丈量着对方的肩腰臀,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多完美的比例啊。   身后犹如实质的目光终于消失,沈遇书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快步往一楼的办公室走。这般轻浮,这般大胆,明明才见过两面,他却克制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她为什么出现在学校?   是楠大的学生还是老师?   和宋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   叛逆的种子,试图冲破束缚的理智,疯了似的在那一亩三分地生根抽芽。   如此的陌生。   温玉终于从厕所姗姗出来,明显还补了个妆,唇红齿白的娇俏小姑娘。   她走过来,眼里似划过讶然,笑着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颜姝指尖的烟已经收了起来,挑起眉:“怎么说?”   温玉一边将口红放包里,一边说:“感觉你现在心情很好。”   这么明显吗?   颜姝很随意地说:“碰见个小帅哥。”   “我想也是。”温玉习以为常,凑过来嘻嘻笑:“姝姝,你明天有空吗?”   颜姝斜着眼觑她:“干嘛?”   这姑娘只有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谄媚地叫姝姝,平日里叫阿姝,生气了叫颜姝。这会儿笑得这么鸡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温玉挽着她的手,边往外面走,边说:“反正你现在没事儿,明天帮我上节课呗。”   颜姝故作讶异地指了指自己,道:“你觉得我,像喜欢上课的吗?”   她们两可是从小一起被老师罚站的关系,能不能对对方有点了解?   温玉只拿一双带了柔光期待的眼睛望着她,活像凯撒每次巴巴望着她,馋她手上的炸鸡一样。   她最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瞥开眼神,眼不见为净。   见她不为所动,温玉只好用杀手锏,翻出手机打开,“姝姝你看,我们班很多帅哥的,真的!”   她打开相册,这是平时舍友啊小姐妹偷拍的,她存下来就忘了删,正好此时派上用场。   果然,颜姝目光带了两分兴味地落到她手机上,看她一张张往右划照片。这场景,宛如古代皇帝翻牌子,十分纠结晚上要临幸哪个倒霉的宫妃。   可不是倒霉么?颜女帝这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性,谁喜欢她谁倒霉。   但死贫道不死道友,温总管十分友爱地拿着一张张牌子给她过目:   “来来来看这个,运动型的,很阳光是不是?”   “这个,精英范儿,人也优秀,已经被天城律所内定了。”   颜姝逐渐兴致缺缺,温玉瞅了眼她表情,继续划:   “这个……”   “这个不行……未成年呢。”   颜姝视线忽然定住,微微扬声:“等一下。”   温玉露出一个“总管式”献媚的笑:“姝姝看上谁了?”   颜.女帝.姝伸出她矜贵的食指,往她手机屏幕上轻划一下,“他叫什么?”   照片上的男生,白衬衫扎进黑色长裤里,站在礼堂的舞台上,看样子是在演讲。男生身上的少年气十足,又不缺成熟稳重,两种气韵并不冲突,却十分扎眼。   应该是在台下偷拍的,男生的眼神都没往镜头看。   温玉诚惶诚恐:“这个真不行!人家未成年呢?”   颜姝睨她,轻飘飘道:“不想见路随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逃课,昨晚路随就已经联系了她,说他明天回来,向她打听温玉怎么样了。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暗恋,她这个局外人早已看透,故意不说。说了,他们就只顾谈恋爱,没人找她了。   温玉立刻道:“他叫沈遇书,十五岁就被保送楠大的小天才,我们学校红极一时的镇校之宝。”   颜姝有幸见识了“国际水平”的语速,生怕自己改变主意,刚刚那伫立高墙的道德感好不简单就被见色忘义的姑娘抛之脑后。   她一耸肩,“行,明天哪节课,教室和时间发我微信。”   “哦。”   温玉瞅她,拿不准她什么意思,看上去似是而非,好像也不够有那个意思。心里默默念,“死贫道不死道友”、“死贫道不死道友”…… 第3章   周一,温玉发给颜姝的课在下午,她上午去学校找了趟导师,回来补了觉,才开车又去学校。上完课,还得去找导师,所以今儿她将自己的宝贝相机也带上了。   颜姝转了一圈,有点儿不耐,楠大的老师们都挺有钱啊,几乎人人都有车。转了挺久,离上课地方最近的露天停车场,终于开走一辆车,她顺势停进去。   拿上副驾的相机下车,正好与旁边一辆黑色宾利上下来的女孩儿对上,对方见着她,貌似十分高兴。   “姐!这么巧。”   颜姝笑意如常,说话却不客气:“不巧,看见我还得卖笑,挺辛苦吧?”   对面的女孩儿是她的便宜继妹,颜城在她13岁时再婚,那边带过来的女儿。   徐双宜脸色变了又变,余光瞥了眼身后车里的男人,强颜欢笑:“今天叔叔送我来的,姐姐很久没见叔叔了吧?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叔叔肯定也很想见你。”   这话说的,颜家谁不知道他们父女的关系,颜城很少见她这个女儿,过年都不一定能见一面。圈子里没人不在传,以后颜家说不定要被颜城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   他要想见自己,估计是要到了定棺材板儿的时候,回光返照回糊涂了。   “不,他不想。”颜姝摆弄着相机,语态随意而坦然。   到底年龄小,徐双宜眼里漫起不合时宜的笑,与刚刚见到她的欣喜,冲突得恰到好处。   颜姝忽然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轻声问:“知道他为什么不见我吗?”   她说的是不见,而不是不想。   “……为什么?”徐双宜表情逐渐僵住。   颜姝眼里挑起玩味的笑,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几乎是用气声说:“他怕我啊。”   “你不说我是精神病么?”   颜城几乎不让她回家,许是出于那点儿可怜的愧疚,每年公司的分红与每月的巨额零花钱,却是按时按点地打在她卡上。她也从来不客气,他给多少收多少,该花的绝不少花。   不,她早已经没有家。   秋日的阳光,从校园马路边的树梢间泄下,落到她肩上隐隐跳跃,微弱浅淡的光,并不能温暖冰封已久的灵魂,倒衬出几分刻骨的森然。   徐双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克制不住地后退一步,颜姝在她的眼里清晰地看到了,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惊恐,从黑色瞳孔里丝丝密密地钻出来。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体内压抑已久的暴虐因子争先恐后地沸腾,试图喷薄而出。眼里闪过兴奋,她举起相机,“咔嚓”两声将这有趣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快门声如针芒一样戳在徐双宜脆弱的心脏上,瞳孔骤缩,手忙脚乱地转身往教学楼跑去,仿佛身后的人是魔鬼化身。   颜姝的像机追逐着她的背影,从聚焦的镜头里看着对方跑了一段路,半路上撞到了人,连歉都没道,慌忙离开,跑上了马路边的台阶。   “现在的学妹怎么这么没礼貌?”被撞到的男生抱怨。   他旁边的男生似敏锐地察觉不对,下意识抬头,而后目光顿住。   颜姝在镜头里对上他的视线,怔了下,蓦然笑了出来。“咔嚓”一声将他此时的表情留下,她缓慢放下相机,走过去。   林至见沈遇书停下,也顺势看了过来,随后压低声音震惊:“卧槽,开帕拉梅拉上学,豪横啊。”   颜姝走到他们面前,朝沈遇书抬了抬下巴,笑眯眯问:“同学,请问四教学楼怎么走?”   她眼里的兴味,不言而喻,林至鸡贼地撞了撞沈遇书。   沈遇书收回目光,往上面一段台阶旁边指了下,声音宛若珠玉落盘:“那儿。”   一大坡台阶,孔子像伫立在台阶中间,两边都是教学楼。四教就在五教的对面,她明明两次出现在五教,会不知道四教在哪儿?   不知所以的林至唯恐不乱:“小姐姐,我们也在四教上课,一起呗!”   颜姝:“好啊。”   身后停车场的黑色宾利发动了车子,任“嗡嗡”引擎声有多吵人,颜姝也没回头看一眼。自然也不知道,车上的中年男人,深沉的目光一直未从她身上挪开。   一起走上台阶,林至问:“小姐姐是哪个专业的?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怎么没见过?”   颜姝脱口而出:“法学。”   她帮温玉上课,温玉是法学专业,可没觉得自己在撒谎。   沈遇书倏然抬眼望向她。   颜姝一点没有说瞎话的自觉,独身独立生活这么多年,她练就了一身数不清的本事,其中一项就是没人分得清她在说真话还是假话。真话假话里总掺着些故意的调戏,谁也招不住。   林至也闭了嘴。   楠大法学专业,总共五个班,上下几个年级要是有这么漂亮的,他这样的老油条,早应该见过。   他悻悻道:“看你拿了相机,还以为是摄影呢。”   颜姝仿佛后知后觉啊了声,问:“你们也是法学的?”   她将明知顾问展示了十成十,偏生语气里听不出故意,甚至还有几分亲昵,让人说不了什么。   沈遇书“嗯”了声,看着她说:“法学大三,沈遇书。”   林至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立刻道:“我是他室友,林至。”   “我叫颜姝。”颜姝饶有兴味地笑了:“好巧,我也是大三。”   “嗯。”沈遇书很淡定,余光里却多看了人家几眼。   今天天热,她没穿旗袍,一条黑色学院风长袖连衣裙,白色的娃娃领,总算有了几分学生气。可眉眼一动起来,仍旧像只时刻在打坏主意的狐狸。   满嘴谎话的狐狸。   她的手腕上没再系丝巾,而是绕了几圈不知是什么木的细小珠串儿,盘桓在细弱的手腕上,平添韵味风情。   林至摸不着头脑,分不清她说的真假,都已经上完一星期的课,班里也没转专业的啊。   他打着哈哈问:“你们两名字都有个shu,遇书就是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小姐姐是哪个字?”   颜姝眼神似钩似箭地看着沈遇书,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她说话时,习惯地唇角勾起,暖褐色的眼珠宛若天生的深情眼,与人对视总带三分情意,时常勾得人自作多情。   其实姝有很多种解释,可以是美好、美丽的,可她偏偏故意用这句诗,好似意有所指。   沈遇书定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颜姝也不急。   林至叭叭地和她聊天,也没见她不耐烦,还能毫无距离地接上他的话,不知道的以为她脾气多好。   这会儿两点多,太阳正厉害。台阶上来来往往的学生,精致的女生基本都打了太阳伞。   颜姝也是许久没上过学,忘了带伞。额头上,细汗如露珠一样沾着柔软的汗毛,在阳光下折出细碎的光。她浑身上下真是……连每一颗汗水都那么不老实,好像在娇声细语地对人说“来啊,快来擦掉我”。   沈遇书视线从颜姝额头掠过,而后他语气稍有不耐地和林至说话:“走快点,要上课了。”   林至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一眼,嘀咕道:“明明还有十多分钟。”   颜姝唇角的笑意加深,跟着少年一起加快了脚步。两人并肩前行,她没再和人骚聊,身上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却在明目张胆地骚扰人家。   沈遇书不自觉间,越走越快。   林至:“诶!你们等等我!”   到了4206教室,颜姝跟着他们一起进教室。   林至震惊:“你和我们一个班?”   颜姝挑眉:“是啊。”   沈遇书看她一眼,径直走进教室。   还没上课,教室里已经坐满过半,一二排的位置一如既往地无人问津。   沈遇书像是习惯,几乎没有犹豫,坐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仿佛这个位置就是专门为他留着的一样。可颜姝这种王牌级学渣不太很钟意这位置,前排搞点小动作,是不是还要被喊起来回答问题?   她眯着眼打量男生,在衡量值不值得。   三人一进来,几乎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落了过来。法学专业女生多,漂亮女生也多,如此漂亮的在哪个专业都如一级国宝一样珍稀。   热切的目光里带着八卦,仿佛都在猜测她和沈遇书是什么关系。   颜姝站在过道里接受自带柔光的注目礼,也不觉得尴尬。最终还是觉得,骚聊所获得的快感不值得她冒险应付老师,毕竟未成年小学弟又不能吃。   她脚步还没动,沈遇书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突兀地开口:“张教授喜欢抽后排的同学回答问题。”   颜姝不动声色地转了下眼珠子,目光打量着沈遇书的神色,对方“睁眼说瞎话”的技术与她是天上地下的区别,表情明显不自然。她嘴角挑了下,硬生生将自己的脚步折了九十度,走到他旁边坐下。   林至怀疑自己耳朵聋了,他怎么不知道张教授喜欢抽后排同学?   大庭广众下,群众眼中的小天才牌儿的高岭花,一本正经地忽悠人女孩子。人民群众的目光瞬间复杂又心碎,甚至能听见女生窃窃私语:   “靠,这是弟弟女朋友吗?”   “原来不是弟弟不喜欢女生,是我们不够漂亮。”   “男人啊,原来都一样,都喜欢好看的。”   “别说,好看的人和好看的人走在一起,就是养眼!”   沈遇书是十五岁就上楠大的天才,在本专业年龄最小,无论是男生女生们背地里都爱叫他弟弟。可惜小天才是“只可远观”的高岭花,当面不敢叫。   这会儿难得看见小天才的八卦,群众们可兴奋。   上课前几分钟,带着眼镜的老教授端着保温杯,腋下夹着课本走进了教室。   颜姝向旁边靠过去,“沈同学,我没带课本,可以给我看看吗?”   温玉那家伙,从幼儿园学渣到大学,估计本身就是个上课不带课本的,让她帮忙上课,自然也没给课本。   靠近了,她身上那道玫瑰香清晰起来,一缕一缕地也不经同意,就擅自往沈遇书的鼻腔里闯去。   沈遇书默不作声地将课本移过来一点,可他的人却往林至那边坐了些。   颜姝抬起眼,近距离观察到了少年如玉的脸,可以滑滑梯的睫毛,黑得纯粹的眼珠子。她手拖着下巴,盯着那薄红覆盖的耳朵,故意拖腔带调地:“很乖嘛。”   “乖”字微微压重,带着点儿狐狸的得意和狡诈,被热气裹着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沈遇书的耳朵里,好似还带了点儿故意的调情,骤然撞在他的耳膜上。宛若钟鸣回音,余音在耳窝里久久不愿散去。   如今初秋,虽阳光高照,可入了室内,却是阴凉的。   沈遇书却觉得热,心底那颗已经破土的芽,仿佛得到了浇灌,越发生机勃勃.起来,想要挣脱那缠绕在心脏上,本就已经不牢固的丝线。   他也是恼的,想必任何男人都不喜欢被说“乖”,即便是年龄小。许是那股生机催生了他的胆量,他转过头,压低声音:“请颜同学,也乖一点。”   像是没和女生说过话,这般调情的话在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冷冷淡淡毫无情意,可偏偏这生疏,最是容易勾引狩猎的老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弟弟反撩了吗?   书书:反了!   姝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随机掉落五个红包哦~ 第4章   颜姝有些讶异地微微挑眉。   她又略微凑近了点,透过薄厚适中的透明玻璃镜片,看那黑得透亮的眼珠子,似因为她的靠近轻轻动了下,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从漆墨般的瞳孔扩散出去,生动不已。   她能清晰地瞧见少年鼻尖细细的汗毛,肉眼可见地缓慢渗出汗,却面无表情毫无退让,活像一个倔强不服输的愣头青。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时,沈遇书的剩下两个室友才姗姗来迟。一进门,看见这一幕,都愣住,而后默契地露出破有深意的笑。   第二排的男女凑脑袋凑到一起,目光对视之间,暧昧又亲密。   以往都是他们宿舍坐这排,四个人坐中间这一排刚刚好,因此每次上课这排几乎都会为他们留着。不为别的,他们宿舍就是他们班的学霸寝室,虽说某些人看上去不靠谱,但四个人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大佬。   特别沈遇书,从小天才到大,刚入学就成了赫赫有名的镇校之宝。   而现在,那两名室友十分自觉地坐到第一排,其中一个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林至训斥:“小林子,你也太不懂事了。”   他的眼神还一个劲儿抽抽,示意沈遇书。   剩下一名,清了清嗓子,帮腔:“就是,我们老幺好不容易,你怎么好意思当电灯泡。”   沈遇书从入学以来,就备受关注,智商高于常人,长相俊美斯文,追他的女生学院里学院外加起来能从南门排到北门。可他一门心思只有学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老师办公室,女孩子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是第一回 身边有女孩子,他们都“老母亲”一样的心态,甚感欣慰,自家水灵灵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林至也十分配合,“对对对,是我不懂事了,老幺请原谅我。”   他麻利地收拾课本跑到一排。   这下好了,整个教室都坐满了,除了中间前两排,前排坐三个,二排坐两个。那两人坐中间,显得尤为显眼。   颜姝扫了他们一眼,退开了,十分做作地关心道:“同学,热啊?热就少穿点呀。”   这话就有些流氓了,明明人家只穿了一件长袖棉布衬衫,十分清秀的米白色。   她只是笑,一束阳光从窗外倾斜进来,脸上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又像是细软的绒毛,无端挠得某些人心痒。   沈遇书目光不自知地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只见了几面,她的笑容却仿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深深烙在他的心底。她好像一直在笑,狐狸一样的挑逗,明艳至极的开怀。   颜姝眉毛一挑,他飞快瞥开视线,无意识抬手蹭了蹭鼻尖,将课本翻到今天要上的地方。   他的三位室友,向日葵一样齐刷刷转向他,给他使眼色,张嘴做无声“加油”。   沈遇书眉心轻蹙:“转回去,上课。”   室友们一脸“吾儿大了”的纵容表情,立马转回去。   第二次上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教授喝了口茶水,不慌不忙地拧着保温杯盖。   颜姝自然是不会听讲,不管台上的教授有多德高望重。她对学习向来不感兴趣,上摄影研究生,也是她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了,才考的。   总的来说,她好像没什么感兴趣,猎艳算是她用来打发时间和多余的经历,唯一的热衷。   前十分钟,她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小学弟侧脸,有的人一张脸,就是能百看不厌。   课堂上安静,老教授在台上授业,台下的学生们也听得认真。这种时候,却是颜姝精神最容易亢奋的时候,她集中不了注意力,总想搞点事情。   桌上沈遇书的笔,被她拿过来拧开盖子,又盖上,重复了好多遍这套动作,终于玩儿烦了,绕着指尖转了一圈,“啪”地一下扔到翻开的课本中间。   她掏出手机看了会儿,回复了几条消息,又开始搞事。学弟除了书本笔,就是笔记本,实在没什么好玩儿的。她抬起左手放在课桌上,食指中指走路一样,走到课本的边缘,一点一点将人家规整的一角折了起来。   并且她好像还有强迫症,折书角折得十分专心,每一下都折得一样宽,能与前一层重叠起来。   她的存在感极其强烈,沈遇书总忍不住用余光注视她,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自知地勾了唇角。他远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面,像有多动症的幼稚园小朋友,闲不下来。   ——有点可爱。   颜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将小学弟的书本擅自折了起来,皱了皱眉心,又将那些折叠展开,食指中指并拢试图抹平。可那课本实在是不听话,像叛逆的孩子,她刚扯平,又弹了回去。   她始终带笑的唇抿直,瞪着折痕,似乎在和那张薄薄的纸张生气。   沈遇书控制不住,笑意缓慢从嘴角爬上了眼角眉梢。他越来越好奇,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可以那般妩媚张扬,又能如此可爱幼稚。   “沈遇书。”台上老教授陡然叫了声。   沈遇书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淡定地站起身。   老教授指了指投影布,看着他:“回答上面的问题。”   沈遇书看了眼,从容回答:“本案件中,陈某误认张某是对方的同伙,其所谓的反击行文,是假想防卫,属于违法行为。”   这题对楠大法学生来说,特别是沈遇书,简单得不需要思考,好在教授本意也不在让他回答问题。   “坐下吧。”老教授推了下眼镜,看着他笑:“上课多看看我,虽然没有你女朋友好看,但女朋友有的时间看,看我可就这么一会儿。”   “忍忍,啊。”   台下一众人唯恐不乱地起哄,前排一个室友,故意接茬:“张教授别妄自菲薄啊,您可是我们心中的男神,帅着呢。”   “就是!老帅了!”   老叫教授被这群活宝哄得,笑出满脸褶皱,笑骂着叫“安静”。沈遇书难得有些窘迫,脸上飘着薄红,抿着唇看投影,目不斜视。   颜姝本来还在和那书页的一角作斗争,听见班里的起哄,才发现自己已经影响了小天才上课,让他被老师当众叫起来调侃。   她转了下眼珠子,狐狸眼尾轻轻一翘,伸手缓慢拖过沈遇书的笔记本,指尖若有若无地从他放在桌上的手,最敏感的手腕前划过。她的指甲不算长,指甲尖带着点儿指腹,掠过之地噼里啪啦地窜起一股电流。   沈遇书猛地握紧手心,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似带了警告。颜姝从来没见过如此干净的眼睛,漆黑眼眸里的清辉,如天际的星辰,灵透又疏离。   学弟生气了啊。   她却宛若没瞧见似的,自己人一样拿过笔在笔记本上草草写下几个字,而后又推回去,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向他眨眨眼。   沈遇书目光克制不住地落向自己的笔记本,记了一半笔记的纸张,空余的地方明目张胆地写着一排字:   ——“我好看吗?”   颜姝的字和她的人一样,有些张扬,似乎没有耐心,几笔带过,却不难看。   沈遇书的目光在那排字上停留了几秒,什么也没说,抬起头继续看投影上课。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颜姝清晰地看见他略微低头,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口型是——   “好看。”   她蓦然笑了起来,他没有用那张纸继续做笔记,将那一页翻了过去,连那页的背面他都没下笔。   也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   课间十分钟,老教授在讲台上拿起名单,低头看:“我先点个名。”   点到“温玉”时,颜姝懒洋洋地举了下手,老教授多看了她两眼。   到现在,沈遇书和林至总算知道,她就是来代课的。   教授点名结束,沈遇书的室友们全都转过来,好奇又八卦地和颜姝聊天。颜姝仿佛很健谈,和谁都聊得开,不一会儿就知道了剩下俩室友一个叫路洲,一个陈海洋。   她笑:“你们俩的名字,挺有cp感。”   不仅如此,两人还戴了一样的无框眼镜,他们说是买一送一,但谁也不承认自己是送的。她觉得有趣,又挺好奇,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买东西还能买一送一。   颜城虽不想见她,生活上却从未亏待过她,她从小和任何一家大小姐过得都一样,甚至更加精致,生活起居从不缺人照顾。   路洲和陈海洋互相嫌弃:“谁和他有cp感。”   “谁和自己孙子有cp感。”   看她课间摆弄相机,林至忍不住问:“颜同学,学摄影的啊?我也喜欢摄影。”   颜姝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玩儿罢了。”   林至却热切地看她的相机,不相信她的话,这款相机和他偶像用的是同一款啊!六位数的相机,怎么都不是玩儿。   颜姝心情很好地举起相机,给他们仨拍了张照。   这一宿舍,不愧都是学霸,四个无一幸免,全是四眼仔,统一眯缝着眼笑得露出大白牙。她脾气很好似的和他们说说笑笑,却总觉得自己和这些朝气蓬勃之间隔了层无形的玻璃。   就像照片,终究是照片,她进不去照片里,也从照片里出不来分不清到底是谁被框在了照片里。像只愚蠢的困兽,整日自己与自己作斗争。   果然,还是有差距啊。   沈遇书不愧是人民群众心中的学习机器,下课也在看书,可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旁边的说笑声总是不经同意就往他耳朵里钻,明明平时下课时间也很吵。   他余光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颜姝的笑,露出整齐白净的几颗牙齿,明艳至极。她似乎对谁都这么笑,他并不是例外。   沈遇书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撕下来,低睫垂眼,视线没有聚焦,课本上的字变得模糊不清。他很清楚,她是经验丰富的狩猎者,看上了猎物,便总能狡猾又张扬地闯入别人的领地、生活。   颜姝给他们拍完照,没有急着收好相机,而是移动着镜头,对准身旁少年的侧脸。   她嘴角翘起得意的笑,少年却忽然伸手,手掌完全挡住了她的镜头。   沈遇书清亮冷淡的眸子盯着她那只没有被相机挡住的眼睛——   他不喜欢,所有不可控的事情。   也从来不是猎物。 第5章   下课后,颜姝去导师办公室。   办公桌旁早已给她准备好了一把椅子,她来了,导师也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只抬抬下巴:“坐吧。”   颜姝导师是位中年教授,姓陈,在整个摄影圈都算德高望重。到肩的长卷发,带着副金框眼镜,气质随性,看上去比同龄人起码年轻十岁。桌上还放着杯喝了一半的快乐水,半点不符合他的气质。   颜姝四平八稳地坐下,往他电脑屏幕上瞥了一眼,挑眉。他看的正是自己的作品,是十八岁获奖的那一副照片。   碎了一地的瓷片,散落的野玫瑰花瓣,白瓷片上滴落四溅的血,傍晚的光感下,一切都恰到好处。却无端透出几分森然,与歇斯底里的绝望与疯狂。   当初这这幅作品,在时尚圈里红极一时,甚至有夸张的传言说,她的作品感染力强到,有人盯着它看太久,精神就开始抑郁。当然,传言只是传言,是真是假谁也无从求证。   陈教授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撕下来,瞧了眼坐姿散漫没个正行的颜姝,缓慢道:“你的情况,宋教授已经找我说过,”   闻言,颜姝轻微皱了下眉,不用想也知道宋郁和陈教授说过什么,无非是她情况特殊,让教授不要对她太严苛,她想如何就如何。   陈教授看着她,忽然道:“可我不答应!”   颜姝抬眼,对上这位极其具有个人特色教授的严厉目光,愣了下。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神色了。   妈妈不在后,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温玉,都无条件地纵容她,生怕触犯到她的逆反心理。她知道,他们怕她化身为疯子。   可这位教授知道她的情况,却仍旧不客气。他看着她,云淡风轻地说:“既然拜在我门下,就不可能让我放弃你。你能像个正常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要干正常学生该干的事儿。”   颜姝不知不觉中坐直了身体,许久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答:“我……尽力。”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个正常学生一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真的好没意思。   “什么叫尽力?”陈教授不满意,话里带气:“我和宋教授了解了,你不过就是专注力有问题,那就多注意这方面,以后我的课你都要来上。”   他将她的症状说的如此轻巧,是他根本不明白宋郁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他真的不在意?颜姝褐色眼珠子转了圈,点头:“行。”   陈教授打量她的神色,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的所有课,包括给本科上的课,你都要来。”   颜姝愣住:“什……什么?”   那得上多少课啊!   9   陈教授喝了口快乐水,好整以暇:“正好你的理论太差,跟着多补补。”   颜姝:“……”   她现在特别想,抢了他的快乐水,扔去厕所垃圾桶!   ?   “下周开始,每周二晚上,我有节大三的选修课,你跟着一起。”   “……哦。”   其实按照颜姝一直以来的叛逆,这会儿估计已经摔桌子走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坐在这儿,还答应了这男人惨绝人寰的要求。   出办公室的时候,她仍旧有点懵。   她开车回了澜禾,沈遇书他们上完课也回宿舍。   路洲和周海洋疯了似的往宿舍跑,并提醒沈遇书和林至:“你们快点儿!今天六点开始抢课!”   这会儿放学,学校马路上人挤人,不少学生跟他们一样飞奔似的往宿舍跑,估计都是回去守着电脑抢课。   说是选修课,每次都得用抢,不然轻松的课几分钟就没了。不仅如此,每回到这种事情,学校里的系统总是各种出bug。想要愉快地修满学分,就得在这会儿争分夺秒。   林至不慌不忙,和沈遇书说话:“我们不急,摄影课是冷门儿课,选的人肯定少。”   沈遇书淡定得欠揍:“我学分已经修满,当然不急,”   林至:“……”   忘了,这家伙就不是人!   大学选修课,总共也就十个学分,沈遇书这个学习机器,修完了也不奇怪。   灵光一闪,他啧啧道:“说不定会碰到颜姝姐姐哦!”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春心萌动了,以前就算校花院花儿走到他面前,也绝不多看。瞧瞧今天,又是主动搭话,又是调戏的。   高冷人设,都要崩了好吗?!   沈遇书目带瞥他一眼,冷淡中暗含警告。   林至用手肘碰一碰他,“相信我,她肯定是专业玩儿摄影的。”   这倒是没什么可疑,林至玩儿摄影也是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为了和偶像用上同款相机,小富二代愿意出去打工,在宿舍里啃馒头。最后还是他父母发现他在省钱,心疼他,给他买了。   林至瞅他一眼,添把火:“据我了解,这学期只有一节摄影选修课,陈毅然教授的!陈教授是谁?楠市摄影圈大佬有一半都受过他指点,真爱摄影的,肯定不会错过他的课。”   沈遇书顿了顿,脚步加快而不自知。   六点,几分钟后系统果然出了问题,好在沈遇书的电脑顺滑无比,选好了摄影课。可能因为太冷门,今年大三的摄影课果然只开了一节,陈毅然教授的。   林至也选上了,路洲没有,正在唉声嚎叫:“学校这破系统,能不能找咱们学校的大佬好好搞一下啊。”   周海洋真幸灾乐祸,假安慰:“别急,还有第二轮的,下回用遇书的电脑,保证丝一般的顺滑。”   路洲气急败坏,将座椅上的靠枕扔了过去。   选冷门课的林至无忧无虑,异想天开:“说不定能碰见我偶像,她导师肯定是陈教授!”   楠大摄影专业就属陈教授威望最高,他偶像那样的大佬肯定会选他。   周海洋颇为不理解:“你偶像不就只拿了金像奖么?有那么崇拜?”   林至瞪他:“只拿了金像奖?你知道金像奖多难拿吗?我偶像十八岁就拿了!十八岁!”   略顿,他忿忿补充:“更何况她后来又没有参加比赛,谁说她拿不了奖。”   “那是。”路洲“嘿笑”了声:“人家后来在时尚圈拍照,专睡小鲜肉了。”   林至酷爱摄影,有个偶像叫zero,一来大学就天天吹他偶像十八岁拿金像奖。但zero私生活风评似乎不太好,圈内人夸张地说半个时尚圈的男艺人都被她睡过,是以宿舍里经常拿这个来调戏林至。   果然,周海洋下一秒接茬说:“小林子长得不赖嘛,说不定被你偶像看上了呢。”   林至红了脸,誓死保卫偶像名誉:“人家那叫不慕名利、潇洒不羁,你们懂什么!”   他们的闲聊偶有一句落进沈遇书耳中,他想起颜姝那张笑意嫣然的脸,笑得他无法专心。他垂眼,从抽屉里拿出存放学习资料的优盘。   林至不想和那两人呛了,转头问沈遇书:“遇书,你中秋回不回家啊?”   沈遇书给电脑插上优盘:“不回。”   周海洋:“不回去又泡图书馆?”   路洲:“老幺,别这么努力,我害怕。”   侮辱偶像之耻,林至逮着机会就怼:“害不害怕你们也追不上,我们老幺双学位专业都是年级第一。”   路洲:“怕了怕了,不过一直不知道老幺为什么修心理学啊?”   跨度太大,以后去国外进修容易被拦,不过对小天才来说,这个问题就不是个问题。   沈遇书顿了下,言简意赅:“兴趣。”   中秋节连着周末,放三天。   学校里冷清,偌大的校园里,零星的来往着一些学生,都是家住得太远,为了三天假期回去一趟不划算。   早上不到六点,颜姝已经完全清醒,摸着黑爬起来给凯撒放了狗粮。照顾她做饭的阿姨还没来,她坐在后门口的竹编椅上发呆。   花园里,院墙下的花坛里,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贫瘠,阿姨种了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只知道角落里那一株叫胭脂扣。忘了是蔷薇还是月季,阿姨说它长得很快,开花时像瀑布一样爬满整个院墙,现下只有零星的几根枝条,试图扒拉在墙缝里。   颜姝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用好早餐的凯撒在她身旁弓肩耸背拉个懒腰,而后来蹭她的膝盖、哼哼唧唧撒娇求摸头,这效果就像一米九的彪型壮汉来你面前嘤嘤嘤。   这么大只狗头,拱得她有些心浮气躁,敷衍地拍了拍就收回手。凯撒不满意,又凑来来拱她的手。   颜姝强忍着脾气在它头上抓了抓,她知道这不怪凯撒,自己每天精力都十分亢奋,晚上睡不着早上醒得早,可她的身体其实十分需要睡眠,睡不好有化作暴躁喷火龙的危险。头晚和人消耗完精力直接睡了就还好,近来因为学校的事儿素了许久,也越来越难以入睡。   她想起沈遇书那张少年冷淡的脸,撩狠了却也会反咬,活像头清贵高傲的白狼,与荒诞无度的她格格不入。   早醒的暴躁不受控制地节节攀升。   忽然,从隔壁传来悠扬的琴音,她歪过头,围墙挡住了她的视线,窥探不了分毫。   是《致爱丽丝》,随着琴音优雅地往四散跑开,天际早云层层散开,晨光乍现。她好像看见了雪山、海水和那晨光下撒着薄雾的森林,原本张牙舞爪的暴躁在这一刻竟乖顺了起来。   颜姝来了兴致,回屋把客厅起居室那架钢琴上的绒布掀开,纤细的十指放上去,熟悉而治愈的音符从指尖跳跃而出。隔壁的琴音似乎顿了顿,而后又很快追上,意外地完美配合。   坐在隔壁琴房里的沈遇书,远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无聊地配合邻居弹琴。这套房子是他爸在他上大学时送给他的,每次放假不想回家面对妈妈,就躲来这里清净。   隔壁的房子据说一直没卖出去,什么时候住了人,他也没注意。   一曲毕,阿姨上门做早餐。颜姝心情愉悦地盖上绒布,阿姨似乎讶异了一瞬,而后进入厨房。   阿姨做好早餐便离开,离开之前她问颜姝:“大小姐,中午还是佛跳墙?”   颜姝坐在餐桌上,切三明治,眼皮都没抬:“嗯。”   无论过节还是过年,佛跳墙都是颜姝必不可少的菜,用来祭拜妈妈,这是她生前最爱的菜。   其实阿姨早已把食材准备好,但每次都要问一下,不过是怕她反复无常的性子,找到理由发脾气。   阿姨是颜家那边过来的,照顾了她好多年,说是照顾自己,更不如说是当颜城在她这儿的眼睛,监视她。只是她独身惯了,不喜欢和人同住一屋檐下,所以阿姨只在固定的时间上门做饭洗衣。   中午阿姨提前了两个小时来家里做佛跳墙,做完颜姝便摆到起居室的一张木桌上,她凝视着桌上的照片,女人的样貌年轻美丽,与她一般无二。   说起来,颜城对外说的可是,她和她妈妈长得太像,他见到了实在是忍不住伤心,才甚少见她。   颜城这个人啊,在外持身正气,儒雅随和,妈妈走后近十年,做过无数公益。就算原配死后第二年便再婚,外界也闭眼说他情深义重,这么多年都在为死去的妻子祈福。   阿姨从厨房里出来,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的神色,似见她神色无虞,才放心离去。   颜姝被琴音压制了一上午的暴躁,终于在颜城打来电话时卷土重来,并攀升到了顶点。   颜城没有温度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他说:“阿姝,我去看过你妈妈了。”   颜姝瞳孔骤缩,提高声音:“谁许你打扰她的!”   她坐在窗台下的小桌旁,窗台上放了一个种了兰草的盆栽。她猛地起身,发泄似的挥手打向盆栽,“哐啷”几声摔到后院里,土瓷片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颜城声音总算有点波动,似故意叹了口气道:“今年是她走的第十年,阿姝,你说她要是知道你和我一样——”   他顿了顿,颜姝却崩溃:“我和你不一样!”   她陡然将手机扔了出去,目光扫到后院里的瓷片,玻璃球一样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蓦然跑出去,神经质地将地上的碎片捧起来。   不可以这样,她和颜城不一样,她可以控制自己……   怎么捡也捡不干净的碎片大喇喇地躺在地上,嘲笑她,讽刺她,好似再说“看啊,我们就是你不能控制自己的证据”。耳朵里听见它们歇斯底里夹着尖叫的笑声,像深渊里的怪物,它们在对她说“来啊,你本该是怪物,来这里”。   凯撒着急地围着她转悠,去叼她的衣袖,没被理睬后,朝她吠叫两声。   实在是吵,一会儿尖叫,一会儿摔东西,现在又有狗叫。   沈遇书在书房里看书,本想塞上耳机不去管,可那声尖叫十分耳熟,他控制不住走去阳台。   这栋洋房都是跃层结构,二楼阳台可以将隔壁花园看得一清二楚。沈遇书一身家居服,戴着眼镜,很清晰地看清了花园里的场景,眼眸轻微一动。   是她。   颜姝蹲在花园里一动不动,瓷片被收拾了一部分,剩下的凌乱没有章法地散落在地上,身姿雄壮的德牧不停围着她转,时不时去嗅她拱她。   灰色的地砖上似乎有……一摊红色。   有那么一瞬,沈遇书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后来不及思考便立刻下楼。   门铃声急促地响起,凯撒拖着大尾巴飞快跑去门口,朝门外狂吠,背上的毛竖起来像刺猬。蹲在地上的颜姝,空洞的眼神里突然有了点儿活气。她似回过神儿一样,倏然扔了手里的碎瓷片,却仍旧蹲在地上没有动。   她漠然地想,谁会来找她啊……是错觉吧。   看,停下来了。   门铃停了一会儿,拍门声又开始叫嚣,三次一个节奏,不厌其烦地一下又一下,不重,却急切。   颜姝皱眉,不耐烦地站起身,蹲太久导致血液不循环,身体晃了下才站稳。不慌不忙地到院子里的洗手池边冲了手,她才走过去开门,步伐懒散怠慢,又像是在逃避。   门打开,对上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她下意识将左手握成拳,背过去放到身侧。   她嘴角轻轻提起,视线在门外沈遇书脸上轻浮地转悠一圈,略显敷衍地笑:“你来做什么?”   大好的休息日,他身上的棉麻衬衫也一如既往地系到了风纪扣下面一颗,目光所及之处什么瞧不见,颇为正经,女娲大人鬼斧神工的眉目间仍能窥见属于少年特有的青春气。   对方目光将她从头扫到尾,最后落在她苍白的脸色,说:“刚刚听到摔东西的声音,来看看。”   颜姝“哦”了声,蓦然冷脸:“我没事,你走吧。”   对一个只见过四面的女人如此关心,已然是沈遇书做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会儿被冷脸驱赶,他自然也做不到热脸贴冷屁股。   沈遇书定定看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条黑色连衣裙和浅色针织外套,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许是刚刚离太远看错了。他转身离开,却似乎听到液体滴落到地板的声音,轻轻的“啪嗒”一声,几不可闻。   余光扫过去,他倏然看见颜姝的左手正从指缝间渗血,流到中指第二个关节后,成滴落下。   颜姝右手扶在门沿上,就要关门,他堂而皇之地闯进来,执起她的左手,静静地看着她:“你受伤了。”   她暖褐色的瞳孔突兀地泄露出一丝慌张,声音却冰冷至极:“不需要你关心。”   “滚!” 第6章   一个“滚”字,无可谓不伤人。   门内的方寸之间,一片沉寂。   静谧的空间,谁也没说话,安静到似乎能感受到耳边空气长河在静静流逝。凯撒似乎知道来人没有恶意,凑上去闻了闻,拿长鼻子拱了拱沈遇书的大腿,眼神往颜姝的左手示意,着急地哼唧出声。   竟能从这张长长的大黑脸上,清楚地看出“担心”这样的表情。   颜姝毫无歉疚地望着门外的少年,暖褐色的眼珠散漫里反射出小小的光点。不知道自己是期待他留下来,还是想他快点滚。   快点滚吧。她想。   沈遇书不算脾气好,握着她的手却没放,嗓音发沉地说:“如果你今天失血过多而亡,你手上、门上都有我的指纹,到时候我需要被警方调查。”   略顿,他又道:“麻烦。”   一串话条理清晰、冷静沉着,不带分毫情感,淡定得不像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   颜姝被愣住了,紧握的手心骤然松开,血液失了阻碍,大滴大滴争先恐后地落往地板,贱出一朵又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融在一起便成了海。   沈遇书不由分说地拎过她的手,观察,“怎么弄的?”   颜姝下意识地做出回答:“……花盆碎了,不小心划伤的。”   向来日天日地的颜大小姐,这会儿竟有些老实。   沈遇书冷淡的目光往她脸上扫了下,显然没信她的鬼话。   她手心的伤傻子都能看出不是不小心划的,又深又钝的伤口,沾了点被血浸湿了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土瓷碎屑,明显是被某种尖锐却不锋利的东西戳伤。   也许是她不小心撑到了花盆碎片上面,至于她为什么说谎,沈遇书没有深想,也不想多问。   他皱着眉,说:“去医院。”   颜姝反射性挣扎,提高声音:“我不去!”   她不要去医院,这辈子也不想再去……   沈遇书被她这反应愣了下,似没想到她为何会如此抵抗医院。他抿了下唇,没有勉强,“那就包扎一下,家里有急救箱吗?”   可能真的失血过多,颜姝有些头晕,一路被他踉踉跄跄地拖着走。她震惊于他仿佛没把自己当外人,擅自闯入自己的领地,到客厅里面,问她:“急救箱在哪儿?”   他往客厅里扫了一圈,眉头皱得更加紧。   颜姝轻扯唇角,觉得他的反应有趣。她家里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一眼望去比她的脸还干净,除了厨房有常用的痕迹,冷清得不像有人住。   她往镶嵌在厨房外墙里的柜子指了下,已经懒得开口,而后像是没有力气再站着,任由地心引力的作用倒在沙发上。她的目光追着沈遇书的背影,手上的血浸入黑色的衣裙布料中,寻不见踪迹。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沈遇书找到急救箱,起身时一眼撞见旁边檀木桌上的遗照,遗照前摆着已经凉透的佛跳墙,与祭拜的香炉。他怔了怔,黑白的色调也遮盖不了照片里的惊艳,笑容温婉而愁绪,和她很像,气质却截然不同。   余光瞥到沙发上死鱼一样的颜姝,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回时脚步不自知加快。   他半蹲在地上,打开急救箱,再次愣了下。一个单身女大学生的家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伤药,药瓶从高到矮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层一层,种类之繁多,可以去开个跌打肿伤小药铺了。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她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谜,造物主将世间所有种类的人性一股脑全揉在了她的灵魂里。每当他以为她是“这样”一个人,将她划进一个归类后,下一刻就会见到全新的她。   颜姝垂眼看他,要死不活地开口:“沈同学再慢一点,我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这学弟盯着几瓶药发什么呆?少见多怪。   这就算多了?   墙上挂着银色的钟,秒针“啪嗒”“啪嗒”地行走。   凯撒蹲在一旁,活像一尊黑脸大佛,轻巧地跺着粗壮大脚,仿佛也在无声催促他,监督他。   沈遇书淡淡地说:“怕死就小心点。”   颜姝没受伤的右手挠了挠凯撒的下巴,轻描淡写地道:“死有什么可怕啊?活着才是痛苦。”   她的语气不以为意,仿佛对生死毫无畏惧,话里话外分毫没有对生命应有的尊重。   沈遇书闭了嘴,取了瓶药水,一声不吭地给她冲洗伤口。   她手上的珠串换了一条,绿色的宝石一圈圈绕在手腕上,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透亮。许是太瘦,青色的血管十分清晰,稍显病弱。   别看学弟一副冷面阎罗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可谓是温柔,将伤口冲洗干净后,又拿了镊子将她手心嵌在肉里的碎屑轻轻夹走。许是以为她会怕疼,时不时抬眼望向她。   颜姝兀自欣赏了一番学弟神造的颜值,认为这会儿不说点什么,简直浪费了这良辰好景。缠绷带时,她故意娇声娇气地哼出声:“轻点啊沈同学。”   明知道她是故意,沈遇书却顿了顿,解释说:“绷带不缠紧会影响伤口愈合。”   颜姝包扎的整个过程都没哼一声,明显是不怕疼的,换种说法,是习惯了这种疼。她唉声叹气:“手上的伤可以愈合,我心上的伤可怎么是好啊?”   这肝肠寸断的语气,简直“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不知前后的人估计还以为蹲在她面前的少年是个什么绝世大渣男。   她倚在淡绿纯色的沙发上,针织衫不太乖顺地下滑一点,露出因为瘦而十分明显的锁骨,左边锁骨离肩两寸纹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环形纹身,突兀地横在几乎没有瑕疵的皮肤上,神秘又性感。   沈遇书抬起眼,目光情不自禁往纹身处停顿一秒,表面镇定:“你……心上有什么伤?”   “这么快就忘啦?”颜姝觑他,“刚刚还说你是怕我死了,警方找你麻烦,才给我包扎的。”   与狐狸来往,不能留一点把柄。沈遇书自认理亏,眼里似有笑意不自知:“是是是,我的错。”   颜姝满意了,伤口包扎好,她举起手好似欣赏刚做的美甲一样,欣赏了一会儿学弟完美的手艺。她斜挑着眼瞅沈遇书,轻笑:“不错嘛。”   沈遇书假意谦虚:“学过点皮毛。”   颜姝矫揉造作地哼了声,忽然起身,去餐桌背后的红酒架中间取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体盒子,长宽高大约二十厘米。   沈遇书半蹲在地上,刚收拾好急救箱。   她弯下腰,将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到他手上,狐狸眼微扬,轻佻地笑:“医疗费。”   “今天中秋节,多吃月饼。”   四四方方的盒子,深色夜空和暖色圆月,嫦娥奔向月,玉兔怀里坐。   这盒月饼是中午阿姨拿过来的,估计又是颜城擅作主张。这玩意儿她以前吃过,盒子里面有一个花里胡哨、嫦娥奔月造型的音乐盒,嫦娥脚下的小抽屉拉出来才是月饼。   沈遇书噙在唇边的浅笑逐渐消散,视线在那盒精致的月饼盒上停留了几秒,他接了过去,冷淡道:“谢谢。”   “不用谢。”颜姝仿若没瞧见他的表情变化,笑:“那就不送了。”   沈遇神色不明地“嗯”了声,拎着月饼出了她的大门。颜姝正要关门时,他忽然脱口而出:“你的琴技很好,但缺乏感情。”   感情是一首曲子的灵魂,没有感情的音乐,弹得再好也不过是枯燥的炫技。   午后的阳光落与墙角擦肩而过,墙沿落下锋利的影子,毫无拖泥带水将他们泾渭分明地隔开。他在阳光底下,她在阴暗角落。   颜姝被毫厘之外的阳光刺了眼,假装没听出他这话在影射她,眯着眼意有所指:“我本来就没有感情。”   “嘎吱”一声,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遇书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盒子,轻声道:“是吗?”   拿六位数的月饼来付他那微不足道的医药费,可见是不想欠他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弟弟站起来!别哭!   姝姝没有心!   可是粥粥还是选择拥抱我的姝姝,嘻嘻嘻~   虽然姝姝百无禁忌,阅男无数,但拒绝所有人走进她的世界。 第7章   沈遇书从颜姝那儿回来,随手将月饼扔到茶几上,“哐当”一声。走到楼抵口,又回身将月饼盒拿起来翻转检查一番,放到楼上书房的架子上。   在这时,他妈的视频电话带了过来,坐到书桌前,关了摄像头接通电话,“妈。”   屏幕里出现一张保养极好的女人脸,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嘴角带一点儿克制的微笑,“遇书,怎么不开摄像头?中秋节怎么不回家?”   沈遇书面无表情地说:“陆教授留我有事。”   容瑜脸上仅有的笑容也没了,目光严厉:“你是不是在你爸给你的房子,我说了你不可以——”   “妈。”沈遇书打断她,“您又是从哪里得知我的行踪轨迹?”   高中时,他妈就已经可以利用微信里公开的步数来推断他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学校里有各种各有她的“熟人”,他每天干了什么和谁往来,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学他第一次违背她意愿,没去全国最好的大学,而是逃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可她又有了新招,总是趁他不注意在他手机里安装乱七八糟的跟踪软件或程序。   开学来学校时,他已从里到外检查过了,没发现可疑,才没有重新买手机。   容瑜的神情似僵了一瞬,而后话里带了点儿生气:“遇书,现在妈妈连问都不能问你了?我不也是关心你?”   沈遇书的目光往一丝不苟的书房里滚了一圈,落在书架上那方月饼盒上,说:“妈,我长大了,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喘气的空间?”   周遭的空气好似都沉重起来,压得他肺里喘不过气。听筒里沉默下来,只能听见几不可闻的电流声。   “我都是关心你,我都是为你好。”这样的话,他从小听到到大,一遍又一遍洗去脑子里属于他自己的想法,他并不喜欢“学习机器”这个称号,他是人。   顷刻,容瑜毫无波澜地开口:“沈遇书,摄像头打开。”   控制欲仍旧胜利了,她还是更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沈遇书捏了捏眉心,发沉地说:“妈,我是人,不是你手里的作品。”   也不是被人控制了四肢的提线木偶。人有生命有意识,会“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会痛苦,会叛逆滋生,会逃离。   容瑜突然柔和了下来,却答非所问:“遇书,是不是恋爱了呀?”   沈遇书怔了下,而后平静地说:“没有,我哪有时间来浪费。”   容瑜语重心长:“妈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你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明年去哈佛进修法学,回来去你方叔叔他们法院,你要知道妈妈都是为你好。”   她所说的法院,是京城人民最高法院,这是容瑜对一直以来对她的期盼,希望他从政,手握权力,而不是金钱。沈遇书垂眼,目光落在桌上的心理学书上,语气冷静:“好。”   容瑜终于满意了,和他叮嘱几句好好学习就挂了电话。   沈遇书嘴角嘲讽地轻轻提起,最近天气转了凉,林至的爸妈轮流给他打电话记得添加衣服,他从来没有过。   他埋头把自己沉浸在书里,将繁杂恼人的世界摒弃在外。   晚上,十五圆月不疾不徐地挂到高空,那么的美满。孤寂的灵魂,隔着墙,共同品尝寂夜的凉。   早在下午,颜姝就告诉阿姨晚上别来做饭,她不想吃。   她坐到了妈妈的对面,把佛跳墙的碗拖过来,自顾自地说:“妈,你吃完了吧?剩下就是我的了。”   中午做好的佛跳墙,浓厚的汤汁与初秋的微凉碰撞,已经变成晶莹剔透的汤冻。冷掉的海鲜肉口感着实不怎么样,像滑腻生冷的肥肉,裹着冰凉的冻滑进胃里,全身由内到外都被冻住了似的。娇生惯养的胃仍旧受不住,被她压制住了造反的呕吐欲。   也许是中秋的月太圆,夜色正浓,还是白日里收到的那点儿烂好心,她清晰地体会到了阖家团圆里只属于她的孤独。   门铃声陡然作响。   颜姝过了许久,才去开门。   门外的宋郁提着食盒,毫无被怠慢的不耐,不像学弟那样冷淡。她已经习惯,让开道让他进来:“又来了。”   上回去他家的时候,就告诉了自己住的位置,不过澜禾这么大,他能真的找来,也挺有耐心。   宋郁进门,下意识往餐厅望过去,说:“怕你又吃冷的,给你带了点饺子。”   偌大的客厅里,只开了餐厅一盏小灯,灯光昏黄,显得那遗照格外阴森渗人。颜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伸手在墙壁上的开门按下,一下亮堂起来。   凯撒对他也很熟悉,摇着扫帚一样蓬松的大尾巴凑上去,大耳朵变成飞机耳贴在脑后,一米九的肌肉大汉讨好笑得像谄媚小人。嗅了嗅他手上的食盒,又转而舔他的手,两只黄毛前脚.交换着踩着地板,嘤嘤嘤兴奋地想要去拥抱人家,但训练过的指令长存于它的大脑,勉强控制着理智。   宋郁摸摸它的狗头,转向颜姝,温和道:“是不是又没给它狗粮?”   颜姝缓慢“啊”了声,毫无愧疚感,“忘了。”   每到这种时候,凯撒都要跟着受苦,饿肚子。   其实她也不想让它跟着自己过时不时忘一顿饭的日子,上回将它送到朋友那儿好吃好喝,第二天就打电话来说狗丢了。过了几天,她收到了一条瘦骨嶙峋、浑身是泥的蠢狗。   宋郁笑着摇摇头,将食盒放到黑色流沙质感的条形餐桌上,去给凯撒放粮,又开了两个罐头,算是补偿。他视线往餐厅角落里的供桌上扫了眼,在残羹冷炙的佛跳墙停顿两秒,眉心拢了拢。   颜姝没去管那快要饿死的狗,走到餐桌旁坐下,打开他带来的保温食盒。热气裹着面食和肉馅儿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好似进了眼睛里,热得她眼前弥漫了一层水雾。   眨眨眼,她的目光落在食盒里排列整齐的饺子上,大概有二十来个,晶莹剔透的饺子透出粉嫩的肉馅儿,像是在邀请自己去吃它们。   宋郁已经坐到了她对面,看着她说:“自己做的,阿姝尝尝。”   颜姝用筷子夹子一只水饺仔细端详片刻,格外耐人寻味地朝他笑了下:“宋医生很贤惠嘛。”   说完,她才将面容清秀的可怜水饺在狰狞的辣油蘸碟里滚一滚,整个扔进口中将它正法。   宋郁接了这声“贤惠”,目光在她包了纱布的左手停顿一秒,说:“那让贤惠的宋医生照顾你,行吗?”   这话颜姝听了不下108遍,她似是而非地说:“你不是在照顾我?”   “喏,这水饺谁做的?”   宋郁正了正神色,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你知道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颜姝没和他对视,又吃了个水饺:“不就是医生和病人?”   早年她本应该要被送去精神病医院,她不想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了颜城。只要不去那种地方,她愿意接受治疗,也可以让自己再也不出现在他视线。   第一个心理医生是宋郁的老师,后来老医生自己也出了问题,去国外疗养,她不想跟着去。也许是看自己一个人太可怜,宋郁接手了她这个烫手山芋。   这么多年,或许他对自己确有几分真情,可惜她没有同样的感情去回应他。白天少年的那句“没有感情”依稀不依不饶地在她耳边盘旋,像是在多管闲事地提醒她。   宋郁神色终于有了波动,问她:“你见过哪个医生和病人会上床?”   颜姝不以为意:“我和很多人上过。”   宋郁抿了唇,只看着她。   安静的灯光下,似僵持了下来。   顷刻,颜姝吃了半盒水饺,说:“我是为你好。”   他明明也说过他是独身主义,怎么总是出尔反尔。   “为我好?”宋郁颇为自嘲地笑了下,问她:“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颜姝放下筷子,“我饱了,谢谢宋医生的晚餐。”   食盒里还剩几颗水饺,整整齐齐排成一排一点没被动乱,滑稽又孤寂。   宋郁却没有轻易放过她,“快四年了,你还是不信任我。”   她对谁都笑意嫣然,四处招摇撩惹是非处处留情,却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却绝对安全的距离,包括他。嘴里永远含着蜜糖味的砒.霜,一句一句情话不要钱地往外倒,任你真心实意有十分,也无法从她嘴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真话。   老师用了五年都没有办法撬开她石头一样的嘴,他用了四年,照样没有。一直只能将她作为普通患者来治疗,可却非常清楚,她的病远不是这么简单。作为一名医生,十分无力又棘手。   坐在旁边的凯撒,歪着大狗头,似不理解他们为何争执。   颜姝倏然抬眼盯着他,左手紧握,裹着的纱布不堪重负地渗出了血。暖褐色眼珠里燃烧了火焰,喉咙里的空气燃烬,呼吸逐渐急促,周围的空气仿佛黏成一团,如何大口吸气,也喘不过来。   颜城温和的警告犹在耳边——   “阿姝,不要和医生乱说。”   明显不能再逼她,宋郁眼里划过的是作为男人的失落和医生的挫败,不甘心却只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手上的伤是自己包扎的?”   颜姝猛然喘了好几口气,梦游似的看了眼自己的左手,下午少年帮自己包扎的场景好像是一场梦,到现在仍旧不敢置信。过了许久,她才轻哂:“隔壁多管闲事的。”   “隔壁?”宋郁眯了下眼眸。   刚刚看见她的手,他不意外她会把自己弄伤,却意外她如此老实地将伤口包扎好。   也就是说,有其他人闯入了她的领地。她是一只非常有领地意识的狐狸,自己当初废了许久才能走近一点,就再也无法前行。如今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她,他却毫无察觉——   这可不是一个友好的信号。   空气里又一次静默了下来,吃饱喝足后的凯撒张开大嘴“啊呜”一声打了个哈欠。   颜姝突然说:“你不用愧疚,我现在很好很开心,并不觉得我是在堕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略顿,她笑了起来:“或许我就适合这种声色靡靡呢?至少我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   她笑起来眉目弯弯,天生带深情,总给人一种“她因我而笑”的错觉,上翘的眼尾仿若勾魂夺魄的锁钩。   宋郁望着她欲言又止,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都只化作了简单的一句:“阿姝,我一直在你身后。”   离开颜姝家的时候,他下意识往隔壁回望了眼,角落的房间亮灯暖黄色的灯光,将房前阴影都照亮了几分。   夜晚的秋风穿堂而过,客厅里的大吊灯几不可见地摇晃两下,桌上的几颗孤零零的水饺已经凉透。   阴影里仿佛有视线落在自己脸上,颜姝倏然扭头,盯着那张黑白遗照,黑白色彩显得那双眼睛诡异的黑,像两个通往地狱的幽幽黑洞。   她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缓慢而艰涩地开口:“妈妈——”   “……对不起。”   三天中秋节在万家灯火里飞逝而过,在孤寂痛苦里度日如年。   假期放到星期一,刚好星期二有颜姝导师的选修课,她上周答应过要去上。   她将车停好,先去办公室找陈教授。   陈教授跟上回一样,坐办公桌前,盯着电脑,PS开着,在处理照片。   “陈教授。”颜姝试图耍赖,又文静又无害地说:“我可以不和学弟学妹们上课吗?”   研究生和本科一起上课,好丢人啊!   陈教授扭头朝她露出一个该死的迷人微笑:“不能。”   他补充一句:“跟他们一样叫我陈哥就行。”   陈哥带了五个研究生,研究生与导师之间的关系,与普通老师和学生关系更亲近一些,因为经常跟办公室帮导师做事,有的直接叫“老板”,有的叫老大,五花八门的称呼。   颜姝微笑:“好的陈哥。”   和陈教授说话,正经许多,起码没有一拐十八个弯,有点儿学生的“青春阳光”。   别看陈哥看似对她严厉,其实是名副其实的拖延症患者,打了上课铃后才拎着他的快乐水,不急不缓地往教室走,可谓是把“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发挥到了极致。   教室早已坐满,陈哥典型的艺术系老师,齐肩卷发配眼镜,“雅痞”气质十足。进门的时候,甚至能听见女学生的低呼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能这被种年龄沉淀下来的成熟魅力所吸引。   陈哥和宋郁被誉为楠大教师团的两大男神,不无道理。   颜姝跟在后面,女生呼声没停,男生又兴奋了起来。她视线习惯地巡视领地一样往教室里扫一圈,扫过第二排的少年,忽然定住,转而格外意外不明地翘了下唇稍。   距离“烂好心”少年给自己包扎伤口也不过两日,她却突然有种“自己许久没见到他了”的诡异错觉。 第8章   早上三四节课,太阳早已高高挂了起来,这个时节不冷不热,教室里绿色的窗帘堆在窗户的两边。   颜姝刚进教室门,林至立马怼了怼沈遇书,语气得意:“我说吧,肯定能遇见她。”   沈遇书似意外了一瞬,但想到什么,又移开眼,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陈哥在讲台上先自我介绍,十分简洁,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陈毅然。写字之间,眼镜边上垂下的细链轻微摇晃,有女生举着手机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偷偷拍照。   颜姝一直要笑不笑地看着沈遇书,颇有女版二世祖的意思,可对方不接招,假装没看见自己,眉头却诚实地越皱越深。   真是不诚实的小孩儿。   陈哥写完自己名字,而后给大家介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研究生学生颜姝,以后和你一起上课。”   底下明显有低而兴奋地“哇哦”起哄声。   沈遇书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向台上的女生。   “原来是学姐啊。”林至喃喃,“本来你就小,这得差多少岁?”   话落,他又兴致勃勃地补充一句:“没事儿,女大三抱金砖。”   沈遇书:“……”   陈哥还在说:“说名字你们可能不认识,zero这个名号想必真心喜欢摄影的同学一定听说过,她就是,以后要是有作业都交给她。”   “不懂的也可以尽情烦她,你们学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颜姝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缓慢扭头看向他……故意给她施压?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利用她因自己的极度自负心理,让她想不在学弟学妹们面前丢脸,只能认真学习。   ……可真是煞费苦心。   陈哥仿佛没瞧见她的眼神,抬了抬下巴。   颜姝视线转了一圈,微微欠身,在初秋的微风里露出一个春意阑珊的笑:“大家好,我是zero。”   她说的是“zero”而不是颜姝,在摄影圈里,大家认识的从来都是zero。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是颜姝,颜家大小姐。   zero在时尚圈里有很多作品,褒贬不一,但很少有以自己为模特的作品,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风流狂妄的作风倒是人无人不晓。   陈哥刚刚说完大家傻眼没反应过来,她话音一落,教室里明显控制不住的尖叫,林至激动地像只只会“啊啊啊”的鸭子。   阳光毫不客气地从窗外探进来,秋日的光线带有几分透明,截在颜姝脸上、头发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头发很黑,黑得能反射出五颜六色刺眼的光点。这样一个精致又做作的女人,头发竟意外地没有做过烫染,自然的微卷搭着她怠倦的神色,简直就是大写的“随性”。   沈遇书仿佛听不见耳边林至的鸭叫,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她身上的光点吸引,有那么一瞬间……心底产生了一丝不属于他的疯狂想法。   颜姝说完,走下讲台,在沈遇书这排旁边的过道里顿住。她目光在中间目不斜视的少年侧脸溜达一圈,倾身过去,朝他眨了眨眼,“不懂的……记得问学姐。”   她向来不懂得分寸,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得意洋洋地打在沈遇书耳廓上,少许趁人不注意溜进了耳窝里,那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   旁若无人的调戏,两日前某人的无情冷漠,仿佛完全没有存在过。   那晚,沈遇书看见了,宋教授从她家里出来。   她如此作风,和路洲他们口中那些传闻别一无二,和他规规矩矩毫无差错的近十八年人生,截然相反。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偶然相撞,戏剧性地交错结束,总要回归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上。   沈遇书正襟危坐,下颚连着脖颈线条流畅,在阳光下好似笼罩了一层柔软的毛边,凸起锋利的喉结向下滚动,手里紧握着笔,抿着唇脸色越发的冷。   又生气了啊?   颜姝嘴角挑起轻微的弧度。   整个教室都惊了,一齐眼睁睁地盯着她调戏同学,不了解她的同学呆若木鸡,是她粉丝的也不可思议她敢如此大胆,老师还在上面看着呢。   或者说她已经无所畏惧到不将老师放在眼里了?   实在是太狂妄……   实在是太帅了!!!   顿时,教室里一大半的目光都转向沈遇书,这可怜的校方宝贝小天才,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吧?   zero在传言里就是一个艺术色彩过分浓烈的女人,十八岁夺得金像奖,时尚圈最受欢迎的、外号“印钞机”的摄影师,一小时酬劳近六位数。请她拍片不看你多红多大牌,全看她那天心情,有人说她狂妄,可有人喜欢的就是她狂妄。   不过自诩“追求高尚艺术”的艺术派,对她的作风很看不上,认为她是在用金钱玷污艺术,沉溺在虚浮的华丽里,对摄影本身来说,完全就是混吃等死的废物。   而圈外人明显对她尺度比美剧还大的私生活更感兴趣,多情且无情,柔情又放浪,简直渣女中的战斗机,看上的人一得逞就和她没关系了。也不对……据说技术好的,会被多临幸两回,不过这些都道听途说的传说。   小天才恐怕是恋爱都还没谈过吧?   连林至看他的目光也逐渐同情,又因为偶像在旁边,他非常紧张刺激,导致露出了一个十分扭曲难看的表情。   问:偶像和室友打起来了,帮谁?   附加:偶像是个绝世大美人儿。   答:当然帮偶像!傻啊!   讲台上的陈哥抬眼看见这一幕,突然后悔刚刚介绍她是自己的学生,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们上课。”   颜姝的视线明目张胆地在沈遇书紧抿的唇角悠闲转了一圈,确定自己似乎撩过了火,张弛有度地退开,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去了第三排边上空着的位置。   可谓是把欲擒故纵玩儿到了极致。   沈遇书几不可见地失了神,班级都在为“zero”震惊、兴奋,唯他独自在混账狐狸遗留的玫瑰香淡香里,怅然若失。   颜姝旁边的男生受宠若惊,看样子是她粉丝了。   他万分紧张,终究忍不住,小声和颜姝说话:“学……学姐,那个啊…嗯我是您粉丝,叫陈越,我我……我好喜欢您的摄影风格啊!”   颜姝偏头。   陈越长相偏清秀,没沈遇书那么好看得天怒人怨,但也是扔在人堆里一眼能发现的颜值。她对好看的男孩子向来不吝啬她风情万种的微笑,挑眉:“谢谢。”   小学弟实在是不经招,稍微一逗就满脸通红,才让她觉得沈遇书可谓是真扛撩。要不是再三确认他真是个正经人,她真想扒了他衣服,看看斯文正经的表皮下生的是怎样一副言不由衷的风流骨。   教室里,颜姝的身份如同往陈哥养的上百桶蜜蜂里扔了快石头,嗡嗡声始终停不下来,他似乎也并不介意,打开不知道哪个年代做的PPT,开始讲课。摄影选修课,来的也不都是专业的学生,讲的都是摄影最基础浅显的东西。   颜姝十分有理由怀疑,陈哥开选修课,就是故意等着她呢。   她的精力一向吝啬于施舍给上课的时间,正好旁边的小学弟又十分随她的意费了力气和她搭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目光从前边儿沈遇书蓬松乌黑的头发上,掠到规规矩矩挺直的后颈,总觉得那上面太过干净缺点儿什么。   陈越到底是真正的摄影爱好者,总能找到话题和颜姝磕磕巴巴地聊下去。他目光落在颜姝拿在手里摆弄的相机,眼睛亮起来:“学姐,这款相机是佳能EOS-1Ds MARKⅢ?”   颜姝“嗯”了声,望进小学弟干净的眼睛里,问:“你想买?”   陈越点头:“嗯!准备等今年奖学金拿到后,我也想买这款,但是镜头我还没想好搭哪款,学姐能给我讲一讲吗?”   颜姝意味不明的目光把陈越从头到脚流连了一遍,宛若一台验定真伪的机器。顷刻,仿佛验出了结果,她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细心回答:“你以后不走这条路,就不用追求那么极致,爱好嘛……主要是为了开心。一旦太过计较,拍下来的不是美景定格,倒将自个儿框在了里边。”   “外面的人进不去,你也出不来。”   这台相机虽然是她最便宜的一台,可所有家伙组装起来也不是一个学生的奖学金可以买得起的。   陈越云里雾里地听完,小伙子将“盲目崇拜”体现了淋漓尽致,就差没拍手叫好,“学姐说得好有道理!”   而后颜姝给他讲了不同的镜头,它们的功能对比,优势和缺陷。她再混账,讲到自己专业的玩意儿,也可以侃侃而谈,将人唬得一愣一愣。   要是温玉在这儿,肯定就知道这是她对这类男孩子的惯用手段,用一堆乱七八糟的专业知识,仗着人听不懂让入了狐狸口而不自知的小羊迷上她。   颜姝十分随意地靠在桌椅后背上,硬是将这天蓝色折叠学生椅坐出了五星级酒店沙发的意思。她在后边儿一边儿欣赏前面学弟的绝美侧颜,一边儿和旁边学弟贴心讲解,三心二意两不误。   可被她欣赏,也明显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时不时扫在自己身上的“学弟”可就没这么乐意了。   颜姝坐在他斜后方,沈遇书余光里能清晰地瞧见她对别人展露笑颜,与他别一无二。初闻她的身份与传闻百味陈杂,而现在听着她与其他男生撩闲,心底却毫无预兆地怒火冲天。   上回是宋教授,这回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男同桌,她的石榴裙下到底跪伏了多少男人?   克制了快十八年,如今他首回体会到原来克制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颜姝。”   正在颜姝与学弟相谈甚欢的时候,陈哥的声音乍然响起,语气里的咬牙切齿,想来也是忍无可忍了。   教室里“蜜蜂大军”的嗡嗡声这会儿默契地安静下来,聚焦于教室里最瞩目的女生。   明明端庄典雅的法式白裙子,也只有她才能生生穿出几分风情,在清一色的规规矩矩学生气里,格外凸眼。   陈哥板着脸,“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颜姝乖巧且礼貌地笑:“陈老师,可以重复一遍您的问题吗?”   陈哥冷笑,像是在说“想得挺美”,转而目光落向前面的男生:“那个,白衣服的男生,你来回答。”   沈遇书站起来,好似瞬间将她遮挡在了阴影下,不紧不慢地说:“16-24毫米镜头的名称是,超广角镜头。”   如此级别的简单问题,不是她回答不了,而是她根本没听,陈教授又故意要下她面子,当然不会给她重新听题的机会。   沈遇书答完,陈哥睨她:“你看看人家上选修课的都这么认真,你个专业的丢不丢脸?”   颜姝目光似不经意掠过沈遇书的侧脸,不慌不忙地说:“哪里是丢脸?我这是将表现的机会留给学弟学妹啊。”   下面一堂哄笑。   沈遇书一个侧眼也没没搭理她。   下课后,教室外走廊里喧哗涌现,急急忙忙地冲去食堂抢位置。   唯独他们这个教室不慌不忙,都想和这位传说中的“zero”搭句话。   旁边的学弟许是觉得和颜姝聊得火候正好,“腼腆”地和她说话:“学姐,能不能……加给微信,我还有好多不懂的问题想问你。”   颜姝正把相机挂脖子上,闻言,拿起桌上的手机——   前边儿站起身的沈遇书忽然转过来,弯下腰和她说:“学姐,中秋节你送的月饼,很好吃。”   颜姝抬眼,撞进了他的目光,男生的目光冷淡,好似那言语中的隐秘暗示只是听者的错觉。   中秋节,月饼,没有哪个词不是在告诉别人,他们一起过了中秋节。   她倏然笑了起来,伸出食指不经允许地拨了下他额前的碎发,轻声说:“好吃呀……下回学姐还给你吃,好不好?”   沈遇书似无意般扫了眼陈越,淡定回答:“好啊。”   林至也好想要偶像的联系方式,可看这情形,分明是修罗场的节奏啊。他立刻为自己室友清场:“下课了下课了,都去吃饭啊。”   “选修课每周都有呢。”   陈越顿时有些尴尬,不再提加微信的话,和颜姝打招呼:“学姐,那我先走了。”   颜姝混不在意地“嗯”了声,好似刚刚和人家“相谈甚欢”的人是鬼。而后带有玩味的目光看向沈遇书,她带笑的语气宛若纵容小孩儿:“将人赶跑了,开心啦?”   “……学姐。”沈遇书叫她,目光逐渐深沉。   “嗯?”颜姝好整以暇,暖褐色的眼珠里闪着深浅不一的光,狡猾的狐狸。   原来一声“学姐”也可以如此动听呀。   沈遇书克制地盯着她,缓慢倾下身,直至额头与额头差之微厘,他低而缓慢地说:“多谢学姐留的机会,我会好好表现。” 第9章   颜姝愣了下,而后目光颇觉有趣地在沈遇书脸上转悠一圈,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好好学习,别辜负陈教授对你的期望。”   没有逻辑地瞎说一通,沈遇书再天才,陈教授对一个什么也看不出的选修课学生能有什么期望?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陈哥在讲台上扫了两人一眼,随后像是“长了针眼”似的挤眼摇头,路见不平也不拔刀相助,拎着他喝了一半的快乐水悠哉晃出教室。   沈遇书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   颜姝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看出了那面无表情下的隐藏意思,狐狸尾巴“嘭”地一下翘起来,尾巴上松软的毛好整以暇地舒展开。她把拿在手里的手机转了180度,推到他面前,要笑不笑地说:“你赶跑了加我微信的学弟,那就换你加,加不加?”   “学弟?”   “学弟”两个字仿佛被她放在舌尖兜了好些个“弯弯绕绕”后才吐出来,谁听了都得酥软一地骨头。   沈遇书抿了下唇,好似很勉强地拿出手机在她手机上扫一下,备注“招摇撞骗大狐狸”。   颜姝探头想看一眼,都被他眼疾手快地反手一扣,什么也没看着。她“啧”了声,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摇晃,“看,学姐多大方。”   “书中自有颜如玉。”她装模作样地念出来,抬起眼看他:“你说书中到底是有我这个颜如玉呢?还是学弟就是颜如玉?”   她给沈遇书备注的是“颜如玉小学弟”,沈遇书倒也担得起这三个字,不光面如冠玉,连声音都如珠玉落盘,像清澈可见小鱼游泳的山涧泉。   可这句诗,被她这么一说,不仅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还发酵出某种说不出的隐秘亲昵。可见花丛里游戏惯了的狐狸,总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制造让人毫无察觉却又无处不在的暧昧。   沈遇书好似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这句诗,随后很小弧度地笑了下,说:“这句诗是用来阐述读书的重要性,所以学姐——”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淡声:“要多读书。”   颜姝:“……”   从来在情场上无往不胜的“zero”,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颇有占有欲却偏偏正经冷淡的男孩子,忽然觉出点儿趣味。   “学弟说得对。”她站起身,一本正经地拍拍他肩膀:“所以学弟要好好读书,别早恋。”   一语双关地将对方一军,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教室,连背影似乎都透露着狐狸的得意洋洋,和潜在那风流旖旎的狐狸皮下的无情冷漠。   过道里坐靠在课桌上,被忽视了好久的林至,终于忍不住出声:“人都走没影儿了,别看了!”   沈遇书收回目光,拿上笔记本和笔,淡声:“走吧。”   林至瞥一眼,“你又不喜欢摄影,这么认真记笔记干嘛?”   沈遇书:“选了当然要学。”   林至撇嘴,他才不信。不过……作为好室友好基友,他迟疑几秒,还是出声提醒:“那个……我之前不知道颜学姐就是我偶像,现在知道了……我劝你趁陷得不深,赶紧换个人喜欢吧。”   沈遇书目光扫向他身前价值不菲的相机,问:“为什么?”   大学两年多,林至对他那传说中的偶像一直挺护犊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意外。换个人喜欢……他真当换衣服?   林至今天知道了颜姝就是女神,整个人都是飘的,没注意他没反驳,说:“我不仅喜欢zero的摄影风格和技术,更喜欢她狂妄放浪的个性,无论怎样她都是我女神,可是你要喜欢她的话……就传闻说,她的爱好除了摄影就是猎艳,但她的猎艳史里几乎都是一个类型,有人说她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所以执迷于同个类型的男人。”   两人出了阴凉的教学楼,乍一接触阳光,被刺得反射性眯了下眼睛。   白月光……沈遇书蓦然想到宋教授,他听见自己缓慢地问:“什么类型?”   林至的视线不免落在他脸上,露出一点儿惨不忍睹的神色,“就你这样的……温文尔雅,什么……气质如兰,斯文败类……”   他在自己容量有限的大脑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这么几个贴切的词。前面还好,斯文败类是什么鬼。   温文尔雅,气质如兰,还真是给那个人量身打造的词,或许还有他们这个年龄无法越过的积淀。   他们往食堂走,踏上荟园食堂门前的大段石阶,沐浴在初秋日光下,有人细汗连绵,有人却觉得冷。   顷刻,沈遇书漆黑的眼底似有几不可见的疑惑,问:“我是这个类型?”   林至连连看他,抬手搓着下巴说:“也不是……就长得是,但性格不是,你太冷淡了。”   沈遇书:“……哦。”   林至仍旧不放心,补充道:“真的,你们俩怎么看都不适合……女神她就算看上你,也不会走心,睡完就拍拍裙子走人,你这个人吧……”   沈遇书斜眼觑他:“我这人怎么了?”   “你刷不刷卡啊?”食堂阿姨不太耐烦地从窗口里面喊。   林至回头一看,他已经和食堂阿姨遥遥隔了一米远,好似在告诉别人“快来插队啊”,后面的小姐姐盯着前面空出的位置跃跃欲试。他立刻一步到位,刷卡,向阿姨露出绚丽多彩的笑容:“刷了,阿姨多点肉啊!”   林至算是个小富二代,又是独生子,玩儿什么家里都无条件支持鼓励,脖子上这款相机是颜姝的一个同款。大学刚来的时候,一幅娇生惯养的嚣张嘴脸,路洲他们都以为不好相与,没想到就是个喜欢玩儿摄影的沙雕,只是长得嚣张,戴了眼镜也盖不住。   下课已经有一会儿,食堂没有刚开始那么挤,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林至还没忘刚刚他没说完的话,“刚刚没说完,你这人就不是干那些事儿的人嘛!”   那种流连花丛one night的生活,与沈遇书这样的人简直是水火不容,格格不入。   “是吗?”沈遇书不知是自嘲还是觉得有趣,笑了声,问:“我是怎样的人?”   他声音不大不小,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时间太久,模糊得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zero”活在浮华乱圈的传闻里,都晓得她形骸放浪,狂妄风流,并在茶余饭后为此津津乐道。   谁又知道“颜姝”是怎样一个人?   “你今天怎么了?”林至觉得奇怪,这货还真思考起来,“你嘛……就是特别克制,自律,正经……反正就是家长口中的乖孩子,从小到大没少做别人家的小孩儿吧?”   沈遇书顿了下,将炒牛肉里面的芹菜一颗一颗挑出来,像是在把那些压在他身上的条条框框,一根一根地从血肉里撕下来。   “遇书要好好学习,不可以浪费时间。”   “不可以和那样的人玩儿!”   “好孩子不可以挑食。”   “这个不可以玩儿。”   “不可以,要听话!”   “上大学也不可以松懈,遇书要和妈妈一样……”   ……   林至“噫”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喜欢吃芹菜?你不是不挑食吗?”   而且他刚刚还吃了。   沈遇书抬起眼:“突然不想吃了,不行?”   他平时冷冷淡淡,很少有说话带冲的时候。林至愣了下,傻不愣登地点头:“行,你想怎么行就怎么行!”   这傻子。   嘈杂喧闹的食堂,他们两的对话长了翅膀似的飞进大环境中,寻不着踪迹。   林至长城一样的反射弧终于到了终点,抬头:“……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女神吧?”   筷子上的芹菜突兀地抖落到食堂的方形木桌上,沈遇书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   他拿了纸,将那粒芹菜捡起来。   其实,之前林至和路洲他们虽然故意调侃,那也只是因为他没有和别的女孩儿多说过话,让他们感到意外,并没多少认真。林至多少能感觉出一点他的意动,但也只以为是被女神撩得心辕马意,没有太多的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林至大松一口气,而后又突然反过来谴责他:“你居然不喜欢我女神?她都这么撩你了,你居然不喜欢?是我女神不够美不够有魅力吗?”   “不,是你要求太高,你就应该配七仙女儿!”   沈遇书:“……”   他面无表情地从鼻腔里重重出了口气,竟然没有一盘子饭扣上去,可真是脾气好。 第10章   今天上午,在家窝了两天的颜姝才去学校,正经八百地上自己研究生课。   楠大摄影专业今年只招一百多人,他们班六十来个。前两天颜姝“zero”的名头已经传开,是以一节大课的时间,就和班里六十来个人混了个脸熟,可见她这节课有多奔波忙碌。   下午上完课,陈哥让她和另外两人一起约着去办公室找她,一个是肖阳,楠大本校保研上来的,另一位是女生,任阑。   任阑是个清秀小个子姑娘。肖阳也留着一头长发,好像搞摄影的男生总爱留长头发,倒没像老陈那样骚气地烫了卷儿,自然地夹在耳后,干干净净冷冷清清,颇有点儿孤高艺术生的意思。   大抵是最看不上颜姝这等“用金钱污辱艺术”的艺术派。   三人一起,肖阳大概是人高腿长,始终比她们快上一两步。颜姝不喜欢走在人后面,最后变成三人竞赛似的,几分钟到了办公室。   陈哥意外:“来得挺快啊。”   肖阳面不改色,颜姝还能笑出来,任阑红脸喘着气,有苦说不出。跟两大长腿走一起,她就像“爸爸妈妈和女儿”。   陈哥叫他们过来,无非就是宣布,让他们仨进楠大摄影协会。楠大摄影学会不像普通学校那样的学生组织,更像一个成熟的工作室,背靠楠大校方,有自己的摄影团队和摄影棚。内部核心成员基本上是楠大摄影本科学生或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在协会工作,也变相地提高了这个冷门专业的就业率。会长是陈哥本人,副会长是他以前带的学生。   说完报道时间和注意事项后,陈哥单独将颜姝留下来。   肖阳和任阑一走,颜姝不客气地坐下,要笑不笑地说:“陈哥,你故意的是吧?”   他们这样的学生进协会,美其名曰“锻炼”,无非就是让你去给谁谁谁拍个片,她最烦这些琐事。   陈哥慢条斯理地推了下眼镜,说:“宋教授都和我打招呼了,怎么也得给他面子。他知道我不会放养你后,叫我多锻炼锻炼你,让你融入到我们大家庭里来呢。”   颜姝的目光寒光猎猎地盯着他办公桌上那瓶快乐水,仿佛恨不得将一瓶水碎尸万段似的。   陈哥好像接收到了快乐水的求生欲,将它护在手里,耸肩:“这可不怪我,瞧人家多关心你。”   离开时,他又补充道:“对了,法学院陆教授和他学生研究的案子结束,要拍合照上刊,我那天没空,你去。”   颜姝露出迷人微笑:“老陈,宋郁是给你背锅的吧?”   把玉树临风的“陈哥”横跨了个“马里亚纳海沟”叫成了“老陈”,可见是对他有多不满。   陈哥两口喝完快乐水,塑料瓶“哐当”扔进垃圾桶,底气十足:“我就是故意的,能者多劳你不知道?”   颜姝:“……”   她抱着随意消遣的态度考了楠大研究生,楠大摄影研究生需要达到的学业成绩和作品论文以她的水平,自然不在话下。又有宋郁的周旋和灵活借用颜城的身份地位,她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可以度假一样,安然度到毕业。   没成想这世上还真有如此“良师”,酷爱多管闲事,让她火大的同时,还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用心良苦的教授。   从学校出来,颜姝开车去宋郁家,今天是她拿药的日子。   澜禾就在学校对面,开车却要去前面绕回来。平时几分钟的路程,这会儿下班高峰期,路上一眼望不见头地堵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随着风聚集在一起,夹杂着偶尔一两句骂娘的脏话,吵得人心浮气躁。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玩儿摄影,或许因为是那苦命女人的唯一爱好;或许是藏在卧室某个柜子里的相册,记录了她每一天的成长过程,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那一天,是她噩梦的结束,是自己地狱的开始。到如今,颜姝仍旧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拿起女人生平最爱的相机,那么冷静的,按下快门。   到宋郁家,她刷脸进了别院大门,许是知道她要来,别墅门没关。   她进门时,宋郁正从楼上下来,他将一大袋药放到客厅茶几上,“药在这儿。”   颜姝的目光懒懒散散地从那杂七杂八的一大袋药扫过,走向宋郁,对方配合地弯下腰。她扶着对方的肩,仰起头接了个带有发泄意味的吻,随后不满抱怨:“怎么还这么多?”   上回在她家里的不欢而散,仿佛从未发生过。   宋郁温和夹杂着无奈地笑:“阿姝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稳定,下回就没这么多了。”   每回都这么说,颜姝不甚在意地“啊”了声,下一秒毫无预兆地被推到沙发上。一向温和克制的男人带了点儿急色,似饥似渴地吻住她。她怔了一下,而后唇角稍稍勾起,微翘的狐狸眼中闪过不需言说的兴奋。   宋郁稍微退开两寸,呼吸微重,问她:“之前的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颜姝毫无掩饰地欣赏他此刻欲Ⅲ色连绵的眉眼,颇觉有趣地说:“我以为宋医生没有欲望呢。”   这么多人中,只有宋郁每次都很克制温和,好像只是各有所需地疏解生理需求。   宋郁望进她眼里的兴味,眉梢微挑,“我也是男人,你不是常说男人都是器官支配脑子的动物么?”   “唔?”颜姝轻微一歪头,舔了舔下唇。   宋郁暗下眼色,再次吻了过来,似乎比刚才更加急躁。许久没有发泄过的颜姝轻巧地被勾起兴致,正人君子才做柳下惠,她不是正人君子,将她百炼成钢后快要生锈的那些“伶牙俐齿”拿了出来。   这时,不知道被扔到哪里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在这事儿上,以颜姝不似正常人的精力,一旦开始,不消耗完多余的躁意和精力就停不下来。她没心思去看,可讨厌的强迫症偏偏和她过不去,总想拿过来瞅一眼。   她闭着眼在沙发里摸索,被宋郁抓住手,“找什么?”   颜姝睁开眼,带了点鼻音低哼:“我听见手机响了。”   宋郁一点不意外,余光往地上扫了下,伸手捡起来给她。   颜姝用指纹解锁,是老陈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去给法学院他朋友团队拍照的时间和地点。   法学院……她记得小学弟也是法学院,还和温玉一个班。老陈是摄影学院最有威望的教授,物以类聚的推算,他朋友应该也不简单,小学弟这个小天才不知道会不会在。   说起来,有两天没看见小学弟了。楠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人为各自的课程实习忙碌奔波,就算是同系朋友也不会天天见面,更何况跨专业跨学位。   颜姝这样的人,别指望她对一个匆匆逗过几次的未成年少年念念不忘。在这些事儿上她百无禁忌,但夹缝里也还生存了一点儿可怜的原则,争取不做对社会有危害的人。   宋郁眯起眼眸,似曾在她眼里见过这样的神色,来回抚着她削瘦的肩问她:“有了新的目标?”   颜姝怔了下,边亲他喉结,语态随意:“不至于,学校生活太无聊,逗趣一下。”   她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没心没肺到了如此地步,毫不忌讳地在这种情景谈及其他的男人,也丝毫不关心是否有人会为此伤心。   少年年龄太小,和自己也不是一路人,她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地朝人下手。更何况……虽然每天都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魅力无限,倒也没觉得她可以征服全天下的男人,有的人就是可以克制光明到将他拉入地狱的魔鬼都会觉得惭愧。   宋郁笑笑:“可我怎么听传闻说,摄影大神‘zero’看上了法学院的小天才。”   颜姝“啧”了声,手伸进了衬衫里,懒洋洋地说:“传闻这种,能将‘小明是你爸爸朋友’变成‘小明是你爸爸’的东西,宋医生也信?”   传闻还说她睡了半个时尚圈呢,自己也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吃下,说她只钟情一个类型倒是没错,每次狩猎的都是看上去斯文彬彬,克制有礼的男人,偶尔也会换个口味。   这样说来,她也是个专情的人啊。   话落,她似回过味儿来,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巡视,意味不明地笑出来:“宋医生别是吃醋了?”   宋郁抵着她,喘着气:“是又如何?”   颜姝盯着他,顷刻后,突然没了兴致,说:“我不要了。”   宋郁少见地没依从她的意愿,凑过来咬她嘴唇,轻声问:“颜姝,你有没有心啊?”   “有啊。”颜姝愉悦地仰起脖颈,大言不惭:“我的心像蜂巢一样,可以住很多人。”   依稀记得,曾经不知是谁和她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将她那蜂巢一样的心搅得稀巴烂,那时候就是她的“报应”。   报应啊……   宋郁笑:“我呢?”   颜姝欲Ⅲ色未退的眼角微红,挑起自带勾子的唇角,笑意嫣然地说:“和他们一样啊,不过……宋医生拿捏着我的病情,万一哪天给我下错药怎么办?所以不敢得罪呀。”   她轻巧的,不加思考地说出这般话,完全不在意有可能变成刀子将人心脏捅得千疮百孔。好似根本就没有心,或许她的心并不是血肉做的。   许久,宋郁从鼻子里深深出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去。”   从别墅区到山下洋房,还有点儿距离,开车需要几分钟。小区里到处都是香樟树林,将阳光挡住,地上只剩下斑驳的光点。   宋郁今天开的不是常开去学校的那辆奥迪,也不是她开过去的小跑。颜姝视线透出窗外,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光斑,颇觉可惜。   宋郁突然说:“那孩子,这学期有上我的课。”   “……什么?”