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痛症》 作者:玉寺人   文案:   高中时代,宋萤和陆绍修最近的距离,是在成绩排行榜上。   他光芒熠熠,是天之骄子。   是她仰望,又无法超越的第一。   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后来,为了给她那位无良败家老板买那套绝版天价HIFI音响,宋萤不得不拦下陆绍修的车。   全城只得他有。   男人坐在加长车后座,冷淡拒绝:“抱歉,不卖。”   宋萤再试了几次,陆绍修态度才终于松动,可以考虑,条件是帮他养三个月的狗。   如此践踏尊严的要求……   宋萤作为一名初出茅庐,每天遭受社会毒打的社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不用失业,还能免费rua狗狗,美差!   三个月后,宋萤把狗还给陆绍修,请他兑现承诺。   陆绍修目光深沉,别有深意地说:“宋同学,准备装不认识我到底什么时候?”   宋萤惊讶:“陆总,我只是为了你的音响。”   陆绍修淡笑:“我不一样,我只为了你。”   德牧大狗勾趁机抱住宋萤的腿,嗷嗷撒娇。   男人轻笑低语:“看,它也不想让你走。”   #它不是人但陆总是真的狗#   #我想要的只是你的音响你却想要我的人?#   #想要音响必须收下我这个人外加一条狗,良心买卖不讲价#   “他终于成为她的月亮,以及,凭她一人私有的月光。”   【双向暗恋,大尾巴狼X小磨人精,双C双初恋】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萤,陆邵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总裁竟然套路我   立意:喜欢就要争取,爱要说出来 ========= 第1章 痛   林澜市,三中三班。   傍晚的晚霞犹如带血的镰刀划过这座百年古校的高中时,白寻音正趴在空无一人班级里的课桌上,细长的指尖轻点着沉木裂纹的桌子。   一下一下的,她在数数。   教室里没有表,数到三百下左右的时候,负责巡逻学校的保安会过来看到三班未关上的灯,把她放出去。   放学后被锁在学校教室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白寻音渐渐的都已经生出一些熟练来,还能自行从中找出那么点‘乐趣’。   她坐在椅子上,细长的小腿弧度漂亮,正一摇一摇的踢桌子。   果然,差不多十分钟以后巡逻的保安刘大爷刘臣见到三班又没关灯,便皱了皱眉。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看到班级里趴在桌子上的女孩,一时之间有些五味杂陈:“小姑娘,你又被锁教室了啊?”   白寻音背着书包站了起来,白皙的手指捏着肩带,她对着刘大爷一笑,娴静优美的脸上平静又温柔。   刘臣勉强笑了笑:“赶紧回家吧。”   白寻音乖巧的点了点头,背着包走了。   刘臣看着女孩纤巧的背影走远,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在林澜三中干了许多年了,一直都是负责傍晚几个年纪教室的巡逻。   这半年来,刘臣总是发现放学后三班会有不关灯的现象。   每次遇到这种事儿他开门帮着关灯时,都会发现有一个女孩在孤零零的在里面呆着,像是在等着他开门把她放出来一样。   这事儿一开始刘臣觉得有点吓人,后来才搞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女孩,是被同学放学后故意锁在教室里面的,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而三班未关的灯,就是她的‘求救信号’。   刘臣一开始觉得挺来气,还特意和三班的班主任申郎丽谈过这个问题,说过这种把学生放学后所在班级里的现象不但会给他们工作人员添麻烦,还很危险。   最主要的是,这属于一种隐性的校园暴力,三中一向校风严苛,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只是刘臣没想到申郎丽也管不了这个问题,他反应过之后也就平静了一阵,没几天三班的灯还是会亮起来。   白寻音得不到帮助,因为锁教室构不成‘校园暴力’。   刘臣曾经告诉过女孩下次大声叫出来求救,只是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白寻音是个哑巴。   她叫不出声,只能靠灯光求救。   白寻音从班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放学一个小时了,七点多钟,林澜的天色黑的差不多,只余下星星点点的霞光。   这个时间的学校往往不会有什么人,寂静的很。   她穿着白色运动鞋的小脚踩在走廊里无声无息,几乎和学校的氛围融为一体安静,然而走到楼梯口转弯的时候,却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除了她以外,这个时间的寂静校园居然还有别的少年少女。   一道含羞带怯的女生声音,话中带着柔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喻落吟,我这儿有两张电影票,我们……我们周六一起去看好不好?”   白寻音听到这个声音脚步一顿,下意识的躲在了墙后面。   她自从不能说话了之后就对声音很敏感,听了出来这声音是同班的盛初苒的。   盛初苒很讨厌她,而自己是不愿意与人发生冲突的性子,白寻音想了想还是觉得躲在这儿等她先走比较好。   免得碰到,彼此都不愉快。   “是最近很火的一个片子,叫……”   “没时间。”盛初苒话没说完被人打断,是一道懒洋洋的男声,声音低沉清冽,似乎听着就带着一阵薄荷的凉意:“你找别人吧。”   “啊...”盛初苒似乎很遗憾的喃喃道:“没时间么?可我就想跟你看啊。”   盛初苒一向是个比较任性的姑娘,此刻娇软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卑微似的,和平常飞扬跋扈的模样很不同。   白寻音有些意外,她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白球鞋的脚尖,心里逐渐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随后她就听到那个名叫‘喻落吟’的男生回答,还是跟刚才一样的三个字:“没时间。”   一阵寂静。   半晌后盛初苒才一跺脚转身走了,跑开的声音光听着都感觉愤愤的。   白寻音松了口气,心想着幸亏她走的快,要不然这么耽搁下去,自己八点钟都不一定能到家。   只是盛初苒和一个男生这么晚待在学校,是在这里……约会么?   白寻音低头想着,等了五分钟左右,想着两个人肯定都走远了,才磨磨蹭蹭的准备下楼离开。   然而一走出拐角,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年正站在台阶上倚着栏杆,身上的蓝白色还不如他冷白的肤色。男生眉目墨黑又规整,微长的刘海被晚风一吹,凌厉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掩饰,犹如出鞘的利剑。   他削薄的唇间咬着一根烟,在学校这地界儿穿着校服‘犯忌’,张狂肆意极了。   白寻音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在,脚步一顿,有些无措。   少年个子很高清瘦修长,肩膀却很宽,往那一站就是压迫感十足。   喻落吟看着女孩鹿一样的眼睛里,澄澈倒映着的都是自己似笑非笑的双眼,他慢悠悠的开了口:“偷听?”   “同学,这样可不好啊。”   虽然白寻音的脚步很轻,可早从盛初苒同他说话的时候,喻落吟就听到拐角处有人走来的声音了。   只是他没说而已,想等着看看到底是谁——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女生。   还是个挺好看的女同学,灵动纤巧,模样怯生生的。   少年懒洋洋的戏谑声音让白寻音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很快蔓延到白嫩的下巴,脸颊。   她没想到这个叫喻落吟的男生居然知道……虽然自己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白寻音说不出话来,只得有些无措的摇了摇头,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背包的肩带,更用力了。   “嗯?”喻落吟拔掉唇间已经燃尽的烟,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一扔,就投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怎么不说话?”   ‘我不是故意的’和‘抽烟不好’这两句话说不出口,白寻音咬着唇。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的‘僵持’着,倒像是罚站一样。   这场景让喻落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轻呵了一声。   白寻音抿了抿唇,干脆低头从他旁边跑开。   “同学。”眼见着快跑下楼梯了,白寻音忽然听到男生在后面叫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寻音脚步一顿,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   第一次……她有点无力于说不出话的自己。即便会给人一种很没礼貌的感觉,她也回答不出来男生的问题。   白寻音深吸一口气,回身对着男生,嘴唇无声的开合了一下。   喻落吟一愣,隐约看到少女粉嫩的唇瓣似乎说了一个‘云’字。   然后白寻音对他笑了一下,回头脚步不停的离开了,腰身纤细的聘婷背影渐行渐远。   喻落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女孩的名字,不受控不自觉的就问了。   然后,人家还没告诉他。   结果算是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喻落吟嗤笑了一声,长长的眼睫低垂,看向楼下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一群男生。   其中一个把校服系在腰间的男生撸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兴冲冲的跑上了楼。   “喻哥,怎么样,刚才那场比分拉的够大吧?”黎渊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的脸上傲气的厉害:“叫你上场不上,活生生的错过一场精彩的比赛!新随呢?先去烧烤店订位子去了么?”   喻落吟面无表情,把手里的水往他怀里一扔:“以后打球别叫我等你。”   黎渊‘咕咚咕咚’的喝着水,还不忘纳闷的问:“啊?咋了?”   喻落吟双手插兜,已经慢悠悠的下了楼,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厌烦:“容易遇到发电影票的。”   烦。   “啊?”黎渊愣了半晌,回过神喃喃的说:“咱们学校还有发电影票的?我怎么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呢!”   “……”   *   三中离白寻音家里需要坐二十分钟的车,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八点钟,季慧颖见着她回来,边给她热菜边絮絮叨叨的抱怨。   “这不是还没高三晚自习呢么,你怎么一个月总有几天回来这么晚,胃都该饿坏了。”   白寻音换衣服的手指一顿,半晌后抿了抿唇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举到季慧颖面前——   [妈妈,同学帮我辅导一会儿,没事的,我不饿。]   季慧颖一愣,眼神从字迹娟秀的白纸上转移到纸后面白寻音那张小脸。   少女的肤色是象牙白,清透到几乎透明,精致柔润的五官上唇红齿白,微微一笑便是明眸皓齿的模样。   可偏生,一场意外让她有了哑巴的这个缺陷。   这两年的时间,季慧颖再听不到白寻音那本来清冷悦耳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她们母女只能用纸笔交谈。   “好……现在多学学也好。”季慧颖强笑着,把热好的菜端到桌上:“高二了,是该多补补课的。”   白寻音点头,坐在桌前静静的吃完了晚饭。   自从不能开口说话了之后,白寻音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的不公平的事情你无力反抗,就只能忽视甚至于顺从才能让自己过的稍微好一点,起码不用让身边人担心——所以她被锁在教室里的事情,白寻音从来没有告诉过季慧颖。   生活本来就够糟糕了,她不想让季慧颖觉得雪上加霜。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不过,她能应付。   白寻音回到房间后才看手机,上面一连串阿莫发来的短信——   [宝贝!我转去三中的手续快办好了,哈哈哈到时候就可以天天缠着你了!]   [咦咦咦你怎么不回话?这都六点多了你们该放学了!]   [你是不是今天又因为值日被盛初苒关在教室里了?]   [啊啊啊啊她怎么这么讨厌啊!]   ……   阿莫是个可以自说自话连发50+条信息的姑娘,你如果不回话她会一直发。   白寻音跟她从小认识,可是太了解她了,闻言忍不住笑,连忙回——   [没,我才到家。]   [今天是因为补课了才没看手机的。]   同样的,她也不想让阿莫担心。   只是说到盛初苒,白寻音不自觉的又会想起刚刚在学校台阶上遇到的那个男生。   喻落吟。   是哪三个字呢?洛阳的洛还是落下的落?银白的银还是吟唱的吟?   她搞不清楚。   可或许唯一能搞清楚的,就是盛初苒大概喜欢他,也许他们是男女朋友也说不定。 第2章 痛   盛初苒是高二三班的‘红人’,长相明媚漂亮,做事张扬肆意。   几乎班级里所有的同学都了解关于她两件事——第一件是盛初苒讨厌白寻音这个小哑巴,觉得她是朵白莲花,于是凭借着自己的好人缘和出手阔绰,成功带领着全班同学孤立白寻音。   白寻音之所以会三不五时的放学后被锁在教室里,都是盛初苒干的。   三班是一共五十个学生,两三个人一组值日,每组一个月大概会轮到一两次放学后打扫卫生。   卫生委员故意把白寻音和盛初苒还有一个盛初苒的跟班钟琴分到一起,每到她们组打扫卫生的时候,盛初苒都会带着钟琴在同学离开后先走。   不但先走,还会拿钥匙把白寻音锁在教室里面。   晚上值日的同学需要拿着钥匙第二天早上过来第一个开门,所以盛初苒认为就算把白寻音关在教室里一晚上,也不会有人知道。   即便后来刘臣告诉了申郎丽这件事,盛初苒依旧不以为然——她家里有钱有势,长的漂亮人缘好,就是‘不小心’把同学锁在教室里怎么了?谁又凭什么教训她?   因为白寻音不会说话,反抗都是无声无息的,所以这样的‘暴行’一直在默许中持续进行着。   三班里的同学不是同流合污,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他们都知道盛初苒讨厌白寻音,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盛初苒喜欢隔壁一班的喻落吟,放了话要追他,大胆而热情,搞的风风雨雨差点满校皆知。   就连老师都知道这件事情,还特意找盛初苒谈过。但没办法,没人能制止盛初苒,她就是要追喻落吟。   三中除了白寻音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几个学生不认识喻落吟。   校内网评选出来的校草,次次考试都是全校前三的学霸,谁能不认识?   十六七岁的少女都处于青春期最躁动的时候,对于喻落吟这样典型的‘天之骄子’,又有几个脑子里曾经没有过旖旎绮丽的幻想?   只是很少有人敢像盛初苒那般大胆热情的说出来,下课就去找喻落吟,几乎天天堵在一班门口等他放学……   这些都是白寻音在别的同学闲聊的口中听说的。   很奇怪,之前关于盛初苒的一切她都是自动屏蔽的,但自从那天放学后见过喻落吟一面后,耳边就总是会充斥着他的消息。   就像是一件始终在你周身萦绕的事情,你不关心的时候只觉得过眼云烟。   但只要稍微留意了一下,便不自觉觉得到处都是他,是喻落吟。   原来他和盛初苒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而是盛初苒单方面的,喜欢他。   “喂,白寻音。”前桌刘语芙转身,敲了敲她的桌子:“数学卷子给我。”   刘语芙是个长相清秀戴着眼镜的姑娘,也是班级里的数学课代表,她每天第二节 下课后负责收作业送到数学老师办公室,但总是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就朝白寻音要数学卷子。   因为白寻音数学是全班第一,刘语芙要同自己的作业核对一下。   这些白寻音都知道,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拿出卷子来递给刘语芙。   刘语芙是个冷漠但没什么坏心眼的姑娘,她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卷子给她核对,哪怕刘语芙从来没说过一个‘谢’字。   说话间上课铃响,化学老师夹着一堆教案走进来,站到讲台上一顿,便勃然大怒——   “你们班怎么回事?今天谁负责打扫卫生的?!”化学老师拿着黑板擦重重的敲了敲黑板:“黑板都没人擦?谁!”   本来还充斥着‘嗡嗡’说话声的教师因为化学老师的愤怒而安静了下来,寂静的气氛中仿佛掉根针都会有声响。   白寻音咬了咬唇,小手不自觉的抓紧校服裤子的裤线。   “谁啊?怎么没人说话!”化学老师见没人应声,更来气了:“你们都哑巴了是吧?今天谁值日啊!”   “老师。”前排一个女同学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细细的柳眉上挑,恶意横生:“咱们班就一个真哑巴,没人说说话的话,那就是她喽。”   她说完,班级里各处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笑声,像是强忍着的。   化学老师一愣,视线下意识的看向白寻音,一双浓黑的眉毛皱起——   “白寻音,今天是你值日么?”   ……   白寻音笔直的脊背僵硬了片刻,慢慢的站了起来。   在一片看好戏的寂静眼神里,她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站起来的还没有摇头的举动在老师眼里看来就等于默认,他皱眉,有些无奈的盯着白寻音问:“你怎么不擦黑板呢?难不成还要老师自己动手?”   “老师。”前排的刘语芙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飞快:“三个值日生呢,不光是白寻音。”   白寻音一愣,有些意外的低头,看着刘语芙马尾辫翘起的后脑勺。   “三个?另外两个是谁?”老师扫了一圈,沉声说:“都站起来。”   班级安静了几秒钟,盛初苒和另一个女同学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啊?”化学老师见是三个女生,顿时有种骂不出口的感觉,有些无奈:“现在小姑娘家家的都这么贪玩么?”   “老师。”盛初苒率先开口,粉面桃花般的脸上分外无辜,大眼睛眨了眨:“我和钟琴下课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去了洗手间,没想到没人擦黑板,真是对不起。”   