颜姝反应了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沈遇书,随意问:“他不是法学的么?”   “双学位,另一门专业是心理学,他成绩还不错,上学期专业第一。”   颜姝眯起眼,看着前方触不可及的阳光,悠悠道:“不愧是小天才。”   心理学啊。   不知道学弟有没有看出什么。   车停到颜姝那栋铁栏大门前,宋郁在驾驶座朝她勾勾手指,她一挑眉稍,毫不吝啬地探进车窗和他交换了吻别。   转身一抬眼,却对上隔壁二楼阳台的上的少年,她眯了眯眼眸,他平时不是住学校?   沈遇书盯着那辆黑色轿车,他没带眼镜,看不清车里的男人长什么样。车子从岔路口上方的路扬长而去,上回宋教授来她家,回去时也是走的那条路。   颜姝满不在乎地朝楼上少年挥挥手,走到家门口,对面门响起“吱呀”开门声响。   转过身,少年从门内出来,沐浴着满身阳光,闪耀得刺眼。他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巧盒子,她唇稍微翘,半点不懂得“客气”两个字怎么写,问:“送我啊?”   沈遇书似随意地将盒子给她,淡淡地说:“朋友送的,上回药还是学姐自己的,医疗费实在抵不了学姐送给我的月饼。”   颜姝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到盒子上,打开外面纯黑色磨砂质感的盒子,里面是简单管状玻璃瓶装好的香水,极淡的粉色,应该是花香调。瓶身仍旧没有任何标志注释,要不是瓶身和包装的高级质感,十分具有三无商品的嫌疑。   她狐疑地凑近闻了下,没有像专柜里卖的香水那样密封,若有若无的玫瑰淡香溢出。她眯起眼眸,看着他:“沈殊白配的?”   沈家的香水闻名国际,但要说最令人难以忘记的味道,还得是出自那鬼眼大少爷手里的香水,   她忽然怀疑地看向他:“你也姓沈……”   沈遇书扫了眼她颈下直白不收敛的红痕,冷冷地道:“和我没关系。”   颜姝耸肩,对别人的事也没什么兴趣,朝他眨眨眼,笑:“那你朋友估计是想泡你。”   不问男女,擅自得出如此结论,可谓是经验丰富。   沈殊白配的香,独特,不同的香水里总有一味令人着迷的香,闻了就难以忘怀。说起来,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天赋,天生玩儿香水的苗子,可惜挺想不开,十分介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偏偏要和沈家作对,不干本行跑去教书。   所以,如今他亲手配的香,万金难求也不夸张。   沈遇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对面的门。   颜姝悠悠“啧”了声,闻着沁人肺腑的香,未得到发泄的躁意也乖顺了下来,也不在意学弟没有礼貌的“不辞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程度差不多了,咳,话说喵喵们评论低调点,虽然也没写啥,被编编看到了,粥粥会被批评的。   姝姝就是这么渣,这本书粥粥不会特有虐谁,但谁都会不可避免受伤的,嘻嘻~   昨天断更了,今天补偿红包,评论都发,抱住强吻我的喵喵们。 第11章   近日老天心情好,阳光一连明媚了好些天。   颜姝从她后宫三千佳丽里取了个莱卡M8. M8.2,开车去学校。   楠大标志性建筑物,民国时留下的钟楼前,已经有人放了凳子,一名中年人在和年轻人说话,应该就是今天的教授和他学生,那学生身高至少一八五往上,和教授说话时俯首帖耳,谦逊可爱。   她架好三脚架,调好距离后,才穿上那层“学生风格”的皮和教授打招呼:“张教授您好,我是陈教授的学生,过来给您的团队拍照。”   陆教授明显没有老陈过得滋润,定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工作,为祖国的浇花大业操劳半辈子,头发都已经开始花白,眼角的皱纹往各个方向蜿蜒。   对方先是打量了一番颜姝,严肃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点微笑,语气与刚刚和学生说话时柔和了好几度,“颜姝对吧?什么…zero?暑假的时候老陈就隔三岔五和我炫耀你,说他这学期收了个天才学生,和我趾高气扬得很呢。”   颜姝恰到好处地乖巧:“您严重了,和您的桃李满天下相比,怎敢自称天才。”   旁边的“学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宛若没看见他如看戏的目光。   直到教授转身去和其他人说话时,她才贴着对方轻声说:“学弟今天很帅啊。”   “‘这众生皆孤寂,应怪众生未见过你’说的就是学弟吧。”   今天的合照要上楠大的官方校刊,比较正式。   沈遇书头发罕见地往后梳了过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俊郎的眉目,白衬衫黑色西装装,纯黑色没有花样的领带,许是过于清冷,稍小的年龄也不影响他那股“精英”稳重的气质。   颜姝几乎是贴着他胸前说话,她穿了高跟鞋,说话间夹带的热气故意似的,尽数撒在沈遇书脖颈,一张一合的唇仿佛随时准备亲上去。带起一片星星点点的电流,她清晰地看见那侧颈的青筋鼓起,又平缓下去,伴随着冷淡性感的喉结滑动。   不远处是沈遇书德高望重的教授,和带有促狭目光看向这边的同学。颜姝狡猾的狐狸眼挑起,暖褐色的眼底明目张胆地藏有挑衅勾引。   沈遇书余光扫了眼其他人,抿了下唇。对上她大胆直白的目光,他似克制了一瞬,后退一步留出安全距离后,才微微往前倾身:“不敌学姐眉间朱砂白月。”   仍旧生疏,语气透着认真,全然不似撩人,更像是在探讨诗词。   颜姝目光在他克制的脸上逡巡一圈,蓦然大笑起来,笑得眼眸光辉比天上日月还明艳璀璨三分。   沈遇书呼吸一滞,突然很想叫她别笑了,这里人太多,太多人会看见,太多人会被她轻易地俘获。   果然,她的笑声,吸引了路过的人驻足观望,隔着老远仿佛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惊艳。   直到人到齐了,张教授喊了声:“小颜,可以了。”   “好嘞!”颜姝向张教授应了声,回头食指与拇指合在一起,给沈遇书潦草地比了个心,回到三脚架前。   钟楼前有一潭原型喷泉池,池中伫立着一座学校校徽形状的金属雕塑,非常适合拍这种官方的合照。聚焦的镜头里,陆教授和另一位带队老师站在中间,几名学生分别站在两位老师的两边,沈遇书紧挨着张教授。   得意弟子的位置啊。   颜姝嘴角轻微地挑起,站直了,从左往中间摆摆手,“最边上的同学,往中间靠一点。”   她重新弯下腰,稍微移动镜头,选取聚焦点,镜头里少年的眉眼、甚至是衣服细节都一清二楚。   她忽然抬起眼,笑:“沈学弟,你的领带歪了。”   知道她在打坏注意,沈遇书却还是下意识地抬手动领带。   ……这下真的歪了。   颜姝一本正经:“别动,我帮你!”   她走到一行人面前,有教授老师在,收起了狐狸尾巴,装得挺像个样子。侧身挡住了张教授的视线,她慢条斯理地抓住沈遇书纯黑色的领带,不着痕迹地轻轻扯了下,才像模像样地左右整理。   沈遇书旁边站着对他期望甚高的教授,颈下三寸她的手指在为非作歹,留有一点指甲的指尖不时隔着衬衫占他便宜。他目不斜视仿佛不敢多看,甚至能感受到他整个人浑身僵硬,远不如隔着衬衣的温度那么诚实。   时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颜姝好像真的只是给他整理领带,完了后拍了拍,“好了!”   心里却在数,1、2、3,她唇角忽然一翘,才悠哉悠哉地滚回了自己的位置。   合照里,沈遇书几乎是所有人里身高最为凸出,一眼望去属他最为瞩目。无论是五官上的三庭五眼,还是身材上的腿身、肩腰臀、身高三围指数,都堪称比例完美。   多完美的模特啊。   颜姝眯起眼,食指仿若抚摸情人皮肤一样魔挲着相机,不知道这具年轻的躯体,在镁光灯下,脱了衣服再拍,又是何等光景。   这种合照很简单,多拍几张,很快就完事儿。   颜姝脑子里游了一圈的废料没让她在此多逗留,收拾了相机和三脚架,转身就要走。   沈遇书和教授同学道别,余光似一直注视她,没走出两步便听他叫:“学姐。”   颜姝回眸看他一条,挑眉:“怎么?学弟还有话单独和学姐说啊?”   “单独”两个字微微压重,硬生生将人家清茶淡水的一个举动,烘托出几分浓烈的暧昧来。把女版“花花公子”的意思拿捏得张弛有度,连反驳的角度都没有。   沈遇书似乎已经习惯,淡淡地说:“将照片给我。”   “嗯?”颜姝故作疑惑:“合照我今晚回去要修,张教授急着要吗?我让老陈和他说一声。”   沈遇书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合照。”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合照,还有什么照片?”   话落,她忽然意味不明了笑了起来,“我的相机里可是有其他客户的照片,还有不少客户的私房照……学弟说的是什么照片?”   她破觉兴趣地盯着他的脸,想看看高冷天才小学弟,会有怎样的反应。   沈遇书脸色似僵了下,而后“唰”地通红,抿着唇,沉脸看着她。   好像又逗过了火,颜姝“啧”了声,摆摆手,“回去发给你,然后……”   “删掉。”   她哄小孩儿似的笑笑:“现在满意了吗?学弟?”   没想到学弟眼睛挺尖,她还故意关了快门声,竟也被他发觉了。难怪那么不禁逗呢,这般观察力,很敏l感吧?   沈遇书没再提照片的事,看着她,问:“你经常给人拍私……那种照片?”   “什么照片儿?”颜姝明知故问。   连私房照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男孩儿,她可真是太久没有遇到了。   沈遇书抿了下唇,发沉地说:“……私房照。”   三个字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儿里别憋出来的,逗乐了颜姝,忍不住又逗他一句:“学弟也感兴趣啊?”   沈遇书淡声:“没兴趣。”   颜姝终于玩儿够了,把相机挂脖子上,“走了,还得和老陈交差呢。”   沈遇书开了开口,发现自己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想知道那天她去了哪里,送她回家的又是谁,想知道她是不是给很多男人拍过各种不同的照片。   晚上,颜姝在书房里整理相机里照片,突然看见自己白天偷拍的那张。书房里墙上贴了很多照片,也有些用夹子夹起来挂在细绳上,这张照片和那些所有都截然不同,似乎阳光过分明媚了点。   她的风格之所以在时尚圈大受欢迎,无非刚好迎合了他们追求的虚无高级感。难听点,就是黑暗,压抑。   她下意识想删掉,想起答应学弟要发给他一张,其实只是逗一逗他,不必当真。双手却背叛了大脑私自做出反应,将照片拷贝到电脑上,登录微信,将照片发给他。   目光在电脑屏幕上停顿两秒,顺便将相机和电脑的照片删除录了屏,一并发给他。   他们加了微信到现在,聊天都只有干净的一句“你已成为对方好友”。   招摇撞骗大狐狸:【图片】   招摇撞骗大狐狸:【视频】   招摇撞骗大狐狸:【都删啦!我可没留哦~】   523男生宿舍里,沈遇书在伏案看书。他的手机提连续振动三声,也没撼动他黏在书上的注意力。蓦然想起颜姝白天的话,才拿过书边的手机,而后顿住。   沈遇书目光落在她发过来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她仍旧是笑,侧着身像是靠在他怀里,蝶翼似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狐狸眼,除却嘴角暴露本性的那点狡猾弧度,跟第一次见她一样,温婉动人。   若不是他表情太过冷淡,像对亲密的恋人。   他不知不觉地点了保存,仿若才看见——她都删了。   她没有留……   她像是游历人间的妖精,来去自如,路过之地沾花惹草,不过是消遣。   可有人,偏想撕开她一层又一层的狐狸皮,撬开她那颗钢铁炼成的心,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get√   马上要进入第二个阶段了,本文大概分四个阶段。   注:“这众生皆孤寂,应怪众生未见过你。”出甫子寸《只是想你》。 第12章   一连晴许多天的天气,终于不高兴了,下起连绵细雨,楠市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一秒入冬”。   颜姝一直没去摄影协会报道,想一直拖着就赖掉了,偏偏老陈不让她如意,三番两次地打电话给催她去。没办法,才拿着相机开车去楠大三创园,摄影协会在三楼,地盘儿挺大,几乎占了半层楼。   楠大摄影协会,分内外部,内部几乎都是正式的工作人员,进来要经过好几轮应聘的,外部是学校里招来的“免费劳动力”。   为了欢迎这位大神“zero”,今天内外部成员都被召集到一起,正好周四下午,大家都没课。   大神本神颜姝像个闲散旅游的,进门参观了像模像样的前台,绕过前台,是个大厅,几张圆桌,几张沙发,乱七八糟休息室不像休息室,会议室不像会议室,十分具有“艺术家”的潦草风格。   副会长许悦十分不拘小格地嘿笑道:“外面就是平时内外部开大会,也是大家吃外卖用的,内部办公室在里面。”   协会平时也对外接单,有一定保密需求,所以外部学生成员不允许随便进入内部。   因为要开会,所谓的大会议室兼餐厅里坐了不少人,肖阳和任阑也在。上回颜姝在选修课,被人偷拍的美照早在协会上下混了脸熟,这会儿真见到了,仍旧让协会上下大的小的实实震惊了一把。   这颜值,拍什么照啊,应该是被拍的那个!   许悦拉着她往中间一坐,吆喝一声:“人来齐了没有?”   负责清点人数的学弟,提高声音:“学姐,徐双宜请假回家了。”   许悦不太在意地说:“不管她,我们开始吧。”   闻言,颜姝十分随意地往后一靠,侧头和许悦说话:“徐双宜?”   “嗯,她啊。”许悦摆摆手,“外部招新招来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忽然看向颜姝:“学妹认识?”   许悦是老陈以前带的研究生,也就是颜姝学姐。   颜姝轻描淡写:“不熟。”   的确不熟,徐双宜到颜家的时候才五岁,她发病大闹了婚礼后,就出了颜家,能有多熟?   许悦“哦”了声,似只是随口一问,没多管闲事。   接下来,无非就是给大家介绍颜姝,介绍“zero”的丰功伟绩。成员们,特别是学校里的学弟学妹听得聚精会神,传说中的人物啊,活的!   许悦说完,看向颜姝,笑笑:“学妹说两句?”   颜姝缓慢“啊”了声,说:“我定了外卖,晚上请大家吃晚饭。”   许悦:“……”   她刚说完,前台小姐姐探身进来:“悦姐,你们点的外卖到了。”   许悦来不及说什么,社畜们“饿死鬼投胎”一样扑了上去,外部的学弟学妹们稍显矜持,目光又忍不住盯着拿外卖的学姐学长。   而“学长学姐”全瞳孔地震了,保温箱里的不是一二十块的盖浇饭黄焖鸡,而是把满汉全席都给装了进去,有人“卧槽”了声——   “这不是明月楼?明月楼不是不送外卖吗?”   明月楼是楠市最豪华的特色五星级酒店,说是酒店不如说是酒楼,无论是装修还是菜色,全中式风格,致力于研究中国菜,也有其他国家的一些特色包厢。这种酒店高冷得一匹,得什么人才请得动他们送外卖啊!   许悦不忍直视这群宛若几百年没吃饭的家伙,和潇洒靠在椅子上的颜姝说话:“对了,说说你的工作,我们一直想出小天才沈遇书的校刊来着,但人家不想这么高调,每次都被拒绝。听说学妹和学弟关系不错,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   “关系不错?”颜姝把这个词放在舌根细细嚼了遍,眉梢轻挑了下。   他们统共见了几面,一起上了两节课,连次“烛光晚餐”都没用过,怎么就算得上“关系不错”了呢?   许悦心虚得目光四处瞟。   哪是关系不错,现在学校里都在传,法学心理学两大学院的小天才,可怜地被风流成性的摄影大神看上了,都在赌他这个“英雄”能不能抗住这“美人关”。   今天见着人,许悦心说,这还抗什么抗,直接生猛地上啊,她就恨不能自己是个男的。   颜姝的目光在狼吞虎咽的一群人身上绕了圈,悠哉应道:“行。”   接着,她就低头发消息:[学弟,帮个忙。]   直接说“行”,而不是“我试试”,看来是有戏了?许悦兴奋得搓手手。   下一秒,颜姝抬起头,十分动听的声音说着不那么悦耳的话:“我的时长费,学姐都了解吗?怎么报销?”   摄影师大多都按时间收费,zero这样的印钞机,费用早在圈里传得人尽皆知,又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摄影协会只是个学生组织,颜姝作为学生,自然没办法收费。可它偏偏是已经成型的社会组织,她作为摄影师,为组织做事找组织要报酬,再合理不过。   许悦傻眼了:“……”   颜姝盯着她,手机提示音响了下,她倏然笑出来:“开个玩笑,学姐不介意吧?”   许悦涨红了脸:“……没、没事儿。”   这是在警告她呢。别说颜姝和小学弟只是传闻,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别的旁人来利用。好在她最近正好无聊,她也十分地馋学弟那样的模特。   颜姝低头看消息:   颜如玉小学弟:[什么忙?]   许是想起了学弟那张冷淡的脸,她总觉得对话框里的这三个字也透着严肃正经。   招摇撞骗大狐狸:[把学弟的身体借给我半天。]   一件再正常的不过的事情,被她一句“借身体”,生生透出几分419的意思。   颜如玉小学弟:[……]   颜如玉小学弟:[好好说话。]   颜姝得意地笑了出来,手指翻飞地在手机屏幕上轻点:   招摇撞骗大狐狸:[听说摄影协会好几次想拍学弟,都被拒绝了,小天才好大牌呢!]   颜如玉小学弟:[……什么时候?]   颜姝嘴角的笑意加深,一旁一直瞅她的许悦稍稍松了口气。   招摇撞骗大狐狸:[学姐当然依着学弟呀。]   沈遇书:[周日下午,我没课。]   招摇撞骗大狐狸:[OK,么么哒jpg.]   颜如玉小学弟:[……]   这时,在心理学实验室的沈遇书百味陈杂,他们加上微信以来,除却上次“照片事件”,这是她首回发消息过来。尽管开口就是“帮个忙”,他第一反应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她有他可以帮得上的忙,这让他觉得他们终于不是生活在两个空间的人。   到底,狐狸找上门,就没安好心。   周日,秋雨连绵,仍旧未停。   沈遇书做好了等狐狸散漫拖着尾巴姗姗来迟的准备,没想到他到三创园时,颜姝已经等在了门口。她今天意外的简单,黑色毛衣外套,灰色细针织长裙,腿侧讨人厌地开了叉。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挂着把还在滴水的伞,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笑得眉眼弯弯。   他大步走过去,将手里的热咖啡递过去,“路过学校咖啡店,顺便买的。”   颜姝终于舍得将注意力从手机上撕下来,抬眼,坏心眼地一挑:“学弟怎么知道我手冷呀?”   她伸手接过咖啡,稍长的中指明目张胆地在沈遇书的手背上划拉过来,冰凉的温度带起几不可查的一抖,逃不过那双精明的狐狸眼。   颜姝过电的视线往他手背一扫,故意问:“学弟也冷?”   学弟撑着伞,腋下夹着书,像是才上完课赶过来,飘进伞里的雨稍微打湿了头发,裤脚溅了丁点泥水,如此也掩盖不了干净的气质,怎么看都是三十六度无死角的乖孩子。   学霸可真是辛苦,修了双学位,周末也得上课。   沈遇书握了握手指,收了伞,淡淡地说:“冷就别站门口,我能找到。”   将自己的伞有序整理好后,又不由分说地将颜姝的伞也拿了过去。   颜姝握着热咖啡,咖啡还是烫的,从手心顺着手臂万千经络传递到离手心最近的左心房。她忽然觉得冷,回头望了望阴霾天空,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毛衣外套。   沈遇书不知有意无意,走到了她身后,挡住从大门嚣张而来的风。   他看着过分窈窕的倩影,压住了心头“你刚刚在和谁发消息”的荒唐质问。 第13章   楠大摄影协会的摄影棚,早在上回颜姝去办公室时,老陈就告诉她,她可以随便用。   乘电梯上了六楼,她拿钥匙随意打开一间摄影棚,进门,开灯。   这间棚子不算大,拍这么简单的照片用不了“大材小用”。一面黑色挡光布,剩余都是白色背景,不同种类的摄影灯,和角落里简单布置的书桌场景。   如此简洁背景里,多一点其他颜色都会对齐造成色彩污染,沈遇书忽然知道她今天为何如何简单了。   颜姝抬了抬下巴,和沈遇书说话:“你站过去,我试试光。”   沈遇书“嗯”了声,站到布置好的场景处。她举起相机,聚焦。今天天冷,少年衬衫外面搭了件外套,今天的衬衫相比平日来说,颇有些重视,不是休闲风的棉麻面料,是配西装的白衬衫,连风纪扣都系上了,下摆规规矩矩地扎在黑色裤子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专门拍照,还是什么。   颜姝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风纪扣往上绕了圈,调好了灯光,悠哉地说道:“好了,把外套脱掉。”   明明只是为了脱掉外套好用衬衫拍照,这个“脱”字,硬是被她那张嘴说出了“十八.禁”的味道。   沈遇书以为她平日里随意逍遥,工作的时候一定是认真的,他远没想到她拍摄时的视线比平时还要流氓,眼低明里暗里裹着的火热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出声:“好了吗?”   颜姝循规蹈矩地拍了一组“交任务”的照片后,盯着这具几乎没有瑕疵的完美模特,馋得她开始打起了坏主意。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相机里的照片,蹙眉装作不满意,悠悠道:“你这不行啊。”   沈遇书下意识绷紧了脊背,抿唇:“哪里不行?”   颜姝走过去绕着他转一圈,颇为不满他身上遮得严严实实的白衬衫。她目光向上爬,落在一丝不苟的风纪扣上,忽然踮起脚,说:“别急,学姐这就帮你换换风格,学弟大好年华太死板了可不好。”   她屡次“耍流氓”前科,沈遇书反射性后退一步。   颜姝的手都举在了半空中,转而抱着胸,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大有和他耗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沈遇书抿了抿唇,而后上前一步,配合她弯下腰,不甚放心地问:“学姐做什么?”   颜姝破天荒没有骚聊回答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伸手就不客气地解了他两颗扣子,停下来,眯着眼打量他。   总觉得还是寡淡素净了些,哪里缺点什么呢?   沈遇书总觉得自己像件展台上的物品被她流连欣赏,十分不自在,颈下没了束缚,也不习惯。他问:“学姐,好了吗?”   他一张嘴,颜姝立刻道:“等等。”   她知道缺什么了。   沈遇书被她喝住不敢轻举妄动,她忽然扯下他领子,嘴唇毫无征兆地凑过去印在衣领折痕上。斑驳绯色唇印,在洁白的颜色里,存在感极其强烈。   沈遇书瞳孔微缩,冷冷地道:“学姐!”   颜姝又以“异于平常”的速度飞快在唇上抹了下,而后点在他下巴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忽然大笑出来。   完美了,她举起相机,却被沈遇书抓住手腕。她歪了歪头,不解地看他。   沈遇书盯着她,喉结滑动,克制地说:“学姐,你越界了。”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笑了出来:“我只是为了拍照啊,条件艰辛,只能这样了——”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凑近他,低声说话:“还是说,学弟以为我想做什么?”   沈遇书骤然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没什么。”   颜姝立刻说:“就是这个表情。”   她举起相机,将他现在的表情定格。照片里,少年冷淡矜持,偏偏衣领下巴上类似吻l痕的口红印,出卖了他的禁欲。   自持矜持与隐秘欲望的碰撞,最迷人了。   她指挥少年摆造型,本以为对方正生气,还得调戏激将一番,他却意外地配合自己。镜头里,少年坐靠在墙下,一条长腿曲起来也掩饰不了他的规规矩矩,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清清,细看能发现藏在眼底被压制却强势的某种深沉的东西,仿佛呼之欲出。   颜姝拍到了满意的照片,也勉强解了馋,总算舍得不再压榨“童工”。她关了相机,心情颇为愉悦:“行了,完美。”   “学姐。”沈遇书突然叫她,几步逼近她。   颜姝疑惑了一瞬,而后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目光像是看忽然有了攻击性的乖顺小羊。她也不后退,不慌不忙地伸出食指抵上他衬衫第三颗纽扣,缓慢往上,帮他一一扣好被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亲手解开的两颗扣子。   “完璧归赵”后,她伸出拇指擦他下巴下的口红,漫不经心地问:“学弟叫学姐做什么呢?”   沈遇书任她为非作歹,身侧的手掌似非常克制地收紧握拳,声音发沉地问她:“学姐是不是给每一个男人拍照,都是如此?”   “当然不是。”颜姝回答的果断,没有经过一丝犹豫。   沈遇书一怔——   下一刻,她就拖腔带调地说:“当然是不止这些啊。”   沈遇书似僵了一瞬,冷眼问:“还有哪些?”   他突然就想起了林至所说的白月光,她和宋教授有没有这样拍过照,或者说比今天过分百倍千倍。   颜姝相机一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衣领上擦不掉的口红痕迹逡巡而过,向他勾了勾手指。   沈遇书看懂了,明知道她满心满眼都是坏心思,却仍旧配合地弯下腰。   她凑近他耳畔,满怀坏心思呼着热气轻声道:“当然是因为未满十八禁止观看啊,我可不敢带坏祖国的花朵。”   “你!”沈遇书气得鼻腔里风箱似的直呼气,耳朵也不经主人允许擅自就红了脸。偏偏本人克制着,表情冷静不愿露出一丝破绽。   颜姝摊手,十分正人君子地开口:“看,我很正直吧。”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颜姝悠哉悠哉跟在他身后。   某人很生气,走得很决绝,速度却非常老实地不紧不慢,她稍微快一点就能追上,可她就是不追上。   沈遇书快走到了电梯,才不得不回头,冷淡道:“学姐,外面在下雨,你的雨伞还在我这儿。”   颜姝故作姿态地哼了声:“不得了,学会挟雨伞令学姐了。”   沈遇书电梯门前长身玉立,冷冷的目光盯着她。   电梯里,红色的数字不断变换,到3的时候,他突然说:“学姐,那些照片……不要给协会。”   电梯门打开,颜姝顿了下,散漫地说:“放心,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与“今天天气真好”、“中午吃什么”语气没什么不一样,在拥有蜜罐嘴的“花花小姐”这儿,也着实不值钱。   沈遇书却心头一跳,目光似深似沉地看她一眼。   出了电梯,正好碰见从大厅外走进来的林至。   他见到沈遇书,眼睛亮起来:“遇书,我正找你呢!”   随后立刻打招呼:“学姐好。”   颜姝语气柔和:“学弟好啊,今天的卫衣和你很搭,真好看。”   “谢……谢谢学姐。”林至红了脸,紧张地搓搓手:“听说陈教授给你们留了主题为‘宿舍’的作业,学姐没住学校,去我们宿舍拍呗。”   楠大对男女生宿舍管得没有那么死板,女生进男生宿舍,只要说明来意登好记就可以。不过男生仍旧严禁进入女寝,楠大的男学子们时常抱怨学校重女轻男。   沈遇书抬眼,冷冷地道:“你是来找我?还是找学姐?”   林至摆手:“顺便嘛,别斤斤计较。”   颜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一圈,落在沈遇书脸上,装作为难地说:“这个啊……宿舍其他人没有意见?”   老陈是留了这个作业,学校分的宿舍按时交了钱,她随时可以进去,不过这就没必要和学弟说道了。   林至兴奋:“路洲和周海洋没问题,遇书肯定也没问题,是吧遇书?我们都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沈遇书面无表情:“随便。”   “对了学姐。”林至接着说:“我下星期也要加入摄影学会,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能不能……加个微信?”   上面一大摞无关紧要的阿谀奉承,仿佛都是为这件事而铺垫,“追星男孩儿”林至为了和偶像套近乎,三十六计都用上了。   颜姝态度随意:“好啊。”   两人顶着某人冰凉的目光,明目张胆的地互加了微信,似乎只要是好看的,都能从颜姝这儿得到三分好脸色,没有谁是例外。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往外走,颜姝忽然顿住,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目光落向三创园门口坝子里的那辆小跑。   来来往往打着伞的学生,抻长了脖子观望。   这时,跑车上下来一个酒红色衬衫黑色西装的男人,打着把黑色的伞,放荡不羁地跑过来遮在颜姝头顶。   “啧,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沈遇书撑伞的动作顿住。   林至瞅了眼“来者不善”的骚包男人,又瞧了眼沈遇书,直摇头。爱豆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红颜祸水啊,他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儿?   “邵扬。”颜姝瞥了眼邵扬散开的领口,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你来做什么?”   邵扬“嘿”了声,露出一个“你还问我”的笑:“我爸和颜叔叔让我俩约会,你又不接我电话,只能来学校堵人了。”   他目光扫向她旁边两人,调侃:“哟!动作挺快嘛,你们好,我是姝姝未婚夫。”   这大度,哪里像未婚夫,分明就是正宫皇后见皇帝后妃,一点儿不介意皇帝陛下“雨露均沾、开枝散叶”。   颜姝目光漫不经心地从沈遇书脸上掠过,散漫地嗤声笑骂:“别瞎说,学弟和我们可不一样。”   雨仍旧在下,不大,却裹着寒风夹了刀子,劈头盖脸不留情面地往人身上乱砸。   邵扬笑意扩大,深以为然:“懂,祖国的花朵嘛。”   “走吧。”颜姝伸手去拿沈遇书手里的伞。   沈遇书却没松手,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学姐,今天的报酬该怎么算?”   作者有话要说:  姝姝:你不行。   书书:我很行!   粥粥写到初吻了,没说这章有初吻哈。 第14章   “印钞机”zero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她拍照,头一回遇模特找摄影师要报酬,觉得十分新鲜。   “报酬?”颜姝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当着“未婚夫”皇后的面,哄她的未成年模特后妃,“报酬啊,改天学姐给你,想要什么报酬都给。”   钱货两讫的话,被她弯弯绕绕、虚虚实实地一说出来,顿时让人想入非非起来。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是毒.药,也像沾了蜜,能哄人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好啊。”沈遇书难得地提起唇角笑了下,漆黑的眼里似有束缚在松动,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什么都给。”   颜姝讶异地轻微挑起眉,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才转身上了邵扬的车。   邵扬多看了两眼沈遇书,露出一个标准油腔滑调公子哥儿的笑:“弟弟未成年吧?”   “走吧。”沈遇书好似没听见,撑着伞和林至说话,从容且矜贵,像只高贵冷淡的白天鹅。   邵扬“哎哟”一声,似也不介意。   跑车嚣张地喷出尾气开走后,转角处跑过来一个女生,差点撞上沈遇书。   “对不起学长!我没看清。”   “诶!”林至突然出声:“学妹,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上回是不是也撞到我了?”   自从知道颜姝就是女神后,他把他们认识的过程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来回味,面前这妹子就是他和女神第一次见面时撞到他的学妹。学妹长得不错,像领家小妹妹,一笑更讨喜,就是走路指不定有点儿毛病。   老爱撞人。   徐双宜故作茫然地“啊”了声,笑笑:“不知道学长说的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林至惊讶地上下打量她,发自内心地语重心长:“得撞过多少人才不记得?学长劝你一句,学妹千万别学车。”   “……”   沈遇书没多看一眼,语气夹杂着不耐:“走了。”   徐双宜脸色变了又变,才勉强笑着问:“学长,你们认识我姐吗?”   沈遇书这才把视线拉了过来,冷冷淡淡,带了点儿直白不加掩饰的审视。   林至吱哇乱叫地震惊:“什么?你是女……颜学姐的妹妹?”   徐双宜随口道,“是啊,不过我姐不怎么回家,经常在外面和情人……”   她似觉得说错了话,赶紧转了话题:“对了,你们刚刚发生什么了吗?学长别介意,我姐就是这样的人,喜欢——”   “等等。”沈遇书打断她,冷淡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晰地陈述:“我和你不熟,她是怎么的人,还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等错过身,林至打了个响指:“干得漂亮,女神这妹妹看就是白莲花。”   雨下大了,雨滴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将他的话也掰碎了,被风裹进雨声里,听不清。   学姐发语音来催:“小徐,让你回办公室拿的东西拿了没?”   徐双宜没有马上回。   今天学校里有大型活动,协会负责拍照,学姐让她回来拿点东西,不巧碰见颜姝。她不敢面对那个疯子,怕她又像上次那样恐吓自己,第一次到颜家留给她的恐惧太过深刻,她知道那个精神病什么都能做出来。   徐双宜站在原地,被伞遮住了脸,她望着少年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为什么颜姝那样不堪的人,还有人为她说话?   为什么耀眼如天上繁星一样的人也会对她青睐有加?   家里阿姨的话仍在耳边:“真正的大小姐就要回来咯!”   出去了九年,为什么还要回来!   雨天最容易使人心情烦闷,颜姝随意地坐在副驾驶上,脸上没了惯有的笑容,“谁许你以我未婚夫自称?”   到现在她睡过的男人大多模样都记不太清了,可没给谁冠过“未婚夫”这种毫无作用的头衔。   邵扬轻咳一声,丝毫不心虚地说:“我以为我们最合适,咱们是一类人,一起各玩儿各,谁也不耽误谁。”   “说不定还能资源共享呢。”   神他妈资源共享!   颜姝扫了眼他歪歪斜斜的领带,骚气的酒红色衬衫,顿觉眼仁儿都开始发疼,话里带了点儿玩味:“我的情况你知道,不怕我家暴你?”   时尚圈里认识她的都了解,她喜欢斯文克制这一类型,很多人为了迎其所好刻意扮成这样,偶尔换个口味,也可以阳光干净,或者张扬放肆。   这么算来,她算得上是荤素不忌的杂食动物,但邵扬绝对是她最吃不消的类型,先不说他们是发小,兔子不吃窝边草。他骚起来可是比她还过分,脸皮厚如城墙,子弹都崩不穿。真不知道颜城那老狐狸,瞧上了他哪点儿,给她找这么个货色。   邵扬不以为意:“我从小就挨你的打,抗揍。”   颜姝懒得和他掰扯,闭目养神:“澜禾四十三栋,告诉颜城,别费心思了。”   不管不问近九年,最近倒是人模狗样地装成“好父亲”,开始关心她这个小白菜女儿的人生大事,偏偏小白菜早就长成了食人花。   车子停在大门外,邵扬一改风流公子哥儿的模样,竟由内而外透出几分可靠来,他和颜姝说:“姝姝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我知道你恨颜叔叔。”   “恨?”颜姝优雅接过了他撑开的伞,低低地笑:“谁没事儿去恨一台ATM。”   大门关上了两个世界的通道,踏上装饰性的青石板,走向未知。   —“嘎吱”。   房门关上,凯撒摇着大尾巴,扭着肌肉发达的狗臀,带着铺天盖地的狗毛迎了上来。   颜姝脸上的那点儿笑却消失了,拿出手机拨通了前不久来打来的号码。   从颜家扫地出门近九年,她和颜城的交流寥寥无几,有时候甚至能做到一年不通一次电话。无论她在外面多混账,干出的事儿有多出格,盯着自己的人会悄无声息地帮她处理麻烦,他不会过问分毫。   只有某些特定的时间,他才会打过来慰问,父女俩互相折磨,互相嘲笑。   是什么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呢?   中年男人的声音顺着电流在听筒里响起:“阿姝。”   颜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少管我,对我们俩都好。”   颜城似叹了口气,嘈杂的气流声格外刺耳,他说:“阿姝,既然好了就回来吧。”   颜姝顿了顿,好似听见什么笑话,嘲讽意味十足:“回?我回哪儿?”   颜城这九年来看似不闻不问,实则将她的情况掌握得清清楚楚,她的病情到了什么程度他很清楚,宋郁说她再观察一两年就可以慢慢停掉药物,看来他也很清楚。   “回颜家来。”   凯撒坐在她前面,一米九的肌肉大汉开始嘤嘤嘤地跺脚,大脚把地板跺得邦邦响,拉着大黑脸控诉她回家为什么不先摸它。   颜姝敷衍地挠挠它的臭狗头,十分不以为意地往后一靠,毫无负担地说出来:“放过我,反正你不缺女儿,当没我这个不孝女。”   妈妈去世后,所有事情都变了,她没有了家,不想去那个早已被鸠占鹊巢的地方。   那儿不属于她。   空气骤然安静,好似暴雨前的沉默。   下一刻,颜城毫无预兆地爆发,震怒地朝着她耳朵大吼:“别忘了,你姓颜!”   没有开扩音,不似常人的怒火让原本坐姿歪七倒八的凯撒霎时端正起来,大耳朵兔子一样直挺挺竖在头顶,青蛙一样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铲屎官手里会说话会发光的长方块,背上的毛发竖起,准备随时扑上来将它撕碎。   颜姝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住了脸仰倒在沙发上,“你控制不了是吗?”   一头黑发不那么听话地四散开,笑声在空阔的客厅里荡出空洞幽幽的回声,硬生生地造出了免费的恐怖片特效。   斯文儒雅的人皮终于露出了破绽,露出了原本暴躁难控的怪物,冲她暴怒地嘶吼。此刻,她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报复快感,身体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和她一起闭着眼享受、品尝。   她轻轻道:“你动手啊,动手了我就回去。”   凭什么她妈妈多年来日复一日受的苦难折磨,后来的女人一丁点没有受到,却享受了属于她的所有。哪管她无不无辜,她妈妈所承受的一切,她都必须要受。   雨越下越下,雷鸣轰响,闪电就在窗外,气氛莫名肃杀起来,像是在警告。   颜城似没想到她疯到如此地步,喘气声裹夹着电流像陈旧的破风箱,连声冷笑:“你妈妈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吗?”   “她一直看着我呢。”颜姝盯着餐厅角落里的照片,森森寒意缓慢席卷全身,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也能看见她,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又笑了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笑,笑得惨不忍睹,“是不是和你说,她死得好惨啊。”   “闭嘴!”颜城呼吸一滞,外强中干的吼声压不住他的惶恐。   电话挂断,颜姝调动着呼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安抚似要从身体里破土而出的暴躁。   坐在她面前的凯撒歪着头,突然抬起前爪扒拉她的手,这是直男大汉一层不变的安慰方式。先是满心焦虑地和她握手,而后张开大嘴又娘又嗲地嘤嘤嘤,也不担心袭面而来的口臭将人熏死。   颜姝被它骚扰得烦不胜烦,总算愿意弯下腰施舍一个拥抱,低声叹道:“你可要活久一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吻在下章,然后下章入V,进入第二个阶段。   弟弟逐渐反攻。   谢谢支持!   下一本写《绝对占有》,专栏求收藏鸭!   C城上流圈子盛传一句话:宁惹阎王爷,不惹单家单邪,那是个魔鬼。   尽管单邪阴郁可怕,也让众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可恶魔心里有个想疯了的白月光朱砂痣,身边没有过任何女人。   直到某天,他身边出现了个十八线小明星,乖巧温柔地被他按在怀里。   网友都嘲讽钟意只不过是和白月光长得像的替身,钟意也这样认为。   单邪宠她,爱她。   甚至在情浓缱绻时,极致温柔的怜爱,眼底阴森固执的独占欲,皆因她这张脸。   直到钟意无意间闯进别墅画室。   里面密密麻麻贴满一个少女的画,或笑或嗔,皆是少女时的她。她才恍然——   #久别重逢#强取豪夺#狗血# 第15章   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 彻底扰乱了颜姝的心神,夜晚躺在床上,开始新一轮的失眠。   他那么不想见自己,却突然叫她回去继承颜家, 他的症状到了哪个地步?   他不是一直在秘密接受治疗?难道没有起色?或许他也到了需要封闭性治疗的地步……   所以才这么急。   为什么……他不是很喜欢徐双宜?为什么还要自己?   春后竹笋一样冒出来的问题仿佛一堆互相缠绕密不可分的毛线团, 理也理不清, 缠得她昏昏欲睡起来, 算是件好事儿。   可惜在她快要问候周公时, 微信提示音“叮咚”一声, 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刺耳, 快要进入休眠状态的神经倏然绷紧。   颜姝瞪着眼睛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过了片刻才像活了过来, 拿过床头的手机, 预料之内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高清的, 明显是出自单反相机,清楚得连照片里女人的毛孔都能看清。女人鼻青脸肿, 嘴角渗着污血, 惊恐地瞪着快要凸出的血丝眼球,像是不可置信拿着相机的男人此刻的行为。   毫无休止的争吵,男人的暴怒,女人的尖叫和不甘,像一群不请自来的怪物争先恐后地闯进她耳窝里。从她记事起,这些声音就不绝入耳。   空阔的卧室里,幽静的角落,仿佛有一双幽幽的眼睛盯着颜姝此刻的躁动不安,她骤然抬起眼, 瞳孔猛缩,忽然捂住耳朵嘶声力竭地大叫,划破静夜长空。   “啊!”   一如既往的,她的尖叫吵不过那些声音,反而激怒了怪物们,越渐嚣张地朝她大吼大叫。   颜姝散乱的目光巡视这这间卧室,片刻后,她突然掀开被子,失心疯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下楼。凌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地砸在大理石台阶上,静谧的雨夜里,宛若雷鸣。   睡在她床尾地板上的凯撒,一个激灵,矫健的大狗身体一弹,从地上跳起来追了上去。   打开门,夜晚寒风裹着细雨席卷而来,她毫不犹豫地就要冲进雨幕——   这时,对面的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沈遇书大步跑过来拉住她,发沉地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凯撒瞧见自己发疯的铲屎官被拦住,终于放下了心,乖巧地坐在门里面歪头探脑,不过来捣乱。它认得这位少年,是上回来给它铲屎官包扎伤口的人。   少年穿着深色睡衣,像是出来得太急没来得及换,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铲屎官,就算会,如此近的距离它也能保证在他动手前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颜姝没有想到会碰见他,极度紧张的瞳孔里闪过来不及遮掩的慌乱,没有逻辑地吐着词句:“你怎么在这儿?我要去找宋郁,对,我要去找他。”   这么多年来,她无法向自己的医生说出真正纠缠她多年的惊天怪物,却也无可避免地产生依赖,让她在这种时候,下意识地寻找对方,渴求得到安抚。   “我……”沈遇书听见“宋郁”两个字,似失了神,而后轻声说:“有什么事明天找可以吗?现在太晚,又在下雨,学姐这样子出去很危险。”   颜姝毫无预兆地躁动,嘶声力竭地吼出来:“我说我要找宋郁,你他妈听不懂吗?放开我!”   沈遇书没放手,也不敢放。他听见了尖叫声,想起上回她的伤,难免有些担心。   远没想到会遇见如此状态的她,似乎比上回糟糕千百倍,他对上她眼里快要冲出来撞伤他的暴躁凶戾,手上用了力将她抱进怀里,强行控制住躁动不安的她。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伤口和血迹才堪堪松了口气。   宋教授除了是楠大心理学教授,也是曾经极负盛名的心理医生。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狂躁症?不太像,她除了多动、精力异常充沛,以及现在这种反常状态,平日里与常人无异。   他像安抚婴孩一样拍着她的背,声音褪去了冷淡,温柔蛊惑到极致:“学姐,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也能帮你。”   话里仿佛施了魔法,颜姝脑袋用力抵着他胸口,伴随着耳边“怦怦”的心跳,心口的狂躁竟莫名其妙逐渐乖顺下来。   早跑去马里纳亚海沟的理智终于舍得回头,从混沌的脑子里找到了宋郁老师教给她的那套呼吸法,绵长而平静地呼吸了几个来回后,僵硬的脊背肩膀伴随着一身冷汗渐渐放松,跑远的理智也逐渐聚拢。   身体的五感知觉回笼,她感觉到了冷,闻到了裹着泥土味儿的幽香。是秋雨把满院的桂花打落,惨案被风带到她面前。   颜姝想起宋郁和她说过,抱着她的少年同时是法学与心理学的高材生,她忽然推开了他,后退两步。   ……不知道他能看出多少。   她整个脑子都是木的,目光落到了远处漆黑里萤火似的路灯,低声说:“谢谢。”   “没关系。”   沈遇书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澄澈笑容,仿佛照晴了寒气森森的雨夜。   颜姝的瞳孔终于聚了焦,目光缓慢地往他脸上扫了眼,忽然逃也似的回身进了屋,“哐当”一声摔上门。   沈遇书张了张嘴,把嘴里快要成型的“安抚”咽了回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如何才能让她打开门,走进她的世界……   楠市的秋季是多雨季节,到了早上,连绵细雨也没有停歇。   精神亢奋了一夜未眠的颜姝,问了宋郁在哪儿后,开车去找他。   他在上课,从门外看进去,长得帅的老师就是有优势,台下学生聚精会神,没一个打瞌睡走神,炯炯有神地盯着讲台上西装革履、斯文俊秀的老师。她似乎在人堆里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要移开目光,对方就看了过来,目光深沉。   想起昨晚,颜姝心底的躁意卷土重来,转身靠到一旁的墙上,脊背贴着冰凉的瓷砖,稍稍平息了些。   好在下课铃声很快响起,宋郁走了出来,他伸手用手里拿着的课本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他走。   这间教室旁有一间休息室,弧形拱门进去,一头摆了张黑色皮质沙发,另一头是一张玻璃小圆桌,两把竹编椅。   宋郁将书放到小圆桌上,温和地问:“怎么了?”   颜姝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才算彻底放松,缓慢伸手从他手臂下穿过去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颜城昨天和我说,让我回去。”   宋郁似怔了瞬,拍拍她的背,低声问:“昨晚发作了?”   颜姝轻声回答:“差一点。”   宋郁轻微拢了下眉,问她:“吃药了吗?”   颜姝点点头:“吃了。”   他忽然笑了声,温和的声线带了引导:“阿姝看,你能控制住自己,你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受伤,你今天好好地站到了我面前。”   “所以,别怕。”   颜姝愣住,抬起头看他,他带着笑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让她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和盘而出。   手机振动声乍然响起,在外面下课的嘈杂里,不那么明显,她大可以装作没听见,将想说的说下去。   可她听见了,她松开宋郁,指了指对方的裤兜,要笑不笑地说:“电话来了。”   宋郁似才注意到,摸出手机看了眼,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接个电话,等我一下。”   颜姝随口道:“行。”   宋郁走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她点了跟烟,手有些抖,点了好几次才点着。靠在垃圾桶旁的墙上抽了一口,她缓慢抬起眼,毫无预料地撞见了少年清冷的目光。吐出的烟雾缭绕,对方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走了过来。   颜姝眯着眼睛,嘴角轻轻提起,“学弟,找学姐有事儿啊?”   沈遇书盯着她指间火光猩红,吐着白雾的细长香烟,本想叫她别抽烟,脱口而出的却变成了,“学姐和宋教授……到底什么关系?”   说完,他就怔住了,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颜姝轻挑眉梢,吸了口烟,猝不及防地拉下他的衬衫衣领吻上去,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下将口中的香烟半点不吝啬地送入他口中。   沈遇书忍不住咳嗽时,她才退开两寸,似怜惜情人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轻轻地笑:“喜欢学姐啊?”   沈遇书似猛地僵了瞬,喉间凸起明显滚动。她眼中划过戏谑,遗憾地“啧”了声:“可惜,学姐不喜欢太乖的。”   她将香烟熄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要去寻宋郁。卡其色薄款大衣里的黑色裙摆,不安寂寞地随着她优雅的脚步飞扬,格外招人。   沈遇书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情——   他追上来拽住她手腕,猛地把她推到拱门内的墙上,冰冷的唇堵住了巧舌生花的嘴。   沈遇书近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越矩的距离,连小时候与妈妈之间都是克制的。没有颜姝那么“精湛”的吻技,只会生涩地横冲直撞。刚一碰上,颜姝就嘶了一声,对方牙齿磕到了,让她下意识往后仰头。   游历绿叶花丛,她头回碰见这么一个,克制如圣人,却又像毛头小子一样冲动,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遇书顿了顿,却没有停,陌生的控制欲,强势地把狡猾狐狸钉在凌迟的墙上,含她柔软的嘴唇,空气里细微的声响暴露了他没有章法的技巧。   他又恼又气,却舍不得放。   那张宛若生了花的嘴,能层出不穷地说出沾了蜜的花言巧语——原来是这样的柔软。   他的内心第一次催生出青面獠牙的贪婪,想要这样的柔软只属于他,想要她温暖的怀抱里只有自己。如同看见她主动拥抱宋教授,那一瞬间,脑子里所有的克制理智道德法律都成了空白,只剩下面目丑陋的嫉妒。   颜姝有些意外,挑起的眼尾在炫耀她的游刃有余,没想到三好学生小天才还有这样的隐藏属性。   微凉的唇是干净的,对劣迹斑斑的人来说像是无声的引诱,她眼里似有似无带着像对小孩儿的无条件纵容。半响,她从对方唇缝里长驱直入,颇有技巧地刮过口腔内壁的软肉,眼皮上抬,目光如有实质,像是用她骚撩时的语气说“要这样才对”。   课间嘈杂,休息室外学生来来往往,他们却在里面明目张胆地接吻,偶尔听见小声“哇哦”,鼓噪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   拱形门两边各有一盆人高的富贵竹,长得欣欣向荣,枝繁叶茂,刚好遮住了两人身影。   颜姝的七窍玲珑心,被不同于昨晚凶戾的躁意填满,蓦然想将干净的少年拉入只属于她的无间地狱,让他陪着她一起疯,撕碎他,尽情放肆。   顷刻,沈遇书退开,微重的呼吸在她耳边火上浇油,珠玉落盘的嗓音掺了嘶哑的杂质,勉强克制地问她:“学姐喜欢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今天晚上再更两章。   弟弟要逐渐转变了,当然也不是一下子就放开了。   不过打个预防针,第二个阶段的姝姝可能对弟弟很过分,很渣(逃走jpg.   下一本写《绝对占有》,专栏求收藏鸭!本章评论红包哦!   C城上流圈子盛传一句话:宁惹阎王爷,不惹单家单邪,那是个魔鬼。   尽管单邪阴郁可怕,也让众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可恶魔心里有个想疯了的白月光朱砂痣,身边没有过任何女人。   直到某天,他身边出现了个十八线小明星,乖巧温柔地被他按在怀里。   网友都嘲讽钟意只不过是和白月光长得像的替身,钟意也这样认为。   单邪宠她,爱她。   甚至在情浓缱绻时,极致温柔的怜爱,眼底阴森固执的独占欲,皆因她这张脸。   直到钟意无意间闯进别墅画室。   里面密密麻麻贴满一个少女的画,或笑或嗔,皆是少女时的她。她才恍然——   #久别重逢#强取豪夺#狗血# 第16章   昏暗狭小的休息室里, 像谁往里扔进了一颗炸.弹,惊天动地的声响后,剩下一片森然死寂。   颜姝抬眼,撞进了少年又黑又亮的眼, 愣了下, 而后轻轻笑起来。她拖着腔调卖关子:“我啊……”   沈遇书似等不了, 沉了声问:“宋教授那样的?是吗?”   颜姝轻微挑了下眉, 顺水推舟地接话, “对啊, 就是他那样的。”   仿佛有什么尘埃落定, 沈遇书似僵了一瞬, 而后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淡。他忽然低下头, 隐忍地含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贴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学姐,你知不知道在一个重大案情里, 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如此的从容不迫,仿佛颜姝已经被他捉拿归案, 与刚才的莽撞少年判若两人。   颜姝意外地挑了下狐狸眼尾, 忽然感觉下唇被犬齿重重咬了口,像瞬间的触电,又听见他说:“我不可以,学姐也休想。”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凯撒那么大条的疯犬猛地砸向她,带了几分他不该有的固执,或许还有强烈的控制欲,砸得她脑中空白。   这段时间以来,她好像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他表面上很乖,克制得可爱,如今像是被什么挠破了那层“乖孩子”的皮,一点一点露出攻击性。   不,还是不一样的……   顷刻,她蓦地笑了声,十分不以为意地在他唇角抹了下,把沾了口红的指尖往他眼前晃悠两下,说:“拭目以待。”   沈遇书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   下一刻,颜姝恶劣地将指腹的口红往他侧颈一抹,挑衅似的勾唇:“当是昨天的报酬了。”   她拿起圆桌上宋郁的课本,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去,扬起的裙角越发得意洋洋地招人。   沈遇书仰头靠在墙上,冰冷的瓷砖与发狂的种种欲望拉扯着他的理智,将本就不牢固的束缚捣得松松垮垮。他伸手捂住尚有余温的脖颈,坏狐狸狡猾的笑似乎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想撕了她。   那样的狐狸,是不是得锁起来、圈起来,才不会四处惹是生非?   课间二十分钟,此时已经没有刚才吵闹,只有零零星星的学生在晃悠。大学生不像高中那样活泼,下课几分钟也忍不了在走廊里嬉戏打闹,上课要么是提前来占位置,要么就非得等上课铃声打了才晃进教室。   颜姝从休息室里出来,恰逢宋郁接完电话回来,她挑眉:“走吧。”   宋郁拿过她手里的课本,视线似无意般往休息室扫了眼,淡笑:“嗯,去我办公室。”   楠大的教授有独立的实验室和办公室,方便他们随时做研究。   颜姝喧宾夺主地坐到他办公椅上,打量这间办公室,宋郁的办公室她还真没来过,他辞了心理医生改为教书后,她就诊会直接去他家里,也方便进行诊后的康复“运动”。   学校里批发的办公室差不多一个样,很是中规中矩的小小一间,办公桌后一面摆满各种书的书架,角落里插了几面不同代表意义的旗帜。   宋郁给她接了杯水,笑:“谎话精,聊聊?好久没聊了。”   “唔。”经历一番“口舌之争”,颜姝正好口干舌燥,捧着玻璃杯喝了点温水,要笑不笑地问:“我怎么就成了谎话精?”   一大口温水,好似混了那少年的清冽气息,顺着舌根喉咙滚入胃里,将她由内而外地浇了个透心凉。   真是……碰不得。   宋郁拿过她喝了一半的水杯搁到桌上,弯下腰,他的手指抬起她下巴,低声问:“喜欢我这样的?”   颜姝不喜欢被桎梏的姿势,一仰头挣脱了他的手,脚下一蹬一点,连人带椅滑出一步。   她歪着头,视线如有实质地在他稍有棱角的唇上逡巡,拖腔带调地笑:“难道不是吗?哪次不是宋医生这样的?”   暖褐色的眼珠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折出点点的光,像是把星星盛进了眼里,又像是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给人一种她在说“真心话”的荒唐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让宋郁觉得她真的喜欢他这样的,好在他今年已经三十多,没那么好骗。   他伸手抹掉颜姝下唇亲吻剩下的斑驳口红,问:“为什么要骗人家?”   颜姝皱起眉,不懂他为什么不信自己,伸手玩儿他垂下来的领带,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会是骗呢?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你们这样的男人啊……在外人眼中温和有礼,偏偏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你们在褪去理智的皮暴露出不堪欲望的时候——”   她顿住,合上双手,十指往外张开做“怦然开花”的动作,看着他笑:“最迷人了。”   她选择用他们来排解自己多得用不完的躁意和精力,更喜欢在这个过程,品尝他们褪掉人皮,被丑陋欲望控制的脸孔。   窗外雨打树叶,吟声连连,她像这阴雨里盛开的一株食人花,带着着某种诡异而迷人的气质,引诱谁前去一探究竟。   宋郁似被她的话愣住了,怔怔地看了她几秒,就像突然不认识了面前的女孩儿。他喉间滚动,握住办公椅的把手,若有若无地碰了下她的唇,温和地说:“在自己的心理医生面前说这样的话,阿姝知道什么后果吗?”   颜姝耸耸肩,半点不担心,轻佻地朝他眨眨眼,“这有什么关系吗?一个再普通的癖好,就像你喜欢我的肩……有人迷恋我的脚。”   宋郁常年温温淡淡的神色总算露出了两分尴尬,而后突然道:“我时常后悔……”   颜姝微挑眉梢:“后悔什么?”   他伸手像怜爱小孩儿一样摸摸她的脸,目光落到她浅色的眼睛,又像落到了很远处。他缓慢说:“这几年,我时常想,如果我没有给你打开这个世界的闸门,你会长成什么样。”   颜姝眼里带了点儿玩味,拖着下巴好整以暇:“所以你很愧疚?觉得自己没有控制好你的欲望,违背了你的道德和原则。”   宋郁“嗯”了声,无奈一笑,没有否认。他从上幼儿园开始,到后来出色的心理医生,都像是一条一路往前的轨道,与她的越界是他人生里唯一一件出格的事。   颜姝玻璃球一样的眼珠盯着他,在这样的眼睛里,仿佛一切卑劣都无可遁形。她突然笑了起来,理所应当地说:“所以啊,控制不住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话像是说给宋郁听,也像是在说给她自己。   宋郁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笑:“你说得对。”   她话音一转:“不过就算你没有,也有别人会给我打开,我就该长成这样。”   宋郁看着她,不赞同也不否认。顷刻,他在颜姝额头上落下一吻,温柔地引导:“其实,尝试着去谈一次恋爱,也有利于情绪的舒缓。”   “嗯哼。”颜姝带了点鼻音轻哼,撒娇似的故意说:“上回还说要照顾我,现在就鼓励我谈恋爱了?”   宋郁拖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看着她笑:“阿姝让我照顾吗?”   颜姝转了一圈透亮的眼珠子,而后又多动症似的转一圈屁/股下面的座椅,左顾右言他:“谈恋爱就免了,我怕我家暴人家。”   宋郁摇头轻笑,“阿姝不是能控制自己?”   颜姝略微皱眉,有点儿烦,忽然长腿一伸一跨,坐到他身上,低笑:“宋医生可真是个好人。”   宋郁张了张嘴,她带着不耐烦堵住他的喋喋不休,懒洋洋地威胁:“还说我不爱听的,我就在这神圣的地方试试,让你再出格一回。”   学校几乎是阴影遍布的世界里最干净的花园,宋郁作为辛勤的园丁,一定不想用黑色的欲望玷污这里。   她将无理取闹的坏女孩儿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什么都好,就是爱唠叨,总想试图让她做回“人”,孤魂野鬼当习惯了,哪那么容易。   宋郁举起双双手做投降状,无奈转移话题:“我们来聊聊昨天,颜先生想让你回去?”   颜姝也没退回去,像是敷衍地“嗯”了声,而后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宋郁眉心稍拢:“什么?”   颜姝百无聊赖地将他领带解开,又手指灵巧地给他系上,也不知道给多少人系过,才能如此“熟能生巧”。她满意地盯着自己的成果,满不在乎地说:“你知道的,我是遗传他啊,可能因为我妈妈的死,他愧疚难安,后来一直在秘密接受治疗。”   宋郁任她作乱,沉思了一瞬,忽然说:“阿姝呢?”   他盯着颜姝的表情,似乎一分一毫也不打算放过。以她过去的陈述,她从小生活在无穷无尽的争吵里,妈妈的去世仿佛只是一个□□。   十年前颜夫人的死除了报纸上“意外坠下楼梯”简单六字,并没有翻挖出什么值得八卦的豪门秘辛。颜先生美名在外,持身正气、儒雅随和,却因为妻子的死伤心欲绝,将亲生女儿推拒门外。如今阿姝说颜先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需要她回去继承颜家。   虽然她现在已经恢复得混迹在普通人之间,也瞧不出丝毫不妥,直觉却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一定遗漏了什么。可老师接手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岁……   颜姝顿了顿,恰到好处地收住了话头,说:“我啊……已经麻木了。我最恨他的是,在妈妈去世不到一年,他就领了那对母女进门。”   宋郁眉心展开,眼底似划过无可奈何,说:“那阿姝,想怎样做?”   颜姝坐了回去,拿过办公桌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语气散漫:“我不想回去,可又不甘心属于妈妈的被别人占有。”   治疗到现在,她的情况表面上已经趋近于稳定,宋郁需要做的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和她谈心,预防意外。   每次与宋郁谈完话,颜姝能得到短暂的放松,无论是宋郁老师,还是宋郁,都能很顺畅地引导她的情绪,施了法术一样让那些躁动的怪物乖顺下来。   不知道颜如玉的小学弟,以后是选择当一名律师呢?还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原谅她这个门外汉,看见“法学”两个字,就只想得到律师,心理学同理。   秋风被梅雨洗了干净的早上,颜姝老老实实地去学校上老陈的摄影选修课。   数日阴郁连绵的细雨,将校园里的尘埃冲洗无余,低垂的阴云似乎也被干净的秋风一扫而光,金黄色的银杏叶随风摇曳,在晨光下闪闪烁烁,柏油马路也反着光,似在招摇炫耀。   阳光带着初冬的关怀,也懒了起来,少了几分灼烫。   到了教室,颜姝意料意中的,沈遇书和他室友已经坐到了第二排,旁边的位置空着,像是在邀请她“特意给你留的,快来呀”。   想起昨天早上那个充满少年气息的吻,她挑了下眉,绕过了第二排,坐到了第四排中间的位置,隔了一个人,无论是侧脸还是后脑勺,都瞧不见了。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人,颜姝身旁不知不觉中坐了位同桌,她十分无聊地趴在批量生产的蓝色课桌上,上面不知道是哪个学渣写了几个打小抄的高数方程,已经模糊不清。   余光监视的个人空间里,同桌似踟躇片刻,忽然出声,“学姐好,今天能再和我讲讲相机吗?我还没买。”   仍旧是上回的小学弟,叫什么越,沈越?颜姝懒洋洋地“嗯”了声,像吃饱了的某种食肉动物,猎物跑到她面前晃悠也懒得理睬。   明显她今天兴致不高,学弟也不自讨没趣,缩了回去。   坐在前面的人大概是和她志同道合,也趴了下来,让她顺畅地越过他后脑勺,看见了“颜如玉”的——后脑勺。他的脖颈还是那么白、那么干净,她却没了兴趣往上面加什么。   他们在同一个学校,上着同样的课,看似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其实一个是长得阳光里的绿植,向阳而生,光明磊落,干净而明快,早晚要长成为世界提供氧气的参天大树。和她这样见不得光、只会吐出毒瘴的地狱花,天差地别,根本就是不同世界、不同种类的生物。   颜姝却撑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欣赏,就像长居阴暗里的植物控制不住地被光吸引。学弟稍稍侧头,他室友在和他说话,两男生还说悄悄话,她半点听不清楚。   林至往后瞥一眼,凑过来和沈遇书说话:“我偶像怎么不调戏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遇书冷冷地冲他一掀眼皮,林至闭上嘴。从她走进教室开始,他就忍不住关注她,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好似随意地扫了眼,或许根本没把他收入眼里。   她的目光不再含有明目张胆的暧昧不明,他和教室里的所有人一样,在她眼里,成了“泯然众人”。前些日子她似有似无的撩拨,若即若离,看似越距却不过线,仿佛都是为了今天的全身而退。   林至闲不住半分钟,又开始作死,递给他一个“你也有今天”的眼神,小声说:“我女神是对你不感兴趣了吧?这才半个月不到啊……啧啧,没想到我们楠大的天才男神,魅力也是有限的嘛。”   他话里的骄傲和幸灾乐祸太明显,沈遇书面无表情地从鼻腔里喷了口气,冷冷地宣布:“昨天的课题作业你独立完成。”   “诶!别啊!”林至没来得及“椎心泣血”地挽留,第二次上课铃就响起。   老陈拎着水杯,悠闲地晃进教室,他下意识地在教室里巡视,瞧见中间的颜姝,挑了下眉,似意外她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今天他也没喝他心爱的快乐水,少见地端了个不符合他个性的枸杞菊花保温杯,像是被拎住后颈皮的猫。   沈遇书第一次上课没认真听讲,跟上“低头族”的潮流,拿了手机出来,搜出“zero”的百科,试图通过她的作品来了解她的灵魂。   最上面的便是她十八岁的获奖作品《光》,傍晚阳光从窗外泄下,明暗分明,阳光底下的玫瑰花瓣、暗处的血滴与白色的碎瓷片,色彩碰撞极其强烈,第一眼留给观者的是——喘不过来的窒息感。   网上诙谐的评语很贴切——“最佳致郁作品”。   这幅照片,主题是光,却将光与阴暗明明白白地划作了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其他的作品,大多都是娱乐圈明星或者时尚圈名模的杂志和写真,夸张的艺术,雅致的文艺,暗黑系……各类风格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人无聊的罗列出,这些名模明星里哪些是与“zero”发生过关系的。   他们都有相同的特点,日常照无一不是人模人样,斯文温和。沈遇书一一扫过他们的照片,看得心他浮气躁,只想让这些照片全都消失,老陈讲了些什么,他一个字没听见。   一整节课,颜姝都很老实,没和小男生骚聊,也没搞小动作。不仅如此,老陈故意叫她起来回答问题,也回答上了,简直是年度“玄学”事件。   下课时,他还师者忧心地看了眼这位心理不健康的学生,装模作样地咳道:“颜姝,等会儿来我办公室。”   颜姝一脸“我今天没犯错吧”的表情,挑了下眉,并不以为意,悠哉晃出教室。   身后的沈遇书轻咳一声,淡淡地说:“课题作业。”   林至一激灵,立马追过来,“学姐!”   颜姝脚步顿住,视线如光似电地往他脸扫一圈,把人看得直害臊了才柔声开口:“找学姐做什么?”   看都没看旁边大帅哥沈遇书一眼,仿佛真对人家失了兴趣。   林至眼角余光瞥了眼沈遇书,说:“那个……学姐什么时候来我们宿舍完成作业啊?我天天打扫卫生呢!”   “作业啊……”颜姝犹豫了几秒,笑了出来:“周六下午?不用打扫卫生,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就行。”   双学位小天才周末也要上课,约他拍个照得周天下午才有空,那么周六应该不会在宿舍,眼不见为净,免得她又收不住“色心”瞎撩闲。   闻言,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她却宛若没瞧见。   偶像要来自己宿舍,林至真心实意地紧张又高兴,拿出了校领导查寝的架势:“欢迎学姐莅临523宿舍!”   颜姝笑出来,朝他眨眨眼。   林至腆着脸一脸的“奸臣阿谀奉承”,沈遇书莫名看他不顺眼,握拳抵唇轻咳了声。   林至听出了“课题作业”的暗示威胁,恋恋不舍地收住了话:“那就不耽误学姐时间,陈教授让学姐去办公室呢……周六一定要来啊。”   颜姝随口道:“行。”   老陈发了话,她总得意意思思地去他办公室走一趟。   话落,她目光又落到沈遇书脸上,轻轻提起唇角,“惺惺作态”地关心:“学弟感冒了记得吃药,可别讳疾忌医。”   沈遇书扬唇,露出一个极淡的笑,语气颇为认真:“多谢学姐关心。”   狡猾的大狐狸难得嘴角微妙地僵了下,好像被他正经八百的回答噎住了。顿了两秒,她蓦地嗤了声,懒洋洋又不服输地回:“没关系。”   窈窕背影践行渐远,在过道两边的瓷砖上拉出长长扭曲的倒影。   沈遇书收回目光,突然问:“你们协会还差人吗?”   林至大惊失色:“……你来真的啊?”   沈遇书淡声反问:“什么时候我关注过无关的人?”   林至:“……”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get√   因为今天啥也没写就被锁了,后面的剧情可能有点“意思”,怕又锁了,上架前锁很麻烦,还担惊受怕QAQ,也会影响千字。所以要等到周四晚上下夹子再爆更,至少三更。   望理解,下千字榜后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支持!(粥粥180°鞠躬)   评论依旧红包哦!   下一本《绝对占有》,专栏求收藏鸭!   C城上流圈子盛传一句话:宁惹阎王爷,不惹单家单邪,那是个魔鬼。   尽管单邪阴郁可怕,也让众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可恶魔心里有个想疯了的白月光朱砂痣,身边没有过任何女人。   直到某天,他身边出现了个十八线小明星,乖巧温柔地被他按在怀里。   网友都嘲讽钟意只不过是和白月光长得像的替身,钟意也这样认为。   单邪宠她,爱她。   甚至在情浓缱绻时,极致温柔的怜爱,眼底阴森固执的独占欲,皆因她这张脸。   直到钟意无意间闯进别墅画室。   里面密密麻麻贴满一个少女的画,或笑或嗔,皆是少女时的她。她才恍然——   #久别重逢#强取豪夺#狗血# 第17章   周四下午, 乐不思蜀半个多月的温玉终于又联系了颜姝。   打电话过来,非常讨好犯嗲的声音:“姝姝,在做什么呀?”   颜姝在学校摄影棚玩儿相机,乍一听她这矫揉做作的声音, 脑仁儿直抽。以她对小妮子的了解, 准没好事儿。   她关了相机, 问:“又什么事儿啊?”   温玉啧啧两声, 故作嗔怪地说:“阿姝姝怎么能酱紫说人家欧, 只能有事儿才能找我亲爱的姝姝嘛?”   颜姝:“……我还有事儿, 挂了。”   从小一起长大, 小狐狸尾巴一翘, 就知道她要撒什么娇使什么坏。   “诶!别!”温玉立马喝住, 谄媚地“嘿嘿”笑:“那个……路随要到咱们学校工作了, 今天下午本来说要带他逛逛,可我之前代课被逮住了, 辅导员要找我谈话,你带他逛逛呗!我们现在在图书馆呢!”   颜姝悠悠道:“就不怕被我带床上去了。”   她将摄影灯摆回原位, 出了摄影棚, 关上门。   “没事儿,好姐妹儿就要互相分享!”温玉十分大方,又问:“刚刚你在电梯里吗?现在没回音了。”   “棚子里呢。”颜姝点了跟烟,靠到休息室里抽烟区的墙上,笑:“我要路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掐死了你。”   “你好坏,别那么吓我啦!”温玉搞怪地作完死,又不依不饶地说:“快点嘛,我得走了, 不然又说我态度不端正。”   略顿,她补充道:“路随一个人在这儿等你,快来帮我镇住那些蜜蜂蝴蝶!”   看来最后一句才是小狐狸的真正用途,对容易招蜂引蝶的男人来说,颜姝当之无愧的“镇人之宝”,有她在,再妖艳的蜜蜂蝴蝶也不会有自信上来撩骚。   颜姝熄了烟,好笑道:“来了。”   到了图书馆,果然瞧见一身浅卡其色风衣的路随站在圆形喷泉池边看金鱼游泳,不远处两个女孩子互相怂恿着,像是想去要联系方式。   想到温玉的“托孤”,颜姝嘴角向上勾起,快了两步走过去,似不经意地虚握过他的手臂,柔声说:“等久了吧。”   一个情侣间才有的动作,让路随惊了下,看清是颜姝后,装作受宠若惊:“阿姝,好久不见啊。”   果然,一瞧见颜姝,“出师未捷”的女孩儿们失望地望了望他们,转身离开。   颜姝余光扫了下,而后悠悠掀了他一眼,要笑不笑:“路老师可真不让人放心,我晚这么一会儿,就招了两只小蝴蝶。”   路随挑眉:“阿姝这么说,小鱼儿可是会误会的。”   颜姝格外耐人寻味地笑了下,说:“你也知道会误会?养成好玩儿吗?”   路随刚从国外完成学业回来,紧接着就来楠大任职,司马昭之心也就温玉这个“当事人”不知了。   她说话向来直白不懂委婉。路随嘴角僵了瞬,似被她这话噎住了,“她还小,等她毕业了再说。”   颜姝看着牙酸:“可不小了,都快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不知道想起什么,路随带了几分温柔地笑了起来。   颜姝顶着一身鸡皮疙瘩,运了好几口气,微笑:“走呗,我还得完成你姑娘交给我的任务呢。”   “不急。”路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向前方抬了抬下巴:“是不是你的风流债?看我好久了,再看恐怕就要吃了我。”   颜姝疑惑地转身,蓦地撞见了“颜如玉”同学“抓奸”似的冷淡目光,强烈且锋利。他站在图书馆门口,似乎在那儿站了许久,直到她看向他时,才动身走过来。   冬日暖阳下,少年逆着光,好似从光明里走出来的神明之子。   她扫了眼看好戏的路随,嘴角的弧度带了点儿玩味。   “学姐。”沈遇书看着颜姝,没分给路随一丝目光。   颜姝赏了个弹舌,格外轻挑地说:“带朋友逛逛我们学校,叫学姐做什么?”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被她一说出来,“朋友”两个字,总让人觉得不是什么正经朋友。   沈遇书反常地提起唇角笑了下,气定神闲道:“学姐对楠大都还不熟悉吧?不如让我为学姐带路。”   颜姝正想拒绝“没眼色”的学弟,觉得被忽视好久的路随忍不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饶有兴致地替她回答:“好啊。”   他沈遇书身量相当,和宋郁一个类型,更随性些,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乍一听很有挑衅意思。   沈遇书仿佛才注意到他,冲他淡淡地一掀眼皮,似连敷衍的笑都吝啬于给他。   好在路随具有钢铁般的脸皮,十分自来熟地和他搭话:“同学什么专业?兴许以后会在一个教室相见呢。”   沈遇书言简意赅:“法学心理学双修。”   路随“哟”了声,意外地看他一眼:“沈遇书?”   沈遇书云淡风轻地“嗯”了声。   “虽然我也教法学。”路随故作遗憾:“不过暂时没资格教你。”   楠大的分班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沈遇书他们班全是双学位,并且成绩都是拔尖的未来人才,刚任职的讲师不会被分去教他们。   如此对话,颜姝的目光不免落在沈遇书的脸上,要笑不笑地说:“学弟挺出名啊。”   沈遇书抬睫,盯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那,入得了学姐的眼么?”   校园马路上,阳光不甚甘心地从树梢间落下来,掉入学弟眼里,显得漆黑的眸子格外的亮。   颜姝眯起眼,出息了,敢明目张胆地“抢人”。她“居心叵测”的目光不加掩饰的在他脸上逡巡而过,而后“不经意”往路随那边靠了下,好像很遗憾:“我对未成年不感兴趣。”   沈遇书忽略了她话里绵里藏针的拒绝,淡声:“学姐也是从未成年过来的,不是吗?”   谁都有年龄小的时候,早晚都会成为成年人,这不该成为借口。   颜姝一边意志不怎么坚定地抵抗美色,一边还得应付进化过后的学弟,着实不那么耐烦。   她在想要不要下剂猛药的时候,温玉及时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儿。   颜姝看了眼周围,“学术报告中心。”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没一会儿,温玉l乳燕投林似的奔过来,投入颜姝怀里,“姝姝!”   没三秒,立马转了方向,十分乖巧地笑:“路随哥哥。”   路随颇为亲昵地拍拍她后脑勺,笑问:“老师说什么了?”   在男神面前被老师叫走,温玉十分不好意思,左顾右言他:“没说什么……噫?沈遇书,你怎么在这儿啊?”   路随与温玉之间在外人看来,说是兄妹,又多了几分兄妹不该有的亲密,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们什么关系,或者即将是什么关系。   颜姝带有玩味的目光看向沈遇书,故意问:“学弟做什么来着?”   明显自己误会了,沈遇书似僵了瞬,忽然说:“我在追求学姐。”   “……什么?”温玉大惊失色,梦游一样看了眼沈遇书,又看了眼颜姝,最后好像觉得世界太魔幻,躲到了路随身侧。   “我说——”沈遇书直勾勾地盯着颜姝,一字一顿地说:“我在追求颜姝学姐。”   对上他黑曜石一样干净透亮的眼睛,颜姝有那么一瞬,耳畔听不见任何声响,身边瞧不见任何人经过,世界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个……”温玉从路随身侧冒出头,打破了这般沉寂,举手:“我听到了。”   路随后知后觉诧异地扫了少年一眼,而后笑着低头:“人家不是说给你听的。”   温玉:“……哦。”   “哦?是吗?”颜姝在几不可查的失神后,目光很有侵略性地在他脸上来回逡巡,而后嘴角若有若无地带了点轻浮的笑,轻声说:“很荣幸,可惜我从来不缺追求者。”   她的价值远不止会拍几张照片,颜城把她流放在外,可她该有的一样没少,在颜城出明确遗产归属前,她都是真正的颜家大小姐。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贪财还是好色,她身边从不缺少男人,入得了眼便来者不拒,入不了眼任你真心实意也不多瞧一眼。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个。”沈遇书几步逼近她,漆黑的眼珠里褪去冷淡,更深沉、更强势的东西浮出水面。他一俯身,贴着她低声说:“但会是最后一个。”   颜姝眯了眯眼睛,他退了回去,似随口道:“不打扰学姐了,改天见。”   沈遇书一走,温玉原地打了管鸡血,立刻问:“颜姝姝,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丧心病狂对人家未成年小天才下手了!”   一连串的形容词绕得她头晕,颜姝向她摊手,无辜道:“你看这,是我对他下手吗?”   想起刚刚天才同学的“豪言壮举”,温玉哑口无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义正言辞地控诉她:“肯定是阿姝勾引他的,你对自己的魅力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能不能收一收!”   现在好了,各科老师眼里的宝贝,被她姐妹儿给豁豁了,虽然与她无关,她竟然微妙地产生一点愧疚感。   她唉声叹气:“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帮我代课,一节课把小天才变成了失足少年。”   路随手掌盖她头顶,丝毫不给面子地拆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想吃瓜看戏。”   颜姝斜眼睨她,抱着胸冷笑。   这丫头会愧疚?天天逃课不见得她对老师愧疚。   温玉余光偷偷瞅颜姝,摆手:“别在意这些细节嘛!”   颜姝敷衍地冲她掀了个白眼,懒散道:“你们逛,我回棚子里了。”   与这两人一起,定是他们两人打情骂俏,她这个千瓦灯泡提供爱情里的万丈光芒,只会显得她孤身多余,还讨人嫌。   “颜如玉”那天的口头追求后,似乎也没什么实质举动,微信也消消停停无动于衷,仿佛就为了挑衅她那么一句。   颜姝很快抛掉了这件事儿,周六下午,拿了相机按时去5栋男生宿舍。   楠大很大,宿舍楼错落,其间很有南方风格地伫立着些高大的香樟树,她七拐八弯地找了会儿路,林至给她发消息:[没找到路?]   颜姝仰头看了眼,“五栋”两个字尤其显眼,没有回林至消息便走了进去,也没有注意对方发消息的习惯,和平日里很不一样。林至加了她微信后,没客气过,时不时发来消息烦她一下,总是学姐左学姐右,充满了对爱豆的尊敬又谄媚,很少发消息没有敬称。   楠大校风较为开放,平时男寝有个女生来找人或者学生会的来检察,也很正常。   如此,颜姝挎着相机走到过道里,依旧有不少男生从门里探头探脑,兴奋地交头接耳,像一群圈养的猴子。   颜姝没有半点不自在,把公共宿舍走出了自己家的感觉,到了523,抬起手没来得及敲门,就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不出意外是林至,他笑得像朵向日葵,搓着手兴奋得不知所措:“欢迎学姐,宿舍有点儿乱,别嫌弃!”   他让开道,颜姝被阳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他们宿舍阳台视野开阔,采光极好,可能冬日暖阳太珍贵,也没舍得拉上窗帘遮一遮。   事实上林至只是客气,他们宿舍不是人人都像沈遇书那样一丝不苟,倒也不算乱,地板上干净得折出光,空气里飘着的是某几种洗涤剂混在一起的味道,清新、干净,是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味道。   她一眼瞧见坐在靠窗那边的沈遇书,宿舍外边是一扇玻璃门连着窗,学校统一的深绿色窗帘被规规矩矩地捆在角落。他好像永远都沐浴在阳光里,灵魂都被光洗净,一辈子生在光明里,什么也影响不了他。   路洲与周海洋跟肺炎患者似的,此起彼伏地咳嗽,像模像样地打招呼:“学姐好!”   上回代课,颜姝和他们算混了个脸熟,招招手,嘴角挂上“颜姝式”微笑:“你们好。”   回过头,窗帘不知被谁拉上了一半,恰巧太阳照不进来,又不会昏暗。   林至给她拖过垫了靠垫的椅子,翻箱倒柜地将零食搬到书桌上,兴致勃勃道:“学姐,我……我买了零食,还有奶茶,看学姐喜欢什么随便吃。”   颜姝难得客气地笑笑:“破费了。”   余光扫了眼沈遇书,他仍在看书,仿佛没有动过。   她散步似的走到他身后,幽灵一样没有声音,忽然出声:“学弟看书都这么认真吗?这一段话看了好几分钟呢。”   颜姝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放在书页上方的左手蓦地压紧,沈遇书顿了顿,抬眸静静地望向她:“学姐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他话音一落,宿舍里某两位“肺炎患者”似乎病情加重,咳嗽声可谓是高低顿挫。   她仿若没有听见,自由散漫地靠在铁床架子上,居高临下地和少年对视。明明对方坐着,和她对视还需要仰视,却总觉得他应付得得心应手,眼里赤l裸l裸逼过来的意思,强势得不容忽视。   颜姝倏然一笑,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学弟肚子里的蛔虫,如何会知道?”   她回去和林至闲聊关于摄影的事儿,不时看时间,在等最适合拍照的时间。好像她只是太无聊,过来轻轻地勾一下,觉得太无趣便溜了。独留被撩拨的人,心辕马意地面对一团被狐狸爪子挠得乱糟糟的火,无处发泄。   颜姝迟迟未拍照,林至好奇地问她:“学姐怎么还没拍?”   她拿着相机调试,认真的回答他:“等光。”   等她最喜欢的光,一天里,每一个时间段的光都不一样,她不喜欢乌漆墨黑的黑夜,同样也不喜欢大白天的灼日阳光。   林至似懂非懂,怕偶像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闭上嘴不再问。   闻言,认真看书的沈遇书扭头瞧了她一眼,仿佛想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晚秋里穿了薄纱的夕阳开始下沉,宿舍里的光线肉眼可见地变成橙黄色,逐渐昏暗,明暗也逐渐划得分明。   颜姝拿着相机起了身,林至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肺炎患者”也不咳嗽了,正襟危坐,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她没有告知宿舍里任何人,没有给他们准备时间,兀自将镜头聚了焦,“咔嚓”一声,记录下白天黑夜交替下的523宿舍。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拉开,暗橙的光从门外窗外斜进来,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宿舍里的四人,林至像只松鼠一样慌忙拾捡自己的零食,路洲和周海洋在镜头下僵着脊背不太自在。   只有沈遇书,仿佛置身事外,完全没被影响,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拍进了照片里,仍旧低着头认真看书。他坐在此时宿舍里最明亮的地方,也最瞩目,一眼望去就会被这位少年吸住眼球。   林至听见了快门声响,立即哀嚎:“学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啊,我肯定好丑!”   颜姝挑眉,不太走心地安慰:“不丑,很帅。”   路洲转过座椅,兴致勃勃:“学姐,给我们看看照片儿呗!”   林至立马兴奋:“对呢!”   这可是偶像,zero拍的啊!现场、拍、的!   颜姝不吝啬地将相机给他们看,自己随意坐在林至给她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他们。宿舍里开了灯,三个男孩子拖过座椅围在一起看照片,莫名可爱。   林至忍不住嚷嚷:“就拍清楚了遇书嘛!你们俩那边光线太暗了,脑袋都要埋在桌子上了,根本没拍着。”   周海洋啧啧道:“你像个捡玉米的猴子,只有个后脑勺。”   照片里林至正弯腰零食放书桌下的柜子里。   路洲意味深长:“遇书别是看自己帅,故意将脸露出来的吧!”   周海洋和他对视一眼,附和调侃:“是吗遇书?”   颜姝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摆出看好戏的绝佳姿势。   沈遇书冷冷地冲他们一掀眼皮,转而对颜姝说:“鉴于照片里有我的侧脸,如果没有我的同意,学姐对这张照片好像没有使用权。”   似乎是顺水推舟的话,倒真显得他处心积虑起来。   颜姝眯着狐狸眼来回打量他。   路洲拉长腔调“哦哟”了声,周海洋轻咳,一本正经地给她解说:“学姐,在本案中,你未经沈遇书同学同意,擅自拍了他的照片,沈遇书同学是有权利要求学姐删掉照片的哦!”   “哦?”颜姝扫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到沈遇书干净清冷的脸上,嘴角轻轻提起:“学弟要如何才能答应给我用呢?”   她大可以不要这张照片,重新找宿舍拍一张,可非常人的旺盛精力让她天生喜欢“较劲儿”,他不答应,她就偏要用这张照片。   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故意居心叵测地激将她。   路洲“肺炎”复发,咳嗽两声后喊道:“海洋,林至,吃饭了!”   周海洋:“走了走了,我饿死了。”   林至立马起身:“我也饿了!”   关门的时候,三个大脑袋挤在门缝儿里,朝沈遇书挤眉弄眼。   沈遇书看得十分无语,又觉得有点儿丢人。   颜姝扫了眼,门立马关上,她不甚在意地笑笑:“你的室友,比你可爱多了。”   沈遇书看着她,声音忽然发沉地说:“公平起见,学姐拿一张自己的照片来换。”   他和林至的书桌比邻相连,此时两人也就一步的距离,显得空间都变得小了起来,少年逐渐显出他的攻击性,使得周边空气都压抑了些。   颜姝倒没想到自以为克制守礼的少年惯喜欢打直球,直白的心思和欲求毫不遮掩地抛过来,   她“啧”了声,悠悠站起身,一手撑在他的桌子上,一俯身,暧昧地压低声音问:“学弟想要什么样的照片呢?私房照?”   沈遇书似僵了瞬,而后抬头和她对视,一字一顿地轻声回答:“好啊。”   他像刚学会飞的雏鹰,便野心勃勃地去抓捕狡猾的大狐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耳廓红得像充了血,澄澈冷静的眼里也蓄了水,看得颜姝差点收拾不了泛滥的色心。   她收回目光,颇觉遗憾地直起身,取下相机给他,十分大方:“喏,自己选。”   而后拿了旁边桌上林至给她买的奶茶,刚插l上吸管,奶茶就被人夺了过去。   颜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要笑不笑地说:“学弟,我不会连别人给我的奶茶也没权利喝吧?”   沈遇书将一点没被临幸的奶茶扔进垃圾桶,从自己柜子里取出一盒牛奶插l上递给她,目光往她过分显眼的锁骨逡巡而过,说:“学姐太瘦了。”   话里话外乍一听意有所指,虽然小天才这话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听者可就怎么都舒服不了了。   颜姝叼着吸管喝了一大口,猝不及防地俯身吻住他,将他给她的牛奶一点不剩地还给他。退开后,她十分轻缓地覆上沈遇书的手背,贴着他耳窝说:“学姐瘦不瘦,学弟试试就知道了。” 第18章   颜姝手指到手心都是冰凉的, 黏在手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经允许擅自往耳朵里钻的热气却极其滚烫。如此暧昧,甚至流氓。   沈遇书却想,牛奶有些凉。   下一刻,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轻巧一拉, 颜姝失去平衡站不稳稳, 骤然被他推到了他书桌上, 他的手下意识垫在了她腰后的桌沿。   学校批量生产的书桌不堪重负地摇晃两下, 书架放满的书似不满地掉出来一本《乌合之众》, 像在嘲讽, 可任凭如此“惊天动地”也没影响到有些人的“狼子野心”。   沈遇书吻上去, 另一只手将相机小心放在桌子上后, 控制爪下猎物一样按住她的肩,强势且专心地延续这个吻。温软的嘴角、口腔里, 都还残留有牛奶的腥甜,从舌间炸开, 继而滚进喉咙, 在心口开出了花。   颜姝风流多年,很少有人让她如此翻跟头,她猝不及防,几乎被他来势汹汹的攻势捣得大脑空白了一秒,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拿起的手最终却放在了他肩上,握紧。   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好人,更何况在她看来对方是在挑衅她,心口跃跃欲试的狂躁早于脑子做出反应, 控制着她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回应。   不服输地缠上去,颜姝拿出了“你死我活”的劲儿与人纠缠在一起。少年的吻技与上回一样,没有丝毫长进,仍旧横冲直闯,却没像上一回被她带着节奏走。狼一样连吮带咬,带着他的自尊和反常的控制欲,试图压制她。   对方漆黑冷静的眸底,那些深沉浓烈的东西终于爆发,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似火的热情铺天盖地地袭面而来,挤压着四周的空气,绵密地想要掩盖她,却又被不相上下的冷漠阻隔在外。   最终,只能是平手。   颜姝眯了眯水光潋滟的眼睛,不太爽,居然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   沈遇书伏在她颈边低喘,带了点鼻音轻声说:“学姐喜欢这样的?嗯?”   “嗯哼。”颜姝心不在焉地轻哼,侧过脑袋,故意朝他笑:“我喜欢宋郁那样温柔的。”   下唇又被重重地咬了口,沈遇书看着她说:“一个类型久了,不腻?”   这可不像是正经学弟说的话,颜姝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地说:“不正好说明我专情么?”   “专情”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跟“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没有任何价值,随意又浪荡。若真是传闻那样,谁要是犯傻当了真,只会输得一塌糊涂。   若真如传闻一样,她一个又一个地睡同一类型的男人,只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有几分专情。   沈遇书深沉的目光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极其克制地抿了抿唇,似没忍住,还是低头发泄似的轻咬了下。明知道她是带了毒的食人花,碰一下就会腐蚀掉皮肉,他仍旧忍不住诱人香气,想去触碰,甚至想将她种到自己家里,只供他一人观赏。   他拿回桌上的相机放到颜姝手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对着她眼睛,说:“我要学姐自己选。”   颜姝目光落到相机里,话里带了点儿玩味:“学弟真会占便宜,我选的不就是相当于送你了?”   以为是只会读书,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原来也是天赋异禀,早晚会长成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抵了抵生疼的嘴巴,舌根还在发麻,还真是狼。   所以说她不喜欢和年纪小的玩儿呢!没轻没重。   沈遇书淡淡地说:“等价交换,哪里来的占便宜?”   颜姝嘴角轻扯,柔软纤长的中指划过一张张照片,忽然定住,神色恍了瞬,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照片会混在里面,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用这台相机拍了这张照片。   沈遇书敏锐地顺势看过去,蓦地握住她的手,说:“我就要这张。”   颜姝抬眼,盯着他灯光下黑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了,“不是说让我自己选?学弟这么喜欢出尔反尔?”   沈遇书看着照片,用耳语似的声音说:“学姐这样很美。”   照片里,颜姝的姿势可谓是奇特,身体躺在地板,过分瘦长的腿却倒挂在沙发上。她只穿了一条黑色吊带长裙,因为这诡异的姿势,被地心引力牵引着往下滑。   黑白的色调下,黑发散乱,不远处的碎瓷片错乱无章,她侧眸近乎空洞地望着镜头,高清的单反镜头连她额角的汗珠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无疑,她是性感、是美的,高级感的美,没有丝毫性的暗示,可一眼望去,让人感受到的却是望不到头的绝望与压抑氛围。   从场景里的地板来看,这应该是她在澜禾的房子里拍的,不是客厅,也不是卧室,沙发边放了一个装饰柜,摆了件像是清代的粉彩勾菊花纹球瓶,用瓷器装饰,一般是书房之类的地方。   不止第一次了,她的成名作里的碎瓷片,上回她受伤时打碎了花盆,这张照片里,仍旧是碎了的瓷器。它们仿佛失去了观赏价值,被囫囵地拿来发泄。   沈遇书越来越看不清,这只狐狸到底穿了多少层画皮?他盯着她眼睛,试图从“心灵的窗户”探进她的灵魂,可惜关得太紧,纹丝不动。   颜姝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笑:“学弟想好了?这张照片可不够私房哦。”   沈遇书暂时放弃“溜窗而进”,自我调侃地半开玩笑:“对未成年已经足够。”   颜姝浑不在意地耸肩,随口道:“行,回去发给你。”   她关了相机挂到脖子上,潇洒地晃出宿舍。太阳彻底落下,天色朦胧,远山边际只剩下最后一丝晚霞。   一张照片又能看出什么呢?看出了又如何?   “我送你。”沈遇书跟了上来。   他在宿舍楼下奶茶店买了杯热奶茶,递给颜姝。碰了下她的手,他的视线在她身上的外套和连衣裙一扫而过,蹙眉说:“快入冬了,学姐还是别太要风度。”   手心热奶茶与冷风邂逅,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冷淡正经的学弟。颜姝似乎觉得自己确实穿少了点,故意眨眼:“刚刚不还不让喝奶茶?牛奶多有营养啊。”   沈遇书抿了下唇,看着她发沉地说:“不要喝别人给的。”   颜姝眯着眼睛,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扫过他浓墨重彩的眼睛,拖着腔调说:“这还没开始追呢!就开始管老婆了?”   “老婆”二字被她吃饭喝水一样说出来,毫无压力,沈遇书却被这两个字烫得满脸发热,好在夜色渐浓,看不清。   让对方吃了瘪,颜姝又洋洋得意地翘起狐狸尾巴,挥挥手:“走了。”   望着她悠哉的背影,仿佛有条隐形的毛绒绒尾巴在摇晃,沈遇书蓦地牵唇笑了出来,似觉得太明显,低头欲盖弥彰地掩饰了下。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沈遇书与颜姝都算得上是楠大风云人物,这两人凑到一起,单凭逆天颜值也能让人驻足观望。   学校论坛估计已经有了他们俩的帖子。   颜姝离开了五栋男寝,楼上那些杵在阳台上打望的男同学们,才略显失望地踢着拖鞋回寝室,怎么就没接个吻呢。同时心里也平衡了许多,学习上每个专业的都逃不过被天才打压,可再天才,也难逃七情六欲的驱使,看样子是过不了美人关咯。   回到车上,颜姝从手套箱里摸出烟盒,点上烟,瞥了眼后视镜,发动车子。开出夜晚也掩盖不了青春洋溢的校园,想起523宿舍里被勾起的冲动,感觉自己实在是禁欲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的控制欲也是很强的,嗷嗷,以后就是两个疯批的癫疯对决。   书书:……   姝姝:……   粥粥:嘻嘻~ 第19章   回了澜禾, 颜姝把照片拷贝出来,很讲信用地发给了沈遇书。   [招摇撞骗大狐狸:图片jpg.]   [招摇撞骗大狐狸:可不要看着学姐的照片弄哦~]   [颜如玉小学弟:……]   沈遇书瞧见她照片,先是抑制不住笑了下,而后被她下句话愣住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看得无言以对。   她真是……大胆直白得让人无所适从, 又控制不住被勾引。   他的目光落到那张照片, 拇指点出来, 没来得及点保存, 画面一转, 变成了微信视频电话的界面。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接通键, 叫道:“妈。”   这回没有关摄像头, 容瑜瞧见他背后的舍友和床架, 才露出微笑:“遇书啊,在做什么?”   她几乎每天按时按点打电话, 不会迟到一分一毫。   沈遇书淡淡地回答:“看书。”   容瑜露出满意之色,似不经意地问:“听说遇书这学期选了摄影选修课?你的选修课不是修满了?为什么还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和往常一样, 并不关心他是不是喜欢, 而是质问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旁边的林至露出愧疚之色,他一时兴起就拉了小天才选摄影课,忘了对方又一个要求严格且控制欲极强的妈妈。也不知道他妈妈能这么厉害,隔了小半个中.国,连他选什么选修课都能清楚。   沈遇书忽然说:“因为我喜欢摄影。”   不管是否真的喜欢,这都是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妈妈表达自己喜欢某件事。   从小妈妈就规定了他应该“喜欢”的事情,习惯了后,压在深处的那些喜欢就如小时候的小兔子、机器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瑜似被他的话愣住了, 而后提高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摄影?我怎么不知道。”   沈遇书轻轻提起唇角:“您什么时候问过我喜欢什么?”   容瑜被问得哑口无言,随后像是母亲的“威严”受到了威胁,语气严厉起来,“你都这么大了,喜欢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双修心理学我没怪你,不要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浪费时间。”   沈遇书盯着她眼里像层层大山压过来的枷锁,无意争辩,仿佛妥协了似的,“知道了。”   与修心理学不一样,她能允许心理学存在,因为心理学与法学是政客最完美的需求搭配。   容瑜脸色缓了缓,温柔地说:“课既然已经选了,就去上完,就不用再花多余的时间了,你要知道,妈妈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三个字,从沈遇书的童年,陪伴到现在,对此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他照常端正不苟地敷衍了过去,挂了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眼前都是大狐狸明艳肆意的笑。   他扯了扯唇角,却从黑了的手机屏里发现自己的笑容极其不自然,下一秒便恢复了惯有的一丝不苟。   宿舍里安静了几分钟,路洲忽然讨人嫌地开口问:“遇书,你妈一直这样管你吗?不觉得难受吗?”   林至小鸡啄米点头,嚷嚷道:“要是我,早叛逆得我妈连我人影儿都找不着。”   周海洋:“你们以为天才就真的那么简单啊?”   一想到被沈遇书虐出内伤的专业成绩,路洲和林至纷纷向沈遇书递了个同情的眼神儿,闭上嘴。   沈遇书极淡地笑了声:“习惯就好。”   鹰越挣扎,熬鹰的人就会越残忍,相反,它屈服乖顺,很快就会重返天空。   楠市夏天一过,就格外喜欢下雨,白天还阳光明媚,没人察觉的三更半夜,细雨又不期而至。   颜姝被噩梦叨扰醒来,就再也睡不了,听觉敏锐的凯撒阴魂似的从床位绕到了旁边,大狗头往床上一伸,她不小心碰到冰凉的鼻子,被吓得失了魂。   她喘了几口气,将跑远的魂招了回来,猛地往凯撒脑袋上招呼一巴掌。肌肉大汉莫名挨打,委屈得张着大嘴嘤嘤嘤,甚至抬起雄壮的爪子想要扒拉她,又不敢,只能在空里尴尬地划拉两下。   混着细雨的风从窗外溜进来,颜姝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她往窗外看了眼,又望向卧室里的四周——   “妈妈,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她不敢起床去关窗,任由湿气顺着风吹在身上,兀自坐在床上,抱着大狗头等待天亮。   明明她一晚上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黎明后却异常精神,除了眼圈微重,几乎看不出她睡眠不足。   吃过阿姨做的早餐后,颜姝开车回了那个快九年没有回去的地方,开往西山雨院的路并不堵车,一路顺畅。   车开进院子里,颜姝往后视镜看了眼,下车将钥匙给早来等候的司机去停车。   颜家几乎是个小型庄园,颇有设计感的白色别墅坐落在人工湖旁边,远处几座同色较为矮小的房子,是专供佣人住宿的。   知道她今天要回来,颜城携他夫人和继女等在门口,颜城目光复杂,分不清什么情绪,道:“阿姝,好久不见了。”   颜姝玩味地笑起来,“的确很久不见了。”   徐妍挽着颜城的手,温柔地笑:“阿姝,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要先去休息一下吗?”   如此客气,好像她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颜姝目光往她脸上一扫而过,随口问:“我原来的房间?”   “这……”徐妍一时为难,似求助地看向颜城,犹豫地说:“阿姝原来的房间,你妹妹在住。”   颜姝原来的房间是整栋别墅视野最开阔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整整两面墙都是单面玻璃,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进里面。   可见她曾经,也是十分受颜城宠爱。   从她搬出颜家,徐双宜说喜欢姐姐的房间,颜城毫不犹豫地让她搬进去,徐妍以为颜城是万分不喜欢他的女儿,才对徐双宜如此上心。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呢?颜城竟也没告诉她。   颜姝顿时诧异地看向颜城,发自内心地夸赞:“不错啊,一大把岁数给我生了个妹妹?”   徐妍被这句话羞得老脸通红,徐双宜在她旁边捏紧手心,又忌惮颜城,“委屈”地不敢说话。   颜城也不生气,仿佛十分纵容自己的女儿,温和地说:“让双宜搬出来,马上叫人重新布置。”   一副慈父的面孔,过去多年来,电话里的冰冷、折磨,仿佛没有存在过。   徐妍张了张嘴,似不甘,又畏惧。   徐双宜乖巧地低下头,懂事地说:“知道了叔叔,姐姐这么久没回来,住其他房间应该也不习惯,我马上搬出来。”   颜城点点头,笑:“好孩子。”   颜城快五十岁,保养得几乎看不出来年龄,带着眼镜,时常端着温和的笑,十分儒雅随和,仿佛极好相处。而他真正是怎样的人,只有和他最亲近的人清楚。   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颜姝,仿佛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对于许久没见的父女,倒显得有几分父女深情。   徐双宜勉强地笑了下,余光注意着颜姝,手心估计都要捏红了。   颜姝耸耸肩,不客气地往里走,别墅里面和过去没什么变化。颜家别墅装修考究,客厅高达六米,高墙上挂了好几副国外名家画作,她以前用过的钢琴也原模原样地摆放在起居室。   唯独边上的大旋转楼梯,被拆掉,现在别墅里只有电梯。原来楼梯靠的墙,做成了上下结构的窗户,六米高的窗户,窗帘大开,若是晴天,阳光便毫不客气地落在原来的楼梯处,能照一整天。   颜姝定定地看了眼,嗤笑了声。   ……他在害怕什么?   正要上楼,温玉发消息过来:[姝姝,下周末我们去露营吧!]   颜姝皱了下眉,她向来不喜欢这些场合:[不去。]   [温玉:姝姝,你不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正常人的消遣就是这些呀,你就是正常人,怎么能排斥呢!]   温玉再怎么粗枝大叶,到底是和颜姝一起长大,把她命门拿捏得死死的。她犹豫了两秒,果断回消息:   [颜姝姝:行。]   [温玉:!!!]   [温玉:相信我,绝对会有惊喜!你喜欢的惊喜!]   颜姝挑了下眉梢,她喜欢的惊喜?谁不知道她最喜欢男人,这丫头现在这么放得开了?不怕被路随揍? 第20章   中午, 颜城给颜姝准备了接风宴,黑色条形餐桌上基本上都是颜姝小时候爱吃的菜。   他并不避讳徐妍母女,和颜姝说话:“阿姝,没课的时候和我去公司看看。”   他的声音像是百炼出来、公式化的随和, 细听便能发现没有携带任何温度, 不够敏锐的人或许真的会把这当成温情。   可颜姝, 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这张画皮下, 是怎样一只怪物。   颜城话音落下, 徐妍望了他一眼, 没说话, 徐双宜“懂事”地埋头吃饭。   颜姝挑了下眉, 目光扫过徐妍, 又落在徐双宜身上, 似不经意地笑:“让妹妹一起啊。”   “妹妹”两个字故意压重,这么急着让自己进颜氏, 也不怕他心爱的继女吃味?   徐双宜立刻“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叔叔,我……我不适合, 还是姐姐去吧。”   颜城推了下眼镜, 不急不缓地说:“双宜确实不适合,以后颜氏归阿姝做主的时候,怎样处置都行。”   徐双宜脸色似僵了瞬,乖顺的眼里泄露了一点震惊,好似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颜城与许多商人一样,注重亲缘传承,他可以对你好,给你钱,因为这些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却不能肖想自己不该有的,他给多就只能要多少。   他清楚地表达了颜家的一切最终该是谁的。   饭后,颜城看向颜姝:“阿姝吃完来书房一趟。”   书房里的陈设与以前没什么不同,进门是会客厅,最里面是整面墙的书架,珍藏了许多在博物馆都见不到的书,彰显了书房主人的儒雅气息。   靠外面一侧是一整面单面玻璃,挂了几盆名贵的兰草,一株颜姝叫不出品种的兰草已经开出了浅蓝色的花,空气里隐隐飘着幽香。   进门这一侧则是摆了好几个八边形的玻璃展柜,其中一个摆满了翠绿的翡翠和暖玉,白色的灯光下,透过玻璃罩折出的光比珠宝店里的还耀眼,剩下的展柜放的全是不同朝代的瓷器,勾花纹球瓶、青花纹笔筒、青花凤纹盘,应有尽有。据说其中有不少,是以前皇帝王爷用过的。   颜姝眯着眼睛打量这些人民币标本,能被颜城宝贝地摆在书房,必定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声音一定很好听……   颜城泡好茶,出声问:“感兴趣?挑两件儿?”   颜姝也不客气,看中一个不知哪个朝代的净水碗,食指在它的玻璃罩上敲了敲,回头笑:“我要这个,拿回澜禾给妈妈供奉。”   绿色的净手腕,饼形,下腹宽圆,地步用彩釉活灵活现地画了两条锦鲤和一只乌龟,装上水,更加鲜活逼真。   她敏锐地捕捉到颜城脸色极其轻微地变了变,而后说:“以后阿姝就住家里吧。”   颜姝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这儿离学校太远。”   她说的是“你这儿”,不是“家”,她早已经没把这儿当做家,妈妈在哪儿,哪儿才是她家。   颜城背着手,目光落到她看中的那只碗上,说:“你喜欢就拿回去,以后多回来。”   颜姝盯着他,问:“为什么突然要我回来?”   颜城驾轻就熟地抒情:“以前是爸爸的错,对不起你妈妈,也——”   “是控制不住了?”颜姝打断他,向他逼近两步,轻声说:“还是说……怕我?”   怕她痊愈后羽翼丰满,怕她撕破他那层虚伪的画皮,让世人窥见画皮底下丑恶的怪物。   颜城长叹一口气,似怀念地望着她:“阿姝,这么多年过去,该放下了,当初……爸爸不是故意的。”   “我放下了啊!放不下我就不会好了。”颜姝耸肩,目光坦然,轻笑:“我知道你娶徐妍的是想证明什么,是不是没有成功?放不下的是你——”   “我亲爱的爸爸。”   女儿和逝去的妻子实在长得太像,与他夜夜相见的脸孔相重叠。颜城几乎是咬了牙才没有后退,几瞬之间恢复了如常的脸色,转身坐到沙发上,低沉的声音温声说:“看来阿姝是真的好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放下,我时常痛苦、愧疚难安……”   颜城这是试探,颜姝的表现跟正常人无异,要知道她出了颜家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提到她妈妈就会激动发狂,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与他谈论妈妈,如此打消了颜城最后的怀疑。   颜姝跟着他坐到斜对的单人沙发,半点不尊敬地翘起腿,懒散地往后一靠,不太走心地说:“真的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没有,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妈妈的相机?”   她整个就是明目张胆的敷衍,反正要她是犯人,警察肯定不会信她这幅德行下的供词。   颜城眉心难掩疲惫,一看就是久未休息好,眼底在这种疲倦下,总算露出两分颇具人情味的“痛色”。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们之间的隔阂仿若一个大西洋,再也没有漂洋过海的可能。   不过半分钟,他就将画皮的破绽缝补好,公式化的温和语气:“不管如何,你姓颜,以后的颜家该由你来背负。”   略顿,他又道:“邵扬你见过了?他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你们结合,私生活可以互不干扰,利益上一定会最大化,更何况你们也是一起长大,多少有点儿情意。”   颜姝毫不客气,“谁和他有情意,接手颜家可以,别插手我私事。”   颜城半点不退让,话里毫无温度,“和谁玩儿都是你的自由,婚必须结。”   颜姝蓦地抓紧沙发扶手,到底没有选择在这种时候和他对着干。   她晚上没有留宿在颜家,毕竟房间还有“鸠”留下的味道,她不喜欢。颜城也没强求,不急于一时。   颜姝走后,徐双宜去书房书房找颜城,看着满室的华丽,想起颜姝带走的那件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以往颜城虽宠她,可他收藏的这些东西,她连碰一下都不可以。   她靠在盐城身旁,把一个害怕被回归大小姐打压的小可怜继女扮得以假乱真,乖巧地怯怯道:“叔叔……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那时候我,我可以叫您一声爸爸吗?”   仿佛叫了“爸爸”,她就是颜家的亲女儿,就不用怕颜姝的排挤了。   闻言,颜城转头看她,目光来回她紧张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像是打量一件不尽人意的收藏品。   阿姝是狐狸,狡猾尖锐,却从不委屈于人下。   在徐双宜被他看得背上汗毛倒竖的时候,他终于似遗憾地地开口:“和阿姝一点也不像。”   徐双宜睁大眼,当场石化,一直保持的“乖巧小白花”形象跟着灰飞烟灭。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往日的那些父慈子孝的温情近在眼前,他无条件纵容她,那么忙还答应亲自送她上学,像亲生女儿一样的宠溺——怎么可能是假的?   到了澜禾,雨便停了,甚至阴云散开,太阳都探出了头。像是老天都认为,颜家别墅不是个好地方。   颜姝从冰箱里拿了新鲜的水果,装好盘放到妈妈的遗照前,而后拿出从颜城那儿顺回来的盘子,她向照片里的女人露出一个微笑:“妈妈放心,我怎么会用他的东西玷污你的眼睛?”   她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捻起这只古董盘子,提到半空中,带着遗憾的神色欣赏了几秒,蓦地松手,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价值连城”瞬间变成“一文不值”。   她眨眨眼,看着女人:“好听吧?”   是不是和十年前的声音一样?   回一趟颜家,虽然没谈什么实质性内容,颜姝却像是和颜城达成了默契的条约。   她住在澜禾,平时在学校上课,没课的时候便去公司溜达。传闻被赶出家门的大小姐突然出现在公司,上流圈子里也活跃起来,“继女继承家产”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周四晚上,楠大摄影协会例会,颜姝不想去,但老陈勒令了,就算走个过场,她也得去。   她踩着点开车去三创园,还没来记得进门,便听见里面大厅欢声一片。绕过前台,就看见某个眼熟的学弟被围在中间,协会成员们打了鸡血一样,比平时激昂百倍。   瞧见她,面无表情的学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一直被天才高冷无视的人民群众:搞到真的了!!!   颜姝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同样坐在中间的许悦向她招手:“学妹来啦,今天协会来了新成员,你们和认识,上次学妹和学弟合作的校刊都卖脱销了,还得感谢你们呢。现在都是同事,可真是太好了。”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发酵,又有上回论坛里“男寝楼下的邂逅”的话题,小天才与摄影大神的传闻早已人尽皆知了。   现在两人凑在一起,吃瓜群众都在放飞脑洞,把海棠网的与某婆婆网站的“强制爱”“校园风情”等各种有颜色的标签串在一起,脑补了一百集美剧版尺度的大型校园偶像剧,各位的眼睛仿佛都跟着变了色。   可当事人之一却没有给他们与脑洞相应的反应。颜姝悠悠地走到许悦身边,拖了把椅子坐下,视线来回打量坐在同桌的沈遇书,而后毫不客气地质问副会长许悦:“摄影协会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   她向来留给人的印象都是笑眯眯,极好相处的模样,极少如此犀利。空气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厮觑,一时没人敢开口。   身为同学的肖阳和任阑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颜姝在这些人里,年龄或许不是最大的,资历上一定是最深的,放在圈儿里,连许悦也得认她是前辈,所以尽管她是打酱油,也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许悦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外部成员通过招新进来,一向水,默认的只要喜欢摄影就可以进,更何况是沈遇书这样的镇校之宝。   没想到颜姝会较真,也丝毫不给人学弟一点面子。   颜姝的视线在大厅扫了眼,少有的冷:“相机没有,基本的专业素养也没有,你们出了协会都是可以靠脸吃饭吗?”   沈遇书当惯了别人家的小孩儿,从小外人的评价除了优秀,就是懂事,这还是第一次被贬得一文不值,觉得分外新鲜,甚至像斯德哥尔摩患者一样,觉出点儿不一样的兴奋。   他盯着颜姝,面不改色地出声问:“学姐,协会有什么要求?我学得很快。”   天才不分边界,他们异于常人的智商,学习任何专业都手到擒来,没人怀疑他的“学得快”。   只是大家都一头雾水,两人的关系好像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暧昧,甚至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意思,虽然目前看上去是当方面拔张。   作者有话要说:  先看,粥粥后面再修一修。   姝姝就是故意的,惹!   姝姝的渣爹,有点复杂,大概就是对姝姝又爱又恨吧,有点扭曲了,也是疯批一个,不会洗白。   以后更新,看粥粥手速,毕竟没存稿了(捂脸)   能双更就双更。 第21章   少年的眼睛黑又亮, 冷静沉着,仿佛十拿九稳。   颜姝十分看不顺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好啊。”   这一笑, 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 难得的“严肃正经”形象立刻灰飞烟灭, 散漫浪荡起来。   她站起来, 手撑在桌上, 倾身过去, 不轻不重地说:“一个星期……不, 三天, 总结摄影所有的基础知识, 摄影技术达到入门级。”   话落, 大厅内一片哗然,无论是社畜还是学弟学妹, 全傻眼了。   虽然沈遇书是国宝级天才,可三天, 达到入门级技术倒不难……总结完所有的基础知识, 这也太变态了吧。摄影是一门专业,不是简简单单地拍好一张照片,基础知识包括光圈、构图、色环补色、感光元件比……如何使用摄影器材,太多了。   三天,就算是天才,也得不吃不睡地看书看资料吧。   这个“三天”不知道天才能否搞定,反正是他们普通人做不到的“三天”。   颜姝坐回去,装作很纠结的样子,故意问:“对你们‘天才’来说, 不算难吧?”   任阑都看不下去了,别人不敢多嘴,她们好歹是同学,犹豫地开口:“三天会不会……太短了。”   同为同学的肖阳也顺势看过来。   任阑与温玉是一个类型的女孩子,所以颜姝对她颇有好感,朝她眨眨眼,拖着语调自然亲昵:“很短吗?”   若有若无裹着调情一样的撒娇,使任阑睁大眼,情不自禁捂住胸口,色令智昏地坚定摇头:“不短!”   这一刻她突然就理解纣王、周幽王了,要是她,指不定比他们还昏君!这样的狐狸精,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去摘,摔死都没关系。   人民群众们一脸“恨铁不成钢”,真没用,一个媚眼就放倒了。   沈遇书轻嘴角本就轻微的弧度陡然消失,眉头跟着拧紧了一圈,莫名看这多嘴的研究生不顺眼。   任阑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一扭头,对上隔壁沈学弟的清冷目光,打了个哆嗦。   “……”   肖阳突然笑了下,一张木脸多了几分活气。   颜姝挑了下眉梢,朝沈遇书抬了抬下巴:“学弟,如何?”   沈遇书定定地看着她,回答:“好。”   颜姝愉悦地打了个响指,说:“OK,你们继续。”   她看向许悦,示意她开会。   许悦:“……”   例会很简单,外部成员没什么重要工作,象征性l交代一些事情,他们就可以先回去,接下来是给内部成员交代工作。   颜姝、任阑和肖阳,由老陈安排进来,也算是内部人员。   颜姝懒洋洋地开口:“周末我要给古珏拍杂志,别给我安排工作。”   围成一圈开会的社畜顿时全用一种羡慕到流泪的目光看着她,已经说不出来话。   他们也好想拍古珏啊!   许悦见怪不怪:“OK。”   古珏是近几年大红的年轻演员,男神嘛,谁都想拍。五官身材演技都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他平日里属于斯文尔雅那一挂,“zero”能看上,也不奇怪。   任阑立刻扭头看颜姝,惊道:“真的啊?”   颜姝随意“嗯”了声,“很久没接活儿了。”   前段时间因为学校里的事儿,没心思,而现在她有些过分无聊了,拍拍杂志写真,正好消遣消遣闲得幻l肢疼的时间。   可能因为方才她的调戏,任阑和她距离很快拉近,自来熟地拖了椅子凑过来,十分八卦地打听:“姝姝是不是拍过很多明星啊?有没有赵文杰?梁御?”   颜姝在脑子里扒拉两下,勉强找出对应的记忆,皱了下眉说:“赵文杰没拍过,梁御不太行。”   她表情有点儿嫌弃,一个男人,竟然第二天和她抱怨腰疼,还怪她精力太好了,啧。   许悦:“……”   肖阳:“……”   人民群众:“……”   任阑:“……是我想的那个不太行吗?”   他们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乐坛小天王不太行?刚刚的话要是录下来,就能卖个八卦头条了。   “开会呢!别讲小话。”许悦赶紧拉回策马奔腾跑远的话题。   继续开会,任阑听不了几分钟,自以为很小动作地又凑过来和颜姝八卦,普通群众最爱的就是明星八卦,其他人表面认真开会,实际上耳朵都恨不得跑过来围着颜姝绕一圈。   会议结束,任阑恋恋不舍地拉着颜姝:“下次再给我讲啊。”   颜姝伸出食指勾了勾她有点儿肉的下巴,笑笑:“行。”   任阑:“……我不想听八卦了,别睡他们了,来睡我吧。”   被同事们好一通鄙视,同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忧伤,自己长得丑,“zero”大神都不调戏他们,不然别说一个媚眼,就是多看他们一眼,也就被放倒了。   颜姝来去空空,社畜们回办公室收拾,她挎上包,潇洒离开。出了办公室大门才发现,肖阳跟着她身旁一起出来了。   她挑了下眉梢,肖阳突然问:“为什么不让沈学弟进协会?”   颜姝脚步顿住,猝不及防地转身逼近他两步,轻笑着问:“在你们‘艺术家’眼里,我就一点没有道德,连未成年都不会放过?”   肖阳冷眼瞧她:“我不是艺术家,也很欣赏zero的技术。”   颜姝诧异了瞬,转而笑道:“原来我这么大的魅力啊?”   肖阳答非所问:“因为他与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不想染指,是吗?”   颜姝脸上那点儿笑淡化了,伸出食指点了点他心口,悠悠道:“肖同学,太直男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肖阳后退一步,皱眉,“我只是不理解,你有底线,有天赋,为什么不好好摄影,要弄成这样一个名声?”   颜姝耸肩,十分不在意地问:“名声能当饭吃?”   肖阳张了张嘴,颜姝居心不良的目光上下来回打量他,遗憾道:“可惜,你不仅和老陈一样留着长发,还跟他一样唠叨,惹人烦。”   本来以为是个学弟一样的清冷美人儿呢。   “学姐。”已经离开的沈遇书忽然从转角处出来,走向这边。   颜姝眯起眼,这是回去看了书又来了?沈遇书已经走到了跟前,看着她说:“我有一点关于摄影的问题想请教学姐。”   肖阳扫了他一眼,和颜姝说:“先走了。”   沈遇书仿佛完全忽视了他,盯着颜姝等待她的回答。   颜姝捂嘴打了个克制的哈欠,懒散道:“学弟让让,我得回去了。”   她敷衍得一点不走心,明显看上去精力十足,一点没有困意。更何况,以她的精力,哪有这么容易困。   “正好。”沈遇书堵在她面前没动,十分自然地说:“我今晚也回澜禾,与学姐顺路。”   摄影协会的内部员工收拾好,陆续从办公室里出来,瞧见已经走了的学弟,又回来和“zero”搅在一起,顿时精神了。   这么看,根本不像zero在招惹小天才嘛。   颜姝扫了眼,勾唇:“走吧,回去再说。”   这会儿快八点,路算不算拥堵,不过几分钟就开车到了澜禾。   和沈遇书一起走进洋房大门,院子里的凯撒听见声音,已经开始吠叫起来,可惜被关在单狗套间里出不来,急得撞笼子。   晚秋夜里,难得有月色,甚至还有依稀繁星,是个偷香耍流氓的良辰好夜。   门口西式宫廷风的灯感应亮起,颜姝软骨病一样靠在门上,眼神儿里都写着暧昧,问:“夜深人静,学弟想请教什么?”   沈遇书抿唇,似不太自在地说:“我不太懂相机,想要学姐推荐一款。”   纵使他挣脱了束缚,任由叛逆的野性生长,到底不如颜姝经验丰富,第一回 用这样的套路,难免生疏。   颜姝笑了出来:“你只有三天时间,现在才买相机,不会觉得晚了?”   沈遇书定看着她,似意有所指地回答:“任何时候,都不晚。”   他的声音也如同一碗清水,没有弯弯绕绕的撩拨勾引,缓缓流进了颜姝的耳朵,明明冰凉澄澈,夜晚最容易跑出来的躁意却被轻巧地挑了出来。   她嗤了声,目光很有侵略性地扫过沈遇书略有棱角的嘴唇,流连往下,直至明显凸起的喉结,十分轻浮地笑:“想要相机?让学姐开心一下,送你啊。”   她活像古代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败家公子,撒出千金,就为一次轻薄。   她的收藏室里,摆满了各种品牌的相机,有设备高级的商用机,也有已经停产的限量收藏版。随便拿出一个,都昂贵不菲。 第22章   门外一小块空间, 灯光朦胧,剪影成双,却远不如表面这样暧昧。   颜姝好整以暇,看戏似的眼神看着沈遇书, 想知道他会怎么做。从小就优秀的人, 成长里往往伴随着过人的骄傲与不容践踏的自尊, 一定不允许自己受人如此侮辱。   她漠然地想, 最好滚远点, 滚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借着灯光, 沈遇书似在认真看她的眼睛, 不知在暖褐色的眼球里发现了什么, 忽然上前两步, 珠玉落盘的声音一字一句:“学姐要怎样才会开心?”   不知是黑夜太黑, 还是灯光太淡,显得沈遇书的眼珠比今晚的夜如墨三分, 似变了身换了皮,冷淡克制再次褪去, 逐渐露出还未成熟却已初显锋利的狼牙。   颜姝诧异地怔了瞬, 而后她的目光故意在他脖子以下悠悠绕一圈,耸肩:“我怎么知道,总不至于让我睡未成年。”   沈遇书的视线从她的眼睛往下滑到无人能说得过的嘴,一俯身,不打招呼就吻上来。   这是第一回 没有颜姝的挑衅,主动亲吻她,却与前两次一样不得要领,只会跟随人的原始欲望,狼一样本能地求爱。   ……不是说晋江文里的男主都天赋异禀么?   嘴唇仍旧被生生撞了下, 颜姝不回应不拒绝,漫不经心的目光欣赏冷清少年眼里黑沉沉的欲。   空气静谧,只有凯撒刨笼子的声音从院子里隐隐传出来。矮层洋房格局宽,住户很少,同住一栋楼的邻居不太容易偶遇碰头。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月下偷香的人似乎谁也不担心被人瞧去。   终是她眼里的“游刃有余”与“冷眼旁观”惹恼了沈遇书,无端又想起刚刚她与那研究生同学旁若无人的撩骚。   下唇又被犬齿重重钉了下,而后他好似在回忆颜姝往常的“伶牙俐齿”,学着她稍显生涩地勾吮刮缠。   他像挣脱束缚的困兽一般,抓住放生自己的“自由女王”,将她禁锢在臂间三分地,不知不觉间,紧紧地、无缝衔接似的贴了上来,又仿佛是故意的,让她感受自己。   未成年只是一个年龄,他早就成熟到与任何男人一样。   颜姝眼看收不住的色心就要破笼而出,却十分要强地克制,像受虐狂一样压制下试图发泄的躁意,得意而幸灾乐祸地望着少年眼中一发不可收拾的罪孽。   许久,沈遇书才退开一寸,若即若离地贴着她,漆眉星眸情绪浓郁地凝视她,清澈的嗓音夹杂了哑:“未成年让的,学姐要吗?”   他的这句话如同一根导l火l线,不知哪儿生起一点火花,轰然着起了燎原大火,势要将一切的“负隅顽抗”烧成灰烬。   颜姝的眼中难以控制地染上了潋滟,不动声色地平缓着呼吸,安抚牢笼里躁动不安的怪物。耳边尽是少年低喘,周身全是干净味道缭绕,那一套万能的呼吸法今天好像失了作用。   她阵阵低笑,话里带了玩味:“学姐可不敢,谁知道学弟是不是钓鱼执法呢?”   沈遇书倏然往自己的方向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指尖从她的下颚线抚上,在她略红的眼尾稍稍用力按压了下,压低声音说:“学姐的眼睛可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那又如何?”颜姝动了动脖颈,略微舒缓了一下因为过度压制而僵直的颈骨,要笑不笑地说:“若是别人,现在早就已经在床上了。”   也没有谁会如此不识趣,分明放不开,也得不到好脸色,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   沈遇书望进以假乱真的深情眼,沉了声问:“为什么我就不行?”   颜姝挑眉,眼里的薄情寡义直白不收敛,悠悠道:“当然是我对你没兴趣啊。”   她百无禁忌,荤素通吃,却也明白,谁能玩儿,谁当真,有的人就是碰不得要不得。虽然自己深陷泥藻,但也没兴趣让别人陪着一起品尝冰冷恶臭的泥水。   沈遇书顿了顿,凑过来抵着她额头,稍显冷淡的声音毫不违和地说着烫人的话:“那怎么办?我对学姐非常感兴趣。”   从不怪她无事瞎撩闲,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寡淡无味的人生里,注定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么一只狐狸,有着世界最艳丽的皮毛,最漂亮的尾巴,灵动狡猾的眼珠子,动听惑人的声音,谁见了能忘记?纣王昏庸,本不是妲己的错。   颜姝十分不在意地笑出来,明艳里掺了凉薄的霜,“主语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遇书仿佛已经被淬炼得刀l枪不入,似忽略了她的回答,半点没被她的话影响,明明是被拒绝的那个,却一直持着矜贵冷静。他轻轻扯唇,看着她:“那,学姐开心了吗?”   或许男孩子都比较在意这个问题,事关雄性尊严,连皎皎如天上明月的天才也不例外。   颜姝伸手抹了下被磨得刺痛的下唇,动作里带点儿不满,随口道:“回去练练吧学弟,待会儿我把相机型号发给你。”   意思就是不开心了。   岂止是不开心,根本是差生。说是与她接过吻的男人里吻技最差的也不过分,回回不知轻重除了咬就是不知道温柔,跟他斯文乖巧的皮相分明是两个人,像是肉l体被两个灵魂所占据。   看来就算是天才,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嘛。   她嫌弃得明明白白,半点不关心是否会伤到谁的自尊,转身用指纹开了门,拖在地上的狐狸尾巴都在表达今夜的不愉快。   沈遇书陡然僵住,灯光下,血色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睁睁地看着门“咔哒”一声,被反锁。   进了门,颜姝先去院子把关在笼子里的凯撒放出来。   门一开,黑背大狼狗旋风一样从单狗套间里窜出来,伴着一身狗臭味和飞舞的狗毛奔到她脚下,跺着黄毛大脚吱哇乱叫,院子里的青石地板跺地啪啪响,整个跟一得了狂犬病似的,像是在控诉为什么她回来了,却老半天都不给它开门。   她冷漠地等它发完疯,才去放狗粮,上了楼。   从进屋到现在,除了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着,其余所有灯都没开,她像是天生的夜行动物,在乌漆如墨的黑夜里也能完美避障,行走自由。   院子里,没有感情的狗粮消耗机器凯撒,狗粮吃到一半,倏然竖起两只又尖又大的耳朵,随后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音从楼上传来。   它抛弃了最爱的狗粮,动如疯狗一样跑上楼,熟练地跑到一扇门前,站前起来用两只爪子扒拉门,黑色木门上被它日日累计得刨出深深地沟壑。   忽然,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凯撒乖巧坐好,门从里面打开,颜姝一脸疲色地走出来跪在地上,抱住它喘着气。   凯撒的长鼻子在颜姝身上戳来戳去,最终舔了舔她没穿鞋的脚,发出哀鸣一样呜咽声。   颜姝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从前往后顺了下头发,疲惫不堪地说:“我没事。”   响起自己还有事儿没做,拍拍凯撒毛乎乎的大狗头,爬起来回了收藏间里取了手机,给沈遇书发了几款相机。   书房里,手机连续“叮咚”几声。   沈遇书下意识打开手机,而后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她可真是……不感兴趣了,就不放过任何为难他的机会。   颜姝发给他的几款相机,不是收藏版就是限量款,总之普通人想要在三天内买到,就是白日做梦。   他盯着冷漠的对话框,突如其来地生气,像惊雷劈下,心底燃起冲天大火。明明有喜欢的人,还几次三番地招惹他消遣着玩儿,招得人越陷越深,没兴趣了就潇洒溜达回自己黑漆漆的世界,漫不经心地将人拒之于千里。   既然那么喜欢宋教授,为什么还要给别人肖想的机会。   闯进了他的世界,又想悄无声息地溜走,想都别想。不管她心里有谁,他都要把它凿空了,只放得下自己。   沈遇书退出微l信,点开通讯录,拨通一个很久未联系的号码,对方很快接通。他抿了下唇,开口:“哥,帮我一个帮。”   对方似诧异地静了两瞬,而后意味深长地问:“又想要什么?”   搞定相机的事情后,沈遇书将高于相机价值两倍的钱转给对方,对方只收了一半又给他退回来——   [别客气,过段时间哥也有点事儿找你。]   沈遇书没客气地收了钱,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发了条消息——   [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妈知不知道?]   沈遇书怔了下,回复:[还没。]   退出微信,他想起方才颜姝最后的表情,耳朵又擅自烫了起来。   他拧紧了眉,十分具有学霸探索精神地打开了搜索浏览器。   搜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回答:   “熟能生巧。”   “看小电影啊!”   “舔自己牙齿。”   ……   “吃星球杯不用勺子。”   “……”   都是什么鬼。   沈遇书做不到去看别人做l爱时的视频,一想到就犯恶心。宿舍里除了林至玩儿过网恋,其他都是母胎单身够。林至的网恋奔现,还翻了车。   第二天,大家下完课回宿舍。   路洲瞧见沈遇书桌上的星球杯,随手顺了个过来打开就吃,“哪个女生送的啊?”   学校统一的木质书桌,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堆了一捧一毛钱一个的星球杯。   他又在一览无余的桌面上望了几眼,埋怨:“哪个学妹送的?勺子都没有,是想锻炼我们遇书的舌l头灵活度,好接吻么?”   周海洋探头探脑看了眼,觉得惊奇:“不是吧,以前可没见过遇书收过谁的礼物,别是学姐买的。”   沈遇书从大一刚来受到全校学姐青睐,现在大三,学姐变成了学妹,五花八门的礼物他们都见过,一一都被某学习机器以“学习”为理由拒绝了。   再说一般追求者也不会送这么“磕碜”的礼物,只有“zero”这位大神学姐,才会不走寻常路,另辟蹊径。加上上面路洲那句话,更像多情学姐的风格了。   路洲用食指虚虚地一点周海洋,嘴里嚼着星球杯里的巧克力豆,一脸“你说得对”的表情。   周海洋突然眼睛一个劲抽抽,示意他看门口。   路洲吃完了星球杯,意犹未尽舔了下嘴角,“你怎么了?”   沈遇书:“谁允许你吃的?”   路洲后背一凉,颈骨生了锈一样“嘎吱嘎吱”地一扭头,正面对上沈遇书冷冷的目光。   他讪讪地笑:“真是学姐买的啊?我不知道,就……替你尝尝。”   周海洋一脸惨不忍赌。   林至什么也不知道,跟着凑热闹:“学姐买的,你也敢尝?big胆!”   许是因为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沈遇书没多解释,走到桌旁,将星球杯全都收进了抽屉里。   而后微信里收到了添加好友的消息,他下意识点拒绝,忽然看见添加备注“我是温玉,姝姝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姐妹哦!”,他顿了顿,点了接受。 第23章   周天, 艳阳高照。   温玉约的露营就在今天,那姑娘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快要入冬了还去露营。看了今天气,又觉得抓着下半年温暖的尾巴, 出去露营倒也不错。   颜姝牵着凯撒出门, 还没来得及乘电梯去车库, 便听见大门外汽车鸣笛, 而后微信响起。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扫了眼, 不耐烦地啧了声, 出去开门。澜禾的安保十分周道, 无论是矮层洋房还是别墅, 没有出入卡, 谁也不能进入这栋楼的大门。   大门一打开, 凯撒就跳着前脚冲车边儿上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嚎叫。   邵扬“哎哟”一声,不要脸地“嘬嘬”出声唤狗:“凯撒, 不认识爸爸了?”   听见爸爸两个字,凯撒像被刺激到了似的, 呲牙咧嘴朝他凶神恶煞地“汪汪”吼叫两声, 大公狗声音粗犷,小区里鸟都被吓得一哄飞尽。   凯撒警告地盯着蓝色轿车旁一身骚包打扮的男人,花孔雀一样产惨不忍赌,哪里配当它爸爸!这架势,仿佛邵扬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挣开绳子咬死他。   邵扬真被吓到了,悻悻地不敢走近,指着狗:“阿姝,凯撒得了狂犬病吗?这么凶。”   颜姝幸灾乐祸:“你得了凯撒都不会得, 叫你别打我注意,凯撒都看不上。”   邵扬“啧啧”两声,也不介意她的损,嬉皮笑脸地说:“我今儿来是给我们大小姐送点东西的,保证你喜欢,顺便请大小姐赏个脸一起共进午餐。”   他和颜姝一起长大,小时候颜姝脾气就爆,他几乎是被欺负到大,这点儿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颜姝挑了下眉,十分没诚意:“真不巧,我今天约了人。”   邵扬摸了把凯撒油光水滑的毛,被凯撒甩头嫌弃,与狗对杠呲牙,而后和颜姝说:“先看看什么东西嘛。”   话落,他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后备箱里放了两个电影里黑帮大佬装钱一样的密码箱。难怪他今天没开他三千后宫里的那些骚气小跑,这俩箱子不大不小,小跑车里装不下。   颜姝好整以暇,还算耐心地等他开箱子,箱子打开,唇边勾起了格外耐人寻味的笑。   邵扬抬了抬下巴:“颜叔叔说你不爱珠宝,只喜欢瓷和玉,我专门给你淘来的。”   两个箱子,一个箱子装了几只被丝绸包裹的瓷碗,另一个则是几只玉镯和玉碗。   颜姝眼里几不可查闪过一丝戾气,慢条斯理地从瓷器箱子里拿起一只珊瑚红地五彩花卉纹碗,碗底一个古文“官”字章,已足够体现价值。   邵扬嘴边笑容扩大:“怎样?喜欢吗?”   颜姝欣赏了一会儿手里的瓷碗,随后原模原样地放回去,轻笑了声:“瓷是好瓷,玉是上等,可我受不起,拿回去吧。”   她喜欢瓷玉没错,今天左手腕上也正好戴了几圈玉珠,衬得冷白皮肤、削瘦腕骨越发显眼,如古文里说的冰肌玉骨。   她嘴角含着笑,风衣里红裙纷扰,比画里妖精还妖气三分,眼珠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冰冷的白玉。   邵扬似无所觉,带上了几分不依不饶,说:“只有它们配不上阿姝,哪有阿姝受不起的?带凯撒出兜风,怎样?”   “抱歉。”颜姝耐心彻底耗尽,敷衍地打发他:“我约了宋郁。”   “那个心理医生?”邵扬挑眉,“阿姝不是已经好了?”   颜姝意味深长地笑出来,“谁说我约他就只能看病了?”   “同道中人邵扬”,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颜姝回身去停车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扭过头和邵扬说:“告诉颜城,别总来试探我,颜氏迟早都是我的,我没必要做什么。”   邵扬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变,而后故作不高兴地嚷嚷:“阿姝就这样想我的?我是真想娶你。”   颜姝牵着狗,头也不回。   温玉说,今天露营,又要烧烤又要逛古城的,要带的肯定不止路随。她不确定自己能否相安无事地与陌生人在外面呆一晚上,将宋郁带上比较保险。   她要去露营,宋郁惊讶了下,而后欣慰地拍拍她脑袋,“这样才对。”   因为某些说不清的复杂心思,他对颜姝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更何况对于颜姝的病情来说,是一个好的发展,他当然乐意参与。   两人并肩走到颜姝车旁,他问:“你开我开?”   颜姝把狗绳给他,边绕过车头去驾驶坐,边说:“我开吧,你看着点儿凯撒。”   凯撒这个不要脸的,见吃忘主人,每回见宋郁,他都给它好吃的,所以凯撒特别喜欢他。   他们与温玉越好在露营地点会合,在西城郊外,那儿离楠市一个网红古城不远,可以顺便去逛逛。   越野车平稳驶出,城市繁华越来越远,窗外景色脱离人工绿化,逐渐趋近大自然,仿佛也远离了纷争。   宋郁说的没错,接受着秋风的洗礼,颜姝觉得自己跳跃的精神都平静了许多。   车停在外面,颜姝跟宋郁一起进去找温玉微信里所说的标志性银杏树。从停车场上一坡台阶,绕过一条人形路,这里估计是经常有人来露营,路边有不少卖麻辣土豆、土豆饼各种小吃的小摊贩。   颜姝的目光扫过这些她很少见过的东西,更没有尝过,闻起来是浓重呛人的油烟味,却十分有生活的烟火气,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宋郁适时出声问:“阿姝要尝尝么?”   颜姝“啧”了声,装作很勉强很挑剔地抬了抬下巴:“买一点这个吧。”   她手里牵着的凯撒自觉坐到身旁,长嘴边上的口水掉下成了丝,褐色狗眼直勾勾地盯着老板娘正在炒的土豆。   宋郁忍不住笑,平日里没心没肺,有时候又跟个小孩儿一样,傲娇可爱得很。   端着一次性碗装好的麻辣土豆,颜姝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决定先尝一口再塞给宋郁,尝着尝着,麻辣土豆的味道就让她忘了这事儿。   她还敷衍狗:“狗不能吃辣的,不给你吃。”   凯撒抗议地跺脚哼唧,跑去蹭宋郁了。   绕过这条路,就是露营地点,一眼无际的草坪,应该说是草坡,下面是平的,往上都是山丘。   他们走进草坪里面,颜姝问打电话问温玉在哪儿,说是在一根银杏树旁边,进来了才发现全是银杏树,金黄的落叶铺了满地,嫉妒似的盖住了仍旧翠绿的草。   电话里小姑娘兴奋大喊:“阿姝你到啦?我再上面呢!看见我了吗?”   她一抬眼,一眼瞧见了一山丘上面猴儿一样招手的姑娘,旁边真有一颗“遗世独孤”的银杏树。身后有两个男人像是在搭帐篷,好像还其他有人……带的人可真不少。   爬到他们选的帐篷地点,温玉兴致很高:“阿姝,你终于——”   看到颜姝身后跟上来的宋郁,她傻眼了,往后看了眼,又看了眼宋郁。她助攻没当成,倒点亮了修罗场?   ……她也没想到阿姝会带宋郁来啊!   颜姝挑起眉梢,顺势看过去,正正当当地撞进了沈遇书的目光,沈遇书似刚帮忙搭好帐篷,波澜不惊地看了眼颜姝,而后扫向宋郁,抬腿走了过来。   她没看到似的,和温玉说话:“你们可真会远地方,这地儿晚上肯定够通风。”   山丘上面也是平的,刚好能容纳他们这一伙儿人搭帐篷、烧烤玩耍,只是高处不胜寒,晚上温度势必很性感。   温玉苦不堪言,现在她还还能想得了这些问题。   沈遇书朝宋郁十分“好学生”地笑笑,礼貌道:“宋教授。”   宋郁面色如常,一手牵着狗,另一只手端着碗不太符合气质的拌土豆,温和笑:“沈同学也在,放松一下挺好。”   沈遇书“嗯”了声,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到颜姝脸上。   颜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向温玉小狐狸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儿,用牙签悠哉叉了坨土豆放进嘴里,“局外人”一样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大戏。   温玉不了解小天才的真面目,却也觉得他此时礼貌斯文的皮相下,一定藏了不少刀子,森森寒光都快藏不住了,像是要将谁千刀万剐。   她自觉有罪,悄摸摸地溜到路随身边,扯住他衣袖,寻求庇护。   路随坏心眼地拉住她手又走了回来,温玉脚底下生了根一样,是真被“拉”走的。   她想起什么,朝一帐篷里面叫道:“陈怡,你偶像到了!快出来!”   “真的?真的!”先闻其声,随后帐篷里钻出一女孩儿,急急忙忙跑过来,瞧见颜姝,瞬间结巴:“不……不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布置帐篷,没听见。”   温玉立刻说:“阿姝看,陈怡也是我同学,我就是想让你多交点朋友嘛,之前……之前看你挺喜欢沈同学,就也一起拉来了。”   话落,她誓死如归地说:“是我硬拉来的!”   颜姝耸肩,十分好脾气地朝陈怡勾唇一笑:“你好。”   陈怡和林至一样,见偶像万分紧张,夸张到隆重一鞠躬:“你好!”   颜姝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好久没见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了,别紧张,叫我学姐就行。”   宣称是她最好的姐妹温玉立即吃味:“我不可爱吗?”   颜姝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递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温玉瞧见正冷眼瞥她的沈遇书,鹌鹑一样又缩到了路随身后。路随这狗比男人,也就只有天真小姑娘不知道,他很享受被“小鸟依人”的感觉呢。   沈遇书突然出声:“学姐,你的帐篷已经搭好了?看看?”   颜姝不愿意来这些场合,之前温玉为了让她同意,就说带帐篷搭帐篷的事儿被她全包了,她也没和对方客气。   同时,宋郁也开口和路随说话:“路老师,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路随、温玉和颜姝是发小,宋郁是颜姝好几年的私人医生,自然和他们很熟。   路随讶异地挑起眉,说:“等会儿要做烧烤,烧烤架还没弄好。”   宋郁笑了笑:“我和你一起去弄。”   “行。”   温玉十分有眼色地拉着陈怡,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两个人,颜姝把凯撒栓在银杏树上,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和小鱼儿这么好了?”   还一起郊游,她记得温玉和她说过,她与沈遇书同学两年多都没说过一句话。   沈遇书带着她往中间的帐篷走,淡淡地说:“同班同学,一起郊游,不是很正常?”   颜姝“嗯”了声,不以为意:“是很正常。”   她扫了眼帐篷,已经弄好了,不过现在这情形,没兴趣进去体验一下,沈遇书往帐篷外的地上铺了纸巾,她半点不客气地就地坐下。她很少走路,爬坡上坎走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累了。   沈遇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拿了自己的背包过来,摸出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颜姝把吃完的土豆碗放在一边,眼尖地捡起从他书包里顺带掉出来的小东西,是星球杯,突然来了兴致,“学弟也喜欢吃这个?”   沈遇书敏锐地捕捉到不同寻常的“也”字,眼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问:“学姐喜欢?”   颜姝撕开星球杯,顿了下,眼珠转了一圈,说:“宋郁给我吃过。”   那时候她还小,医生也不是宋郁,是她病情最不稳定的时候,反复无常,动不动暴躁难控。   宋郁是她那时的医生带的学生,偶尔碰见,会买些她没吃过的小玩意儿哄她。她说都是小孩儿吃的,可她小时候并没有吃过那些。 第24章   郊外空气清新安静, 偶有金黄色银杏叶落下,颜姝拿起相机拍下飘零的瞬间。   沈遇书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变形,发出“啪啦”的声响,他才像回过神, 淡声:“是吗?”   “我喝, 别蹂l躏人家呀。”颜姝故作嗔怪地掀他一眼, 拎过他手里的水, 十分不见外地喝一口, 拧好瓶盖放回他包里。   顺便往他包里望一眼, 晃了晃星球杯, 问他:“没勺子?”   沈遇书脊骨一僵, 抿直唇线, 语气稍显不自在:“没。”   前天买了星球杯后, 才觉得这个方法很傻逼,他一直没吃过, 今天知道会见她,莫名奇妙地塞进了包里。此时又后悔了, 明知她“学识渊博”, 说不定就知道星球杯真正的作用。   颜姝目光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摇着狐狸尾巴说:“给你表演怎样徒嘴吃星球杯。”   沈遇书蓦地咳嗽起来,目光不免落到她洋洋得意的嘴唇,故作镇定地说:“好。”   颜姝又一次地展现了她某个器l官的“灵活度”,沈遇书眼睁睁地看着她灵活地一抵一卷,一次性将小小星球杯里的巧克力泥和巧克力豆刮了干净,嘴角沾了一点褐色混白色的巧克力。   他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喉间难以抑制地滚动, 下一刻,颜姝倏地被他握住肩按到草地上,少年看着清瘦,手掌却能紧紧握住她的肩,使她不能动弹。他舔掉嘴角零星的糖,而后得寸进尺地从缝隙间探入,寻找更多的巧克力和糖豆。   凯撒在叫,犬吠离他们很近,妈宝狗许久未见主人,略显焦急。   它不知道它的铲屎官和人较起了劲儿,不愿把糖让给对方,和沈遇书在自己口腔里你来我往地争抢,最后也不知道谁吃的更多一点。   沈遇书退开两寸,口腔里每个角落都遍布了甜,是巧克力在两人交换之间发酵出的别一无二的甜。他湿润的眼盯着颜姝,轻声说:“我也喜欢。”   秋日的银杏树都是金色,阳光也被带了点金色,远山却叠青泻翠,分不清春夏秋冬。   从哪飘来的银杏树叶,洋洋洒洒落在沈遇书肩上,颜姝伸出食指与拇指拈起叶柄,扇子一样的金色树叶不着痕迹地扫过沈遇书的侧颊,而后挡住他嘴唇。   她嘴角的笑像晚秋里一枝独秀的毒花,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到他被银杏叶挡住而若隐若现的唇,懒洋洋地拖着长腔问:“喜欢?有多喜欢?”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非常有“实干家”精神,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有多喜欢。嘴唇里里外外残留的甜,都被他强烈且锋利的占有欲收刮干净,舌下半点不留情。   他宽大的手掐上颜姝的下颚,嘴唇划到她耳畔,随后声音低沉地说:“以后都吃我买的,好不好?”   颜姝不喜欢被桎梏,本能地仰头,对方却不像宋郁那样迁就她,有力的食指与拇指纹丝不动,清俊干净的少年又被另一个不属于他的灵魂占据。他漆黑的眸子透过镜片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她,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必须要个答案。   她先是有点惊讶,继而很快放松下来,并不以为意:“吃了别人的又怎样?”   下颚骨上的手指蓦地收紧,颜姝半点不在意,有恃无恐地伸手解了他紧贴脖颈的风纪扣。今日他棉布衬衫外面罩了件白蓝条纹的毛衣,那股未成年学生气更加浓郁,此时的举动却半点没有未成年的自觉。   沈遇书从见到她和宋郁在一起的那一刻就一直紧绷的某些东西,骤然爆发,从他眼里沉沉地压过来,澄澈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准。”   好像颜姝解开的风纪扣,把他封印在体内嗜人的凶兽放了出来,颈间因为紧绷而鼓起的青筋,仿佛要爆裂。   颜姝眯起眼睛,看着对方俯下来,将身体重量给了她,他毫无预兆地笑了声,声音却是冷的:“还有两个月,学姐要的我都能给,不会让你找别人。”   沈遇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他的年龄,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借口,敷衍,拒绝。   他盯着颜姝,眼睛是那样的深邃而清澈,瞳仁深处,漆黑、沉重的某些东西旋转出最繁复无常的七情六欲,世界上谁也不能复制出如此独一无二的图案。   颜姝不喜欢那里面的占有和强制,冷笑:“好啊——”   “啊。”突然一声短促尖叫打断了她,今天已经犯了“十宗罪”的温玉瑟瑟发抖,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打扰了。”   “怎么了?”路随在问。   温玉立刻将他们挡住,“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颜姝运了好几口气,才将冲出去揍人的冲动压下去,要不是了解温玉,她都快觉得对方是故意的,嚎得像生怕人不知道。   宋郁似有似无地往那边望一眼,笑:“先休息一下。”   路随挑眉,故意扬声道:“对对对,先休息一下,走走走。”   颜姝睨着上方的少年,要笑不笑地说:“还不起来?没想到学弟还有被人观赏的癖好。”   沈遇书翻身站起来,扣上被她捣乱解开的扣子,倒是淡定,“学姐错了,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见。”   如果忽视他似血的耳尖,这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颜姝双手插进薄款风衣里,头发被山丘上的风扬起,觑了他一眼,故作妩媚地笑:“今天有进步啊,学弟和谁练习了?还是说——”   她舔了下嘴唇,话题突兀一转:“巧克力甜吗?”   沈遇书表情一僵,左顾右言他:“我去看看他们。”   颜姝扳赢一局,浑身的狐狸毛都抖了抖,嘴角愉悦地舒展着,十分像调戏了小姑娘的花花公子。   她逗了会儿狗,也不解开人家,而后去寻宋郁。他们已经把烧烤架有模有样地架了起来,燃了碳,正在弄烧烤。在场各位,除了宋郁,都是大少爷大小姐,食材提前准备好,他们就享受一下烤熟过程。   沈遇书和宋郁在烤肉,两人好像还在聊天。少年和老师身量相当,甚至高出一两厘米,直挺得像青竹,不卑不亢,面前飘着呛人的碳火油烟,也不影响他由内而外的清冽气质。   宋郁问沈遇书:“喜欢阿姝?”   沈遇书“嗯”了声:“老师呢?”   宋郁笑了,“谁会不喜欢?”   想起反复无常的狐狸,沈遇书眼里不自觉漫上笑意,忽然问:“既然都喜欢,为什么没在一起?”   都?宋郁讶然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划过思绪纷纭,没有解释,温和地提醒:“她和其他女孩儿不一样,不是简单在一起三个字就能捆住她。”   沈遇书抬眼,望着向这边走来的女人,冷静却强势:“可我偏要捆住她。”   宋郁笑着摇摇头,给颜姝最爱吃的生蚝刷一层蒜汁。能让阿姝用“骗”拒绝的少年,不否认她也许会被拿下。可同样他也是最了解阿姝的人,虽然她从未全身全意信任过自己,但他是了解她最多的。   颜姝晃悠过来,挤到他身旁,问:“烤好了没有?”   一共两个烧烤架,他们这边一个,温玉和陈怡那边一个,路随在教两个小姑娘。   温玉这个罪人,瞧见俩情敌和正主凑到一堆,时不时瞟过来一眼,担忧里不怕死地带着八分八卦。   宋郁用手背拦了她一下,说:“生蚝快好了,油烟重,别凑近了。”   颜姝叼着不知道从哪儿搜刮来的棒棒糖,目不转睛地盯着油滋滋的生蚝,理直气壮地提要求:“多放辣!”   “放了你又不能吃。”宋郁突然顿住,笑面虎一样打量她,问:“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又吃了辣?”   颜姝眼珠子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挑眉:“怎么可能,我是多么遵医嘱的好孩子啊!”   宋郁半点不信,却又无可奈何,“乖,别乱吃东西。”   颜姝在服用精神类药物,需要避免各种刺激,包括过度的辛辣,不然会刺激到神经,引起情绪躁动。偏偏她又是爱吃辣的,小时候经常偷吃,被宋郁老师抓到,老头儿对她无可奈何,经常会让宋郁搞定她。   沈遇书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相处之间仿佛有一种外人插不进去的亲密,宋教授很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喜欢和讨厌。面对这样温柔近乎完美的情敌,他高于常人的智商甚至没有用武之地,就像一团棉花,所有的攻击只剩下无力。   忽然,颜姝悠悠出声提醒:“学弟,你的鸡翅烤糊了。”   沈遇书下意识低头翻了下手中的鸡翅,不锈钢签子串好的鸡翅表面已经烤得金黄,滋滋冒油,鸡肉混着佐料的焦香扑鼻而来。   ……根本没有糊。   对上学弟恼羞成怒的冷眼,颜姝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狐狸尾巴,得意洋洋、逍遥自在得很。   宋郁将考好的一个生蚝装盘,吸引了她的目光,等着他装好后递给自己,半道上从旁边伸出一只漂亮却讨人厌的手拿过了盘子。沈遇书和宋郁说:“老师,可以尝尝您的手艺吗?”   在吃的面前,颜姝总算失了游刃有余的表情,直勾勾凝视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沈遇书忽略了死亡凝视,“三好学生”地注视着宋郁。   明明身为情敌的宋郁惨不忍睹地夹在学生和病人之间,看了眼已经在学生手里的盘子,只好笑道:“拿去吃吧。”   转而去哄丢了到嘴食物的狐狸,“阿姝别急,我再给你烤。”   沈遇书看过来,故意问:“学姐想吃?鸡翅烤好了,要吃吗?”   颜姝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夺过鸡翅,转身溜达去温玉那边,可惜温玉吃海鲜过敏,所以这边根本没有生蚝!   其实鸡翅也烤得不错,不比宋郁烤得差,表皮像是刷了一层辣油,吃进口腔里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点儿辣,满足了她舌间遍布的味蕾。她不是完全忌辣,不过度就行,是宋郁这个医生太紧张,不肯让她吃一点辣。   温玉今天弄巧成拙,十分谄媚地给颜姝奉上刚烤好的美食。   颜姝尝了一点,又溜达回去,这边没有海鲜不说,手艺还比不上师生二人组。她嘴巴挑剔,吃过更好吃的,次一丁点也入不了口。   回去后,发现烤架上多了几只生蚝,她刚提起唇角,就表演了个“笑容逐渐消失”,每一个生蚝肉上不止浇了辣椒酱,还放了青红两种不同的小米辣。   沈遇书淡定地给食材刷酱,仿佛置身事外。   颜姝忍无可忍,问:“宋郁呢?”   沈遇书嘴角轻扯,又拉平,淡淡地说:“接电话去了。” 第25章   烧烤架上食物在少年手里翻转, 滋滋作响,颜姝盯着几只“爆辣”生蚝,苦大仇深。   沈遇书倒是淡定,说了宋郁下落后, 只顾专心烤东西。手里烤着的都没有放辣椒, 他小心翼翼地用刷子刷上一层薄薄的辣油, 动作专注得像对待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这段时间, 他在颜姝面前虽有失控, 但冷静正经的时候居多, 让她觉得他就是一个早熟的小大人。   远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颜姝故意阴阳怪气:“没想到学弟还有如此幼稚的时候……真让人大开眼界。”   沈遇书抬眼, 一本正经道:“未成年, 幼稚一点不正常么?”   颜姝少有地被他噎住了, 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击。   秋风扫叶, 从烧烤架升起的烟也追着风乱跑,风向一改, 油烟陡然飘向她。   猝不及防地,颜姝被呛得一边咳嗽, 一边眼泪直流, 眼睛被油烟迷得睁不开眼,只能张牙舞爪地乱扇:“咳咳……唔,咳咳……”   沈遇书惊了下,立刻放下手里的烤肉,抓着她拉到一边,“被烟冲到了?帮你吹吹。”   而后捧起颜姝的脸,他手指稍稍掰开她眼皮,小心地吹气。   对面温玉瞧见,扔下吃的就要过来, 一惊一乍:“阿姝怎么啦?”   被路随一把拉住,抬了抬下巴:“你别去,阿姝只是被烟熏到了。”   温玉过长的反射弧终于到头,又看了眼,立马觉得那两人周身都是粉红泡泡,她过去打扰实在是过分。   眼前似有温柔凉风拂过,将涩意吹落,颜姝眼角不受控制地掉下两滴生理眼泪,终于看得清了。这一落泪,平日里招摇放肆的狐狸,一下子换了风格楚楚可怜起来。   难怪那么多男人会绊倒在她裙角底下。   沈遇书觉得自己真的不算是好人,这样子,他想的却是可以如何欺负。   “怎么了?”   接电话回来的宋郁看见这一幕,脸色一变,脚步加快。   眼睛难受、吃的被抢,让颜姝突然发作,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沈遇书,负气走到他面前,一指沈遇书:“管一下你学生,太讨厌了。”   这会儿她从多情放浪的“zero”大神瞬间跌落,成了向家长告状的小学鸡,偏偏“家长”还是对方情敌。   “家长”宋郁陡然心累,掏出手帕给擦眼泪,低声问:“沈同学怎么你了?”   颜姝回过神儿,也觉得丢脸,破罐子破摔地发脾气:“他给我要吃的生蚝,全放了辣椒。”   她这会儿还有理智,不算犯病,只是躁,脾气比平时大,做出的行为也会不太一样。   宋郁哭笑不得,简直像带了两个幼稚园小朋友,顺着她问:“阿姝想怎么办?”   颜姝一向会控制自己的躁意,如果发脾气,那就是她想发脾气了。火泄得也差不多了,她看了眼装食物的盆里,问:“没了吗?”   “没了。”宋郁不敢松懈地观察她的情绪变化,温柔道:“回去给你做好不好?”   颜姝已经冷静了下来,但还是气不过,宣布最终决定:“那他也不能吃。”   宋郁随着她:“好,不给他吃。”   沈遇书盯着被宋郁安抚的颜姝,认为自己大概是无可救药了,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却仍旧觉得很可爱——   不亚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心头雄鹿猛撞。   最终避免浪费,烤好的生蚝送给路随和陈怡吃了,温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与颜姝患难姐妹同甘共苦。   等颜姝完全平复下来,宋郁才和她说:“刚刚学校的电话,我得回去处理点儿事。”   颜姝“啊”了声,后知后觉地问:“我送你回去?”   “让路随送。”宋郁抬手摸了摸她额头,说:“阿姝不容易出来,好好玩儿,晚上不舒服就打电话,别吃辣。”   颜姝刚发了一通脾气,整个人精神有点亢奋,任性地垫着脚亲了他一下,带了点鼻音轻哼:“知道了。”   她毫不忌讳,也不关心会被其他人看见,或许她就是希望某些人看见,最好就此滚出她的世界。   宋郁余光扫了眼沈遇书,颇感无奈。   此处唯一一个单纯孩子陈怡梦游似的看了眼颜姝和宋郁,又看了看沈遇书,目瞪口呆。   ……女神,厉害了!   路随和温玉早就习以为常,但温玉今天干了蠢事,下意识去看沈遇书。   小天才长身玉立在烧烤架旁,表面上很淡定,如果忽略他死死抿住的唇,会更淡定。   交代好小祖宗,宋郁走过来把沈遇书叫到一边,细心叮嘱:“沈同学,阿姝刚发了脾气,今晚有可能会情绪不稳,我不在,你多注意下她,有情况和我打电话。”   沈遇书法学心理学双修,两门专业的现有成就在楠大都无人能比,交代他也合情合理,这儿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看着颜姝了。   说完,他又露出一点哭笑不得之色,说:“别像刚刚那样……再刺激她。”   沈遇书失了下神,如此温柔细心的男人想必一般人都愧于与他争夺,他关心颜姝,好像是已经融入进骨血的习惯。   难怪她会喜欢……   顷刻,他问:“宋教授,她……什么情况?”   他对颜姝的病情有过推断,不过精神类疾病需要病人配合,了解过后才能断论,他没有立场盘问颜姝,便无从得知始末。   宋郁笑了下,说:“抱歉,病人隐私。”   沈遇书怔了怔,“……是我多问了。”   他怎么会不清楚病人隐私,不过是侥幸,想离她更近一点罢了。   眼熟瞥见这师生俩凑在一堆,不用想也知道在说什么,扬声喊路随:“路随,帮我送一下宋医生。”   路随去送宋郁回学校。   下了山丘,他忽然说:“我一直以为,阿姝最后会和你在一起,她以前很依赖你。”   “阿姝……”宋郁像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忽然说,“四年前我强硬一点,或许就成了。”   那时候的她没有如今老道,只要稍稍将这种依赖小小地扭曲一下,就能让她“喜欢”自己。   她给自己划了一个个人领域,不是肉l体,是灵魂,她排斥所有人进入她的领域。趁她还小的时候强势进入她的世界,或许真的有可能,如今她的外壳已经成长得坚不可摧,没有谁敲得开。   路随哈哈笑起来:“你在阿姝面前,就强硬l不起来。”   “是呢。”宋郁笑笑,“不过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总之颜家给了他巨额报酬,治疗她照顾她是他这一辈子的职责,如何,他也能见证她的一生。   他本就是独身主义,和她越了界,才有了“成家”的心思,所以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烧烤结束,剩下的几人休息会儿,等路随回来后照计划去临近游古镇。正是因为古镇的存在,这儿露营的人才会这么多。   星期天,古镇人流拥堵,几乎是人挤人。路随拉着温玉,温玉拉着陈怡,两个小姑娘极富好奇心地东张西望,什么都想去尝试,什么都买一点。   古镇挺大,他们准备只逛正街就行,青石板铺的道路很窄,像是一辆严重超载的大客车。两边都是看上去老旧的木式房子。一楼全是楠市本地的特产小店,炸豆腐香味飘了老远;二楼有的晾了衣服,应该是有人住,有的彩灯闪烁,是咖啡店和小酒馆,楼下往上看,能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弹吉他的小哥哥。   颜姝习惯了独来独往,很少去烟火浓重的人群。身陷人流里,她觉得热,听觉和嗅觉变得灵敏,嘈杂的声音、各种不同的味道,都让她难以忍受,躁意应势而起——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带着温淡的体温裹住了她紧握的手,坚定而有力。   沈遇书侧眸扫她一眼,淡声:“学姐别走丢了。”   刹那间,蓄势待发的怪兽,飞鸟散尽一般退去,周边的嘈杂好像也逐渐跑远。   颜姝平静地吐出一口气,嘴边又不自觉噙上了“颜姝式”微笑:“唔……学弟想牵就牵,我很大方的。”   沈遇书的手收紧,和她说话:“学姐对谁都如此大方?”   “当然只对学弟……”颜姝恰到好处地停顿,拖长尾音,给人留足了期盼,而后笑了出来:“这么好看的人大方啦。”   沈遇书嘴角提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我这样好看的人,仅此一人,看来学姐是只对我大方了。”   颜姝:“……”   不愧是天才,学霸思维如此敏捷,一个她没注意的漏洞也能绕得这么精妙,若是个单纯傻姑娘,指不定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颜姝一愣之下,改变战略,拿了老到掉牙的套路,“这么会说……没少撩学姐学妹吧?”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打了个直球:“从小到大,和我说话最多的异性,除了我妈,就只有学姐了。”   颜姝挑眉:“嘴长在你身上,怎么说都行咯。”   只要没见过,她就可以不相信,将“泼皮无赖”精神耍得淋漓尽致。   沈遇书眼里划过零星笑意,不与无赖置喙。   这会儿被沈遇书牵着,颜姝也有了兴致和那两位姑娘一起逛逛。   温玉和陈怡正在一家名叫“美玉无瑕”的小铺子前左试右戴,很小的一个店面,靠门口摆了一张铺了白绒的条形桌,整齐放满了成色不一的玉镯,很便宜,几百块钱一只手镯。   温玉大小姐随手拿起一只手镯,睁大眼睛:“这么便宜,真的假的啊?”   老板吆喝:“假一赔十、假一赔十!”   周围观看的人不少,都在试戴,有人像模像样地拿起玉镯对着光看真假。   颜姝瞧一眼,问温玉:“想买?”   温玉摇摇头:“就看看。”   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家里价值不菲的珠宝已经看厌,也看不上这个。所以一边儿的路随才不出声。   温玉目光扫到颜姝和沈遇书牵着的手,她蓦地睁大眼,而后装模作样地咳嗽着移开。心里乐开了花儿,宋医生走了,修罗场终于变回了她的助攻场了。   颜姝宛若没瞧见,视线落到陈怡手上的镯子,看出了她眼里的犹豫不决,少见地多管闲事:“假的。”   陈怡一怔,扭过头,她面对颜姝还是紧张,问:“学,学姐怎么知道?”   颜姝动了动手,示意沈遇书松开。她拿起两枚“玉镯”,相互一碰,随意说:“听见没?玻璃的声音,很干、很脆,玉更细、更空灵。”   门口人来人往的游客,好奇地听她讲,而后纷纷鄙夷地觑了眼黑心老板。   正张嘴要叫她别碰碎了的老板,脸色一变,知道是碰见行家了,铁青着脸吆喝:“不买就让让、让让。”   颜姝抬眼,懒洋洋地说:“我无意打扰你生意,谁让你卖狗肉卖到我头上了?”   此时她的头上仿佛笼罩了一圈名叫“男友力”的光辉,让一边儿的小姑娘眼冒星星。   沈遇书鼻子里出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走了。”   陈怡立刻跟上来,拍马屁:“学姐好厉害!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身为“打假大神”好闺蜜的温玉,翘着尾巴得意洋洋:“你要是一天摔十个八个真的,你也能听——”   对上沈遇书凉薄的眼神,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同时,温玉也十分懊恼,怪自己一直嘴快,路随摸摸她脑瓜,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摔……”陈怡本来很惊奇,突然发现氛围变得很诡异,女人的直觉让她闭上嘴。   颜姝用食指勾了勾沈遇书手心,并不以为意:“小鱼儿说的没错,听得多了,自然就分得清楚。”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眼她漫不经心的眉眼,不动声色把她捣乱的手指握在手心。 第26章   古镇没什么好逛, 两位姑娘过了劲儿,就动身回露营地点。   颜姝有点儿挂心凯撒,他们来时托给了一个露营公园的保安看管。   去接它时,黑脸肌肉大汉十分激动, 一下子挣脱了保安大叔手里的牵引绳, “健步如飞”地奔过来。   颜姝的狐狸眼狡猾地转了圈, 等凯撒快要临近时, 故意往旁边一闪, 一百多斤的黑背大狼狗直冲冲撞向沈遇书。他淡定地扫了颜姝一眼, 仿佛早有准备, 稳如泰山, 半点不害怕。预料之中的, 凯撒冲到他脚跟就乖巧坐了下来, 歪头盯着颜姝,瞪着大眼像在控诉。   沈遇书顺势牵了绳, 拉着她往山丘上走,“前面很黑, 小心一点。”   从古镇出来, 一行人吃过晚饭才回来,早已天黑。天空里月明星稀,草地上路灯明亮。   不过只有草地边缘有路灯,照明范围有限,越往里走,越黑暗。   颜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挑眉:“学弟这是牵手牵上瘾了?”   沈遇书没有强求,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忽然说:“今天的生蚝……等回去, 做给学姐吃好不好?”   穿过稀稀拉拉的帐篷,到了山丘之上。   颜姝拿过狗绳栓到树上,笑了:“可不敢劳烦我们楠大镇校之宝给我洗手作羹汤。”   典型的提起裤子不认人,古镇上牵了人的手,转眼就争锋相对,可见今日“生蚝事件”她的怨气有多大。   沈遇书:“我愿意,和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颜姝蓦地转身,表演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凉薄开口:“叫你离我远点,你愿意吗?”   “‘愿意’是我的主观意识。”沈遇书面不改色地说:“所以,我不愿意。”   颜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兀地笑了声,扔下他自顾进了帐篷。   帐篷里一丁点空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绒毯睡袋、台灯和驱蚊水应有尽有。温玉别的不行,吃喝玩乐上面挺周全,虽然可能是路随的功劳。   帐篷里若有若无的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味道,像是安神香薰,随着丝丝入鼻,脑子里纷乱的躁乱遇到了天敌一样乖顺下来。   忽然,她被角落里的一小瓶香水状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拿起来闻了下——液体香薰。出自沈殊白之手的味道,她想起上回沈遇书的送的香水……   单凭温玉搞不到这瓶香薰,大小姐只会享受,哪管用的东西从哪里来。   有安神香的作用,神经平静下来,她仍旧无法入睡。眼前闪过和少年相识的过程,实在想不起她的哪副样子吸引了他,还是说小天才的眼光与众不同?   颜姝摸出了盒烟,听了下帐篷外有没有声音,随手拿起打火机钻出帐篷。庆幸宋郁离开了,不然她想抽根烟也不行。   总共四个帐篷,她一个,温玉怕黑,和陈怡一起睡,路随和沈遇书不熟,避免尴尬,单独一人一个。听温玉说,今天的所有装备都是沈遇书和路随一起弄来的,想起小天才的吃穿住,也是个矜贵大少爷呢。   四个帐篷离得不远不近,不会互相打扰,又能互相照顾。   颜姝坐到山丘边上,没有理会银杏树下一骨碌坐起来的凯撒。视线落到远处,路灯所关照之际,有人在烧烤,热闹随着风隐隐递过来。他们这儿只有小姑娘偶尔说悄悄话的细小动静,上面没有灯,漆黑寂静。   “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还没来得及点燃烟,身后脚步声使她的“过敏性”神经倏地绷直——   “学姐睡不着?”沈遇书压低声音问,而后坐到她身边。   颜姝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继续点了烟,“别说你也睡不着?”   “不是。”沈遇书递过来一只手,说:“我是来赔罪的。”   “嗯哼?”颜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手心,眉梢微扬,侧头看着沈遇书,明知故问:“你想怎么赔?”   沈遇书的手心放了几个星球杯,仍旧没有勺子。下午宋郁交代他的时候说,颜姝有时候和小孩儿一样,用零食哄哄就好了。   他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包里仅有的就是几个“居心不良”的星球杯。   沈遇书撕开一颗星球杯,略微凑近了颜姝一点,黑夜里,他的眼珠仍旧很亮,漆黑的瞳仁中间有一点十分抓眼的光斑,像是聚焦的镜头。他说:“学姐能否再表演一次?”   颜姝觉得自己的口味真是独特,比起沈遇书现在这种生涩的撩拨与勾引,她还是更喜欢对方板着一张冷淡的脸,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克制正经的好学生,逗一逗就冷眼相待,多可爱啊。   她收回眼,来了个“敌进我退”,不怀好意地朝他脸上吐了口“二手烟”:“可惜,学姐现在……没性趣。”   “那……”沈遇书又凑近两分,不经允许地拿走了她手上的烟,顺势握住她的手,说:“学姐对什么感兴趣?”   距离近得……沈遇书说话间的呼吸,都打在了颜姝脸上,温热被夜风带坏转而微凉,像是不能明说的暗示。   可她向来会制造暧昧的神经陡然搭错,毫无预兆地开口:“学弟给我讲个故事吧。”   沈遇书僵了瞬,似远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堪称“怪异”的要求,一时转不过来:“……我不会讲故事。”   颜姝不信,目光过于有神,兴致勃勃地不依不饶起来:“你不是天才么?天才学富五车,怎么会讲不来故事?”   沈遇书蓦地想起了什么,只好耐心地哄:“学姐,我不会讲故事……”   他顿了顿,说:“今天是学姐给的期限最后一天,摄影基础知识我都总结好了,给学姐讲讲好吗?”   颜姝:“……”   让学霸做什么都行,当场给你做一套重大案情分析都可以,唯独说故事,他从小就没听过故事,哪里会讲故事。   颜姝脸上的情绪很明显地“晴转多云”,烦躁地一摆手,有些颠三倒四地说:“怎么连这个都不会,算了,我要上厕所。”   她起身就要走,肩上批着的风衣掉到了地上,感觉不到冷一样,也不捡。   沈遇书不敢松懈,捡起衣服给她披上,拿出了这辈子的耐心给她:“洗手间有点远,我陪你。”   静谧的夜里,颜姝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她的理智还在,四肢却在努力挣脱大脑的控制,不想被人发现,思绪纷扰焦躁迟迟不得出路。手掌紧握了又松开,来回几次后,终于爆发——   “我不要你陪!”她毫无预兆、粗暴地推了一把沈遇书,面部潮红如血色。   此时她的力气异常地大,沈遇书早有准备,仍旧被她推得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试图上来安抚她过于躁动的情绪。   推了他后,颜姝蓦地收回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而后望向四周,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仿佛周围有无数只眼睛在监视她,脚下不受控制地缓慢后退。   她伤害别人了!   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她身后是山坡,沈遇书眉头拧紧了一圈,不动声色地上前,试图控制她。   猝不及防的,颜姝脚下一踩空,滑下山丘,拴在树下的凯撒猛地狂吠了起来。她却逞强,哼也没哼一声。   远处灯光下有人聚集在一起,大声聊天,漆黑的方寸之地只有肉l体滚下草坡的沉闷声响,伴随着令人心惊的狗叫。   沈遇书面色血色如潮水般褪去,没有一刻犹豫地往下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怕喵喵没看出来,说一下,   虽然上一章书书也有推弟弟,但那就是她想发脾气,这一章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反应才会如此大。可见书书的影响……哼哼。   姝姝:我严重怀疑我犯病,是因为他要给我讲基础知识。   书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这当然不是姝姝“病”的全貌,算是非常轻微地发作了一下。 第27章   颜姝已经记不清上回这样狼狈是哪年了, 好在山丘是斜坡,不陡也不高,青草没人修剪,柔软厚实, 人滚下来屁事儿没有。只有脑袋被荡得厉害, 值得高兴的是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怪物也被甩了出去。   整个人躺在山丘底下, 望着天上明月, 情绪完全冷静了下来。急促脚步声从上而下由远及近, 她闭上眼, 一来一回平静地调整呼吸。   她没想到他会影响到自己……明明她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   还是不够。   直到有人到她身旁, 手腕猝不及防被握住, 沈遇书许是瞧她闭着眼, 关心则乱:“学姐!学姐醒醒……摔到哪儿了?”   人人口中的“天才”、“学习机器”, 什么时候不是淡定自若,处变不惊?哪有机会瞧见他如此失控的时候, 连握住颜姝的手都在轻颤。   颜姝睁开眼,缓慢出声:“别嚎, 没死。”   只是下意识地想逃避, 不知道该调动哪一种态度来对面他。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碰了崩成一根弦的神经,沈遇书倏地变色,不顾颜姝满身泥土草汁儿,猝不及防地被他按住手腕,气势汹汹地吻了上来。   沈遇书握着颜姝的侧颈,大动脉流动的声音仿佛通过手心,传递到他的心脏。他毫无章法地咬她——   哪管什么技巧,哪管什么暧昧调情,他只想感受她鲜活的温度, 跳跃的脉搏。   颜姝碰到了他粗l重的呼吸,听到了他重击的心跳,略微失神。连最要紧的地方被他握住,都没反应。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就算激烈的亲吻,也能感受到他的心里有一把寸,十分精准地把握着分厘,不会让自己完全被情绪控制。   远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为她如此失控。今天以前的时间长河里,只有惊恐、害怕、冷漠,“快点控制住她”“别让她伤人”……   就算是宋郁,也是冷静地为她注射药物,一成不变温柔地安抚她,尽职尽责地做她的心理医生。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在人前发作过了,她以为那些声音也跟着忘了。   在她走神的时候,沈遇书已经在“咬她”的同时,将她全身可以检查的都检查了一遍,甚至尽量将她纳入怀中紧贴,以免她被冻到。唯独侧颈上的手稍稍往下,颜姝周身的神经便骤然紧绷。   沈遇书退出温软的口腔,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唇,手掌好似怜惜地握过她过分削瘦的肩,带了点鼻音低声说:“学姐,你真的好瘦。”   他仿佛失忆了一般,忘记了刚才颜姝的发作,真心地和她叹息。   颜姝的风衣在滑下来的过程中不知溜去了哪儿,只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沈遇书清晰地感受到高低起伏的骨头。她真的很瘦,但别具风韵的脸颊,与某些不可明说的丰满,让这种削瘦自然而性感,丝毫不给人苍白不健康的感觉。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的瘦。   只有在触碰她的时候,摸到了满手尖锐的骨骼,才让人心尖一颤,而后涌上心疼。   唇齿间剩有淡淡的薄荷甜味,是刚刚饭后的口香糖。颜姝恢复了些活力,仰头和他嘴唇碰实了下,而后说:“你摸过了吗?就说瘦?”   话音刚起头,就知道那只弯弯绕绕、招摇撞骗的大狐狸又回来了。   心口盘旋许久的大石终于落到了底,沈遇书含吻了她一下,清澈的嗓音压低了说:“十八l禁当然要留到十八岁后。”   高中的时候,周边的人都说十八岁是最特别的年纪,以往他不以为然,如今却深以为然。谁会想到他循规蹈矩了快十八年,会在最后一年遇见这么一个反复无常、招摇放肆的狐狸精,迎来人生中迟到的叛逆。   十八岁啊。   颜姝不当回事儿地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他的嘴唇:“那请问这位未成年……你现在在做什么?”   “阿姝!”   山丘上面忽然传来温玉焦急快哭的喊声,隐隐有路随安抚的声音,伴随着凯撒“肝肠寸断”、狼一样的低嚎。应该是温玉他们听见声音她掉下来之前与沈遇书的争吵,出来寻却没找到人。   这种时候,她还能在黑暗里好整以暇,夜视眼一样盯着沈遇书,翘着狐狸尾巴期待地看他的反应。   沈遇书不慌不忙地捏了她的肩,在她肩下一寸的锁骨上轻微按了下,乌漆嘛黑的夜里什么也没看清。他没记错的话,她这儿有一个圆圈的纹身。   他平复了下剧烈心跳的余韵,眼睛在漆黑里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眼,轻声说:“学姐不是让我练习?我在勤学苦练啊……”   可怜颜姝一句“反击”还未成型,就又被“冷静无害”的学弟堵住了口。   这次他像是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关于唇舌的技巧“惊天地、泣鬼神”地进步,把颜姝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理智“三五两脚”地又给踢开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条件反射”地与对方快要打起了结,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少年单薄却宽阔的肩上,另一只手更是背叛了大脑,擅做主张地摸去了毛衣里面。   这实在是……猥亵未成年了。   