这话看似道歉,实际上就是把锅往白寻音身上甩。   果不其然,化学老师有些责备的看着白寻音——摆明了觉得她没有互帮互助的精神。   说实在的,对于三班这个哑巴学生,不少老师都有所耳闻。白寻音学习好,长的漂亮,按理来说都应该是不少老师的‘宠儿’,偏生她和全班同学都不对付。   人的思维定律就是这样,总觉得有一个人两个人讨厌你那可能是别人的过错,但全班都对你不友善,那就是你做人有问题。   他们不会考虑到是因为那个人太优秀,会让别人嫉妒才会引起孤立的。   白寻音瓷白的贝齿咬了咬唇,半晌后,她直直的走向讲台。   在一群惊愕的视线中,白寻音纤细的手指执起一根粉笔,清秀凌厉的字体呈现在班级里的每一个同学面前——   [老师,我们三个人有分工,盛初苒擦黑板,钟琴摆桌子,我打水。]   三中打水的地方是要下三层楼去户外,在拎着沉重的水桶上来的,所以在分配任务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就毫不犹豫的把这事儿扔给了白寻音,自己捡轻松的活计干了。   打水虽然累了点,但总要有人干,白寻音不在乎分配到累活这件事,但她不想背黑锅。   该是谁干的工作就得是谁干,况且盛初苒和钟琴,刚刚下课根本没有去洗手间。   黑板上一字一句写的清楚,盛初苒和钟琴都没料到白寻音敢这么干,登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化学老师见过学生之间勾心斗角的多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白寻音一点头,语气柔和了不少:“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听课吧。”   说完,又抬头看向盛初苒:“过来擦黑板。”   盛初苒脸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耳根,不情不愿的走上讲台去擦黑板,与下台的白寻音擦肩而过的时候,禁不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白寻音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了。   诚然她现在是出了口气,但盛初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该怎么办呢?   果不其然,下课后盛初苒就过来找麻烦了。   白寻音提着打满了水的重重水桶穿过操场回到教学楼时,细瘦的手臂都已经累的青色的血管隐隐凸起,在白皙的皮肤上一道一道的尤为明显。   一般女生轮到打水的工作都会找男生帮忙,但白寻音宁可自己去也不愿意用写字沟通的方式麻烦别人。   费力的提着水桶好容易爬到三楼,却在楼梯口遇到了拦路虎。   盛初苒带着钟琴,似笑非笑的站在楼梯最顶端,明摆着就是堵她。   “白寻音,你行啊。”盛初苒眉目极艳,轻微上挑就是盛气凌人,她端着肩膀,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寻音:“一个哑巴,还学会背后阴人了?”   白寻音默默的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内心有点感慨怪不得盛初苒学习不好——因为她形容词都不会用。   自己哪里是背后阴人?分明是当面说出了实话来着。   “苒姐,你跟这个哑巴有什么好说的。”钟琴笑了笑,眼神满是不屑:“直接给点教训就完事儿了。”   她说着,身后推了白寻音一把,直把女孩细瘦的肩膀推到身后的墙面上,磕的生疼。   白寻音觉得给她们两个任何的表情都是浪费时间,眉头微蹙,黑琉璃般的漂亮眼珠里半分情绪都没有。   然而一直以来,盛初苒最生气的就是白寻音这种冷漠,好像从骨子里不在意她们似的。   她从小到大被捧惯了,偏偏就输给过这个哑巴一次,这让盛初苒一直有种受了奇耻大辱的感觉。   “你装什么装啊?!”盛初苒忍不住喊了起来,冷笑:“你不是爱打水么?那你就再打一次吧!”   她说完,就把白寻音放在台阶上的水桶毫不犹豫的踢下了楼。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和水花四溅,刚要上楼和在楼下的徘徊的学生都尖叫着躲开,一时之间场面极度混乱。   而那水桶声响巨大的‘轱辘’了几圈后,咯吱咯吱的转下了楼,停在了一双白球鞋面前,剩余的水花稍微溅深了蓝色的校服裤腿。   楼梯口前,喻落吟和他身后的几个男生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台阶上的三个少女。 第3章 痛   喻落吟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只唇角略微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少年双手插兜,身材修长,碎发垂落挡住毫无情绪的漆黑眉目。   倒是他身后的黎渊怕运动鞋被打湿,遇到水立刻蹦着躲开怪叫起来:“我去,谁把水桶弄洒了啊,太没公德心了吧!”   盛初苒明媚的大眼睛里在听到这句话后清晰的闪过一丝慌张,纤细的手指不安的绞着校服衣袖。   她远远的看着喻落吟,生怕他是觉得自己没有‘公德心’。   “白寻音!”反倒是钟琴反应快极了,她仗着喻落吟他们三个或许刚刚没看到,明目张胆的把锅往白寻音身上甩,义正言辞的道:“你怎么回事啊?连个水桶都拎不住?”   “呃,对。”盛初苒被钟琴这么一点拨,也如梦初醒的忙说:“你把同学的鞋子都弄湿了!”   白寻音懒得跟她们计较。   其实她刚刚余光已经看到了楼下的那个男生是喻落吟,否则盛初苒也不会这么‘羞怯’起来,但索性她们往自己身上推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计较不过来。   少女低垂着眉目,转身一语不发的下了楼,脚步很轻。   她迅速的走到喻落吟面前,低头弯腰捡起了水桶,随后一刻不停的快步离开,从始至终一个眼神没有分给其他人。   喻落吟视线不自觉的跟着她走,隐约看到少女拎着水桶的手臂青筋突出。   这个叫白寻音的女生梳着长长的马尾,颊边碎发垂落挡住小巧的侧脸,看不分明长什么模样。   但白寻音纤细的天鹅颈和背后突出的蝴蝶骨却尤为显眼,还有那细瘦的腰肢……   就让人莫名感觉这女孩拎不起那个沉重的水桶。   “喻落吟!”   白寻音走远了几步,还能隐约听到盛初苒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裤脚都湿了,赶紧换一条吧,都快上课了……”   秀气的眉头微蹙,白寻音脚下加快。   等走到了无人的水池旁边她重重的喘了口气,有些脱力的蹲了下来。   正当下午骄阳甚好,灿烂的光几乎照到了每一处,除了这块墙面背后的水池。白寻音蹲着缩在这里,仿佛像是长满了青苔的小蘑菇。   她内心其实也有很多不可言说的阴暗面,只怕会忍不住,慢慢滋生。   生活总是这么难么?还是等长大就好了?   白寻音不自觉的想到这句电影台词,有些怔怔的嗤笑了一下——在她不能开口说话之前,是真的没感到生活这么难的。   短暂的负能量过后,白寻音撑着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   脸上的脆弱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带着冷漠面具的模样,她面无表情的接满了水,一步一步的走回班级。   在临上课前两分钟白寻音才把水拎回了班级,手指被勒的生疼,回到座位去拿笔的时候都感觉有些酸软脱力。   诡异的是,盛初苒正趴在桌子上哭,而钟琴和另外几个女生慌慌张张的在旁边安慰——   “苒苒你别哭了,喻落吟他刚才也没有说什么啊。”   “对啊,他不会怪你的,没凭没据的,他凭什么说是你把水桶踢下去的。”   “没错,喻落吟不就是那么一人,说话阴阳怪气的。”   “就是,真不知道苒苒你喜欢他什么,不就长的帅了点……”   “你们别说了!”盛初苒抬起头,白皙的脸上眼眶通红,水光潋滟的闪着倔强,她瓮声瓮气的说:“我就是喜欢他,不许你们说他坏话!”   十六七岁的女生,喜欢起一个人的时候往往都是奋不顾身的。   就像飞蛾扑火,明明知道容易烈焰焚身,却依旧贪恋着那遥不可及的光。   白寻音很不喜欢盛初苒,但这时候也有些佩服她这种勇气。   换做是她……大概是不敢这么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的。   中午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雨。   林澜是个水一样的城市,三天两头就会下雨,雨伞几乎是人人必备,整个学校都是烟雾蒙蒙的湿漉漉。   于是三中的食堂就很不受欢迎,中午学生都怕沾湿了校服染的一身水汽,下雨了就要外卖吃,鲜少有人走几百米去食堂的。   但白寻音吃不惯外卖的重油重盐,即便下雨也打着伞去了。   食堂里没几个人,冷冷清清的,白寻音觉得正好,就连心情都开阔了许多。   她拿着饭卡到窗口简单刷了两个菜,然后找个角落就坐下来安静的吃。   食堂的塑料椅子很凉,白寻音坐下时被冻的激灵了一下,眉头轻蹙,只觉得这饭也是冰凉的了。   少女马尾辫发梢微湿,凝聚的细小水珠蔓延到白色的短袖,肩胛骨那处湿润了一小片。   食堂里三三两两的人很安静,只间歇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白寻音吃了没一会儿,周身走过几道带着潮湿冷风的身影。   其中夹杂着男生戏谑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周身的寂静——   “喻哥,来食堂吃干嘛,怪难吃的,去校外撸串得了。”   “黎渊,你消停点吧,中午就这么点时间你去什么校外?”   “那晚上去?”   “别嘚啵了,先去看看有没有红烧排骨这菜……”   白寻音低头看了眼自己盘子里的红烧排骨,刚才她打的时候,食堂阿姨说是最后一份……这几个男生来的怪晚的。   她漫不经心的抬头扫了一眼,捏着筷子的手指不禁一顿。   那几个男生的背影,她认识,是之前在和盛初苒争执时楼下出现的那几道身影。   其中有喻落吟的,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形,修长的手指,都很好认。   白寻音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别过头来继续吃自己的饭。   但下意识的就有点如坐针毡,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食堂太静太空了,这周围的一片,就她一个人……   白寻音并不是那种害怕孤独,逛街看电影甚至去洗手间都要人陪的女生。   但她有点不想让别人窥探到她的孤独。   最糟糕的还是,那四个男生打完了饭,竟然就坐在她不远处的位置,只隔了两张桌子。   就连喻落吟拿筷子的指关节,都清晰可见。   白寻音顿时感觉这冰凉的饭更加难以下咽了,她低垂着眸子,不受控的,就听到几个男生断断续续的对话传入耳朵——   “喻哥,你说话也真够不客气的,三班那小姑娘都快被你说哭了。”   “的确,太不绅士。”   “不过那盛初苒也的确有点心机,我都看到了是她把水桶踢下来的,还赖旁边那女孩……”   “嘿嘿,可能长的漂亮的姑娘都说谎任性。”   原来他们知道呀,怪不得盛初苒哭成那个样子呢。   白寻音听着,不禁就有点想笑。   四个男生里,其他三个吃饭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喜欢嘻嘻哈哈的说几句话。   但全程,白寻音没有听到喻落吟开口。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过十分钟就完事儿走人了。   直到背影离开食堂门口,白寻音才缓缓的舒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莫名紧张些什么东西,但总之……她更喜欢这种一个人呆着的空间。   只是眸子收回的时候触及到刚刚几个男生吃过饭的桌子,视线一顿。   一张饭卡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被人忘记在那里了。   三中的饭卡都是实名制的,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喻落吟’三个大字。   白寻音也就犹豫了一秒钟,便拿着伞追了出去。   几个男生都是个高腿长走的极快,白寻音喊不出来‘等等’,只能跑着追。   到最后她伞都来不及打,缠绵细雨中跑的脸色绯红,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乌黑的发有些被打湿,一缕一缕的黏在冷白小巧的侧脸上。   直到跑到很近的时候,前面几个男生才仿佛听到动静似的停下来转过头,见到白寻音追上来,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同学。”黎渊率先开了口,看到白寻音眼前一亮:“你有什么事么?”   白寻音抿了抿唇,细白的小手摊开,手心里躺着一张黑色的饭卡,少女白皙的手心都被压出来两道红痕。   她把那张卡递到喻落吟面前。   后者微微一愣,片刻后伸手接了过来,修长的指尖划过白寻音湿凉的手心。   喻落吟盯着眼前乌发白皮,唇红齿白的少女,被水色浸过的眉眼似乎带着柔和的湿润,亮的像星星。   于是喻落吟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兴味:“谢谢。”   白寻音轻轻笑了笑,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少女眼睛明亮,微微点了下头就要离开。   “等等。”喻落吟叫住她,声音懒洋洋的问:“你叫什么?”   这话问出口,不光是白寻音,就连旁边的三个男生都一愣。   这还是……喻落吟第一次主动问女生的名字。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都是问同一个人。   白寻音咬了咬唇,在原地僵硬的站了半晌,索性低着头从喻落吟身边跑开。   女孩脚步飞快,马尾辫随着动作迎风飘扬,头也没回一下。   “这女生追了咱们一路,就为了还饭卡啊?”陆野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白寻音的背影啧啧感慨:“这姑娘真够纯的,长的带劲儿。”   “两次。”喻落吟抖开陆野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不知怎的脸色有些沉,修长的手指竖了起来:“我问了她两次名字,都被无视了。”   白寻音的脸让人看过了就很难忘,喻落吟自然记得自己之前那次在放学后得不到回应的问话。   ……   一阵寂静,陆野差点惊掉了下巴:“不会吧,还有能无视你两次问话的女生?不过你为什么主动问人家?不会是……嘿嘿嘿。”   他若有所指的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是说不出话来。”周新随推了下眼镜,镜片背后的琥珀色双眸平静无波,简简单单的叙述一个事实:“这女生是跟盛初苒一个班的,三班的那个哑巴女孩。”   “哑巴?”黎渊愣住了:“她就是那个小哑巴校花?叫白寻音的那个女生?”   三中每年升入高二的学生都会在校内网上进行校花校草这种无聊的评选,算是枯燥重压的学习生涯里不痛不痒的解压。   但今年这次评选却很‘轰动’——因为得票数最多的女生是个小哑巴,还是力压了盛初苒摘下校花这个名头的。   就凭着学生偷拍的一张白寻音的照片,像素都不是很清晰,但照片里面的女生就有一种校服马尾辫不掩天姿国色的感觉,纯的要命。   因为这个投票,一度白寻音引起了不少学生来三班‘围观’,渐渐大家也都发现她是个小哑巴。   ‘哑巴校花’这事儿因此在学校沸沸扬扬了一段时间,黎渊几个人都有所耳闻,但他们不是八卦的人,也没人特意来看过传说中的这位哑巴校花。   谁都没想到,这位噱头很大的小哑巴是真的长的很好看,要比盛初苒好看太多了。   白寻音,原来她叫白寻音。   喻落吟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之前在楼梯口盛初苒踢下水桶时旁边站着的那个姑娘,原来就是白寻音。   少女拎着水桶的手臂,累的青筋突兀。   他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第4章 痛   “这么纯的姑娘,有没有男朋友啊?”   若有所思的时候,喻落吟听到旁边的陆野跃跃欲试的问。   “呵,我哪知道。”周新随修长的手指推了下高挺鼻梁上架着的白金丝边眼镜:“应该是没有吧,据说她高冷的很,难追。”   “高冷么?”陆野挠了挠头:“看起来笑的挺温柔的啊。”   周新随一挑眉:“你想追?”   “嘿嘿,有点……”   “闭嘴。”喻落吟冷冷的开口,打断他们:“回班级了。”   谁也不知道他心情为什么突然的不好,但的确快到上课时间了。   陆野就喜欢清纯漂亮的姑娘,回了班级还一直撺掇着黎渊打听白寻音,两个人坐在喻落吟前桌,叽叽咕咕的声音止不住的传入耳朵,让他清隽的眉头轻蹙。   “新随说的没错,我帮你问我认识的女生了,白寻音的确挺难追的。”   “说说,到底怎么个难追法啊?”   “二班的那个李川蕴你知道吧?长的挺不错的学习也好,据说高一的时候追了她好几个月,这姑娘愣是一次都没跟他出去过。”   李川蕴。   听到这个名字,喻落吟眉尖轻挑,玩味的笑了笑。   “靠,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听了黎渊‘调查’过后的一番结论,陆野的‘胜负欲’完全被挑了起来,他跃跃欲试的宣布:“我要去追她试试。”   “真的假的?”黎渊有些无语:“她一个哑巴又不能说话,追了干嘛?”   “没事。”陆野毫无疑问的是个颜狗:“好看就够了。”   ……   “再说了你不是说她因为校花那个投票赢了盛初苒,被她带头排挤么。”陆野幻想着:“那我的出现,多像拯救小白花的骑士啊!”   “就你,还骑士?”黎渊嗤笑一声:“你就一舔狗还差不多。”   “艹,你说谁呢?”   “老师快来了,你俩安静点。”旁边座位上的周新随适时的提醒了一声,却也忍不住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陆野:“我赌你追不到。”   “???”陆野瞪大了双眼:“你也太看不起本少爷了吧?”   他话音刚落,还来不及大肆发作,后桌的喻落吟就踹了下他的凳子——   “我也赌你。”他额前碎发微落在眼前,黑眸里是大写的‘看好戏’三个字,慢悠悠的说出了三个字:“追不到。”   “……”   高二课程还没那么繁重,颇为无聊的学校生活里需要一些‘刺激’。十七八岁的男生普遍中二又争强好胜,等到中午一下课,陆野还真的去三班找人去了。   他动作快,跑过去的时候班级里学生大多数还在,陆野不顾三班学生惊愕的眼神,站在门口扫视着白寻音的身影。   人对于美的事物天生容易记忆深刻,所以即便只见过白寻音的背影一面,陆野也有认出来的自信。   “陆野。”结果找了一会儿没找到目标,反倒是碰到了要和同学一起去吃饭的盛初苒。后者见到他有些惊喜,忙不迭的问:“你怎么来了?喻落吟呢?”   “喻哥吃饭去了啊。”陆野瞧了她一眼,有些吊儿郎当的说。   盛初苒一听,登时有些泄气,闷闷的问:“你来我们班干嘛啊?”   陆野还在继续往里看:“找人。”   盛初苒疑惑:“你找谁啊?”   “白寻音,她不是你们班的么。”   听到白寻音的名字,盛初苒和她旁边的两个女生都愣住了。   片刻后,盛初苒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咬了咬唇问:“你找白寻音干嘛啊?”   “......跟你有关系么?”陆野无语,嗤笑了一声。   喻落吟不喜欢盛初苒,甚至烦她的纠缠,他们几个也不大喜欢,当然没必要给她脸——况且之前刚听说盛初苒带头排挤白寻音的事儿。   