造孽啊。   可能实在是她的手太冰,沈遇书浑身肌肉明显僵了瞬,而后退开两寸,伏在颜姝耳边喘气:“怎么样?进步了吗?”   颜姝像审视什么精贵的展品一样凝眸注视他,而后眼里划过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可惜,突如其来地开口奚落:“瞧啊,我们天才竟也如此自甘堕落呢!”   尽管没有一点光亮,半点看不清她的脸,但沈遇书脑中却自然地出现了她直白不掩饰的嘲讽表情。   已经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他面不改色:“我不觉得,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是自甘堕落。”   颜姝嗤笑了声,拖着长腔故意说:“原来我们小天才追女孩子都是这样追的?”   “首先,”沈遇书平静地说:“我只追过学姐一个女孩子。”   “其次,”他学着往日颜姝的举动,怜惜“文盲”一样摸了摸她的脸颊,在她耳畔低语,“学姐也是研究生,没听说过‘因材施教,因人制宜’吗?”   颜姝眯起眼,在任何风花场合她都没输过,如今看着就要被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莫名不太爽。   “这是阿姝的衣服!阿姝!”   忽然,温玉的声音就在头顶上方响起。   “别着急,应该就在这附近。”路随安慰说。   照明极远的手电光惨不忍睹地往他们旁边一扫而过,此时的情景突然就像古时候私通被捉奸在床。   颜姝动了动被冻僵的双腿,凉凉道:“还不滚下去!”   沈遇书听话地翻身坐到地上,还不等她动作,整个人就又被他抱紧怀里,朝上面喊:“我们在这儿,把学姐的外套拿下来。”   手电筒立马应声照了过来,而后是温玉突然爆发的哭腔:“找到阿姝了,阿姝在这儿。”   又哭又笑,听起来滑稽,又戳心。   颜姝被光刺得眯起了眼,懒洋洋道:“放开我,没人感激你的。”   沈遇书少见地没有理她,拉了下她裙角遮住腿,目光扫向上面——   温玉被路随搀扶着跑下来,“慢点。”   他第一时间拿过温玉手里的外套给颜姝披上,才握着她手臂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问:“学姐,有没有摔到哪里?”   随着他的问题,满脸泪痕的温玉也紧张地盯着她。   路随皱着眉,眼里也有几分担忧。   后面跟上来的陈怡,稀里糊涂地跟着找了一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担心偶像啊!   上面还有条被众人遗忘的大狼狗,正在吠叫。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特别是温玉……颜姝只好原地跺脚,随口道:“没事儿。”   “我真没事儿。”她摸了摸温玉的脸,笑着哄:“小鱼儿别哭了啊。”   温玉突然哭出来,下一秒扑上来,“阿姝,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擅作主张让你来的,还……还不该选这么个地方,让你摔倒。”   颜姝脸上那点儿笑容淡化了。   她确实不该来……   正常人的生活本就不适合她。   沈遇书眉心拧紧,淡淡地说:“不关你的事,我和学姐的矛盾而已,在哪儿都会发生。”   没有该不该让来一说,如此明艳的大狐狸,就该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炫耀她漂亮到令人发指的皮毛,尝尽人间烟火的鼎盛兴衰。   路随把手电筒往他们俩脸上照了一圈,适时出声:“谁说不该来,这一趟阿姝收获大了,对吧?”   颜姝对上这货玩味的目光,笑了起来:“确实不错。” 第28章   周末的事, 周一上完宋郁的课,沈遇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尽管他并不喜欢让他们接触,但同时心理学专业的他也知道, 只有宋教授了解她的情况。   所以颜姝刚从老陈那里回来, 就被宋郁找上门。   她并不意外, 便用指纹打开门, 边说:“你是不是和老陈达成了什么不好明说的交易?”   他能踩着点上她家, 一定是知道她今天有课, 老陈肯定出卖了她的课表。   宋郁笑笑:“我上学的时候, 我爸总喜欢让他认识的老师看着我一点, 我有不听话就告诉他。”   颜姝进门, 照常去开门放凯撒, 在院子里扬声问:“所以就是当年那些小报告,成就了我的宋医生?”   凯撒认识宋郁, 知道家里有其他人也不叫,并且一打开笼子就叛变, 十分没良心地冲向屋里那人。   “我的”二字让宋郁一愣, 她总是能……有意无意让别人的心脏瞬间失了频率,而她自己悠哉悠哉笑看一切。   直到毛绒绒的一大堆冲到了自己面前,他才回过神,抓两下凯撒的真毛大围脖,淡笑:“是啊。”   “所以——”颜姝洗了手进屋,意味深长地拖长腔调,目光不怀好意地绕到他脸上,接上一句:“宋医生照顾我是想当我爸爸?”   宋郁:“……”   颜姝继续道:“如果能气死颜城,我也不介意的。”   要是可以换个爸爸, 她简直求之不得,一点不也想身体里流着颜家暴躁的血,像一座沾了多代人黑色干涸血液的牢笼,混着锈迹斑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继续让她说,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宋郁抵唇立刻咳嗽两声,笑言:“我可不想和阿姝差了辈分,来聊聊昨晚的事儿。”   颜姝脱了鞋,蜷着双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问:“沈遇书和你说的?”   温玉和路随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俩和宋郁再熟,也是她发小,站自己这边儿。她没有发话,他们不会多嘴。   她到了家,就十分随意,往沙发上一靠,就很有世家纨绔的意思。一层不变的是风情,有曲有直的软线条,瘦得盈盈一握的腰,连蜷缩的脚指头都在勾引人。   宋郁“嗯”了声,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衣领斜挂的肩,忽然说:“沈同学……对阿姝挺认真。”   颜姝十分不以为意地“啊”了声,手撑着额头,说:“那样的人,对什么都认真吧。”   他们就像是一个极端,于她来说,生命里的所有不过是过客,不过是消遣,插身而过之后,或许连人的面貌都记不清。沈遇书就不同,他不会去搭理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会加以选择,而后认真研究,而后变成一生的勋章,永远铭记。   两人的纠缠,是天才少有的一道错题,只是他现在还没认识到。   宋郁拿起沙发上被阿姨叠起来的薄毯轻轻展开搭在她小腿上,把话题拉回来:“嗯,来聊聊昨晚的事。”   颜姝动了动脚,“你说。”   宋郁问她:“昨晚没吃药?”   她的药一直没有停,照沈遇书的叙述,她昨晚的症状并不重,一般吃过药就能控制。   颜姝褐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十分不在意地说:“忘了带。”   一个常年吃药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随身带药,她故意说出破绽明显的谎言来扰乱别人的思绪。她向来虚虚实实,嘴里没一句实话,要想不着痕迹地瞒过一个人,不要太容易,但太过完美,才最可疑。   宋郁只是轻微皱了下眉,果然没纠结这个问题,而后又问:“阿姝很久没有发作了,昨晚因为什么?”   颜姝莫名不耐烦,一摆手:“他太烦了,赶也赶不走。”   怎么会有如此锲而不舍的人,在各种撩骚场合,通常只需她随便暗示一下,懂事的人就不会再不识趣地贴上来。就连邵扬也只会在颜城有所动作的时候,才想起来找她。   “为什么要赶他走?”宋郁故作不解,而后一语中的:“阿姝在害怕什么?”   颜姝装作惊奇地瞧了他一眼,觉得很好笑:“我还会害怕什么?”   宋郁笑笑,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情商出众的男人,不可能看不清,但他总得为自己保留一点自私。   离开时,他照常亲吻了颜姝的额头,用问温柔的声音说:“阿姝,不知道你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如果你想告诉我了,我随时都在,陪伴了你四年,我希望——”   “这四年能够无限加长。”   真正害怕的……他的背影已经离远,身后的眼睛一直在,颜姝倏地转过身,遥遥望向餐厅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伸出了一只手,温柔地牵着她,有人和她说“阿姝要成为最快乐的女孩儿”“阿姝不能乱发脾气哦”“阿姝,我的阿姝,你不能……”。   温暖如春的昵语转身化身为夜晚捆住她的恶魇“阿姝,你为什么不说!”“阿姝,为什么不帮我!”   止于恶魔的一句——“阿姝,别和医生乱说。”   “咔哒”一声,门关上,好似阻绝了所有的阳光。   颜姝后背用力抵在门上,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双手捂住脸,却没有一滴眼泪。   突然,门铃声响起。   像是幻觉,她没有动,等到敲门声又响起,敏锐的脊背好像感受到了门板极微的振动,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门打开,颜姝看着门外少年,不咸不淡地问:“来做什么?”   “昨晚没来得及。”沈遇书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将手里的一沓A4纸给她,淡淡地说:“来交和学姐约定的知识总结。”   颜姝不当回事儿地接过来,随意翻开扫了两眼。虽然是打印出来的,但所有知识点都用清晰的思维导图联系起来,一目了然,很明显是自己总结出来的。   基础知识不难,却很多很广,能在短短三天内将它们总结,并相互联系起来,一般人真做不到,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摄影小白。   A4纸的最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模特正是颜姝,做了人像处理,除了她都是虚影。拍得很好看,午后阳光里她举着相机,红裙和咖啡色的风衣被秋风扬起,嘴角含着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一片银杏叶在她旁边打着转儿飘落。   昨天下午她给温玉和陈怡拍照,倒没注意什么定格到了别人的镜头里。   颜姝也没兴趣再为难他,连着照片和资料一同塞了回去,不怎么尊重人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行,学弟着实是优秀,就这样吧。”   一句不走心的夸奖实在是敷衍,仿佛和对方多说一句话都已经没兴趣。   沈遇书早已料到目睹了昨晚的事,她可能会溜得更远,可真看着她满不在乎、不冷不淡是,却莫名地心里冒火。   他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步,按过她后脑勺,俯身索要了一个吻。   他没有深入,只用力地吮了一下,而后退开说:“向学姐要个奖励。”   颜姝的唇角肉眼可见地勾起冷笑:“既然学弟如此喜欢摄影,过几天跟我走一趟摄影棚。”   “喜欢”两个字意有所指地稍稍压重,泄露了她的恼火。   既然那么喜欢,就让他了解一下真正的她,倒要看看“天才”的容人之量是不是也很“天才”。   沈遇书眼底划过不明显的笑意,四平八稳地回答:“好啊。”   沈遇书离开后,颜姝站在原地运了好几口气,都没有压下心头的火气。从来只有她套路别人的颜姝,刚刚被某个人明目张胆地一通套路,他眼里的那点儿“功成名就”的笑意仿佛还在她眼前转来转去,转得那火气越烧越旺。   更气的是她自己,熟知一切情场上的陷进,明明看见前面有一个坑,还眼睁睁地往下跳。   和古珏的团队,约在周六,圈里人都知道颜姝的个性,不喜欢人多,对方只带了一个助理和造型师。   拍摄地点在她自己的工作室。   周六上午八点,颜姝牵着凯撒一出门,就和从对面门出来的沈遇书对上。   由于前几天吃了“暗算”,她至今看他不顺眼,“学弟别是在我家装了摄像头?制造人工偶遇?”   沈遇书唇角扬了下,镜片在晨光下有点反光,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只听见他说:“学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通常六点左右起床,七点左右会在院子里喂狗,八点零五分准时出门。”   一个人的习惯一旦行成,就会成为看似无序的规律,缘分从来不是天定,偶遇当然可以人为。   六点左右床,是颜姝睡眠质量不好,睡眠时间很短;七点左右是凯撒大少爷一直的早餐时间,也可能会因为她偶尔的发神经提前或延后;八点零五分出门,是因为八点半上课,早高峰开车去对面学校,停好车,刚好可以踩点。   少年已经走近,她没注意过,他的脚步好像一直都在一个频率,不急不缓,也不慢,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该有的习惯。   颜姝眯起眼,重新打量了一下“衣冠楚楚”的小学弟,白色的卫衣仍旧的那么青春阳光,离得近了,透过镜片看往瞳仁深处,仿佛能窥见强烈且锋利的侵略感。   不,还是不一样的,他的控制欲来源于对自身的苛刻的自律,始终带着正面的光环。   而她——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收回眼,边往电梯那边走,边说:“忘了谢谢学弟,之前的安神香很好闻。”   虽然效果不大,但闻着很舒心,至少独自在黑夜里躺着,没那么难受了。   沈遇书并不意外,按了电梯按钮,侧头和她说话:“我以为学姐会装作不知道。”   颜姝抬起眼皮,要笑不笑地说:“看来你也没那么了解我。”   沈遇书面不改色地说:“期待深入了解学姐的时候。”   电梯门开了又关,狭小的四方空间里安静一片。   颜姝诧异地“啧”了声,视线掠过他淡定的脸,落到略红的耳尖。不得了,这黄腔开得,差点以为在讨论灵魂深度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已经掌握了姝姝的命门。   姝姝不允许被挑衅,不能被激将哈哈哈哈哈哈。 第29章   一个小时候后, 颜姝把车停在了市郊的一座白色建筑物门口。   纯白的建筑物像一个巨大的盒子,十分规则的长方体,作为建筑物——说不出来的怪异。   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像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停车场就在旁边, 稀稀拉拉停了几辆颜色不一的轿车, 颜姝将车进去, 忽然问:“你会开车吗?”   沈遇书解了安全带, 淡声:“会。”   颜姝挑眉:“不是未成年?”   沈遇书目光忍不住被白色建筑物吸引, 一只手推车门, 边说:“会和不能是两种概念。”   “是吗?”颜姝跟上去, 往工作室大门走, 开门时, 她忽然凑近沈遇书, 轻声说:“不会可以找我教。”   ……话题又被她带偏了。   沈遇书垂眼,深沉的目光投向她, “学姐可以试试。”   “不敢。”颜姝录指纹进门,怡然自得地摇着蓬松尾巴, “未成年人不能上路。”   工作室的门上刷卡指纹两用, 也是白色,远看仿佛与整面白墙融为了一体。   电子自动门启开又合上,一进门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与外界相差极大的暖意扑面而来,是一个人工温室。顶上是横梁铁架,透明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撒在细石铺满的地面上,身在里面久了,会觉得温室里的温度就是阳光给的。   温室里放了几块装饰性假石, 两棵叶子稀疏的树,叫不上来名字。 中间靠左有一个巨大的金属雕塑,雕塑底座刻有显眼的白色单词“zero”。   工作室用艺名来命名,很少见。   沈遇书一眼扫过,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凉。浓浓的白色,仿佛与外界分割开来,长期待在这里,一定会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穿过温室,是整面墙的落地窗,装了自动感应装置,向两边推开,才是工作室大厅。   金属质感的前台,不怎么认真工作的小姐姐听见脚步声,打了鸡血一样抬起头。   顿时,对方像见到许久未见的情人一样,一秒挂上灿烂的笑,蹬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飞奔过来。   “zero,好久没见到你了呢。”   颜姝伸出食指抹了下她嘴角,与拇指捻了下,笑:“今天的口红很漂亮。”   前台小姐姐心花怒放地“啊”了声,捧着脸:“真的吗?”   沈遇书冷眼瞧着这一幕,脑子里只出现了“夸张”、“做作”……等形容绿茶婊白莲花的词。   似才看到颜姝身后的卫衣少年,小姐姐递给颜姝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看上去挺年轻啊。”   “来学习摄影的。”颜姝适时澄清,打断她飞驰的黄l色脑回路:“没满18呢。”   工作室里的都是颜姝身边的“近臣”,熟知“zero”大神各种表情下的含义,遂明白她对这少年真不感兴趣。不过能被zero带来工作室,不是情人也是“国舅”。   前台表情立即和蔼可亲起来:“弟弟,还在上高中吗?怎么认识我们老大的啊?”   沈遇书冷冷地掀了她一眼,“大三,我是学姐的追求者。”   前台被这“杀情敌”的眼神瞪得直愣:“啊……那你加油。”   颜姝悠悠“啧”了声,也只有这位,能理所当然地把“追求者”三个字说成宣示主权的气质。   她带着沈遇书去办公室,在前台“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开口说:“人来了直接带我办公室。”   前台迟钝两秒,立刻道:“是。”   ……艹!刚刚应该说,情敌,拔刀吧!   办公室宽阔却简单,也是白色,靠外面是一整面玻璃墙,墙底摆着沙发和圆形茶几,是会客区,外面是温室,因为对过去是进门那面白色的墙,所以一眼望去也是白色。   剩下白色的办公桌,后面是整面墙的白色书架,办公桌上面吊了几个颇具设计感的白色椭环形吊灯。   这是沈遇书不知道第几次在她的世界里看见环形的图案和事物了,就连艺名“zero”,翻译过来,仍旧是个椭圆。   一个人生活中重复出现同一个标志□□物,要么象征着她最值得纪念的意义,要么是时时刻刻地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骨血里都刻了的标记,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白色,又象征着什么?   颜姝没有助理,有工作室其他人送来两杯水就出去了,看样子这是她私人领地。凯撒对这里很熟悉,进了办公室就被放开绳,自己去玻璃墙下躺着晒太阳,一张黑长狗脸上露出了神似“忧郁”的表情。   沈遇书突然说:“学姐平时除了上学,还要来工作室?那挺辛苦的。”   “我不常来。”颜姝坐到办公桌后,十分随意地转动一圈椅子,“需要的时候我才会来,其他有专门人打理,不需要我操心。”   她也没请沈遇书坐,一点没有待客之道。   “更何况……”她又说,“别说学弟整天除了读书,就没别的事儿了?你不辛苦?”   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人,成绩再好,也不会一直被誉为“天才”。   在摄影上,也有人说她是天才,因为——   那副让所有人过目难忘作品。   不过大都抱着“可惜”的态度,觉得“天才”被荒废了。   沈遇书擅自坐靠到她办公桌上,侧过头看她:“也是,学姐说的没错。”   颜姝突然好奇,向前一倾身,问:“学弟平日里除了读书,还做些什么?”   沈遇书:“跟教授一起研究案子,写论文,上庭。”   颜姝挑眉:“就这些?”   这些事比起普通学生来说,已经超越了一大截,但还不足以担起他背负的盛名。   “还有……”沈遇书看着她,“和人合资了律师事务所,偶尔需要去打理。”   颜姝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来以后学弟会深造法学了?”   这样的苗子,想必明年就要去哈佛、剑桥之类的学校继续深造。不知道为何,此时她的内心有一点抓不住的、难以明状的情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未满十八岁就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确实不算辜负“天才”这个称号,她十八岁还在发疯呢。“zero”建立起来,耗资巨大,也是向颜家伸的手。   沈遇书明显顿了下,说:“……不一定呢。”   他撒了一个小慌,以后再告诉她。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对这个人更深层次的了解,颜姝没再继续问,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办公椅。明显很无聊,又闲不住。   其实都是遗传的,没人知道,颜城在衣冠楚楚地处理完工作后,回到家,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也会话痨,不依不饶,反复不定……   后来,都变异了。   最终,她还是没没忍住说话的欲望,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没人进来吗?”   沈遇书很配合地反问:“为什么?”   颜姝露出她那种惯有的、带点儿玩味的笑,狐狸眼尾往上一勾,说:“当然是为了做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啊。”   这意图不要太明显,连敷衍都掩饰都不会做了。就差没有在脸上写着,“我是这样的人,快滚啊”“离我远点”。   沈遇书忽然从办公桌上下来,双手撑在桌沿,身体探过办公桌凑过来盯着她,问:“那学姐……在哪些地方做过?”   颜姝嘴角笑意加深,伸出食指指了指他撑着的地方,似笑非笑:“这儿,那儿,还有那儿……”   她又指向凯撒躺着地方——那面玻璃墙。后面她胡乱指一通,光线明亮的办公室里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被她点了个遍。   沈遇书随着她的手指一一看过去,像是在用学霸超强的记忆将它们全都放进了脑子里,无一落下。   而后他淡定地说:“知道了。”   颜姝眯起眼睛,对着个反应不太满意。   下一刻,沈遇书很称她心意地又说:“期待往后和学姐一一实践。”   颜姝:“……”   这时,落地窗下晒太阳的凯撒冷不丁一弹起,火箭一样的速度冲向门口。下一秒办公室门被敲响,沈遇书坐了回去。前台小心探头进来,说:“老大,古先生到了。”   颜姝应声望过去——   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三人,为首的古珏一身香槟色西装,白色袜子裹住脚踝深入裤腿,金边眼镜斯文清俊,挑不出一丝差错来。   “大佛”凯撒蹲在门口,古珏一愣。   颜姝一边起身迎上去,一边不痛不痒地命令:“凯撒,一边儿去。”   古珏露出笑容,向她张开手,“一早就想找你合作,走进你镜头里可真不容易。”   颜姝和他拥抱了一下,互相贴了贴脸,暧昧地一笑:“只是想走进我镜头里?”   古珏并没有因为她的轻浮而不满,咳了声,目光落到后面的沈遇书,“这位是……”   “zero”对人感不感兴趣都写在脸上,娱乐圈和时尚圈快把她当作“定海神针”了,能入她眼的,没人不是大红大紫。   能被她感兴趣,对很多人来说——求之不得。   跟着来的造型师习以为常,只有后面的助理小哥仿佛“初次进城”一样,目瞪口呆。古珏在娱乐圈里不算爱玩儿的,所以他真没有见过这等“城里人世面”,如此直白不隐晦。   颜姝一摆手:“不用管,学校摄影协会的学弟,跟着来学点儿东西。”   古珏几不可察松了口气。   楠大摄影协会有老陈坐镇,同样闻名圈内外,协会摄影师也有不少拍过明星模特,颜姝不担心他会不知道。   至于他信不信,她也不关心。   沈遇书不动声色地坐回她办公桌上,伸手逗着凯撒,自然闲适得仿佛经常往这儿跑。   铲屎官在工作,凯撒认识沈遇书,乐得有人陪它玩儿,和沈遇书玩儿起了“叼手手”的游戏,不亦乐乎。   古珏的视线没怎么遮掩地打量这位年轻人,似没太相信颜姝的托辞。“zero”的口味人尽皆知,这位年轻人可以说,每一个五官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对方冷淡沉静,气质卓然,让人忽略了他真的很年轻,古珏实在想不到颜姝不对他下手的理由。   几人到会客区商讨了一下今天的主题、风格,颜姝时不时与古珏“碰巧”对视,相视一笑。这是撩骚场上最简单的手段,让对方注视你的眼睛,眼睛通常是人类的情绪聚集点,如此美人随便放一点勾引进去,都能痒得人抓心挠肺。   沈遇书被撇到一边,成了局外人,颜姝从见了古珏到现在,都没有他一个眼神。 第30章   今天的拍摄主题是“山茶花”, 浓烈艳丽的茶花,与古珏这样身量算得上高大的男人结合在一起,让两者融合得没有违和感,是有些难度。   颜姝向他们提了造型上的意见后, 对方就被工作人员带去造型室。   她像才想起来一样, 看向坐到沙发边上的沈遇书, 虚情假意地慰问:“还习惯吗?”   沈遇书的嘴角露出莫名的笑, 看出了狐狸眼里的意图, 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习惯。”   墙角的凯撒已经无聊地开始打哈欠, 耷拉着耳朵看着他们你来我往。   颜姝悠哉地踱步到他身前, 一条腿跪在他旁边, 倾身下去戳了戳他心口, “学弟可真是……成大事者, 不拘小节呢。”   沈遇书的目光顺着她的话音落到戳在自己胸口上手指,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拇指在隔着丝巾的手腕内侧魔挲,“大事还是小节……岂能与学姐相媲美。”   颜姝今天的搭配是她最喜欢的旗袍搭针织外套。白色大盒子里, 无论何处, 温度都很适宜,她褪去外套,只着了件旗袍,像是白色天地里唯一的一抹绿色。   手臂纤细,腰肢细柳,讨人厌的开叉处若隐若现,最适合勾引人。手腕上的丝巾,给独一无二的风韵添了砖加了瓦。   指腹不轻不重按在极为脆弱的脉搏上,象征生命的跳动好像被迫加快, 危险通过神经在短时间内袭遍全身。   颜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嘴角勾了点意味不明的笑:“学弟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沉溺于声色的昏庸君王吗?”   沈遇书抬头望着她,眼眸漆黑暗含星辰,仍旧冷淡,说出的话却烫人,“学姐才是王,我哪有昏庸之说,被女王吸引——”   “不是天经地义?”   颜姝一愣,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在老教授的课堂上,他回击一句“学姐也乖一点”,就脸红得像被太阳烤过,语气生硬得毫无情绪。   是什么让他进步得如此迅速?   及时雨一样的敲门声响起,颜姝坐了回去,脸上挂上惯有的“颜姝式”微笑。   是“zero”的工作人员,探头进来:“老大,古先生造型做好了。”   颜姝初建“zero”的时候,不到二十岁,如今也不到二十二,工作人员基本比她大,总不好叫“xx姐”,以她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老大”这个称呼自然诞生。   “知道了。”颜姝应了声,向沈遇书抬了抬下巴,“走。”   摄影棚毫无悬念的白色,顶上是横梁铁架,横了几根很长的白炽灯,灯一打开,照亮了整个白色天地。一面墙设计了几个白色幕帘,拉开后可以进入另外的场景。   趁工作人员布置摄影器材,颜姝的目光至上往下来回打量古珏的造型。他第一套造型,是黑色薄纱衬衫,不是很透明,绣了几朵粉的红的山茶花。偏红的眼影飘出了眼尾很远,眼尾和眼下贴了山茶花花瓣,进行了人与花的融合。   一下子他多了几分艳丽的感觉,像山茶妖,又没破坏他本身的斯文儒雅。   古珏没戴眼镜,挑了下眉:“怎么样?大摄影师?”   颜姝的目光不着痕迹在他宽阔的胸膛逡巡而过,转而对穿得花枝招展的造型师说说:“不错。”   这位造型师也是好几位明显的御用造型师,和颜姝合作了不止一次,得到夸奖,露出一个颇有颜姝风格得意洋洋的笑,朝她抛了个媚眼。   颜姝顿觉眼睛里进了辣椒油,眨了眨洗洗眼睛后,说:“开始吧。”   第一套造型适合明亮的背景,地面仍旧是白色。   颜姝指挥他摆造型,“古珏你躺倒地上。”   好歹是生活在镜头下的人,很快就意会到了她的意思,躺下来,带着几分慵懒随性的神色。   沈遇书靠在墙上静看这一切,直到颜姝拿着相机直接一跨,站到了古珏腰的两侧,他倏地变色——   颜姝这条旗袍,中规中矩遮到小腿,开叉不算很高,但如此随性一跨,仍旧到了大腿,莫名给旗袍舔了几分野性,与东方古韵的美结合起来,格外的风韵独特。   地上的古珏从下往上的与她对视,笑:“今天颜小姐也很美。”   颜姝拿起相机对焦:“我什么时候不美?”   “头稍微偏一点,笑……”   沈遇书没有动,尽管他的内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但也知道这是摄影师的正常姿势,也是某只狐狸的筹谋意图。   接下来就开始慢慢不正经起来——   颜姝的高跟鞋跟有意无意碰了下古珏的腰,悠悠道:“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有点僵硬。”   古珏顿时僵了下,而后伸手点了点她脚背,笑:“这不是第一次和zero合作?太紧张了。”   其实是旁边的一道目光太过强烈,存在感几乎比颜姝手里的镜头还要强,恒温的室内,像冰冰冷冷的刀刃,让他控制不住受影响。   两人的对话仿佛一个信号,抛过去,对方没有无视,而是接住了,像一个“为所欲为”的答案。   “继续。”颜姝以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完,下一秒她收回腿,半跪到地上,挨着地面的膝盖“巧合”跪住了人家的衣服。   古珏顿了顿,带有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她脸上,“特写?”   颜姝“嗯”了声,“头稍微侧一点,闭上眼,嘴稍稍开一点……”   她又让人将灯关掉,只用小范围的摄影灯,这样其他人都在黑暗当中,两人的动作更加的瞩目。   光打到古珏脸上,她按了几下快门,而后趴下去拍眼部特写,右手手肘撑到古珏的右肩下方,男人眼睫微动。   两人离得很近了,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沈遇书面无表情,平静地盯着他们的肢体接触,仿佛正宫看皇帝临幸他人,母仪天下,一点不吃味。   古珏的小助理瞪大眼,“zero一直都这样拍照吗?”   造型师瞥他一眼,翘起兰花指示意他小声点,解释:“那倒不是……算古珏有潜力吧。”   zero虽然来者不拒,也不是是个人就能睡下,恰反她的眼光十分挑剔,想要入她的眼,身材和脸得“双管齐下”。以为被她看上的人是如何红起来的?还不是把人伺候舒服了,靠颜大小姐捧。   颜大小姐有颜有钱有人脉有实力,当然没人不乐意。   小助理似懂非懂。   他跟古珏的时间比较短,见识比较少,今日真的让他大开眼睛。   一套造型拍摄结束,颜姝向古珏伸出手,古珏躺地上太久早已身体僵硬,稍稍借了她的力从地上坐起来,因为惯性的作用,两人差一点就来了个脸撞脸。   古珏似怔了下,顶着颜姝狐狸一样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一秒就亲了上来,动作十分自然。   颜姝半蹲在地上,没有拒绝,反而稍显配合。   小助理再次表演了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为什么拍照拍得好好的,拍着拍着就他们亲了起来。   这中间……他失忆了吗?   “zero”的两个工作人员习以为常,造型师只是在想:……口红要补。   沈遇书看了几秒,鼻子里重重喷了口气,忍无可忍地开口:“学姐!”   颜姝仍旧很淡定,古珏没她这份儿道行,应声停了下来,贴着她说:“下午继续。”   “行。”颜姝站起来,没事儿人一样看相机里的照片。   下午还有几套造型,估计要拍到晚上。   正好。   摄影棚里人走光了,颜姝才迈着独特、闲适的步子走到沈遇书面前,胜利者一样,朝他笑:“这就受不了了?”   这时,颜姝猝不及防地被沈遇书抓住手臂狠狠地怼在了墙上,用前所未有的冰凉语气和她说:“受得了我还是男人么?”   颜姝的脊背被撞到墙上,不痛,但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抖了抖。她冷下脸,凉凉道:“受不了就打车回去。”   沈遇书骤然吻上来,堵住了她不停下刀子的嘴。   这回,许是身体深处的本能被颜姝激发了出来,沈遇书带着狼一样的狠劲儿,咬她脆弱的喉颈,掐着她的腰,恨不得将骨头捏碎。   颜姝头一回在这事儿上有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明知道该推开他,该让他滚……骨子里却争先恐后地冒出兴奋,想和他拥抱在一起,想带他滚入深渊泥藻。   想和他疯,想带他一起死——   她的身体被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控制着,由内而外地带着疯狂的颤栗。   沈遇书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握紧她的手臂,苏醒的黑色恶欲不管不顾地把她顶在墙上,呼吸流连在她的颈边,极轻的声音说:“要吗?”   “姐姐。”   有什么轰然倒塌——   脑子里惊天巨响,让颜姝耳鸣了好一阵。她仰起头,试图将那些稀碎的砖瓦捡起来堆回去。 第31章   摄影棚的灯被工作人员离开的时候打开了, 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有生在天堂的错觉。   颜姝却觉得她的灵魂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被生生地拉扯,恨不得将她分作两半。很痛……有人告诉她“他自己送上门的, 去啊”“不行, 他和你不一样”……   沈遇书还在煽风点火地亲她, 太过沙哑的嗓音失了清澈, 他说:“我只是吃醋, 别要别人, 要我。”   理智险险胜出, 颜姝整个人贴着墙, 轻轻动了动被他咬过的脖子, 露出一丝笑意:“我没什么道德底线, 按理说送上门的我不应该拒绝,可谁让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沈遇书看着她,忽然说:“学姐究竟在怕什么?”   “怕?”颜姝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笑出了声, 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怕警察叔叔抓我啊,更何况——”   “学弟本人不就是法学高材生?我疯了吗?”   “不怕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沈遇书掐着她下颚骨把她脸掰正,强迫颜姝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是在怕!”   她一直以来都掩饰得很好,把一个不可一世、浪荡逍遥的大小姐做到了极致,让世人都觉得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与所有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他,还有宋教授……他一直不明白,明明她喜欢宋教授, 宋教授也喜欢她,为什么他们却没在一起。   她一直排斥自己,诚如她所说,一个见色起意的人,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未成年只是一个借口——   因为她害怕。   害怕……是啊,害怕。   他如此聪明,颜姝早该知道,他一定看出了什么,连宋郁都看不出的东西。宋郁,太久了,他们认识太久了,她熟知他的一切秉性,所以总能轻松地糊弄过去。   或者说是他对自己的影响……能让她露出破绽,比如上次的露营。   沈遇书说完之后,只是看着她。   她没说话,他好像也不着急,抓着她手臂的手一直没松,断了她逃跑的机会,大有一直和自己耗下去的架势。   白色的摄影棚里,只有换气机的“嗡嗡声”,几乎密闭的空间里,气流行走十分缓慢,挤成了一团,闷得喘不过去。   颜姝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毫无预兆地动手掐住了沈遇书脖颈,双手掐住,仿佛要杀人灭口一样。   感受着手下跳动的、鲜活的生命,她的手在发抖,却力气大得惊人。沈遇书脸上的血色潮水一样褪去,难受得皱起了眉,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手臂。   “我问你。”颜姝掐着他没放,凑近了点瞪着他,吼了一声:“你害怕吗?”   短时间太用力,她向来漂亮张扬的狐狸眼里,蛛网似的血丝缠着眼球,到了一个夸张恐怖的地步,毫不怀疑再过一会儿就要瞪出来了。   白色,多么光明的颜色,市郊这栋白色建筑物理,一定谁也想不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的脸变得模糊起来,沈遇书艰难地挤出声音:“怕,但你,不会。”   他不怕承认,这样的年龄,他是怕死的。   但他肯定,她不会。   手臂上的手终于逐渐失了力气,颜姝倏地松手,整个人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发抖,红着眼,“怕就离我远点啊!离我远点行不行!”   这么多空气猛地冲进喉腔,沈遇书再克制、再淡定也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毕竟不是谁都有差点被人掐死的经验。   唯一没变的是,他依旧抓着她手臂。   颜姝想要拉开他的手,但没成功。如今失去了死亡威胁,这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铁臂一样,撼动不了分毫。   她像仙侠剧里被正派名门捆住的妖魔,任凭怎样挣扎也逃脱不了。   “沈遇书!”她又吼了声,“放手!”   沈遇书忽然将她抱进怀里,喉间的空气终于舒畅了,被掐得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不放,放了……学姐就是一个人了。”   好不容易将她世界里的那扇生了锈的笨重铁门推开了一丝缝隙,一放手,又立马关严实,下一次再想推开,便更加困难。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不再那么澄清,半点不好听。   “你为什么……”颜姝埋在少年单薄却可靠的胸口,声音带上了哭腔,“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   为什么总是要逼她,逼她控制不了自己,逼她忍不住去伤害他。   一通发泄下来,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颜姝抑制不住地往下滑,直到蹲坐在地上,将自己蜷缩起来,脸埋在双臂里。   沈遇书跟着蹲下来,“跟他们一样?学姐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颜姝没反应,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人们通常向往阳光的美好,但往往忽略了,阳光背后就是阴影。就像学姐的‘zero’,无论多白,总会有见不到光的黑色。”   “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学姐知道我在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调情时,我在想什么?”   颜姝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从臂弯里抬起头,声音极轻地问他:“什么?”   “我在想……”沈遇书伸手抹去她眼下的泪痕,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法律允许,我一定会将学姐软禁起来,圈在只有我看得见的地方,这样你是不是就愿意多看我一眼了。”   一个极负盛名的天才,老师眼里的标准“三好学生”,家长眼里的“别人家孩子”,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滑稽又违和。   ……谁会信啊?   “那可别。”颜姝又能开玩笑了,拂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我可担不起红颜祸水的名声。”   沈遇书跟上来,“红颜本就不是祸水,不过是犯了错的人祸水东引而已。”   回了办公室,颜姝从抽屉里摸出了一盒烟,坐到沙发里点上,吐出烟雾缭绕,“我是为你好,不想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就赶紧走。”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气定闲神,还带点儿可有可无的漠然,但夹着烟的手仍旧有点发抖。   沈遇书倒了杯水递给她,“学姐还晕?”   颜姝看了他一眼,并不意外,仰头灌了半杯水。她这样的,精神在强烈的刺激下,会伴随着头晕眼花耳鸣等一些身体症状,他一个法心双学位,不会不知道。   似见她脸色无虞,沈遇书才坐到她身边,和她说:“我妈从小到大,也总爱说她是为我好,可她每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在做或者强迫我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你们真的都是在为我好?”   “妈妈?”颜姝往烟灰缸抖落了一点烟灰,目光落到了远处,笑了出来:“知足吧……我妈妈死了,如果她能活过来对我说这样的话,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沈遇书顿了顿,“抱歉——”   “没事儿。”颜姝截口打断他,说:“我没有权利让你们这些幸福的人与我共情。”   家庭完整的小孩儿才容易有叛逆期,才会抱怨父母管得太严格。   不过好在,就算妈妈去世,也没有影响她继续管着自己。   幸福的人……   幸福吗?   沈遇书不知道“幸福的人”是什么样的,但自己一定不能算在里面。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过自己的隐私,没到晚上,他妈妈可能会在任何时候突然出现在他卧室,检查他有没有熬夜,有没有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时间长河静静地流逝,   颜姝熄灭了烟头,往后一靠,随意道:“下午继续拍摄,待会儿有人送午餐上来,你要去要留请随意。”   谨慎的狐狸透过打开的缝隙里往外张望两眼,觉得不够安全,又立马缩了回去。   沈遇书看着她,唇角轻扯,“我当然要看着学姐。”   颜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你觉得你管得了我?”   沈遇书:“学姐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我姝QAQ。 第32章   今天的拍摄, 原本预计晚上八.九点才能结束。   好在古珏不只是流量小生,他的镜头感极好,跟得上颜姝的高效率,不到七点就拍摄结束。   摄影棚里, 工作人员在收拾摄影器材, 古珏已经换回了原来那身衣服。   他走到颜姝身边, 笑:“今晚zero能否赏光, 一起共进晚餐?”   颜姝收好相机, 十分“颜姝”地一挑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听见旁边一道声音说:“学姐, 之前说探讨今天的学习成果, 晚上回协会还是?没关系, 等你和古先生吃完晚饭后也可以。”   她余光瞥过去扫了眼,小白莲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原来zero已经有约了?那就不打扰了。”古珏看了眼沈遇书, 而后弯下腰在颜姝耳边轻声道:“最近我一直在楠市,颜小姐若是有空, 随时都可以。”   他的目光不掩饰地落到她的唇上, 颜姝唇稍略弯,递给他一个只能意会的眼神,“好啊。”   听了这话,古珏笑了起来,在她唇角轻嘬一下,似瞧了眼她的反应,而后又上来与她交换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湿/吻。   小助理经过一天的洗礼,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又又又叒叕亲了起来。   沈遇书压着在胸腔里无头苍蝇一样乱飞的心浮气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干涉她与哪个男人亲近。他也不急……总有一天,会要她的身体、眼里、心里都只放得下他。   退开后,古珏若有若无地握了下颜姝的肩,朝她晃了晃手机,“微.信联系。”   颜姝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平常地笑:“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谈什么正经工作。   等所有人都走了,颜姝也拎着相机往外走,边说:“说说你有什么成果?”   经过了上午的事情,她对沈遇书仿佛不再掩饰,不故意给他看什么,也不去故意撩拨为难,像是以自己最平常的状态去面对他。他要如何做,是不是要追她,都与自己无关。   沈遇书极力忽略刚才的事,答非所问:“学姐晚上想吃什么?”   他不说,颜姝也不再问,随口道:“随便。”   她很少想这个问题,也不需要去想,口味再挑剔,也会被满足。   出了白茫茫的工作室,才觉得冷,还有两分不真实的感觉。像从一个完美的梦中世界一下子走入现实,极其地不适应。连凯撒都甩了两下毛,又伸长两只前爪,弓肩耸背撅屁股地来回拉了两个懒腰,才从“梦”里清醒,睁大狗眼四下打量几眼。   每到这时候,如果是颜姝独身一人,她必定会找个人或者去哪个情人那儿开始她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如今带了个乖小孩儿,她得先将他送回去。   唔……看吧,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相处,就是如此麻烦。   沈遇书坐到副驾驶,忽然说:“学姐将车停到学校北门好吧。”   “行。”颜姝将车开出去,明显听见后座的凯撒没坐稳,一下子倒在座椅上的声音。她忍不住笑了下,而后不经意问了句:“回学校学习啊?”   沈遇书:“带学姐去吃饭,不是还欠学姐几个生蚝?”   楠大北门有一条后街,是楠大学生的天堂小吃一条街,照颜姝这性子,自然没去过。   颜姝:“……”   一听见生蚝,就难免想起露营那次她发脾气,这么久过去,才回过味来,觉得有些丢脸。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提起来,总之被他这么一激,颜姝的“爱较劲儿”又被激起来,冷嘲热讽:“不是说自己给我做么?还是学弟在说大话?根本不会做。”   沈遇书转过头看着她,问:“我愿意做,学姐愿意吃吗?”   红绿灯路口停下,颜姝将车窗打开一点,终于适应了室外的温度,任由窗外冷风扫进来。   春乏秋困,开车更容易疲困,不少司机打开车窗透风,从车窗里钻出各个年代的“凤凰传奇”、“重金属摇滚”音乐,风格迥异的审美杂糅在一起,颜姝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受了一场酷刑。   相比之下,沈遇书的声音高低立下地悦耳起来,还残留着点儿被她掐出来的沙哑,比之前清澈了许多,这会儿觉得,上午自己就是在暴殄天物。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现在两人追逐的关系,不可能去他家吃他亲手做的饭,更不可能让他上自己家门。   红灯转绿灯,她笑了下,“谁知道你做的能不能吃?”   沈遇书气定神闲,“能不能吃试了才知道。”   颜姝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路况,长龙一样的车灯让她眯起眼,到底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怕,还是……   他真的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如今也是表面淡定,上午少年濒临死亡的坚定眼神好像还在她眼前转来转去,转得她躁意横生。毫不怀疑,如果她不松手,直到死的那一刻,对方也不会松手。   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他呢?她想,没人会喜欢一个如此混乱的人吧?一张脸好看又如何,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不止她一人。   快八点的时候,颜姝开到了北门后街,前方人来人往的都是学生,基本没有车经过,她皱起眉。   颜姝扫了眼路边停的车,也找了个空位停下,凯撒就留在车里,给它开一点车窗。   管停车位的大妈十分迅速地跑了过来,热情地问:“妹儿,停好久?”   颜姝难得懵了瞬,下意识看向沈遇书。   沈遇书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下车扫了大妈手中的二维码,说:“两个小时。”   “一个小时两块。”   颜姝略显惊奇地瞧了眼说话的两人,大妈走后,她问沈遇书:“这还有人管啊?”   她一直以为这种全是违章停车,都已经做了好了被交警抓住贴罚单的准备了。   沈遇书“嗯”了声,瞧了眼前方你来我往的人流,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说:“走吧。”   今天周六,一部分本地学生已经回家,所以小吃街上的人少了不少,比起上次古镇,这还在颜姝的承受范围内。   她也很自然地抽回了手,眼神投向路边的各种小摊,瞧见推车上煎豆腐铁板边上的油垢,眉心轻蹙:“没想到你爱吃这些。”   沈遇书留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干净的,干净得一尘不染,像天山上的雪,与这些深巷小街里的烟火格格不入。   沈遇书不顾她拒绝,不掩强势地再次握紧她手腕,说:“小时候爸妈离婚后,从我爸那儿搬出来偶然看见路边推的这种车。当时特别好奇……因为以前从来没见过,我妈不允许。”   容瑜是一个非常强势、胜负欲极强的女人,在外公的帮助下争取到了自己的抚养权,她不想输给他爸,觉得自己一样能给他和过去一样的生活。他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一样丰衣足食,一样吃穿有人伺候,只是他的活动范围却一天比一天小。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允许离开她的视线。   所以这样的路边摊,对她来说,一样是他“不该”吃的。   颜姝怔了下,有点意外,却没有多问。   让自己远离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开始就远离,不要去了解他,就不会留恋。   她问:“那你上大学后,经常来这儿吗?”   沈遇书看着她:“从来没有,今天是第一次。”   想要彻底瞒过一个人,同样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颜姝移开目光,仿佛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盯着路边的一个摊位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沈遇书拉着她去她看的那个摊位买了份章鱼小丸子,递到她面前,“学姐尝尝,应该不错。”   夜晚灯火下的章鱼小丸子冒着白烟,颜姝抬起眼,似乎看见了冰天雪地里少年端着一盆碳火,捧到手脚冻僵的自己面前。   她动了动手,“你拉着我,怎么吃啊?”   沈遇书难得露出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孩子气,固执地不放,下巴点了点她左手,“一只手一样可以。”   颜姝无语,只好艰难地用左手操作,好不容易塞到嘴里,又被烫得直哈气,眼睛瞬间就湿润起来。   丸子混着汁儿在唇齿间炸开,滚烫的温度滑进喉咙,直直烫到胃里,浑身的血液筋骨都暖了起来。   沈遇书的目光从她湿润的双眼掠过,落到被食物点亮的嘴唇上,“好吃吗?”   “不过就是工业添加剂的味道。”颜姝嘴里稍显嫌弃地说,动作却很诚实地拿牙签又从碗里串起来一个放进嘴里。   沈遇书眼里划过笑意,稍稍弯下腰,“学姐给我也尝尝添加剂的味道,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姝总觉得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少年撒娇的味道,让她一时昏了头,动作不经大脑控制地擅自将小丸子递到了他嘴边。   画面拉远,路边暖黄的灯光下,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知道是哪个小摊上的灯光试图穿过两人中间,被小丸子给无情挡住。   “哇!好甜!”   “太羡慕了吧!”   一对学妹挽着手路过,目光艳羡地盯着这对颜值惊人的“情侣”,流出了羡慕的泪水。   颜姝回过神,丸子已经被沈遇书叼进了嘴里,顿时恼怒地把剩下两颗全吃光了。   灯火阑珊之外,林至本是想趁周六无聊,出来拍点照片,突然就抓拍到一对糖分超标的情侣,仔细一看——   卧槽!   他提着相机,飞奔过来,“学姐,遇书,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遇书:“……”   颜姝朝他招招手,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学弟好巧,在这儿也能碰见。”   林至不好意思地绕饶头,想起什么,“对了,我拍了你们俩的照片,学姐要看看吗?”   颜姝眼珠动了动,沈遇书率先开口:“给我看看。”   想到这位也是当事人之一,林至立刻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正是刚刚那个画面——   少年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女人,颜姝恐怕自己也没发现,那一刻,她的眼里有光,嘴角含了笑,和平时所有都不一样的笑。   同时入镜的还有那对学妹,显得他们就像是人群里的焦点,不自知地引人注目。   离得近了,林至忽然被沈遇书脖颈上一到青紫的勒痕吸引了目光,瞬间睁大眼。   操!玩儿……玩儿得太太……太大了吧。   沈遇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收回眼,和他说:“回宿舍了发给我。”   “好嘞!”林至收起自己眼看就要放飞自我的黄色脑洞,准备把照片给颜姝看,被她随意的阻止——   “我就不看了。”   林至“啊”了声,瞧了眼沈遇书:“……哦。” 第33章   有了林至, 二人世界顿时变成了三人行。   市井氛围浓厚的小吃街,颜姝逍遥悠哉的姿态,似乎和平时逛高端奢侈品店并没什么不同   林至这个话痨一直和颜姝嘚啵嘚啵,颜姝时不时应上一两句, 不至于让话题冷场。颜姝不仅是“男神收割机”, 碰见漂亮的女孩儿都能逗一逗, 男的女的不管是不是猎物, 她都不会冷落。   沈遇书就万分后悔。   后街走到一半, 终于找到了卖烤生蚝的地方, 颜姝被沈遇书拉过去, 要了一份生蚝。   他特意嘱咐:“少辣, 只要一点。”   林至不吃生蚝, 看着烧烤架上的一排排烤到冒汁儿的生蚝, “遇书,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吃这玩意儿?”   颜姝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遇书, 他瞥了眼,冷冷地说:“你不知道的多了。”   林至:“……你今天吃炸.药啦?对我也太不友好了。”   生蚝烤好后, 用纸盒装好。   颜姝表面悠闲淡定, 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黏到了沈遇书手里的生蚝上。新鲜的生蚝烤好,汤汁快要溢出壳,蒜蓉被油汁浸透,勾引着胃里的馋虫。   烤生蚝的小摊旁边摆了几张折叠小木桌,坐了不少人,都是楠大的学生。颜姝被拉着坐过到角落里唯一的空桌,眼睁睁地看着沈遇书拿起一只生蚝,看了她一眼,“我先尝尝。”   颜姝:“……”   沈遇书对生蚝兴趣不大, 只是不知道小贩家的辣油会不会太辣,她不能吃过辣,但看得出她又是爱吃辣的。   他吃过一个,觉得没问题后,才将剩下地推给颜姝。   颜姝望着不断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美食,突然没了食欲。他和宋郁不一样,不会“一刀切”地直接不允许她吃辣,而是在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满足她的口味。   他的细致入微,让她无所适从。   沈遇书似忽略了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和她说话:“味道不错,不辣。”   颜姝兴致缺缺地“哦”了声,拿起一次性勺子,心不在焉地挖取生蚝肉。晚秋的夜晚温度低,刚从烤架上拿下来的食物,就已经没那么烫手,可以没有负担地直接塞进嘴里。   蒜蓉和海鲜在碳烤的过程中就已经融合到了一起,杂糅着一点儿几不可察的辣,一抿即化,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颜姝控制不住地眯起眼,像狐狸终于吃到了辛苦打回来的猎物。   美食稍稍治愈了一点她的烦闷,很诚实地接着挖下一颗。   沈遇书莫名笑了起来。   路过的人来人往,旁边的桌走了对闺蜜,又来一对情侣,可见这家味道确实不错。   沈遇书始终看着颜姝。   出身世家的大小姐,把路边摊吃出了高档晚宴的赏心悦目。吃好的生蚝壳放在垫在桌上的纸巾上,一排排摆得整整齐齐,强迫症得可爱。   话痨的林至也少见安静下来,不打扰他女神进食。   任凭周围热闹纷扰,这一小片天地兀自安静美好。   桌上谁的手机骤然振动,打破了沉默的空气,一声又一声的振动音略显急躁。   颜姝不慌不忙地用湿纸巾将指尖擦干净,电话已经挂断又重新打了过来,她才接通:“你好?”   “姐!你快回来!”徐双宜的鬼哭狼嚎猝不及防地顺着电流钻进她耳朵里,“求你了,快回来,姐,颜姝,你快回来,叔叔——”   “叔叔他疯了!”   颜姝并不意外,悠悠道:“花钱的时候,让他送你来学校的时候,怎么不说他疯呢?”   林至这八卦小天才瞬间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遇书。   沈遇书自顾收拾好桌上被她吃出来的垃圾,扔到垃圾桶,仿佛没听见她落井下石的口吻。   林至:“……”   电话里的徐双宜还在哭,伴随着若有若无摔砸东西的声音,像是隔着墙隔着门,“姐,我求你了,我妈妈要被打死了,你快回来啊!快回来啊!”   颜姝蓦地笑了声,轻声说:“真怕她死,就出去啊,出去救她……我亲爱的妹妹。”   林至打了个冷颤:……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豪门秘辛,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啊!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颜姝挂了电话,朝另外两人晃晃手机,笑得很开心,“今天就到这里,我得去看好戏了。”   “啊……”林至看到了女神魔鬼的另一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只说:“开车小心。”   颜姝被他送到停车的地方,忽然转身,伸手摸了摸他脖颈,轻飘飘地说:“回去热敷一下,不然明天就有‘楠大双学位天才学习压力太自杀未遂’的新闻。”   沈遇书握住她的手,贴住脖颈,深沉的目光看着她:“不要逞强,别伤害自己。”   这会儿后街的人比刚才更多,路口来来往往也都是人,似乎有人认出了他们,边走边往这边看,差点撞到一辆黑色奥迪的车屁l股。   颜姝顿了顿,而后打开车门上车,摸了摸后座委屈等待的狗头,启动车子,没再往外看一眼。   开出楠大范围,她倏地冷了脸,握着方向盘的手在轻微颤抖。   半个小时后,车开进颜家庄园,远远望去,别墅里灯火通明。   佣人们被照例被屏退,只有管家守在别墅大门外。   颜姝推门下车,把车钥匙扔给年近半百的管家,管家欲言又止,她嫣然轻笑:“怕什么?我看得还少了?”   可惜,进门的时候,好戏差不多已经收场,只剩下一地狼藉。   在外斯文儒雅的男人,衬衫扣子崩开两颗,镜片玻璃挡住的双眼戾气未退。角落里的女人哭得风韵不再,蓬头乱发,狼狈不堪。   凯撒一进门就警惕地竖起了一堆黑色兔耳朵,背上的毛也像刺猬一样竖起,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颜姝从颤抖的女人身上收回目光,摸了下它的脑袋,轻笑:“爸爸宝刀未老嘛。”   颜城正了正衣领,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像在审视,而后笑了出来,“阿姝回来了。”   颜姝解了凯撒的牵引绳,悠哉悠哉地越过狼藉坐到沙发上,再次看向惨不忍睹的女人,“怎么?不想证明了?”   不是一直想证明他能控制自己,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么?   颜城坐到她身边,舒展地靠在沙发上,“爸爸老了,不得不承认,血液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他转过头看她,“你说是吗?阿姝。”   “我和您可不一样。”颜姝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凯撒,“今天又是为什么?”   颜城仍旧看着她,缓慢说:“她不该诋毁你妈妈。”   “妈妈……”颜姝一顿,而后似叹息地说:“有时候我真搞不懂您,一边叫我回来,一边提防我,还一边和我互相折磨,您不累吗?”   离开颜家的九年里,在她才13.4岁的时候开始,每到过年过节,或者某些特定的日子,他总要打来电话刺激她的神经,就好像——   要把她变成他那样。   还好,她有妈妈在,妈妈一直在看着她,一直在管着她。   颜城沉默了,她突然笑了起来,撑着脑袋侧坐着,悠悠道:“害怕自己女儿的感觉不好受吧?”   是的,他怕她。   害怕她有朝一日扒了他在外苦心经营的人皮,将他禽兽的原型昭告天下。如此在意形象,在意外界目光的人,最怕的就是他日积月累的伪善被人窥破,把他暴晒在阳光底下,受人唾弃。   这也是极度自卑下,滋生的另一个极端人格。   她唯一不太明白的是,他对徐双宜的态度,一切的行为都表明他很喜欢很满意徐双宜这个“女儿”,却在自己回来的时候,一点不偏袒,仿佛她才是他最爱的女儿。   颜城看着她的目光复杂起来,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复杂的目光掺上了痛苦。   顷刻,他闭上眼,“很晚了,阿姝上楼休息吧,你的房间已经叫人重新装修好了。”   “行。”颜姝也不客气,牵着凯撒,上二楼走向最末端的房间。   打开门,她愣住了,呼吸瞬间急促,大脑甚至开始眩晕。她不动生色地牵紧了狗绳,打量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和原来一样,一模一样。   落地窗角落的叮当猫,床头柜上的相框,粉色碎花窗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离开颜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不知道这些都是新的,还是……她的一切都被保留到了现在。   凯撒进了房间,闻到熟悉的味道,立马兴奋起来,到窗帘底下打滚,去拱角落里的娃娃。   颜姝不敢露出异样,连颤抖都要压制,不能让人看出分毫。   ……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在这样一个房间艰难度过一夜,她以为时间会过得很慢,会难以入眠,可想起今天回颜家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意外地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只是梦见了十年前……   和在澜禾一样,她醒得很早,特意看了眼时间,还真是六点左右——六点过五分。   吃早餐的时候,徐妍母女,格外安静。   颜姝不同情她。颜城不是不放她们离开,可过了九年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富太太生活,只会想要继续过下去,挨几顿打又算得了什么?   一家人吃早餐几乎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徐双宜也从当初连刀叉都不会拿的小丫头,到现在挑不出错来。   颜城突然开口:“阿姝生日马上到了,想怎么过?”   颜姝抬眼,十分善解人意地说:“过不过都一样,别费心了。”   颜城笑笑:“这怎么行,到时候在家里办个宴会,阿姝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 第34章   周四, 摄影协会例会。   颜姝照常六点半踩点过去,在三创园楼下偶遇沈遇书。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十分自作多情地问:“又是知道我什么时候来?”   沈遇书坦然地“嗯”了,没什么眼色地走到她身边, 并肩前行。   两人有几天没见面了, 沈遇书也没有刻意来联系她, 他不像自一样无所事事, 不仅要跟进两个专业的学业, 还得和两边的教授到处跑, 同时又要打理律所, 实实在在大忙人一个。   有时候颜姝都怀疑他的追求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可他的的确确是在追求自己, 穷追不舍如打不死的小强, 同样又一路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是无下限的舔狗, 是一只——有尊严的小强。   追人追到这个境界,大概也只此一人。   颜姝抬起眼, 看着学弟雪白透着淡定的侧颊, 莫名有点不爽。   沈遇书忽然出声:“学姐再看,我就要认为你对我动心了。”   他目不斜视,颜姝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盯得有点久,不以为意地笑:“爱美之心人皆有,学弟这么好看,多看两眼又能说明什么?”   沈遇书侧眸,一本正经地说:“见色起意往往是一往情深的开始。”   颜姝“啧”了声,“学弟最近上哪儿报了口才班?”   沈遇书轻提了下唇角,往她耳畔凑过来, 低声说:“不正是学姐这儿?”   两人呛着声,已经到了协会大门前。   意外的,今天里面一片安静,前台正襟危坐,没有和往常一个打瞌睡玩儿电脑。   颜姝早有所料,迈着独特的逍遥步子绕过前台,刚到大厅里,就听见老陈的阴阳怪气,“终于来了?zero排面多大?让这么多人恭候您大驾。”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一嗓子扔到了两人身上,看她和沈遇书一起来的,群众眼底顿时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今天人到的挺齐,除了身为副会长的许悦不在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徐双宜都来了,目光闪烁地看了颜姝两眼,又低下头。   颜姝的目光一掠而过,搬过椅子坐到老陈对面,理直气壮地说:“六点二十九,我没迟到吧?看,连我们天才都现在才来呢。”   老陈当初为了招颜姝,可谓是把她里里外外地了解了透,对她那点破爱好心知肚明。个性十足的教授瞧了眼沈遇书,顿时控制不了放飞的脑洞,狠狠地剜了颜姝一眼,饱含了家门不幸的痛心疾首。   他对沈遇书肉眼可见地温和了好几度,主动拉出身旁的椅子,“小沈同学,快坐快坐。”   活像替自己的人渣儿子,安抚受害者小姑娘。   沈遇书顺势坐下,在颜姝玩儿味的目光下,十分“好学生”地道了谢:“谢谢陈教授。”   “诶,别客气,我和你们张教授也是朋友。”老陈被这乖巧的样子取悦得通体顺畅,气不过又剜了眼颜姝。   颜姝:“……”   她的嘴角含着笑,桌子底下却没好气地收回被沈遇书勾住的手指,气不过拧了一把,反手又被握住。你来我往的,真是好一出“暗度陈仓”。   坐在他们后面、眼睁睁的地看着这一幕的吃瓜群众:……说的高岭之花?   怎么变异成了白莲花?   人来齐了,老陈扫了眼大厅,说:“我就不多说废话,你们的副会长许悦昨天离职了,想必她在公告群里已经发过通知,都看见了?”   “看见了!”   老陈瞪向心不在焉的颜姝,重重地重复一遍:“看见了吗?”   还在与人较劲的颜姝茫然地“啊”了声,而后悠悠地说:“屏蔽了。”   尽管老陈一直在给她施压,可她仍旧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来消遣时间、混日子,没放太多心思在学校和他交给自己的这些任务上。协会里一般也没她什么事儿,有的话许悦也会私下通知。   “……”   空气沉默了几秒。   老陈突然和蔼可亲起来:“没关系,以后你就是副会长,协会上下的事都由你来管理。”   颜姝:“……不行,我反驳。”   楠大摄影协会,不比一般学校小打小闹的协会,它是一个规格不大不小的工作室,必须要有业绩,要给员工发工资。会长虽然是老陈,但他基本上是甩手掌柜,大小事宜更多的是副会长在解决。   相当于一个公司,让一个整天看上去无所事事的人空降副总职位,说不出来的违和奇怪。   一向不怎么说话都肖阳也忽然出声:“我也反驳。”   肖阳实力也不弱,据说在他还在大三的时候,老陈就钦点要带他的研究生,并且还找他谈过话,要他留在楠大。   善于八卦的人民群众散发脑洞,觉得他一定是因为他和zero都是一个导师,所以不满于老陈忽略了他,如此重视zero。纷纷看向颜姝,像看神仙打架一样,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任阑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凑过去小声问:“姝姝实力那么强,为什么要反驳?”   肖阳抬眼,在颜姝含笑的目光下,对陈教授说:“颜姝技术很好,但是她和我与任阑一样,刚入协会不久,对内部并不熟悉,况且她……总之不适合,至少目前不适合。”   颜姝拍手赞同:“肖同学说的很有道理。”   老陈看着他们,露出一点微笑,一字一顿地说:“反驳无效。”   颜姝:“……”   她明白老陈的用苦良心,宋郁不会给别人透露她的病情,不知道老陈自己擅自加了些什么理解。觉得只要给她施压,她又精力过盛,总会为了“zero”在外的面子,将所有事情处理好。   以此试图将她掰正。   沈遇书忽然说:“陈教授,虽然您是为了学生好,但学姐是成年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替她做决定。”   老陈诧异地瞧了他一眼,似乎被他莫名的强硬愣住了。   颜姝看了沈遇书一会儿,蓦地坐正起来,笑笑:“好啊,只要您不怕协会被我玩儿完了。”   老陈拧着眉,像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而后缓慢说:“那这样,你先适应一段时间,如果不能胜任,我再选其他人。”   而后,他又补充道:“有点儿底的准备一下明年春天的国际摄影比赛,三月份截稿,特别是颜姝,这一回你必须参赛。”   颜姝:“……”   怎么总要和她过不去呢。   她都多久没参赛了?目光不太感兴趣地游离,瞧见了坐在最外围,存在感几乎透明的徐双宜,傻了一样在发呆,还带着点儿不敢置信。   对上颜姝漫不经心的目光,她原地打了鸡血似的,忽然站起来,“她不能当副会长!”   颜姝诧异地挑起眉,而后目光带了点玩味。   老陈顺势看过去,皱眉:“这位同学,你是……”   其他人也一脸莫名奇妙,徐双宜他们很多人知道,据说是位大小姐,每天上学豪车接送,长得又漂亮,在她们学会挺出名。但这会儿话题都已经换了,这位大小姐凑什么热闹呢?   徐双宜僵住,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站来,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颜姝,瞳孔仿佛都在颤抖,指着她说:“她是精神病!她怎么能当副会长!”   她根本就是遗传的精神病,凭什么还这么多人青睐她,连教授、天才都为她说话,精神病怎么可以当协会的副会长,精神病怎么可以参加比赛!   “这位同学请慎言。”沈遇书蓦地冷下脸,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向徐双宜,一字一句地陈述:“《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条款》第四十二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者,可处五日以下拘留,学妹不想被扭送到派出所就请谨言慎行。”   徐双宜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后退,慌忙解释:“我……我没捏造事实,她真的——”   “妹妹怎么可以这么说?”颜姝截口打断她,装作大惊失色,“我最近不过刚回家,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大厅里一片哗然,场面连老陈都控制不住。都知道“zero”是颜家大小姐,原来她和徐双宜是姐妹。一个姓颜一个姓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当年zero母亲颜夫人去世时,全国各地的新闻财经杂志都有报道,zero自然是板上钉钉的颜家大小姐。   例会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林至,跳出来护犊子:“学妹,你之前在我们面前诋毁学姐就算了,如今还这样说,请你照照镜子,谁才像精神病!”   “我没有,我不是……”徐双宜瞪着颜姝,“她就是,她就是精神病!”   见她冥顽不灵,其他人纷纷跳出来指责她,好歹在座大多数人都是zero粉丝。   徐双宜像是受不了大家的目光,蓦地地跑了出去,椅子不堪重负地“哐当”一声被她绊倒。   任阑看着她背影,凑过去和肖阳小声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肖阳嗤了声:“人心嫉妒,有什么好奇怪的。”   任阑:“……” 第35章   例会的事情, 除了让一众人莫名奇妙之外,并没有引起多大影响。   例会结束,颜姝将一段录音发给微信里很久没有联系的人。发完,她把手机拿在手里转了一圈, 莫名一笑, 和大家亲昵道别:“各位早点回家, 再见。”   “颜会再见。”   今天突然换副会长, 少数人不服气, 也被她友好的态度给安抚了。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和人随便笑一笑, 逗两句, 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和沈遇书一起出了工作室大门, 楼道里过白的感应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   颜姝忽然转身, 嘴角要笑不笑地舒展着,不管沈遇书在场, 就调情似的说:“肖同学刚刚一直看着我,现在又跟着我, 我都要觉得你喜欢我了。”   沈遇书顿时看向肖阳, 目光直白掩饰,带了点冷淡的审视。   肖阳似不喜欢她的态度,拧紧眉心,张了张嘴,而后说:“zero,你不应该接手副会长一职位的。”   颜姝并不以为意,目光故意在他眼唇来回扫了圈,稍显纵容地笑:“肖同学要是想要,我让给你就是了。”   肖阳蓦地冷哼一声, 说:“不稀罕。”   “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呀?”   任阑挎着包,活泼地跑出来。   “没什么。”肖阳定定地看了眼颜姝,略显高傲的眼眸里似带了点儿几不可察的可惜,错身而过。   任阑有点儿懵,不过她没心没肺的瞬间抛到脑后,凑过来亲昵地挽着颜姝的手,笑:“恭喜姝姝啊。”   颜姝伸手挑了下她的下巴,“谢谢。”   换做一般人,确实值得恭喜,楠大摄影协会在摄影圈几乎全国闻名,能进来工作就已经是很多摄影工作者的一个追求,更别说是副会长,可是能直接触圈内大触陈教授的啊!   不过无论是对于年少成名的“zero”,还是颜家大小姐颜姝,都不过是一个虚名。   走出三创园,颜姝一直很平静,仿佛今晚徐双宜的那句“精神病”并没有对她造成影响。   冬日来了,星辰明月逐渐退出了夜里,楠市白天晚上都是雾蒙蒙一片,少有纯粹天晴。校园里的马路上,散步的情侣都少了起来。   某些声音与明亮路灯照也不见的漆黑一样蔓延过来,侵蚀着颜姝的大脑与心脏。她的目光落在路灯下的地面,突然问沈遇书:“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遇书顿了顿,擅自将她冰冷的手纳入手心握紧,说:“反复无常,喜欢惹是生非的漂亮狐狸。”   颜姝难得没抽回手,笑了起来:“学弟这是在暗讽我是狐狸精?”   略顿,她又说:“很多人都说过我是精神病。”   颜城,徐双宜,徐妍,家里的佣人,还有好多好多人……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刚吐出口就已经被夜晚的风吹散。   她切身感受到那些黑雾一样的东西朝朝暮暮地陪着她长大,他们赛跑一样,在共同成长。   沈遇书捏了捏她的手指,一贯的平常语气,“是又如何?每个人一生都会生大大小小的病,精神病也是其中一种,吃了药配合治疗就会好。”   “会好……”颜姝望着被黑色幕布遮起来的天空,蓦地转移话题:“冬天过去了,星星和月亮就会回来了。”   沈遇书“嗯”了声,“它们一直在,就算是冬天,偶尔也会冲开挡住它们的雾,跑出来看看。”   这次例会,只是一个小插曲,颜姝早已没那么脆弱,不是随便谁都能刺激她。   生活照常进行,课每天都上,步伐依旧跟不上节奏。   颜姝最近忙了起来,协会里的事,颜城要给她举办生日宴会,时常催她回颜家过目进度,和沈遇书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好在温玉这个“红娘”,经过上次露营的打击,也没有这么轻易放弃,十分关心他们的进展。   今天的刑法分论课,温玉难得没有踩点,进了教室就往沈遇书身边坐下,凑过去问:“沈同学和阿姝几天没见面了吧?”   沈遇书“嗯”了声,十分不见外地顺势问:“她在忙什么?”   最近大半个月都没怎么见她,偶尔周末碰见她从家里出来,匆匆打个招呼。若不是了解她的性格,他快认为她是为了躲避他。   “我告诉你阿姝在忙什么。”温玉翘着小狐狸尾巴,得意洋洋地说:“最近颜叔叔在给阿姝张罗生日宴,阿姝学校家里两条跑,很累的。”   沈遇书皱起眉。   温玉撇了下嘴,说:“颜叔叔大概是想让所有人知道阿姝回来了,他并不会将颜家的一切给外人,早干什么去了,将阿姝赶出家快九年,现在又要她回去干嘛!”   九年啊……不是九天!   “嘶啦”一声,沈遇书手里正翻页的课本被误伤,撕开一道不规则的弧形伤口。他目光略显失神地望着被他撕烂的地方,不动声色地问:“她的生日什么时候?”   温玉撑着脸,“唔,这个月十五号吧?”   沈遇书蓦地一怔,轻轻重复了一遍:“十五号?”   十二月十五号……   “啊,怎么了?”温玉眼大漏光,现在才看见他书被撕坏,惊讶道:“怎么坏啦?”   原来学霸也会弄坏课本啊。   “没什么。”沈遇书难得对颜姝意外的人露出一点笑意,道:“谢谢。”   沈遇书年龄小,一笑起来,干净又澄澈,只要是女人,都受不了。   温玉受宠若惊:“没关系没关系。”   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不要和别人笑啊!”   不然颜姝姝还没开窍,情敌就数不过来了。   沈遇书:“…… ”   十二月十五,楠市彻底进入深冬,没有雪,但冷得入骨。   颜家庄园里刚入夜,就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宴会在别墅后面,可惜现在冬天,泳池都是干的,不然还能来场泳池party。   颜城在前面迎接客人,徐妍面上不得不挂着端庄而牵强的笑,徐双宜跟在她身边,目光不掩羡慕与嫉妒地看着这一切。   说起来,徐双宜自从上回后,倒没再找过颜姝的茬儿,变了个人一样,白莲花也不装了,一下子老实起来。   宴会上来的都是一些世家的小姐少爷,或者颜城朋友的儿子女儿。   颜姝没有请其他人,谁也没告诉,包括沈遇书。其实在楠大这几个月来,她认识了不少人,可颜家这个血淋淋的地方,她谁也不想带。   来参加宴会的姑娘们在大冬天里,穿着露肩礼服,她瞧着就冷。   颜姝作为今天的女主角,十分随意的一条旗袍,招人恨地披了件厚实的羊绒披肩,将手臂遮得严严实实,又不失风情。颜城给她定了礼服,她嫌冷没穿。   百无聊赖地应付着来客,碰上个漂亮姑娘就逗一逗,将人逗得喜笑颜开,入得了眼的男人没瞧见两个,也不吝啬自己的眼中秋波,硬是靠一己之力把现场的氛围活跃了起来。只是今夜着颜家庄园里,不知要遗下多少人的三魂七魄。   这场生日宴表明了颜城了态度,另一位虽得颜城宠爱,可从未有过如此大场面,无关和她熟不熟的,男的女的都十分热络,目的全写在了脸上。   颜家的继承人啊,今天他们父母给下了什么任务?能娶就娶,娶不了交个朋友也好。   温玉和路随一起来的,聊了会儿天,颜姝便不好继续当电灯泡。   颇具设计感的颜家别墅,一眼望去很多玻璃,玻璃会反光,所以显得宴会场地格外亮堂。   应付得疲惫了,她不自知地望着别墅那整面墙的玻璃。恍惚间,好像看见里面有什么掉了下来,她瞳孔微缩,而后强自平静下来。也许是灯光太亮,反射的光让她花了眼。   颜姝愣愣地看着,直到身后仿佛有人走过来,她蓦地转身,看清来人后,浑身不动声色地松懈下来。她朝对方举了下酒杯:“没想到会将沈先生请来,有失远迎。”   来人一身西装革履,带了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细看却会被吓到。他的左眼不似正常人的眼睛,青灰色没有光彩,宛若鬼眼。   正是沈家大少爷沈殊白。   沈殊白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意味不明地笑:“我是替朋友来送礼物的。”   “替朋友?”颜姝来了点兴趣,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谁这么大面子能让沈先生来送礼?”   一边她半点不见外地当着沈殊白的面儿拆开了淡粉色的礼盒,毫无意外,是香水。   颜姝凑近闻了下,唇角勾起笑:“沈先生替人送礼,却送自己亲手调的香水,我可要自作多情了。”   香水的味道和上回沈遇书送的她的一样,也是玫瑰香,不过前调更为浓烈纠缠,让她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十八岁,第一次与人越界胡来,荒唐发泄。   十八岁……   颜姝想起了沈遇书,他什么时候十八岁呢?   她把香水装回礼盒中,比拆开时细致了不少,笑笑:“麻烦沈先生替我谢谢送礼的人,我很喜欢。”   沈殊白一挑眉:“我想他更愿意颜小姐亲口说。”   男人离开后,颜姝脸上那点儿笑容淡化了,又看向那面玻璃,原来那里面有十分漂亮的旋转楼梯,妈妈亲自设计的。   来来往往的人印在玻璃上,有女孩儿路过会下意识把玻璃当做镜子,镜像被大片玻璃放大,与颜姝面对面,倏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面容慈爱,双眼流泪,泪变成了血。   颜姝猛地后退一步,高脚杯里的红酒猝不及防地撒出来,溅到她浅色的羊绒披肩上。她缓慢低头,胸口猩红的一块,像是谁往她的心脏捅了一刀。   “诶!阿姝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邵扬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同时递过来一张手帕,试图帮她擦。   被颜姝轻飘飘的一眼挡住了动作,老老实实把手帕递给她,嬉皮笑脸地说:“阿姝赶紧擦擦。”   “不用了。”颜姝脱了披肩,“我回去换。”   作者有话要说:  深知一切的粥,熬夜写后面那里的时候,被吓死了呜呜呜。 第36章   别墅里的玻璃隔音效果十分好, 颜姝回了房间,那些喧哗与音乐潮水一样离她而去。   她盯着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房间,两面玻璃墙相交处的叮当猫,前段时间被凯撒弄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摆回了原位。   她看见了许多画面, 记事起的没一年生日, 妈妈都会早起和面, 亲手给她做蛋糕煮长寿面, 点了蜡烛的蛋糕前给她唱歌。睡前妈妈给她讲故事, 哄她入睡, 她总是睡不着, 温柔的女人便会默默地哭。   哭声从小声抽泣, 变成混了尖叫的大哭。   颜姝冷眼旁观这些画面, 直到蓦地对上那双饱经磨难的双眼——   她怔了好几秒,像被按了暂停又打开, 骤然按下墙上的开关,玻璃墙的窗帘自动往两边移动, 楼下热闹的画面与灯光争先恐后地钻进视野, 试图侵占这间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   颜姝连稍微的颤抖都不敢表现出来,机械地换了衣服,脚底抹了两分逃离地下楼。   电梯门打开,就撞见了正要进来的颜城,他仍旧那副温和嘴脸,“阿姝怎么没和他们一起玩儿?”   “衣服脏了,上去换一下。”颜姝往客厅里望了眼,笑了下说:“今天您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就先回澜禾了。”   颜城轻微皱了下眉, 抬腕看了时间,将担忧女儿的慈父表演得十分到位,“很晚了,就住家里。”   “不了。”颜姝打开手机瞧了眼,半点不忌讳地朝颜城十分暧昧地笑:“还有人等着帮我过生日呢。”   颜城私生活并不乱,但熟知她的习性癖好,哪能不知道颜姝这个笑容代表什么含义。他也没生气,只是目光带着隐藏得很好的审视,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她两句,并让司机送她回去。   司机跟了颜城快二十年,颜姝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分毫,只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拼命地压制着在她体内嚣张乱窜、尖叫的躁意,将呼吸压到很轻很轻,保持祥和安静的状态,任何人都察觉不了她内里的腐败。   司机从后视镜地瞧她,关心问:“小姐身体不舒服?”   “没。”颜姝睁开眼,随意道:“喝了点酒,头晕。”   酒精最容易刺激神经,她和颜城几乎都很少喝酒。司机没再追问,贴心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一点冷风很快灌进来,可以可无地舒缓着颜姝快要揭竿起义的情绪。   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窗外路灯是不是透过车光印在她眼皮上,于耳边呼啸的风声、过红灯时的汽车鸣笛混在一起,让人烦不胜烦。   原来,半个小时是如此地长。   “小姐,到了。”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   澜禾里面的车库,外来人开不进去,司机将颜姝放到了四十三栋的大门外。   踏上洋房前的青石板,冬夜的风把颜姝的裙角风衣都招惹得不耐烦地律动,遮掩了她本人不由自主的颤抖,看不出分毫。   宾利悄无声息地开走,只留下一点轻微的发机器启动声。   压制了一路的闸门轰然倒塌,颜姝整个人晃了晃,急促喘l息留下的白雾挡住了她的视线。不清不楚间踩落一块青石板,她冷不丁浪费地踉跄一下,脚步陡然加快。   她沉溺于自己狂风骤雨的世界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只想快一点将那些试图要控制她的森然戾气发泄出来。   以至于沈遇书从对面出来,她没听见也没看见,胡乱张望的视线似乎往他身上扫了下,却招呼也不打地用指纹开锁,讨人厌的颤抖让她摁了好几次才摁对地方。   智能锁机械的女声在寂静的夜里与呼吸声一样明显——   “门锁已开启,欢迎回家。”   她的背影逃跑一样晃进门内的漆黑世界,没开灯。   沈遇书开了开口,而后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没来得及关的门,漆黑得像一张嗜人凶兽的嘴。客厅里一道瓷器打碎的声音通过这道门逃出来,被关在后院里的凯撒有所感一样,蓦地狂吠起来。   想起她匆匆一瞥的苍白脸色,沈遇书倏地变色,不经主人同意地擅自地闯进她家,摁下门框旁的开关。   灯光大亮,客厅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毫无章法的碎瓷片,从楼梯口一路溅到了客厅中间。新鲜的腊梅枝红的黄的躺在地上,触目惊心。   楼梯口旁边,用来摆放花瓶、高凳一样的红漆古典花架,空空如也。   沈遇书借着客厅里的光,望向上面灯光照不尽的漆黑,直到瓷器摔碎的声音隔着门再次传来,他毫无犹豫地连忙跑上楼。   这边的格局,与他家差不多,轻车熟路地打开灯,疾步走向声源所在的那扇门。   典雅国凤的红漆木门内,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易碎品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声带了刀子的尖叫。   楼下狼狗仍在吠叫,沈遇书抬手拍门,克制着沉沉的声音叫她:“颜姝!颜姝!你出来!”   他少有对颜姝直呼其名的时候,可现在,所谓的涵养、所谓的冷静,早被心里的沸腾的怒火烧得灰都不剩。   她装作漫不经心,却将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独自把自己关在她没有出口、黑暗绝望的一隅,用她自己的狗屁方法去发泄那些不正常的情绪。   分明就是在糟践自己,一点不在意别人是否会为此担、焦急。   是了,她本来就不关心,毕竟谁也没被她放在心上,谁也没被她在意过。   哦,好像有一个人,不知道她是否会在意。   她为什么不去找他?沈遇书宁愿她和别人上l床来发泄,也不想她如此折磨自己。   少年带着怒气的声音混着拍门声,终于胜过了一片狼藉的瓷器碎裂的声音,连带着游离于这一片黑暗的里某些身影也消失不见。   颜姝停下发泄的动作,红丝缠绕的眼球似乎恢复了点正常颜色,不可置信地转动着看向门口。她手上稍稍用力,不知捏的块哪个年代烧出来的瓷,割得她眉心一皱,才发现原来不是幻觉。   里面的声音停下来,拍门声和叫喊声就越发明显,外面的人仿佛带有天大的怒气将门虐待得发出震天惨叫。   颜姝盯着轻微颤动的门板,颤抖着手从博古架上拿下一只青花瓷碗,缓慢松开捏着的手指,“哐当”一声,掺着瓷片跳起来又落下的清脆低响,宛若一曲高低起伏的某种乐器独奏。   她的嘴角忽然轻轻勾起,在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面色下,表现出来的表情稍显诡异可怕。   敲门声顿了顿,沈遇书扬声道:“学姐,你让开一点,我要踹门了。”   也只有他,在踹门之前要告知一下对方,生怕伤到了里面的人。   下一刻,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拉开。   沈遇书皱眉,下意识说:“不是说让你——”   他蓦地顿住,匪夷所思地盯着门内的一切。   仍旧是一间漆黑的房间,只能通过门外投进去的光看清一小块,对比他家的格局,这间房应该是有窗的,不知被什么遮光的材料死死钉住了。   地上的碎瓷片几乎下不了脚,有些尖锐得毫不怀疑问能把鞋底扎穿。无论描有多鲜艳的彩釉,都没有瓷片上、地板上的血液引人注目,有滴落的、顺流而出的,还有的已经被脚底擦得面目全非。   顺着血迹追寻,瞧见那沾了斑驳血迹的雪□□致的脚,没有知觉地踏在一地废墟上,感觉不到痛。   沈遇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看见了吗?”颜姝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几步,自暴自弃一样朝他轻声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害怕了吗?”   沈遇书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踩上了几片尖锐的瓷片,被乱棍打灭的怒火骤然被浇了盆热油,忽然两步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一吻结束,他退开两寸,怒目盯着她的双眼,前所未有失控地冲她吼:“好,疯子是吗?那就一起疯啊!我们就是同类了。”   他用力到嗓子都变得嘶哑,仿佛把他这小半生的压抑都吼了出来。那个斯文冷静、克制稳重的少年,一瞬间灰飞烟灭,彻底被另一个灵魂掌控了身体。   暖褐色的眼珠怔怔地注视着他,颜姝的眼神怪异得像见到了变异的怪物。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被沈遇书十分粗暴地从地上扛起,三步并两步地进入没有关门的卧室,把她扔到了进门的沙发里。颜姝下意识伸手撑到沙发上,消失的痛觉回笼,她立即皱眉“嘶”了声。   沈遇书冷冷地盯着她:“去不去医院?”   颜姝:“……不去。”   沈遇书没有强求,转身就下了楼。   颜姝望着他怒气未消的背影,再次怔住。   ……走了吗?   夜里十分地静,隐约听见凯撒那条妈宝狗在院子里哭爹喊娘地吼叫,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走了好,走了就别再找她了。   她面无表情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我没了。   第一个转折点,小虐一下。   书书:小???   粥粥:会甜的会甜的(逃跑) 第37章   床头柜上的闹钟“啪嗒啪嗒”地行走, 象征时间流逝的三兄弟,老大老二默契地指向数字十,只有老三在满钟乱窜。   沈遇书离开时开了灯,一般卧室的灯都要考虑到不伤眼不影响睡眠, 灯光越温和越好, 而颜姝的卧室里却反常的亮堂, 亮得地板上掉落的狗毛一眼能看清。   这样的灯光下, 很清晰地看见血迹从手心顺着沙发套子浸入内里的蚕丝垫。   沙发不能要了, 颜姝想。   她盯着自己血迹斑驳的脚, 有些血迹已经干涸成铁锈般的黑红色, 手上也是, 像是从刀山火海的刀山上去爬了一圈。莫名的, 心里很空, 空得她抓肝挠肺,望了眼漆黑的窗外, 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收回目光,颜姝忽然抬起一条腿盘到另一条腿上, 破罐子破摔地伸手拔下已经深入肉里的碎瓷片。一口气不喘地拔完一片接着下一片, 整个过程面无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她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儿。   情绪过于激动的后遗症,大脑眩晕地使她的手跟着抖,本就血腥可怕的伤口被她捣腾得更加惨不忍睹。   要是有晕血症患者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晕到吐,再吐到昏厥。   被□□的碎瓷片被她随意扔到地上,响起“人民币走丢”的声音。细听,在这种声响的掩盖下,还有另一种声音。是沉而快的脚步一下一下地砸在楼梯上, 就像是轻松地将两三步楼梯并作一步在走,几步之后又换成了另一种。   颜姝感心里酸了一句“腿长了不起”,而后倏地一愣,匪夷所思地望向门口。她以为已经回了隔壁的沈遇书,一手提着她家的药箱,一手端着杯还在冒热气的白开水,正走到门口。   她在做什么?……哦,她的手还放在脚心剩余的碎瓷片上,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她为什么要狡辩。   下一秒,沈遇书本就冷若冰霜的脸,更是结了冰,声音发沉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药箱“哐当”一声被放在地上,颜姝的手莫名一抖——   她装作很镇定,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沈遇书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放下水,擅自拎起她胳膊,把她往一旁挪动一点。   刚刚颜姝盘腿拔瓷片,突然被这么一移动,腿有些麻,立即故意出声:“你别动我!”   沈遇书果然一下松手,连忙查看她的手臂,边问:“还有伤到哪里?”   颜姝眼珠子明目张胆地转了圈,似叹息道:“当然是我心里啊。”   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想着调戏人,沈遇书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没好气地将颜姝没个姿势的腿扒拉到一边,而后用脚将地上的碎瓷片挥远一点。眼见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有釉色的瓷片,地板也被拖出长长的血痕,他眉心都打上了死结。   颜姝悠哉悠哉地往后一靠,毫无道理地指责他:“对待女孩子怎么能如此粗鲁。”   沈遇书似乎是被气得心肝儿疼,懒得搭理她,默不作声地打开药箱。里面的药与上回一样琳琅满目,从高到低摆得整整齐齐,毫无意外地从中找到了止血的药。   他半跪在地上,半点不介意地托起颜姝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   颜姝的脚十分漂亮,与她本人一样,很瘦。脚背隐约凸起一点骨头,不算很过分,脚趾却圆润,一颗颗指甲与贝壳一样规整,没有异形,一看就是一双烧了许多人民币的脚。   可如此漂亮的脚,现在被血迹模糊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毫无性感可言。   因此,沈遇书没有一点心辕马意,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颜姝包扎伤口,她撑着脑袋,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他的动作比上回还要温柔,小心翼翼地夹出嵌入血肉里的瓷片,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都跟着用力抿紧,仿佛在做什么精确度极高的实验,差一毫厘就会前功尽弃。   额前的碎发被地心引力带着向下垂,以她的视角,看不清对方眼里的情绪。   ……会不会有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疼”这种知觉不太敏锐的颜姝,在瓷片小心拔出肉里的时候,她好像感到了疼。   沈遇书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问她:“疼?”   颜姝不动声色地舒展开眉头,并不在意地回答:“还好,小事儿。”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遇书又冷了脸,淡淡地说:“那就忍着。”   颜姝:“……”   包好了两只脚,沈遇书擦了手,试了下沙发边小桌上水的温度,而后端起来喂到她嘴边。   颜姝下意识皱起眉,有点儿嫌弃,迟迟不动嘴。   沈遇书似看出她在想什么,冷冷地冲她掀了一眼,“自己的脚,有什么好嫌弃?”   颜姝:“……学弟可真不讲究。”   沈遇书凉凉道:“学姐再不喝,不是晕死,就是吐血而亡。”   颜姝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晚自己第几次无语凝噎,脑袋里“坚强”的眩晕与呕吐感,催促着她不情不愿地就着对方摸过她脚的手喝下几口温水。   等她双手双脚都包扎好的时候,闹钟里的老大和老二又同时走到了十一。   沈遇书除了刚刚给她喂水奚落两句,全程都冷着脸没说一句话。   夜已入深,整个城市大多数人都睡了,就算加班社畜也在不断打哈欠。   颜姝却十分精神,她本就难眠,加上之前发泄了一阵,今晚是别想睡了。她的目光聚精汇神地瞧着沈遇书收拾药箱,凭着天才的记忆,没有片刻迟疑地把药摆成了原来的样子。   她在等待,等待他的道别。   然而沈遇书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把药箱放到沙发旁边,而后忽然曲起一条腿跪在她身侧,毫不犹豫地凑上来吻她,和一个小时候前一样,充满了爆发的“狼子野心”。让颜姝莫名有一种“他中途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延续刚刚在她收藏间没有继续下去的吻”的感觉。   颜姝第一次被人亲得直发愣,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挥自己被包成粽子的两只手,等他对开两寸后,带着点儿微妙的语气说:“我都这样了还不放过,学弟未免也太变态了。”   沈遇书黑得纯粹的眼睛,盯着她的目光带有若有若无的危险,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清澈的嗓音说着截然相反的话:“我说过我们是同类了,疯子与变态,不是很配么?”   不等颜姝回应,他蓦地将她饱了起来。   颜姝的身量在南方女孩儿中,算得上高挑,某些不好明说的丰满又让人忽略了她的瘦。等真抱起来,才感觉几乎没什么重量,拖在腿弯的手,明显能感受到格外分明的骨头。刚刚沈遇书扛起她的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抗错了。   几步之后,沈遇书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俯身看着她,不知第几遍说:“学姐好瘦。”   他摸着颜姝削瘦的肩,不再掩饰的心疼从黑琉璃的眼睛里倾泻而出。   颜姝眯着眼睛,望着他,说:“这是在逼我犯法啊?”   沈遇书握住她手腕按在枕头上,垂眸凝视她:“不犯法。”   颜姝不明白他的意思,破觉有趣地挑起眉。下一刻就听见他又说:“很巧,我和学姐一天的生日,很有缘分是不是?”   她一愣,向来游刃有余的狐狸眼里带了点儿难以置信。   “我们就是上天注定。”沈遇书低下头含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又说:“遇书,颜姝,注定了我会遇见你,我们连名字都如此地相配。” 第38章   颜姝有点震惊, 突然不认识了自己眼前的少年。他从云端堕落到了地狱,与掌管黑□□望的恶魔做了交易,浑身换上了铺天盖的冲动贪欲,混杂着早已刻在灵魂里的纯净拼命引诱着她。   沈遇书有一下没一下轻嘬她的嘴角, 目光落到她脸上, 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见她少有地懵懂发愣, 眼眸里似有奇异的光划过, 倏地堵实了她冰凉的唇, 带着少年特有的莽撞如饥似渴地向她索取。横扫过她的喉咙, 拼了命往里闯, 好似要将她的心脏都拖出来捣碎。   一路穷追猛打, 不给她留有任何迟疑、拒绝的机会。   颜姝几乎是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想起过去不知是谁说的“早晚有人会将你的心捣得稀巴烂, 那就是你的报应”。这种的事情上,她一向喜欢站在主导, 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节奏,带着别人走。因此, 在这件事上, 她也有一种奇怪的好胜心理。   更何况她不是什么好人,心里那道本就岌岌可危的道德线,很快就被如此过火的挑衅与脑子里乱跳起舞的狂躁所冲破。   等她回过神儿时,自己早已被疯狂的躁意控制着放肆地回应了对方,沈遇书也半点不迁就她,始终试图将她全全压制。颜姝怎么可能认输,半残废的手被他死死摁在两边,她就用半残四肢的剩下两肢,半身不遂也不影响她的发挥。   窗门紧闭的卧室, 骤然变成了十八层地狱里火刑炉,两个罪欲滔天的人被关在这里,哪个小鬼添了把火,宽敞卧室的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沸腾了起来,浓重的气息试图将她笼罩。   只有隐约间凯撒的吠叫,提醒着这是现实,是人间。   她感受到了,少年正挥旗呐喊地正在威胁她。   第一次,使她觉得有点危险。   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不得要领的挥刀弄剑。颜姝眯着眼回味了一下,狐狸眼尾得意地弯出一点弧度,朝对方耳朵吹气,故意说:“求我,姐姐教你啊。”   这声“姐姐”,还是上回这位少年以未成年身份勾嗯引她的时候叫出的,那时候她就听出了别有一番味道。如今用在这里,果然很合适。   “姐姐?”沈遇书退开两寸,目光掠过她狐媚潋滟的眼底,渗出细汗的鼻尖……饿狼一样检查自己刚打回来的猎物,一字一句地说:“不需要。”   颜姝的目光变得好整以暇,嘴角轻轻提起,带了点儿玩味。   沈遇书往日最受不得她如此表情,下一刻,他不打招呼地骤然扯开颜姝较宽的连衣裙领口,动作粗鲁得半点不符合他的清冷气质。昂贵的面料这会儿显得十分不堪一击,“哧哧”两声应声裂开。   白得惊人的皮肤暴露在焦灼的空气里,与凹凸分明的骨骼一样吸人眼球,肩下两寸指甲盖大小的纹身随着身体主人的呼吸,在薄薄皮肉包裹的骨头上律动,像一只时时盯着人的眼睛。   沈遇书的目光定定地盯着那圈纹身,忍不住伸手覆在上面,带哑的嗓音问她:“它代表着什么?”   一定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意义,才将它刻在皮.肉里,放在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时刻提醒。   “意义?”颜姝在极近的距离里望进他深沉的双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缓慢说:“因果循环。”   所有事情,当人们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会寄托给因果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是信仰,也是约束。   就像一个圆,走完一圈接着下一圈,来来回回,循环无尽。   “因果循环。”沈遇书轻轻重复了一遍,吻上那个图案,“我不信因果报应,只信我自己。”   “姐姐想要什么果?我帮你种下那个因。”   话落,颜姝蓦地侧头去寻他的嘴唇,用了毕生经验去绞着他,向来悠哉得意的双眼宛若城门失了火,试图将眼前这条“池鱼”也拖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窗帘被谁按下了窗帘,透不了半点外界景象的房间,宛若一个封闭空间。白色灯光,把两人的脸照得极为清晰,脸上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颜姝四肢半残,不好剥,衣裙成功被撕成了前几年风靡一时的“乞丐风”,层层叠叠堆积在前。   她眉目带笑地欣赏着学弟满脸失控的表情,呼吸略重地说:“套子在左边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   沈遇书视线莫名地扫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伸拉开抽屉,一摸就摸到了。   而后是窸窸窣窣撕开包装的声音。   他再次覆下来,不合时宜地问了句:“记得这么清楚,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啊。”颜姝还真回忆起来,随即苦恼地皱眉:“那么多次,谁记得啊。”   沈遇书顿了顿,压制着某些酸溜溜的情绪,咬住她,与她调l情互斗。直到临门一脚的时候,他报复似的故意停下,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可想好了,睡了我,就不许再有别人。”   颜姝讶异地挑了下眉梢,而后故意皱眉道:“那……要不你回去,我找别人。”   沈遇书立刻咬牙道:“不行!”   他被颜姝一刀子捅得表演了什么叫“原地黑l化”,带着能“你死我活”的狠劲儿,哪管什么技呃巧,什么感受,只依着本l能攻南击北。大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得到了人,再慢慢筹谋其心”的意思。   风雨动荡,空气洗静。   颜姝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的了,独属于十八岁少年的,莽撞,干净,让她恨不得撕了对方。   寂静夜深,楼下的狼狗仿佛也吠累了,停止了吠叫。那一点纹身有点发烫,像是掉了一点烟灰在皮肤上的感觉。   终究是在她的因果报应里添了一笔。   冬夜里的寒冷,撞上室内的高温,被玻璃窗无情地挡在外面,化作湿漉漉的水汽,淌下一溜泪痕。绿化极好的小区里,似乎有鸟叫,就在这栋房子周围的树梢上,叽叽喳喳,加油助喊。   忽然,鸟叫声戛然而止——   颜姝先是惊愕地眨眨眼,而后在某人恼愤的视线下,爆出悦耳又讨人厌的连连笑声。   她的视线故意往下瞥一眼,笑意盈盈:“有五分钟没有?”   沈遇书:“……”   他扫了她一眼,对她阴阳怪气的嘲笑充耳不闻,眉头拧紧了好几圈,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简直可爱死了。   颜姝看够了,笑够了,才不太走心地安慰他,“很正常的,第一回 都这样。”   沈遇书漆黑的眼球这才动了动,狐疑地看了眼这只瞧上去像正在给鸡送温暖的狐狸。   “真的。”颜姝语气信誓旦旦,而后又露只能意会的笑,朝他眨了眨眼,“我你都不信,那就只能信男l科医生了。”   她爱玩儿,不代表和她玩儿的人都爱玩儿,虽然她一般不对那些个好孩子下手。但总有一两个,伪装得太好,混迹百鬼中也看不出分毫,真到“临阵对敌”的时候,才暴露出他才学生疏的事实。   闻言,沈遇书暗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得想捏死她,这是和多少人实践过,才能得此经验。   眼见他冷着脸不懂,颜姝以为他不信,猝不及防地伸手握住他,笑得不怀好意:“不信你再试试就好了。”   沈遇书生生忍住倒吸进来的凉气,捏着她手腕,冷冷地道:“放手。”   颜姝拖腔带调地“啊”了声,故意问:“学弟不会都没有自己弄过吧?”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终是再次点炸了少年的忍耐,沈遇书宽大的手掐住她的下颚骨,猛地亲了下来,带着要吞了她的气势。   颜姝半点没有晋江言情女主角的自觉,一点不紧张、不害怕,大大方方地任对方索取,藤蔓一样缠上去,回应。   遗传的颜家血液带给她的是日复一日的精神亢奋,在这种事情上,一旦开始,不到精疲力尽、体力透支就不会停下来。正好,少年时期的男孩子,同样具有用不完的精力。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颜姝的灵魂飘荡不定,被谁一把抓住,揉吧揉吧塞回她的躯壳里。以往她只是单纯地发泄盛的精神、压抑的情绪,一边应付对方,一边还要压制自己,不能露出反常,已经没剩多少愉悦。甚至大多时候,整夜都是混沌不安的。   在今夜,她莫名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受,让她觉得这种事原来也有不一样的感觉,差点让她控制不住。   倒是沈遇书,无论多失控,一直记挂着她的伤,每次她伸手想作乱的时候,都被他“直男”一样无情压制。直到后半夜,所有的飘浮与镇压才停下。   在最后,少年得了便宜还卖乖地伏在她肩上,带了点几不可察的委屈轻声叫她:“姐姐。”   与暧昧焦灼的热气卷在一起,费尽心思地往颜姝耳朵里钻。   他委屈什么?她想。   颜姝头回做到了真的精力耗尽,眼皮沉重地阖着,昏昏欲睡,但仍旧能感受到一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生怕自己跑了一样。   大半夜,谁都累得不想动,没有谁想去洗一洗。她不知道对方要看到她什么时候,就这样将就着一身黏腻入睡。   颜姝第一次睡得如此实,一夜无梦,只朦胧中身边多了一具发烫的热源,不自觉地向对方滚过去。   沈遇书一晚上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滚向自己怀里,惊醒他不可明说的梦,而后愣了愣,才小心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手掌,将她抱紧怀里。   后半夜几乎都是半梦半醒,每一次入睡见到的都是昨晚在那门口看到的画面,她放逐自我,避开所有人,独自承受自己施予自己的刑法。他生气,心疼,甚至有点恨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害怕,她活得虚虚实实、不像个真的“人”,让他觉得,自己哪一天抓得不够紧,她就凭空消失了。   早上六点,他被固有的生物钟叫醒,沈遇书睁开眼的一瞬间,下意识看了眼怀里,仿佛噩梦还未醒。用力眨了下眼,才将走失的清明召唤回来,小心地查看了怀中人的手脚,尽管昨晚已经很小心,但那么激烈的场面下,伤口还是难免渗出了血。   他眉心蹙了下,只能等她醒了再换药。   他小心挪开她不太规矩的四肢,悄无声息地下床出了卧室。   卧室对门,就是昨天颜姝呆的房间。   他本来只是想顺便关上门,在门口觑见了没来得及收拾的废墟,昨晚见到的画面再次争先恐后地钻进他脑子。窗子被封住了,透不进阳光,这间房仍旧昏暗看不清。他在门口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打开灯。   “见不得人”的空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沈遇书怔住了。   一眼望去,这里面的价值大概可以在澜禾里面买上好几套独栋别墅。大约四五十平的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好几排设计统一博古架,瓷器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上面,瓶是瓶,碗是碗,最前面的一排架子已经空了,想必就是昨晚的消耗,也就一套别墅吧。   靠墙的架子上,放的都是玉,各种各样的玉。   沈遇书想起上回在古镇,温玉无意间说漏嘴的话——   “你要是一天摔个十件八件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唉,粥粥发出担忧的叹息。   多的看评论吧,粥粥有空了就写。   注:博古架就是古代那种大户人家放花或者放收藏品的架子,姝姝家里的装修,是比较古韵的。   姝姝发病,就是败家子啊!   么么么么么么么么mua~ 第39章   早上, 颜姝是被凯撒臭醒的。   昨晚可怜被望在院子里的凯撒一放出来就往楼上跑,瞧见早该起床的颜姝这个点还在床上躺着,立即前脚扒拉上l床查看,一只脚去扒颜姝脑袋。   德牧体味很重, 雄性德牧体味极重, 就像十年未洗的臭脚。凯撒作为豪门贵狗, 一个周期被拉去做一次美容洗澡, 但人就盖不了它扑向你时, 铺天盖地的狗臭。   特别, 它还在外面呆了一夜。   颜姝捂着晕得冒小星星的脑袋坐起来, 十分嫌弃地发泄起床气:“凯撒, 你很臭啊!   挨了骂, 大公狗凯撒娘里娘气地嘤嘤两声, 死皮赖脸地凑来嗅了嗅她裹成馒头的手,而后将大长嘴搁到她腿上。   闻着狗臭味, 加上身上的不舒服,成功点着了她的起床起气。   可一对上大黑脸狗子委屈巴巴的表情, 颜姝憋着的火闷声泄了气, 不太耐烦地啧了声,伸出半残废的手敷衍地挠挠它脑袋,“谁放你进来的?”   “我放的。”沈遇书突然出现在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双不符合他气质的毛绒拖鞋。   凯撒转动眼珠子,酷似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他又补充道:“我打开笼子,它自己就上来了。”   凯撒:“……”   沈遇书大概是回隔壁换了身衣服,昨晚是件白色居家服,今天就换了颇衬气质的黑色风衣。他走进来,将窗帘打开, 按开关的动作自然地仿佛在自己家里。   今天又是楠市冬日里少有的晴天,阳光倾斜,透过玻璃落在床上。昨晚树梢的鸟,一大早出去觅食,窗外静谧一片。   颜姝轻挑了下眉梢,视线顺着人体中线从他高挺的鼻梁掠过冷淡的唇,而后在印了斑驳痕迹的脖颈绕了一圈,早起福利欣赏完毕,满意地收回目光。   拿过床头柜的闹钟看了眼,她怔了下,不自觉地喃喃道:“八点了。”   除开头晚上吃过药,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晚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精力消耗太大。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蓦地蹙眉,就要下床,可过于发泄后的脑子跟宿醉一样,晕得她一踉跄。   沈遇书连忙扶住她的肩,皱眉:“别急,隔壁房间和楼下我已经打扫了。”   颜姝诧异地抬起眼,这家伙在她肚子里放了蛔虫么?   沈遇书没有解释,只是问:“头很晕吗?”   他拿了那双刚剪掉标签的毛绒拖鞋,小心地将她的脚放进去。   他观察了隔壁被封死的收藏间,联想到她每一次发作身边都没有人,想必她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只是意外地闯进她的领地,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个过程中,颜姝故意捣乱不好好穿鞋,刚穿上,本就因为缠了纱布不好穿的脚忽然往下伸直,随后毛绒拖鞋就跟着掉了下来。   沈遇书十分耐心,捏着她脚后跟,又将鞋子捡了起来。   凯撒歪着屁l股坐在一旁,比它主人老实了十倍,拉着大黑脸,满眼写着担心地盯着颜姝的脚。   颜姝垂着眼睫,凝眸望着少年的脸,心不在焉地问:“拖鞋哪儿来的?”   她这儿可没有这种粉色毛绒绒的,鞋面上还长了兔子耳朵的拖鞋。看做工、logo,这野兔子还是双奢侈品。   “我哥女朋友的。”沈遇书第N次给她穿半天没穿上的鞋,略顿,补充了一句:“没穿过。”   “你哥?”颜姝突然从他手里抽出脚,往上一抬,大拇指好巧不巧点到了他的喉结上,懒洋洋地问:“沈殊白?”   沈遇书“嗯”了声,昨晚让沈殊白去送礼物的时候,就已经没想隐瞒了,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她这么聪明,早晚会发现。   拖鞋是早上他给沈殊白打电话,特意要的,一定要软,然后对方就开车送了过来。   颜姝不明不白地“哦”了声,脚拇指用力摁了摁,悠悠道:“学弟深藏不漏啊。”   沈遇书喉结没出息地滑动了下,稍抬下巴,颇具报复心理地捏上她另一只脚的脚后跟,一寸存向上。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抿紧了唇,却还是没控制住从耳根蔓延到脸上的红。   颜姝笑了起来,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沈遇书在她脚肚处稍稍用力捏了下,淡淡地接她上一句:“我和沈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只是他意外地和沈殊白关系很好,那个她妈妈口中不堪的“私生子”,许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   反抗,和自由。   颜姝超强的敏锐力在他眼里清晰地看见了,一抹略显压抑的情绪飞快划过,她不动声色继续“脚底按摩”。   刚刚沈遇书开了一点窗,流动的空气明显又热了起来,谁的呼吸声被冬日晨风卷走。   沈遇书蓦地用力,用最后残存的理智说:“学姐,你确定现在能继续吗?”   ……确实不能继续了。   颜姝的脚趾顺着他风衣里的衬衫中线,若即若离地往下划过,用正人君子似的语气说:“学弟也太不禁逗了。”   一直以来,她做这事儿是为了发泄储存在心底暴躁的情绪,发泄过后还继续,那就很伤身体了。   沈遇书的目光从她落下这只脚的小腿一扫而过,继续给她穿鞋,这回颜姝老老实实、没再捣乱了。   颜姝的小腿一样没有肉,稍稍用力,就能捏到她笔直的腿骨,好像她浑身就那两处有点肉似的。   头回穿这么可爱的拖鞋,她有点儿新奇地晃脚甩了甩上面的兔子耳朵,甩得凯撒的眼睛也跟着兔子耳朵晃来晃去。要不是知道她脚上有伤,估计这傻狗就已经扑上来“撵兔子”了。   沈遇书站在一旁格外有耐心地看着一人一狗,嘴角不自知地含了点笑。   颜姝忽然一顿,问他:“给我做饭的阿姨呢?”   阿姨每天基本上七点准时到,现在都八点多了。   “能站起来吗?”沈遇书扶着她手臂问了句,才回答她:“我说你还在休息,让她先走了。”   颜姝“哦”了声,眼睛眯了眯。   也好,这样正好印证了昨晚她和颜城说的“有人等她过生日”。   她平时里的生活习惯,阿姨都很清楚,几乎没有她到家了自己还在睡觉的情况。家里又出现了男孩子,阿姨自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她还在楼上,阿姨也不会擅自上楼。   一点不会察觉昨晚之前的事情。   颜姝挣开被沈遇书扶着的手臂,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换了声“凯撒”,十分正常地走了出去。   沈遇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追上来盯着她脚下。   颜姝的脚步很稳,拖鞋“啪嗒啪嗒”地砸在楼梯上,半点不像脚受伤的人,除了走路姿势不太自然。当然这个不自然,很明显不是因为脚上的伤。   颜姝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我又不是废人,这么小心做什么?”   并不喜欢对方如此珍重的态度,她更希望他们之间只是过了一个很带劲儿的“one night”。过完他能“拔d无情”,她也可以马上找其他人继续。   城市里烟火缭绕,生活跟不上节奏,哪有那么多真情,无外乎由孤独个人变成伴侣陪伴,饮食男女则是一夜的进食发泄。   她不孤独,所以不需要陪伴。   刚走下楼梯,她就隐约闻到一股陌生的煎饺子之类的味道,直到瞧见餐桌上的中式早点,震惊了一瞬。明明过去半年,这张餐桌上放过无数丰盛的食物,可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如此有人情味。   旁边小桌上的照片,清丽女人仿佛在笑。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自己脱缰的表情,有意无意地调笑:“这一定不是学弟做的吧?”   “不巧。”沈遇书给她打开椅子,边说:“不知道学姐喜欢吃什么,就煮了面条,煎了饺子,饺子是昨天我家阿姨包的。”   颜姝尝了一个,室内开了暖气,饺子并没有凉,煎的火候拿捏得很好,咬破一层恰到好处的焦脆,肉馅的汤汁儿顺势流出来,两种不同却毫不违和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味蕾。   沈遇书黑得发亮的眼珠盯着她,问:“怎样?”   颜姝口不对心地回答:“一般嘛。”   沈遇书轻轻笑了声,笑得人心里冒火,忽然急转弯地转移话题问她:“学姐,昨晚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被锁了,无心码字。   写这章粥粥是在认真地嫌弃德牧的体味,谁养谁知道,臭死我了。   粥粥叹息。 第40章   话落, 颜姝抬起眼。   沈遇书仿佛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往碗里捞面条,煮好的面条一直不吃会软掉。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动作都略显不自然。   果然, 男孩子都很在意啊, 尽管是从小被按部就班长大的好学生, 也不免会在这方面暗暗较劲儿。   颜姝坐欣赏着少年的故作镇定, 不慌不忙地喝了口热牛奶, 撑着脑袋真回忆起了昨晚, 而后轻微地皱起眉。   对面“不怎么在意”的沈遇书, 随着她的表情变化, 也放下了碗, 背脊不自觉坐直, 这是一个人在情绪紧张下的无意识肢体语言。   眼见颜姝半天不吭声,他忍不住问:“不舒服吗?”   颜姝目光盯着筷子上的煎饺, 幽幽叹息了一声,“昨晚实在是情况紧急, 下次还是应该找个技术好的。”   与什么都不懂的莽撞愣头青做, 除了那点新鲜感以外,是真难受,现在她浑身都疼,像是被拉去非法矿山,不眠不休地挖了三天煤矿。   她仿佛半点不懂得委婉,将足够打伤男孩子自尊的话,毫不加修饰地吐了出来。   沈遇书蓦地放下筷子,视线噼里啪啦地带着火星盯着她,脸色又冷又黑地质问:“你还要找别人?”   颜姝讶异地微微挑起眉, 觉得他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反问:“不然?难道我还得负责——”   略顿,她拖着长腔苦恼道:“要是人人都找我负责,我怎么负得过来啊?”   昨晚是他先不经同意擅自闯进她的领地,然后又来招惹她,她为什么要忍?今天起来,她没有后悔,这种事不过是你请我愿罢了。   大概也多少人能把“拔x无情”表演得理所当然,渣得十分自然。   客厅里一片安静,面条还在冒着热气,给餐桌上花瓶里的野玫瑰罩了一层暧l昧的纱。什么也不懂的傻狗蹲在她旁边,抬起头用青蛙一样的大眼睛盯着她面前的盘子,哈喇子飞流直下好几条。   颜姝吃下五个蒸饺,就觉得胃里已经满了,给凯撒扔了一个饺子。可怜饺子还没落到实地,就进了凯撒无底洞一样的大嘴。   她正要放下筷子,面前却又被沈遇书不容拒绝地放了碗面条。   “学姐多吃一点。”沈遇书压重嗓音,冷笑:“吃那么点,怎么有力气探讨技巧?”   面条不是清水面,里面煮有被他事先用油炒过的鸡蛋,没放辣椒和油,如此不用担心太清淡没有味道,也不用怕油腻,某些人吃了不好。上面点缀着两根青菜,与白乎乎的宽面条泡着浑黄的汤,让本已“吃饱”的颜姝莫名又有了食欲。   她拿筷子搅拌面条,笑了出来,“需要探讨的似乎就学弟一个人。”   沈遇书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学姐难道没听过学无止境吗?”   一小碗面条加一盘饺子,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中,竟都被颜姝吃光了,看着沾了点油星的空碗碟,她愣了下。   往日只有在每次发作的时候,她才会有暴饮暴食的欲.望,平日里都只是嘴馋得厉害,正吃却吃不了多少。特别是在情绪大起大落之后,更是没有半点胃口。   收拾碗筷时,沈遇书往她碗盘里扫了眼,面色缓了一点,而后从冰箱里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   颜姝猜到了,看着他打开,果然是蛋糕,应该是昨天就订好了,今天从隔壁拿过来的。她看着白色的简易风格的蛋糕,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她的嫌弃:“哪儿买的蛋糕?有点丑。”   沈遇书僵了瞬:“……”   他给蛋糕插上蜡烛,淡淡地说:“能许愿就行。”   “啧,没看出来,学弟这么有童心。”颜姝来了兴趣,托着下巴问:“你每年生日都许愿?今年就是十八个了吧。”   “没有。”沈遇书一顿,低睫,“七岁后,就没有过了。”   “唔……”颜姝看他点蜡烛,七岁后,估计是沈家,正好是沈家夫妇离婚那年。   她突然说:“别弄了,我没那么想过生日。”   沈遇书真的放下了打火机,坐下看着她,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七七八八闪烁的火光,显得对方的脸都变得梦幻起来。   颜姝以家常便饭一样的语气说出来:“以我们的关系,你没必要做这些。”   沈遇书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我们是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颜姝的嘴角挂了点特属于她的笑,悠悠道:“当然是昨晚的那种关系啊,我不会与任何人发展出肉l体以外的关系。”   既然不知死活要来闯,她就提前讲清楚,结果怎样她可不负责,不然被纠缠,也是心烦啊。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颜姝嘴角那点儿笑淡了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那宋教授呢?”沈遇书下意识问。   问完,他才拧着眉懊恼。与狐狸打交道,真就得打起万分的精神、时刻警惕,不然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带着跑了。   “宋郁啊。”颜姝伸出食指搓了搓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他……确实有点不一样。”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宋郁直白地理清关系,分道扬镳,毕竟,这么好骗的医生也没那么好找。   略顿,她笑得意味深长,“你知道我第一次与他上l床是什么时候吗?”   早知道她和宋郁的关系不菲,沈遇书仍旧因为那句“不一样”而变了色,又控制不住被她带着追问:“什么时候?”   颜姝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十八岁。”   和他一样的年龄,她也和恶魔做了交易,走了欲.望飘荡的道路。   沈遇书蓦地瞳孔颤了颤,十八岁……那么小,他全然忘记自己也是昨晚才十八岁,将人的双标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正要说什么,门铃声忽然响起。   “曹操到了。”颜姝笑了,正要去开门,“对了——”   “我知道。”沈遇书截口打断她,语气格外地冷:“我不会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宋教授。”   这里的“昨晚”当然不是指他们妖精打架的事情,而是被颜姝砸掉的那些无辜收藏品。   “谢谢。”颜姝回身,并拢食指与中指不太庄重地向他飞了一个飞吻。   凯撒也知道是谁来了,也不叫,屁颠屁颠地摔着尾巴跟去坐在门口,等着来人给它开罐头。   一打开门,它就十分狗腿子地迎了上去,大尾巴甩出了虚影。   宋郁摸了摸它的头,下意识扫向颜姝的手,瞧见她手上的纱布,半点不意外,而后往下,视线落到她脚上毛绒绒的兔子拖鞋上,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往里面忘了眼,果然有其他人,还是他学生,只是那学生看他的眼神异常的不善,若是能化作刀,他现在恐怕已经万刀穿心而死了。   他收回目光,拎过颜姝的一只手瞧了眼,说:“听路随说昨晚你回家了,所以今天早上才来。”   颜姝不在意地“哦”了声,故意不明不白地说:“幸好宋医生昨晚没来。”   “怎么?”宋郁的视线在她脖颈根处的痕迹一扫而过,“怕我打扰你好事儿?”   颜姝眨眨眼,拖腔带调地说:“倒也不一定是打扰。”   “你啊。”宋郁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主动和沈遇书打招呼:“沈同学,你也定了,看来我的只能浪费了。”   他瞧了眼桌上六寸大小的蛋糕,仿佛一点没吃醋,完全不像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偏偏他私下已经和颜姝表明了不止一次的心意。沈遇书看着两人自然又突兀的相处,突然不太明白。   ……她真的喜欢宋教授?   他淡淡地“嗯”了声,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的蛋糕上,半点没有“三好学生”该有的尊师重道。   宋郁给凯撒开了罐头,又问了颜姝那几个翻来覆去的问题,而后三人对着两个蛋糕,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行了,看也看过了。”颜姝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始赶人:“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她捂嘴打了个克制的哈欠,倒不是困。她今天不太舒服,没心情应付这一大一小的男人,况且经过昨晚,还没洗澡,浑身都不太对劲。   虽然到了后面,好像有人给她擦过。   宋郁十分识趣地起身,沈遇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动身往外走。   在颜姝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忽然闪身进门,猝不及防地被他握住肩膀一下子推到了门板上。   “忘了说。”他另一只手掐住颜姝下颚,凑下来在她耳畔低语,“学姐别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不然我会怀疑学姐动心了。”   颜姝笑了声,不甘示弱地回应他:“学弟的纯情的确挺让人动心。”   “既然动心——”沈遇书若即若离地碰了她的嘴角,看着她说:“那就不妨多试几次。”   “行。”颜姝无所谓地笑笑,大有“光脚不怕穿鞋”的意思:“那就让我好好见证一下学弟的成长。”   “成长”两字稍稍压重,卷着不怀好意的笑,放肆地钻进沈遇书耳窝里,像挑衅,又像调情。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中,叹息。   昨晚那章,你们都留言安慰,还以为你们要抛弃粥粥了。 第41章   沈遇书回学校了, 今天星期五,他还有课。   两男人都走后,这套空阔房子里的鲜活气潮水一样退却。   颜姝望着餐桌上的两个蛋糕发了会儿呆。   沈遇书的那个,点燃的蜡烛已经燃烬, 混着几根没点燃的、敷得很丑的奶油, 她不觉得有人能吃得下去这蛋糕。仔细瞧了眼, 才发现白色奶油上面的那块橙红色, 是一只小动物, 拖着蓬松的尾巴, 不知道是狗还是什么玩意儿, 总之那叫个“惨不忍睹”。   看着看着, 颜姝的手有了自己的想法, 用食指抠下一坨奶油, 把那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尾巴抠坏了一块,让快本就看不出形的东西更加地丑陋不堪。也不管自己主人愿不愿意, 就将沾了点橙红的奶油放进了颜姝嘴里。是动物奶油,放到现在, 已经有点儿化了, 刚入口就迫不及待地黏上她口腔里的每一寸软膜。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甜,像夏天里有点化了的冰淇淋,刚刚好,甜而不腻。颜姝含着手指,进行了新一轮的发呆。   好一会,她陡然起身,把那个蛋糕整个提起来,大步走到门外扔到了垃圾桶里。   一关上门,她靠在门上, 下意识去看那照片,撞见了她妈妈的目光,纯粹黑白的色彩,看久了,无端地透着压抑,让她喘不过来气。让她想起,妈妈生前,最后与她对视的那个眼神。   ……为何要那样看自己?   她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颜姝突然打开门跑出去,半点不在意形象,翻开楼栋大门里面的垃圾桶,不过几分钟,垃圾袋已经被换了一个。颜姝愣愣的地看着干干净净的垃圾袋,半点奶油都瞧不见。   澜禾是别墅区,俗称“富人区”,小区的服务和安保都是极好的,每天清洁阿姨要清两次垃圾桶,不能使小区垃圾桶过满,影响住户心情。她非常“幸运”的,赶上了情节阿姨换垃圾袋的时间。   颜姝失神了会,而后抬起手,手心朝向自己盖住眼睛。她嘲笑了声自己莫名奇妙的行为,在又怎样,难道她还要捡起来?   她站了一会儿,觉得浑身冻得有些僵了,才迎着冬日稀薄的阳光,悠悠晃了回去。   脚,有点儿疼。   颜姝将宋郁提来的蛋糕装进冰箱里,而后坐在供奉遗照的桌前。   她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看着照片,轻声喊道:“妈妈,你说……他为什么就不听呢?我真的是为他好啊。”   这几个月以来,颜姝像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地看着时间长河里流逝的画面。无论是她嘴欠地挑逗沈遇书,还是他所谓的追求自己。他的冷静、纯情,脸红、强势,一切都让她觉得他这样优秀的人,一定从小都是父母的骄傲,在邻居的夸奖、父母的宠爱里长大,才能让他拥有如此干净的眼睛,赤子之心的坚韧。   她如何为难,践踏,他都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不卑不亢地在混迹于她的世界边缘。   直到听了他成长里的只言片语,才发现他们的世界也是有共同点的,那样的人,她可以触摸得到。   可她啊,从来就不该拥有。   她只是这个繁杂世界里可有可无的独行侠。   照片里的女人,眸光温柔了起来,注视着她,仿佛是在安慰她。   看吧,她说了,妈妈一直在看着她,监督她。   晴了两天,又开始下起了雨,楠市冬天的雨总那么热情,一来就连着好几日。   周一,男生523男生宿舍全体人员上完课顺道吃了晚饭,回寝室唠嗑玩游戏。   林至将靠椅拖到沈遇书这边来,问他:“诶!下星期就平安夜圣诞节了,你想好给我女神送什么礼物了没?”   沈遇书愣了下。   林至一看就清楚了,恨铁不成地瞥他一眼,“就你这还追求我女神呢!你要不表示,我女神指不定要找哪个情儿陪她过节了。”   沈遇书:“……”   这倒没说错,以颜姝不l安寂l寞的德性,过个节,还真不一定找哪个野男人过。   只是他毫无追女孩子的经验,追颜姝也不像追求正常女孩一样,让他没有一点知觉,不知道……原来和女孩儿一起,有这么多节日要过。   后边路洲蹬了下地,连人带椅子滑到这边来,转过头问:“遇书,你和zero发展到哪一步了。”   林至突然想起,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和我女神上l床了?前两天你生日都没和我们一起吃饭。”   周海洋“哦哟”一声,也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加入八卦大军。   林至补充道:“还有……老实交代,上回你脖子上那勒痕是怎么搞的?”   “卧槽。”路洲瞬间瞪圆蛤ll蟆一样的大眼睛,“一开始就玩儿这么大啊?”   沈遇书冷冷地掀了他们一眼,“你们的案情分析都做好了?”   路洲:“……”   周海洋:“……”   林至犹豫不决,不死心还想问。   熟悉而窒息的微.信电话响起,三人猴儿一样灵活地“唰唰”蹿回了自己座位。   沈遇书淡定点了接受,面无表情地叫了声:“妈。”   容瑜难得笑得柔和了些,说:“前几天遇书生日,妈妈太忙忘了——”   “没事。”沈遇书打断她,轻扯了下唇角:“我挺好的。”   “挺好的?”容瑜顿时拧起眉,几乎是反射性地问:“怎么过的?和谁一起过的?是不是你爸又给了你什么,还是说你们见面了?”   一连串的质问,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尖锐得根本不像是属于人类。   沈遇书眉心打上了结,淡淡地说:“我一个人就挺好的。”   容瑜狐疑地盯着他:“真的是一个人?你是不是又和那私生子来往了?”   以她的教育、涵养,说不出“贱种”之类的污秽之语,但私生子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沈遇书看着他妈脸上的疑神疑鬼和病态的掌控欲,第一次反驳了这三个字,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私生子。”   容瑜的情绪蓦地毫无预兆地爆发起来,“他怎么不是?!”   挂了电话,颜姝的那张脸招呼都不打地闯进沈遇书脑中,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她。很多年都没再有的情绪,就这么出现,让他有点陌生。   这两天两人都没有联系……他早该有追求人的自知之明,那样的人,自己不联系她,她是不会找上门来的。说不定久了,她就要和别人乐不思蜀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翻开了和颜姝的对话框,飞快地点着屏幕——   [颜如玉小学弟:在哪?]   颜姝估计是在玩儿手机,很快回他——   [招摇撞骗大狐狸:刚出三创园,正要回澜禾。]   [颜如玉小学弟:在原地别动,我来找你。]   目光盯着屏幕上这行字来来回回地扫了一遍,颜姝玩味地挑了下眉。   三创园门前是一块颇为宽敞的空旷之地,旁边是几栋宿舍。抬头望上去,阳台上挤满了衣服,楠市冬天湿气重,衣服晾多久都不易干。   楼下马路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情侣,这会儿离下午放学过了不到一小时,已经有人拿着书从宿舍大门里出来,准备上晚上的课。天空里下着牛毛细雨,大概是已经习以为常,没多少人打伞。   颜姝突然来了兴致,抬起相机——   正是白天黑夜交替,路灯朦胧,阴阴沉沉的雾气里,路边经过人依稀只剩下衣服的颜色,没多少存在感。直到镜头里窜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丝毫不显臃肿的棉服里,一层不变的白衬衫,套了件蓝色毛衣。   由远及近地往这边走来,最后变成了小跑。   “咔嚓”一声,颜姝按下快门,画面定格。她放下相机,少年也已经立到了身前。   她抬起眼,正要说什么,猝不及防地被沈遇书捧住脸,颇有点急不可耐地吻下来,将还未成型的话堵住了回去。   颜姝被撞得后退一步,才堪堪定住,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对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双眼,极近的距离里,她好像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余光里可以瞧见那些经过的男女同学,无一没有驻足观望,有的发出“哇哦”的轻呼,有的明目张胆地拿手机拍。   似乎能听到哪个方向的女孩子窃窃私语——   “天呐!太甜了吧!”   “卧槽!做什么要杀狗?!”   “啊啊啊那那……那不是我们镇校之宝?原来高岭之花这么撩的吗!”   “真是诶!那另一个是……卧槽,zero吗?我搞到活的了!”   大庭广众之下,颜姝头一次没来得及回应,就被迫交换了一个深吻。突然想起,上回沈遇书冲她吼“疯子是吗?那就一起疯啊!”。   经过十八岁的洗礼,少年好像真的……一瞬间就长大了,从一个学生气浓厚的少年,成为了更加强势、有攻击性的男人。   他半点不在意被人看见,或许这正合他意,让更多的人看见,把他们绑在一起,给她贴上名叫“沈遇书”的标签。   顷刻,沈遇书退开两寸,嘴角真心实意地含了点笑,说:“充电完毕。”   颜姝暖褐色的眼珠里不自知地闪过一点笑意,却仍旧没有追问。   她非常有自制力地给自己划了一个圈,绝对不会踏出圈外,也不会擅自踏进别人的圈内。   下一刻,沈遇书又凑近了些,轻轻地在她耳边问:“学姐,今晚要不要探讨一下?”   “好啊。”颜姝的视线带着某种直白意味地逡巡着他的眉眼,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得承认,今天的沈遇书,比任何时候都要吸引她。 第42章   今天颜姝没有开车, 两人走着回澜禾。   楠大与澜禾中间的马路上方有天桥,一路上不需要等红绿灯过马路,可尽情闲适。   路上,沈遇书问颜姝:“今天拍了些什么?”   颜姝按了几下相机, 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他, 语气随意:“自己看。”   她将双手插l进呢子大衣里, 看着学校门外的人来人往。大多都裹上了颜色不一的棉服, 无一不是缩着脖子跑得飞快。她向来不怕冷, 心里时刻燃烧着亢奋的躁意, 只会热。   沈遇书不见外地拿过相机, 一张张翻过去, 第一张大概就是她刚才拍的。不知道为什么, 一样的景、一样的人, 被她拍出来,总会多出几分说不出来都寂寥和苍凉。   或许这就是摄影师的魔力, 看似只是将现实的画面定格,由于不同摄影师赋予它们不同的灵魂, 画面便呈现出不同的意义。   世界繁复无常, 在每个人眼里呈现的都是不同面,摄影的意义就是带你去看别人眼里的世界。   他只看见了满目疮痍,单薄如影的灵魂。   这张照片过后,全是颜姝在摄影棚里的练习照,水果、课本和燃烬的烟头,都可以是她的练习对象,其中也不乏她拿自己作为模特的人像摄影。   沈遇书侧眸看了她一眼,圈内圈外、专业与不专业,都认为她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玩儿咖, 她的收费再高、风格再受追捧,也被她放浪形骸的行事作风披上了荒废才能、红颜骷髅的皮。   可没有人见过,她会在没人的时候,钻进摄影棚上千张上万张地练习,虽然本人嘴硬觉得这是在消遣无聊时间,还时常把“不在意毕业”挂在嘴上。   他们认识之前,她的生活恐怕就只有摄影和无穷无尽的美男,想必她更愿意与人去床.上消遣。   一路无言,到了澜禾四十三栋,院子里的狗吠声照常传来。   沈遇书突然出声:“今天去我家?”   多么暧l昧的五个字啊……颜姝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梢,绕出两个字:“好啊。”   快半年了,两人比邻相居,她还从未去过他家串门。   “咔哒”,门锁打开,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刚刚还规规矩矩、正人君子似的两人,突然毫无预兆地亲到了一起,仿佛火星撞地球,朦胧的夜色都跟着荡了起来。   都没看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沈遇书用脚踢上门,将吵人的狗叫声关在门外。颜姝被他抵上门,后背“砰”地一声与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半点不见斯文温柔。像是第一次吃肉的狼崽子,而后日日惦记着,再次见到肉的时候,早忘了第一回 的小心试探,开始狼吞虎咽。   已经只剩后调的香水味与某种烈性的费洛蒙缠在一起发酵,变异成了一种难以明说的新型味道,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息素强势地顺着人鼻腔往上涌,而后去的不是肺里,是脑子里,和某些器l官里。   沈遇书强制自己退开两寸,在颜姝的耳后嗅了嗅,轻声说:“今天的味道很好闻。”   颜姝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掠过他略有棱角的唇和起伏不定的喉结,递给他一个能把人七魂六魄都绞在一起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说:“原来学弟是自己喜欢才送给我的啊?”   她身上的香水,就是那晚上沈遇书让沈殊白代去送给她的,沈殊白确实是调香高手,区区一滴香水,也能达到某种不可说药剂的效果。   黑夜里,沈遇书亮极了的眼珠闪了闪,意志薄弱地克制着问她:“手脚的伤好了吗?”   “这个时候问这个……”颜姝从善如流地抓上他衣襟,在吻回去之前,耳语似地接上:“有点不合时宜啊。”   下一刻,她猝不及防地被沈遇书突然抱了起来,往楼上走,可怜这客厅还未被人看清到底长什么样,他们就转战到了卧室。   刚接触到柔软的被子,恶狼就扑了上来,颜姝当然不会让自己就这么受制于人。你来我往的,生生把一场旖l旎做成了打架一样,都不想认输,都想用尽浑身力气将对方压制。   雨渐渐下大,噼里啪啦地落在窗外的树叶上,只匆匆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没来得及关上,风浸着湿气不经同意就灌进来,窗帘被荡到空中好一阵才落下来,柔软棉质的布料估计都能拧出水来。   夜已深,沈遇书伏在颜姝肩窝,被砂纸魔挲过的嗓音问:“姐姐,如何?”   已经进入贤者模式的颜姝,眯着眼不甚走心地答非所问:“香水不错。”   那就是还不行了。   沈遇书愤恨地往她下巴上咬一口,摸了摸她手心,任劳任怨起来问她:“饿了吗?我下去给学姐做吃的。”   脚心在刚刚的过程中就已经检查过,都已经结了痂,轻的地方甚至已经有脱落的趋势。也不知道是她有自愈天赋上佳,还是因为受伤次数太多,身体自愈能力进化了。   “还行。”颜姝跟着起来,半点没有普通女孩儿事后的精疲力尽,颇为神清气爽地问:“有拖鞋吗?”   沈遇书穿上外套,顿了顿,“我下去拿。”   走之前,他十分贴心地关上了窗,拧着眉瞧了眼湿哒哒的窗帘。   颜姝目送颇为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门关上的下一秒,她就开始巡视地盘儿一样打量度属于沈遇书的个人领地。他的房间干净利落,一概没有多余之物,落地窗的窗帘拉得紧紧的,现在窗户也关上,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无从窥视外面的阳台上是什么样的。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关于心理学的,她擅自拿了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两下,书里掉出一张照片,翻着面落到了被单上。   颜姝的手刚碰到照片,大脑就夺回了控制权,倏地一顿,而后飞快地将照片夹进书里,将书放回去,仿佛她没有动过。   大概是沈遇书下楼顺便开了暖气,房间里的温度逐渐升高,让她觉得有点热。她掀开被子下了地,摁下窗帘的开关,阳台的景象跃入眼底,预料中的什么也没有。只有角落里放了一盆绿植,长得郁郁葱葱,今天的雨实在是放荡不羁,飘进来打湿了叶子,屋内的灯光斜出去,像在闪闪发光。   沈遇书进来,瞧见的就是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由分说地走过来一把拎起她,“刚下雨,学姐能不能听话一点。”   颜姝被他按回床边坐下,目光落到他手里拎着毛绒拖鞋上,这回不是兔子耳朵了,是羊咩咩的耳朵,挑了下眉:“原来学弟喜欢可爱的啊。”   “我喜欢学姐这样的。”沈遇书不加思索,补充道:“在我哥推荐的店里买的,很软,学姐穿着应该会很舒服。”   颜姝甩了甩脚,认为自己的审美一定是被他幼童审美给影响了,居然觉得还挺不错。   她笑了起来,望着沈遇书,意味深长地说:“上次的香水,今天的拖鞋,学弟有点居心不良啊。”   香水无需怀疑,肯定不是普通的香水,如今……男生家里准备女孩子的拖鞋,一切都那么的处心积虑。   “香水?”沈遇书愣了下,而后轻咳一声,说:“拖鞋……是上回过后买的。”   变相地承认了,他确实居心不良,早就做好了将人拐回自己窝里的准备。   颜姝耸了耸肩,并不在意。   沈遇书像是被她不以为意的态度激到,蓦地俯身,在她嘴唇上亲了下,“我本来就居心不良,甚至希望学姐永远也别走出这房间的门。”   颜姝游刃有余地轻提唇角,像是笑他的不自量力。   “学姐。”沈遇书叫她,忽略了她的态度,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下周就是平安夜和圣诞节了,我可不可以提前预定?”   “预定是要给定金的。”颜姝若有若无地碰了下他嘴唇,如是说。   “定金?”沈遇书在她耳边轻轻说:“刚刚不是已经给了。”   颜姝:“强买强卖啊。”   “学姐已经买了不是吗?”沈遇书起身,眼尾溢出了一点得意的笑:“要是洗澡可以先穿我的睡衣,最左边的柜子里,我下去给学姐做吃的。”   颜姝洗完下楼,沈遇书还在厨房,现在她有时间打量客厅了。除了装修风格的不同,其实和她那边还挺像,都是一览无余,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也没有,显得有些空。   她转而看向餐厅,正衡量要不要前去厨房参观一下,沈遇书就已经端着牛排和一杯牛奶从里面出来。   沈遇书把牛排放上餐桌,与她的视线撞上,顿了下,说:“过来吃吧。”   颜姝还是穿的之前的衣服,一条法式打底的白色连衣裙,与那么多人共赴过云雨,她从未穿过男人的衣服,她觉得这会使自己浑身染上对方的味道,像是彻底被占有。   让她很不喜欢。   沈遇书的厨艺确实不错,牛排煎得刚刚好,很嫩,一入口,汁水就混着海盐颗粒在唇齿间炸开,打开了她的食欲。   她喝了一口牛奶,随意问:“你不吃?”   沈遇书看着她吃,“在学校吃过了。”   颜姝“唔”了声,突然扔了把“刀子”:“对了,你上次的蛋糕被我扔掉了。”   沈遇书似僵了瞬,而后淡淡地说:“没关系。”   末了,他忽然问:“宋教授的呢?”   这也喜欢较量呢。   “他的啊。”颜姝拖腔带调“啊”了声,却莫名将已经钻出喉咙的话吞了回去,漫不经心地说:“吃不完,也扔了。”   沈遇书缓了口气的同时,又拧起眉,意思是她吃了才扔的,自己的吃都没吃过就被扔了。   有时候,男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如此幼稚。   什么都想与情敌争个高低,来显示他在那个女孩儿心里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已经学会刀里刨糖了(虽然没刨到)。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呢? 第43章   和学弟来了次成长性的“练习”, 再次回学校,颜姝发现时不时有人偷偷看她。   她虽然出名,但也只是在摄影圈和时尚圈出名,又不是流量明星, 不会有那么多人认出她来, 除了男生“食色l性也”的回头率。   颜姝对别人放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极其敏锐, 正拧起眉心生烦躁, 温玉就发来了消息:[颜姝姝!你火了你知道吗?!]   颜姝:[???]   温玉:[图片]   她发过来是一张网页截图, 蓝色抬头的楠大论坛截图, 有人匿名发了一张照片, 被顶上了hot。   匿名网友:镇校之宝小天才竟然是这样![图片]   照片里夜色朦胧, 身量修长的男生正捧着脸吻他面前的女生, 手机拍的, 像素没那么清晰,但也很清楚地能看出那就是沈遇书, 他的气质太出挑了,是在人山人海也能一眼瞧见的存在。   沈遇书在楠大的知名度, 不比娱乐圈那些流量明星低, 不仅是天才,还是校草,只是他天才光环太闪光,往往让人忽略了他还是楠大校草。   1L:卧.槽!这不是咱们镇校之宝吗?   2L:啊啊啊弟弟你成年了吗?就亲女孩子QAQ。   3L:呜呜呜呜失恋了,好想魂穿他面前的女孩子,仔细一看,我不配。   4L:以这段时间的帖子来看,弟弟面前的女孩子就是传说中的“zero”了吧?天才配大神啊!   5L:天神cp?(奇奇怪怪的歪一下楼)   6L:可是听说“zero”私生活很乱诶,弟弟怎么会喜欢那样的女生啊?   7L:5L来自清朝吗?现在就什么年代了?你情我愿的事情, 女孩子就不可以潇洒放荡了吗?   8L:6L加一,那是我的梦想好吗?!   ……   什么乱七八糟,颜姝运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口的躁,而后退出聊天框,点了几下手机屏幕,随后打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颜姝说:“小E,看见我发的链接了吗?删掉。”   “老大,刚刚看了下,帖子已经被删掉了诶。”   “删掉了?”颜姝一愣,而后随意道:“那就不用管,辛苦了。”   “靠!帖子怎么没有了!”   523宿舍,林至突然嚎叫,伸长了长颈鹿一样的脖子,给沈遇书看他手机上“帖子不存在”的论坛界面。   沈遇书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了就没了。”   林至自讨没趣地缩回去,自言自语:“也许是被女神删了,她最不喜欢被曝在网络上了。”   沈遇书顿了顿,问:“为什么?”   “不知道。”林至失落地回答,而后立马酸溜溜地攻击他:“你都亲上了还不知道吗?”   沈遇书带上了耳机,将他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隔绝在外。   直到容瑜又打电话过来——   他早有所料,如常接了电话,叫道:“妈。”   以他妈对他的控制欲,学校一定会有她的“耳目”,昨晚的帖子热度如此大,她不会不知道。   这回,他在宿舍,容瑜也没有好脸色,直白逼问:“你是不是和那个zero谈恋爱了?”   沈遇书从容回答:“还没有。”   “什么叫还没有?”容瑜瞬间尖锐起来,“你还想和她谈恋爱?”   沈遇书看着她,语气陈述:“我已满十八,已经具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沈遇书!”容瑜气得差点摔了手机,画面晃了好几下,“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这样的女人不行,我知道,你就是嫌妈妈管你管得太严,现在翅膀硬了就叛逆了是吗?”   沈遇书平静地听她说完,一字一句地问她:“您很了解她?”   “还需要了解?”容瑜冷笑,“她的那些破事儿不是人尽皆知?”   “是啊。”沈遇书轻扯了下嘴角,态度前所未有的恶劣:“可我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说明您儿子和她是同一类人。”   一点不意外,他妈随便一查就知道“zero”是谁,不仅行事放荡,还是颜家的女儿,她最厌恶的表面风光的豪门世家。   第一次,他如此与他妈妈说话,连血带肉的刺□□,却觉得身上的枷锁骤然轻松了许多。他早就有了挣脱束缚的能力,只不过如今才有了理由。   “你!沈遇书!”容瑜似不可置信他如此忤逆她,胸口起伏地像失了控的风箱,猛地提高声音:“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就是和她鬼混成了这样?你堕不堕落!”   容瑜全然不敢相信,从小到大都依顺她,只有在大学志愿上叛逆了一回的乖儿子,一变则已一变惊人。不仅不听她的话,还和那样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   宿舍里剩下三只像是在玩儿“123木头人”的游戏,呆若木鸡地保持着震惊的表情扭头看着他。也不敢相信他居然和他妈这么说话,以往容瑜每次过度“关心”沈遇书,他都是平静应对,不反驳也不在乎。   “堕落?”沈遇书似乎也不在意被他们看见,听见。他的目光盯着屏幕,平静地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堕落?她没有影响我学习,不会影响我前途,明年我依旧可以保送哈佛,也不会让我违反法律违反道德——   “请您告诉我,堕落在哪里?”   林至朝另外两人眨眨眼,进行精神交流:这是遇书?不会被魂穿了吧?   周海洋:……不知道。   路洲:应该是的……吧。   视屏里,容瑜瞳孔微缩,露出一个仿佛不认识沈遇书的表情,嘴唇几乎在颤抖:“我理解,你现在只是接触到了新的东西,所以叛逆,等妈妈忙完这段时间,就来楠市和你好好谈谈。你要知道,妈妈都是为你好。”   沈遇书忽略了后面的话,“好。”   “起来~”路洲突然音不在调地吼了一句,郑重其事地说:“恭喜沈遇书同志,你终于知道反抗了。”   林至:“加油!”   周海洋:“加油!”   沈遇书扫了“楠大三傻”一眼,突然笑了声。   宿舍里除了他,都生活在相对开明的家庭里,他们的认知中,父母与儿女理应是平等的,孩子从来不是、也不应该是父母的附属品。像沈遇书妈妈这样的,别说他们仨,大多数人都会难以忍受,难为沈遇书十八年来根不正但苗红,没有长歪。   周四晚上,摄影协会照常例会。   颜姝这个副会长,比谁都到得晚。到了才发现,老陈竟然又在。   她扫了眼角落里极力隐形自己的徐双宜,坐过去,半点没有学生的自觉:“最近很闲啊?”   老陈赏了她一个白眼,不理她。   例会时间还没到,现在大家都在自由聊天。很少见到老陈的外部成员,最开始很拘束,现在发现老陈就是个很潮很随和的老师,他们就放开了。   任阑疯狂向她偷偷招手,颜姝朝她眨眼笑了下,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任阑如常八卦地凑过来:“姝姝和沈学弟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颜姝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多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点耐人寻味的笑:“就那样呗。”   她发现这姑娘好像格外喜欢听她的八卦,和娱乐圈时尚圈里那些名人的还好说,和其他人的她也爱听。她自作多情地想,别是对她有什么意图。   一开始她因为对方与温玉是一个类型的女孩子,所以心生好感,如今她总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可惜她已经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忽然,一道存在感极其强烈并带点幽怨的视线落在颜姝身上,打断了她的“努力”回忆,抬眼,就撞见了某学弟的目光。他和林至打酱油似的,坐在最角落的沙发里。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随意点了几下——   [招摇撞骗大狐狸:学弟又想充电了?]   沈遇书低下头,应该是看手机,而后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同时,手机振动——   [颜如玉小学弟:嗯。]   简洁直白的一个字,仿佛包含了无限遐想。颜姝熄了手机屏,抬起头朝沈遇书做了个口型——来啊。   有点挑衅。   沈遇书看着她,眼里划过了点笑意。他好像最喜欢她如此挑衅,鲜活的笑,泄露了她画皮底下真实的可爱面目,爱与人较劲儿的狐狸   将这“伤风败俗”的一幕收入眼底的老陈,像是眼睛进了风油精,十分辣眼睛地甩甩脑袋。   今天外部成员基本上是打酱油,几分钟后将他们赶了回去,只留下几个报名要参加明年摄影比赛的几人,大概是要指导。   他们转战进了内部里面的会议室,老陈坐在首位,问他们:“开始交稿了,你们准备得怎样了?”   “没想好主题。”   “在构思。”   “快了。”   老陈特别瞧了眼颜姝:“你呢?”   颜姝靠在座椅上,“拍好了。”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不愧是zero,效率真高。   老陈来了兴趣,身体前倾:“什么样的主题?”   颜姝十分随意:“路边儿随手拍的。”   老陈:“……”   众人:……不愧是zero!   “行了。”老陈说:“今天主要和你们讲一讲一些注意点,和去年的获奖作品。”   别看老陈整天“老不正经”,他要是一正经起来,就等于吃了炫迈,停不下来。   十点的时候,师娘还特意来送了趟夜宵,相比也是知道她这“老夫”的德行。   师娘看上去很温柔,说起话来像阳春三月的风,极有书香气,不知怎么就瞧上了老陈这样的。   将夜宵分给大家后,师娘就催促老陈:“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拉着学生们熬夜,人家晚上说不定还有安排呢!以为谁都跟你这老头儿一样,回去就睡觉?”   老陈一副妻奴表情:“……晚上大能有什么安排?”   几双眼睛又齐刷刷地看向颜姝。   老陈:“……”   颜姝挑眉,原来师娘也是个有趣的人啊,连年轻人晚上有什么“安排”都一清二楚,难怪能治住老陈这个“老不正经”。   结束后,已经整整十一点,还是师娘催促下的结果。颜姝这种注意力不集中又精力旺盛的,早就已经魂飞窗外了。   她正要往外走,突然被肖阳叫住:“zero。”   他似乎一直都是叫她zero,现在有点相信他是真欣赏她的技术了。   颜姝脚步顿住,回头一笑:“肖同学……有何贵干?”   肖阳和她一起出了会议室,到大厅,低声问:“你和沈学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姝耸肩:“就那样呗。”   肖阳略显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似无意般地提醒:“你应该知道,不是什么人都玩儿得起的,是吗?”   颜姝脸上的笑容消失,故意拖着长腔:“看来……肖同学很了解我啊。”   身后响起脚步声,肖阳回头看了眼,是任阑从会议室里出来。他径直向外走,随意留意下一句说:“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罢了。”   这不清不楚的态度,被称七窍玲珑心的颜姝都有些看不清了,她眯起眼睛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前台。   他到底是谁……以前认识?   如此特别的颜值和气质,她一定会留有印象。但无论怎样拆分自己过去的记忆,她也没找到这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埋伏笔的一章。   请珍惜现在的甜,应该还会甜几章。 第44章   时间倒回, 外部成员刚解散,沈遇书和林至走到最后面,颜姝故意似的,给人递了个绕了十八弯的秋波过去。   经过她身边时, 沈遇书目光向下, 瞥了她一眼, 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一直在角落里, 被忽视得彻底的徐双宜神色复杂地偷偷扫了颜姝, 快速跟上去。   出了协会大门, 她朝两位男孩子的背影喊道:“沈学长!”   沈遇书脚步稍顿, 没有停歇地继续往前走, 一边还耐心倾听林至对他女神周复一周的七色彩虹屁。   徐双宜大胆跑上前拦在他们面前, 望着沈遇书, 带着急切的求证:“沈学长,你也和我姐……你不会如此堕落的, 对吗?”   沈遇书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林至先忍不住:“这位学妹,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zero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啊?”   徐双宜眼神害怕似的瑟缩了一下, 仿佛林至就是拐卖少女的人贩子。   “你跟我姐……”她看着沈遇书,像是说不出那个“睡”字,绞尽脑汁组织措辞:“你是不是缺钱啊?我有钱的……我也能帮你,”   “呵。”沈遇书冷笑了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你有钱?你的钱从哪来?她父亲给的,根据继承法,四舍五入你花的也是她的钱。”   林至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一脸“天才也会睁眼说瞎话”的表情,而后立刻附和:“就是, 我们遇书就不能真喜欢人家大神吗?再说他像缺钱的吗?他一年用脑子赚的钱比颜家给你的不知道多多少倍!所以,脑子是好东西——”   “希望你有!”   “还有。”他朝徐双宜微笑,“我们zero,钱按分钟算的,你能吗?她就是有能力能包养各种各样的帅哥,说不定你爱豆也被她睡过了,你嫉妒啊?”   沈遇书:“……”   作为小富二代的林至,也见识过不少有钱人家的龌龊,最讨厌徐双宜这样“后来居上”的小人得志嘴脸,吃人家的花人家的,还要诋毁人家,白眼狼。   “不是的!”徐双宜脸色惨败,猛地提高声音:“她是精神病!她去过精神病院的,真的,沈学长……她会害死你的,相信我。”   沈遇书倏地变色——   仿佛有座城墙轰然倒塌。   “我靠。”林至惊了,他一个嘴炮,竟不知道该如何骂她了。   忽然,沈遇书向她逼近两步,眼神让徐双宜感到脊骨发寒,忍不住后退,不死心地喃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遇书的目光犹如冰锥钉着她,说:“你可知道,造谣生事需要负刑事责任,就算她真的是——”   略顿,他一字一顿地说:“这跟我喜欢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徐双宜就这么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别人给的,可从颜姝在她妈妈和颜城的婚礼上发作被赶出颜家的那一刻,她以为颜城很喜欢她妈妈,很看重她,这一切自己可以拥有一辈子。   她没有想到她会回来,也没想到精神病是遗传的……   为什么如此明月的人,知道了颜姝是精神病,还会喜欢她?   为什么颜城把她赶出去了,还要接她回来?   “马上在我面前消失。”沈遇书盯着她,“我没有不打女人的原则。”   明明他的年龄比徐双宜还小,浑身笼罩的阴寒气却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像是把压抑了十几年的戾气都放了出来。   连一旁的林至都被牵连得大气不敢喘。   徐双宜的瞳孔微缩,眼里全是震惊,“你们……你们都是疯子!”   她色厉内茬地吼了这么一句后,逃也似的转身跑去电梯,急切地把电梯按键按得“啪啦”响。   晚上的三创园,过道里基本没人来往,安静得好似能听见办公室里面老陈和参赛人员开会的声音。过道两边墙的瓷砖每天擦一遍,干净得发亮,白色的灯光通过瓷砖的反射,莫名有点冷。   “那个……”林至出声打破了沉默,“那个谁……说的都是假的吧,我女神怎么可能——”   “假的真的又有什么区别?”沈遇书截口打断他,“有精神病就不是人了?普通的病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没没没。”林至立刻摇头,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就算是也能治好,再说就算是,zero也是我女神啊!要是……”   “什么时候能要到一张zero的签名照就好了。”   林至过滤了刚才的紧张话题,一脸憧憬。   沈遇书忽然笑了:“想得美。”   林至:“想想怎么啦?女神粉丝那么多,你还能阻止他们想了?”   沈遇书脑中浮现起她总是风情万种的笑,静了几秒,说:“你先回宿舍吧,今天我去澜禾。”   老陈不知道要嘚啵多久,楠大宿舍十点半的门禁,等他讲完,肯定已经过了。   林至“哦”了声,也没多问:“行。”   “对了。”他正走的时候,沈遇书叫住他,说:“刚刚那些话,别说出去。”   “放心。”林至递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拍拍胸膛:“事关我女神,怎么会,我嘴严着呢。”   林至离开后,沈遇书靠着墙,瓷砖的冰冷好似透过了厚重的冬衣传递到了脊骨,冻得大脑僵硬。   她去过精神病院的。   心法双学位的天才,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代表着什么。早年的新闻有迹可循,颜夫人十年前去世,颜城九年前再婚,同时颜姝也离开了颜家。   如果徐双宜所说属实,她就只能是这个时候之前被送进去。九年前的国内,社会没那么多开明,对“精神病”也没那么包容、基本等同于疯子,相关医疗手段也不如现在发达。   她进去了会怎么样?镇静剂、封闭的病房……难怪她如此抵触医院。   她遭遇过什么?沈遇书不敢想。   漫长的沉默之后,“叮”地一声,不远处电梯门打开,而后是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沈遇书取下眼镜,捏了捏眼角又戴上。   来人是一位优雅的女人,提着很大一个纸袋,隐约散发着点儿饭香,瞧见他,“哎哟”一声,说:“这么冷,站外边儿做什么?”   沈遇书:“有一点事找学姐,她们还在开会。”   女人仔细敲了敲他,顿时温柔的眼里顿时放光,问:“你是沈遇书对吗?”   沈遇书抬眼:“嗯。”   “我看了昨晚的帖子。”女人兴致勃勃地说:“年轻人加油,有需要可以找我,我是老陈老婆。”   也就是颜姝师娘,难怪会和老陈在一起,老陈是个风格时尚的中年男孩儿,老婆是个爱磕cp的中年少女,挺配。   沈遇书眼里带了几分尊敬,“好学生”地礼貌问好:“师娘好。”   “诶。”陈太太快乐地一口答应,就喜欢这么上道的年轻人,“放心,我进去给你催催。”   沈遇书“啊”了声:“不用打扰他们。”   “没关系的。”陈太太摆手:“就老陈事儿多。”   一个小时后,墙内开始响起略微凌乱的脚步声,沈遇书在听那个最不慌不忙、逍遥自在的那个。   有人出来,瞧见他,“哇哦”一声,“还在等zero呢。”   沈遇扫了眼,眉目清冷,如远山明月,混迹于人间,也沾不了分毫烟火。   交谈声渐远——   “天才和大神,真的挺配诶。”   “就是不知道咱们zero能不能收心。”   走的差不多了,肖阳从里面出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遇书眼皮都没抬。   直到那独特而逍遥的步伐由远及近,他才抬起头。   颜姝还在想刚刚肖阳话里的意思,出门就对上了少年被冷风扫过的目光,怔了下。她带着“惹是生非”的笑踱步到他面前,问:“一直在等我啊?”   沈遇书“嗯”了声,没给她任何预兆,忽然就被他拥进了怀里。他看似单薄的身影,怀抱却宽阔,能把她整个人纳入怀里,在冷夜里站了几个小时,仍旧是暖的。   他卸下骄傲,低声叫:“姐姐。”   他每次叫颜姝姐姐,无外乎就是那种事时,情到浓时,自然流露,如今却似有似无地带了点儿委屈。   颜姝被他闷着脸,难得露出两分他看不见的动容,而后抬起脸,要笑不笑地问:“充电?”   话落,她再次怔了下,漆黑的眼珠绕着湿润,软得不行。虽然两人相差四岁,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可他哪回不是冷静自持,某些时候的失控也是强势的,从未见过他如此一面。   她立即充当了善解人意的“好姐姐”,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了点细节,和上章衔接得好一点,可重看也可不重看,不会影响剧情。   这章倒叙写,是想让情绪更连贯。   这章粥粥写哭了呜呜呜,心疼姝姝。   徐双宜emmm她不是很喜欢男主,就是单纯享受久了,就以为是自己的了。 第45章   老陈和陈太太一起出来,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顿时咳嗽一声:“咳嗯。”   被陈太太用手肘用力捅了下,再得到一白眼。   颜姝从沈遇书怀里退出来,面对陈太太, 又文静又乖巧地叫:“师娘好。”   “诶。”陈太笑眯眯地应了声, 十分亲切地说:“你们慢慢玩儿, 我和老陈先回。”   颜姝:“师娘再见。”   老陈冷眼旁观:“……”   走远了, 还能听见陈太太抱怨老陈:“姝姝很乖嘛, 请你反思一下你自己。”   颜姝收回目光, 扫了眼沈遇书, 抬了抬下巴:“走?”   沈遇书“嗯”了声, “走。”   一路安静地走到了学校大门口, 现在十一点, 被路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学校大门空寂幽静,偶有路过一两个出去浪得忘了时间的。   刚才沈遇书柔软的眼神在颜姝脑子里挥之不去, 在她灵魂的眼前绕来绕去,绕得她心里烦躁。   两人的脚步皆是不轻不重地砸在天桥的台阶上, 颜姝突然出声, 随意地问了句:“今天这是怎么了?焉了吧唧的。”   沈遇书侧眸看了她一眼,说:“我妈看见了之前的帖子。”   帖子的事情是周一晚上了,现在才发现?颜姝不着痕迹地问:“吵架了?”   她隐约能猜到他们母子的关系,无外乎单亲妈妈控制欲太强,让他压抑了太久,他有时候似有似无表现出来的强势的控制欲,便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结果。   “嗯。”沈遇书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段时间她可能会来楠市。”   “唔……”颜姝望了眼天桥下飞逝的车流,话里带了点玩味:“来找我麻烦?”   沈遇书忽然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 半开玩笑地问:“如果她让学姐离开我,你会怎么做?”   颜姝不怕冷,细长指尖却是冰凉的,可能男生天生火气重,一放进他口袋里,热烘烘的就顺着她左手直接指尖直接传递到心房,那是他的体温。   她呼出了一口白气,笑:“这问题问得……我们在一起过吗?”   沈遇书失了下神,极轻地笑了声:“学姐说得对。”   近段时间他们的相处与情侣无异,自然地上.床,接吻,竟给了他这样的错觉。细细回想,她从未主动找过她,就像娱乐八卦里的渣男——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穿过香樟树下的马路,到了澜禾四十三栋,沈遇书送颜姝到门口。   她将手从对方口袋里拿出来,去按指纹,刚贴上去,猝不及防地被握住手。沈遇书从背后拥上来,将她整只手捏进了手心里,把她抵在门上。   颜姝回过头,有些讶异地笑起来:“看不出来,才过两次,学弟就想尝试如此刺l激的了?”   沈遇书没废话,低头咬住她的唇,接了一个极其“饿狼扑食”的吻,而后他贴着她说:“学姐,和我试试?好不好?”   “试!”颜姝不动声色稳了稳失去频率的心速,眼角微妙地弯出一点弧度:“不是已经试过了?两次。”   她向来不喜欢被被掌控,不着痕迹地挣脱沈遇书的手,却被男女悬殊的力气压制。沈遇书声音发沉地说:“学姐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极力控制着恨不得将她手腕捏碎的火气,犬齿在她耳后咬了一口,低声说:“好喜欢学姐,和我在一起。”   许是晚上徐双宜的那句“她去过精神病院”,或者是容瑜的软威胁,让他前所未有地迫切,想将他们绑在一起,让她贴上“沈遇书女朋友”的标签。   不然,她会像流落人间的精灵,一不注意就从指间溜走了。   门前的声控灯下,他的眼珠里盛着浓稠的黑,点着极亮的光,组合成了人间七情六欲,爱和占有。   下一刻,颜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转过身瞬间缠上他,却只吊人胃口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而后有恃无恐地说:“学弟这话相当于让一个浪子放弃一片森林,选择一棵树。”   她颇觉有趣地一笑:“当然……是不可能了。”   嚣张跋扈的大狐狸叫沈遇书情深意切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又爱又恨”,他磨了磨后牙槽,抬手掐着她下颚,凑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管你可不可能,只要我我在,都不许你再招惹别的男人,宋教授也不行。”   颜姝对他的警告并不以为意,眉梢微扬:“招惹了又如何?”   沈遇书忽略她不在意的目光,擅自贴着她耳朵,压低声音:“作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学与法学双专业学生,我有一百种不违法的方法,让学姐可以足不出户地享受生活。”   闻言,颜姝顿了顿,而后格外耐人寻味地笑了下:“这个啊……我还没玩儿过呢。”   盯着她唇角的弧度,沈遇书也跟着笑了下,轻声说:“那就拭目以待。”   话落,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一俯身,亲吻了她的眉心,没有情没有欲,只有纯净的爱意和怜惜。   随着这个吻,少年仿佛将他的一颗赤子之心都交给了她。   颜姝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而后淡化了,转身就打开了门。   “咔哒”一声,门内门外隔绝   周六早上,颜姝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诚实地爬起来到衣帽间翻腾晚上需要穿的衣服。今年平安夜和圣诞节正好在周六周日,还好周六晚上和周天天才都没课,不然她的罪孽又要添上一笔。   四十三栋,是跃层三室的房子,楼下是大客厅。   颜姝二楼的三室,靠阳台的是她卧室,其他两间,一间是收藏间,一室衣帽间。   看着满目琳琅的衣帽间,颜姝想,她是不是又该买衣服了,不然她怎么会不知道晚上该穿什么呢?其实房间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这还不是全部,还有很多衣服包包放在南江半山的别墅里。   纠结到凯撒饭点都过了,大狼狗熟练地跑进来,雄壮的身姿从她腿边蹭过来蹭过去,突然一撞,就倒地不起了。   要吃狗粮才会好。   颜姝将翻得一团乱的衣服扔到一边,抬脚踢了踢碰瓷狗,转身下楼。凯撒四脚一蹬,四分迅速地从地上弹起来跟上。   给凯撒放了粮和水,她忽然听见隔壁隐约有女孩子的声音。这整栋楼不超过十户,还有的没卖出去,人就更少。   平日里,除了沈遇书,这栋楼的邻居几乎她都见过,可没遇见过声音这么甜的女孩儿。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颜姝抬起眼,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从对门出来。   她眯起眼睛,目光将小姑娘从头打量到脚,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小巧樱桃唇,粉色棉服上的兔子耳朵——   浑身上下都写着“可爱”二字。   颜姝想起前两回沈遇书给她的两双兔子耳朵和羊咩咩耳朵的拖鞋,倒像是给这个女孩儿量身打造的,她穿上一定可爱加倍。   女孩儿挺礼貌,露出甜甜的笑打招呼:“小姐姐你好,你是沈遇书的邻居吗?我叫陶织。”   她说话和普通女孩儿不太一样,语速很慢,那双眼睛很亮,看着你的时候,忍不住会心软。陶织,桃汁,连名字都那么甜。   颜姝“嗯”了声,似无意地问:“以前没见过你,你昨晚住这儿的?”   陶织慢半拍地“啊”了声,说:“对。”   她想起什么,眼睛瞪大,“对了,小姐姐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下回见,拜拜。”   颜姝目送她的背影活泼乱蹦地跑出大厅的玻璃门,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看不出来啊。   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她切牛排的架势,活像在切人肉。   阿姨觑了眼她的表情,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怕她发脾气,匆匆到了别,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别骂,不知道小桃汁是谁的,请康康粥粥的预收。   这是嫂子,是嫂子!   是催化剂!   还记得哥哥之前说有忙让书书帮嘛,就是这里。   预收《白桃香》   家,百年香水世家。   沈殊白生得温文尔雅,嗅觉天赋也极其惊人,被誉为香水的伯乐,只要被他闻过的香水,必成爆款。   可惜沈殊白左眼先天疾病,似鬼眼,   从小被视为不详,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除了恐惧就是同情。   只有陶织,天真的眼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而后绽放出太阳般的笑。   沈殊白唇稍微翘:“你不怕?”   陶织奇怪:“我为什么要怕?你会吃人?”   沈殊白笑:“不会。”   ——   沈殊白送了陶织一支自制白桃香水,和她温柔地说:“不要和男孩儿约会时用。”   陶织好奇:“为什么?”   沈殊白倾下身,握住她后颈,在她耳畔低语:“会让他们对你产生欲l望。”   陶织歪头,疑惑:“那他们是对香水有欲l望,不是对我啊。”   沈殊白漫不经心嗯了声,嗓音低醇而蛊惑:“织织只需看着我,我便满心欲念。”   陶织:“有了欲l望你会做什么?”   沈殊白低笑了声,将她摁向自己,满足她的好奇,也满足自己。   陶织惊恐地想,他不是不吃人吗?   会制香的斯文败类x有点笨的小绵羊 第46章   晚上, 颜姝随便给谁打了个电话,就约了出去。她从来不缺人过节,只在她想不想。   昏暗的酒吧,彩灯转盘时不时拉过来, 稀碎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旁边的男伴说着有趣的话儿逗她开心, 明明平时一点就着的激l情, 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澜禾, 沈殊白来接走了陶织后, 沈遇书换了衣服去隔壁, 按了门铃, 迟迟没人来开门。   他半点不意外, 继续改为敲门, 隐约听见后院传来凯撒的叫声, 才觉得奇怪。颜姝在家的时候,妈宝狗几乎是她走哪儿跟哪儿, 不会被关在后院。   凯撒在后院,说明她不在家。   他不死心地去二楼阳台, 清晰地看见凯撒被关在隔壁后院的一个黑色大笼子里, 许是看见他,还朝这边吠了两声,和熟人打个招呼。   沈遇书心底陡然下沉,明明说好了……她不是不守约定的人,为什么没在家?   想起徐双宜的话,他的眉头都拧紧了一圈。   拿出手机给对方发消息——   [颜如玉小学弟:你在哪?]   颜姝过了许久才回——   [招摇撞骗大狐狸:酒吧。]   酒吧?她去那儿做什么?   沈遇书狐疑地快速点着手机屏幕:   [颜如玉小学弟:一个人?]   [招摇撞骗大狐狸:当然是和别人啊。]   和别人。   别人……   “别人”两个字像重影一样,在沈遇书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暴躁得想打人。   半个小时后,灯光闪烁的酒吧里, 颜姝旁边的男人带着两分不可明说的暧.昧,和她说话:“颜小姐,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颜姝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某一处,细看,瞳孔是发散的,像是在发呆。   沈遇书没再回她消息了,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了吧。   ……就这样吧。   酒吧嘈杂,说话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那人凑近颜姝又喊了遍:“颜小姐?”   颜姝定了定神,假装才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朝他笑:“你刚刚说什么?”   这一笑就差点把人魂儿给笑没了,男人怔了怔,而后立即笑道:“我说——”   “颜姝!”   男人的话被人怒气冲冲地打断,他正要扭头去看。   周围仿佛安静了一瞬。   颜姝一愣,褐色的眼珠里旋转出一点不敢置信,而后很快镇定下来,和男伴笑得风情万种:“你继续说。”   他们就坐在吧台前,自顾谈笑风生,找来的沈遇书被无视了彻底。   沈遇书蓦地冲过来拽住颜姝手腕从凳子上拉起来,半点不给她缓冲的机会,大庭广众之下捧着脸就吻了下来。颜姝被冲撞得忍不住后退两步,凳子绊到了腿,一个踉跄,被沈遇书稳稳地揽住腰稳住。   周围的嘈杂顿时安静下来,“哇哦”起哄声比赛似的此起彼伏,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吹着口哨给这劲爆的“三角恋”加油助威。   甚至有人怂恿被截胡的男人:   “上啊!”   “快上啊!码子都被抢了!”   颜姝没拒绝没回应,平静地看着沈遇书“噗噗”喷火的双眼,她认为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觉得他现在很迷人。   跟她一起来的男人模样斯斯文文,不像是会冲动的人,被周围人激得面红耳赤,发沉地说:“请问您是哪位?”   他自然不会如了众人的愿站在另一半的角度发怒,zero过去的情人多不胜数,他连情人都还不是。但突如其来的年轻人,也让他感到了面子尽失,和某些到手的机会可能会流失的羞愤。   