盛初苒一愣,大小姐脾气登时炸了:“你什么意思?怎么说话呢!”   陆野‘呵’了一声,压根懒得理她。   他无视了盛初苒愤恨的视线,直接迈步走进了三班的教室,眼神扫了一圈,终于捕捉到坐在角落里的女孩。   陆野眼前一亮,立刻走了过去。   白寻音正在解一道物理题,沉浸其中时感觉头顶一黑,试卷上投下来一道阴影。   有些意外的抬头一看,正对上陆野笑意盈盈的眼睛。   男生阳光健气,一笑左颊酒窝十分明显——但白寻音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所以,他站在自己桌前干嘛?   白寻音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少女粉白的巴掌脸上一双眼睛鹿一样的清澈,看的陆野都有些‘羞怯’了。   “同学。”陆野难得绅士,风度翩翩的问:“能给个微信号么?”   ……   周围不少同学都在暗戳戳的关注这边,陆野这话一说,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白寻音当然也知道。   她一愣,有些无措的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随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白寻音白皙的手指拿起笔,在一张草稿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两个字:抱歉。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迅速而认真的拒绝,陆野都有些懵逼了。   遥想他之前要女孩子联系方式都犹如探囊取物,现在……在一片围观的眼神里,陆野真觉得丢人,但白寻音认真的样子却莫名让他发不出火来。   这个瘪只能硬吃下去。   看着白寻音一副‘我要做题莫打扰’的模样,陆野也没脸继续在这儿赖着,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嘟囔了句‘我放学还来找你’就跑了。   留下白寻音在座位上非常懵。   从头到尾,她连那个突兀出现的男生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盛初苒就过来告诉她了。   “白寻音。”她连饭都不去吃了,见着陆野走了就过来白寻音桌子面前,一脸质问的模样:“陆野找你干什么来了?”   哦,原来那个男生叫陆野啊。   白寻音眼波微动,为了避免盛初苒继续找麻烦,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微信号。]   其实早就有所预料的,但真听到当事人承认,盛初苒还是忍不住愤愤的咬了咬唇。   喻落吟那一圈朋友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却过来找白寻音这个小哑巴要微信号......使劲儿瞪了白寻音一眼,盛初苒背过身气呼呼的走了。   “喂,白寻音。”等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刘语芙转过头来和白寻音说话,语气有些戏谑:“你知不知道那个陆野是喻落吟的朋友啊,就盛初苒喜欢的那个喻落吟。”   白寻音一愣,手中的笔掉在桌子上。   刘语芙瞄了一眼,小声问她:“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你要和他处处看么?”   白寻音还真没想到刘语芙是个这么八卦的女生,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   ‘谈恋爱’三个字,从来就没再她的计划里出现过。   只是白寻音没想到,陆野这个男生对于‘追她’这件事,还真的满执着的。   送早餐午餐,放学后找,持之以恒的要她的联系方式……就是高中男生讨女孩子欢心的日常方式。   却搞的整个三班都知道了。   甚至不止三班,别的班级也有耳闻——高中生,最喜欢的就是‘情感类’的八卦。   每次见到陆野,白寻音草稿纸上写满了‘对不起’‘我不打算谈恋爱’‘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些’都没用。   她不禁有些大为头疼。   幸好在历经了大半个月后,陆野终于要放弃了。   他本来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白寻音,一开始只是始于颜值的感兴趣而已。但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拒绝的这么彻底,陆野还是禁不住的有些觉得挫败。   “原来你真的这么难追啊。”某天晚上放学后,陆野跟在白寻音的自行车后面郁闷的嘟囔。   他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几步冲上前去挡住她的去路,在白寻音毫无情绪的视线里,陆野咬了咬牙,最后一搏似的问:“白寻音,你真不喜欢我啊?一点点都不喜欢么?”   白寻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   “擦,老子真的输了。”陆野低头小声的说了句,半晌后泄了口气,无奈的抬头看着她说:“那行吧,从明天开始我不缠着你了。”   他说完,就看到白寻音眼睛一亮。   “……”   陆野终于百分之百的确认,这姑娘和别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她不是玩什么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把戏,她就是明明白白的,一点点都不喜欢自己。   陆野决定最后‘迂回’一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个性的女生呢。”陆野忍不住笑了,绅士的帮着白寻音推着自行车:“那咱们能当朋友么?给个微信号。”   然而白寻音了解那些‘先当朋友’的措辞和借口,依旧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下子好,陆野哭笑不得,却也真的断了所有的旖旎心思了。   *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自己封闭的那么厉害的女生,连个当朋友的机会都不给。”   晚上和几个哥们儿一起吃饭的时候,陆野‘官宣’了自己追人失败后,毫不意外的遭受到了众人的嘲笑。   他郁闷,却也忍不住咬着烤串愤愤的吐槽:“你们就说说我这张脸,啊?摆哪儿不是女生主动过来送联系方式的一张脸?”   “结果这个白寻音,我追了她大半个月,愣是一个微信号都没要到!”   “哥们儿真是服了,明白为啥李川蕴追不到她了,我也玩不下去了。”   白寻音给人的感觉并不高冷,却是真的难追。   她一直温温柔柔的,却像是生活在与周围人隔离的真空层中,很难被人靠近。   就算被她拒绝也犹如拳拳打在棉花上,让陆野连连恼怒生气都做不到。   陆野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被颜值所吸引的‘冲动感’都被耗尽了,白寻音,他是真的搞不定。   “啧啧,别找借口了,你就是不行。”黎渊在一旁笑,不住拱火:“往你还自诩为芳心纵火犯,追了半个月连微信都没要到。”   “……”陆野怒了:“你特么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去追追试试看啊!”   “我又不喜欢小哑巴,去追干什么?就想嘲你怂。”黎渊嘴巴毒的很,三言两语就把陆野气的跳脚:“要是换做喻哥,几下子就能把人追到手。”   “艹,你特么就是仗着喻哥压根不会去在这儿说空头支票!”   “那你……”   “谁说我不会去的。”   两人闹的不可开交时,旁边一直安静的喻落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嘈杂的桌面登时陷入寂静。   陆野,黎渊,甚至于一向淡定的周新随都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   喻落吟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唇角微勾:“既然阿野说了这姑娘难追,不是挺有趣的么?”   ……   “什么意思啊?”陆野懵逼,喃喃的问:“你要去追白寻音?”   喻落吟笑了笑,只问:“你们还要打赌么?”   沉默半晌。   周新随率先开了口,答案却和上次截然不同:“换了你,我赌能追到。”   黎渊:“我也。”   “我……”陆野气的憋憋屈屈的吐出一句话:“我去你们的。”   然后他又问:“赌多少钱?老子这次可输不少,我就赌喻哥也追不到她!”   喻落吟但笑不语,只想起刚刚陆野说的一句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自己封闭的那么厉害的女生。   他不自觉的就想到自己之前两次问白寻音名字时,少女咬唇跑开的模样。   袅娜少女羞,但白寻音并不是岁月无忧愁。   也许是因为某种‘不甘心’在隐隐作祟,喻落吟破天荒的,说出了甚至要做出他平时绝对不会干的事情。   对白寻音,从一开始他就忍不住破例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把感情当做游戏当个赌约,是多么混蛋的事情。 第5章 痛   月初月尾的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又到了白寻音和盛初苒钟琴三人值日的晚上。   每个月都有那么一至两次这种时候,她们会干出锁教室这事儿。   白寻音并非不想跟着同学一起早走,免得被锁着出不来,只是她如果走了教室没人打扫,第二天班主任申郎丽批评的肯定还是她。   盛初苒家里和校方关系很密切,要不然申郎丽也不会偏心的这么明目张胆。   几乎白寻音被关在教室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是盛初苒发泄的一个渠道。   周围的人都知道,且愿意配合——甚至于白寻音自己也是配合的,被盛初苒关上一会儿等着保安开门放她出去,总比撕破脸皮被同学班主任连番阴阳怪气弄的课都上不好要强。   只是今天,盛初苒没带着钟琴在同学走后也直接离开锁上门,反而是凑到了白寻音面前。   后者秀眉疑惑的微蹙,放下手中的黑板擦回视着她们。   盛初苒看着白寻音水一样的眸子就气的厉害,她咬了咬牙,语气阴森森的:“跟我去个地方。”   白寻音摇头,执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不去。   无论盛初苒想干什么,她都没心思奉陪。   ——能‘配合’她平日里无缘无故的欺压已经是白寻音的所有底线了。   “轮得到你说去不去啊!”盛初苒生气了,秀眉倒竖,伸手就抓住白寻音细瘦的手臂,用力把她扯下了讲台。   三个人书包都没拿,跌跌撞撞你撕我扯的‘走’出班级。   白寻音手臂被盛初苒拉的生疼,白皙的皮肤上红痕鲜明。   “你快给陆野打电话吧,就说咱们约到白寻音了。”到了走廊,盛初苒就迫不及待的催促钟琴:“让他过来,叫着喻落吟一起。”   白寻音总算知道盛初苒想干什么了。   她想利用自己约陆野他们出来,然后趁机见喻落吟。   可自己和陆野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寻音气笑了,使劲儿挣开盛初苒的手——后者正欢欢喜喜的和钟琴说话,没防备的被白寻音挣开,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两步。   盛初苒皱眉:“你干什么?”   白寻音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转身回教室拿了自己的书包,然后就要走人。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不能走!”盛初苒娇纵的脾气上来了,和钟琴一前一后的挡住白寻音的去路,语气理直气壮:“你走了,陆野就该不过来了。”   ……   白寻音觉得特别好笑。   她轻捏了一下掌心,片刻后拿出手机来打字,然后怼到了盛初苒的眼前:[陆野跟我没关系,他不喜欢我,你用我让他和他朋友过来没用的。]   白寻音看的出来,陆野是个很有自尊心和骄傲的男生,也不是真的喜欢她。   那天话都说的那么清晰透彻了,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又过来的——更妄论带着喻落吟一起。盛初苒的举动,真真就是多此一举。   可盛初苒压根不信,死活拦着白寻音不让她走。   她太长时间没机会接触到喻落吟了,这几天下课去一班教室都堵不到人,盛初苒是病急乱投医了。   只是白寻音怎么也不想被盛初苒当做她满足自己甜蜜心境的‘工具人’。   她不顾两个女孩的撕扯和长指甲划过手臂的疼痛,硬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盛初苒和钟琴之间逃开。   几乎用上了百米赛跑的速度,白寻音抿着唇飞快的跑下了楼,一路朝着校园外面跑。   身后盛初苒气急败坏的叫:“白寻音!你给我等着!”   这算是又彻底得罪了盛初苒一次,白寻音几乎用脚趾都能想到之后在班级里的日子会更难熬——但她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就是不想在这儿呆着。   白寻音头脑里犹如一团被猫爪抓了的毛线球,乱糟糟的。   生怕盛初苒会追上来,她充耳不闻的跑着,差点莽撞的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差点。   白寻音差点踩到他的白球鞋。   那人周身带着清冽檀木香,修长的手指扶住跌跌撞撞的白寻音,又绅士的侧开身子让她站稳。   白寻音有些惭愧的想道歉,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黑曜石似的,里面似乎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润,就像……水晶一样。   是喻落吟,白寻音记得他的脸,却对这位‘风云人物’的眼睛更为深刻。   喻落吟轻轻的开了口,声音低沉悦耳的问她:“你没事吧?”   有些仓惶的后退了两步,白寻音咬了咬唇,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认真的打下‘没事,谢谢’四个字给喻落吟看。   前两次面对他的问话,自己都有些没礼貌。   这次可不能在那个样子了——就算说不出话来,也得道谢。   喻落吟对于她的打字并不意外,只目光顺着手机蔓延到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小臂……那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新鲜的抓痕,指甲印。   喻落吟目光一瞬间变的有些沉。   他伸手点了下白寻音的手臂,刚刚还算‘和煦’的声音倏而变的有些冷:“怎么搞的?”   白寻音吓了一跳,像是触电一般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她白嫩的耳根都不自觉的有些微红,在喻落吟的目光询问里,白寻音低头摇了摇脑袋。   随后她又对喻落吟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少女穿着校服毫不犹豫跑开的模样,像极了前两次他问她名字的样子。   喻落吟盯着白寻音清瘦纤细的背影几秒,慢悠悠的收回了视线,唇角的笑容多少有些戏谑——他是收到了陆野的‘情报’后为了她过来的,小姑娘却跑了。   那他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喻落吟嗤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他个高腿长,身姿英挺极了。   这天的林澜难得没有下雨,是个大晴天。   傍晚的微风徐徐中带着一丝炽热,白寻音跑远了停下来后,都热的有些微喘了。   阿莫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铃声唤醒了女孩有些呆滞的神经,白寻音怔怔的接了起来。   好在阿莫不需要她的回应,只自顾自的说,声音明媚又开朗——   “音音,我转学手续办完啦,我爸说下学期我就能直接去你们班了!”   “你们还有半个月就放暑假了吧?到时候我就回林澜,嘻嘻嘻。”   白寻音说不出话,只能在电话这边微微笑了笑。   刚刚莫名急躁的心情在朋友的一字一句中缓缓平静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热蒙了——林澜六月份的天气,最热了。   所以喻落吟指尖触碰到她的时候,不是她想多了。   就是真的热,仿佛烧灼。   阿莫,白寻音嘴唇无声的张合,你快回来吧。   她想她了。   阿莫和她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学校,甚至于高中第一个学期,都是在三中上的。   有阿莫在的高中生活,对于刚刚失声对生活处处充满了不适应的白寻音来说,还没那么难熬。   只是阿莫父母是生意人,前年的时候去了周边的一个市发展分公司,把阿莫也一起带走了。她们不得不分开,只能用微信联系,趁着长假的时候见面。   好在现在阿莫父母又回到林澜发展事业,阿莫也就能重回三中了。   想到下学期就能和阿莫一个班,白寻音难得有了些精神。   挂断电话后,她给阿莫回了条消息,简短有力的两个字:等你。   *   心里有了些期盼,半个月的时间就转瞬即逝,到了暑假前夕。   高二下半学期的暑假可以说是高中生最后一段时间的‘天堂’,升入高三后就是一段魔鬼生涯了。   三种有升高三换教学楼的传统,在放假前夕,高二学生都要搬着自己的凳子桌子和学习用品换到另一栋教学楼的教室里。   那栋教学楼在学校东区,‘遗世独立’,是专门给高三学生开辟出来的‘战场’。   只是东西自己的桌椅东西都要自己搬,学校可不会帮忙。   天公不作美的是搬东西那天林澜又下起了雨,且不是毛毛雨,是出去走一会儿就能打湿了全身衣衫的程度。   这种天气搬东西的话,可真是折磨人。   白寻音看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毛。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其他女生都是找了其他男同学帮忙,自己在一旁帮着打伞协调‘合作’搬东西的。   可白寻音找不到人。   她有点羞于求助别人,即便之前有那么一两个主动要帮她的,也都被盛初苒旁边的其他女生叫走了。   肯帮忙的男生属于‘僧多肉少’,争不过来的。   白寻音叹了口气,水润的眼睛浮上了一层烟雾一样的愁丝,半晌后一手举着雨伞,另一只手费力的提起凳子。   走出屋檐下的‘舒适区’,把东西运到另一座楼里。   只是刚没走几步裤脚就被打湿了一大片,手滑的几乎拿不住凳子,直往下掉。   白寻音咬了咬牙,心想着大不了回去洗澡吃感冒药吧,先把东西搬过去再说。她把伞收了起来,两只手一起搬着凳子。   长长的一段路,走到一半,少女的头发就都被打湿了,漆黑的乌发贴着苍白的脸,雨水蒙的眼睛有些看不清。   白寻音放下凳子喘了口气,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雨越来越大,不能耽搁。   白寻音刚要再次把椅子搬起来,一鼓作气的运到教学楼时,肩膀却被人摁住。   是一只骨骼修长的大手,皮肤冷白,手背上条条的青筋若隐若现。   白寻音头顶被一片阴影罩住,是一把伞。   风雨交加中,莫名有人把她罩在了这小小一隅中。   出人意料,白寻音有些意外的别过头,看到的是喻落吟线条利落精致的侧脸。   