沈遇书退开,生怕颜姝逃跑似的又抓住她手,寒气逼人的目光投向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她男朋友。”   一时,现场看热闹起哄得更严重。   只有男人却震惊了。   男朋友?zero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   应该说,zero怎么会有男朋友?   说完,沈遇书拉着颜姝就出了酒吧,路边随便拦了一辆车,“师傅,北区澜禾四十三栋。”   “好嘞。”司机小心从后视镜瞧一眼,要是换个男人,他估计就要报警绑架少女了。   如此赏心悦目的两人,只能是情侣吵架了。   大叔抄着一口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小伙子,什么事儿这么生气啊?男人嘛,总要让着点女孩子。”   空气安静,只听见车轮飞速摩擦柏油马路的声音,他尴尬地闭上嘴。   沈遇书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颜姝的手,许是有外人在,也没有质问她,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颜姝倒一点没有被“抓奸”的尴尬,悠哉悠哉地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   一到澜禾,沈遇书就拖着她往对门走,颜姝就不乐意了,敷衍似的懒洋洋道:“放手,今天我累了。”   沈遇书才没那么容易被打发,少见地开启嘲讽模式:“学姐还没做呢,怎么就累了?”   颜姝懒得应付,直接往反方向走。她才跨出半步,沈遇书放了手改为单收箍住她的腰,轻巧地就将颜姝半拖半抗地弄回他家。   “哐当”一声甩上门,沈遇书将拖鞋扔到她面前,看样子是想和她心不平气不和地谈一谈。   颜姝扫了眼,顿觉那两只羊耳朵怎么看怎么丑,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下一秒她也被沈遇书甩到今日格外可怜的门上。颜姝头回这么在男人面前如此狼狈,惯有的漫不经心消失不见,冷笑着说:“身为法学天才的学弟,这是知法犯法啊?”   “学姐大可以报警。”沈遇书一手撑在她耳侧,冰凉的唇不容拒绝地堵住了她的嘴。   这哪是亲吻——分明是已经长成熟的狼,在撕咬它的猎物。颜姝心里也有火,不可能就这样认他宰割,硬是将一场亲密演化成了武林高手过招,刀刀见血。   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沈遇书才退开了两分,冰里藏火的眼睛盯着她:“为什么爽约?”   满口强势的逼问,像一道惊雷,骤然劈到浇了油的草房子上,大火一下子噼里啪啦地着了起来。颜姝压制着心里的不爽和躁动,似是而非地笑了起来,“学弟不是有佳人相约了吗?我自然也要另觅良人。”   “佳人?”莫名奇妙的两个字,使沈遇书懵了一下。但聪明如他,立即就想到了什么,脸色缓和,问她:“学姐看见了陶织?”   颜姝紧抿着唇,一个情商比喜马拉雅还高、随时能游刃有余地把男人骗进自己圈套里的狐狸,自然知道她的话一出口,就输了。   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沈遇书先解释:“那是我哥女朋友,陶家大小姐,我以为学姐也认识。”   颜姝:“……”   陶家大小姐年幼出了意外,被一家人保护得很好,不去特意打听,谁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运了好几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就算认识,她脸上写着沈殊白女朋友几个字了?”   这反应很不对,沈遇书很快回过神,只觉得她此时可爱得像只炸了毛的狐狸,立即凑过来,狼目直勾勾地看着她:“学姐吃醋了?”   颜姝僵了瞬,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演出一副觉得很好笑的表情:“吃醋?你搞错了。”   “你就是吃醋了。”沈遇书不管她的狡辩,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雀跃又兴奋地在她嘴上嘬了口,贴着她轻声说:“学姐动心了是吗?”   “动心?”颜姝略带嘲讽地笑了声,不着痕迹地将事实偷换了概念:“人的劣根性,对自己碰过的东西都会有占有欲,我对你有,其他人也有。”   “嗯,占有欲。”沈遇书很不走心地赞同了她的话,又亲了她一下,一边解开她只扣了两颗的大衣扣子,喉结跟着扣子滚动了两下。   他的嗓音清澈又强势地说:“但只能对我有。”   颜姝自觉今天的面子里子都被丢尽了,头回在这事儿上有了点抵触,淡淡地说:“今天没心情,不想做。”   思绪纷扰,缠着心头的躁动不安的情绪,搅在一起乱成一团理不清的线团。她只想图痛快,一剪刀来个清净。   沈遇书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依着她,不给她当缩头乌龟的机会,拒绝了她意志很薄弱的抗拒。他隔着裙子揽上她的肩背,连勾带引地亲她,鼻尖抵着她鼻尖她轻声撒娇:“姐姐,我想。”   一声刻意而为之的“姐姐”,顿时让颜姝软得一塌糊涂、头晕目眩,身体和四肢不知道第几次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被数不清的多巴胺分子支配着亲吻了他,拥抱他,摸索他。   热意不知不觉地弥漫,暖气并没有开,衣服一件一件地少,却没人觉得冷。   平安夜,市中心热闹一片,准备好的约会泡了汤。澜禾一如既往地高冷,夜晚仍旧安静。   当他们“无缝衔接”之时,沈遇书喟叹一声,额头抵在颜姝肩上:“学姐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   颜姝发泄火气似的揪他的头发,哼笑:“我不是一直很诚实?”   “诚实”两个字,尾音上翘,一听就是此诚实非彼诚实。   她的身体确实一直很诚实。   夜色渐深,圣诞节来临之际,贴心的物业,充当起了圣诞老人,借着夜色掩映,悄无声息地在每一家住户门口放下一篮苹果。   卧室里没开灯,颜姝趴在落地窗上,隐约能瞧见自己家的院子,她冷不丁地问:“沈遇书,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人?”   “嗯?”沈遇书一顿,顺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而后轻轻地在她耳边问:“学姐是不是累得眼睛都花了?”   能听懂所有暧l昧暗语的颜姝却没有任何表示,摇摇头。   沈遇书正了正神色,再次看了眼:“没有人,凯撒不是在院子里?有人会叫。”   “不会的。”颜姝收回目光。   “什么?”沈遇书一头雾水,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颜姝回身抱住他,“我看错了。”   凯撒不会叫。   沈遇书却没有就此略过,再次瞧了眼隔壁院子,仍旧没有人。他眉头拧紧,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因为颜姝下一秒的撩.拨,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走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后面这点喵喵们能不能看懂。   这是姝姝在尝试给书书发出求救信号——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姝姝牵着跑了。 第47章   第二天颜姝闻着沈遇书房间干净的洗衣剂味道醒来, 这是她第二次从别人家里醒来。头晚做过运动,她第二天习惯性扭头看旁边。床的另一边早已空了出来,被子被掖到了她手臂下稍稍压住。   和沈遇书春宵一度一度的好处就是,他同样会早起, 让她有了一点自己也是正常人的错觉。还有就是, 有他谁在身旁, 好像很神奇地能睡个好觉, 第三次睡到一起, 有根有据地证明了这一点。   隐约闻见楼下煎鸡蛋的味道, 她抓了把头发, 抬过腿吊到床边, 下意识低头找鞋, 随后愣了下。昨晚是被抱上来的, 沈遇书照常给她拿了拖鞋上来,却不是上回那双, 换了双纯淡蓝色的棉拖,穿上仍旧很软很舒服。   其实……之前的挺可爱的。   脚上的伤早已经好透, 颜姝没压力地踩着新拖鞋去洗漱, 习惯性照镜子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了点弧度。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眼角放下来,拿过沈遇书特意给她准备的毛巾擦手。   她的脸上从来都会挂着三分笑,那是她的画皮,却很少有在她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将笑意延上眼睛,那太容易暴露了。   今天的拖鞋很轻,才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   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门口,沈遇书正背对着她,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下意识扫视了一圈厨房,摆了一些很简单常用的厨具,刀是刀、筷是筷,整齐干净,让某强迫症患者早起心情又舒心了些。   沈遇书那天才的耳朵不知是听到了她微弱的脚步,还是几不可闻的呼吸,头都没转,说:“学姐醒了?饿了吗?马上就好。”   他熟练地从面包机里取出两片吐司,夹上煎过的鸡蛋和午餐肉,再抹上鹅肝酱,对角切成两半。   颜姝到他身边探头看了眼,说:“我先回隔壁喂凯撒。”   沈遇书顿了顿,扭头看了她一眼,惯有的语气说:“把凯撒带过来吧,我给它买了罐头和狗粮,算圣诞礼物。”   颜姝神色没太惊讶,眉梢微扬:“这是准备讨好追求对象的家人了?”   凯撒风里雨里跟了她好几年,可不就是家人?将它送走那次,就是因为自己发作时打伤了它,后来它自己“翻山越岭”地跑回来,它在发作,就是把它关在门外了。   算起来,凯撒才是跟她跟得最久的“男性”了。   “是啊。”沈遇书很自然地接上话,又更自然地凑过来在她唇角亲了下,说:“期待我也成为了学姐家人的那天。”   颜姝回去放狗,闻言扬声道:“学弟的期待注定要落空了。”   落空吗?   沈遇书低头把切好的吐司摆盘,随后将锅里的意面捞起来,想起昨晚某人四露的马脚,忽地笑了下。   可不一定。   几分钟后,不见其狗,先闻其声。凯撒吠叫着冲进沈遇书家,大脚踩得地板都在发颤。   冲到他面前,反倒乖巧坐下了。   早餐已经在桌餐桌上,沈遇书去拿了罐头给凯撒开上,还特意买了个饭盆,粉蓝色的,有两只白色狗爪。   挺可爱。   颜姝挑了下眉,凯撒在家里吃饭的碗就是让阿姨随便带的一个路边摊大号不锈钢盆,一到饭点,凯撒用爪子敲盆敲得“乒乓”响。如今历经风霜,已经惨不忍睹。   喂完凯撒,沈遇书又去拿了个盒子给颜姝,才坐下吃早餐,“圣诞礼物。”   颜姝当场打开,里面的礼物用红袜子包起来的,看形状又是一瓶香水。她盖起来推到一边,故意说:“这么敷衍的?每次都拿亲哥做的香水送我?”   沈遇书卷意面的动作一顿,淡淡地说:“亲哥做的也要给钱,这是我特意要求他做的圣诞款,现在都不想理我了。”   颜姝“哦”了声:“你们两兄弟感情也没那么好嘛。”   反正她这张嘴,就说不出好话。   沈遇书:“……亲兄弟明算账。”   颜姝咬了口夹心的吐司,问:“你想要什么?总给我送多不好意思。”   沈遇书顿了顿,不客气地说:“我能要一本zero大神的作品集吗?”   颜姝看了他一眼,笑:“可真会为我省钱。”   “多虑了。”沈遇书淡声:“学姐的作品不比香水便宜。”   颜姝:“行。”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昨晚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只说了她在酒吧,又没说在哪个酒吧,居然那么快就找到了她。   沈遇书抬眼,理所当然地说:“学姐手机又没有安装反侦查装置,想要找到学姐,多简单。”   他就是所谓的,有其母必有其子,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颜姝讶异地瞧了他一眼,他居然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样的事,她突然由内而外地生出了一点毛骨悚然。总觉得天空上掉落了一座隐形的玄铁牢笼,她如何都逃不出去。   两人一狗,在圣诞节的早上安静地用完早餐。颜姝牵着狗拍拍屁l股就要回隔壁,却被沈遇书一把逮住。   她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学弟还有什么事儿没做完?”   沈遇书拿上手机,和她说话:“我待会儿要会学校一趟。”   颜姝茫然了一瞬,说:“然后呢。”   “然后……”沈遇书一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学姐一个人在家好好待着,我尽量早点回来。”   在“家”?哪个家?   某种敏锐的第六感让颜姝直觉不对,眯起狐狸眼:“什么意思?”   沈遇书已经直起身,斜睨着她,淡淡地和她说:“我说过,不许碰别的男人。”   某种危险乍然降临,颜姝浑身的狐狸毛都立了起来。但,大概是最近经常和沈遇书待在一起,让她放松了警惕。等她回过神时,沈遇书已经迈出了大门。   颜姝:“……”   她狐疑地走到门口尝试开门,果然,天才学霸从不唬人,说话算话。   颜姝和凯撒人眼对狗眼,面面厮觑。   ……她也没碰啊。   不稍许,沈遇书发了消息过来:   [颜如玉小学弟:相机和钢琴在书房,饿了冰箱里有零食牛奶,电脑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的那天,学姐玩儿得愉快。]   颜姝:“……”   小学弟,叫小变态好了。   沈遇书是怎样做到把这么变态的事情办得一本正经,还带点使人讨厌不起来的温柔细心?   这大概就是电视剧里头的高智商变态吧。   密码是他们第一次见的那天……第一次见,那时候不过匆匆一瞥,她什么念想也没。那时候也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的学霸,会是这么一个不动声色的小疯子。   不过短短几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圣诞节过后,两人的距离明显更近了些。当然,也可能是泄露了马脚的颜姝破罐子破摔,懒得再弯弯绕绕地说出赶人的话。   反正只要她一直坚持三“不”原则,敌人就攻不破她。   时间如白驹过隙,元旦节假日结束,某个特殊的日子越来越近,明里暗里“关心”颜姝的人也开始紧张。   周一,上完宋郁的课,沈遇书被他留了堂。   两人到旁边休息室,宋郁说:“最近沈同学和阿姝走得近,这个月八号,你看着她一点,她全天的状态都要告诉我。”   沈遇书自从知道颜姝十八岁就被和她差了十来岁的老男人“哄”上了床,就对宋郁格外看不顺眼,冷冷地说:“宋教授,这样对学姐是不是不太尊重?”   “以往那天都是我陪她。”宋郁忽略了他“不端正”的态度,不着痕迹地将了他一军,忽然压低声音:“那天是已逝颜夫人祭日。”   沈遇书瞳孔微缩,倏地抬眼:“学姐……和她妈妈的死有关。”   “一部分是,但这一部分到底是为什么,阿姝从未告诉过我。”宋郁眼里划过几不可察的复杂,淡笑:“作为阿姝的私人医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当然我也很期待沈同学有一天能撬开阿姝的‘铁齿铜牙’。”   一月八号早上,极少下雪的楠市,竟然“无理取闹”地飘起了小雪。   颜姝将最后一个蛋糕放入烤箱,去后院看雪,眼珠里的温度随着一片雪的降落,而逐渐降低。   ……下雪了啊。   妈妈,十年前也下雪了,是吗?   十年前,您离开了,十年后又想做什么?难道又想离开您女儿吗?   雪里掺雾,雾气聚到了一团,清晰而美丽的轮廓从雾里凸现出来,她看到了温柔的笑。   那团雾就在眼前,颜姝朝它伸手出去,它又远到了天边,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雪,被她的体温化成了水。   凯撒那个傻狗,瞅了眼她伸出去的手,大概是觉得那里有它看不见的“坏人”,忽然朝那个方向吠叫了两声。   颜姝忽然严厉地吼它:“不许叫。”   凯撒顿时闭上嘴,嘤嘤着抬着狗头,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坐在地上,大尾巴贴着地乱扫。   训完狗,颜姝又回了厨房。   沈遇书过来的时候,她正将烤箱里的蛋糕拿出来。   “你来做什么?”颜姝打开门,表情不太欢迎。   沈遇书没有拐弯抹角,说:“宋教授让我来的。”   颜姝并不意外,让他进来,语气懒散:“以前怎么没见他那么多嘴。”   几年来,宋郁都尽职尽责地做好她医生的本分,从未出现过差错,也从未将她的病情告诉别人。   为什么他就告诉了沈遇书?   “以前”两个字,让沈遇书顿了顿,忽然说:“宋教授是个大度的男人,但如果是我,我一定做不到这样。”   颜姝往厨房走,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他是时间最久的。”   厨房门让沈遇书拉上,忽然他从身后抱住颜姝,抵着她耳朵意轻声说:“那我和宋教授,谁更久?”   颜姝回头瞥了他一眼,随意道:“忘了,要不哪天我再去和他比较比较!”   果然有些开关不能打开,以前正经冷静的学弟多可爱?现在不仅变态了,偶尔还开个黄l腔,开得比她还自然。   “不行。”沈遇书矢口否决,箍着她腰的手臂收紧了些。   跟凯撒小时候的护食有一拼,仿佛颜姝已经是他的碗中之食了,紧紧护着,不让别人碰也不让别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大转折要来了,搓手手。 第48章   颜姝把烤箱里剩下的蛋糕拿出来, 放到一旁冷却。   沈遇书露出一点惊讶之色,颜姝瞥他一眼,要笑不笑地说:“怎么?在想这蛋糕能不能吃?”   “不是。”沈遇书的目光落到精致小巧的小蛋糕上,问她:“这是给阿姨做的?”   烤盘上躺着好几个形状不一的蛋糕, 有被纸杯装起来的, 刚拿出烤箱, 松松软软的蛋糕从溢出纸杯, 奶香四溢。   颜姝家的厨房和沈遇书家一样, 简洁、整齐, 甚至有些空旷。她家无论是客厅还是楼上的布局, 要不是厨房有点使用痕迹, 都空得像给鬼住的。   她知道他口中的阿姨是自己妈妈, “嗯”了声, 淡声说:“她一直都很喜欢吃。”   妈妈是个爱好很广泛的文艺女人,和颜城是大学同学, 因为喜欢吃蛋糕,所以报了烘焙班。他们之间没有联姻, 是一个看上去很浪漫的爱情故事。结婚时, 妈妈是班里同学最羡慕、嫉妒的人。   可能被诅咒多了,就成了真。   沈遇书没注意她话里的“一直”,笑了下:“还以为学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面粉都不认识呢。”   “我是没学弟聪明,但也不是智障。”颜姝拿过事先准备好的盒子,把蛋糕装进去,顿了顿,话音低了几分:“小时候每天看着她做,我就会了。”   沈遇书开了开口, 问:“现在去看阿姨?”   颜姝提上盒子,朝他眨眨眼:“牵引绳在院子里,麻烦学弟牵一下凯撒。”   很少见的,今天她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辆车。   颜夫人葬在北苑山墓园,不是像中二学生想象中鬼故事里的墓园那么阴森。靠着山,向阳,很干净、明朗。   颜姝带着一人一狗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位置,来过很多次,就算她不睁眼睛,仅凭着肌肉记忆,也能清晰准确地找到妈妈的位置。   但很不巧的是,今天碰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阿姝来看你妈妈了。”颜城从太太照片上收回目光,扫了眼颜姝身后的沈遇书,神情温和:“这位是阿姝男朋友?”   以他对颜姝的监视,自然对她在学校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颜姝半点没给面子,忽视了他,跪到墓前,把他带来的一把小白菊扔当垃圾一样到了一旁,把自己一早定好,今天早上才送上门的野玫瑰放到上面。   妈妈喜欢野玫瑰,说它不守规则,带点不受束缚的野性,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吸引人的魅力。她说——   “阿姝以后也要像野玫瑰一样,自由地伸展花瓣和叶子。”   ……她做到了,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看到。   沈遇书忽略了颜城似有似无的打量,始终注意着她的状态,帮她撑着伞。他没有装模作样地跟着跪下,很明白,在颜姝承认他之前,他没有跪下的资格。   妈妈是她的逆鳞,沈遇书并不想作死地去触碰。   三人一狗,静默了几分钟。   颜城忽然和他说话:“阿姝可从来没有带过人来看她妈妈。”   就算是宋郁,也只是在墓园外面等她结束。   沈遇书顿了顿,十分淡定地说:“很荣幸能陪着学姐。”   颜城半点没有被怠慢的意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颜姝,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与沈遇书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两圈。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不太受欢迎,最后深深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而后离开了墓园。   脚步声越来越远,颜姝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了两毫,被沈遇书敏锐地捕捉到,而后拧起眉。   颜姝不像一般人来探望亲人,有很多话碎碎念,她只是静静地跪在墓前,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望着那个和她有八分像的女人,这张照片是她妈妈去世前不久给自己的自.拍,像是知道不久后她就要离开一样。   凯撒坐在她身旁,比跪着的她还要高要壮,特别像只狼犬骑士,挺着胸给颜大小姐遮风挡雨抓小贼。   沈遇书莫名看它不顺眼,忽然出声:“学姐,要不要我牵着凯撒出去等你,学姐和阿姨说会儿话?”   “不用。”颜姝的目光仍旧没有从照片上移开,像是要将照片里人的五官铭刻于心。她站了起来,“走吧,回去了。”   雪下得大了,寒风不放过任何缝隙地往衣服里面钻,她裹紧了大衣,提着空了的盒子离开。   沈遇书打着伞,几乎一大半都往她那边倾斜,挡住雪又挡住风,雪花飘落在他头发上,化作晶莹的露珠。走出几步,颜姝回头看了眼妈妈的墓,蓦地踉跄了一下,被沈遇书扶住。   “小心一点。”   颜姝不着痕迹地平息急促的呼吸,突然说:“沈遇书,不要再前行了,我是真的为你好。”   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天空几乎一片灰蒙,山里头四周都是雾,能见度不过几米,使人想起仙侠剧里的迷障,总怕里面会冲出来一些无法预见的怪物。   她嘴上让人离她远一点,却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往他身上靠了一点。   呼吸化成白雾,一大口凉气猝不及防地闯进沈遇书嘴里,顺着喉道直直冲向了心底,他说:“我在学姐心里到底算什么?”   颜姝看着前方的雾,轻笑了声:“男女关系不过是一壶酒,有的人一杯就倒,而我千杯不醉。”   沈遇书低眸看她,雾气将她的头发都变得湿润,眼睫上似乎都带有细珠,他问:“我是什么酒?”   出了墓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司机等在车门旁,向他们微微欠身:“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下山。”   “知道了。”颜姝扫了他一眼,一秒披上了狐狸皮,朝沈遇书眨眨眼:“学弟啊……就像清酒吧。”   瞧她都表情就知道不怀好意,沈遇书配合地带上两分兴致:“为什么?”   “因为入口寡淡无味。”颜姝上了车,带着几分恶劣地笑意嫣然,悠悠道:“后劲儿还挺大。”   刚遇见时,就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正经人,谁知道后来这么带劲儿,连囚l禁play都用上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明显很了解颜姝的德行,默不作声地升起了挡板,方便某花花大小姐耍流氓。   “寡淡无味?”沈遇书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她,显然对这个形容不太满意。   颜姝十分随意地往后一靠,有恃无恐地望着他,轻轻地笑:“酒嘛……当然是年份越久越好喝,刚瞧见学弟的时候,可不是——”   没等她说完,沈遇书就伸手按住了她后颈,俯过身贴在她耳边说:“这就是学姐拒绝我那么多次的原因?”   坐没个坐姿的颜姝,被他强行抬起了一点颈骨连接的脊背,还没等她说出点调戏的话,就被沈遇书微凉的嘴唇堵了回去,倒是没有深.吻。   可能学霸还是要点面子,没在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给她来点实质性的惩罚,稍稍用力贴了下颜姝的唇后,轻轻地说:“看来我做得还不够。”   颜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装死。   沈遇书从鼻腔里呼出口气,不甘心,好不容易推开的一点缝隙——   难道在今天就要关上了?   回了澜禾,颜姝进门后,下意识要关门——   被沈遇书手疾眼快地挡住,放开绳的凯撒溜进来,他也跟着挤进来,半开玩笑地说:“连狗都不要了?”   颜姝反常地没有回答,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某个方向。   沈遇书顺势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淡化了,除了一架钢琴,仍旧什么都没有。以他对心理学的敏锐程度,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他不确定她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还是单纯地发散目光。   颜姝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像这样才能站稳,她忽然说:“妈妈一定很恨我,但我接受——   “我也好想去陪她。”   沈遇书听不得这样的话,沉了声:“谁让你自作多情!阿姨不一定想让你陪。”   他发现了,她今天和往常很不一样,往常都是偏狂躁,今天却极度地抑郁、压抑。在墓园勉强保持的正常,似乎是她在强行压制,一回到到家,所有的负面情绪和压了多年的阴影就喷涌而出。   “不是的!”颜姝陡然大声反驳她,一下子没了防备:“她有陪我的,她一直有陪在我身边,监督我看管我。”   空气瞬间安静,她也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说了出来。   沈遇书瞳孔骤缩,脑子里像有一个定时炸l弹爆炸开来,争先恐后地闪现出很多画面——   平安夜的晚上,她说:“沈遇书,你看我家院子是不是有人?”   她在家里的时候,总会冷不丁地直勾勾看向某一处。刚刚出墓园,她差点摔倒的反应。   今天早上,她说,“妈妈一直都喜欢吃蛋糕。”   为什么是“一直”,而不是以前或者生前?   那晚,是她在暗示自己,她在尝试给他发出“信号”,让他救她?   爆炸后,沈遇书耳畔轰鸣不断,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反握住颜姝的手。他黑而亮的双眸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求证:“学姐,你是不是能看见阿姨?是不是……早就出现了幻觉。”   他无法想象,她到底有多严重,她是如何瞒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医生?装成一个正常人,独自在黑夜里面对一个逝去的人站到自己面前。   如果没人闯进她心门,是不是这辈子都这样了,还是说——   不知道哪个夜晚,就会被她自己折磨而死。   他完全不敢想下去,每一个猜想,都像是往他的心脏深深割上一刀。   颜姝却忽然笑了出来,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是幻觉?而不是我妈妈根本没有死?”   死了,她为什么还能见到?   还能听见她对自己说话。   “对。”沈遇书没有去纠正她的“错误”,下一秒将她抱进怀里,顺着她轻声说:“她没有死。”   闻言,颜姝没有丝毫缓和,反倒猝不及防地崩溃了:“不,她死了!”   “她死了……”   颜姝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哭得面无表情,她一直都知道她死了。   她从来没有用假象欺骗自己。   可是,只要能看见,也是好的,她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想让妈妈消失。   但她也好害怕,也好想做一个真正的正常人。   她被来回拉扯了近十年,好难受,好痛苦啊。   ……死了算了。   沈遇书僵了瞬,头回这么手足无措,那些面对病人的正确措施,在对上颜姝的表情,随着头脑的一片空白也一起灰飞烟灭了。   颜姝抬起眼皮,视线在空旷的客厅里缓慢绕了一圈,她的瞳孔是聚焦的,仿佛在追逐着一个移动的人影。   她看到了,妈妈看了过来……   妈妈好像不高兴。   颜姝随着视线的移动,眼睛越渐睁大,眼眶里仿佛有两只鬼手,在将她的眼球往外推。她蓦地推开沈遇书,发了疯似的朝他吼:“你出去!出去啊!”   这种时候沈遇书怎么可能听之任之,握住她手腕强行把她纳入自己怀里箍住,一手捂住她眼睛,放低了声线,又缓和又轻柔地说:“学姐,对不起,是我没有听出你的暗示,别怕,让我在这儿陪你好不好?”   他很想和她分担她的感受,她的痛苦;很想体验她从那么小开始,都是如何过来的。   她第一次“看见”妈妈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恐惧?   他低头,亲了下颜姝的额头:“学姐,别看。”   这会儿颜姝的力气也不会如此容易被压制,她手脚并用地反抗,力气大得不似常人。她颜色分明的眼珠被红丝缠绕得一片通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轰出家门。   甚至想让所有人都消失!   颜姝被黑暗里喷涌而出的怪物们得意尖叫着控制了身体,眼花目眩,疯狂挣扎的过程里,伸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沈遇书很有自知之明地清楚,自己现在控制不住她了,当一个患有精神障碍的病人真正地发作,并没有电视剧里那么梦幻,男主角给她一个拥抱,就能药到病除。   病人需要医生,需要得到治疗。   他没有犹豫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宋郁打电话。他没有嫉妒,没有吃醋,只想让她脱离现在的状态,脱离痛苦。   沈遇书很清晰地知道对方是她的医生,虽然不一定了解她的全部,但一定知道如何让她安静下来。   今天宋郁大概也一直等着这边的情况,电话几乎一拨通就被接起:“沈同学,怎么样了?”   沈遇书单手箍着颜姝的腰没放,说:“宋教授,我觉得你……嗯——”   他的话倏地中断,电话里只剩下瓷器“哗啦”碎裂的声音,以及沈遇书的痛苦的闷哼声。   宋郁顿时急了:   “喂?”   “沈同学?”   “怎么回事儿?”   沈遇书看着颜姝,满眼都是震惊,脑袋仿佛裂开了,清晰地感觉到热流从里面争先恐后地流出,到了眼角,视线里的一角变成了红色。他僵了好几秒,才忍着头上剧烈的疼痛说完剩下的话:“我觉得您需要过来一趟,学姐她……我控制不住了。”   这一花瓶,把颜姝走在深渊边缘的理智也拉回来了一点,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果然……不能控制自己。   宋郁大概也猜到了这边发生了什么,立刻说:“我马上过来,沈同学怎么样?”   沈遇书脸上的血色潮水一样褪去,向颜姝硬挤出一个“没事”的笑,说:“死不了。”   泪水和血液同时滴落到地板上,地上“兵荒马乱”的碎瓷片仿佛穿越了时空和十年前重叠到了一起。四周都在旋转,颜姝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她甚至不敢去看沈遇书,怕又见到妈妈死前的那一刻,全是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她看见了……妈妈生气了,她说——   “你怎么可以和他一样?怎么可以!”   “阿姝,我的阿姝,你怎么能……”   不是的,她也不想……颜姝双手捂住耳朵,紧闭上双眼,试图逃避这一切。   电话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宋郁说:“你先给她吃药,药应该在她的那间收藏室里。”   “好。”沈遇书大脑已经控制不住的眩晕,定定地看了眼极度消极的颜姝,强忍着上楼拿药。   血迹跟着他的脚步一路漫延,触目惊心。   打开收藏室里最角落的柜子,他还没动手,堆了慢柜子的药争先恐后地往外倒。沈遇书再次震惊地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勾结”着脑门儿上的伤已经让他说不出话:“……赶紧过来,药……太多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上次打扫这间房间的时候,出于尊重,没有私自翻看她的东西。如果看了,就能早些发现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信息量有点大。   上上一章喵喵看不懂的地方,应该就懂了,其实关于姝姝有幻觉,我很早就开始铺垫了,还以为有人能看出呢。(捂脸)   然后,说一下粥粥的看法:   虽然书书是法学心理学双学位,并且还是天才,但我觉得他照样不能从心理学的角度来治姝姝,我觉得一个心理医生对病人产生了感情,就不适合当她的医生了。宋医生也不适合了,但他毕竟治了姝姝这么久,所以在这种情况,他比书书更合适。   但感情的治愈,当然是我们书书啦,他们是双向的,从姝姝动心开始就一直是双向(粥粥理解的双向)。 第49章   不知道是眼前的一切太过荒唐, 还是脑门儿上的伤太过嚣张,混着直充头顶的无名之火,沈遇书脑子简直要炸。他从地上站起来,“铁打的”身体也没有敌过失血过多, 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 他的手反射性地在地上撑了下, 老老实实地靠到墙根, 用手捂住伤口, 等着情敌来施救。   沈遇书用最后的力气按着手机, 有气无力地说:“快一点, 她还在楼下……我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他实在是爬都没办法爬下去了, 不然还能做回“感动中国最美追求者”。   说完, 手机就因为脱力掉到了地上, 他隐约听见了猛踩油门的声音。   他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滚出来的药瓶,都是进口药, 瓶身上都是不同国家的语言。   她根本没打算治好自己,也从来不让别人走进她的世界, 到时候某天病发, 来个意外死亡,都没有什么牵挂的。   多好啊。   好个屁!   沈遇书在心里边儿爆了他从来没爆过的粗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等事情过后,就将她锁起来,每天每时每刻地看管着,总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   刚刚颜姝与沈遇书进门争执时,门都没来得及关,宋郁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家门。   凯撒已经吓傻了, 宋郁一进来,它就去拖住他衣袖,朝颜姝叫了两声,又朝楼上叫了两声。好像在告诉他,楼上那家伙受伤了,但它更放不下它主人。平时甩得最欢的尾巴,今天僵直地拖在地上,可见是真吓到了。   宋郁来不及安慰它,就被一片狼藉碎片、一路的血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底,尽管心底早已准备,仍旧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颜姝正坐在玄关处的置物柜底下,很明显,砸伤沈遇书的就是放在这上面的装饰性花瓶。她对宋郁的到来毫无反应,仿佛从内到外到灵魂都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光,只有无穷无尽的怪物。   她手里紧握着一个碎瓷片,血迹跟着她手心淌到地板,地板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叫不出名字的木珠,是她平时戴在手腕上的。颜姝的手腕上也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空气里隐约能闻见一丝血腥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上一回如此严重,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了。   有那么一瞬,宋郁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僵在原地。好在颜姝被他见过的大闹小闹不尽其数,很快回过神,关好门后,大步跨过狼藉,蹲到她面前。   宋郁先查看了她手腕的伤口,庆幸她拿的瓷片很钝,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但并没有伤及根本。简单处理一下后,他抬手试了下颜姝额头的温度,有点发烧,轻轻拍了拍颜姝的脸,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试图换回她的理智:“阿姝,是我——”   “阿姝,沈遇书怎么样了?”   许是“沈遇书”三个字戳到了她哪根紧绷的神经,颜姝倏地尖叫一声,眼珠没有规律的乱转,恐慌地看向各个角落,忽然躁动起来,用力抓住宋郁的手,没有逻辑地说:“沈遇书……他……他死了……死了……”   “我和他一样……一样……没用的!”   “妈妈,对不起……我和他一样!”   她蓦地收回手,捂住脑袋大哭,“我和他说过了……离我远一点,远一点,为什么不听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听?!啊!”   在她吐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宋郁的心脏猛地骤停了下,眼见又要控制不住她,只能努力镇定下来,从携带的医疗箱里拿出一支医用针管。   随着药剂缓慢地注射进颜姝的手臂,宋郁手心无端出了一层冷汗,为了克制手抖,手背上的青筋骇人地鼓起。针管随意扔到一边,他抱起安静下来的颜姝放到客厅里的沙发上,而后提着医疗箱跟着地板上、楼梯上的血迹跑上楼。   直到见到收藏室里,坐在墙角下努力按着伤口的沈遇书,对方还朝他苍白地笑了一下,宋郁卡在嗓子眼的心才骤然掉回了他胸口。他来回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缓下来,医疗箱放到地上,简单给沈遇书包扎止血。   包扎过程中,沈遇书带了两分迫不及待地问:“学姐怎么样了?”   宋郁随意扫了眼柜子里滚出来的各种药盒,已经没力气震惊了,克制着火气和复杂的情绪:“不太好,刚打了镇定剂。”   沈遇书抿起唇,缓慢道:“所以宋教授没和学姐在一起,是因为她怕伤害您?”   宋郁苦笑了声,现在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对颜姝的病情了解到底有多少,只能如实说:“她最初的确很依赖我,但并没有喜欢过我,至于拒绝我,她说过她是为我好。”   在这种情况下听见颜姝没喜欢过别人,沈遇书也只是愣了下,根本高兴不起来。不管她有没有喜欢过谁,她都一直将所有人排斥在她的世界外,这么多年来,用看似浪荡花心的行事来掩饰了她的“不合群”。   沈遇书突兀地自嘲笑了声:“那就是了。”   聪明如他,从颜姝第一次在他面前发作,控制不住推了他,就有所猜想。   虽然颜姝要没有这种心理,说不定已经和宋郁走到了一起,但他一点也不感谢她。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又爱又恨,生气又心疼。   沈遇书忽然问:“宋教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学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落,他补充道:“现在我作为受害者,应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始末。”   包扎完,宋郁没管医疗箱,把沈遇书从地上扶起来,说:“我先带你去医院。”   他既然没有拒绝,沈遇书也不急。   到了楼下,沈遇书下意识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颜姝,看见她的手已经被包成了粽子,眉头跟着拧紧了一圈。   宋郁将门关好,开车送沈遇书去医院。为了照顾颜姝的病情,她家的开门密码他都知道,倒不用怕等会进不了门。   尽管头晕目眩,沈遇书仍旧忍不住挂心颜姝:“学姐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吗?”   “她还要睡会儿。”宋郁启动车子,专心注意路况,忽然说:“阿姝有遗传的狂躁症,但她的情况很复杂,早已不只是狂躁,今天是不是很抑郁?”   沈遇书“嗯”了声,回想起颜姝今天的状态,声音都不对了,“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颜姝平时的表现,他也一度推断过可能是狂躁症,但更多的症状已经和狂躁症无关了。狂躁症的症状多是异乎寻常地精力亢奋,情绪没理由地高涨激进,也会伤人。颜姝除了精力格外旺盛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狂躁症症状,或者说她能够控制住。她也没有狂躁症的自负,反而藏在画皮底下的尽是消极。   “九年前,我老师接手她的时候。”红灯,宋郁停下车,略显焦急地盯着前方车流长龙,扯了扯领口,说:“我和老师一直认为,导致阿姝的精神问题进一步恶化的阴影其中之一是母亲的意外去世,但——”   红灯转换为绿灯,他转动着方向盘,继续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被送进精神医院进行了电休克治疗后产生的,当年的电休克治疗……但现在,我想并不是这样,或者远不止如此。”   可能是脑袋太晕,沈遇书恍惚了瞬,他当然知道宋郁中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当年的电休克治疗,没有麻药,他没有资格说具体感受,但经历过的病人都说生不如死。   ……九年前,她也不过十三岁。   治疗过程中的痛苦、抽搐,呕吐,一系列的身体反应,她那么小……怎么能忍受?   “到了,还能走吗?”宋郁将车停在离澜禾最近的医院门口,回头看她。   “嗯。”沈遇书失魂落魄地应了声,摘下眼镜,捏了捏酸涩得快要看不清的眼角。   宋郁不放心,开门将他搀扶下来。   今天不是周末,这边也不是市中心,医院的人不多。宋郁先将沈遇书安置到等候区的椅子上,快步从人群里穿过,去挂号。   挂了号,前面还有一两个人,只能坐在过道边等。   宋郁这会儿才有了空喘一口气,侧眸看着沈遇书淋了半边脸的干涸血迹,手上衣服上,连鬓角的头发上都凝固了血,整个人脸色白苍苍、焉了吧唧地靠在座椅后的墙上。   他比沈遇书大了一轮多,为人师长,难免有点对晚辈的心疼,温和地问:“疼吗?”   “不疼。”沈遇书艰难地摇摇头,忽然说:“学姐也许和她妈妈的死因有联系,当年的颜夫人的死一定不是意外。”   “意外”两个字,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嗯?”宋郁看向他,觉得他接下来还有话说。   沈遇书的目光盯着对面墙上的瓷砖,缓慢说:“学姐一直有幻觉,她能看见她妈妈。”   他转过头看着宋郁,漆黑的眼睛格外认真:“您不知道吗?”   “什么?!”宋郁可怜的心脏进行了今天第二次骤停,想起收藏室里的药,被莫名奇妙腾起的怒火烧得头昏眼花。   她一直在放逐自己……   从未想过救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追问,急诊里的护士就出来叫沈遇书进去。   进去前,沈遇书和他说:“宋教授回去照顾学姐吧。”   “好。”宋郁魂不守舍地应道。   拉开绷带,医生皱了皱眉:“嚯,你小子命挺大!跟人打架了?”   他瞧了眼被血糊了一半脸的沈遇书,另一半脸还能看出他的斯文冷静,又补了句:“还是被人打了?报警了没?”   沈遇书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稀里糊涂地说:“家里花瓶掉下来,不小心被砸了。”   医生处理伤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吩咐护士:“去叫家属办住院手续,安排拍片子检查。”   “看着挺聪明个孩子,怎么走路就不看着点儿。”   沈遇书:“……”   宋郁没有立刻离开,安顿好后,看着病床上的沈遇书,和他说:“给你买了饭,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叫我。”   沈遇书点点头,皱眉催促他:“宋教授快回去照顾学姐。”   若是有知情人,一定会“感动师生情”,若是真正的知情人,一定会感叹这绝对是最和谐的情敌了。   开车回了澜禾,宋郁的步伐沉重起来。   不知道等她清醒后,该先问她为什么骗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将她抱进怀里安慰?收藏室柜子里的药仅是这一年的,不知道她到底从多久开始没吃药,还是从来没有,还有幻觉……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   他知道她有阴影没有说出来,但从未怀疑过她对自己病情的重视,也没想过她的心思竟深到这种地步。她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积极配合治疗,主动上门拿药,主动和他说自己最近的情况。   说来,倒也不奇怪,有一个心理学教授给她练手,自然是可以瞒过所有人。   他没有丝毫怨怼,只是生气,生气她为何如此糟践自己?为什么不和他说,一个人独自承受?   宋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宛若一般的贪玩儿少女,“哥哥陪我说话好不好?”   前所未有的失败感涌上心头,他早已经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至少对阿姝来说不是。   他早就知道……   人类有着世界上最繁复的七情六欲,有了情,就没有办法十成十地理智,会偏颇,偏颇会影响判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了她家门口,毫无知觉地输入密码。   开门进去,半点不意外,颜姝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穿着大衣,也能看出她肩膀的单薄,胸腔平静得仿佛没有起伏,使人彷徨,若是冬日里的风再大一点,她会随着风飘散。随性的头发这会儿非常的凌乱,整个人狼狈得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那个精致到头发丝的大小姐的身影。   刚刚行事匆匆,谁也没有来得及开暖气。空气里弥漫着楠市特有的湿冷,她仿佛不知道冷一样,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宋郁所有的怒气、不争,全都不争气地被心疼占了上风。他去打开暖气开关,而后过去把颜姝抱进怀里,温柔耐心地低哄:“阿姝,没事了,别怕。”   颜姝透亮的眼珠突兀地动了下,好似没有生命的傀儡被注入了灵魂。   下一刻,她猝不及防地抓住宋郁地衣襟,慌乱地问:“沈遇书呢?他在哪儿?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视角偏重男主和男二,粥粥觉得这事儿对他们的冲击更大,情绪应该更突出一点。   谢谢喵喵夸本粥,好开心(转圈圈)。 第50章   颜姝的声音许是之前吼得太厉害, 嘶哑哽咽着,半点没了平日里的妩媚动人。   “没有。”宋郁拍拍她的背,极其耐心地解释:“医生说,沈同学只是有点失血过多, 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没有生命危险。”   颜姝却魔怔了似的, 朝他吼:“你骗我!”   “我不信!……他一定死了!”   “不然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多血, 我怎么会没看见他!”   她捂住脸大哭:“是我害死了他……我说了叫他离我远点的。”   宋郁熟练地控制住她, 觉得自己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惨的追求者, 要照顾自己喜欢的人, 还得照顾自己的情敌。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强行拿下她脸上的手, 一俯身, 用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温和说:“阿姝乖一点, 吃了东西,我带你去医院看他, 好不好?”   “我不去!”颜姝不知想到了什么, 猛地摇头。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缩,瞪着眼珠看着某个方向,像是见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   想起沈遇书的话,宋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着痕迹地引导着说:“没骗阿姝,沈同学没事儿,阿姝看到的是假的,是假的, 沈同学不会那样。”   “慢一点,呼吸,别急。”   “假的……”颜姝异乎寻常地用力点头,跟着宋郁缓慢平静地呼吸,逐渐冷静下来。   她在黑暗角落里找到了本来的自己,对她说“你不能逃避”“你需要去面对”“颜姝,你需要去面对”……   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不会像妈妈那样。   眼见她平静下来,宋郁暂时压制住了自己一肚子的问题,耐心地和她说:“阿姝,先去洗洗,吃点东西了,就去看沈同学,好不好?”   颜姝现在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有沈遇书的,要是隔壁住了个警察,估计会以为看见了凶杀现场。   “沈遇书……”颜姝声音茫然地喃喃,随后机械地点头:“好,去看沈遇书。”   她上楼洗澡,宋郁将楼上楼下狼藉收拾了,不放心颜姝一个人在洗手间,又像个变态一样贴着门听了会儿声音。   洗手间里面的颜姝,往门上望了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颜姝,为什么不死了算了呢?   真是奇怪……每次她想一了了之的时候,这些人都会讨人嫌地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恨不得把她脑浆绞碎。   宋郁,宋郁老师,温玉……现在又多了一人。   简单吃了点东西,宋郁再给颜姝的手重新包扎了一下,整个过程颜姝就像一个按部就班的机器人,听从指令说什么做什么。   她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去回想之前的场景,就不会看见妈妈血淋淋的和她闭不上的双眼,更不会把这张脸换成别人的脸。   宋郁载着颜姝,先开车去就近的一家酒店,和她说:“我们去给沈同学买点吃的。”   颜姝木然地点头:“好。”   宋郁叹了口气,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车里,拉着她进了酒店。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颜姝脚步钉在了地上,下意识地十分抵触,目光直直地盯着医院大厅,像是在对峙什么可怕的敌人。   直到宋郁拉上她的手,她才回到现实,听见他说:“放心,他们都不认识你,不会对阿姝做什么。”   颜姝被连拉带哄地踏上被清洁大叔拖得反光瓷砖地板,闻着空气里散发的消毒水味道,她仍旧能感觉到周围在晃,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   “快快快,给她打镇定剂”“控制住她,小心伤人”……   她只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沈遇书的手,男人宽大的手掌,手背都被她抓得通红。   宋郁习以为常,不动声色地拉着她加快脚步。   七拐八弯地穿过医院白色的长廊,到了沈遇书的病房。   这不是单人病房,旁边那位应该是今天出院,家属正在收拾东西。白色的病床上,沈遇书换了病号服,脑袋上裹了一圈白纱布,也没影响他楠大校草的颜值。   他背后靠着枕头坐靠在床头,格外真认真地低头看手机。当然不会是网瘾少年玩手机一样,指不定是在看什么学术资料,要么就是案例或病情分析。   听见了脚步声,沈遇书才扭头看过来,先是怔了下,而后下意识关了手机,朝颜姝笑:“学姐来了。”   他和以前一样,笑也很克制,不会露出牙齿大笑,两边唇角往上勾一点,被身体主人控制得刚刚好,看上去就是个斯文干净少年。   可颜姝知道他不是这样的,只有她知道,他的渴望,冲动,占有欲,还有像变态一样的控制欲。   她在门口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直到隔壁床的家属提着大包小包,到她面前喊:“姑娘让一让啊,要看进去看。”   颜姝整个人魂飞天外,被宋郁护着往里走了两步,在她身后鼓励她:“阿姝,去看看,看他是不是有体温。”   “体温……对,体温!”颜姝回了点儿意识,眼珠里倏地进了点光,三步并两步到病床前,猝不及防地抓住对方的手,紧紧地用尽了力气。   沈遇书随着她抓,漆黑的双眼平静地望着她。   宋郁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出了病房顺便带上门。   空气安静了下来。   颜姝不知不觉被沈遇书又黑又亮的双眼所吸引,和他对视。干净澄澈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样,把她早已飞出地球的三魂七魄一点一点地聚拢。   窗外有鸟叫,阳光从窗户斜进。   两分钟后,她蓦地笑了出来,偏偏眼泪又不受大脑控制地擅自往下掉,全力表演了什么叫“又哭又笑”。她看着沈遇书,哽咽着说:“是热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妈妈,看见了吗?她没有变成那样……   一见她哭,沈遇书所有的怒气火气全都偃旗息鼓,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往下一拉,颜姝就没有防备地倒在了他怀里。他带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感受他的心跳,而后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轻地问:“感受到了吗?它在跳。”   颜姝感受到了,十分有力而鲜活的跳动,是生命的象征。她倏地抬头吻上他,哪里是亲,根本是撞了上去。她的双手按在他肩上,头回没有用上她“能给樱桃梗打结”的技巧,带着濒死过的后怕奋力缠住对方,一遍遍地确定,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是真的。   不知尝到了谁的血腥味,她才退出来,抵在沈遇书肩上,几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沈遇书仿若没有听见,坐在病床上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揽住她的腰,执起她缠了白纱布的手腕,小心得像捧了一只易碎品,低头轻声问她:“疼不疼?”   她的两只手都受了伤,右手手心也缠了几圈纱布,刚刚太用力,隐约渗出了一点血。   想起她时常给手腕上戴的那些装饰品,就连上l床都不会取下来,一直以为这只是她独特的审美爱好。   “不疼。”颜姝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漫不经心地说:“习惯了。”   “以后会让学姐不习惯的。”沈遇书在她后腰轻拍了两下,斟酌着语气和她说:“明天我就出院,学姐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以后我陪学姐一起治疗好吗?”   颜姝意外地没有避开这个问题,看着他,轻笑:“好啊。”   沈遇书怔了下,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表情。她笑里褪去了狡猾狐狸一味的勾l引,暖褐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珠里折出细碎的光,他在光的里面找到了自己,给了他一种她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错觉。   “我出去看看宋郁。”颜姝就是用这样的笑和他说话,而后又“滴水不漏”地抬头亲了他一下,轻声昵语:“免得他担心。”   沈遇书一时不察,被色l欲熏心,“嗯”了声,控制不住地回吻了她一下。他半点不愿放她去与情敌见面,可颜姝来的时候状态十分不好,想必宋教授也很担心。   更何况,今天也多亏了宋教授,不然他说不定真会在颜姝那间“出气筒”离血尽而亡。   他看着颜姝起身离开,她脚上还穿着她家里的棉拖,走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像来去无影的幽灵。   让他心里没有来地“咯噔”一下。   刚走出门,颜姝忽然顿住了。   宋郁不知跑哪儿去了,门外并没有人。   过道里不急不缓地走来了一位保养不错的优雅女人,白色的妮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清她的五官,便知道是谁。女人往颜姝头顶上的门牌扫了眼,而后视线落到颜姝脸上,带着特属于女强人的高傲。   颜姝堪堪扫了眼,就这么用参加晚宴的姿态,目不斜视地离开。突然有点后悔,今天出来没化妆。   女人却开口了,“请问是颜姝,颜小姐?”   颜姝停下脚步,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请问您是?”   她比女人要高中两公分,虽然没化妆,不点而红的唇弯起笑,与天生不需要修饰的眉眼组合到一起,气质并不输于对方。   女人明显十分不满她的“目中无人”,定定地看着她:“沈遇书的母亲,容瑜。”   颜姝装作茫然地“啊”:“然后呢?”   容瑜呼吸一顿,像被她的态度噎住了,目光像是从鼻孔里斜出来,从上到下地打量颜姝,在她裹了纱布的两只手上顿了顿。   “这就是所谓世家小姐的修养?”她低哼了声,颇有初次接触沈遇书一样的冷冷淡淡:“我今天去澜禾找遇书,他没在家,却发现他在医院,花瓶砸出来的外伤,遇书可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的伤——”   她冷冷地看着颜姝:“是你弄的。”   颜姝浑身克制不住僵了瞬,没有为自己辩解,但也没有露出丝毫的认输服软。   沈遇书在刚听到容瑜的声音时,就知道她来了,立刻拔了手背上的针头,起身下了地。   容瑜冷笑:“你是什么情况,我都知道,希望你有一点自知之明,离我儿子远一点,你们并不是一路人。”   “不要毁了他前程,还要让他丢了命。”   颜姝也没想到自己风流这么多年,今儿还亲自体验了一会“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运了好几口气,才压制住今天一直在体内乱窜的戾气。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容瑜,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一字一句地说:“阿姨,我希望您搞清楚一件事,是您儿子主动送上门给我睡的,叫您一声阿姨,是看在您儿子脸的份儿上。”   刚到跑到门口的沈遇书蓦地僵住,终于明白刚才片刻的顺从不过是她在演戏,要是让她去娱乐圈,说不定能抱个“小金人”回来。   尽管知道她这句话不仅是气他母亲,更是为了说给他听,可他仍旧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凉。   ……她就这样放弃了。   容瑜被气得发抖,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小姐,接不上颜姝这“野路子”的话,忽然将矛头指向了沈遇书:“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沈遇书仿若未闻,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颜姝,生怕她下一秒跑了一样。   颜姝就当没看见,悠悠地说:“有修养的容阿姨,这里是医院,旁边病房还有病人休息,请小声一点哦!”   容瑜前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又被补了一刀,胸口连连起伏:“走,快给我离开这儿!”   颜姝眨眨眼:“再见。”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沈遇书一眼。   沈遇书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没伤的手腕,抿了抿唇,说:“学姐难道想一辈子逃避下去吗?”   她说的这些话,不过是破釜沉舟,想把一切后路都断了。他不敢放她走,怕她这一走,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了。   颜姝的目光落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上,面无表情:“放手。”   沈遇书固执地握得更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容瑜前所未有地生气,偏偏还要顾忌着涵养,不能“泼妇骂街”。她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沈遇书,用命令的口吻说:“沈遇书!你给我放手!”   这时,旁边病房出来一名护士,不耐道:“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   容瑜脸色顿色青了白,白了又绿,像是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变来变去活像只变色龙。   颜姝忽然笑了下,被沈遇书握住的手倏地握紧,用力到手腕中间的那根软骨都明显地凸了起来,肉眼可见的红色从手心的纱布里渗透、漫延开来。   沈遇书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她实实在在抓住了他的弱点。他再想将她抓住,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害自己。   他无力地松开手,只能看着她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47章加了一点粥粥之前忘了的细节剧情,就是书书怎样找到姝姝在哪个酒吧的,可重看也可以不重看,两百字,不怎么影响。   后面应该要虐几章。 第51章   颜姝的影子被扭曲、长长地拉在过道两边墙与地面的瓷砖上。医院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 很长的洁白,像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拖鞋闲散地砸在地板上,懒怠的声音似乎含着某种藏在漫不经心底下的绝然韵律。   沈遇书站在病房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在通道里渐行渐远, 每走一步, 他的心里好像就空了一分。他揣着空落落的心脏像没有载重的秋千来回晃荡, 终究还是忍不这种只能等着流逝殆尽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担惊受怕。   下一刻, 他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却被容瑜不容置喙地伸手拦住, 厉声说:“你想去哪儿?”   颜姝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沈遇书心底极速下沉, 平静地看着容瑜:“妈, 让开。”   容瑜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她比沈遇书矮了大半个头, 稍稍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去追姓颜的那丫头, 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蓦地闭上眼, 脱了力一般靠到门板上。   路过的护士推着治疗车, 往这边瞥了眼,许是见沈遇书长得好看,声音格外温柔:“这位患者身体不舒服吗?”   沈遇书没吭声,容瑜拿出了影后级的演技朝对方笑得一脸和善:“没事儿,我们母子正谈话呢。”   “好的,有需要叫我们。”   过了一会儿,沈遇书睁开眼,盯着对面的白墙,缓慢说:“妈, 放过我吧。”   容瑜稍微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沈遇书关上门,坐回床边,语气像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放过我,让您失望了,我不是一个成功的作品。”   “闭嘴!”容瑜倏地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啪”地一声响彻整个病房,仿佛还有嗡嗡余音,久久散不去。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沈遇书,气得呼吸不顺盖住了自己的“恼羞成怒”:“你就为了那么个女人,和妈妈这样说话?你知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她是怎样的人?”沈遇书毫无反应地轻声重复了遍,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地,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说:“您上次打我,是在我大学志愿擅自填了楠大的时候,您在意的并不是学姐是怎样的人,而是您的作品失败了,您的木偶傀儡不再听话了。”   他按部就班了十几年,让她在社交圈子里出尽了风头,自己一直是她的骄傲,那样的骄傲和有人做成功了一道菜一样,马上发朋友圈,恨不得和所有人炫耀。   她需要的不是儿子,是完美的作品,是能听她话的人偶,是能让她与前夫炫耀的筹码。   ——“看,我把儿子教得多好?”   ——“没有你,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容瑜用一种从未见过他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过滤器一样过滤了他后面的话,每一个五官都在表达她的难过:“我打你还不是为你好,你以为我舍得打你吗?还不是你不听话,执迷不悟!”   沈遇书顶着五根巴掌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略顿,她继续说:“我来告诉你她一个怎样的人?她就是一个神经病!颜家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她妈说不定就是被他爸打死的!到了她这儿,倒是不一样了,只会到处勾搭男人,现在勾上了我儿子,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跳下火坑?”   “您错了。”沈遇书忽地笑了声,带了几分恶劣的兴致勃勃,轻声说:“她说得没错,是我送上门去给她睡的,您以为您儿子是争着抢着的香饽饽?不,是我求她的!我还强迫她,将她关在我的房子里……”   “闭嘴!”容瑜听不下去了,蓦地伸手又给了他一巴掌,震惊地看着她一直视为骄傲的儿子,不愿相信地尖厉:“沈遇书!你怎么可以为了给她开脱,就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不堪吗?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沈遇书平静地看着她,凌迟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您觉得不堪?恰巧,我都是和您学的。”   “你!”容瑜颤抖着手,隐忍着,将一个坚强教育叛逆儿子的单亲妈妈演得淋漓尽致,神情紧绷到扭曲,“我还不都是为你好,我一个人将你带大很容易吗?”   “对,不容易。”沈遇书承认,“我喜欢上她那一刻,就没想得到您的承认。就当我不孝,您还年轻,可趁早和方叔叔再生一个。”   他没有为过人母人父,不知道什么叫不容易。   只知道他出了沈家,时常从学校回来,妈妈都不在家,她很晚才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擅自闯入他的卧室,检查他在做什么。查看他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来判断他在家都做了什么。   第一次比赛获得奖金,是小学,想得到她的夸奖,却被随意敷衍,下一次却借用关系强行让他上乱七八糟的节目,家喻户晓的“神童”两个字让她每天都多了笑容。从此以往,他麻木地让自己被迫成为天才里的天才。   如此将近十八年,颜姝像一株毫无章法的野草,疯了一样地长到他贫瘠无聊的世界,把他深埋在地底的叛逆种子唤醒。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容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摸着自己的心口,带着颤音质问:“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开心?”   “好啊。”沈遇书冷血动物一样毫无感情,十分淡定地说:“我会和您一起,将这条命还给您。”   他的表情无波无澜,漆黑的眼里执着而扭曲,没人会质疑他的话。   容瑜也不会。   空气沉默了下来,母子两一坐一站对峙,谁也不服软不认输。容瑜自然不会真的去死,沈遇书更不会。   敲门声响起,医生插手在白大褂兜里,进来查房,看着独自寂寞地被挂在架子上的点滴,皱眉:“还有大半瓶呢?谁拔的针?”   沈遇书出声:“我自己拔的。”   “不要命了?”医生又惊又气,没好气道:“伤得挺严重,还不好好配合治疗,小心你这脑袋瓜变傻了。”   沈遇书少见地接话:“变傻了挺好。”   医生好像被他这话噎住了,一脸“没救了”的表情,让护士拿针来重新打上,就摇着头出了病房。   病房里又只剩下一对母子。   “好。”容瑜像是忽然认输了一样,骄傲的脊骨软下来,需要靠着墙才能站稳,她说:“我不再管你和姓颜拿丫头的事,希望你下次还能如此好命,但是——”   “明年你必须去哈弗进修法学,毕业回京城工作。”   沈遇书没有像一般男主那样答应自己的母亲,冷静地说:“我想,就算我不答应,您也很清楚,已经掌控不了我了,不是吗?”   容瑜在说出她最后一句威胁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过是最后的挽尊罢了。   “你!”容瑜深吸口气,随后说:“我今天是来楠市出差,晚上还有会,就先走了,寒假早点回家,在方叔叔家过年。”   沈遇书望着对面的白墙,没有波澜。心中早已有了取舍,叛逆的种子一直在,只是从未有人触发它。   容瑜从进门到离开,从未说过一句关心,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他伤得如何,难不难受。而是他为什么伤,谁伤的?   因为这才是她控制之外的事情。   ……   颜姝和宋郁一起回澜禾,到了四十三栋,宋郁还没来得及开门下车,她忽然说:“我不想回这儿。”   宋郁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侧眸看了她一眼,试探地温和问:“先去我那儿?”   颜姝目视前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她忽然就想起,以前有个人说的那句话……她的报应。果然是因果循环,她的报应还是来了,心也已经稀巴烂了。   宋郁在她回了自己家,又把凯撒接了上去。   傻狗和铲屎官团聚了,他冲了两杯咖啡,大有“秋后算账”、“彻夜长谈”的架势。   颜姝也预料到他已经知道了,半点不慌,甚至还能悠哉地喝了口咖啡。   宋郁将咖啡杯“哐当”一声放茶几上,少有地严肃:“阿姝,我们谈谈。”   “好啊!”颜姝一脸“泰山压顶不弯腰”,十分淡定。   宋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吃药的?”   颜姝吹着热烫的咖啡,语气懒散:“忘了。”   宋郁运气了好几口气,又问:“什么开始出现的幻觉?”   颜姝在听见“幻觉”这两个字时,端着咖啡的手指下意识紧了两分,可怜咖啡的手柄被掰断前,她终于说了句实话:“一开始就有,十年了。”   刚好十年,妈妈走的那天晚上,她就见到了。   见到她来与自己说再见,和她说千万别像爸爸那样。   要学会控制自己……   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宋郁脑子里已经腾不出来地儿给他震惊了。他忽然往后一靠,特别无力地抬手,手心向下盖住自己眼睛。   十年前,她十二岁,那么小……没有疯,已经是她意志很坚强了。   凯撒趴在地上,今天它被“凶杀现场”吓得狗生艰难,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颜姝,生怕她又出什么事儿。   空气安静,凯撒睡着了,在打鼾,太阳沉了下来,光线逐渐昏暗。   宋郁忽然出声:“我知道我已经不再适合做阿姝的心理医生,但我想自私一回,将选择权交给阿姝。”   光线不明的环境里,“夜视眼”的颜姝,仍旧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脸。她斜靠在沙发上,缓慢说:“如果我必须有一个心理医生,我希望一直是你,我不想再重新认识一个人,重新与对方磨合,更何况,别人才没有宋医生耐心。”   “你看。”她摊了摊手,轻声说:“宋医生不是自私,我这才叫自私。”   “好。”宋郁隐约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给自己添了道枷锁,淡笑:“那宋医生告诉你,阿姝与沈同学挺合适的,只要你配合治疗,不会再发生今天的意外。”   略顿,他顺势说:“现在医学发达,所有治疗手段的副作用,都被降到了最低——”   “别说了。”颜姝打断他,“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人会觉得男主过分嗷,对对于从小野蛮生长的粥粥来说,我是不在意血缘关系,只在意从小到的陪伴和爱。   而且有的人真的不配为人父母,我们这儿就有一男孩子,被他爸爸培养成“神童”,上节目赚钱。后来孩子自l杀了,却把尸体冰冻起来,就为了找学校赔钱。 第52章   沈遇书到底没有能在第二天就出院, 毕竟医生说的是再来晚点,这辈子就出不了院。宋郁和颜姝都没再出现,只是有人给他换了VIP病房,他知道是谁安排的, 半点没有高兴。   ……她为什么不亲自来?   他尝试给她发消息:[学姐, 不来看看我吗?]   手机回应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只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和一句“对方已经不是您的好友……”,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可组合在一起是这么的陌生。   奇怪的是, 他并没有特别惊讶。   宿舍里剩下三人每天都来看他, 大概是宋教授和他们说的。   瞧见他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 都露出一点惨不忍睹之色。   林至一惊一乍:“卧槽!原来这么严重,脑子没摔坏吧?”   “脑子摔坏了又怎样?”周海洋小人得志, 说:“摔坏了我们一样爱你。”   “爸爸爱你!”林至张口就来,一对上沈遇书冷淡的目光, 里马改口:“爸爸!爱你!”   沈遇书:“……”   路洲坐到这VIP的沙发上, “啧啧”出声地打量四周,哪壶不开提哪壶:“遇书,大神呢?没来看你啊?”   沈遇书冷冷地瞥他一眼,若是眼神能化剑,他已经被一招秒杀。   林至立即幸灾乐祸:“被甩啦?”   沈遇书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门在那儿!滚!”   沈遇书平日虽然冷冷淡淡,但极少发火,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生气过啊?五栋三傻立马正经脸,小心觑他的脸色。   林至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真走心啦?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女神就那样儿的人嘛。”   路洲接道:“谁走心谁输。”   沈遇书忍无可忍:“赶、紧、滚!”   周海洋:“这就滚了, 滚了。”   他赶紧拉着那俩给伤口撒盐的傻逼,放下吃的就滚了。   在医院的日子,他格外地安静,不再无时无刻地看书、学习,而是听从医生的叮嘱,好好吃饭,配合治疗。只有这样,他才能快一点见到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疯了一样地想见一个人。   出院这天,林至和路洲三人来接他,他却径直打车回了澜禾,三步并两步地冲向四十三栋1-2的门口,按响门铃。   没人开门,这很正常,以往每次来她家,第一次按门铃都不会开门。他改为拍门,从有规律地轻拍,到了发了疯一样把门拍得“震天响”。   他朝门内吼了声:“颜姝!”   不仅没人来开门,连狗叫声都没有,凯撒是德牧,还与军犬一样受过军事训练,不可能没有反应。   沈遇书怔怔地看着这扇冷冰冰的铁门,门上有一点那天他蹭上去的血渍,已经凝结成红黑色,在于他身高对应的高出与暗红的门漆交映,路过的人几乎很难发现。   他在颜姝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立即回身去开自家的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按了好几次都没按对地方。好不容易打开门,没来得及关上,他就往楼上跑去,去主卧的阳台,看向颜姝的院子里。   他怕看不清,又拿衣角擦了擦眼镜。   院子里的凯撒的“单狗豪华大单间”还在,但已经狗去笼空。角落里的那株胭脂扣长得枝繁叶茂,整面墙都是绿叶红花,像是有几天时间没修剪了,早已“月季出墙”。花园里空旷,平时就是给凯撒玩儿的,还能瞧见地上随意扔了几个它的玩具,看上去就是被带出去玩儿了,什么都没有收拾。   沈遇书冷静地拿出手机给打电话,根本不需要点进通信录,他的通话记录里最多的就是颜姝,随便点一下就打给了她。   手机里安静了几秒,机械的女生顺着电流不留情面地钻进他耳朵里:“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不等念完英文,他猛地挂断。   她会去哪儿?   也许遛狗去了。   或者去了宋教授那里……对,宋教授。   他点开通信录,拨通宋郁当初留给学生们的电话,没有花里胡哨的彩铃,“嘟”了两声,就被接通:“沈同学?”   “学姐是不是在您那儿?”沈遇书开口就问。   宋郁好似并不意外沈遇书会找上他,缓慢说:“她没在我这儿,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边传来两声狗叫,是凯撒的声音。沈遇书提高声音:“你骗我!”   “没骗你。”宋郁温和的语气泄露了一丝无奈,“她让我帮忙照顾凯撒,说想要一个人去散散心……”   “沈同学,我的担心和着急并不比你少。”   沈遇书缓慢地放下手机,吹着路过阳台的冬风,忽然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冷。   狐狸没了?早就已经生根发芽甚至快要结果的藤蔓,给谁看呢?   狐狸不爱吃果子吗?记得小时候哪篇课文说,狐狸爱吃葡萄。   她为何不等果实成熟了再走。   凭什么就这么放弃了?取掉了他半条命,甩甩尾巴就逃走了。   哦,对了,怎么能叫放弃?她从来就没允许他走进她的世界,怎么能叫放弃?她一开始就是来去自如,只是残忍了一点。   沈遇书最骄傲的脊骨,在今天,忽然就没了力气,被一个叫“颜姝”的狐狸压弯了。   他弯下腰,靠着嵌了玻璃的栏杆缓慢下滑,坐到地上,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盯着角落里的那盆绿植。它长得仍旧欣欣向荣,已经不满足花盆里的束缚,想要往墙上爬去。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他们在那里做过,他记得,颜姝很喜欢盯着看那盆绿植,喜欢到让他嫉妒得竭尽全力折腾她。   平安夜,她说“凯撒不会叫”。   他在她妈妈祭日那天才算明白,她看见的是自己妈妈,狗是忠诚的动物,当然不会朝自己的家人吠叫。   沈遇书想,等她回来,他要买一座大房子,像以前沈家的那种,凯撒可以在里面尽情奔跑。种满她院子里的那种胭脂扣,和他这叫不出名字的绿植,把她关起来,锁起来,日日看,夜夜看。   他就有理由想尽了办法去折腾她。   狐狸啊,还是关在笼子里的好。   不然,会跑的。   去他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她会去哪儿?还是了解得太少,他根本不知道。   沈遇书伤好之后,自然要回学校正常上课,虽然上不上都影响不了什么。   刚好今天周四,他抱着点侥幸去参加摄影协会例会。   三创园楼下有仪表镜,他路过的时候,无意瞧见自己额头上的疤,结的痂已经脱落,新长出来的嫩肉有点粉白色,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沈遇书伸手摸了一下,想起颜姝肩下的那个小纹身,而后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将这枚“纹身”露出来。   他挺喜欢自己这枚特别的“纹身”,至少是她存在过的罪证之一。   承诺给他的作品集,也没有兑现,整个人就消失了。   可真没用诚信精神。   肩膀被拍了下,是老陈:“哟!这点疤可影响不了你的帅气,别照了。”   沈遇书与一起走进电梯,他带了两分迫不及待地问:“陈教授,颜姝学姐有没有联系你?”   听见“颜姝”这两个字,陈教授就头疼地“啧”了声,说:“没有,死丫头不知道又跑哪儿逍遥去了,宋郁来给她请了假,说什么归期不定,有这样的请假吗?”   早预料到这种结果,沈遇书仍旧觉得好像被兜头泼来一盆冷水。他早已问过温玉,陈教授是最后一个算得上了解颜姝一点的人。   才发现,颜姝那么浪荡一个人,一日消失了,却连可以打听她的下落人都找不到,乱七八糟的男人不是one night就是露水情缘,没人了解她。   或许这就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吧。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陈教授又抱怨说:“你说这宋郁和颜姝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都快成她代言人了,丁点不把我这老师放眼里。”   沈遇书眉头拧紧,又松开,说:“学姐很敬重陈教授,她说您对摄影的理解,给她带去了很多灵感。”   “真的?”陈教授侧过脑袋瞧了他一眼,眼镜后面露出了一点洋洋自得。   沈遇书“嗯”了声,一起到了协会。   林至从后面冲上来,气喘吁吁地埋怨:“遇书,你今天咋不叫我?”   沈遇书顿了顿,淡淡地说:“忘了。”   林至吐槽:“你和我女神,可真是绝配。”   一个七面玲珑,对谁都笑靥如花,实则谁都不放在心里,一个直接谁都不放进眼里。   沈遇书十分淡定地说:“谢谢。”   老陈“哎哟”一声,颇为“痛心疾首”地瞧了他一眼。   进了协会,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沈遇书。   任阑出声关心:“沈学弟,你头上伤好啦?”   角落里的徐双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额头露出来的疤。   沈遇书简单和任阑“嗯”了声,问林至:“我受伤的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   “你没看论坛?”林至又惊又诧,“你去医院的那天,正好有人感冒去医院拿药,看见你就拍了下来,然后发布到了论坛,好多人都知道了。”   沈遇书眉头拧紧了两圈,用手机打开论坛瞥了眼,果然他受伤的帖子还被高高顶在第一页。他熟稔地在微l信通信录里点开一个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飘了好几天的帖子,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仿佛没有存在过。   今天会议气氛挺微妙,身为副会长的zero没现身,众所默认为追求zero才加入协会的天才沈遇书却到了,还带了伤。这些事每一件独立出来都不是个事儿,联系在一起,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会议结束,老陈懒散惯了,没特别的事情,对内部成员也没什么好说的,一起散会。他甚至率先带头,拎着快乐水悠哉晃出了协会大厅。   一众社畜和学生党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   徐双宜突然冲过来,对沈遇书说:“你的伤是我姐打的吧?”   她像是终于抓到了自己讨厌的人把柄,洋洋得意,根本不再在意自己小白花的形象,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了出来。   急着回家回宿舍的吃瓜群众也不急了,有的甚至过分地坐了回去,就差手里抓把爪子儿了。   沈遇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双宜,冷淡而沉稳地说:“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把我伤成这样,但把你弄着这样,一定是绰绰有余。”   徐双宜能这么清楚,一定是在刚进颜家的时候,被收拾过的啊。或许颜家那位掌权人,就是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了精神病院。   他们说着不明不白的“暗语”,吃瓜群众们只以为是一盆豪门姐妹“她爱他,他爱她,她爱他”的狗血。   “你!”徐双宜满眼藏不住的不甘,“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儿?她回家了!”   沈遇书倏地变色:“你说什么?”   徐双宜露出点笑:“她和颜叔叔聊了很久,又离开了。”   沈遇书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戾气才没触犯他日日接触的法律。   他倏地笑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双宜,一字一句地说:“那又如何?就算她消失了,你所渴望的一切,仍旧是她的。”   这几乎是徐双宜的命门,她想要永远享受这样的生活,就算她妈妈正处在水深火热里,她也没想劝她逃离这个荣华地狱。可是,只要颜姝继承了颜氏,她就会面临被扫地出门。所以颜姝消失了,最高兴的就是她。   但她同时也明白,颜城一定清楚颜姝去了哪儿。   所有的贪婪被曝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着四面八方的鄙夷,不过二十上下的徐双宜,到底忍不住,面红耳赤地逃离了这个羞辱的现场。   人一走,大厅里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低气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揣着“真不懂怜香惜玉”、“干得好”之类的心理活动自觉闭上嘴,默默地溜走。   徐双宜挺讨人厌一姑娘,但到底也透漏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她回了颜家,和颜城谈了很久,那就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的事情。可谁都知道,她与颜城父女不和。   做什么,需要和颜城谈?   作者有话要说:  唔,写粗了还是没写到姝姝出来,别急,男主视角阐述得差不多了,明天换成她的视角。   看见有喵喵说不明白书书的深情从哪里来,这个……怎么说呢?   书书对姝姝,一见钟情是“色”,第二次见是动心,按部就班的书书喜欢上放浪形骸的姝姝,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深情——   深情不是一个单一的情感,它很笼统的东西,它来自对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情感以及这个人本身的品质的一个结合,对,就是品质,不然就不会有好男人与坏男人之分了,至少粥粥是这样理解的。   然后他们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书书从被姝姝表面的“野”而吸引并动心,了解到她深层次的原因。再然后,他们俩人都是有心里缺陷的,心情缺陷的人进入一段感情时,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地在意,陷得更深,爱得也更深。   总之,对于书书,叛逆的种子一直都存在,但没有姝姝,它永远也不会发芽,他也许会继续按部就班下去。   当然了,也许是粥粥的感情细节没处理好,等完结了再回头修一修。   谢谢认真看文的喵喵,粥粥很高兴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谢谢大家支持鸭!么么么么么~ 第53章   颜姝坐在宽阔的草坡上, 前面的三脚架上架着相机,她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笑。她身后陪同了一位阿姨,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地方。   许是这段时间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她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各有的姿势, 躺着、坐着。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着实算得上异常。可草坪上人来人往, 没有人对她施以异样的目光。   其实也没有多久, 五天还是十天?她没有概念了, 每一天都被她掰成了一年在过, 从未觉得时间竟然如此的缓慢。   脑海中的少年, 她都快记不清脸了, 却能清晰地看见那双眼睛, 黑而明亮, 宛若地球上看见的撒满星辉的外太空。   他的伤好了没有?今天有人和她说前两天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就好。   这时,一个小男孩儿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自来熟地和她说话:“你在做什么呀?”   他身后追过来一个中年女人,大概是他妈妈, 是位漂亮的白人, 她露出歉意的微笑和颜姝身后的阿姨说:“Sorry,……”   阿姨用流利的英文与对方交流,颜姝听了一耳朵,大概就是“没关系,可以和她玩儿”。   混血小男孩儿瞪着浅色的大眼睛盯着颜姝,像在辨别自己是不是认识,问她:“你是什么呀?”   “嗯哼。”颜姝半点不惊讶,偏头看着他,露出笑容:“那你是什么呢?”   小男孩儿开始介绍起了他自己:“我住在森林里, 有好多好多好朋友,有小熊,兔子……我是小狐狸,我——”   “等一下。”颜姝忽然打断他,认真地“欺负小孩儿”:“你才不是小狐狸。”   小男孩儿急了:“我是!”   颜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狐狸应该是我这样的,你知道狐狸精吗?在我们中国,狐狸精就是我这样的。”   小男孩儿用英文向自己妈妈求证,白人妈妈并不了解“狐狸精”是什么,无奈地和颜姝身后的阿姨对视一眼,再次道了歉,只能拉自己的儿子离开。   她把相机拿过来,将不时回头看她的小男孩儿和妈妈的背影记录了下来。小孩儿似乎很不甘心,颜姝故意朝他吐了下舌头,顿时小孩儿哭得更大声了。   身后的阿姨忽然笑着出声:“小姐现在倒有点像小时候了。”   “是吗?”颜姝的目光转了方向,落到远处“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的男人,笑了下:“我小时候是怎样的?张姨给我讲讲。”   经过九年前那场“治疗”,她在那以前的记忆莫名奇妙消失了很多,记得最深刻的,都是与妈妈相处的场景。   张姨像在回忆,沉默了几秒,说:“就和刚才一样,不管什么事情非要争个输赢,争不过就打。小姐还记得小时候和邵家小少爷玩儿的事情吗?你想要他的玩具,他不给,你直接抢过来不说,还推了他一把,推完就跑。”   前面草地上似乎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穿了泡泡裙的小女孩儿把男孩子推倒在地上,抱着玩具撒丫子就跑,独留邵扬那哭包在原地哭鼻子。   颜姝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的绿草,说:“那我小时候可真讨厌。”   “才不呢。”张姨脸上带着像对自家孩子一样慈爱的笑,说:“邵家那位小公子可喜欢和您玩儿了,不管您头天如何欺负他,第二天总会照常做您的跟屁虫。”   虽说也有家长交代要和颜姝做“好朋友”的原因,但小孩子哪懂大人肠子里头的弯弯绕绕,颜姝小时候是真受小孩儿欢迎。   “没想到啊。”颜姝无聊地祸害人家小草,拔了两根起来又扔掉,悠悠道:“邵扬竟然从小就是个M。”   张姨:“……”   张姨包里调成振动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她掏出来看了眼,而后和颜姝说话:“小姐,午餐时间到了。”   她的房间里,餐桌上有人摆好了饭菜,颜姝恍惚了一瞬,仿佛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正儿八经地山餐桌吃饭了。   午餐一如既往的清淡,一条清蒸的东星斑,几块龙虾肉,一碟水煮菜,一碗白米饭。一眼望去除了食物本身的颜色,就只有点白的绿的葱花,她视力要是再差点,会以为这是生的。   她又开始想念沈遇书做的菜了,他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就给她放一点点辣椒,既能让她尝到味道,又不会刺激到她的神经。   颜姝想到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吃他做的菜,熟悉的焦虑感和极度的自我厌恶涌上了心头,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呕吐欲。她恨不得拿头撞桌子,可她不能,手指紧紧扣着桌沿,用力得仿佛下一刻指尖就会断掉。   眼见她状态不对,张姨立即把药拿过来,“小姐!快吃药!”   颜姝几乎是被动地被她把药放进嘴里,喝了好几口水,喉咙里仍旧有噎着异物的感觉。张姨有规律地在她背上温柔地帮她顺气,她跟着节奏调整呼吸,重新拿起筷子。   她只是想念他做的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天底下比他厨艺好的千千万,等她好了,她要请厨艺最好的厨师来给她做饭。   勉强吃了半碗饭,颜姝和张姨说:“陪我再出去晒晒太阳吧。”   张姨蹙眉:“可是您需要午睡了。”   “吃饱就睡会长胖的。”颜姝拖着长腔和她撒娇,说:“我消消食了再睡嘛。”   张姨到底心疼她,无奈道:“只能半个小时。”   颜姝立即露出一个卖乖的笑:“好。”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楠市的冬天里很少有如此明媚的太阳。   走在花园里用青石板扑成的小路上,她问张姨:“这几天一直天晴吗?”   张姨“嗯”了声,说:“这几天天气一直不错。”   颜姝满脸都是遗憾:“真可惜……”   她摸了摸羽绒服口袋,没有烟,才想起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宋教授,还是没有消息?”沈遇书在宋郁家,给凯撒开了个罐头,略显焦急地问宋郁:“学姐真的一次也没联系您?”   这段时间他几乎隔三差五往宋郁这儿跑,没想到最后,这个情敌,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没有。”宋郁也无奈,说:“你不信,我可以找人把我近段时间的通讯记录调出来给你看。”   “不用了。”   沈遇书扫了眼宋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被称为楠大教师团男神天花板的宋郁,向来看不出真实年纪,如今眼角却多了两条细纹。   他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沈殊白也帮他找了,她要是依靠颜家而故意躲起来,真的很难找到她。   狗盆里的罐头还剩一般,凯撒就不吃了,整条狗摊煎饼一样趴在地上,长脸上是大写的“狗生无望”。   以往凯撒饭量大得能吞象,给它开十个罐头都能吃完,哪像现在这样的“文质彬彬”。   沈遇书瞧了它一眼,说:“凯撒这段时间瘦了。”   不仅瘦了,毛也没有过去那么油光水滑了。   宋郁“嗯”了声,目光落到地上的大黑背,说:“阿姝刚走的那几天,它不吃不喝,我和它说了很久阿姝还会回来,它才肯吃点东西。”   “嗯,她会回来。”沈遇书看着凯撒,不知道是说给它听,还是说给自己。   眼见期末临近,某个研究生仍旧不见踪影。   沈遇书近期都住在在宿舍,除了去宋郁那里,他不敢回澜禾,怕路过那些和她“练习”过的地方,触景伤情,更怕一出阳台就能见到的那个院子。   边上有人清了清嗓子,活像“肺炎”又复发了。   沈遇书倏地回神,就听见林至话里带着莫名奇妙的阴阳怪气:“沈大天才,你这是在干嘛?”   沈遇书扫了眼自己书里的照片,骤然合上书,十分淡定地说:“复习。”   “复习?”林至继续阴阳怪气,“国际政治里什么时候有私房摄影这一课了?”   刚刚他只是匆匆瞥一眼,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那风格以他“专业”目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沈遇书:“……”   林至不阴影怪气了,直接炸,为自己女神义愤填膺:“我看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话不假!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变态啊?这照片是你偷的吧?偷这种照片?沈遇书你变不变态啊!”   沈遇书忍无可忍:“是你女神送我的!”   书里夹着的照片是有一次他们做完,聊到了这个话题,颜姝调戏他,送给了他一张真正的私房l照。   当时拿回来,他就随便夹在了一本书里,今天带到学校,一翻便翻到了。   而且她也是喜欢嘴上开炮,这张照片要论尺度,还没有上次那张“怪异”风格的“私房照”尺度大。只是风格和色调,都十分的欲。   “我不信!”林至义正言辞:“我女神怎么可能给你送……”   他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想起了他女神的德行,还真有可能做得出这事儿。   沈遇书冷眼瞥他。   “呃……”林至手指随意翻着手机,试图找新的话题,忽然猛地一拍沈遇书的肩膀:“卧槽!遇书,快看这个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就能见面了。   真的。 第54章   沈遇书推开林至的手, 现在对什么帖子不感兴趣,只想知道颜姝的下落。   “不是……你快看……”林至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女神她——”   不等他说完,沈遇书就一把夺过他手机, 此时手机上方闪出来一条微l博热门提醒“著名摄影师zero被爆患有精神病, 现正在精神病院治疗……”。   沈遇书的心率毫无预兆地一脚踩了油门, 瞬间飙升了好几十码。提示闪退, 他强行冷静下来, 注意力放到帖子里, 没有标题, 只有一张照片。   看见照片里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 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想她, 也出现了幻觉。   照片大概是偷拍的,画质俗称“用座机拍的”, 却清晰地将建筑物顶上“明远精神卫生中心医院”几个字照了下来,里面的人不是很清楚, 也能明显认出那就是颜姝。她在大门口, 镜头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只拍到了她面向门外的侧脸,中年女人扶着她,大门前停了一辆黑色宾利,一位被保镖保护的中年男人走向颜姝的方向,应该是颜城。   如果他记得没错,明远医院是颜氏投资的私人医院。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害怕吗?   以zero在时尚圈的知名度,这条学校论坛的爆料,几乎是被秒转上了微.博和头条等各大媒体。   太久没有她的消息,猛然看见, 脑子速度最快的沈遇书,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先去找她,还是先揪出幕后之人删了热搜帖子。   这时,路洲和周海洋狗撵似的出现在宿舍门口,一个急刹车给地板磨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路洲气喘吁吁:“陈……陈教授被停职调查了!!!”   林至茫然地“啊”了声。   沈遇书瞬间反应过来,绷着脸问:“什么意思?”   陈教授是颜姝的导师,总不能因为自己学生有病就被调查,还能是什么事?   “你们没看热搜吗?”周海洋终于回过来气,说:“网上都炸了,说颜大神靠和陈教授的不正当关系坐上了协会副会长,还说明年春天的国际摄影奖也会被她拿金奖——”   “瞎几l把乱说!”听了这话,林至先忍不了,“女神的实力需要靠这种手段吗?!”   周海洋噎住:“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件事儿的重点不是这个,颜大神肯定有人证明她没必要这样做,可是还有照片,现在那些杠精不就是看见什么就魂穿柯南了么。”   zero再出名,也只有摄影圈和时尚圈的人了解,普通网友谁知道她是谁。更何况这件事的重点并不是zero的名气,而是师生之间的背德,近几年爆出的这事儿多了,社会对这类事情极其敏感,动不动就热搜。   别说背后还有人操作。   不过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目标到底是zero还是陈教授?zero那么出名,肯定有很多粉丝和她之前的客户出来科普澄清,有脑子的人就知道她没必要这么做。   那就只能是被陈教授“被迫”猥亵,又加上她这会儿精神病的事情,两者一联系,让人真的挺容易浮想联翩。不过陈教授在摄影圈享誉盛名,树敌倒也正常。   “照片?”沈遇书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拿了自己手机上微.博——   #楠大教授与硕士学生不正当关系#与刚刚那条精神病话题高高挂在热搜一二的位置,师生关系的社会关注度一向很高,第一个话题里评论早已过万。   po出来的照片,也是偷拍,颜姝坐在一把办公椅上,面对电脑,陈教授稍微坐靠在办公椅把手上,能看出来偷拍的人是专业的,运用了一点巧妙的借位,看起来就像是陈教授拥着颜姝,脸贴着她,像在亲她的脸。   照片里,颜姝的脸被电脑挡了大半,只能看出紧蹙的眉头,看起来真有点儿“被迫”的意思。   沈遇书皱眉,他很清楚这是颜姝认真做事时的表情,她与陈教授大概是在讨论电脑里的什么作品。陈教授和颜姝身上有点儿类似的东西,那就是十分的随意不羁,没多少为人师表的正经,与学生之间的相处往常很随性。   照片的一角露出了楠大办公室特有的旗帜,应该是陈教授的办公室,能在办公室偷拍的,可能是他学生。   而陈教授的学生除了颜姝,还有好几个,沈遇书只对肖阳与任阑有点印象,一时没有半点头绪。   更何况,平日里其他老师也有可能会进他办公室。   如预料中的,zero的粉丝都出来解释,前面的评论几乎全是粉丝在科普。   ——“众所周知,zero18岁金像奖,一小时超十万,自己也有工作室,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学校的副会长做出这样的事。”   ——“补充一楼,谁不知道我们zero的作风?想睡谁睡不到?需要去睡一个几十岁的有妇之夫?至于为了获奖,我们zero几年没参加比赛了,但以她的实力也根本不需要走后门。”   ——“精神病又是怎么回事儿?不会是被那破教授搞出来的吧?”   ——“精神病还出来摄影?还拍明星,就不怕伤了人?”   ——“楼上的嘴巴能不能干净一点,未知全貌,还不知道人姑娘经历了什么呢?再说精神病怎么了,她不是在医院治疗吗?”   ——“zero有没有问题不知道,教授肯定有问题,希望学校彻查?”   ——“查什么查?zero什么人一搜就能搜到,私生活那么乱,有什么好奇怪的?”   很多明星模特也转发了这条话题,千篇一律的都是“我与zero是好朋友,等待查明真相”。   有这些流量加持,网络上几乎一边倒地声讨陈教授,这次舆论好像就是冲着陈教授来的。楠大作为闻名遐迩的高校,为了名声,很快做出回应,陈教授被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许是出于“法律人”的某种敏锐直觉,沈遇书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林至看完了微.博,傻眼了,“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叫我爸帮忙撤热搜。”   “不用。”沈遇书盯着手机里站在医院门口的颜姝,也没有过多解释。   路洲瞥他一眼:“亏你还是法学生,现在是撤热搜的时候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   忽然,沈遇书拿了手机就往跑,只留下一句:“帮我请假。”   学校里的论坛也已经疯了,摄影专业的都现身出来说不相信,有人陷害陈教授,全在猜测到底是谁偷拍的陈教授与颜姝。   —— “这照片一看就是借位!把我们当傻子吗?”   ——“谁啊?太贱了,是不是看不惯zero啊?”   ——“肯定是他们摄影研究生里的,嫉妒吧。”   ——“阴谋论猜测一下,上次陈教授选zero当副会长,只有肖阳反对了。”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可能是他。”   ……   出了学校,沈遇书一边拦车,一边打电话给宋郁,“宋教授,在家没?”   宋郁许是猜到了他的目的,淡定温和:“在,上来吧。   挂了电话,沈遇书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肖阳,尽管面临这么多人的质疑,他脊背依旧骄傲地挺直。   沈遇书扫了眼,有车停下,他收回了目光。   已经走进学校的肖阳忽然停下脚步,朝他刚刚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想去找她。”沈遇书刚进宋郁家门,凯撒就迎上来,朝他摇尾巴。他摸摸狗头,和正从楼上下来的宋郁说:“带上凯撒一起。”   “嗯。”宋郁刚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走吧,我送你。”   “您不进去吗?”沈遇书站在“明远精神卫生医院”几个大字正下面,问车里的宋郁。   宋郁从车里探出头,半开玩笑地说:“沈同学要是不怕尴尬,可以一起去。”   “那就多谢宋教授了。”沈遇书牵着凯撒,半点不客气,“宋教授再见。”   明远是私人医院,氛围相对比一般医院轻松许多,进门一楼全是医院大厅,稀稀拉拉的人,半点不见拥挤。   “你好。”沈遇书牵着凯撒去前台,问:“请问颜姝在哪个区哪个病房?”   姓颜的病人这个月只有一个,身份可不一般,前台护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种地方少有碰见沈遇书这样的颜值,她眼睛都亮了下,而后低头积极查系统:“请问您是颜小姐什么人?”   沈遇书十分淡定地说:“男朋友。”   前台“啊”了声,又看了他一眼,迟疑地说:“颜小姐刚转入东区开放病房,现在上午十一点多,应该在草坪上晒太阳,我让人带你去那儿看看。”   略顿,她的目光落到坐在地板上的大德牧,犹豫道:“这狗……”   听见“刚转入”三个字的时候,沈遇书的心脏蓦地一揪,头回不要脸地行使特权:“狗是她的。”   颜氏是明远的金主爸爸,颜姝是金珠爸爸家长公主,前台顿时不纠结:“那好,请您登一下记,我叫人带你们过去。”   “好。”沈遇书在登记本上填上自己的姓名电话。   镜头拉近,聚焦……   这条狗好眼熟。   颜姝把镜头又拉远,牵狗的人和狗全都跃入镜头,聚焦后,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她蓦地变色,放下相机,喃喃道:“张姨,我好像又出现幻觉了。”   “什么?”张姨慌里慌张地蹲下来,问她:“小姐哪里不舒服?”   凯撒那傻狗东张西望,终于瞧见了颜姝,一下挣脱沈遇书手里的牵引绳,甩着毛飞奔过来。不过几秒,就冲到颜姝面前,来个急刹,小心翼翼地伸过脑袋蹭她的腿。   明远医院里面很宽阔,不是恐怖小说里描写的“精神病院”那样条件很差,这里面分好几个区,其中两个区是封闭病房区,不允许出入,也不允许探视。开放区这边颇有点像别墅区里装修风格,专门建给病人散心放风的草坡,比楠大操场还大上几倍。   颜姝愣愣地坐在地上,随着身量修长的少年由远及近,手里的相机掉到了地上。好在草地柔软,可怜的相机不用担心摔坏。   “学姐。”沈遇书站到了她面前,抿着唇盯着她。   像是想走近,又怕把她吓跑了。   张姨打量了会儿情况,有眼色地退远了些。   见到沈遇书的时候,颜姝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甚至有点恐慌,她是不是又要发作了?因为她忽然听不见了任何声音,连前面男人唱“小鸟飞”的声音都听不见,还出现了幻觉。   这段时间她梦里梦外“见过”很多次沈遇书,无一不是鲜血淋漓、看不清五官,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晰、干净过。她和眼前的“幻觉”就像被单独从这个世界拎了出来,除了面前的人,其他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虚影。   她从未想过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因为做好了永远不见的准备。   直到沈遇书半跪到她身边,按住她后脖颈吻上来,尝到了他温热的唇舌,以及漱口水遗留的柠檬味。颜姝跑到了大西洋的五感知觉终于回笼,身体与四肢被某种陌生的情绪操控着回应。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颜姝身体僵了一瞬,蓦地推开沈遇书,起身就要离开。被沈遇书抓住了手腕不放,想走走不了。   下一刻,沈遇书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握住她手腕的手始却终不敢松。他把脸埋在颜姝头发里,嗅着她的味道,珠玉般的声音因太过紧张而变得有点哑:“学姐又想去哪儿?”   “我……”颜姝头回有点无措,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上回她差点把他命都砸没了,他就一点不讨厌自己吗?   ……就一点也不怕?   她还当着他妈妈的面,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沈遇书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她脸上,伸手摸了上来,垂着眼睫,说:“学姐又瘦了。”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这一秒,颜姝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瞬间都被莫名奇妙的委屈填满,眼泪忍在眼眶,在阳光下折出细碎的光。   “这里饭菜好难吃……”她终究没有抵过漫长思念的折磨,伸手环住沈遇书劲瘦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胸前,泪水打湿了他棉服里的毛衣,“都没有味道的。”   带了哭腔的声音,是沈遇书从未听过的软,这一刻,他“昏庸”地认为,就算上次真被砸死了,自己也舍不得怪她。   “学姐。”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一下一下穿过颜姝柔软顺滑的头发,目光落到她头顶的发旋上,低声说:“我与我妈都决裂了,以后就是一个人了,学姐还要抛弃我吗?”   颜姝顿了顿,抬起头,暖褐色的眼珠在太阳底闪着光:“是为了我?”   头发狡猾地从沈遇书指间溜走,他低头往她额头亲了下,看着她眼睛说:“为了学姐,更是为了我自己,学姐是因,我自己才是果。”   颜姝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人生□□控,可他却从来没有过让他想要挣脱束缚的念想。   他倒是……一边卖可怜,一边又不让她愧疚。   “所以——”沈遇书又亲了下她嘴角,过了这么久再见到她,就总想和她挨挨亲亲。他一路亲到她耳根,轻轻地说:“应该是学姐拯救了我。”   颜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可是我怕……”   怕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   沈遇书知道她怕什么,反问:“学姐不是在治疗?”   颜姝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要是治不好呢?”   现在她偶尔还是能看见妈妈,只要没治好,她就永远有可能会“不小心”杀死他。   沈遇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格外认真地说:“那等学姐发作的时候,我就将学姐关起来,捆起来。我不会死,会陪着学姐一直治下去。”   颜姝足足愣了好久,他身好像一直存在两种互相矛盾却又不违和的东西,冷静稳重,又总能以这样的神情说出与他半点不符合的变态。   确认他是认真的,她才调动五官做出对应的表情调侃:“你舍得啊?”   “又不是没有关过?”沈遇书一俯首,贴着她耳朵轻声说:“就当是情l趣了。”   想起圣诞节某人的吃醋行为,颜姝成功被噎住了,又有些不可思议。   捆住她整整十年的恐惧,被他这样绕着弯子说出来,竟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四周的声音逐渐回笼,前面的男人仍旧在唱“小鸟飞”,仿佛他自己就是一只被关起来的小鸟一样。   许久不见的两人互相拥抱,怎样都不舍得放开。还是凯撒见铲屎官不理自己,吃醋地冲他们俩“汪汪”叫了两声。   颜姝恋恋不舍地从人怀里退出来,弯腰抱了抱凯撒,揉了揉两下它胸前厚实的“大围脖”,皱眉:“凯撒也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宋教授说,学姐刚走的那两天,凯撒都不吃不喝,很想你。”沈遇书捡起地上的牵引绳,盯着她:“我也很想你。”   颜姝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弯起唇露出点不怀好意的笑:“我……想你做的饭。”   她每天的食物都是由颜家的厨师专门给她做的营养餐,味道和什么几星级酒店也没差,但对于一个重口爱好者,日复一日地吃如此寡淡的饭菜,颇为一种酷刑。   沈遇书提起唇角笑了下,伸手捏了捏她耳朵:“只是想我做的菜?”   “嗯哼。”颜姝挑了下眉梢,视线往他脖子以下悠悠绕了一圈,故意说:“难道让我想你清纯的技术?”   作者有话要说:  把陈教授的事情解决了,应该就没有大虐了。   其实粥粥感觉也没怎么虐哈。   书书:? 第55章   颜姝开始调戏了, 说明她心情还算不错。   沈遇书瞥了眼草坡上被家属陪同的各色各样的病人,淡定地看着颜姝:“学姐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谈论这个?”   颜姝的视线上下来回打量他,而后摇头“啧”了声,装作遗憾道:“现在怎么都没反应了?真可惜。”   一开始认识, 逗他反应可大了, 后来就算变成了狼, 在平日里逗他, 仍旧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如今……半点没反应, 颇有见怪不怪的那意思。   这不对, 颜姝伸出食指抠了抠下巴, 眯起眼, 目光直白带了审视:“学弟别是找哪个学妹练习了?”   沈遇书居高临下地冷眼瞧他, 淡淡地说:“学姐要是知道这段时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就不觉得可惜了。”   这时,阿姨走过来, 扫了眼沈遇书,和颜姝说:“小姐, 午餐时间到了, 和这位先生回屋聊吧。”   “行。”颜姝对沈遇书抬了抬下巴,“走吧。”   回去的路上,又碰见了那个小男孩儿,他朝颜姝招手:“狐狸姐姐,他又是什么呀?”   小孩儿今天应该带出去过,从棉服领口窥探到里面穿了件小衬衫,打了个蓝色的领结,衬着他混血的五官,精致像个等人比例的BJD娃娃。   “他啊……”颜姝故意吊人胃口地拖着尾音, 装作很可怕的表情故:“是狼,他这样的狼专吃小动物的哦。”   “啊!”小男孩儿躲到妈妈身后,探出脑袋:“狐狸姐姐为什么不怕啊?”   颜姝唇角挑起一点得意洋洋的弧度:“因为我和他是好朋友啊?”   随后她顶着小男孩儿“姐姐超厉害”的崇拜表情里,牵着狗带着狼,迈着逍遥的步子扬长而去。   走远了几步,沈遇书问:“刚刚的男孩儿也是这儿的病人?”   颜姝“嗯”了声,说:“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小狐狸,周围的人也都是动物。”   “狐狸?”沈遇书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嗯。”颜姝一眼就知道他这眼神儿什么意思,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和他炫耀:“我和他说,狐狸应该是我这样的,他才不是狐狸,天天被我洗.脑,就承认我是大狐狸了。”   张姨笑着插了一句嘴:“小姐明明实在欺负小孩儿。”   颜姝挑了下眉梢:“他妈妈后来不是还谢谢我?说他终于有了好转。”   沈遇书听她分享自己“欺负小朋友”的经历,侧眸注视她惯有随性的笑,总觉得自己从心尖开始,牵一发动全身,身上哪哪都疼。   她看上去总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对生死也毫无敬畏,可她为了避免自己伤害别人,却将自己关在黑暗的角落,无休止地发泄,一遍一遍地伤害自己。   到了颜姝的病房,张姨就找借口出去了,不打扰两人。   颜姝身为金主爸爸的长公主,病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进门是餐厅和客厅,甚至有小厨房,再到里面才是卧室,精致得简直不像病房。唯一比较和精神病医院病房相符合的是,阳台和窗户都装了防护网,为了防止病人跳楼。   一进门,沈遇书就把颜姝按到了门上,一俯身,往她下唇上咬了下,看着她眼睛:“好朋友?”   “不是好朋友,那是……”颜姝半点不怕,有恃无恐地搂上他的脖颈,一次一句地接上:“好炮l友?”   她好像从来就不知道害臊两字如何写,不要钱的骚话豆子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   沈遇书淡淡地睨着她得意的嘴角,“先吃饭,待会儿慢慢探讨。”   他的表情冷冷淡淡,可“慢慢”两个字颜姝硬是听出了两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朝沈遇书格外耐人寻味的笑了下:“好啊。”   餐桌上依旧摆好了饭菜,今天多了几类,明显是两人份的,应该是张姨提前给颜家的人打了招呼,所有的菜仍旧做得十分清淡。   但平日里毫无食欲的颜姝,不知为何,今天像被打开了胃,多吃了许多。   饭后,颜姝没想出去消食儿,之前是太无聊了,在室内坐不住。今天她就只想和沈遇书坐在一块儿,什么不做什么不说,就一起待会儿也行。   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颜姝问沈遇书:“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沈遇书看了她一眼,没有隐瞒:“有人曝光了。”   颜姝只是顿了一下,十分不以为意地“哦”了声。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实在没什么值得惊讶。   “还有一件事……”沈遇书拿手机点开今天的热搜,说:“我认为有必要让学姐知道。”   “还有别的事儿?”颜姝这回来了兴趣,拿过他的手机。   她这段时间在明远,别说最开始在封闭病房,什么也干不成,现在也是不能随便玩儿手机,每天都有时间规定,张姨跟学校宿管阿姨一样,会按时按点来缴手机。   她的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上午的事情,如今已经发酵得人尽皆知,声讨声越来越旺。那张办公室的照片,已经有专业的人鉴定是借位,但老陈在照片里的形象实在是……不太正经。颜姝又还在精神病医院治疗,没有出来回应,因此教授猥亵女学生,已经深深印在了网友们心中。不给出一个有力的说法,想必是没办法结案。   关于精神病那条话题热度也一直不减,按照颜姝的背景,颜城会直接撤掉才对。   看完,颜姝和沈遇书就说:“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沈遇书:“学姐随便用。”   颜姝给颜城打了过去,刚接通,不等对方说话就直直质问:“你什么意思?”   颜城笑了声:“阿姝什么意思?爸爸不太明白。”   颜姝冷笑:“你是想将计就计,让老陈背了我这精神病的锅?”   颜城半点不意外,语气温和地问:“这样不好吗?”   颜姝悠悠提醒他:“您这是推卸责任多了,就推卸顺手了?”   “阿姝想怎么做?”颜城的声音不再温和,毫无温度。   “您不用管,我知道是谁做的。”颜姝嗤笑,“对了,管好您亲爱的继女——”   “行了。”颜城声音倏然变冷:“她我会处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颜姝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耸了耸肩,把手机还给沈遇书。   “学姐知道是谁做的?”沈遇书看着颜姝,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问:“我想接学姐的这件案子。”   颜姝明白他说的是偷拍的人,稍微回想了下这半年的回忆,经过前面一段时间的治疗,她的记忆还是有点淡化了,很多事情总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被安置在了记忆里的哪个犄角旮旯。   过了一会儿,她说出一个名字:“任阑。”   沈遇书看了她一眼,说:“学姐不是和她关系还不错?”   “直觉。”颜姝从他手心拿了一颗剥好的坚果,“明天我跟你出去一趟。”   不就是关系还不错才奇怪么?   她和谁关系好过?   沈遇书“嗯”了声,转过头看着她,轻轻提起唇角:“不说这个了,聊聊别的?”   “聊什么?”颜姝的视线从他领口划过,嘴角带点儿耐人寻味的笑。   室内的暖气温度适宜,沈遇书脱了外衣,里面是一层不变的衬衫配毛衣,搭上他的眼镜,隐约有点斯文败类的样子了。   下一刻,沈遇书忽然一俯身,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盛满星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比如……学姐什么时候能给我个名分?”   “唔……”颜姝稍稍避开他眼里的光,语气漫不经意:“名分有那么重要?”   除了宋郁,没人要求她给过名分,或许曾经有过……她记不清了。她快要忘记给彼此一个身份到底有什么意义,她也从未想过要用一个身份,将一个人与自己绑在一起。   如今有这么一个人,坚持不懈,不把她的警告和拒绝放在眼里,甚至连命都差点丢了,爬起来继续缠她。她忽然有那么一点想要试一试……可她还是怕。   “很重要。”沈遇书捏着她下颚将她的脸掰回来,让她和他对视:“就像达成了契约,意味着以后我们只能属于彼此,互相不能背叛。”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轻轻地重复了遍:“只属于彼此,不能背叛。”   多么令人向往啊。   像沙漠里行走了太久的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碗水,知道它来历不明,也许很危险,却仍旧想要喝掉那碗水。   她茫然的表情像一根针,精准无比地扎到了沈遇书的左肩下三寸。   “学姐可以先考虑。”他率先开口,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说:“我可以等,但学姐,你拿了我半条命,不能不负责。”   他知道上回的事情她永远也过不去,任由它被时间浇灌成一根暗刺,不如就就将它摆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把它曝晒在太阳底下,迟早会被晒化掉。   颜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伸向他的领口,转移了话题:“学弟说说,这段时间你都想了些什么?”   沈遇书不躲不避,身体往下压了一点,在她耳边轻声问:“学姐确定想知道?”   颜姝任由自己歪倒在沙发上,抓着沈遇书领口的手,顺便牵连了“无辜”。她大大方方地揩对方油,眼角弯起一点儿熟悉的弧度:“我还是对这种事比较感兴趣。”   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沈遇书便半点不废话地吻了下来。   最后一刻时,颜姝嘴角露出点儿干坏事儿得逞的笑,慢悠悠地说:“我这里可没有套套哦!”   她敏锐地捕捉沈遇书的呼吸一滞,嘴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加深,就忽然被握住了膝弯,双腿被并拢。   “学姐。”沈遇书额头抵她的肩,重而短促地呼了几口气,说:“没关系,就这样也可以。”   颜姝:???   沈遇书羽毛一样轻吻过她的侧颈,而后落到耳边的皮肤上,说:“学姐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可以。”   颜姝抬起眼看着他:“……真的没有人给你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就不能是我聪明?”沈遇书轻飘飘地掀了她一眼。   颜姝忽然“嘶”了声,锤了下他肩膀,风流浪子也无语了:“你这段时间不会不学无术,无时无刻都在琢磨这些事儿吧?”   这些她都没玩儿过好吗?   虽然也是她根本没必要这么玩儿。   “是啊。”沈遇书理所当然,纠正她“口误”:“这叫学无止境。”   颜姝带点鼻音低声哼哼了两声,问:“不是要期末考试了?不复习?”   沈遇书:“在学姐眼中,我需要复习?”   颜姝:“……”   最后,沈遇书抱着颜姝,和她说:“以后我每天来给学姐送饭,怎样?”   “好。”颜姝求之不得,长公主心情愉悦了,赏了某准驸马一个香吻。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可能马上答应,姝姝得缓冲缓冲。   粥粥上章说的没大虐≠不虐哦!   后面在一起了,还是会有核心矛盾的。   任阑和姝姝之间牵连着一点点狗血,姝姝情债有点多。 第56章   第二天早上, 沈遇书来明远接颜姝。   听说颜姝要出医院,张姨第一个不赞同。   她皱眉:“小姐情况还没稳定,不要出医院的好。”   颜姝笑了下:“我的老师受我牵连,总不能不管, 我已经和颜城打过电话, 张姨去和医生说一下。”   虽然她住在开放病房, 但这里的病人想要出院, 必须得主治医生同意, 还得有人陪同。   张姨看了她一会儿, 而后还是妥协了, 知道就算她不答应, 颜姝也有办法出去。   从明远出来, 沈遇书拦了辆车, 颜姝报了个地址。   上车后,颜姝主动和沈遇书说:“我们先去老陈家。”   略顿, 她忽然解释:“张姨是以前照顾我妈的阿姨,离开颜家前算是看着我长大, 也算半个长辈。”   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少有的温暖, 自从妈妈去世后,她就没有了亲人。   沈遇书侧眸看着她,无声无息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有一股力量随着他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给给了颜姝,而后顺着四肢百骸,遍流全身。   她的目光落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握紧了他的,没有半点察觉。莫名的,原本飘荡在这世界上的孤魂野鬼, 好像也有了一丝牵挂。   老陈家也是住在楠大附近,颜姝带着沈遇书乘电梯上四楼。   是师娘开的门,见到他们两人,立即露出一种“磕到了”的欣喜:“是阿姝和沈同学啊,快进来,不用换鞋。”   她又朝里面扬声:“老陈,你学生来了!”   夫妻两状态不错,似乎并没有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陈太太仍旧像个中年少女,脸上没有丝毫愁容。   老陈从屋里出来,仔仔细细地瞧了眼颜姝,颇为犹豫地问:“你……真在治疗?”   老陈在家也不愿意随便,仗着开了暖气,一中年男人只穿了棉麻衬衣和针织外套,学人家年轻人“风度翩翩”,长卷发打理得跟“飘柔”一样,金框眼镜也干净得反光。   颜姝挑眉:“宋郁不是和你说过?”   师娘去厨房洗水果去了,老陈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说了是说了,我也没想到……算了,那副会长完事儿了你不想当就给别人吧。”   “行了。”颜姝颇有点不耐地“啧”了声,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靠,说:“以前怎么对我就还是怎样,你这么一来,像我得了绝症一样。”   这话成功地得到某人的冷眼,和老陈的一个白眼。   师娘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乍一听“绝症”两个字,就开始数落:“什么绝症?阿姝身体又没问题,别总跟你老师学这些胡说八道。”   老陈:“???”   “好的。”在师娘面前,颜姝往往又文静又乖巧,笑着说:“我今天来做什么,师娘和老陈也清楚,我应该知道是谁做的,并且准备委托给沈同学——”   略顿,她继续说:“想征求一下老陈的意见,要不要起诉?毕竟这件事您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你知道是谁?”老陈目光狐疑地看向她。   他自己都想不出来会是谁,平时除了自己学生回来,也有一些老师或工作人员喜欢来他办公室磕牙打屁。   颜姝“嗯”了声,放在腿上的手不着痕迹地紧握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自我调侃道:“应该会是您的学生,如果我没猜错,大概率是冲着我来的,您只是无辜被牵连。”   她对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以及目的都极其敏锐,尽管任阑已经很小心了,没有一开始就来和她打好关系,却仍旧露出了一些足够让她的过敏性神经发出警告的马脚。虽然过去的事情很多已经记不清了,也不记得自己与任阑到底有过什么交集,但她的直觉很强烈。   她没想到自己细微的小动作,也被沈遇书抓进了眼底,看似十分自然地伸过来拍了拍下她的手。   “老师,师娘。”颜姝忽然正经起来,起身向他们鞠了一个躬,认真地道歉:“抱歉,因为我个人的问题,让老师和师娘受到牵连,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   从妈妈去世后,她所在的学校,都被打过招呼,无论她在课堂上做什么,有多过分,都没有老师会管她。不会骂她更不可能会打她,以前很多人都羡慕她,认为她因为她家世好,没人敢动她。   可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奇葩个体,只是路过他们的世界,融入不了任何人,留不下任何痕迹。   唯独老陈,把她当做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让她觉得颇为新鲜的同时,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久违而陌生的东西。   从小到大,只有妈妈才是严厉的。   夫妻两愣了下,师娘先开口:“阿姝快坐下,这事儿本来就是子虚乌有,我知道老陈没那个胆儿,你也看不上他呢。”   老陈:“……老婆,我也是受害者。”   “你都死老头了。”师娘“优雅”地冲他刮了个白眼,万分嫌弃:“占人姑娘便宜,还好意思说受害者。”   老陈:“……”   老陈其实真不老,看上去比同龄人起码年轻十岁,不少学生私下叫他男神。   师娘转而看向颜姝,替老陈回答:“不管那人是谁,我们都要起诉,不能让老陈邋遢了大半辈子,来个晚节不保。”   其实这事儿,颜姝说是老陈学生做的,作为师娘的陈太太并不惊讶。这人的手段并不高明,照片专业的人能鉴定出来,不过就是借着如今互联网的便捷将谣言造大,上面查下来,查不到什么老陈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但名誉肯定会一落千丈。   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从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可惜背后之人完全低估了这两夫妻的心理承受能力。   “李燕姿!”老陈老脸挂不住了:“在我学生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师娘“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老陈:“……我错了。”   颜姝憋笑憋倒在了沈遇书肩头上,终于知道有时候老陈被迫换的枸杞保温杯是谁给他的了。她的目光看着两位四五十岁了还能如此嬉闹的夫妻,眼前又出现了一幕接着一幕的争吵,这些争吵甚至包里从她记事起就伴随着她的成长。   谈到这里,沈遇书从他黑色的书包里拿出委托合同,给老陈和颜姝签字。   不说沈遇书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凭他是法学张教授的高徒,不知道已经跟着张教授处理过多少大案子,就凭这老陈也半点不怀疑他的能力。   师娘留两人吃了午饭,颜姝和沈遇书才一起回澜禾。   今天仍旧是天晴,让司机听到小区大门口,两人一起晒太阳散步回去,正好消食儿。   可惜香樟树叶到了冬天也没枯萎,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只给地上留下斑驳的网,半点感受不到温暖,反倒吹了一身冷风。   刚走进四十三栋大门,沈遇书便问:“来我家?”   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询问,颜姝家好长一段时间没住人,又发生了上回的事情,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住。   颜姝递给他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颇为可惜地说:“我约了人。”   谣言这种事情,就像癌细胞一样,越拖只会扩散得越广,到时候无论给出什么样的真相,老陈的形象也挽救不回来了。日后他在学校估计也会很艰难,如果学校再过分一点,还会直接找理由辞退。   所以,她要尽量在最快的时间里,把老陈摘出来。   “嗯?”这次连沈遇书都差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快。   到了一楼大厅,果然瞧见了一个人——任阑。   但是在沈遇书的门口。   沈遇书看了她一眼,颜姝忽略了任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开门啊。”   “好。”沈遇书莫名笑了下,认命地去给大小姐开门。   任阑的脸上没有了平时开朗可爱的笑,沉着脸看向颜姝:“这里不是你家?”   “是。”不等颜姝说话,沈遇书淡淡地说:“将来时和现在时没什么区别,都是她家。”   颜姝愣了下,而后露出一丝笑容,和任阑说话:“对,没区别,别在意时态这种小细节。”   “你!”任阑看着她的目光复杂,仇恨里带了点不可置信。   随着“咔哒”一声关上门,颜姝脸上的笑容淡化了,抱着胸注视着她:“你是谁?”   她比任阑高出很多,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居高临下莫名显出几分压制的强硬。   沈遇书去了厨房,似乎并不担心她不能解决。   任阑冷笑:“zero大神贵人多忘事,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但你知不知道有人被你害惨了!”   厨房的沈遇书开了暖气开关,室内逐渐暖和起来。   颜姝不太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脱了大衣挂到衣架上,觉得很无趣地坐到沙发里,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那你倒是说说,我害了谁?”   “你没有带录音器?”任阑怀疑地看着她。   颜姝站起来转了一圈又坐下,语气懒散:“我刚从医院回来,想用录音器,也没有时间准备啊。”   任阑往厨房看了眼,又来回审视了颜姝,似确定了她没有可以放录音器之类的地方后,才冷冷地质问出来:“你就真的不记得任朔了?”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在自己像垃圾场一样的记忆里翻来覆去地找,隐约找到了这么一个人。她闲散地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问:“你是他的谁?”   她打量了任阑一眼:“妹妹?”   她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实在是任朔留给她的印象还算深刻,毕竟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任阑再次冷笑了一声:“当初你玩弄他,又害他被遭受网络暴力,被所有人唾骂,害他只能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有没有想过会有报应的这一天?”   “我?”颜姝头回有点哭笑不得,“玩弄他?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男女之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要玩弄,也只有沈同学才入得了她的眼啊。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任阑瞪着他,嘶声力竭地朝她吼:“你明知道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上.床,你知不知道他在那之后就一蹶不振,大好的前途都没了!”   “就算如此。”颜姝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你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老陈?他也是你老师,他一样很看重你。”   “无辜?那谁管我哥的无辜?”澜禾激动得握紧了拳头,瞪着她:“我就是想要对你好的人因为你而被所有人唾弃,看你到底会不会愧疚!”   “如果你说老陈,我的确挺愧疚。”颜姝难得把没有骨头似的身体坐直,身体稍稍前倾,朝任阑露出一点堪称残忍的笑:“但对你哥,抱歉,我没有任何惭愧。”   在任阑要再次输出前,她嗤了声:“让我来告诉你,你哥到底是怎样被我玩弄的,好吗?”   “你!”任阑满脸气愤,一双眼像着了三昧真火,能烧死面前这狐狸精。   “首先。”颜姝一本正经地摆出了架势,“我最不喜欢感情牵扯,和我玩儿的都是同类,要说我有错,就是眼神儿不太好,没看出你亲爱的哥哥演技太好。”   “然后呢。”她皱了下眉,苦恼地说:“如果你把你哥半夜跟踪我,蹲我窗户外偷拍我,也称为喜欢的话,那我将他扭送到派出所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曾经是有那么一个人,混在一群玩儿咖里分不出彼此,看上眼就睡了,她在这种事儿上,从来就是过了就忘,没想过什么后果。   任朔长得确实不错,斯斯文文,摄影上也有一定天赋,饭局上对方熟练地来搭讪,她也没客气地随便递了个枝儿,他就接了。看他这么懂,还以为是个会玩儿的呢。   完事儿就告白,再有后来的一系列“追求”。   她找人查了,大概就是她一位颇为偏执的粉丝,最开始饭局上的搭讪,明显是研究过她的爱好与行事作风,才演得那么对她的味儿。   这是她唯一一回在阴沟里翻了船,恶心得她产生了条件反射,遇上看对眼的也要先查一下对方背景,当然会记得。   哦,对了,那句什么“总有人会把她的心搅得稀巴烂”的也是出自这位之口。   “怎么可能!”任阑不相信地提高声音:“他那么喜欢你,房间你都是你的作品和——”   她忽然顿住,眼神变得不敢置信。   “还有什么?”颜姝挑了下眉,替她说完:“我的照片,是吗?”   一个与她差距那么大的人,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不言而喻。   “不是的!”任阑下意识否认,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颜姝笑了声:“说起来,你和你哥真像,演技和偷拍技术一样地好。”   摄影天赋也都不错,可惜脑子都不太好使。   任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被从牛角尖里挖出来的真相打击得体无完肤。她好像陷入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里,一脸的灰败。   她如何会想不到为什么会有那些照片,是从未去想,或者说一直在逃避。   这不奇怪,就像古人喜欢把自己的不成功归做“怀才不遇”,现在的人喜欢把失败怪在“运气不好”。亲人被扭送到警察局,拘留、曝光,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要害他,自以为地把自己归作受害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得到的惩罚都怪罪到别人头上,从而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   颜姝也一直在逃避某些东西,到了如今,才真正地去走出自己划给自己的圈,对面对,并与之抗衡。   “对了。”颜姝悠悠补上一刀:“你和徐双宜合作可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信不信今晚她就能全部交代出来。”   她了解颜城,他可以不疼爱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但绝不允许外人挑衅她颜大小姐的身份。   任阑蓦地看向她,脸上的后悔与不甘心纠结在一起,显得她脸色有点扭曲。   “最后,”颜姝慢条斯理地起身,踱步到她面前,一俯身,“那么容易就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不配称之为喜欢。”   “好了。”沈遇书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递给颜姝一杯奶茶,从她头发里取下一枚监听器,冷冷地说:“任同学可以离开了,下次法庭上再见。”   “颜姝!你有没有良心!害了我哥还不够!”任阑倏地睁大眼,猝不及防地扑上来抓向颜姝——   被沈遇书眼疾手快地拽住,毫不怜香惜玉地掼到了地上。   沈遇书把颜姝护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声音冷如冰:“客厅有监控,故意伤人,罪加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改了下时间。   上上一章加了点粥粥又忘掉的细节剧情(感觉要提前老年痴呆了),可以重看一下。   下章要收拾众望所归的便宜妹妹了。 第57章   任阑从沈遇书家失魂落魄地离开, 与其说离开,不如说是被赶出去。   客厅安静了下来,窗外阳光斜进来,折叠在剩下的两人身上, 好似比之前温暖了些。   颜姝从自从妈妈去世, 第一次又体会到了被人保护是这样一种感觉, 有点熟悉, 有点陌生。她从沈遇书身后出来, 突然懂了温玉面对路随时的小女生心情, 伸手轻轻拉了拉沈遇书的衣袖, 故意说:“学弟辣手摧花的样子有点帅呢。”   这用词, 一如既往地很“颜姝”, 又不得不承认有被撩拨到。   沈遇书的目光斜向下瞥她, “请学姐多读点书。”   颜姝“哎哟”一声,没形没象地歪到沙发上, 边拿过手机边说:“现在就开始嫌弃上了?那学弟的另外半条命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了。”   “嫌弃?”沈遇书像是听见了笑话一样笑了声,忽然抬起一条腿跪到她旁边, 一俯身, 一手撑在她耳侧,裹着酸气的语气有点冲:“喜欢学姐的人那么多,我怎么敢嫌弃?”   “知道就好。”颜姝可不像一般女生那样急着解释,狐狸尾巴没翘上天已经算给面子了,她不怎么老实地一下又一下戳着沈遇书的胸口,“矫揉造作”地说:“学弟听见了?追求我的人有多疯狂,你可得努力一点啊。”   沈遇书一把握住她的手指,颜姝下意识想抽出来,却纹丝不动, 抬起眼,挑了下眉。沈遇书稍稍压下来,学着她的手段若即若离地碰了下她的嘴唇,温柔地说着无情的话:“他们尽管来,我一个一个地送进监狱里。”   “那学弟自己呢?”颜姝仰头用力地亲了回去,眼尾翘着得意洋洋的弧度笑出来:“还玩儿囚l禁呢。”   “学姐不也乐在其中么?”沈遇书唇角轻扯,忽然猝不及防地伸手食指与拇指卡住她下颚,低下头咬住她的唇。   下颚偏上一点被紧紧捏住,颜姝被迫接了一个没什么花样且强势的深吻。松开后,她居然有些喘不来气,下颚两边还伴随着一点轻微的疼痛。   她呼出几口气,看着眼神儿立竿见影地起了变化的沈遇书,意味不明地说:“学弟进步还挺明显。”   “多谢夸奖。”沈遇书似在克制地呼吸,没有再进一步,起身坐到她旁边,侧眸看她:“学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刚刚和任阑“聊”了一会儿,有点担心她的情绪。   “不用。”颜姝歪七倒八地把脑袋放到他肩上,晃了晃手机说:“我发个声明。”   “嗯。”沈遇书任她靠着,扯过沙发上叠成正方形的绒毯抖开,盖到她光着的小腿上。   颜姝下意识扯了下毯子,顿了顿,记得之前并没有毯子。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圈客厅,发现多了很多家具和摆件,并且都是她的风格。   楼梯口多了个高凳似的花架,摆了盆常见的蝴蝶兰。餐厅里面,餐桌背后多了红酒架,跟她家的有点像,古韵的风格,像古时候放花放收藏品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几只瓷碗。   她不动生色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手机屏幕上,点着屏幕编辑声明。她的微.博粉丝也有上千万,不少粉丝这两天都蹲在微.博,等着她回应,私信也一直都是99+。   她把录音剪掉了最后任阑发疯的那一点先发上去,还有几张提前准备好的照片连带着声明发了上去。   zeroV:“这个录音是这次我与陈教授事件的真相。我作为学生,在这里对陈教授说声抱歉,因为我个人的麻烦,被无辜牵连了进来。我会退出明年上半年的国际比赛,参加明年的IPA,陈教授的手应该伸不过去。其次,对我的精神病做出以下解释:   我有病,但是我是遗传狂躁症加上十年前妈妈去世留下的心理创伤。对,我爸,也就是颜氏集团的颜城也有病,我妈妈并不是十年前的新闻上写的那样,而是,是在在被颜城病发时的家暴里意外坠楼去世。争吵和暴力两个字伴随着我的成长,也对年幼的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九年前,我爸与现在的继母再婚,我因受不了妈妈去世第二天爸爸就另娶,所以在他们婚礼上病发,不小心打伤了继妹,而后我离开了颜家,进行了长达九年的心理治疗。其实我并不会伤人,只有自残行为(以下有心理鉴定为证)。这一次是因为我在楠大上研究生,遇到了很多人,我想要融入他们,所以才入院封闭治疗,如今已经转入开放病房。   另外,关于我爸,他一直愧疚与我妈妈的去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病,不愿意治疗。虽然我恨他,但还是希望他不要讳疾忌医,希望他也可以和我一样,快一点好起来。(以上都有照片与视频为证)”   照片是颜城家暴徐妍的照片,以及那一张隔在父女之间十年的照片,由她亲自拍下的——漂亮的旋转楼梯上,妈妈脚已经离地,大半个身子已经斜出了楼梯,她扭过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颜城张牙舞爪地伸着手,像是掐着妈妈的脖子被骤然脱离。   那是一个瞬间的定格,画面的下一秒,血就成了河。   半真半假的声明发完,颜姝整个手都在抖,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发了出来,那个时隔十年的“真相”。   毫无疑问,她的声明一出,很快就上了热搜,给了钱似的肉眼可见地往上爬。声明里,颜姝完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弱势方,把一个妈妈不在,爹不疼继母“欺负”的原配女儿形象发挥扫了极致。最后,更是把自己描述得很复杂,虽然恨父亲,但又想得到他的爱。那些照片,也证明了颜城就是狂躁症患者,要是不承认就是垃圾家暴男。   同时,表明她退出比赛,直接参加国际的摄影顶级比赛,更容易博取好感。   以颜姝的热度,加上颜城的地位,这条声明很快就扭转了网上的腥风血雨,把热度全都吸引了过来,几乎没人再去关注陈教授了。   评论很快就过了十万。   ——“啊啊啊真相居然是这样!变态男和变态男妹妹不得house!”   ——“呜呜呜呜唔zero也太可怜了吧!我看哭了!”   ——“啊啊啊啊啊啊zero!明年我们要惊艳IPA!!!”   ——“我对之前随便评价zero的言行道歉,以前只看见了她的风光,没看见这背后的黑暗!”   ——“呜呜呜呜呜妈妈坠楼梯的照片光是看着我心脏就要停了,这得是多大的阴影啊!心疼我们老大。”   ——“呜呜呜呜唔我们老大太苦了,这段自白太可怜了!QAQ”   ——“天呐!颜城居然有狂躁症,还家暴,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大善人,一年做那么多公益!”   ——“颜城一年做那么多公益,是良心不安吧?你还是个人吗?害死了妻子不说,还把女儿赶出家门。”   ——“这些照片真的……触目惊心!自杀倾向……心疼zero,QAQ。”   ……   沈遇书时刻关注着颜姝的微.博,瞧见她发出的内容,心脏几乎是骤停了下。这就是……她远离所有人的原因?害怕自己变成父亲那样伤害他人,最终演变成不断地伤害自己。   热搜只上了一会儿就被撤了,不过颜姝并不担心,热度那么高,早就被网友搬运到各种乱七八糟的网站、论坛上去了,颜城删不过来的。   ……应该足够盖过对陈教授的影响了。   颜城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急促的手机振动声似乎都带着怒气,颜姝半点不意外。   旁边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手拿了她手机,沈遇书拿着她手机关了机,揣进他裤兜里,而后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沈遇书的语气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还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是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一个人残忍地撕开自己的伤口,曝晒在阳光底下暴露给所有人看。把心脏都要烧成灰的滔天怒火又被暴雨浇灭,他更心疼……   实在是不敢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才决定在这么多亿人的面前把这流着血带着肉的阴影说出来。   “我没事。”颜姝平息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笑了起来,“这本来就是我迟早要去面对的。”   只能她自己去面对,谁也帮不了她。   下一刻,沈遇书忽然捧起她的脸,抿直的唇像绷紧的弦,浓墨重彩的双眼过分执着地盯着她:“下一次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求你了。”他蓦地俯下身,贴上她的唇,颤着声音低声道:“姐姐。”   极近的距离,颜姝看见了那黑曜石一样的眼珠里的湿润,顿时全身心的细胞都背叛了脑子,心脏也被那一点湿润揉搓了软得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地就答应了他:“好。”   “学姐答应了。”沈遇书把她紧紧按在怀里,颇有点发狠地说:“下次要是再擅自决定,会有惩罚的。”   颜姝的脸贴着柔软的毛衣,干净的洗涤剂味道钻进鼻腔里抚慰她受惊的心脏,耳边是击鼓似的心跳。她揪住了他心脏外的那点毛衣,缓慢地回答:“好。”   下次,一定告诉他。   或许也不会有下次了……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她突然出声:“我药在你包里,给我拿一下,吃完我睡一会儿。”   “好。”沈遇书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把药拿过来,又去给她接了杯水。   颜姝吃了药,也没去楼上,就地躺到沙发上,不客气地枕上沈遇书的腿,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深睡前,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沈遇书在摸她的脸,而后给她盖上了毯子。   这是她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觉,一下午都没有做梦。   她醒来的时候,沈遇书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资料。   天也黑了,客厅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她想拿手机看时间,胡乱摸了会儿,才想起没在自己这儿,遂放弃了帮手机越狱的想法。   颜姝捏了捏他的手指,话里带了点刚醒的鼻音:“学弟,你学姐饿了。”   沈遇书收起手机,低头看了她一眼:“学姐想吃什么?”   颜姝提出了想吃火锅,被沈遇书无情拒绝。   颜姝现在通过治疗,情况比过去好很多,但火锅这种程度的辣还是一点不能沾。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本来就情绪不稳。   但她想要吃的东西没吃到,就会一直想着,不达目的不罢休。沈遇书在厨房洗个菜的功夫,被她骚扰了半个多小时。一向办事效率极高的沈遇书,被某只狐狸扰了洗菜洗个这么久都没有洗完。   厨房明亮的灯光下,颜姝像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靠到他身上,有气无力地说:“学弟啊,学姐好饿。”   她的目光看着小葱最外面的一层被扒衣服一样扒下来,沈遇书面无表情地说:“马上就做。”   “做什么啊?”颜姝很欠地拖着长腔。   “先做饭。”沈遇书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完再做别的。”   “不吃火锅你什么也别想做。”颜姝矢口拒绝。   沈遇书把洗好的菜扔菜扔沥水篮里,“我说的是吃完饭给学姐做甜点,学姐想到了什么?”   沈遇书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克制自己,但不影响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那挺直的脊骨连着颈骨,颇像某种油盐不进豆类蔬菜。   颜姝突然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沈遇书估计觉得奇怪,回过头来看她,就对上了她了无生气厌世的目光。   沈遇书:“……”   他又心软又无奈地吐出口气,明知道她是故意,却还是擦了手走过来,摸了摸颜姝脸颊,“等学姐出院了,就煮给你吃好不好?”   颜姝抬眼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有好几年都没有吃过火锅了……”   当然是假的。   宋郁管得很严格,但顾不上她偷吃。   “……你等一下。”沈遇书举了白旗,把流理台的手机拿来拿开浏览器,“我看看有没有不辣的做法。”   虽然有清汤火锅,但颜姝口中的火锅肯定没有清汤这个说法。想要红汤,又要不油不辣,想想就很有挑战难度。   两分钟后,沈遇书去面无表情地去冰箱里拿了盒没拆封的牛奶出来。颜姝脸上挂着“打了胜仗”的微笑,颇有点逍遥地甩着狐狸尾巴跟在他身后,“你要做什么?”   沈遇书对“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了一个新的理解,颜姝的变脸一定是一目十行的速度,一本书翻得“哗啦”响。   他挡臂把颜姝推开一点,从刀架里取出见到给牛奶开封,清淡的语气都听出了无奈,“牛奶火锅。”   他切了一点牛油火锅放到烧热的锅里炒化,而后把切好的大葱和蒜末加进去一起炒一会儿,火锅呛人的香味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厨房,油烟机都抽不走。   颜姝重新靠到他身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把牛奶加进去。对她来说,不管什么火锅,只要是火锅就行,当然了,清汤不算。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便宜妹妹,好困。   今天去抢猫粮了,看了好久,熬了好久的夜才写完。   这个“真相”半真半假,姝姝哪那么容易说实话。   唔,牛奶火锅超好吃!粥粥前两天刚做来吃。   用葱姜蒜先把火锅底料炒化,然后放牛奶,放水,要汤浓稠,可以牛奶多于水。 第58章   这一晚上, 无论是网上,还是对颜氏,都是血雨腥风。最高领导人,一直以来的持身正气、忙于公益, 为逝去妻子积德的人设, 一遭崩塌, 甚至连妻子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 还可能会被警方调查。   有之前颜姝与陈教授事件的热度加持,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各大营销号的煽风点火, 完全可以让他彻底地身败名裂。   颜城也完全没想到自己时隔九年把女儿接回来, 实则是“引狼入室”,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收集了那么多照片。   还有那张照片……   他打不通颜姝电话, 也不可能来找她,颜氏的烂摊子还等着他收拾。不过, 也说不定已经被气得病发,在家发疯呢。   不管他现在心情如何, 颜姝晚上就着颜氏的股票崩盘下牛奶火锅, 吃得格外的香。   奶黄的汤锅咕噜咕噜地冒泡,飘浮的丸子和虾滑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模糊了两人的面孔。   沈遇书给颜姝剥虾,眉头稍皱,问她:“那些照片……学姐是怎样来的?”   那个声明看似平铺直叙地陈述,实则字里行间都透着危险,万一被发现了,颜城那个恶魔又会如何对她。虎毒尚且不食子,颜城却能将自己女儿扔到精神病院,把她赶出家一个人在外生活了九年。   颜姝咬了口肉片, “啊”了声,而后回答:“我回去的时候安装了监视器。”   这方面,她也算是专业人士,知道安装在哪儿不容易被发现,哪个角度更容易拍到清晰的证据,当然,若是颜城再警惕一点,她也不会成功。她料准了颜城的自负,他不会想到自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已经撕破了最后的那点脸皮,颜姝肯定不会就这样停下来。她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里被迫脱衣服的虾,语气闲散:“我原本想把我手里的股份抛售给颜氏竞争对手,不过我表姐最近和她爹有点紧张,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她来。”   “表姐?”沈遇书顿了顿,抬起眼。   她从未和他提过自己还有位表姐。   “嗯。”颜姝没半点不好意思,“亲表姐,付氏如今的副总付懿,待会儿和她打个电话。”   沈遇书“哦”了声,把剥好的虾扔到她碗里,从锅里捞出来剥下一只,没有多问。   颜姝习惯不经意地察言观色,敏锐地发现学弟的情绪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她向来不爱矫情地来聊心安慰,假装没瞧见,准许了这个小插曲从她眼前溜走。   吃完火锅,手机终于“完璧归赵”,颜姝开了机,瞬间像许久未见铲屎官的凯撒,发了疯地不停振动叫唤,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有陈教授的,颜城的,温玉、路随的,沈教授肯定是想骂她。还有很多乱七八糟发来消息“关心”她的“露水朋友”,都想做这个趁虚而入的人。   沈遇书收拾完上楼,颜姝已经给正在给付懿打电话,表演了一回“吃里扒外”的家贼:“姐,还犹豫什么?赶紧趁虚而入大捞一笔,留下的只要足够我混吃等死就行了。”   付懿无可奈何:“好,属于阿姝的,我不会动。”   付懿某种程度上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只要颜姝开了口,她就不会看在血缘亲情上对自己亲舅舅客气。毕竟她这两年开始锋芒毕露,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颜城也丝毫没打算向自己亲外甥女伸出他“善良”的双手。   颜姝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干这块的料,颜氏下面那么多人等着吃饭,还是交给术业有专攻的人比较好。   等颜姝打完电话,沈遇书坐到床边,略显深邃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学姐可以和我说说在医院的生活么?”   颜姝把手机扔到床上,稍稍一跨就坐到他腿上,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八百回。她的手臂像西游记里的妖精一样缠上沈遇书的脖颈,把自己全身重量都倒在他身上,嘴角明晃晃地向上弯起:“学弟是想和我走一个火锅味儿的心吗?”   两人都还没洗澡,刚刚被热气蒸得浑身都是牛奶火锅的味儿。其实火锅味儿并不重,沈遇书放的火锅底料很少,几乎是一股被煮过的牛奶咸甜味儿。   沈遇书轻而易举地接了她没什么存在感的重量,瞥她一眼:“是学姐要吃的。”   言外之意,怪不着他。   “晚上的牛奶火锅很好吃啊。”颜姝故意使坏似地挪动着,与沈遇书贴得紧密了些,清晰地感受到某些地方立见成效地发生了变化。她凑过去,再接再厉地往他耳朵里吹一口气,略柔的嗓音在舌间绕弯打转儿:“所以,我还想与学弟做一个牛奶味的爱。”   沈遇书不是圣人,当然做不到大唐高僧那样岿然不动,颜姝下一秒就感受到了他整个脊背僵住,缓缓克制着深吸两口气,喉结跟着不太矜持地滚动了两下。   她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挑衅似的笑了出来。   隐隐藏住了一晚上的怒气、不甘和失落,像被她这一笑开了头,像深埋的怪物,从地底下连翻拱土而出。   沈遇书放在她后腰的手改为按上她骨节分明的脊柱,从尾椎骨开始,一节一节往上数。他贴着颜姝的耳朵,呼吸克制着:“怎么不说火锅味了?”   颜姝“嘶”了一声,学弟真是在哪个方面都是天才,如此神速的进步实在让人惊喜。这方面,她可不愿认输,指尖带着点指甲的手直接不打招呼地钻进他的毛衣,感到了他刚放松下来的脊背又立即僵硬。   她凑过去故意让对方感受自己的呼吸,又不给点实质性的东西,甩着狐狸尾巴装作抱怨地低声说:“火锅味一点情.趣也没有。”   谁受得了狐狸精的刻意勾引?什么谈心,什么隐瞒,在这种时候,通通都活该被抛到脑后。沈遇书稍稍一抬头,顺理成章地堵住了颜姝这张生了花的嘴,数完脊骨的手早忘了那柔软又坚硬的骨头到底有多少节,色令智昏地爬到她略勾的后颈,紧紧握住。   凯撒在昨天沈遇书回来的时候,送回了宋郁家,今天被这俩见色忘狗的人类忘在了某人情敌家。没有它的吠叫,整个过程都清晰了许多。望不见边缘的黑暗里,矮层洋房的一偶开着暖黄暧l昧的灯,大片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偷窥狂也没办法瞧见分毫。   以颜姝的精力,可不会娇弱得完事儿就倒头大睡,懒得动倒是真的。她坐靠在床头,目光懒洋洋地盯着没禁住美色l诱惑的沈遇书任劳任怨地收拾一地狼藉,而后又去接了热水给她收拾。   等沈遇书洗完从洗浴室出来,颜姝还不放过他,理所当然地使唤:“学弟给我拿根烟可以吗?”   入院治疗前,她在这边来来回回不知多少回,自己的东西也像长了腿似的自作主张地跑到了他家。   “事后烟?”沈遇书擦着头发,要笑不笑地瞥她一眼。   他的头发还在滴水,似拒还迎地从发梢滴落,淌过侧脸,经过痕迹斑驳的曲折锁骨,最终浸入衣襟。   颜姝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可没有忽略那黑眼珠里藏着的警告,果断放弃了“事后烟”,装作有气无力地说:“那来杯事后水总行了吧?”   沈遇书叹了口气,扔下毛巾下楼给她接水。   颜姝望着他背影,扬声道:“顺便把我相机带上来。”   沈遇书顿了顿,走进黑暗的背影是大写的无奈。   喝到学弟亲手接的事后水,颜姝清了清被温水润过的喉咙,矫揉造作地拖着腔:“学弟是不是换了种牌子的水?比以前的水甜呢。”   沈遇书拿过她喝过的水,顺便喝了一口,而后上来坐到她旁边,俯身过来亲了口,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在里面加了魔法。”   颜姝觉得自己的笑点变低了,被他冷笑话一样的土味情话笑得倒到了他肩上,“你太土了。”   沈遇书低头看着她,眼里难得带上了点笑:“彼此彼此。”   “诶,相机给我。”颜姝向他伸出手。   沈遇书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来给她。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医院里面的生活吗?”颜姝打开相机,把照片调出来,语气如常:“其实也没什么,除了每天的必要治疗,也就是拍拍照打发时间,有时候和其他人一起聊天。”   相机里照片最多的就是那个男孩儿,沈遇书看着相机里的小男孩儿天真烂漫的表情,说不清什么滋味。他伸手拢住颜姝削瘦的肩,凑过来用脸贴到她额角,问她:“学姐很喜欢他?”   颜姝“啊”了声,没有喜欢也没说不喜欢,答非所问道:“是只幸福的小狐狸呢,爸爸妈妈很爱他,他爸爸和妈妈会交替着来陪他。”   “嗯。”沈遇书把她抱得紧了点,伸手划过下一张照片:“他是什么病?”   下一张是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坐在草地上的男人,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张着嘴像是在唱歌。   “他啊。”颜姝又回到了自己放置回忆的地方,觉得有趣地笑了声:“他认为自己是一只鸟,医生们都是把它关在笼子里的坏人,每天出来放风都唱小鸟飞,我跟你说——”   稍顿,她露出一点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唱歌好难听,像是在给我的耳朵上酷刑。”   沈遇书极淡地提起唇角,伸手指:“这一个呢?她蹲在这儿做什么?”   “这一个……”颜姝有点艰难的回想,“她觉得自己是一朵花,在等着人给她浇水呢。”   相机里有无数张照片,除了过半的自.拍,其他都是患有奇奇怪怪精神问题的病人,有的认为自己是其他生物,有人觉得自己是大明星,甚至还有人认为自己没病。   还有些……颜姝想不起来了。   沈遇书眉头拧紧了圈,手掌无意识地握紧了她的肩膀,艰涩地开口:“学姐……转入普通病房之前呢?”   她的记忆在淡化,这些都是在封闭病房里治疗留下的后遗症。   “之前啊。”颜姝低头翻着照片,手指一顿,然后给他看,颇为轻松地笑出来:“转入之前和现在差不多啦!现在的治疗比之前好多了,会麻醉,基本没什么感觉,就是会头晕,想吐,这些症状我一直有的嘛,其实也没差。”   这张照片是她自己的自.拍,住的地方和现在的病房确实差不多,也有客厅和餐厅,只是不允许踏出病房的门,只能数着时间等待。沈遇书的心脏一紧,轻描淡写的一句“比以前好多了”含括了仅13岁少女的多少阴影和恐惧?   她如何熬过了这些恐惧,顺利地从这装有无数只怪物的黑暗牢笼里逃出来的?   颜姝关了相机给沈遇书放回去,往下缩到被窝里,又很自然地翻过去滚到他怀里,忽然说:“之前……圣诞节我好想答应过送给你一本作品集,我是不是没送?”   她有点记不清了。   沈遇书“嗯”了声,将她搂紧些:“没送。”   “那我就把在明远医院的合集送你吧,名字就叫……”颜姝仰起头看他,脱口而出:“我在精神病院的日子。”   沈遇书浑身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蓦地凑过来抵上她的额头,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克制着说:“好。”   略顿,他又颤着嗓音补充:“学姐多读书,名字取得太烂了。”   “唔……”颜姝透亮的眼珠转了一圈,眼尾勾起一点很“颜姝”的弧度,压低了声音:“那就叫……我思念你的日子。”   下一刻,沈遇书毫无预兆地翻身,低下头狠狠亲了她一口:“还睡不着是吧?”   而后,他又十分心机地往她耳边凑,轻轻地叫她:“姐姐。”   颜姝笑了出来,侧过头,对着他耳朵一字一句地说:“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一章吧。   付懿,是粥粥上上本书《做你裙下臣》的女主哦,这两本算是姊妹文。 第59章   早上, 颜姝是被楼下的声音嚎醒的,睡眠质量不好的人被吵醒,起床气一碰就炸。   她十分烦躁地一翻身,迷迷糊糊地伸手, 想拿手机看时间, 半道上被人握住手抱住。   颜姝正要发脾气, 就听见沈遇书澄澈的声音带点晨起的哑:“醒了?”   他顺手把手机拿给她, 眼见快要烧上脑子的怒气, 潮水一样褪去。颜姝往他肩窝里蹭两下, 清醒过来,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顿时愣住了——   居然八点多了, 这可真是……她二十二年以来, 醒得最晚的一次。   可见昨晚的学弟有多卖力。   房间里昏暗,遗留着昨晚的暧l昧, 窗帘被拉得紧紧的,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在这样的安逸窝里躺着, 颇有点不知天日、日夜不分的意思。   沈遇书竟然也还没起床,她正要出声调侃,楼下又开始嚎了,她皱眉,仔细一听,这声音有点眼熟。   “颜姝!你在家吗?”   “阿姝!”   哦,是温玉,带着哭腔嚎叫,连带着把隔壁她家的门拍得哐当响。   颜姝顿时坐起来, 身体上的某些微妙得牵扯疼得她龇牙咧嘴,倒吸冷气。她一巴掌拍向沈遇书:“你怎么不下去开门?”   人家小姑娘在楼下干嚎,再叫她嚎下去,估计楼上邻居就要举报了。   “你慢点。”沈遇书轻轻扶了下她的腰,起了床边穿拖鞋,边解释说:“我正准备下去,学姐就醒了。”   颜姝给了他一个白眼,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艰难地起床。昨晚这么一折腾,总算让她知道学弟这段时间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头回被弄得晕了醒,醒了又晕。   休息一晚上,精力倒是恢复了,可她这具“败絮其中”的身体到底没跟上精力的节奏。   难得看到她这么“虚弱”的一面,沈遇书忍俊不禁,换好了衣服,俯身下来在她额头亲了下,“我下去开门,学姐慢一点。”   颜姝望着他如竹如松的背影,莫名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两分意得志满的得意。   天才堕落了啊。   洗漱好,颜姝一路下楼,温玉的声音越渐清晰——   “阿姝在哪儿?我去找她!”   “她是不是在你楼上?”   沈遇书淡淡地说:“学姐马上就下来。”   “还学姐。”温玉抽抽噎噎,也不影响她阴阳怪气地输出攻击:“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这是哪门子学姐。”   跟着一起来的路随无奈地看了眼沈遇书,目光含有歉意,好在他不放心她一个人,陪着一起过来,场面还算可以控制。   沈遇书并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头疼得直皱眉,似乎有点后悔下来开门了。   颜姝少有见到他露出这幅表情,颇觉有趣,要不是怕温玉哭个不停,她还想再欣赏一会儿。   拖鞋“啪嗒啪嗒”砸在楼梯上,是颜姝特有的懒散懈怠,温玉瞬间看过来,冲过来的同时,还不忘推一把沈遇书。   “阿姝!”   沈遇书:“……”   天气冷,温玉像是被迫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跑起来像只企鹅,跑过来就一个鹅抱。颜姝被这只巨型企鹅撞得后退一步,而后拍拍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抚:“行了,我不是在这儿吗?”   “终于见到你了。”温玉顿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眼眶红得楚楚可怜,上气不接下气,“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昨天……昨天我还去明远医院找你了,没找到,还去了你南区那边的房子,也没有人。”   入院治疗的事,颜姝除开会了趟颜家,没有跟任何人说,那时候她没想那么多,只想逃避那个事实,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现在看见温玉的样子,颜姝有点儿内疚。温玉和她从小胡闹到大,后来她离开颜家,圈子里的那些所谓的发小里,也只有温玉和路随愿意找她。   没等她说话,沈遇书走了过来,眉头紧皱:“小心一点,学姐太舒服。”   “啊。”温玉抽噎了下,立马松开颜姝,眼神儿慌乱地上下检查颜姝,手足无措:“阿姝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医院的人对你不好啊?”   “呃……”颜姝一时犯了难,难道她要告诉这姑娘自己是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   那多没面子啊,怎么说自己也算阅男无数了。   她看了眼沈遇书,正正当当地对上他眼里还没来得及消去的笑意,颜姝挑了下眉,对方又立即正经起来。   假正经。   温玉忽然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看……网上的评论说,精神病院好可怕的,他们……他会用电击,会把病人关起来,还会打人。”   颜姝捂住额头,所以现在她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遭遇了这些的小可怜吗?难怪这傻姑娘哭得这么惨。   “叫你多读书。”她用上了学弟的“名言”,斜眼睨着她:“那叫电休克治疗,还电击……你说的是什么极端□□组织?”   ……谁能受得了电击。   温玉被调侃得脸红,恼羞成怒地又哭又吼:“我怎么知道嘛……你又不告诉我,我都找不到你。”   眼见她又要哭了,颜姝连忙说:“好好好,我的错,你们吃早餐了吗?”   路随适时出声:“昨晚你发了声明,今天一大早就跑出来找你了。”   颜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不起啊,我——”   “没关系。”路随截口打断她,笑了下,语气随意:“就是下回别一声不吭玩儿消失了,有什么事儿,我和小鱼儿都在,你总是一个人承受,会让我和小鱼儿觉得自己很没用。”   温玉在一旁很用力地点头,来表达她的赞同。   颜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弯起唇角:“路老师谦虚了。”   “对了。”路随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沈遇书,补充道:“阿姝记得和宋医生报下平安,他应该也很担心你。”   路随比温玉和颜姝都要大上许多,是以与宋郁的关系还不错,他也一直以为颜姝会和宋郁在一起,不过这种事情,他作为发小,无论颜色“和谁在一起,只要她开心就好。   沈遇书忽然出声:“学姐确实应该与宋教授说一下。”   平心而论,他做不到宋教授那样大度,可对方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是作为情敌,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颜姝足足怔了好一会儿,蓦然回首,原来关心自己的人有这么多,她突如其来地有了几分“脚踏实地”的感觉。   “嗯,知道了。”她对大家笑笑,而后去挽住沈遇书的手,拖着腔调说:“麻烦学弟,多做两份早餐哦。”   颜姝只被医生允许住一个晚上,所以吃完早餐,她就得回医院。入院的时候是她一个人,现在回去,倒成了一群人。   进医院前,温玉一个劲儿问她要不要吃水果,会不会差什么东西。   结果到了前台,前台护士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一夜之间颠覆王朝的长公主,挂起完美笑容:“病人陪同只能是一位哦。”   温玉立即开口:“当然是我陪阿姝啦!”   “不行。”沈遇书嗓音淡淡,半点不给面子。   “为什么?”温玉不可思议:“你都陪阿姝这么久了,为什么今天就不能是我?”   沈遇书冷冷淡淡,坚决不让步。   颜姝莫名看着两人争风吃醋,不太理解古代那些三妻四妾的王爷,不头疼吗?   眼见指望不上不管事儿的“王爷”,路随把温玉拉到自己这边,挑眉:“要不要去看新出的电影?”   约会?!   温玉看了看颜姝,又看了眼路随,理所当然地见色忘友,选择了和路随去看电影。心安理得地认为,不去看电影也陪不了阿姝,不如就去约会。   颜姝收回目光,嘴角不自知地带了点笑意,朝沈遇书抬了抬下巴:“进去。”   沈遇书“嗯”了声,格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交代一下姝姝的姐妹儿情。 第60章   最近颜家一家的“家事”, 社会舆论实在是影响巨大,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对于原配颜夫人的死,也已经有警方介入。   当然, 颜氏这样一个巨轮似的集团企业, 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土崩瓦解,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十年前的案子仅凭一张照片, 实在难以侦破, 但颜城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并伤人实属事实, 被警方控制起来, 进行强制治疗, 最终由颜姝接这个被瓜分得差不多的颜氏。   颜姝自知不是管理公司的料, 从表姐付懿那里要了人组成专业的团队来帮她打理公司, 甩手掌柜本人在明远医院过着度假一样的生活。   每天由小鲜肉沈遇书同学送吃送喝,还陪聊陪l睡。   颜姝吃着盐有味的饭菜, 看了眼坐在对面吃饭也十分斯文克制的沈遇书:“你怎么让孙医生同意你给我送饭的呀?”   孙医生平日里管她管得可严了,这不能吃, 那不能吃。   “我给他看了我的高级心理治疗师证书。”沈遇书看了她一眼, 很是理所当然地说。   这一眼,仿佛让颜姝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智商。她“哦”了声,被噎住了好一瞬,“考这个不是需要学历要求吗?”   学弟本科还没毕业啊。   沈遇书拿汤匙给她捞了两颗丸子,边说:“特殊情况,可放宽要求,而且我明年会和大四一起提前毕业。”   颜姝“啧啧”道:“学弟直接说自己太优秀得了呗。”   沈遇书淡淡地冲她掀了一眼:“我在陈述事实。”   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撑不下了,颜姝才放下筷子,靠到椅子上用随意的口气问:“那你大三读完了, 是不是就要去哈佛留学了?硕士?读多久啊?”   收拾桌子的沈遇书动作一顿,而后说:“直博,不出意外,三年能毕业,因为那边政策要求博士学习年限最低三年。”   “哦~”颜姝拖着腔调,莫名也跟着有点骄傲,挑起唇:“意思就是说,如果没有政策,你还能提前毕业是吗?”   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竟栽倒在了她的手心,可真是……她撩汉史上最值得骄傲的一次。   沈遇书将收好的饭盒放到一边,突然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一俯身,一只手撑到她椅背上,盯视着她的眼睛问:“学姐没什么想说的?”   那漆黑的眼珠,是那样的深邃而清澈,颜姝从来都知道他有一双最晶莹澄澈的眸子。只是,她不太明白那瞳仁深处印着的一点执着是为什么。   她茫然地“啊”了声:“我需要说什么吗?”   她好像感觉到了,习惯于独来独往的独行侠,不太适应这样的感情与牵挂,不知道如何去回应,更不知道对方想要的回应是什么。   “没什么。”沈遇书早有准备,收回撑在椅背的手,顺路捏了下颜姝的耳朵,转移话题:“送我的作品集呢?还没做好?”   “啊对。”颜姝就这样故意放跑了心里那点几不可察的不安,站起来往卧室里跑,留下一句:“昨天刚送来,我去给你拿。”   作品集装在一个磨砂质感的黑色盒子里,一打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随着气流散发在空气里,顺着沈遇书的鼻腔涌进。   是他们共同的生日那晚的香水,他送的,记得沈殊白用某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和他说“这香水适合事前用”。   他抬起头对上她眼里直白了当的笑,眉梢微扬。   颜姝的狐狸眼尾挑起志得意满的弧度,坐到他身边,一概地像软体动物一样倒到他身上,压低声音说:“学弟看看,满意吗?”   她早就发现每次在她了用那晚上的香水好后,沈遇书都表现得十分尽情尽兴。初时浓烈激l情,尾调带一点意犹未尽的勾人。像极了一个将放荡本性压抑了太久,一朝释放就不可自拔的人。   “不用看,我就很满意。”沈遇书侧过头不差分毫地寻到她的唇,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深吻后,轻轻地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作品集的封面,是沈遇书第一次来明远找到颜姝的时候,单肩挎着书包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眼里的思念喷涌而出,却又不敢相信地踌躇不前。大狼狗许久未见铲屎官,飞奔在前,浑身都毛和尾巴都甩得快要飞起来。   这时,病房门被敲响。   颜姝半点不怕被人瞧见,扬声道:“进来。”   是张姨,她进来看了眼沈遇书,迟疑了片刻,说:“小姐,先生想要见您。”   颜姝顿了顿,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出来:“行啊。”   如今颜城被强制安置在明远医院,想见她也方便。最近一段发生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倒是真想看看颜城变成了什么样,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好。”张姨点点头,出去了。   