他面无表情,一手撑伞罩着她,另外一只手从按着白寻音的肩膀转移到椅子上,轻而易举的就把那张木头椅子提了起来。   有的时候,女生和男生的力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我帮你。”他淡淡的说了句,眼神示意白寻音走在他前面。   姿态从容又淡然,和女孩的慌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行么?”眼看着白寻音脚下不动,喻落吟笑了声,把伞递给白寻音:“唔,学学其他人,帮我撑伞吧。”   其他女生都是撒娇求着男生帮着搬东西,自己在旁边打伞的。   就她傻,自己吭哧吭哧的搬。   白寻音苍白的脸染上一抹绯红,犹豫了下,小手接过来喻落吟递过的伞,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对方的指骨。   风雨交加中,她连喻落吟的声音都听不大清楚——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若擂鼓的声音。 第6章 痛   白寻音怎么也没有想到喻落吟会帮自己的。   她无措的咬了咬唇,有些着急的想要道谢——但手机在教室里,只能勉强用唇语说着‘谢谢’两个字。   男生干起活来很轻松,喻落吟闲适的单手搬着椅子,看到她表达谢意就问:“真想谢我?”   白寻音连忙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好好打伞,别都偏到我这边来。”喻落吟嗤了一声:“挡视线。”   这姑娘不懂给他打伞和一起打伞的区别,自己半边身子都空在外面了——他一个大男人需要打的这么严实干嘛?   白寻音纤长的脖颈都红了一节,她抿唇笑了笑,手却没动作。   依旧保持着把伞打在喻落吟头上,固执的很。   喻落吟根本拿她没办法,只好加快了脚步走进高三教学楼里。   帮着白寻音把凳子搬进教室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已经搬完了在休息的三班学生见到喻落吟出现在自己班级里,都吓了一跳。   更妄论他是帮着白寻音搬东西。   不少同学眼神下意识的看向已经坐在窗边优雅补妆的盛初苒——她脸色难看的厉害,一层粉都遮不住。   “你呆着吧。”喻落吟却根本没看周围人一眼,只对白寻音说了句,转身就走。   女孩有些怔怔的看着男生修长的身影离开。   喻落吟刚刚把她的伞也抢走了,显然是不让她再出去的样子,所以他是要……要去帮她搬桌子么?   白寻音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站着没动,被打湿的马尾辫发梢水滴坠下,流入纤细颈后的衣领中,一片冰凉。   “白寻音。”盛初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过来问:“喻落吟怎么会帮你搬东西的?”   她问的话也是其他人好奇的,一时间许多的视线扫了过来。   但其中盛初苒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最为咄咄逼人。   白寻音眉头轻蹙,心想着她也不知道呀。但这话说出来,怕是盛初苒也不会信吧。   “你说话啊。”盛初苒忍不住急了,语气都变的激进起来,她皱眉推了白寻音一把:“你和喻落吟怎么认识的?!”   几乎全年级女生都知道她追喻落吟,一般没有女生敢靠近他,可凭什么他会帮着白寻音这个哑巴搬东西?!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盛初苒手心都有些濡湿了。   白寻音被她推到墙上,纤细的身子软绵绵的靠着,眉头轻蹙,眼底一丝厌恶划过。   她长长的睫毛微抬,看向盛初苒——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就是淡淡的看着她,却让盛初苒脊背莫名生寒。   ……   “哦,我忘了,你特么压根不会说话嘛。”半晌后,盛初苒给自己找场子,故作无事的嗤笑一声。   她眼神轻蔑的看着白寻音,声音压的很低:“一个哑巴,也配跟我争?”   白寻音闻言眯了眯眼睛看盛初苒,看到了她眼底的一丝不安。   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实际上是明晃晃的不安,盛初苒……在怕什么?   况且,自己根本没有想着要跟她‘争’什么。   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很让人觉得意兴阑珊。   白寻音垂下眸子,绕开盛初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坐在那张……喻落吟刚刚帮自己搬来的凳子,他到底为什么帮自己呢?   “喻落吟人好,见到女生自己搬东西当然会帮了。”盛初苒扫了一圈教室里蠢蠢欲动的各位同学,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一样,自言自语般的大声说:“大家可别误会什么东西,也免的别人自作多情啦。”   这就是在‘宣布主权’了,但教室里谁不知道盛初苒压根追不到人?   这是对着谁宣布主权呢?   怪可笑的。   但永远有一部分人会去捧盛初苒这种学生的臭脚,一部分人兴味盎然的看向安安静静的白寻音。   少女脱下外套拧干了水,眉眼冷漠又平静,仿佛盛初苒在她旁边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一样。   白寻音无意看一个小丑表演,哪怕那个小丑就在她面前搔首弄姿。   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相当冷漠的人。   不一会儿,喻落吟在‘万众期待’中帮着白寻音把桌子搬了进来,盛初苒还站在白寻音旁边没走,见到他就是眼前一亮,连忙凑过去搭话——   “喻落吟,你衣服都湿了哎,我那儿有吹风机帮你烘干一下吧。”   上学把吹风机,全套化妆品带的齐整的,除了盛初苒也没别人了。   喻落吟,白寻音,盛初苒三个人所处的位置恰巧诡异的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诡异又吸引人。   人都爱看八卦,这是天性。   只是‘男主角’并没有给吃瓜群众多少脑补空间。   喻落吟没理盛初苒也没理白寻音。   就好像真如盛初苒所说一样,他只是‘随手帮忙’一样。喻落吟把桌子帮白寻音搬到她面前,黑发湿漉漉的,少年只随手抓了一把,然后就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头发上不少水滴随着他的动作掉在白寻音面前的课桌上。   她垂下眼睛看着,耳边能清晰听到盛初苒松了一口气的动静。   显然,她这是第一次因为喻落吟的冷漠而开心。   盛初苒甚至愉悦的轻哼出了声音,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   静默了几秒钟,白寻音把头发散开晾干,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另一件校服准备换上。   衣服散开的时候,有一张纸条在空中飘荡到了地上。   而白寻音清晰的记得,自己桌子里没有这张纸条。   她微微一愣,连忙弯身把地上那张凭空多出来的纸条捡起来。   上面用黑色的碳素笔洋洋洒洒的写着一行字,一看就是男生的字体,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笔尖的力道几乎要破纸而出一样——   [记得报答我。]   喻落吟不做没有收益的事情,是要追着要‘回报’的。   白寻音看了半晌,脑子里有些混沌迷茫,随后她轻轻的把那张纸折了起来。   “明天就开始暑假了。”同学陆陆续续都搬完桌子后,申郎丽开始上台讲话,说的都是那些老生常谈:“注意学业,多补课,放假不要总是出去玩,下学期你们就高三了,熬完这一年有的是玩的时间……”   白寻音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莫发来的消息。   [音音,你们桌子搬完了么?林澜又下雨了。]   白寻音下意识的望向窗外,刚刚还缠绵悱恻的雨势减小,只有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了。   像是在故意跟他们学生做对一样,搬完桌子,就雨过天晴。   甚至还隐隐能见到天边的彩虹,白寻音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心情,她低头给阿莫回消息——   [阿莫,我遇到一个很特殊的人。]   *   “喻哥,给你毛巾。”   喻落吟回到班级的时候,一条毛巾飞了过来。   他伸手接住,擦头发的时候就听到黎渊在旁边活跃的问:“喻哥,你真去帮那个小哑巴搬桌子去了啊?”   “不然?”这问题问的真有创造性,喻落吟嗤笑,碎发下的黑眸看着他:“我出去淋雨玩儿了?”   ……   “不是,喻哥,你这追人追的真有创意。”陆野想到刚才‘围观’到的一幕幕,就忍不住吐槽:“帮人家搬桌子干嘛不早点去,非得让姑娘淋了雨才过去啊。”   他们四个人早就搬好自己的东西了,回去老教学楼本身就打算帮忙。   出于‘追白寻音’的赌约,其余三个人都跃跃欲试的拱火把喻落吟推到三班外面。后者也没拒绝,笑笑就跟着去了。   结果去了,他站在暗处,就不慌不忙的看着白寻音独自一个人站在那儿。   小姑娘周身一个帮忙的都没有,旁边堆着桌椅,模样看起来孤独极了。   而这扬言‘要追人’的货,则是看着人家姑娘左右为难最后自己搬着东西冲进雨中,才慢悠悠的走过去帮忙的。   气定神闲的让陆野忍不住想给喻落吟一脚。   白寻音骨骼单薄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搬的动桌椅的人,如果喻落吟还不动弹,他都快忍不住上去帮忙了。   “都像你那样追人,才追不到。”喻落吟听着陆野的控诉,无所谓的笑了笑。   陆野这货懂个什么,他直接上去帮忙,哪有两个人一起淋雨来的‘浪漫’。   刚刚白寻音在雨中帮他打伞的时候,小姑娘耳朵都红了。   在白皙剔透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你肯在下雨天帮人搬桌子……”周新随推了推眼睛,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喻落吟:“喻哥,你到底是为了赌约呢,还是有点喜欢人家?”   黎渊和陆野听了,都有些意外的看向周新随,眼里的情绪明晃晃的——喻落吟怎么可能真喜欢那个小哑巴?   喻落吟擦头发的手不停,毛巾下声音闷闷的笑了声,反问:“你觉得呢?”   周新随沉默片刻,诚实的说:“其实小哑巴长的那么漂亮,喜欢上也正常。”   “的确。”喻落吟把毛巾扔在桌上,半干的蓬松短发下少年的脸清隽又矜贵。   看着他们的眼神却是带着顽皮的恶劣,他先扬后抑的说:“但我是为了赌约。” 第7章 痛   白寻音搞不清楚喻落吟写给她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他说要自己‘报答’他,可暑假都开始了……要等到新学期再还这个人情么?   欠人情的感觉让白寻音很不舒服,更无所适从。   她不自觉的就会去想喻落吟,而这个想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想——想着该如何报答。   而白寻音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很快偶遇到喻落吟,甚至不用等到开学。   这事儿还得从阿莫开始说起。   这货正式从隔壁市回到了林澜,就像是土霸王回到了自己山头一样惬意,整天拉着白寻音到处瞎玩瞎逛——一点也没有作为一个准高三学生的压力和自觉。   基本上白天缠着白寻音出去陪她瞎玩,晚上就到她家蹭饭。   季慧颖做饭很好吃,阿莫从前就天天到她家来蹭饭,去了隔壁市一年多更是想的紧。   于是这些天季慧颖就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招待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白寻音看着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又酸又涩的。   自从两年前的那场‘意外’后,家里就变的十分安静,没有爸爸白鸿胜的声音,没有她的声音……实际上季慧颖应该是很孤寂的。   阿莫回来吵吵嚷嚷的,她心里也能多点慰藉。   就是这家伙实在是太粘人了,刚刚吃完午饭,小姑娘就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笑,对着季慧颖求:“颖颖姨,下午能不能让音音陪我去游乐场啊,据说林澜新开了一所大型游乐场,我都没去过呢!”   ……都玩了快一周了!   白寻音大为头疼,纤细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刚想要拒绝阿莫,就被季慧颖拦住了。   “行啊,去吧。”她笑了笑,拎起桌上的包:“音音,正好我一会儿也要去医院看你爸爸,你就和阿莫去外面走走吧。”   白寻音一愣,看着季慧颖温柔如水的眸子,慢慢的点了点头。   等到季慧颖拎着包走了,室内陷入一片安静,阿莫才揽着白寻音的肩膀小声问:“音音,白叔叔他……他情况还没有好点啊?”   两年前的时候白鸿胜因为一场‘事故’从七楼天台‘意外’坠落,命大没死,却自此成为植物人,日日在医院病房里靠仪器输液过活。   医生说他有可能醒过来,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寻音每周会去看白鸿胜两次,每次看到自己爸爸越来越萎缩苍白的身体,心脏就会像是被谁拧了一把一样的疼。   等到了高二,季慧颖就不让她去了——白寻音知道她是怕自己被影响了学习,所以她只自己天天去照顾白鸿胜。   日复一日的,天天去。   就连阿莫都忍不住感慨:“阿姨对叔叔可真痴情。”   是啊,是啊。   他们本来该是神仙眷侣琴瑟和鸣,一辈子都像前十几年那么幸福的,都怪……   “音音,别想了。”阿莫的声音打断白寻音的遐思,她伸手把白寻音的脑袋扭过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们快点去游乐场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寻音皱了皱眉,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质问:[宁书莫,你到底在搞什么?]   明明前天自己刚陪她去过那个新开的游乐场,结果这货居然说她没去过,现在还弄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哎呀,我有一个妙计。”阿莫闻言忍不住笑,一双杏眼狡黠极了,她问白寻音:“你之前不是说想趁着暑假找一个兼职赚点钱,我告诉你,我有办法!”   白寻音一愣:[你有什么办法?]   白鸿胜长时间在医院里的费用,渐渐已经把本来家底还算殷实的白家都掏空了,虽然还不至于家徒四壁吃不上饭,但季慧颖也只是普通的公职人员,收入有限。   白寻音总想着未雨绸缪,趁着有时间的时候兼职赚些钱。   只是她的缺陷让她连最基本的奶茶店,网吧的短工都很难找到,阿莫又怎么会有办法?   “傻瓜。”阿莫却好像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眯眯的问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摆地摊不要摊位费了?”   ……???   “所以。”阿莫一锤定音:“我决定,咱俩摆地摊去!”   阿莫打小便是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说完就把白寻音拉了出去。   这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搞了辆车,找来自己表哥帮忙开,车后备箱里居然已经是准备好了的摆摊用具——一堆娃娃小饰品什么的,摆明了是干套圈这生意。   白寻音还以为阿莫只是说说,却没想到她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这毫无准备的去摆地摊……能行么?   她连忙拉住风风火火的阿莫,在手机上打字:[你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没事,肯定能赚钱的啦!”阿莫笑哈哈的,给白寻音介绍自己后备箱里的‘宝贝’:“我弄了五百个轻飘飘的圈,保证他们套不到东西,想想一块钱十个圈,还是可回收,挣钱简直易如反掌啊!”   ……   可白寻音总感觉做生意没有阿莫说的这么简单。   她忍不住问:[那东西如果都被套走了呢?]   “怎么可能!”阿莫瞪大眼睛,信誓旦旦:“我这个圈很轻的,到时候咱们把东西摆的远点,谁能套走?再说我买这些破烂本钱还不到二百,你就放心吧,肯定是纯赚钱的买卖。”   阿莫家境殷实,是属于赔钱了也不怕的那类姑娘。   在前段时间摆地摊合法了之后她就觉得‘好玩’,什么赚钱做生意都是幌子——本身就是为了玩。   说完,阿莫就不在理会白寻音的担忧,急吼吼的把她推上了车后座。   路上她还在肯定自己:“我买了五十多样东西呢,还都是体积大的玩意儿,谁能那么准全套走啊?要真有那我叫他哥!”   ……   然而阿莫没想到自己见识太少,还真就有这样百发百中的‘人才’。   阿莫表哥开车把两个姑娘送到了游乐场摆摊位的地方,又帮着她们把东西七扭八歪的摆好就离开了。   两个第一次出来‘做生意’的女孩这才感觉到有些手无足措——她们站在这摊位旁边的人来人往之中,却压根不知道该干什么。   吆喝么?但又有点喊不出口。   “音音。”阿莫脸都憋红了,拽着白寻音的小手求助:“咱们该说点什么啊?”   白寻音哪里又知道了。   对于阿莫这张罗着要来,来了又犯怂的举动她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但买的这些东西和圈子总不能就浪费了。   白寻音想了想,走上前拿了两把圈子左右摇,她说不话来,只能用肢体语言来‘吆喝’了。   阿莫见状,也连忙过来帮忙一起摇。   蚊蝇一般细小的声音从嗓子缝里蹦出来:“套、套圈……一块钱十个圈……”   烈日阳光下,两个骨肉匀亭身材纤细修长的少女就站在人群中拿着圈子摇晃着,但她们穿着短袖短裙裸露出来的四肢,细细白白,蚂蚁腰不盈一握,远比那些早就玩腻了的套圈更能吸引人。   不多时,还真有些男生过来买圈子了。   只是游戏是假,搭讪却是真的。   阿莫收了钱脸上带了几分笑,再加上本身就是个能言善道的,三言两语应付那些男生并不成问题。   但白寻音这儿就觉得很如坐针毡了。   她讨厌应付别人,甚至于陌生人尤其是男人的接近都让她有种极端的排斥,就像是灼热的空气中带着黏腻的触感,烦躁,憋闷。   直到一声突兀的叫喊打破了她的躁郁——   “白寻音!?”   是男生又惊又喜的声音,白寻音一愣,有些诧异的转头,就看到陆野那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的脸。   还有……他身后的几个男男女女,白寻音一眼就注意到了里面的喻落吟。   真巧,也真倒霉。   喻落吟穿着休闲的亚麻色T恤和米色长裤,简单又大方,往那儿一站好像周身空气都凉爽了不少一样。   只是让白寻音有些尴尬。   她并不想自己在这无所适从的摆地摊时候,遇到认识的人。   虽然和这些人都算不上熟,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还真就只有眼前的陆野。   白寻音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的对着陆野微笑了下,权当打招呼了。   阿莫这个时候也摆脱两个男人的纠缠,连忙跑过来白寻音的身边,警惕的上下打量着陆野:“音音,你认识他么?”   白寻音点了点头,颊边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白净的模样乖巧极了。   喻落吟离老远看着,倏而就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   “白寻音,你们这是在……”陆野看了圈周围,迟疑的问:“摆地摊?”   “是啊,怎么了?”阿莫有些不满于陆野的神色,一挑眉代替白寻音回答:“摆摊怎么了?我们自力更生赚钱不行啊?”   ……   这姑娘怎么这么凶?陆野看着眼前眉目英气又清丽的阿莫,有些无话可说。   “陆野。”喻落吟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陆野旁边,也就是白寻音的对面,他目光微垂,眼神盯着女孩,戏谑的话却是对着旁边的陆野说的:“遇到同学做生意,不给捧捧场是不是不好?”   白寻音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自然是注意到了喻落吟再看自己。   但她有点不敢同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对视,便鸵鸟一样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他们说什么,自己都不在乎。   只是喻落吟这么一说,旁边的陆野就心领神会了。   他看了一眼白寻音明白了喻落吟要干什么,微笑了笑,对着旁边的阿莫说:“美女,我们买一百个圈。”   支持同学嘛,必须的。   “一百个?”阿莫眼前一亮,数也没数的就拿了一大把圈子递给陆野:“十块!”   陆野买了圈子之后递给喻落吟,后者在白寻音微愣的眼神中笑笑,接了过来。   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摊位跟前。   “不是吧?喻哥要套圈?”黎渊看了,就忍不住噗嗤笑了,有些同情的望了一眼白寻音:“他干什么要欺负人家小哑巴啊?”   喻落吟准确度高的去枪击社玩都弹无虚发,居然……来套圈?   这不是大材小用是什么?   是欺负人吧?是吧是吧?   “黎渊。”旁边有跟着一起来玩的女生看到白寻音和阿莫两个人,好奇的问:“那两个女生是谁啊?喻哥怎么去跟她们说话?”   “啧。”黎渊瞄了她一眼,有些不悦:“你们管呢?”   女生被怼的吃了个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   只是眼神不住的向那边飘。   地摊边上,身材修长的少年手指骨骼也长,指尖携着套圈,看上去随随便便的一扔,就精准的套在了方框内的物事上。   旁边穿着白色短袖短裙,皮肤也同样象牙白的姑娘眼见着喻落吟一脸套中了三个,澄澈的双眼有些微微瞪大。   远远的看过去,两个人从身高身材到气质外貌,竟然都惊人的相配。   就像……一对璧人。   不到十分钟,一百个圈都没用完,地摊上的东西就都被喻落吟套光了。   不光是白寻音和阿莫,围观的人都惊呆了,也只有跟着喻落吟来的那几个朋友不觉得意外。   这也实在是太狠了点,花了不到十块钱,就把人家‘做生意’的本钱全都弄没了。   “你!”阿莫快要气疯了,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被白寻音拉住了手臂——后者紧紧的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人家在规则内用圈子套光了东西,她们也不能气急败坏啊。   就是……一分钱没挣,还赔了二百多块钱不说,还得帮着把这些东西送到喻落吟那边。   白寻音拉着不情不愿的阿莫,一趟趟在地摊内跑进跑出,最后把五十来个物事都搬到喻落吟朋友那边让他们拿着走了。   阿莫买的都是一些女孩子气的娃娃,梳子,发卡,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一群大男人拿着颇为滑稽。   喻落吟全程只是在旁边看着,唇角噙着一丝微笑,并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而稍微知道点‘内情’的黎渊等人都无语了,他和陆野一人抱着一堆娃娃,咬牙切齿的问:“喻哥,有你这么追人的么?”   这么欺负小姑娘,这特么是注孤生一样的追人方式吧?   喻落吟瞄了一眼白寻音小步兵一样的搬运身影,眸中笑意更深。   黎渊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先抑后扬’。   就像上次在雨中搬桌椅一样,如果白寻音不先吃点亏,怎么能记住他的好呢?   这女孩看着柔顺,实际上可是个顶冷漠的人呢。   喻落吟既然打算接近她,那就一定要白寻音‘彻彻底底’的记住自己,刻在骨子里都忘不掉的那种。   后来的后来,的确如他所愿了。   白寻音再也忘不掉‘喻落吟’这三个字,深入骨髓,想起来都疼。 第8章 痛   “音音,东西都没了。”   眼见着那群男男女女把地摊上的东西都搬走,阿莫委屈的只想哭——虽然她不是那么在乎钱,但就感觉特别憋屈。   之前是她拉着白寻音过来的,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没人能套走这些东西。   结果自己眼界太低,见识太少。   白寻音目光从少年修长的背影上收回来,她无所谓的一笑,小手摸了摸阿莫的头发。   其实她还觉得,喻落吟挺厉害的。   两个女孩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周围空落落的一大片失神半晌,刚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喻落吟却又折了回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了车后备箱中,就转身对着白寻音二人直直的走了过来。   大脑空白,还来不及反应,白寻音就看到他走到自己的面前。   喻落吟那张脸长的太标志了,皮肤冷白,剑眉星眸浓黑如墨,近距离看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就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他在白寻音面前站定,眼底闪过片刻的笑意,便很正经的问她:“还有第二批东西摆么?”   ……   “如果有,我在用掉剩下的四十个圈。”   刚刚买的一百个,只用了六十个呢。   “喂。”阿莫终于忍不住怒了,一双眼睛快喷出火:“你别欺人太甚了啊!”   刚刚那些全套去还不够,居然又想过来薅羊毛,什么人啊!简直……简直就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喻落吟不看阿莫,只盯着白寻音问:“还有么?”   后者感觉被他一双眸子盯的无处遁形,傻傻的摇了摇头。   喻落吟‘嗯’了声,出乎意料的,拿出钱包里抽出五张红色的大钞塞给白寻音。   两个姑娘都愣住了。   “收着吧。”他声音淡淡的:“就当我把那些都买了。”   这大热天的站在太阳底下摆摊,一身娇嫩的白皮都该晒红了。   他说完就走,完全不给白寻音反驳的机会。   个高腿长,她也追不上。到最后白寻音甚至跑了几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喻落吟上车走人。   她手里汗津津的攥着那五百块钱,心里有种‘惊涛骇浪’的感觉。   就像是体内有高山流水一样,白寻音直感觉从手心冲击到脚心,都发麻。   “卧槽!”阿莫也完全被喻落吟的举动震惊到了,忍不住连珠炮似的连连问他:“那男的谁啊?你同学?出手太大方了吧好帅啊!音音,他是不是喜欢你?!”   阿莫最后那句喜形于色的问话,让白寻音从放空中回神,刚刚轻飘飘的心脏一下子落地了。   她摇了摇头。   跟喜欢没关系吧,虽然她也不明白喻落吟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根本没见过几次,甚至没说过话……怎么可能跟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不管出于什么角度,这钱她都不能收。   收了的话,那自己成什么了呢?   阿莫也知道这个道理,一时热血上头过后就冷静了下来,连忙把那五百块钱塞给白寻音:“宝贝,你还给你同学吧,咱那些东西一共才二百。”   结果让人家‘客人’倒找三百块钱?成什么了?她们又不是‘做生意赔不起’。   白寻音看着手里的五百块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是想还,只是她从哪里能联系到喻落吟呢?   那家伙汽车一骑绝尘,分明就是不给她追的机会啊。   晚上回到家,白寻音在自己书包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找到之前放在夹层的那张草稿纸时松了口气。   这张纸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上面有陆野的电话号码罢了。   之前他追她的时候,自己死活不给他联系方式,不管是电话还是微信都没留一个。   倒是陆野有一次下课过来找她,硬是把自己的号码写在她的草稿纸上面了。   这张纸上当时有一道白寻音未解开的题,她没扔,后来放在书包里就忘了。   现在想想,幸亏没扔,要是扔了就更一个联系喻落吟的渠道都没有了。   白寻音试着给陆野的手机号发了一条短信——   [陆野,你好,我是白寻音,还记得你之前给我留过手机号么?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今天下午在游乐场的时候,你的朋友喻落吟有些东西落在我这里了,你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想要还给他。]   直接说给钱的事似乎不太好,白寻音想了想还是掩饰了一下。   发完后,就静静的等待着陆野回她信息。白寻音总觉得陆野这个男生性格开朗大方,却对自己其实不是那么认真的喜欢的,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也不会求助他了。   果不其然,陆野很快就回了她信息——   [行啊!这是喻哥手机号18XXXXXXXX,同学,他什么东西落在你那儿了啊?]   白寻音有些没法回答,半晌后随便编了一个物事,当做应付了。   小姑娘不常说谎,耳根都有些微红。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实际上陆野那边根本只是随口一问,压根关心的就不是这个。   陆野想的只是……喻哥真有办法啊。   当时他追了白寻音追了半个多月,连一个电话号数字都没要来,喻哥可真行,就这么寥寥数次,就有办法让姑娘主动联系他了。   啧啧,果然。   他们不是一个段位的。   白寻音看着喻落吟那一串电话号码,踌躇了许久,才咬唇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你好,我是白寻音,想把今天的五百块钱还给你。]   发完之后,心情和刚刚等待陆野回信时完全不同。   就感觉滚烫的沸水里泡着一块冰似的,上下不得,恍若等待什么行刑一样。   差不多这么在心口漂浮了半个小时,喻落吟才回了她信息,只有两个字:[不要。]   白寻音一下子感觉沸水没了,心里只剩下冰。她抿了抿唇,好脾气的又发了一条信息解释:[地摊上的东西一共不到二百块,而且你是凭借自己实力套走的东西,我没有要你钱的理由。]   这钱必须还。   她一板一眼,有理有据的解释着。   认真的态度让手机对面的喻落吟看笑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积极还钱的女生,重点是还没多少钱……不过本来嘛,给她钱,就是为了引她上钩联系自己而已。   少年坐在沙发里,暗处的黑眸晦涩不明。   只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喻落吟慢悠悠的回:[行啊,要还钱,你亲自交给我。]   他一句话断绝了白寻音想要转账的念头。   她咬了咬唇,犹豫半晌还是回了句:[好。]   喻落吟约她第二天中午在林澜的市图书馆见面,那地儿离白寻音家不算远。   气候潮湿闷热,她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等到了图书馆的时候白皙的巴掌脸和脖颈都热的有些绯红了。   好在今天的林澜没下雨。   喻落吟站在图书馆的树下,远远的就看到从公交车站走过来的少女。   下午人流量少,但即便人多,白寻音在人群中也是最引人视线的那一个。   喻落吟看到她用手腕上的头绳把散落的乌黑发丝绑成丸子头,天鹅颈纤瘦,脊背单薄笔直,看上去就像……像个纸片人。   可说她瘦的要命,像营养不良似的。   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于别人。   喻落吟看着她单纯茫然的眼神,出声叫了句:“好学生。”   他声音很清澈,白寻音对于声音敏感,一下子就精准的望了过来。   看着站在树下等的少年,她快步走了过去。   白寻音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小姑娘什么也没说,简单速度的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他。   ......   这未免也太单刀直入了一些?就这么着急跟他撇清关系?   喻落吟被气笑了,长眉一挑,有些戏谑的看着眼前像是‘罚站’一般给他递钱的白寻音。   声音微凉:“白寻音,你就这么打发人的?”   白寻音一愣,抬头看他,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进来。”喻落吟转身朝着图书馆里面走。   白寻音只得跟了上去——她有点不知道喻落吟想干嘛,自己不就是过来还个钱么?   一前一后进了安静的图书馆,白寻音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眼前高瘦的背影,跟着他一起走到窗边一处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记得,我让你报答我来着吧?”在喻落吟对面坐定,白寻音就听到他问。   一下子想到搬桌子那个雨天的纸条,白寻音抿了抿唇,轻点了一下头。   喻落吟帮了自己,是该报答的。   可是他想让自己怎么报答他呢?白寻音忍不住在手机上打字告诉他:[我什么都不会。]   喻落吟看了,忍不住一笑。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玩啊?这姑娘真是单纯极了。   他长的好看,随便笑笑就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更别说现在是实打实的在笑。   恍若黑眸里都闪出来星星点点的流光一样,喻落吟在白寻音无措的眼神中压低了声音:“这事儿你肯定会。”   于是白寻音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把物理练习册推到她面前,翻开页的上面鲜红的笔印圈着一道题。   “好学生,听说你物理很好。”喻落吟单手撑着头,瞧着她懒洋洋的说:“教教我吧。” 第9章 痛   好学生,教我。   这两个词汇都够让人心情波澜的。   白寻音眼眸微垂,沉默半晌,拿着笔在纸上写:[你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么?]   为什么要她教?   只是这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却让喻落吟觉得有趣,黑眸看她,凝着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学习很好?”   ……   “怎么,”他见白寻音手指僵住,又问:“关注过?”   故意逗人的样子坏的要死。   怕被误会成什么,白寻音连忙咬了下唇,手指用力的写:[我是听同学说的。]   “哦。”喻落吟淡淡的问:“哪个同学?”   讨人厌。   白寻音说不出来,干脆不回答,转移话题写别的:[这道题你哪里不会啊?]   不就是要她教题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喻落吟看着女生皮肤白皙剔透的侧脸,线条精致,唇角有些倔强的抿着,他懒懒散散的说:“哪里都不会。”   ……   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白寻音也不继续问,用笔杆抵着下巴认认真真的把喻落吟圈出来的那道题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秀气的眉尖微微蹙起。   她数学和物理向来是好的,在班级里雷打不动第一的那种存在。高中的题阅读一遍大多数不说立刻提笔就能做,但总归会有个构思概念。   只是喻落吟找来的这道题……还真的有点难呢。   白寻音兴致被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喻落吟带来的这本册子封面,发现空空如也。   这本练习册怎么没有名字呢?   白寻音疑惑,侧头看向喻落吟,某种的疑问不用用纸写下他也清楚。   “这练习册不是市面上售卖的,是我妈给我做的习题册。”喻落吟顿了一下,又说:“她是大学教授,教化学的。”   ……   白寻音有些无语和羞惭——喻落吟的妈妈那么厉害,干嘛要找她教他题啊?   不过有这么个习题册,还真怪让人羡慕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这么‘有趣’的题,白寻音下意识的看了这本练习册几眼。   “教化学的怎么能教好物理呢?”喻落吟随便找了个借口,戏谑的看向她:“怎么,这道题会么?”   白寻音沉默片刻,在纸上诚实的写:[这题我一时半会也算不出来,抱歉。]   “没事,你可以把它带回家去,慢慢算。”喻落吟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近乎柔和的笑意:“算完了再教我。”   说完不出所料的,看到白寻音一向平静的眼睛亮了下。   这女孩眼睛升的极好,水润明亮,线条柔和,眼尾弧线上挑恍若携着桃花。就是总也不笑,木讷又冷漠,现如今只是亮了一下,就仿佛桃花盛开。   这是一种属于‘学霸的乐趣’——练习册比钱都管用。   白寻音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我真的能带回去么?]   [嗯。]喻落吟干脆也写字和她交流,像是什么情趣一样:[明天这个时间,过来解题。]   白寻音一愣,慢慢的点了点头。   就像是吸丨毒患者拒绝不了毒丨品一样,她也拒绝不了解不开的题。   喻落吟看着她珍惜的拿着练习册翻来翻去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敢情他在这儿坐着,存在感还没练习册高?   陆野那缺灵短智的家伙有句话还说的真没错,这姑娘,难追。   只是喻落吟可不甘当‘绿叶’。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问白寻音:“好看么?”   白寻音乖巧的点了点头。   于是喻落吟一挑眉:“我就坐在你面前你都不理我,白同学,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这么说白寻音可冤死了。   她一愣,用力的摇了摇头,马上在纸上写:[没有!]   为了表达自己的确没有,白寻音第一次在写字的时候使用了‘!’号。   “好了,不逗你了。”喻落吟笑的肩膀微抖,修长的身形站了起来:“明天见。”   他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来去自由,拿着随身的书包就离开了,干脆利落。   