沈遇书侧眸:“学姐要我陪你吗?”   “不用。”颜姝把装作品集的盒子盖上,“你下午不是还有案子要跟吗?回去吧。”   待会儿颜城要是发作起来,不免会闹得很难看,她并不想要沈遇书目睹颜家隐秘这么多年的不堪。   “好。”沈遇书也不勉强,在她故意躲避的目光下,捧起她的脸,连咬带吮地狠狠亲了她一口:“我晚上再来。”   略顿,他又在她腰上来回摸了下,语气里带了点满意的笑:“学姐总算长了点肉,没白喂。”   “诶!”颜姝反应过来时,沈遇书已经走到门外,最后看了她一眼,关上门。   她捏了把自己的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遇书的话,真觉得自己长胖了点。   他是在喂猪吗?没白喂?   过了会儿,门再次被敲响——   颜城在陪护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不到一个月,曾经掌握经济帝国的风雅总裁,就变成了“关爱老弱病残孕”里“人人只有责”的沧桑中老年人,这么短时间头发就已经变得花白,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温文尔雅。可见无论多能装,多能忍,遭受到致命打击时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他扫了眼歪坐在沙发的颜姝,语气带有掩饰不了的疲惫:“阿姝,我能坐这儿吗?”   颜姝玩儿着自己的指甲,眼皮都没抬:“随便坐。”   颜城坐到她斜对角的单人沙发上,对跟来的陪护摆了摆手:“出去吧,我与阿姝单独聊聊。”   陪护犹豫地看了眼颜姝,而后欠身:“我就在门外,两位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颜姝忽然笑了声。   什么需要?不过是怕他发作伤人,监视罢了,这也是曾经她的待遇。   很小的“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关上。   颜城用一种从未见过似的目光审视自己忽视了九年的女儿,直白了当地问:“颜氏的内部材料是阿姝给的付懿?”   虽说句式是在问她,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对啊。”颜姝丝毫不掩饰,像是很开心地笑着说:“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不如给自己的亲外甥女,以后怎么也能分一杯羹么不是?”   颜城看着她,像是脆弱的肺被空气扎得很疼,很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能不能告诉我,那张照片从哪里来的?明明我没看见。”   颜姝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因为我逃跑的过程中换了相机啊。”   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每次看见颜城施暴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叫人来帮忙,而是冷静地拿出相机,拍照留下证据。妈妈算得上是骨灰级摄影爱好者,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相机,她和自己不一样,会把相机收纳到一个专门的房间里,反倒是将她喜爱的相机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随处可见。   可她每次留下的证据……最终都被颜城删掉,最后一次——   终于留下了。   颜城目光变得复杂,缓慢往后靠去,目光落到了远处聚焦到某一点,对着那儿的空气像是在和谁说话:“……我错了。”   颜姝顺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颜城忽然笑了起来,脸上本就快垮掉的皮肉皱到一起十分喜剧,布满血丝的浑浊眼里却有泪光闪现:“你妈妈看见你这样,应该会很高兴。”   “当然。”颜姝终于看过来,稍稍抬起下巴,扬起唇:“毕竟我如她希望,没有变成和你一样,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除了那个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少年。   “我会和警方自首。”颜城看着颜姝,目光复杂得让人看不懂,语气带了点难以理解的痛心:“可阿姝,我从未想过伤害你,爸爸也想好好爱你……可我做不到,做不到!”   如果不是爱她,早在九年前他就不会让她走出精神病院。让颜姝回颜家,有他病情已经控制不了、不再适合执掌颜氏的原因,更是他想她了……他答应徐双宜送她去学校,不过是想看他真正的女儿一眼。   他对徐双宜好,也不过是想要把自己对女儿的爱与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想让自己不要再去在意那个已经被他赶出家门的女儿。   可惜,她们不像,从头到尾一点也不像。   他爱她,更恨她,怕她。   舍不得伤害她是真,不想看见她,扭曲地想要她变成自己一样更是不假。她就像一面镜子,伪善画皮底下所有的丑陋不堪……她都知道。   “的确做不到。”颜姝很理解地点点头,蓦地握紧手心,尖锐地质问:“因为一看见我,就会想起我妈妈,那个死在你手里的女人,对吗?!”   画面逐渐拉远——   十二岁的她一如既往地目睹了那场争吵,看见自己冷静地按下快门,记录下了那一刻的面目狰狞与痛苦折磨。下一秒,漂亮的女人毫无征兆地从旋转楼梯上坠落,没有电视剧里唯美的画面,重力残忍而快速地下坠,目睹了她倒在血泊里、合不上的双眼。   可她也看见,妈妈对她笑了,看着她笑了。   大概也很解脱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妈妈早已离开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家。善良的女人害怕自己走后,自己的女儿会遭受她所遭受的一切。   “不是的!”颜城的情绪忽然很激动,曾经叱咤风云的中年人忍不可忍地发出哽咽的声音,灰败的眼球瞪起:“我没想要她死,我不想伤害她,我爱她啊……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捂住自己的脸,像是在哭,历经大起大落的男人陷进了某种捆住他一生的痛苦枷锁里,如何也逃不出来。他也无从选择啊……血液里带着的东西,他有什么驱逐的没办法?   “控制不住?”颜姝冷笑:“别把你的自私扣到精神病上,控制不住你结婚前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治疗!妈妈死后你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不敢向大家说实话?!”   把所有的痛苦都加注在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每回发作后,都假惺惺地愧疚,收刮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以此来让自己罪孽的心好受一点。   如果不是颜氏出事,他又如何会承认自己错了!   “你不是精神病,你就是坏,从心到外都烂透了。”颜姝满眼仇恨,蓦地流着泪笑出来:“你娶徐妍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没错,证明你能控制自己,都是我妈妈的错是吗?可惜九年了,你还是没忍住,你还是动手了。”   从他想要自己回颜家的那一刻,他就输了。   “我会向警方自首的,阿姝放心。”颜城闭了闭眼,不再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我与徐妍结婚前签过婚前协议,她们母女不会得到颜家的任何东西,放心……阿姝放心,属于你的,属于你母亲的,我不会给任何人。”   略顿,他继续说:“颜氏没人会为难你,不管你亲手管理,还是交给外人,都不会有问题。”   就算颜氏没有出事,他也早已拟好了离婚协议,打点好了颜氏内部,给她铺好了路。   “我走了。”颜城费劲了浑身力气站起来,深沉的目光痛心又不舍地看着颜姝:“阿姝,忘了这一切,好好生活下去。”   颜姝没有看他,他略显失望地转身离开,等他走到门口时——   她忽然出声:“妈妈不是死在你手里的。”   “什么?”颜城不可置信地瞪大死气沉沉地双眼,双手颤抖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颜姝起身,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妈妈一生的痛苦都是你给的,颜城!你这辈子也别想踏出这里,余生,你就在这里给她赎罪!”   关在精神病院的封闭病房,与坐牢无异。当然,他不会像一般封闭病房病人,还有出去放风的可能。也只会让他比坐牢更痛苦,坐牢还有事情做,还有文体活动。   而他,日复一日地不能外出,只能像一条关在笼子里的狗,等着人定点喂食,跳不出井底的青蛙一样只能透过窗子看清一点方寸的外面世界。   颜城精神恍惚地离开,背影明显比来时佝偻许多,像是一下子被某种打击击碎了脊梁骨,瞬间老了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是在给渣爹洗白,只是作为主角的姝姝不能法律上说谎,起不好的引导。   渣爹的结局还没完,不会让他好好活着。   然后,这本书要准备收尾了,其他事解决完,就剩姝书之间最后一个矛盾了,后面可能有时间跳跃大法。 第61章   与陈教授的流言问题告一段落, 颜氏也重新步入了正轨。如今颜城在医院,估计这辈子就别想出来,颜氏需要召开董事会。虽然颜姝把公司交给了专业团队打理,董事会当天, 她这个甩手掌柜还是得意意思思地到场。   付懿专门过来给了自己表妹撑了场子, 表示付氏与颜氏是穿在一条线上的家人。颜城也如他所说的那样, 已经给颜姝铺好了路, 对于她信任颜氏董事长的事情没多人反对, 但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服气。   毕竟颜姝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不务正业的一个富二代, 她能管理好公司, 谁信?   颜姝并不以为意, 很有逍遥富二代的意思往坐椅上一靠, 朝身后站着的助理抬了抬下巴。   助理是原来颜城的助理, 跟着颜城多年,也是个厉害的茬儿。他把颜姝早准备好的两分文件甩到桌上, 朝那两人露出一个笑面虎特有的笑:“李总,孙总, 不如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那两人迟疑地对视一眼, 而后一人拿过一份文件,一翻开,便默契地骤然变色,齐齐转过头看向首位的颜姝,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等他们说话,颜姝就悠悠开了口:“两位是自己走呢?还是等我送你们到公安局?”   坐到这个位置上,没多少人是干净的,剩下的人哪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场会议到现在,他们这才正视地看了眼颜姝, 颇觉不可思议。   这是直截了当地处理了两只“鸡”,给剩下的“猴”看啊。   被点名的两人颤抖良久,脸色惨白地站起身,其中一人看向颜姝:“颜总,我们自己走。”   颜姝抬起眼:“东西你们可以拿走,我这里不差这点儿。”   所有人顿时一僵,就是说她还有更多的证据,也许不止他们两人。   两人光是拿起那份儿文件就足足花了半分钟,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像那不是一份儿重量可以忽视的纸质文件,而是被压缩成薄薄一片的千斤顶。   另一位像是被颜姝这句话戳到了他隐形的翅膀,浑浊浑黄的眼珠转动着看了眼其他人,颤抖着声音发狠地说:“你们小心唇寒齿亡!”   变身鹌鹑的其他董事:唇寒齿亡是什么?他们只知道杀鸡儆猴。   会议室的自动门重新合上,没有一点声音,仿佛那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过。   颜姝坐在会议室的首位,看着一众“猴”,手里转着笔,脸上仍旧带有她特有的笑:“大家要是不服,大可以像刚刚那两位一样,自己离开颜氏。”   付懿像尊大佛一样坐在她旁边,眉目冷淡,看着她的目光却不免藏有欣慰。   “吧嗒”一声,颜姝手里的笔掉到了会议桌上,看着她的董事们顿时低头,该干嘛干嘛。颜姝的视线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不在意颜氏破产呢。”   这话说得……刚刚那两人是自愿走的吗?还不是大小姐您把勾结对家、私贪利益的证据摆到桌子上,不走就只能进局子了好吗!   放荡风流的富二代看习惯了,一上位的雷霆手段,还真唬住了人。以至于后来公司全都在传,长公主之前不过是在韬光养晦,这次颜氏历大劫指不定也是她的手笔,要不怎么之前一直风流浪荡,这上任董事长一出事,她就不风流了呢。让颜姝不废一枪一矛,平白无故收到了全公司的“肃然起敬”。   颜姝也乐得让他们议论,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不过就是没那么高大上嘛,自己就装了次“白莲花”,当了次“吃里扒外”的家贼,最终结果都一样,不要在意细节。   结束后走出颜氏大楼,付懿问她:“你真查到了那么多人的证据?”   今天颜姝的表现实在是让她意外,但不算很惊讶,她们都是一类人,有着类似的经历,这样的人不可能会简单。   “表姐也太看得起我了。”颜姝朝她眨眨眼,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吓吓他们而已。”   光那两个人的证据都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她才不要做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吹牛嘛,不是富二代必有的技能?   付懿笑了下,拍拍她的肩:“有需要就找我。”   “行。”颜姝也不客气,目送她上车离开。   她表姐可是真霸总,每天无数场会议要开,今天来颜氏,估计也是从百忙之中挤出了那么一点时间。   从富二代晋升为霸道总裁的颜大小姐,威风凛凛地从公司出来,仍旧得乖乖回医院待着。   今天沈遇书在处理案子,没有陪她过来。   晚上,他照例送晚餐到医院。   “今天的菜这么多啊?”颜姝看着满桌子的菜,捧着脸看着沈遇书。   “今天学姐不是去公司了?”沈遇书给她盛了一碗汤递过来,扯了下唇:“庆祝学姐旗开得胜。”   “mua!”颜姝亲吻了一下手心,给了沈遇书飞吻。   沈遇书绕过餐桌,低下头吻她,轻声说:“我在这里,就给点实质点的好吗?”   颜姝撑着下巴,给他递了个暧l昧的眼神,轻轻地笑:“这不是怕我待会儿没心思吃饭了么?”   沈遇书索性坐到了她身边,伸手把对面的碗筷拿过来,眉目带笑,没有说话。   “对了。”颜姝夹了块麻婆豆腐,突然想起来,“过几天就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沈遇书顿了顿,把手里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如常说:“我不回去。”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难得会关心人了,“你和你妈妈都已经决裂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是。”沈遇书用湿纸巾擦了手,淡淡地说:“回去我也是一个人过,我妈应该会去方家过年,我不喜欢去别人家。”   略顿,他侧眸看看她:“不如就留在楠市陪学姐,学姐也是一个人过年吧?”   “倒也不……对!”颜姝习惯性否定,对上学弟越渐变深的眼神,某种求生本能立马让她改口:“我就是一个人过。”   从颜家出来九年,以前她都是和宋郁与他老师过,后来老师出国了,就和宋郁过。宋郁父母去世得早,也是一个人。   她也没想到今年会有这么一个人会陪她过年,所以习惯性想到了宋郁。   沈遇书冷冷地冲她掀了一眼:“我要是不在楠市,学姐是不是又要去找宋教授过年?”   “没有没有。”颜姝当然是否定了,傻子才承认,她试图转移话题:“那么多男人,你怎么老吃宋郁的醋啊?”   上回她在他面前和古珏亲密呢,就吃了个及时醋,也没见他再提起过。还有哪一回,邵扬还在他和林至面前称是她未婚夫,也没见他怎么吃醋啊。   怎么老逮着宋郁不放。   “学姐还知道那么多男人?”沈遇书故意阴阳怪气,瞥着她:“我要是人人吃醋,吃得过来?”   纠结女朋友前任的男人大都想不开,追寻颜大小姐的旧情人更是想不开。都说追沈遇书的人从你楠大南门排到北门,但颜姝的旧情人,排起来估计可以绕楠大好几圈。   何况,严格来说还不是女朋友呢。   看着学弟吃醋,颜姝狐狸本性的得意忘形不时就盖住了她求生的本能,好奇地追问:“那你为什么看不惯宋郁啊?”   总不能因为宋郁是他老师的原因吧?   “吃的也堵不住嘴?”沈遇书往她嘴里塞了只虾,颜姝习十分自然地叼了进去,像只懒得等着人投喂的狐狸。他莫名笑了出来,忽然说:“宋教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颜姝问。   沈遇书看着她:“其他人学姐恐怕连脸都不记得了,可宋教授……曾经学姐很依赖他吧。”   说不定没有这些事情,他们早已在一起了,哪里还有他的机会。他突然有些嫉妒宋教授,几乎是陪着她长大。   可偏偏他独独不能嫉妒宋教授,因为对方是颜姝这冰冷九年里仅有的温暖了。   颜姝“啊”了声,拿筷子戳饭,目光随意地落到了一盘菜,说了实话:“……他的确不一样,我十几岁就认识他了,每回我发脾气的时候,他都很耐心,会给我买我没见过的零食,我没有哥哥……但他给我的就是一个哥哥的感觉。”   所以上次,他让她选择以后还要不要他继续做自己的心理医生,她自私地选择了要。   “嗯,我知道。”沈遇书给她夹菜,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只要以后别再和自己‘哥哥’上床就行。”   颜姝:“……”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故意问:“那别人就可以?”   “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沈遇书斜眼睨着她,要笑不笑地说:“敢碰别人,就把狐狸关在笼子里。”   颜姝拍拍他肩膀,微笑着提醒他:“学弟还是好好读书,三年呢。”   沈遇书脸上的表情凝固片刻,侧眸看着她:“又不是不能回来。”   “山高皇帝远的……啧。”颜姝摇摇头,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天处理什么案子?”   最近和他在一起,看他看的都是心理学的书,看样子明年是要进修心理学的。   沈遇书收回目光,暂时放过她:“催了下任阑的进程,过完年应该就能开庭。”   “这么快?”颜姝有点惊讶。   沈遇书:“嗯,不算快了。”   一般的案子走普通程序,起诉到开庭,至少得半年。这个案子影响太大,又涉及到高校教师,走了加急程序,一直在催,不到三个月开庭,还算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一更,最近写得好累。   收尾巨卡。   估计还有几万字吧。可以征集番外了,先说好,不写宝宝,粥粥不喜欢小孩儿,这本书也不适合写宝宝,姝姝是不想遗传给自己孩子的。   粥粥可能会写个宋医生和姝姝的番外。 第62章   年底, 孙医生特许颜姝出来两天过年,沈遇书已经去超市买好了菜,作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没能和沈遇书一起逛超市, 还挺遗憾。   三十早上, 颜姝惯常从沈遇书的床上醒来, 伸手拿手机一看, 又是七点多了。好像每回和学弟一起睡, 无论做不做睡前运动, 都睡得挺好。   沈遇书惯常已经起床, 应该在做早餐。   下了地, 她习惯性拉开窗帘, 而后愣了下, 又下雪了啊……   看着梨花纷飞似的雪,莫名地心里突突了两下。   也许是因为妈妈在下雪天去世, 与一众喜欢看雪的南方人不一样,她并不想看到雪。她掩耳盗铃地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过年, 应该高兴一点。   颜姝趿着拖鞋下楼去厨房,一头抵在沈遇书背上:“你在做什么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没睡醒的迷迷瞪瞪,手上却十分利索地往他上半l身摸索了个遍,最终意犹未尽地隔着毛衣在他块状分明的腹肌上拍了两下。   她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沈遇书浑身僵了下,他转过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大早上,学姐一定要这样吗?”   “学弟在说什么?”颜姝假装听不懂,张开嘴打了个克制的哈欠,懒洋洋地说:“我就是来催一下早餐, 我饿了。”   她这么说着,手上依然在捣乱,直接伸手钻进他毛衣里的衬衫底下,刚洗漱被热水冲过的手自觉还是温的,却冰得沈遇书一激灵。   沈遇书镇定下来,十分淡定地任她摆布,眼见锅里的汤圆一个一个浮了起来,伸手关了火——   下一秒,他蓦地转身,伸手轻巧地把颜姝抱起来放在了流理台上,小心扶着她的腰,凑过来压低声音:“学姐还不饿?那就运动一下再吃早餐?”   颜姝突然被拔高了一大截,刚好与他平视,还有点懵,但她是谁?很快反应过来,她晃着脚不轻不重地去踢他,拖着长腔:“我、饿、了。”   “哪里饿了?”沈遇书走近些,把她作乱的腿撇开了些,若即若离地在她嘴唇上亲了下,抬起眼皮注视着她眼睛。   颜姝眨眨眼,望着他,不主动也不拒绝。他再次亲了下来,没有深吻,而是一下一下地亲在她唇角,脸颊,下颚,一路往下,扶着她的手改为搂住她。   说实话,在颜姝的撩汉史,还没玩儿过这么刺l激的,一是过去她对这事儿就只顾着发泄,最主要也没有人能进她的厨房或者带她去对方家。能与她进厨房的也就是只有一个宋郁,他又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时常温文克制,做不出如此出格的事儿。   她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着沈遇书,他一面疯狂,一面又温柔地亲了下她耳朵,珠玉般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清澈又性感:“姐姐,不开心?”   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她今天的情绪低落,一向只会在外面等着“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突然跑进来调戏做饭的劳苦人民,指定是有猫腻。   颜姝讶异地愣了下,被他此情此景地“软磨硬泡”之下,轻声道:“下雪……了。”   “嗯。”沈遇书摸着她顺滑黑亮的头发,在她发顶上亲了下,低声说:“也许是阿姨回来看你了。”   颜姝沉默了片刻,倏地手脚并用地抱紧他,仰头笑了出来:“你说得对。”   妈妈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   不能让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依旧不放心。   她过得很好,又有人爱了……   沈遇书停下来缓了缓,故意似的,让这个饭前运动没完没了。他低下头,堪堪用一点额头抵在颜姝颇为骨感的肩上,忽然轻轻地出声:“姐姐,其他人有我这么久吗?”   颜姝瞬间就被他带着节奏走了,嘴角翘起一点微妙的弧度,故意悠悠地说:“其他人啊……姐姐忘了呢。”   “是吗?”沈遇书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略显幽深地望了她一眼,颜姝直觉不妙,就听见他凌迟一样缓慢地说:“我让姐姐想起来好不好?”   不等她开口,颜姝就蓦地抓紧他的手臂,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种条件艰苦的地方,颜姝这“外强中干”的破身体真经不起折腾,连忙举白旗:“没有没有,你最久了!”   她缠上去亲他,撒娇耍赖的手段全都用上了,也没换来对方的心软。最终,被勒令不准下地的她,看着一地慌乱间摔碎的碗碟瓷片,踢了他一脚,阴阳怪气:“看你干的好事儿?大年三十的多不吉利。”   “碎碎平安。”沈遇书淡定地扫了她一眼,把她的脚挪开,手拿扫把将她底下的碎瓷片扫干净。   颜姝晃着脚,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某自作自受的天才收拾拖地,玩味的目光定盯着他通红的耳朵,一点不留情面地戳穿他:“学弟,耳朵红了,还知道害臊啊?”   恐怕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出格过吧?   不过好像这位自持冷静的少年自从遇见她,不是在越矩,就是在出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古代妖妃的意思。   她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装作惊讶地道:“惹,九点啦!可真是太久了呢!”   沈遇书顿了顿,似被她连翻的调侃噎住了,拖地的动作明显快了些。等到地上完全脱干净,他来来回回检查了两遍,才给颜姝重新拿了双拖鞋穿上,全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颜姝低下头伸着脑袋去看他表情,发现他脸也红了,觉得十分有趣,故意缩回脚,拖腔带调地说:“都喜欢上我了,脸皮儿还这么薄可怎么行啊?”   “诶诶疼!”   下一秒,沈遇书就用巧劲儿捏住她脚踝,又疼又麻得她双脚乱蹬。   沈遇书冷冷地冲她掀了一眼,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把她抱了下来。   一踩上地,颜姝就撒丫子跑了出去。坐到餐桌旁,她甩了甩还有点感觉的脚,目光瞥向端着两碗汤圆从厨房出来的沈遇书,绕着声音故意说:“都说男人喜欢得到了就不珍惜,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信口而来的一句做作挖苦,惹得沈遇书又飞来了一个冷眼。“咔哒”一声,他稍稍用力把一碗汤圆放到她面前,手撑上她的座椅后背,一俯身,盯着她冷冷地问:“我什么时候得到过学姐了?”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很有反思精神地回想了一下,他们好像还真没有确定过关系。她乱来惯了,从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还需特定的仪式来确定。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沈遇书太重视仪式感,还是自己与这世界太过格格不入。   沈遇书盯着她看了会儿,换了话头:“汤圆快冷了,快吃,吃完我们去宋教授那里。”   这话题实在是转得太“风马牛不相及”,颜姝愣了下:“去他那儿干嘛?”   沈遇书坐回去,理所当然地说:“宋教授也是一个人,一起过年热闹一点。”   “你和他说过了吗?”颜姝咬了一口汤圆,芝麻红糖馅儿瞬间就从缺口流了出来,糯米皮历经了他们的“运动”时间,已经软得几乎是入口就化。   沈遇书抽了张纸巾给她嘴角的糖馅儿擦掉,动作自然地好像做过千百遍:“已经说好了。”   早餐吃得太晚,中午就随便吃一点,然后去宋郁家。   “对了,我们晚上在外面跨年吧?”出门前,颜姝突然想起,“学弟,我给你买了新年礼物,一定要穿着它跨年。”   按照她照常的习惯,吃完年夜饭,肯定要去外面浪呀。   这是她离开颜家以来第一次与人这么有仪式感地跨年,突然有点期待。   沈遇书似怔了下,而后轻轻提起唇角:“正好我也给学姐买了新年礼物。”   “诶!那快给我啊!”颜姝拉着他手臂往楼上走。   沈遇书无奈地顺着她走:“我第一次见这么积极找对方要礼物的?”   颜姝突然停下来,斜眼睨他:“学弟还给别人送过新年礼物?”   “没有。”沈遇书笑了出来,上前两步拍拍她后腰:“快一点,宋教授在家里等我们。”   颜姝“哦”了声,又看他一眼。真是看不懂“学弟”这种生物,一面吃醋酸得要死,一面又和人关系还不错。   两人挺有仪式感地交换了新年礼物,颜姝给沈遇书买的是一双鞋,特意找品牌方给她留的限量款。沈遇书给她买了件衣服,红色的中长款棉服,帽子上有耳朵……应该是熊的耳朵吧,她特意看了下品牌,是一款主打少女系列的知名服装品牌。   少女啊……她莫名感觉到心口好像被骤然撞了下,瞧了眼沈遇书,装作不太高兴地说:“你是不是喜欢可爱的女孩子?”   这样说,那双浅褐色的眼珠里却藏不住笑意。   沈遇书也是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衣服,清咳了声,佯装淡定地说:“我觉得学姐穿应该会好看,就买了。”   小时候过年,家长都会给买新衣服,颜姝这样的大小姐随时都不会缺新衣服穿,可她十三岁就离开了家。多漂亮的衣服,都只是专门的人定制好,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十三岁,正是少女啊。   颜姝一边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将衣服穿好,这衣服一上身,就觉得自己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她往全身镜前一看,朝沈遇书挑了下眉:“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哥哥了?”   “嗯。”沈遇书眉眼带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也是。”   “那走吧。”颜姝向他伸出手,垫脚凑近他,一字一顿叫:“遇、书、哥、哥。”   碰到她手的时候,沈遇书觉得指尖一麻,像电流一样顺着四通八达的筋脉,直通心脏,被这一声“哥哥”叫得心尖直颤。   他忍不可忍地低下头,用力亲了颜姝一口,“走吧。”   乘电梯到地下车库,沈遇书走到一辆白色轿车旁,打开副驾驶车门,等颜姝上去。   颜姝讶异地轻微挑起眉:“学弟什么时候买了车?考驾照了吗?”   “放心吧。”沈遇书护着她头顶,等她上车后,才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室,淡淡地说:“前几天才拿的驾照。”   颜姝拖着尾音“哦”了声,正要开口,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地一下叫唤起来。她翻出来看一眼,是明远医院的医生,点了接通:“您好?”   那边是一位声线较沉的中年男人:“颜小姐,我是颜先生的主治医生,颜先生提出想要见您。”   今天大年三十,颜姝蓦地想起过去九年,每到这种特殊的日子,颜城都会打电话来刺激她,恨不得自己于与他一样发疯。沈遇书把车开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下雪了,车窗外,树枝上挂着一层薄薄的雪,仿若白霜。   她顿了顿,声音毫无情绪起伏,缓慢道:“不见。”   中年男人也不劝她:“好,颜小姐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修过了,把开头的情节细化加了一千字,现在应该不像拉进度条了。   粥粥不擅长写公司的事情,本来想一笔带过,果然不行(捂脸)。   可以回头重看一下。 第63章   颜姝他们到宋郁的时候, 宋郁已经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的食材了。   沈遇书很自觉地脱了外衣,进厨房。颜姝无聊,也跟进去看他们做饭。   宋郁看她一眼,温和地笑了下:“厨房里油烟重, 阿姝可以出去等会儿。”   “没事儿。”颜姝并不以为意, 探过身子看他做什么。   凯撒也跟着来了这里, 凯撒这段时间像条吃百家饭的叫花狗, 从宋郁这儿又接到了沈遇书家。这会儿一见宋郁, 傻狗就见吃忘主人, 颠颠地跟在宋郁后面进厨房, 坐在他屁l股后面, 抬着头张着嘴, 等着人家从哪块上肉上切下一点边角料扔给它, 它顺便就能接住。   沈遇书和颜姝两人都很无语。   颜姝打趣沈遇书:“你养了它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养熟?”   指定是学弟太有原则, 每天吃多少吃什么都是查过资料配的最佳比例,宋郁就不一样了, 他就跟溺爱孩子的爷爷奶奶一样, 吃胖胖吃饱饱才是最好的。在傻狗严重,吃是能衡量一切“好”的标准。   这两人在对她和对她的狗的态度,完全就是截然相反。宋郁对她很严格,不该沾的半点不能沾,沈遇书在能保证她健康的情况下,会尽量满足她的口欲。   沈遇书慢条斯理地给虾剥壳,余光瞥了她一眼:“狗随主人,没良心。”   颜姝的目光扫过沈遇书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如玉的手,用来剥虾可真是可惜了, 欣赏了一会儿同样会触碰她全身的手,才眨了眨眼:“我的心都给了学弟,哪来的良心啊。”   宋郁在一旁毫不给面子地拆台,“阿姝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你的心是蜂巢,可以住很多人么?”   颜姝:“……”   沈遇书用某种冷淡而意味深长的目光往她脸上扫了眼,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自己另一边,隔开了两人,随后用筷子夹了一颗虾球喂给她:“学姐,尝尝。”   “啊。”颜姝十分自然地张开嘴,咬下一半:“你做的吗?”   “嗯。”沈遇书看着她,低声问:“怎样?”   “好吃。”颜姝口齿不清地回答他,丝毫不讲究地把剩下半颗给他吃。   她没洗手,沈遇书也不嫌弃,轻微挑了下眉:“还不错。”   宋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笑着调侃:“我看沈同学是故意的对吗?专门跑来扎我的心。”   沈遇书回头继续处理食材,厨房的烟火气也挡不住他身姿如竹的气质。他轻轻地提起唇角:“老师正解。”   宋郁哂笑,切着牛肉摇摇头。   凯撒的机会来了,宋郁把新鲜的牛肉边边角角的肉切下来,随手一扔,都不带落地,半空中就被凯撒的血盆大口接住了。吃到了肉的大黑背兴奋地交换跺着前脚,望着宋郁张开嘴吐着舌头,像是在笑。   沈遇书扫了眼,较劲儿似的从鸡腿上切下一丁点肉下来给凯撒,大狼狗来者不拒,有奶就是娘,吃完也不厚此薄彼,给他也赏了个狗脸笑。   沈遇书顿了顿,回头带了点莫名奇妙的情绪剁鸡腿,像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   颜姝忽然觉得这样很好,这样温馨的场面她没有经历过,但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如此。   沈遇书像是看不惯她在旁边闲着似的,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姐姐,蜂巢被我挖空了没?”   颜姝:“……”   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如此大度。   她眉梢微扬,不慌不忙地反问:“没挖空又怎样?”   沈遇书冷眼看她,宋郁这会儿去冰箱里拿食材去了,他凑过来往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那就搅烂了。”   颜姝讶异地微微挑起眉,余光注意到宋郁回来了,舔了舔嘴角,没想到学弟如今这么放得开了啊。   年夜饭,在一大一小的男人努力下,不到七点,终于大功告成。   颜姝光是试吃就吃了个半饱,足以见得有多丰盛。   三个人坐在十人位的大圆桌旁,难得有了共同的心理活动:好久没有这样的年夜饭了。   颜姝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然后发给老陈炫耀:[老陈,新年快乐。]   老陈也给她发了年夜饭,随后凉凉地回复一句:[不是要参加IPA?照片呢?准备好了吗?]   颜姝:“……”   她差点忘了这会儿事。   沈遇书接了个电话,不用说,一定是他那控制狂妈妈打来的。颜姝眼睛一亮,忽然有了灵感。   宋郁开了红酒,颜姝目光期待地看着他,宋郁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犹豫。   沈遇书已经挂了电话,适时开口:“今天过年,给她尝一点。”   到了颜姝这儿,沈遇书倒成了溺爱孩子的那位了。   宋郁无奈地摇摇头,浅笑着回答:“那就尝一点,一点就行。”   成功摸到斟了小半杯红酒的酒杯,颜姝身后和凯撒一样,身后的狐狸尾巴都欢快地甩了起来。   开饭前,三人一起碰杯:“新年快乐!”   沈遇书剥了只巴掌长度的虾放到颜姝的碗里,笑意从颜姝的嘴角爬上眼角,喝了口红酒,过分白的皮肤终于隐约透着红,使每一寸笑都带着无限的风情。   看愣了在场的两个男人。   宋郁先回过神儿,忘了红酒需要小口慢尝的“规矩”,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下的酒。   这时,颜姝调成振动的手机又叫唤了起来。   今天太过放松,颜姝接电话的声音也带了笑:“您好?”   依旧是中午打来电话的男人,明远医院颜城的主治医生,声音很急:“颜小姐,颜先生自杀了!已经……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颜小姐?”   “颜小姐!”   颜姝觉得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地飞来飞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蓦地抓紧沈遇书放在桌上的手,嗓音仍旧没有情绪起伏,却因为极度收紧而带上了哑:“知道了,我叫人去处理。”   沈遇书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反握住她的手:“学姐,发生了什么事?”   颜姝喘了好几口气,好像才从那种不真实地虚幻感里走出来,看了眼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才发现是真的。她平静地呼吸了几个来回,突兀地笑了下:“颜城死了。”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在特殊的日子刺激她。   这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沈遇书与宋郁瞬间神色凛然。   沈遇书放下筷子,抿唇:“我们现在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颜姝十分不在意地一百摆手,云淡风轻地说:“我叫助理来处理。”   她给颜城留给她的助理打了电话过去:“很抱歉今天还让你来处理公事,颜城死了,先封锁消息,和医院交接一下。大过年的搬运他也不吉利,让他老人家先在医院待两天,初三过后你再叫人接去火葬场,后事你一并安排了——”   略顿,她继续道:“这段时间的工资,翻十倍。”   助理似乎沉默了很久,久到光是对方的呼吸声都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个来回。   颜姝也很有耐心,等着对方回答。   饭菜似乎都凉了,对方才艰难地开口:“小颜总,我知道,下午颜总已经交代过我了,遗嘱也已经交给了律师,报酬颜总已经给过了,小颜总就不必给了,颜总的后事……您放心,我会处理好。”   助理跟了颜城十几年,也已经是快四十的中年男人,竟哽咽了起来:“小颜总,颜总他应该很遗憾……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颜姝诧异于他的反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助理都能对他有如此深刻的主从情感,他们父女却成了仇人。   “好。”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辛苦了。”   她宛若一个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冷静又无情地交代好一切,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中老年人。   沈遇书眉头拧紧了一圈,放心不下地问:“学姐还好吗?”   宋郁也目光发紧地看着她,似乎担心她的情绪不稳。   “没事。”颜姝摇摇头,吃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虾肉,朝他们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其实没什么感觉,一生里最恨的人死了,只会有快感吧。”   沈遇书给她盛了碗刚刚宋郁新装上的汤,看着她眼睛,冷冷地说:“不准说谎。”   “……好吧。”颜姝屈服某人的“威压”,低头喝了口汤,还有点烫的鸡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温暖一瞬间充斥了全身。她放下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距离:“还是有这么一点感觉,但不是难过,我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带起一圈圈不怎么剧烈却又不容忽视的涟漪。也许是恨一个人恨得太久,突然没了,还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有一点空。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陡然从心里挖出了一大坨东西,尽管这东西让她痛苦了小半生。   沈遇书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给颜姝传递了力量,“学姐……”   “唔。”颜姝接着又喝了一口汤,真心实意地笑了下,说:“不过也有‘砰’地一下,轻松了很多的感觉。”   妈妈的死,颜家血液里遗传的恶魔,对颜城的恨,像坐坐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脊背上,如今,全没了……   只要她不生小孩儿,颜家的血液就会从她这里中断。她也做到了妈妈所希望的那样,在接受治疗,在慢慢变好,她不会像颜城那样,日复一日地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不觉得颜城爱她,爱她的妈妈,他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妈妈死后不愿承认,甚至麻痹自己,他并没有错。用徐妍来证明,那些暴虐的曾经都不是他的错,证明他能控制自己,一面又想让她变成他一样,来证明他并不是怪物。   所以,她不难过,因为她从未对一个怪物有过期待。   宋郁看了她一会儿,缓声说:“颜先生去世了,所有的过去都会跟着他烧为灰烬,以后阿姝就和沈同学一起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沈遇书看着颜姝,漆黑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心疼与怜惜。   “你们都这么严肃做什么?”颜姝一摆手,凑到沈遇书跟前,撞了下他:“等会儿我们还要去跨年看烟花的。”   回头,她又问宋郁:“宋医生要去吗?”   宋郁喝了口红酒,笑:“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凯撒也被留在了他家,倒不是颜姝不带它去,实在是它块头太大,大黑脸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怕还没到跨年,就吓到了人。   北区楠江广场是看烟花的好地方,广场靠江,烟花有工作人员在下面的江边放。广场的江对面,伫立着一栋十分显眼商业大楼,有着最大的LED屏,跨年的时候,上面会播放倒计时。   颜姝带上相机,和沈遇书到楠江广场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她举着相机把下面广场上的人山人海定了格,人群聚在一起,跟周围钢铁森林一样的建筑物相比,显得十分渺小。   广场上面是楠江商圈,各个品牌的大商场,今天都没有开门,但LED屏却照亮了整个商圈。花坛里的桂花树穿上了“新衣”,套上布灵布灵五颜六色的彩灯,一眼望去还挺漂亮。   江风有点冷,沈遇书随身带了双手套,给她带上。看样子,两人是挤不到广场下面去了,沈遇书搂着她,她抱着他的腰,两人依偎在一起,望向印着热闹城市倒影的江面。   沈遇书用大衣把她裹到自己怀里,挡住了湿冷的江风。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不知是他怀里的温度太温暖,还是周身环绕的气味太过安心,又或者是颜城突然的自杀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颜姝忽然说:“我妈妈不是被盐城推下楼梯的。”   “什么?”沈遇书怔了下,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低下头在她耳边问:“学姐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妈妈不是被颜城推下楼梯的。”颜姝稍稍抬头,一片嘈杂热闹里,她在沈遇书耳边轻轻地说:“……她是自己摔下来的。”   但害死她的是颜城没错。   如果颜城能控制住自己,如果颜城没有娶她,她不会死……   沈遇书悄无声息地用力把她抱紧,尽量平静地问:“自己?”   “对。”颜姝靠在他胸膛,目光落到远处,像是在回忆,她说:“我看见她抓住栏杆,用力地踮起脚,那楼梯上的栏杆实在不怎么高,她稍稍一跃……“嘭”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伸手到沈遇书眼前,合拢五指又蓦地张开,陈述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沈遇书收紧了手臂,仿佛周围的喧闹浮华都消失了,没有任何存在,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只剩下她一个人,终于敞开里紧闭了十年的大门,与他诉说捆住她十年的痛苦。   他忍不住轻颤的声线:“然后呢?”   “然后啊……”颜姝忽然扭头,整张脸埋在他胸口,轻轻地说:“我看见她对我笑,对我无声地说‘我的阿姝……记住妈妈,记住现在’。”   她最后的声音轻得仿佛能被江风吹散,好像就是一个将死的女人,虚弱地对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女儿叮嘱交代。   沈遇书的心脏宛若被这一字一句绞得酸痛不已,他能做的唯有把她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无声地告诉她,有他在。   颜姝抬起头,眼泪已经忍不住地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颜姝看着沈遇书,露出极度悲伤的表情:“她用这样的方式,让那时候的我体会到失去最亲最爱的人是什么滋味,让我一辈子记住。以此来告诫我,不要被血液里的东西控制,不要变成颜城那样,不要伤害自己爱的人。”   她很痛苦地哽咽出来:“她好残忍啊……”   “但她很爱你。”沈遇书极其温柔地抚l摸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吻她眼下的泪痕,低声说:“阿姝,阿姨真的很爱你。”   这是他第一回 叫颜姝“阿姝”,而不是“学姐”。颜姝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忽然笑出来,说:“我知道,她很爱我。”   对面的LED屏幕开始倒计时,广场上的人都跟着数,“10、9、8……3、2、1”——   五光十色的烟花骤然地从黑暗的江边升到半空中,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年到了。   沈遇书捧起颜姝的脸,蓦地吻了下来,没有带任何情l欲,单单纯纯地一个十分具有仪式感的亲吻。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沈遇书退开了两寸,漆黑的眼里印着光亮,无比专注地注视着颜姝的眼。   颜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猝不及防地踮起脚,环住他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地问:“沈遇书,介不介意把你剩下的半条命也交给我?”   上回他说,自己拿走了他半条命,需要负责。   听说,在征求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时,叫一个人的全名,会显得自己很认真。她是认认真真的,想用余生对他的另外半条命负责。   沈遇书直愣愣地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匆匆说了一个“好”字,便又捧住她的脸,迫不及待地吻了下来。   再次分开时,沈遇书额头抵着颜姝的额头,目光深深地盯着她,昵语一样地说:“姐姐,我好爱你啊。”   爱?颜姝愣了会儿,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字了,她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格外认真地说:“谢谢——”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了。   恭喜姝姝书书! 第64章   大年三十, 看了烟花和喷泉,两人就近找了家三十晚上还积极营业的酒店。   一进门,房卡都来不及插,颜姝就缠上沈遇书。吻上去之前, 她伸手探向沈遇书的喉结, 一点不害臊地说出来:“这可是我第一次大年三十还跟人开房。”   沈遇书蓦地搂着她一转, 就把她掼到了门上, 忍无可忍地吻下来, 一路咬到她耳, 清澈的嗓音克制又暗藏疯狂:“姐姐, 我想要你。”   他搂紧颜姝的后腰, 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多想要,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   颜姝伸手取了架在挺拔鼻梁上的眼镜, 随手扔到地上,直白地注视他的眼睛, 她最喜欢那浓墨重彩的眼珠里不加掩饰的执着占有欲与浓重爱意。   ——就好像非她不可一样。   落地窗外烟花热闹,万家灯火之中, 有人找到了自己的港湾。从此, 只要对方在,无处不是家。   ……   过完年,颜姝再不愿意处理颜城的事情,不说作为他女儿,就算作为颜氏唯一继承人也得出面解决。   人死恩怨消,警方那边也已经结案。颜姝带人把在医院太平间过完年的颜城接出来,没有经过任何程序,直接送入楠市最大的火葬场。他死前要面子,死后也给他最“大”的风光, 如今他的那层画皮早已撕得面目全非,越是风光,越是遭人唾弃。   这几天正式转正的沈遇书同学,帮着自己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忙前忙后,法务上的事情几乎不用颜姝操心。   颜家庄园,颜姝准备卖了,今天带人去收拾颜城遗物,正好也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好拍卖房子。沈遇书不放心她一个人,也跟着一起。   到了庄园,哪是一个人,颜姝一身黑裙子配黑色大衣从车上下来,后面停了好几辆车,跟着一群全黑西装的人,架势跟旧香港大佬约架似的。   管家领着一行人往别墅走。   沈遇书同样也是黑色大衣,揽着颜姝肩膀,侧过头和她低声说:“今天过后,学姐就回医院好好休息。”   “嗯。”颜姝任由身体半个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眼下黑眼圈都遮不了,那双眼倒如常一样神采奕奕。可见人的精力再旺盛,身体跟不上也是白搭。   处理完这些事,她还得回医院继续治疗,现在的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但孙医生说还要观察两个月再出院。   到了别墅里面,她见到了两位意料之中的人,徐妍和徐双宜居然还在这儿。不过也正常,颜城死前匆匆离婚,什么都没来得及处理,颜姝一直没回来,佣人们总不能做主人家的主把人赶出去。   颜姝扫了眼四平八稳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挑了下眉,吩咐管家:“李叔带入去把我爸爸的遗物都拿出来一起烧了。”   “好的,小姐。”   一行人一进门,徐妍立马站起来,牵强地笑了出来:“阿姝回来啦,你爸爸他……”   一说到颜城城,女人就发挥了奥斯卡般的演技哭了出来。   徐双宜跟着站到她后,看着颜姝姝的目光带着害怕某些东西会失去的忐忑和不甘。   颜姝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扫了眼沈遇书,故作苦恼地问:“学弟,你有没有碰到过受害者斯德哥尔摩的案子啊?”   沈遇书“嗯”了声,配合她说:“很多家暴案最后都无疾而终的原因是,受害者反过来帮助施暴者来谴责办案人员。”   虽然徐氏母女并不是这样,但他也不算乱说,社会中确实很多这种情况,被家暴的女人让人渣甜言蜜语哄上两句就反过来辱骂警察,这也是很多警察不愿意处理家暴案的原因。   “唔。”颜姝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坐立不安的徐双宜扫向看徐妍,语气散漫:“那还真是伟大呢。”   无论如何,家暴就是不该存在,她的妈妈并不懦弱,用死来让女儿铭记不能用与生俱来的暴力去伤害他人。但徐妍母女为了荣华富贵,宁愿承受这一切,那也是活该。   可她不是施与暴力的人,同样也不会给她们想要的生活。   “记得我爸已经和这位阿姨离婚了吧?”颜姝侧眸向身后的助理问了句,而后慢悠悠地说:“那她们是不是也没资格在住在这里了?”   助理点头:“是,二月三号颜总已经与徐女士办理离婚手续。”   “嗯。”颜姝点头,朝母女两笑了下:“不好意思,今天我来清点东西,准备把这房子卖了,无关人员还请离开。”   徐妍恍惚地后退一步,像是早有所料却又不愿接受。   倒是徐双宜无比激动,冲颜姝吼:“你凭什么赶我们出去!我妈和颜叔叔接过婚的,这些都是他们的共同财产!这也有我妈妈的一半!你有什么资格!”   颜姝皱起了眉,有点懒得应付男人留下的麻烦了,在想直接轰出去好,这样好像有点打“法律人”男朋友的脸。   这时,沈遇书适时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淡淡地说:“颜先生与徐女士结婚前签署了婚前协议,离婚后,按协议徐女士不会拿到分毫颜家的财产,徐双宜女士与颜先生并无血缘关系,同样没有继承权。”   徐双宜一下子傻掉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而后立马向徐妍求证:“妈妈,这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   当着这么多人对着自己妈妈歇斯底里,饶是颜姝也看不下去了,养废咯。不得不说,颜城祸害人的本事一直没减啊,折磨也好,宠爱也好,终究都是不一样的“杀人凶手”。   面对这么多人,徐妍不得不承认,艰难地开口:“……是真的。”   “不可能!”徐双宜根本不愿相信,坚持着最后一点无谓的挣扎,冲在场的人嘶声力竭地咆哮:“不可能!他那么爱我妈妈,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爱?”颜氏匪夷所思地扫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逼近徐妍两步,凑过去低声道:“你一定知道我爸为什么娶你吧?一对工具而已。”   一个有钱有势还有貌的男人,为什么会在妻子死后第二年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大的是为了证明他自己,小的是自己女儿的替身,让自己活得没那么罪恶,坦然地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去世的女人身上。   大的小的都是工具,谁用拧螺丝的扳手,还要问一句它出自哪个厂家?   许是满含轻视的“工具”两个字刺激到了徐妍,她蓦地拉住徐双宜,哽咽着哄她:“我们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与你颜叔叔结婚前,签了婚前协议。”   他给她们想要的生活,而她们母女只需要在这场婚姻里扮好一个妻子和女儿的角色。   显然,徐双宜并不愿意,以往秀气的眼睛瞪得狰狞可怖,指着颜姝:“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做了手脚!你那么恨不得颜叔叔,说不定就是被你害死的!”   徐妍看着歇斯底里的女儿,神情呆滞,好像莫名就不认识了面前的女孩儿。突然有些后悔,刚来颜家的徐双宜也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怯怯地叫颜叔叔,紧紧拉着她的手,对这个童话一样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与害怕。   她骤然哭出来,哭得颇有点撕心裂肺,大概觉得是她的虚荣害了自己女儿。   颜姝被这一大一小吵得头疼,这几天本来就忙,情绪不太稳定,受不得刺激。   沈遇书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不着痕迹地挠了挠颜姝的手心,当即侧过头和身边的人说:“将这两人请出去,再闹就直接报警私闯民宅。”   他也带了几个律所的人过来帮忙,听见他吩咐,立马点头:“好。”   别看沈遇书年纪小,在律所可是说一不二,冷淡无情、铁面无私。几乎被律所所有人奉为偶像,奋斗的目标是不可能了,毕竟他们都比偶像大好几岁。   “对了。”颜姝叫住他们,十分随意地说:“记得拍照,拍清晰点,送给外面的记者,他们知道该怎么写。”   已经被离婚的后妈继女,死皮赖脸地住在颜家,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想与独生女争家产,却被人毫不客气地扔出大门。   啧,多有趣的八卦啊。   徐妍突然疯了一样挣扎,不再装腔作势,像是真心实意地哭,脸上的妆都被泪水打湿得不能看,眼影晕得惨不忍睹,伸着手求她:“阿姝……不,大小姐,我们会离开,求你别曝光,这样双宜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倒不怪她如此激动,徐双宜已经大学,被曝光出来,等她毕业,只要不想和颜氏作对,哪个公司敢收她?   可惜颜姝是个没有心的,丝毫不懂“尊老爱幼”。颜姝茫然地“啊”了声,装作不太明白地问:“上回你宝贝女儿偷拍了我曝光,虽然是事实。但今天我拍一次你们,这也是事实啊,有什么不对吗?”   她恨的是颜城,可从来没把这对母女放在眼里,但徐双宜总是闲不住来招惹她,不还手,她岂不是要被笑话。   沈遇书扫了眼拉着她们的两个男人,冷淡地问:“你们连两个女人都拖不走?”   “啊,这就拖走。”   “走走走,还赖在人家家里做什么呢。”   终于清净了,颜姝得到救赎了一样吐出口气,半点不介意这么多人在场,笑眯眯地凑上去:“谢谢男朋友哦~”   沈遇书唇角轻轻扯动,又觉得这种日子,这么多人在场,好像不太庄重,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带点警告性地拍了拍颜姝的后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房东阿姨家吃饭,顺便一起做了面包,好好吃呜呜呜。   所以更晚了。   狗子偷吃了一个我的面包,气死我了啊啊啊!   臭狗子! 第65章   颜姝被允许出院的时候, 楠市已经彻底暖和了起来。   任阑的案子在她出院前就已经判了,因为影响恶劣,判了有期徒刑两年。她的父母几乎下跪求了陈教授和颜姝,都不是圣母, 都没有答应谅解。   颜姝只有一个想法:法庭上的学弟太帅了!   出院这天, 沈遇书开车来接她, 病房们打开的时候, 他愣了下——   冬天一过, 颜姝就换了她最爱的旗袍, 这段时间被沈遇书养得好, 除了腰肢仍旧纤细以外, 其他地方丰盈了许多, 一颦一笑的万种风情比去年更甚。   ——狐狸精进化了。   颜姝把披肩披上, 抬眼就撞见了沈遇书的目光,而后眼里漫上了熟悉的笑意, 如同她第一次调戏沈遇书一样,舌l头一卷一弹, 来了个响亮的弹舌, 语调绕着弯子说:“怎么?看呆了啊?”   沈遇书关上门,走过来一言不发就给她披肩扯了扔到一边,冷冷地说:“才四月,穿这么少,在得意什么?”   同时他拖过颜姝手里的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件针织外套兜头盖脸地扔给了她。   颜姝扯下外套,稍稍一抬脚,用高跟鞋的鞋尖蹭了蹭他关箱子的手腕,装作遗憾地说:“还以为学弟脱了我衣服, 要立马扑倒我呢。”   沈遇书反手捏了下她脚踝,把可怜扔到一边的披肩往她眼前晃晃,逼近她两步,“姐姐管这叫衣服?这么冷的天儿,想穿给谁看呢?”   颜姝半点没有畏惧,脸皮厚如城墙地伸手搭上沈遇书的肩,上半身就顺势往他身上靠,带了点故意撒娇的语气轻声说:“学弟不喜欢吗?”   沈遇书反射性搂住她后腰,颜姝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喉结不争气滚动了两下,而后听见他嘴硬冷淡地说:“我更喜欢学姐多穿一点。”   颜姝轻轻哼了声,嗓音里带钩带箭地叹息:“不懂风情啊。”   窗外春风结伴而来,像是在呼应她话。   沈遇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把扯过她手臂,把她按在沙发上,低头吻了下来。   颜姝被他这神转折懵了下,渣女本渣迅速反应过来,不服输地回应了过去。不稍许,她就感到了沈遇书对她深深的不满,具体表现在了,可怜的沙发都被他用力到发出“咯吱”呼救声。这不满的行动里,还散发着浓浓的酸味。   她不明白对方莫名其妙的醋意从哪儿来,但也不耽误她悠哉逍遥地享受当下美色。   退开后,沈遇书惯性掐上她的下颚骨,盯着她眼睛说:“姐姐想要谁懂你的风情?上次酒会上一直偷看你的明星?还是上上回你拍的那位超模?”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从她提前进入老年痴呆的记忆里胡乱倒腾一翻,也没找到对方说的那俩人是谁。她仍旧不习惯被桎梏,抬了抬下巴,话里带上了玩味:“学弟老这么掐姐姐,会让我以为你有什么变态的爱好哦。”   管理公司就是这么麻烦,就算她一直一个透明工具人,颜氏有什么活动,人在精神病院,也得把她挖出来去参加。   爱看漂亮的脸是某只狐狸的天性,碰见以往那些个明星模特的,颜姝难免死性不改应上两句对方的搭讪,总之不会有实质性接触,过了也就忘了。   没想到某个醋精一笔一笔给她记着账呢。   “我倒希望自己是个变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学姐关起来,谁也瞧不见。”沈遇书额头贴着她额头,鼻尖抵着她鼻尖。刚说完冷酷病l娇的“反派发言”,忽然猝不及防地软下眼神,若即若离地碰了她嘴唇,清冷的声音带了似有似无的撒娇:“姐姐的风情就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颜姝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哎哟”一声,伸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下,从善如流地回答:“学弟都如此出卖美色了,我不答应似乎也太不近人情了。”   沈遇书一秒变脸,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淡淡地说:“学姐最好说到做到,少招三惹四。”   “啧。”颜书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圈,破觉可惜地摇摇头:“学坏咯。”   沈遇书没忘被扔掉的披肩,拿起来挂臂里,另一只手牵上她,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到外面,针织外套也藏不住颜姝的细柳腰肢,幅度恰好地扭动,每一次不长不短的步子里,旗袍开叉下的长腿跟着若隐若现。   沈遇书恰巧似的站到旗袍开叉这边挡住,臂弯里挽着属于女妖精的披肩,比新婚夫妻还亲密三分,每回落向这边的目光,不管有病的没病的都失望而归。   颜姝坐上副驾驶,老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第一句还挺像人话:“听说你出院了?你们师娘让你来家吃饭呢。”   她按下车窗,“嗯”了声:“刚出医院呢,怎么?要给红包啊?”   “你现在是颜总,找我们人民教师要红包不心痛吗?”老陈酸里酸气地吐槽,而后哼道:“我就是催催你,交稿了吗?这个月要截止了!说好了参加,别打脸啊!”   “就知道。”颜姝“啧”了声,“有灵感了,待会儿借师娘一用。”   实在是师娘是他们俩cp忠实粉,因为老陈经常催稿,被因此训过好多次的“无情催告机器”老陈立即警惕:“要你师娘干嘛?”   沈遇书放完行李箱上了车,扫了眼大开的车窗,微微皱起眉,目光轻飘飘地从颜姝脸上掠过。   颜姝瞥他一眼,清咳了声,继续和老陈:“放心,不告你状。”   挂了电话,她转头过去问:“又怎么了?”   沈遇书一边发动车,一边颇有喜剧反差感地冷淡唠叨:“车开起来,风速加快,很凉。”   颜姝从车里专门给她搁置的零食箱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冥顽不化地狡辩:“我不冷啊。”   和沈学弟在一起后,他就展现了他从母亲那儿遗传下来的某些控制欲,勒令她戒烟戒酒,无论是车里还是住的地方,都放了小零食,想抽烟喝酒的时候就吃零食。   她的烟瘾和酒瘾都不大,对此到没有什么异议。   “你感觉不到冷不代表不冷。”沈遇书语气无奈又带点冷:“学姐是不是感冒了才开心。”   颜姝不喜欢这种说教,十分随意地往后靠到椅背上,理所当然地说:“我现在有你了嘛。”   沈遇书忽然闭嘴了,空气莫名奇妙地就沉默下来。她扭头瞧了眼,对方正目光专注地注意前方路况。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又抓不住哪里不对,颜姝只好开口:“去陈教授家。”   沈遇书:“嗯。”   “对了。”颜姝像是感受不到车里的冷气压似的,突然想起,“你是不是马上就毕业了?论文答辩了吗?”   沈遇书冷笑:“学姐还知道我要毕业了?”   “你突然发什么脾气?”颜姝蹙眉,说:“正常人都是大四毕业,我偶尔忘了不是很正常么?又不是人人跟你天才似的。”   更何况她基本上都在医院,日复一日的地重复一模一样的枯燥生活,都快过得时日不分、晨昏不辨了。要不是他之前说现在四月,她以为还刚过完年呢。   而且……这次的治疗对她的记忆暂时性损伤严重,刚说过的事情可能转眼就忘记,公司的事情需要助理一笔一笔给她记下来。生活里的事情,她需要想好久才想起来。   红灯停下,车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吵得她心浮气躁。   沈遇书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侧眸看了她一眼,当即服软道歉:“对不起,学姐,我冲动了。”   颜姝清晰地明白两人的相处不能赌气,斜着眼瞥他,故意拖着长腔:“撒娇就叫姐姐,道歉叫学姐,多没诚意?”   红灯还有最后十秒,沈遇书扫了眼,忽然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在她嘴角亲了口,低声说:“姐姐,对不起。”   还是美色管用,颜姝仿佛受到了会心一击,笑意从嘴角蔓延开:“好好开车。”   不多不少,红灯刚好归零。   沈遇书嘴角轻轻地动了下,线条流畅的白色轿车心情愉悦地开了出去。   到老陈家,颜姝带着男朋友蹭了午饭,顺便顺走了师娘,被老陈黑脸冷眼地送出门。   一坐上车,师娘就问:“遇书几年要去哈佛?国外好像开学比较早,什么时候出去啊?”   颜姝回头看了眼坐在后座一无所知的师娘,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   今天这个问题过不去了呗?   沈遇书余光扫了她一眼,回答师娘:“七月就过去。”   哈佛秋季八月开学,得提前过去见老师,以及处理一些准备和生活事宜。   师娘若有所思地“哦”了声,语气充满了磕不到糖的失落:“那你们接下来就要异地恋了呗?”   颜姝回头朝师娘笑道:“现在这么方便,我可以随时去看他,差不了多少,在国内也没有天天在一起嘛。”   “倒也是。”师娘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笑了出来:“那你们要多拍照。”   颜姝眉眼带笑,不置可否。   沈遇书把车开进澜禾,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收进了耳朵里。   车停到车.库,他探过来给颜姝解安全带,突如其来地低声问了句:“真的都差不多?”   颜姝慢半拍地“啊”了声,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太高的情绪,反应迅速地满口灌上了甜言蜜语,来哄她这个男朋友:“我会经常去看你的,都一样嘛。”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师娘,一脸“磕到了”的兴奋表情,识趣地麻溜下车。   沈遇书盯着她眼睛看了会儿,而后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回身开门下车。   颜姝把师娘带到这儿来,沈遇书和师娘都知道今天的模特就是他们俩。过年的时候,她和沈遇书讲过她的灵感,他是最合适的模特。   师娘是中央舞台剧演员,自然怎样的角色,都能完美地呈现出来。   关在沈遇书院子里的凯撒,听见铲屎官的声音,激动地吠叫了起来。   颜姝把打开自己家门,和沈遇书说:“把我行李箱拿进来。”   沈遇书愣了好一会儿,眼里几乎带了两分藏不住的慌乱。   他用自己超群的记忆把这一路上的画面一帧帧掰碎了,寻找哪里让她生气了,还是她是嫌弃自己的管教……可一只反复无常的狐狸,哪里能猜得透她的心思。   当然,总不可能是她觉得,他们没结婚,不适合住在一起。   眼见他在原地不动,颜姝“啧”了声:“天才也会发呆呢?快拿进来,里面有我要用的工具。”   所有碎片聚拢,清晰地看见她朝自己不怀好意地笑——   沈遇书骤然回神,不动声色地松了半口气,推着行李箱走进去。   颜姝家也有小半年没人住了,一直有叫人来打扫,也有叫沈遇书来照料,客厅几乎没什么灰层。只是可能许久没人住,总觉得缺了点活气,加上房子大家具小,总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她看着熟悉的地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怎么住下去的?   颜姝就在客厅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相机和一个不大不小的塑料密封袋,站起身对沈遇书和师娘说:“走吧,上去拍照。”   沈遇书故意“忘了”行李箱,师娘瞧了眼,颇有点“多事”地问:“行李箱不用拿上去吗?”   “不用。”颜姝拿着相机调试,语气随意:“待会儿还得拿下来,麻烦。”   卡在沈遇书喉咙的剩下半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师娘看了眼她,又瞅了眼沈遇书,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颜姝毫不掩饰地带着他们来到她的收藏室,这里没什么变化,打扫的人没有打扫这里,博古架与上面的瓷器都积了薄薄一层灰。   她指挥沈遇书把隔壁书房的书桌搬过来,放到窗户前,把中间的博古架小心移到两边,又拿了把可充电的台灯过来。   一关上门,这间收藏室里就跟晚上一样,伸手不见五指。颜姝开了灯,把窗户的挡光纸板用小刀顺着这一扇窗户的边缘划下一刀。   这么奇怪的房间,师娘大吃一惊,但全程没有多问,有钱人都喜欢收藏东西,说不定有收藏品不能见光呢。   颜姝让沈遇书坐到书桌后,把工具拿过来,取出可以反光的丝线……   最后的照片成果就是,沈遇书脊背挺直地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四肢机械,仿佛想被人操控着看书,看的是一本法学相关的书,这本书下面垫了另外一本书,只露出几个字的一半截“xx心理学”。师娘站在沈遇书伸手,伸着手,两人之间连接的丝线在台灯微弱的光照下若隐若现,光从下往上照,显得师娘眼中疯狂的控制欲可怖又阴森。   窗户上破裂的挡光板透进一丝光亮,黑暗的房间里细微的尘埃在那束光亮里十分清晰。让人才察觉——原来这是白天啊。   颜姝给它取名为《掌控》。   经过后期简单处理,交稿截止前,颜姝终于交上了自己的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缺乏安全感呀。   姝姝根本不知道安全感是啥。   见表姐的联动,放番外写,放在正文里有点突兀。 第66章   沈遇书马上就要出国了, 去哈佛进修心理学博士。几乎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大学几年他明显花在法学上的时间更多,都以为他会继续学法。   最近颜姝倒是忙了起来,颜氏旗下某品牌出夏季新品, 虽然她是个甩手掌柜, 仍旧得意意思思地去开会。特别是, 助理告诉她, 今年是她上任第一年, 成绩很重要, 把她的行程安排得满上加满。   如此精力旺盛的她在此等摧残之下, 每天回家, 也就只想倒头就睡。   今天好不容易提前结束工作, 颜姝没有叫沈遇书来接, 自己开车回去。   路上路过花店,找人店主买了只红玫瑰, 花店阿姨见她长得漂亮,说一枝懒得收钱, 就送她了。本来今天卖不完, 也是要扔掉。   回到沈遇书家,客厅留了灯,但没人,想必在楼上。   最终在书房找到对方,颜姝叼着花出现在沈遇书面前,眉眼带笑地问:“我今天是不是回来得很早?”   沈遇书在收拾从学校里搬出来的书,闻言,却没有高兴,看着她问:“怎么没叫我去接?”   这段时间她工作晚, 他不放心,每天都是他颜氏接她回家。   颜姝并不以为意,把玫瑰花放他手上,伸手拥抱他:“今天又不晚,就不用麻烦学弟了嘛。”   沈遇书将她推开,一俯身,双手扶在她肩上,注视着她双眼,略显复杂地问:“学姐,是不是我不在的三年,你也能过得和现在没区别。”   她好像一直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总是让人看得着,摸不着。   颜姝茫然地“啊”了声,不太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情绪,随口说:“你不是会放假回来吗?我一个甩手掌柜,就偶尔忙一下,也可以常出国看你啊。”   离开了颜家独自生活九年,她不觉得异地三年会是一个问题,两人的感情来得不算容易,并不会让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成为两人之间的矛盾。为了喜欢的人,多奔波一点,对她来说,也算是另外一种幸福。   ……又是这样。   她的眼里含有笑意,却没有不舍,也没有依恋。沈遇书握着她肩膀的五指收紧,盯着她,清澈的嗓音稍冷:“下个月我就走了,学姐就没有一点舍不得?”   “当然有呀。”颜姝伸手搭在他胸膛,看似胡乱却有节奏地摸索。如今天热了,薄薄地一层棉布衬衫,使她的豆腐吃得更加便捷。   她垫脚咬上沈遇书的喉结,轻声说:“以后可就没这么方便了。”   沈遇书被撩得仿佛浑身都酥了,似拿她没办法地叹息了一声,遵从自己的内心,低下头吻住颜姝。他轻巧地把她抱上书房地桌子上,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点粗鲁,像是在发泄内心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   颜姝察觉到了,可这样的情绪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不明白为什么,也就不知道如何去解决。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全身心来回应他。   不太寻常的一晚上,伴着凯撒时不时的叫声过去。这大概也是可怜的凯撒更喜欢宋郁的原因,和颜姝与宋郁在一起的时候,它都有被允许进屋睡觉的特许,可在这里,它总是被各种“不方便”的理由关在外面。   早上,颜姝醒来,习惯性摸向另一边,温度已经凉了。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腰软腿酸地又砸了回去,不想去公司,光荣地第n次旷工。   助理打来电话,她直接挂了,对方就能感受到这位大小姐真的不想去公司。   等赖够了,久久没人来叫她起床,颜姝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下楼。   沈遇书没在家,餐桌上放了一盘小笼包,桌沿贴了张便利贴:   “牛奶温在厨房的,起晚了就把小笼包热一下,我去学校拿毕业证,很快就回来。——沈遇书”   大学毕业,几乎就是各奔东西,对于沈遇书却是一个人的毕业,没有毕业典礼,只有象征着学历的毕业证与学位证。   从办公室出来,沈遇书回了趟宿舍,正好剩下三人都在。   各个反常地低头看书,想必是在准备期末考试。   瞧见他,林至就开口鬼哭狼嚎:“遇书!好羡慕你可以提前毕业,期末考试杀我!”   沈遇书兴致索然:“有什么好羡慕的?”   “当然值得……诶?”林至突然觉得不对,目光上下打量他:“你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吧?怎么不高兴啊?”   另外俩人也搬过椅子朝向他,竖起耳朵听八卦。   沈遇书用怀疑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三个单身狗,能对他有什么帮助?   “让我猜猜……”路洲一脸贱相地笑:“是不是因为颜大神?”   沈遇书抬起眼,而后坐了下来。这反应,那就是了。   林至赶紧追问:“为什么啊?我女神受不了异地恋要甩了你?还是你不放心我女神?”   这都什么和什么……男生宿舍基本上没有秘密,沈遇书和他们简单说了下,大概就是他要出国了,颜姝却没有半点舍不得。让他就这样出国,如何能放得下,如何能甘心。   “哦~”林至懂了,一语中的:“就是你没有安全感。”   周海洋“啧啧”摇头:“不是说女生在谈恋爱才容易恋爱脑么?怎么到了咱遇书这儿许久反过来了?”   林至立马骄傲:“我女神是一般人吗?”   当然不是一般人,一般男人都比不上她,如此前科累累,没有安全感倒也正常。   一涉及到女神,林至的智商就要乘以二,立马质问:“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女神?”   “不是。”沈遇书抬起头,望着宿舍里起了皮的天花板,就知道不能指望这群人。   爱一个人就要相信她,这个道理他明白,他从来没有不信任她。他能感受到,颜姝对自己的爱,对自己的占有和热烈。可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过矛盾,她不喜欢吵架,偶尔一点小脾气一哄就顺杆子往上爬,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女朋友。她的爱太独立了,总让他有一种自己不被在意的错觉。   “呃……”林至搓了搓下巴,说:“我女神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肯定是真的喜欢你,这件事上……虽然是我女神,但你也是我兄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遇书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什么意思?”   林至露出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说:“就是你刚出国的这段时间,她之前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她啊,按我偶像这种恋爱方式,如果真的喜欢你,应该没人能忍受得了。”   人就在身边,没有感觉,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远在异国,是人都会多想。   沈遇书:“……”   果然不能指望,出的都是什么狗点子?   颜姝对他,除了不爱主动联系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身在异国,让他不联系她,他怎么能忍得住。   沈遇书出国这天,颜姝又一次旷工,开车送他。一路上车流顺畅,没有一点堵车,好似在祝他一路顺风。   她开车一路,沈遇书叮嘱一路:“学姐别抽烟,别喝酒,给你请了阿姨,一日三餐记得吃。”   颜姝此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的无奈,拖着嗓音:“知道啦。”   到了机场,沈遇书突然想起:“对了,我在澜禾上边买了一套别墅,如果你不想住现在的地方,就去上面。”   颜姝忽然猝不及防地吻上去,一分钟后,拍了拍的脸,笑了起来:“等我来找你哦。”   “嗯。”沈遇书紧紧抱着她,从未有过如此不舍,在她耳边狠狠地低声威胁:“不准碰别的男人,看也不行,姐姐记得我的话。”   “关起来是吧?”颜姝回抱住他,眼角翘起一点微妙的弧度,十分得意:“等着你回来关我哦。”   “走了。”沈遇书拍了下她的后腰,像是狠了狠心,一转身,拖着行李往里走去,头也没回。   颜姝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才动身回去,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像是心脏陡然被人挖空了一大坨。刚刚她为什么要不耐烦他的唠叨呢?应该听他讲完,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   沈遇书晚上到的M国,给她打了电话,匆匆说两句就挂了。   颜姝看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原来两个人住这么一套房子,还不觉得。今天,突然觉得这卧室有点大了,一个人住的话,太空了。   她在被子上滚来滚去,试图给自己滚一身他的味道。   “失去”一个人实在是有点难受,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颜姝决定每天按时到公司打卡上班。   颜姝插入她的专业团队,逐渐接触到真正的管理,精力旺盛的人对新事物都具有足够的好奇心。于是她真正地繁忙起来,去参与一个案子的开始与结束,缓慢得心应手。   颜氏的员工半点不意外:就知道您之前在卖人设!   这种新鲜感暂时填补了颜姝心里的“失去”,每天早起就工作,回家就睡觉,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他。   今天,她作为颜氏董事长应邀参加一个酒会,与一般酒会一样,除了一些上流社会人,就是一些比较有名气的明星。   颜姝没兴趣在这样的场合与人虚与委蛇,躲到角落里喝酒,喝了一点,突然想起沈遇书的叮嘱——“学姐,别喝酒”。   她下意识放下就被,换了杯果汁。   在她不远处,两三个年强人推推搡搡,最终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其中一个向这边走过来。   对方给她推了张名片,含着两分恰到好处的微笑,“颜小姐,您好。”   颜姝抬起眼,目光打量了下站在她面前的年轻男人:“认识我?”   对方嘴边的笑意加深:“zero的大名谁没听说过,请问——”   “不好意思。”颜姝截口打断他,微笑道:“我有男朋友了,今晚没时间。”   “啊。”年轻男人愣了下,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热闹的酒会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搂着漂亮的女伴,戴着毫无瑕疵的面具,绅士、优雅、和善。   颜姝仍旧觉得自己融不进他们。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说自己有男朋友,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有一个人和她是这样的关系,她与这个世界,只有和他是有联系的。突然有点理解那些爱在朋友圈秀恩爱的人,她也很想要让全部人知道,他属于她,她也属于他。   回到家,颜姝打开电脑,就发现了IPA发来的邮件,通知她的《掌控》入围了最后的决赛。说实话,她并不觉得意外,和以前以前获得金像奖一样,她没有一丁点欣喜。   可现在,兴许是今晚想到了那么一个人,她忽然觉得有些欣喜,迫切地想要和他分享这一喜悦。下意识打开微.信,颜姝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   她才发现,他们已经这么久没有联系了啊。上一次联系还是半个月前,他到达M国,给她打的电话。第一次,她感到了如此地不安、慌乱。   他为什么不找自己?学业很忙?还是发现去了国外,发现了比自己更好的姑娘?   无论哪一种,都不可饶恕!   可她回忆了他出国前,两人的相处,用旁观者的角度,脑子清晰地分析了一通,发现好像自己更不可饶恕。   是她让他伤心了?所以想放弃了?   越想,越觉得他离开前的叮嘱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颜姝坐在书房,他曾经每天学习的地方,目光散乱得没有焦距,亮白的灯光直直戳进她的眼仁,也像没有感觉。坐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拿起手机给助理打电话:“我要去哈佛,给我订一张明天早上到M国的机票。”   颜姝很少出国,以前心理状况不稳定,宋郁的老师和宋郁都不允许她乱跑。后来病情“稳定”了,她不停飞到世界各地荒唐过一段时间,荒唐结束,又觉得索然无味。   飞机落地,已经是国内时间的凌晨,但在M国,正好是正中午。她一出机场,直接打了车去她今天的目的地。   到了哈佛广场,颜姝原地转了一圈,拧起眉,不太喜欢这种陌生感,就好像被世界上所有人孤立。广场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学生来来往往,广场边的草地里,摆着些五颜六色的小板凳,三三两两白人学生坐在那里看书。   或许因为她的黄皮肤,以及极具中国风的旗袍,来往的学生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这个时候,剑桥市白天的温度和楠市差不多,大概三十度左右,穿旗袍正好。   颜姝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直接给沈遇书打电话,“嘟”的一声还没结束,就被接通:“学姐!”   在陌生的地方,颜姝兴致不太高,语气懒散:“我在哈佛广场,晚一点就走了。”   听筒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久到她以为电话被挂了,正要拿下来看,沈遇书突然出声:“学姐站着别动!我马上来!”   他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颜姝伸出食指点点下巴,这是要见她太激动呢?还是心虚呢?   这时,一名身穿黑T的金发白皮肤年轻男人小跑过来,拿出手机,用带有当地口音的英文说:“请问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看来,漂亮女人永远不分国界。   颜姝正要用昨晚相同的理由拒绝,余光瞥见往这边跑来的白色身影,忽然勾起唇角,点亮手机屏幕,开口:“Sure——”   “No!”沈遇书猝不及防地冲到她身边,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用流利的英文宣誓主权:“不好意思,她是我女朋友。”   白人小哥说了声“抱歉”,颇有点遗憾地离开,边走边回头。   “谁是你女朋友啊?”颜姝斜眼睨向沈遇书,装作一脸陌生的样子,阴阳怪气地问:“你还有女朋友?”   沈遇书的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只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便蓦地捧起她的脸,忍无可忍地吻了下来。   颜姝没有矫情地拒绝,伸手环住他脖颈,把自己昨晚到今天整整二十四小时的纠结和焦躁全都还给了他。   她越是发狠地咬他,沈遇书越是把她抱紧。他们在这异国的广场,尽情接吻。来往的行人,有人见怪不怪,兴许是因为他们的颜值,有的人吹起了口哨。   她能找到这里来,是沈遇书想不到,也不敢想的。这半个月,好多次他忍不住想要联系她,都让他忍住了,他想要她主动一次,想要知道她是在意他的。甚至刚才,在接到她电话前,他就在盯着手机,纠结要不要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他想她,好想她。   可如今,真见到她来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明明她的心思比他更敏感,要是想偏一点,也许他们会直接完了。庆幸的是,他没有高估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对不起……”沈遇书退开两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脸上仔仔细细地逡巡,像是要把她五官的每一寸都刻进脑子里。他颤抖着声音道歉:“对不起,姐姐……可是姐姐,我好想被你在意。”   略顿,他不带任何情l欲地贴上颜姝的嘴唇,轻声道:“我好爱你,姐姐。”   他内疚,但又好高兴。   颜姝心里有点脾气,但始终没有放开抱着他腰的手,抬起眼眶略红的眼睛:“所以你是故意的?”   沈遇书有些无地自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头发,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对不起……没有下回了。”   有的蠢犯一次就足够。   “你又不是复读机。”颜姝扔给他一个白眼,而后难得正经下来,缓慢说:“我也给你道个歉,对不起,以后我会……学着主动一点。”   沈遇书蓦地一顿,而后忽然笑了出来,漆黑的眼珠里却闪着水光,眼尾微红,像是水墨一样晕染了一点颜色。颜姝硬是对一个男人,生出了几分怜惜。   “哭什么?”她握住对方的手,下巴搁到他胸口上,仰起头哄他:“别哭了,这么多人不怕被人看见啊?”   沈遇书整理了下表情,强装镇定地说:“我没哭。”   “好吧,你没哭。”颜姝从善如流。   眼泪没掉下来那就不算哭吧。   那她也没哭。   沈遇书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突然想起:“学姐什么时候回国?”   刚刚她说,晚点她就要走了。   颜姝“啊”了声,语气随意:“下个月初,我要参加IPA获奖典礼,那时候再回去。”   现在七月下旬七月底,到下个月初至少得有一个多星期。   又被骗了的沈遇书,握紧她的手:“我带学姐去酒店。”   “行。”   ……   IPA在八月十一号,沈遇书陪着颜姝一起去。   毫无悬念的,《掌控》被提名了。这是颜姝第一次如此紧张地期待一个奖项,她握着沈遇书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台上。   中间叫过很多人的名字,她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放平心态,佛系对待,重在参与。   以至于主持人在叫到“zero”的时候,她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是沈遇书捏了捏她手心,才回过神。哦,原来叫的是自己。   《掌控》一放出来,台下几乎是一片哗然。一个是照片上的华人太好看了,两位模特都很好看,也别是那个年轻人。最主要的事这张照片的风格,延续了颜姝惯有的风格,压抑、灰色、黑色,主题直白,让人一看就能明显地脑补出一个压抑的故事。   有人说,能讲故事的照片,就是好照片。   颜姝上台讲述了照片背后的故事,最后用流利的英文说:“照片上的模特是我男朋友,我很爱他。”   台下顿时掌声轰鸣,口哨呐喊声此起彼伏。   颜姝拿着奖杯跑下台,沈遇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穿过座位,一双双腿自动给她让出路,沈遇书就在原地看着她,看着她走向她。   到了沈遇书面前,她把奖杯放到他手里,抬起头,唇边的笑仿佛送的是玫瑰花:“送你了。”   沈遇书连着奖杯和她的手一起握住,大庭广众之下,半点不害臊地吻了下来,轻轻地说:“姐姐,我爱你。”   我们互相走向对方。——颜姝   我非你不可。——沈遇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先放出来,后面应该还要精修。 正文就到这里结束,其他没有写到的,番外里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