白寻音怔怔的看着喻落吟清瘦如松的背影,如果不是手里切实的练习册和依旧萦绕在周身的清冽檀木香——属于喻落吟身上的那股味道。   她几乎会以为这种相遇是个梦。   图书馆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自己和阳光作伴。   *   而这个暑假,白寻音真的过的有种‘幻梦’的感觉。   从那次莫名其妙在图书馆达成了‘教学报答’之后,几乎每周喻落吟都会约她个两三次,地点依旧是在图书馆。   他缠着白寻音让她给自己讲题,一道又一道。   而白寻音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本练习册的题没有全部看完,便也没有拒绝喻落吟,便顺着教了一天又一天。   ——左右教教喻落吟也没什么,充其量是她不能说话,得多写几个字罢了。   只是每次在图书馆‘上课’的时候,喻落吟认真的听着她讲课,单手撑着头笑着看她,有时候的微微靠近……都会让白寻音有种心绪紊乱的感觉。   不是讨厌,就是单纯的觉得不自在。   她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可以正常说话,也并不排斥男生正常的靠近。但自从失声过后,来了三中,经历了一些事情……白寻音就对男生的靠近愈发敏感了。   更妄论眼前的人,还是喻落吟。   白寻音不禁觉得愈发的不自在。   “白同学。”喻落吟一直这般规矩的叫她,声音总是带着一丝戏谑:“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啊?”   要不然,怎么白寻音和他一起坐着的时候,脊背总是绷的直直的呢?   白寻音一愣,抿唇在纸上写:[没有。]   “没有么?”他轻笑:“那你怎么总是不看我?我的脸很可怕?”   ……为什么要看你。   小姑娘攥紧了笔杆,心里默默的嘀咕了一句,却受不得这激将法。她硬着头皮转头看向喻落吟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故作淡定。   白寻音这木讷的表情看的喻落吟忍不住发笑。   都几天了,还这么防着他?看来光‘补课’是不行了。   “天天上课也怪没意思的。”少年跳脱的心气和胜负欲一上来,喻落吟就干脆的站了起来,对着白寻音轻扬下巴:“走。”   白寻音一怔,连忙打字问:[去哪儿?]   喻落吟狭长的凤眸微眯,笑的颇为神秘:“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白寻音对于陌生的地方一向是回避态度,有些犹豫的坐在原地没动弹。   “走吧。”喻落吟又劝,声音好似带上了几分属于男生的撒娇一样:“你都给我补课这么多天了,就当我报答你这个好老师,嗯?”   ‘嗯’字的尾音轻轻上挑,轻而易举的,就蛊惑人心。   不知道为什么,白寻音想去。   想知道‘好玩的’是什么,但她心里清晰的明白如果眼前的人换做是别人,她不会考虑这个提议。   只因为是喻落吟。   他一说,她就忍不住跟着去了。 第10章 痛   白寻音没想到喻落吟说的好玩的地方,居然是带她来电影院。   随着少年高瘦的背影进了商场,挤进人流如注的电梯。逼仄的闷热环境里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白寻音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手心里都濡湿了一层薄薄的汗。   察觉到了她可能是不太喜欢身处这样的人群中,喻落吟眼睫微抬,向前走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白寻音面前,巧妙的把她和周围的人隔开。   白寻音一愣,心下微动。   犹如那天下雨时一样,喻落吟此刻的背就像那天的伞,把她护在了小小一隅中。   紧绷的脑神经不自觉的放轻松了一些,白寻音轻轻的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敏感了。   电梯很快停在商场的顶楼。   人陆陆续续的走出去,喻落吟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寻音:“跟上。”   随后又举起了自己的手臂:“要不要扯着我的袖子?”   ……   “怕你走丢了。”他满意的看到女孩白皙的耳廓变粉,满意的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收回自己的手臂继续向前走。   白寻音默默的在后面跟着,白皙的颈项都红了一小截。   她抬眼向四周望了一圈——这是林澜商务中心的一家广场六楼,都是乱七八糟的精致小店,尽头是个电影院。   喻落吟把她带到这儿来……是要看电影?   “喝么?”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喻落吟停住脚步,声音淡淡的把白寻音扯回现实。   她转头看了眼装潢花红柳绿,排着长长队伍的奶茶店,摇了摇头。   喻落吟倒也没强迫,等到两个人走到电影院门口,在自动售卖机那里买了两杯可乐,把其中的一杯递给她。   冰可乐的纸杯外壁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握在手里很快指腹就变的冰凉。   白寻音瓷白的贝齿咬着吸管,眼神清澈无辜的盯着喻落吟的侧脸半晌,只见他又买了一桶爆米花塞给她——像是投喂小动物一样。   喻落吟扫了眼屏幕上的电影场次,侧头问她:“想看哪部?”   白寻音实在忍不住打字问:[为什么突然要看电影?]   喻落吟的回答很简单,就两个字:“想看。”   ……   白寻音只好摇了摇手,表示自己看什么都无所谓。   最后可能是要照顾‘女孩子口味’,喻落吟选了一部看起来很小清新的爱情片。   排片很多,两个人买了票十分钟就能入场了。穿过黑漆漆的长廊,踩着台阶走到了最后一排。   本来大下午的来看电影的人就不多,最后几排更是空无一人。   就他们两个,空空落落的。   电影没开始的时候,周身安静的似乎喻落吟清浅的呼吸都近在咫尺,萦绕四周。   白寻音手指不自觉的抠着爆米花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在电影很快开始,影厅黑下来缓解了她的局促。   白寻音是做事认真的性子,一开始坐在喻落吟旁边不自在的看电影都是硬着头皮,可看着看着,对于这个虽然很无聊的片子也看进去了。   就是最后一排离音箱太近,情绪激烈的时候声音大的脑仁都觉得嗡嗡的。   电影过半的时候,白寻音侧头看了一眼,意外的发现喻落吟正在看她——屏幕的白光正巧划过他清俊的脸,骨骼立体分明,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   白寻音一愣,嘴唇无声的张合:[为什么看我?]   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的跳。   喻落吟的眼神太锋利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让人觉得暧昧又迷离。   “看你。”喻落吟声音压的很低,周围声音分明是嘈杂的,但他清冽的声音就像一条细线一样准确无误的钻到了白寻音的耳朵里:“看你什么时候回头看看我。”   从电影开始现在都快小一个小时了,白寻音就真的一直专心致志的看电影,自己就这么没存在感?   他有些‘控诉’的态度让白寻音头皮都发麻,半晌后,才默默的摸出来手机打字——   [我为什么要看你?]   喻落吟觉得有趣,也拿出来手机给白寻音发微信——之前用‘联系时间补课’的借口,他早就把女孩的微信要到手了。   用文字沟通,那些有点‘不要脸’的话说出来倒是轻而易举:[之前跟女孩出来看电影,她们总是偷偷看我。]   之前和女孩出来……他经常和女孩出来看电影么?她一瞬间想到了盛初苒。   白寻音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带了些情绪的回他:[她们是她们,跟我没关系。]   发完,耳边就听到男生似乎是嗤笑了声,   手机很快亮了起来:[你是吃醋了么?]   ……   吃醋?她吃什么醋?   一瞬间那种不可言说的躁郁情绪达到了顶端,白寻音面红耳赤的站了起来。   不顾电影没结束,也不顾喻落吟,自顾自的往外走。   生怕男生追上来一样,白寻音走的飞快,近乎跑了起来,迅速的跑到电影厅外的洗手间。   正巧这个时间其他厅的一个场次结束,洗手间里人不少,都在排队。   白寻音没有上厕所的意思,她站到了镜前,有些麻木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单薄纤瘦,眉目生冷,是个看起来就没意思的阴郁少女。   有盛初苒那样明媚又热烈的‘小太阳’环绕在周围,喻落吟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白寻音不是傻子,不至于一点都不明白喻落吟最近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   帮她搬桌子,套圈,可以说是同学之间的巧合,可后来的补课,看电影……白寻音没法子一直装作无动于衷。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   “咦?白寻音?”   正当她脑子混沌到几乎浑浑噩噩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娇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白寻音转头,看到刘语芙正从洗手间走出来,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   “好巧。”她走过来,站到白寻音旁边洗手,笑着问:“你也来看电影?”   比起在学校里,校外的刘语芙似乎‘温柔’了许多,看着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比起班级里那个冷漠的数学课代表,此刻的她似乎更像一个十七岁的娇俏女生。   离的近了,白寻音才发现刘语芙摘下了平时一直架着的黑框眼镜,戴上了美瞳的眼珠黑而大。   她甚至化了妆,穿着与校服截然不同的针织裙,整个人柔和又精致。   “跟谁来的?”刘语芙自然知道等不到白寻音的‘回答’,她洗完了手,就对着镜子里补妆,边涂口红边问:“陆野么?”   本来她熟练的动作让白寻音有些发愣,但听到这话立刻回了神,连连的用力摇头。   她忙拿出手机打字给刘语芙看:[我和陆野没关系。]   “哈,那是我误会了。”刘语芙看到她着急澄清的模样忍不住笑,声音带着一丝暧昧:“不过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嘛,谈恋爱是很正常的啊,我也是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   ……   白寻音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高三学生谈恋爱很正常’和‘刘语芙居然有男朋友’这两件事哪个更让她震惊了。   今天的刘语芙让白寻音觉得很陌生,她还是那个心中只有学习的课代表么?   况且她们高中生谈恋爱……真的很正常么?可学校分明禁止早恋啊。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这种书呆子居然会谈恋爱?”刘语芙似乎知道白寻音心中所想似的,笑着侧头看她,持续性的语出惊人:“其实很正常的,现在谁不谈恋爱啊,就是你不八卦而已,其实何柔陆雪她们都有男朋友。”   她说的是班长和化学课代表。   白寻音不禁有些瞳孔地震,正当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手里抓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是喻落吟发过来的:[出来,不出来我进去了。]   光从文字上就能看出来他生气了,白寻音身子细微的颤了一下,秀眉微微蹙起。   她莫名觉得喻落吟是那种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人,总不能真让他进来女厕所。   咬着唇,白寻音飞速打字和正在细致补妆的刘语芙道别,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刘语芙有些意外的一挑眉——难得见到白寻音这么个冷冷的人情绪波动这么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   结果就看到和白寻音纤细背影并排的是一个高瘦的男生,背影似乎都隐约透着矜贵。   两个人走两步停一下,看起来似乎在争执,白寻音时不时的低头打字。   这男生的身影……看起来为什么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莫不成是他们学校的么?   刘语芙眯了眯眼,更仔细的瞧了瞧——结果恰巧见到男生偏过头,露了小半张侧脸。   刘语芙一愣,心下立时‘咯噔’一声,猛然跳了起来。   这……这不是喻落吟么?   三中除了白寻音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生,其他人哪个或多或少的没关注过喻落吟?尤其是同班的盛初苒大肆扬言要倒追的情况下,刘语芙当然也是认得的。   只是怎么现在,反而是白寻音和喻落吟走在一起了? 第11章 痛   那天在电影院,两个人几乎是不欢而散的。   白寻音把练习册还给了喻落吟,在剩余不到半个月的暑假里没有再去那个图书馆,蜗牛的缩在了家里,借此无声却鲜明的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她不知道喻落吟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自己无意和他玩那些暧昧游戏。   ‘你们是学生,就应该干学生应该干的事情。’——这句老生常谈的论调听起来很普通琐碎,说的却是大实话。   白寻音刻意的让自己忘了和喻落吟相处的那些日子,要说还人情,她也还够了。   只是理智上想的很明白,空虚时在情感上还是难免有些不由自己。   就连阿莫,都能看出来她最近心情好像很低落。   “音音,再过两天就开学了,你真不出去玩啊?”阿莫来白寻音家里找她,无所事事的玩着她桌子上的挂件,不解的问:“你最近怎么一直呆在家里?感觉心情可不好了似的。”   是么?白寻音长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垂眸不语。   她细长的手指握着笔,笔尖在白纸上停留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东西。   阿莫不懂,自己其实不敢出门。   一出门,白寻音就会看到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想到之前那段日子她坐着公交车去找喻落吟的时光。   她总记得图书馆那些暖洋洋的下午,松香木格子间的桌子凳子,他们一起做题,微信交流的时候。   这个暑假林澜难得很少下雨,每一天都是干燥且温暖的。   只可惜,她和喻落吟之前探讨题目滔滔不绝的微信聊天框,现如今只停留在一周以前了。   是喻落吟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那么疏离又懒洋洋的人,语气似乎都有些克制的愠怒:[白寻音,你躲着我干什么?]   她没回,这条信息就像陈旧的木屑一直躺在这里了。   白寻音不知道她该怎么回,因为她并不是问心无愧的——她知道自己的确是刻意在躲着喻落吟。   因为他那些暧昧的话,若即若离的举动,还因为自己……白寻音生怕自己被‘诱惑’了。   喻落吟是全校女生的梦想,就像是伊甸园的禁果一样,她渴望,又不敢摘取。   思绪飘远,白寻音一直没回答阿莫的问题。好在阿莫是个大大咧咧脑洞发散的姑娘,又自顾自说起了别的事情。   只是问题依旧扎心:“对了,音音,你之前说你遇到一个很特殊的人,是谁啊?” 。   阿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寻音皱眉,干脆幼稚的堵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从记事上学开始,白寻音就像别的小孩那样,在历经了假期之后对于上学有排斥感。   哪怕是后来在三中收到了一些欺凌,她也从来没有过‘不想上学’的想法。   ——这次是第一次。   暑假过后,白寻音还是第一次有些不想去上学,她有点害怕在学校会见到喻落吟。   莫名心虚。   于是穿衣服,吃早餐都不自觉的磨磨蹭蹭,最后阿莫都到楼下扯脖子喊了,白寻音才在季慧颖有些诧异的催促中下了楼。   “音音快点!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啊?”阿莫急急忙忙的拉着她去坐公交车,絮絮叨叨的抱怨:“平常都是你催我,今天怎么改成我催你了!”   还好有阿莫,叽叽喳喳的,多少缓解了一点她焦虑的情绪。   白寻音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她分明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却总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   “对了,音音。”下了车走向校园的短短一路,阿莫又嘀咕出来一句‘重磅炸弹’,同白寻音小声的窃窃私语:“我听说咱们高三可能还要分班哎。”   阿莫似乎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在三中上班,能搞到一些‘内部消息’。   白寻音一愣,有些诧异的望了过去,眼睛里似乎在问:真的假的。   “据说是真的哦。”阿莫故作神秘,摇头晃脑:“好像是要弄两个尖子班,冲刺TOP10大学的那种……哎呀,你懂的。”   高三的尖端精英班级,不少学校都弄的。   只是三中之前没听说过风声,居然也要分么?   白寻音皱眉思索着,却也觉得无所谓,仔细想想甚至还挺好的——要是分了班,她就不用继续和盛初苒一个班级了。   只不过如果是尖子班的话……那会不会和喻落吟分到一起?   不自觉的就会思索到这个层面,白寻音有些纠结的咬了咬唇,半晌后又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只是来源不明的一个小道消息,她居然真的发散思考上那么多了。   可有的时候想什么来什么的这个道理真是邪门儿,白寻音脑子里正不受控的想到‘喻落吟’这三个字,耳畔就听到阿莫有些惊喜的声音——   “啊,你是上次在游乐场那个男生么?好巧啊!”   白寻音一愣,倏的抬头,就看到喻落吟黎渊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校服袖子上围着周纪检查的袖标。   显然是这周被派来检查学生仪容仪表和学生证的。   林澜早晨阳光灿烂,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少年身上,像是镀了一层细碎的光。   喻落吟漆黑的头发比起之前短了一些,刘海却依旧碎落在象牙白的额前,一双黑眸深不见底,面无表情扫过来的时候,白寻音只觉得呼吸都有点难熬。   可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又轻又淡:“学生证。”   白寻音回神,忙低头把书包拿到身前,低头翻找自己的学生证,不自觉的有些手忙脚乱。   时隔小半个月再次见到喻落吟,却实在是有些突兀,由不得白寻音不紧张。   她哪里知道,站着的男生垂眸扫了眼,就把白寻音书包里面‘视察’了个遍了——书,水杯,没多余的东西。简单又干净,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好容易找到藏在夹层里的学生证,白寻音连忙递给他看。   喻落吟扫了一眼,却皱了皱眉:“封皮坏了?”   嗯?白寻音发怔,这学生证的确是之前她不注意弄坏了一个小角,但是……   “坏了就是不合格,没收。”喻落吟从少女洁白的指尖里抽出学生证,堂而皇之的‘占为己有’,顺便找茬:“等我换一个新的给你。”   ……   黎渊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喻哥装大尾巴狼,笑而不语。   “行了。”喻落吟又上下看了一圈懵逼的姑娘身上的校服,才‘大发慈悲’的一点头:“进去吧。”   白寻音脸上绷不住的有些燥热,头也不回的连忙走人。   也许是喻落吟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了,刚刚分明是检查她校服穿的是否规整,但一眯眼……   白寻音总觉得那双凌厉的眼睛,仿佛能把自己的校服拉链拉开窥探一样。   就连阿莫都觉得他们之间的气场不对劲儿,进了校园的门,就兴致勃勃的问:“音音,刚刚那个学生是上次咱们在游乐场遇到的那个,是吧是吧?还给了咱俩五百块钱那个!”   “卧槽,真的帅,音音,他刚刚干嘛把你学生证没收了?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   对于高中生而言,最暧昧的话就是‘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了。   一听到都忍不住让人遐想万千,更别说那人还是喻落吟。   耳根发烫,白寻音忍无可忍的转身捂住了阿莫的嘴。   世界才终于安静了。   *   “喻哥,不是我说你,真没有你这么追女生的,你这样不讨喜!”   早课间结束,喻落吟和黎渊摘了袖标回班级的路上,后者就忍不住谆谆教诲起喻落吟来:“你说你,没收人家小姑娘学生证干嘛?真没情趣,白寻音那姑娘多让人有保护欲啊……”   喻落吟一个眼神看过来,黎渊莫名感觉被冻了一下,才堪堪的闭了嘴。   怎么?他说白寻音有保护欲也成错误了么?   “喻哥,你特意跟班主任申请今天早晨替新随,就是为了小哑巴吧?”黎渊纳闷的挠了挠头:“那你干嘛不告诉她呢?”   还反而凶巴巴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黎渊感觉他们喻哥的心思才真叫人难懂呢。   喻落吟没理他,只是垂眸从校服口袋里把刚刚以权谋私‘没收’的学生证拿出来。   翻开,白寻音的一寸照就黏在上面。   学生证上的照片都是刚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白寻音也就十五六岁,比起现在更稚嫩了几分,她穿着稍大一码的校服,宽松的衣领垮垮的,女孩纤长的颈一览无余。   梳着马尾辫的一张巴掌脸,又白又小,清秀而精致。   最粗糙的背景和拍照技术,完全不施粉黛的绝色。   白寻音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大而不愣,线条柔和精致,眼角像是携着桃花般的媚,眼神却是清纯而无辜的。   照相的时候,她眼睛里有种怪异的脆弱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喻落吟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下来这张一寸照。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时兴起,并不知道未来的很多年,他都会对着这么清浅的一张一寸照片,夜不成寐。 第12章 痛   *我知道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今天是升高三第一天,我们不上课,老师有一些事情要宣布,同学们可以拿笔记下来。”   每次开学第一天,按照惯例都是打扫卫生,发新书,然后班主任在讲台上絮絮叨叨一顿放学回家,让学生们为之后‘钢铁’一样的高三生活养精蓄锐。   只是今天申郎丽说的事情,让大部分学生都有些意外。   “高三之后咱们还会进行一次分班,优胜劣汰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吧?都不是小孩子了,成绩好的分批进入尖子班,剩下的人不好好想想么?”申郎丽说话并不客气,在诸位学生惊愕的眼神中甚至可以说是冷嘲热讽——   “现在知道惊讶了?不好好学的是不是有些失落了?平时都干嘛去了?考场如战场!高中就是人生中的一个大槛,不认真对待能行么?一个个的平时都不长心!收拾东西,放学!”   于是阿莫作为一个第一天加入高三三班的新人,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来得及,就要面临第二次分班了。   不过她之前高一就是在三中读的,也算老熟人了,倒也用不着自我介绍。   分班之前,还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   “那我亲戚的料还挺准,真要分班。”阿莫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过来帮白寻音,压低了声音,隐隐有些兴奋:“那按照成绩,咱们估计就不用跟盛初苒一个班了?”   白寻音抿唇笑了笑,唇角露出一个小梨涡,黑眸中水光点点,像是流星打碎了糅合在里面。   她和阿莫学习都不错,对于这件事,是真的怪开心的。   正想着,书桌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白寻音拿出,见到屏幕上弹出来的‘喻落吟’三个字就忍不住眉头一跳。   “咦?”前桌刘语芙正好回头,好巧不巧的看到了这一幕,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大概半个月前电影院那次——白寻音‘疑似’和与喻落吟走在一起。   现在看来不是疑似了,是实锤。   刘语芙忍不住玩味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问她:“白寻音,你怎么有喻落吟的微信啊?听说他微信和QQ都是出了名的难加,盛初苒都没加上。”   有‘外人’窥探到这些更加让白寻音无所适从,几乎是电打了一样的拿回手机藏在了桌子下面。   “啧,小气。”刘语芙撇了撇嘴,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喻落吟是谁啊?”阿莫觉得她们两个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咱们学校的?”   阿莫只高一在三中读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天天跟白寻音在一起,对学校里那些所谓的‘风云人物’自然也不是很感兴趣,理所当然的不知道喻落吟的大名。   只是她说话声音也没收着,大大方方的问‘喻落吟是谁’这种问题,引的周围不少学生都应声望过来了。   盛初苒更是听到后甚至连东西都不收拾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喻落吟怎么了?”   阿莫看到她就不顺眼,双手抱肩的一挑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宁书莫!”盛初苒被她阴阳怪气的讽刺,秀眉微蹙,大小姐脾气立刻发作:“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仗着老师不在,两个人在教室里肆无忌惮的吵架,阿莫冷哼:“听不出来?我是不想你和说话的意思。”   “你算什么东西啊不想跟我说话?”盛初苒冷笑,说话也不客气:“再说了,我是听到喻落吟的名字才过来的,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啊?”   “你听到喻落吟的名字过来?你喜欢他啊?”阿莫脑子聪明,看着盛初苒这德行也猜测出来了一个大概。再联想到刚刚刘语芙说的话,她便忍不住笑了——   “可惜你是白白喜欢,连人家微信号都要不到对吧?”阿莫拍了拍旁边的白寻音,得意洋洋道:“喻落吟可是给我们家音音发微信呢,你是不是要嫉妒死了?”   ……   一瞬间教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半晌后便哄笑开来。   大多数学生听到这种话都是不信的——喻落吟是什么人?校草,天之骄子。   白寻音是什么人?虽然好看,但是个小哑巴啊!   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喻落吟会给她发微信?   简直天方夜谭,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只除了盛初苒愣了一下,眼中显然有东西碎裂开来,只余强撑着的脆弱,黑黝黝的眼睛阴森森的看向白寻音。   这嘈杂的教室让人觉得厌烦极了。   白寻音眉头轻皱,胡乱的把书桌里的书装进书包里背上,细瘦的身子便挤开层层叠叠围过来的学生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教学楼的走廊外面,站在屋檐下等阿莫。   直到周身‘清净’了,白寻音才点开手机看喻落吟刚刚发来的信息。   很简单,就一句话。   [放学到后操场找我,一个人。]   ……   白寻音有点没办法。   三中检查很严格,没有学生证是进不了学校的,她几乎就是不得不去,可一个人……   她斟酌着回:[我得和阿莫一起回家。]   喻落吟消息回的很快:[我送你回家。] 。   重点哪里是谁送她回去的问题了?   白寻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给阿莫发了条消息告诉一声,转身去了学校后操场。   三中高三教学楼后面有一大片杂草丛生的地界儿,学校没雇人打理,野草疯长。   空地上只有一个破旧的篮球场,男生实在没地方了会来这里打球,旁边两排阶梯式的石椅,一层一层的……喻落吟坐在最高处。   少年头顶骄阳似火,不怕热似的坐在台阶最顶端,他微微弯身,手肘支在长腿上拿着一瓶水,摇摇晃晃的。   察觉到有人来,喻落吟抬起眼睛,就看到穿着校服的白寻音,正穿过一片野草地向她走来。   偌大的空旷操场里就他们两个人,氛围灼热,干燥。   伴随着她越走越近,上了台阶站在他面前,喻落吟稍微抬头看到女孩校服拉链上方微微露出的锁骨,还觉得平添了几分暧昧。   啧,这锁骨看起来真好咬。   喻落吟忍着舔了舔牙齿的冲动。   可惜白寻音看起来并不打算跟他‘沟通’的样子,小姑娘板着脸,直接了当的伸手——就差把‘还我学生证’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学生,想要学生证啊?”喻落吟多少有些气,那双腿即便是穿着校服裤子也挡不住的修长,踩在下一格台阶的阶沿上,就好悬戳到了她的膝盖。   白寻音微微避开,垂眸点了点头。   真乖,女孩像只柔顺的猫,喻落吟脑中不自觉的就闪过这个念头。   但劣根性不改,愈发想逗她。   每次见到白寻音,喻落吟都想让她这张平静淡然的脸上出现波动——最好是为了他。   “唔,那你先坐下。”喻落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很是欠揍:“要不然不给你了。”   ……   窝火,白寻音不情不愿的皱眉,只得忍气吞声的坐在他旁边。   “想要学生证可以,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少年轻轻嗤笑了声,问出的问题却相当直白:“你为什么躲着我?”   白寻音耳根不受控的一下子热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蜷缩起来的手指,也能感应到近在咫尺的喻落吟正打量着她。   越想,白嫩的耳根便忍不住愈发的红。   白寻音硬着头皮拿出手机,打字发给他:[我没有躲着你。]   “没有?撒谎这习惯可不好。”喻落吟见了这行字,有些气笑了:“没有为什么不来图书馆,不回信息?”   其实白寻音这些近乎‘无视’的举动,可以说给喻落吟打击的不轻——他是第一次主动去接近别人,结果这么不招人待见。   这些问题喻落吟早就想问了,硬生生的憋到了现在,等到了开学。   偌大的操场上陷入一片沉寂,安静中,好似只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白寻音才慢慢的打字告诉他:[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接触。]   女孩子白皙的巴掌脸认真,嘴角微微绷紧,发出来的话也是经过沉着冷静的思考的……   却像根针一样戳进喻落吟心里,让他气过之后反而平静了。   没必要?他的字典里还真就没有‘没必要’这三个字的存在。   只要喻落吟打定主意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有必要的。   “为什么?你在生气,是生气我那天说的话,因为我说你吃醋?”喻落吟顿了一下,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带偏了白寻音的思绪,态度戏谑:“白同学,我是开玩笑的呀。”   他游刃有余的样子让白寻音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木讷的回:[没有。]   “可我觉得你那天生气了,要不然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喻落吟忽然把聊天记录向上翻,直到翻到了两个人在电影院那天给白寻音看,里面赫然记录着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们是她们,跟我没关系。]   这是白寻音这个沉默的姑娘罕见的愠怒,此刻被迫鲜明的回忆起来,不禁一愣。   喻落吟给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说你吃醋,是为了逗你,男生都这么欠。”喻落吟像是在道歉,嘴里不着调的说着,清隽的眉目一直看着她:“她们是她们,你和她们当然不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渐渐超越了‘安全距离’,交错的呼吸和少年的眼神让白寻音呼吸一滞。   几乎是强撑着回应他的眼神,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校服衣袖。   “我知道你就是你。”分明四下都没人,广袤无垠的野草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但喻落吟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暧昧的句子拢成一条线,白寻音避无可避的听进耳朵里——   “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   趁着白寻音怔愣的瞬间,喻落吟在她耳边轻声,像是命令又像是撒娇的求人一样:“白寻音,分班考试好好考,去一班。” 第13章 痛   三中高三分尖子班的规定和别的学校不一样。   高三一共十二个班,三百六十个高三学生,按照开学的一次测评成绩前六十名分为一班二班——全面为尖子生做针对的冲刺教学。   虽然一班和二班都是尖子班,那前三十名和后三十名的学习氛围肯定也是不同的。   即便喻落吟不说那么一句,白寻音也会尽全力冲刺一班的名额。   她之前几次考试成绩都在全校前十名徘徊,只要是正常发挥去一班肯定没问题,至于喻落吟……   白寻音没想到喻落吟的成绩居然比她还要好。   之前和喻落吟在后操场分开后,白寻音被找不到她火急火燎的阿莫抓回教室继续东西。离开学校之前,她鬼使神差的去了一趟老师的办公室。   白寻音向申郎丽要了一份前两年学校考试的大榜排名。   以前她只关注自己的成绩,粗略的知晓了一下自己的排名就从来没看过别人,现在……白寻音想看一下喻落吟的成绩如何。   既然他叫自己考一班,那他就是对自己成绩很有自信了?   那种在成绩上不服输的倔劲儿上来,白寻音拿着大榜排名回家就找喻落吟的名字。   十分钟后,她难得有些受打击。   比起她每次考试全校前十的排名,喻落吟自从高一的考试开始,竟然每次的成绩都几乎稳定在全校前三。   就哪怕最差劲的时候,也不会掉落第五名以下。   跟他比起来,自己还差的远呢。   白寻音蹙了蹙眉,澄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甘心’的情绪。   最可笑的是,喻落吟成绩单上最优秀的科目就是物理,然后他还叫自己帮他补习物理……这不是缺德么?   想起之前在图书馆那小半个月,白寻音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情绪直接导致第二天在分班考试里,白寻音对待物理试卷最上心,铆足了劲儿的仔细检查。   她想考过喻落吟一次。   白寻音之前比对了之前喻落吟的考试成绩卷,他物理试卷每次也就比自己高七八分左右。可高三阶段直面高考,一分的差距都能甩开一个操场的人,更妄论七八分了。   只是白寻音觉得自己努努力,或许有希望超过一次。   于是高度紧张考完试之后,白寻音细瘦单薄的肩胛骨都绷的有些酸疼。   阿莫在另一个考场,完事儿之后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找她:“音音音音!你考的怎么样?你昨天给我画的那些重点题今天都用上了,我觉得我进前三十有戏!”   阿莫的成绩很好,但一直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直接原因就是她心思太活泛,爱玩爱闹,从来没有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但努力一把,前三十的名额还是能争到的。   白寻音不禁庆幸自己凭借直觉画出的那几道重点题,今天真的在试卷里出现了。   她拿出手机打字:[没问题的,我们肯定可以一起去一班。]   “嘿嘿,我觉得也是。”阿莫吃吃的笑,一把勾住白寻音的肩膀,絮絮叨叨的跟她分享别的八卦:“跟你说,我不是跟盛初苒一个考场么,那傻子考最后一科的时候也就十分钟就写完了,然后提前交卷走人,啧啧,一看就是去堵喻落吟了。”   白寻音:[……]   她对阿莫的八卦能力真的叹为观止。   自从前两天知道了盛初苒追喻落吟而喻落吟又有自己微信这‘复杂’的关系后,阿莫就不知道从哪儿七拼八凑的打听到这些八卦。   并且阿莫的理解是——盛初苒剃头杆子一头热,喻落吟真正有兴趣的人是她。   对此白寻音真是头疼极了,一从阿莫嘴里听到这两个名字就想跑。   “走走走。”阿莫却来了兴趣,抓着白寻音兴冲冲的说:“喻落吟在哪个考场来着?咱们也去看热闹,盛初苒肯定又得吃憋!”   白寻音可不想凑这个‘热闹’,背着书包就要走人。   “音音!你该不会想让我一个人去吧?”然而阿莫拉着她不依不饶的撒娇:“不要嘛,去吧去吧。”   说着,就死皮赖脸的硬拉着白寻音蹭到了走廊尽头一转弯——也就是喻落吟的那个考场。   ……   白寻音被强迫着推来,也说不出话,急的真想咬阿莫一口。   好死不死的,盛初苒还真的在那考场门口等着堵人,钟琴也在旁边陪着。   阿莫硬是拉着白寻音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这个考场的人陆陆续续的出来。   喻落吟也在其中,身边跟着陆野,他单间背着书包双手插兜懒洋洋的走出来时,盛初苒立刻笑容明媚的凑了上去。   离的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不过喻落吟黑眸冷淡一直没说话,被盛初苒挡着走不了,清隽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烦。   只是高个子的清瘦少年面前站着只到他肩膀的姑娘,背影纤细灵巧,远远的看过去……他们好像匹配极了。   不管是外形,还是受欢迎程度,甚至是明媚的‘健康’。   白寻音莫名感觉眼睛被扎了一下似的,垂眸就想要离开。   旁边的阿莫却不许,干脆‘替她’大声叫了句:“喻落吟!”   她的声音让整个走廊的学生差不多都听到了,本来垂眸不耐烦的少年当然也听到了,喻落吟有些诧异的抬眸望了过来,和白寻音澄澈的眼睛碰撞在一起。   女孩眼睛里有些慌张,就像是无意窥探到别人‘隐私’后的那种心虚又有点躁郁的感觉。   喻落吟稍微愣了一瞬间,忽然觉得白寻音此刻眼睛里的情绪耐人寻味。   小姑娘终于肯正眼看他了。   只是到底是脸皮薄,他见着白寻音嗔怪的瞪了一眼旁边的阿莫,挣开她的手转身就跑。   “拿着。”喻落吟把书包扔给旁边的陆野,就要从旁边越过挡在身前的盛初苒追上去。   “喻落吟!”盛初苒只觉得在大庭广众下丢尽了人,她看到喻落吟要去追白寻音,终于绷不住的红了眼眶,委委屈屈的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喻落吟脚步微顿,回头皱眉看她:“我怎么你了?”   从头到尾,都是这姑娘追着他跑,自己只是不接受也有错了?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没必要为其他人的少女心事来买单吧?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当做没看到一样,白寻音一出现你就追着她跑,你还给她微信!”盛初苒委屈极了,也顾不得旁边有来来往往的学生探头探脑的围观:“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白寻音她是个哑巴!”   而自己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这个哑巴?   从校花投票到喻落吟,盛初苒怄气都快要怄死了。   听到‘哑巴’这两个字,本来不耐烦的喻落吟眉目冷厉了几分。   他侧头看向盛初苒,似笑非笑:“你知道你比白寻音差在什么地方么?”   盛初苒不服气:“我才没有比她差!”   “有自信是好事,不过……”喻落吟微微一笑,不客气的道:“说别人哑巴,可你的嘴如果只用来说闲话,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完,喻落吟就不在理会愣在原地的盛初苒,快步追了上去。   路过正在美滋滋看戏的阿莫旁边,他低声说了句:“谢了。” 第14章 痛   白寻音是个姑娘家,跑的再快也比不过个高腿长的男生。   喻落吟跑出教学楼后在操场捕捉到女孩纤细的身影,几步就追了上去。   从后面拉住白寻音的手臂,被人毫不客气的就甩开了。   少女有些错愕的回头,见到是喻落吟就皱了皱眉。   “什么表情?”喻落吟被气笑了,一挑眉:“嫌弃我?”   白寻音眉头舒展开,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去。   “干嘛不理人啊?这可不是好学生的态度。”可能是因为白寻音不能说话他就要多说一些的缘故,面对她时,喻落吟总是从平日里高冷斯文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欠登’,追着白寻音说话:“还没问你呢,考试考的怎么样?”   一说起考试,白寻音就更生气了。   她拿出手机用力的打字,随后举到喻落吟面前:“你为什么骗我?”   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板着的脸上写满了单纯稚嫩的严肃,喻落吟笑的肩膀都发颤:“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他这么‘不知悔改’的样子,登时让白寻音更气了。   [你物理成绩明明很好,为什么骗我给你补课。]   明明她会的那些东西他都会,而她不会的那些他也会。   仔细想想那小半个月以来,实际上反而是喻落吟给她讲题比较多。   “你傻啊,看不出来我是找机会故意接近你么?”喻落吟打的‘如意算盘’被当事人揭穿,倒也不慌张,依旧闲适的笑着。他态度慵懒却也认真,听的白寻音心中‘咯噔’一声——   “全世界都看出来我在追你了,就你看不出来。”   一层朦胧暧昧的窗户纸就在猝不及防间被简单粗暴的戳破,白寻音脑子几乎空白了一瞬间,耳边泛着‘嗡嗡’的寂静。   操场边,似乎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不存在了一样,白寻音眼睛里只能看到喻落吟。   看到他清隽利落的眉目,漆黑的眼睛里恍若凝聚着烈火冰河……   热烈直白的让她躲无可躲,白寻音感觉被他修长的大手扣住的手臂,热的几乎都快烧起来了。   她磕磕绊绊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脸上红云密布,烧到了白嫩的耳根。   白寻音慌张的在手机上打字给喻落吟看:[你别胡说八道!]   “没有胡说八道。”喻落吟懂的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次不能把人吓的太过,只笑了笑:“先走了。”   日后,他自然会证明给她看的。   少年扰乱了一池春水,随后好似毫不留恋的就走了。   白寻音怔怔的看着喻落吟高瘦的背影,微微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喻落吟给人的感觉似乎总是这样的——校草,学霸,都只是一个标签。   只有真正接触过的人才会发现他即便看上去温柔斯文,风度翩翩,内里却也好像高高在上不可靠近一样。   白寻音不是傻瓜,不至于不明白一个男生频频找机会接触她是什么意思,总会有所图的。而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肉眼可见。   即便如此,听到喻落吟说要追她这三个字,白寻音还是会觉得不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敢相信。   后来的后来,白寻音偶尔会回忆起这天,才发现当初喻落吟只说了要追她,可却没说喜欢她。   *   在林澜四处泛着栀子花香的八月末,三中高三终于把分班措施搞完了。   喻落吟如愿和白寻音都分到了一般,结果并不出所料,阿莫也擦边进了一班,还有周新随。   就是陆野和黎渊这俩货学习一般,只能被迫和他们心中永远滴神喻落吟分开,在普通班浑浑噩噩度日。   ——只是喻落吟还是会定期给他们两个扔卷子,检查的时候动辄就‘辱骂’一番。   斯文矜贵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嘲讽的两个学习本来还算中上的两个学生活生生觉得自己智力低下,是否在出生的时候被挤压到了脑子。   当然这还得是喻落吟‘大发慈悲’有时间指点他们的时候。   分班之后,他时间都用在白寻音身上了。   林澜八月末的空气柔软潮湿,而高三的学生心里却都像凝着一团火,面对着几个月以后即将到来的高考,紧张焦虑,甚至于失眠不安……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而白寻音的心中那团火的名叫‘喻落吟’。   她有点头疼。   一个班级的同学本身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了,第一天选座位的时候喻落吟不知道还用了什么手段坐在了她的身后,这段时间上课,白寻音时不时的就感觉后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   而每次忍无可忍一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喻落吟手撑着头,正对他笑。   少年白皙的皮肤上一双漆黑的眼微微弯起来就像是新月一般,眼中带着亮,几乎照的白寻音无处遁形,而他却十分无辜。   白寻音一旦愠怒,喻落吟就会‘单纯’的耸了耸肩:“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你。”   “只是这笔不听使唤。”   ……   都赖到碳素笔这么死物身上去了。   “原来我听说什么样的男生追人的时候都会变的幼稚,还不信。”周新随听到,在一旁凉凉的嘲讽:“现在信了,喻哥,你怎么跟智障一样了?”   “滚。”喻落吟倒也不生气,盯着白寻音纤细的脊背腰身,笑吟吟的:“我愿意啊。”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让白寻音面红耳赤,忍不住狠狠的瞪过去。   而这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就被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了。   监督这节自习课的是申郎丽,她看到那边有动静,下意识的就张口斥责白寻音——   “白寻音,你转头干什么?高三了上课还敢搞这些小动作?不想做卷子就到后面去罚站!”   白寻音被吼的一愣,抿了抿唇就要站起来。   “老师,跟白寻音没关系,是我打扰她的。”而喻落吟却快了她一步先站起来,懒洋洋的挑着嘴角笑:“要罚就罚我吧,我为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道歉。”   “你还知道耽误大家上课啊!”申郎丽皱眉,烦躁的挥手:“都给我滚去后面站着!两个人一起罚站!”   此举正中喻落吟下怀,他唇角笑容不变,二话不说的去后面墙那里罚站了。   一班不像之前那些普通班级里有爱看热闹的学生,这里都是心无旁骛的尖子生,见此场景也只顾低头做自己的题,只有阿莫忍不住嬉笑着瞥了白寻音好几眼。   白寻音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走到教室后面——和喻落吟泾渭分明的站着。   喻落吟靠近一步,她就往旁边蹭一步,直到两个人偷偷摸摸的都快撞上旁边的窗台了,白寻音生怕申郎丽发现异样,不得不停下脚。   旁边喻落吟干净清爽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头皮都是紧绷的。   一种类似于‘无路可逃’的感觉包围着白寻音的周身。   “上学以来第一次被老师罚站,还是跟你一起,怪新鲜的。”喻落吟压低了声音,在白寻音耳边笑:“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白寻音当然不会回答他,她白皙的耳廓变的粉红,小手推了喻落吟一把。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被老师罚站,都是被他害的。   白寻音不知道的是,喻落吟是在故意惹她生气。   她脸上愠怒绯红都是因为他产生的,活色生香,和平日里冷冰冰的平静模样不同,就够让他有成就感的了。   思及于此,他忍不住继续逗她。在白寻音小手推自己的时候,喻落吟顺势反手握住——柔荑软雪抓在微凉的大手里。   吓的白寻音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后退,身后靠着墙边的清扫工具被撞倒了一地。   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某种环境,白寻音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用力从喻落吟手中抽出来。   “你们两个!”而三番两次被惹怒的申郎丽已然忍无可忍,指着两个人的鼻子骂起来:“喻落吟,白寻音,你们两个要干什么?站着都不会好好站着了?你们不学习别的同学也不学了是么?!你们给我去走廊站着!”   ……   喻落吟忍着笑,‘痛定思痛’的说:“好。”   随后走了出去。   白寻音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喻落吟好像是故意的。   这个人坏的要死。 第15章 痛   一班的学生被撵到走廊里来罚站,其中一个是学霸校草,一个是哑巴校花,简直从哪个角度都是被人围观的存在。   申郎丽让他们中午吃饭时间也不能离开,就在这儿站着。   学生来来往往之间白寻音一直低着头,只觉得饿倒是其次,就是丢人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喻落吟倒是不怕围观,闲适的靠着墙站着,惯常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喻哥,你真出息了。”周新随出来站在他面前,推了推眼镜嘲讽:“中午不能去吃饭在这儿罚站,头一次吧?”   喻落吟淡淡的笑了声:“滚。”   “今天去食堂。”周新随一本正经的说:“哥们儿还是可以帮你打包一些猪食回来的。”   “音音音音!你想吃什么?”阿莫也站在旁边问白寻音,她不停看表,相当着急的模样:“我早点回来也帮你带份饭。”   白寻音皱眉,打字问她:[怎么这么着急?]   “不急能行么?我想和盛闻一起吃饭啊!”阿莫瞪着一双自己堪比‘小燕子’的大眼睛,大大方方的说:“不跟你说了啊,我去追他了,你想吃什么手机发我。”   说完,她就急急忙忙的跑了,纤细的背影风风火火。   ……   白寻音有点无奈。   高三,十七岁的女孩,真的都是这么‘热情似火’的年纪么?   先有盛初苒,后有宁书莫。   都是为了‘喜欢’这两个字不管不顾的女孩子。   白寻音知道阿莫喜欢盛闻,他也是一班的一个男生,学习很好。   但是和喻落吟周新随这种天之骄子不同,盛闻家境不怎么好,为人也沉默,又冷又倔的脾气,可阿莫偏偏就是喜欢。   她跟白寻音说过那种感觉就叫‘一见钟情’。   值得盛闻即便对她冷言冷语,她也甘之如饴。   “你朋友喜欢盛闻吧?”直到中午赶着去吃饭的热潮过去,喻落吟才开口同她说话,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清冷冷,意有所指:“盛闻那小子艳福不浅,还有人追呢。”   不像他,追别人连个眼神都得不到。   白寻音沉默片刻,难得的在手机上打字回怼他——   [你有盛初苒。]   呵,喻落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旁边比他矮了一个头,绷紧了小脸的姑娘,是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白寻音。”没有老师,喻落吟干脆也不好好站着了。他跨了一步站到白寻音面前,低头看着她柔软的刘海,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你是不是吃醋了?”   还是和电影院那次一样的问题,只是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心境都不同。   学校是个‘禁忌’的地界儿,什么打架,抽烟,早恋……都像是阴沟里的蛀虫,不能被神圣光辉所普照的学校发现的一样。   可喻落吟偏偏什么都敢干,还是所有人眼里的一个‘好学生’。   他压根不在乎学校是什么地方,兴致上来了,就敢在走廊里和白寻音面对面,暧昧的站在一起。   被喻落吟这么一个人影响,身边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变的胆子大。   白寻音深呼吸一口气,给喻落吟发了条微信——   [傻瓜才会吃你的醋。] 。   喻落吟看着这条消息,半晌后笑了笑,没继续说什么。   上次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白寻音直接跑了,恍若他是洪水猛兽。   这次……   挺好,算是有进步了。   中午吃的是阿莫打包带回来的鱼香肉丝盖饭,没有鱼,没有肉丝。   白寻音也不在乎,机械的咀嚼着,脑子里回闪的都是刚刚喻落吟的靠近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好像麻木了,居然……没那么排斥他的接近了。   白寻音知道这种情况的前兆似乎不太好,但少女心思从来不是可以人为控制的。   “音音。”阿莫的情绪不知为何有些低落,趴在她的桌子上低垂着眸,嘀嘀咕咕的说:“我刚刚在食堂看到盛闻和别的女生一起吃饭。”   “好烦,我想问他,但我哪有资格问啊?”   “盛闻怎么那么讨厌呢。”   ……   白寻音觉得有点奇怪,想了想干脆饭也不吃了,扔到了垃圾桶里,在纸上写字和她交流——   [阿莫,你真的喜欢盛闻么?你才认识他不到半个月。]   “喜欢人哪里分时间的呀。”阿莫抬眼看到白寻音一脸担忧,便忍不住笑了,大大咧咧的姑娘脸上难得有些羞涩:“有些人,你见到第一次就知道喜欢了呀。”   白寻音心里突兀的跳了一下。   就像自己第一次在放学后的走廊见到喻落吟时,少年额前微长的黑发被风吹乱,削薄的唇间咬着根烟的时候,她心脏也跳了这么一下。   最近喻落吟似乎不怎么抽烟了,但白寻音知道他是个坏男生。   可有的时候,女生就是对坏男生没有抵抗力。   “音音,人有的时候真的要勇敢一些的,我们就剩下八个月了。”阿莫握拳,坚定的说:“我想和盛闻在一起,考一个学校,我怕错过他会后悔。”   阿莫的一字一句,就像在无缝对接着白寻音的心思,像根针一样扎进她的脑子里。   在一起,考一个学校……   听起来都很好,但‘青春’这两个字,永远都是最反复无常的。   身边每个人,每件事都会带来影响,让本来一潭死水的‘少女心’,蠢蠢欲动。   *   “喻落吟,你最近怎么回事儿?”   放学后,喻落吟被现如今的一班班主任于深叫到了办公室。   于深是一位在教学上狠抓很打,是三中出了名的‘包青天’式老师,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他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由于一心扑在工作上,并没有传说中的‘幸福肥,啤酒肚’,反而依旧清瘦挺拔。   教育过无数人的老师,在皱起浓黑的眉看过来的时候,自带压迫感。   “喻落吟,我问你,你……”于深顿了一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似的问:“你和你们班的那个白寻音怎么回事儿?闲言碎语都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了!”   他特意趁着办公室无人的时候把人叫过来的,声音也压抑着——在老师看来,处理学生疑似‘早恋’的这种事儿,绝对不能宣扬。   “老师,您就是因为这个把我叫过来的啊?”喻落吟却不怕这位包青天,反而‘胆大包天’的靠墙站着,跟老师插科打诨:“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您啊,放心好了。”   他这般正经又不正经的态度让本来已经准备好‘长篇大论’的于深愣了一下,一箩筐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你……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要早恋的意思?”   “早恋?我跟谁啊?白寻音?”喻落吟嗤笑了一声:“老师,您想太多了。”   他说的坦坦荡荡,好像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姑娘的样子。   于深仔细瞧了瞧,便松了口气,露出几分微笑来:“这我就放心了,没早恋就好。”   “老师,谁跟您在这儿嚼舌头根啊,我就是逗同学玩。”   “什么话!”于深听到这‘浪荡话’就觉得不舒服,转头瞪了喻落吟一眼,严肃的说:“都高三了,还玩什么玩?喻落吟我可警告你,你是我看中的好苗子,我不允许你在高三为了任何别的事情分心影响成绩,听到没有?!”   喻落吟懒洋洋的‘嗯’了声。   “而且不光你,白寻音也是我要重点培养的好苗子。”老师其实一向喜欢学习好又‘胆子大’能跟自己聊几句的学生,于深不自觉的就絮絮叨叨:“这女孩成绩一向稳定,保持的很好,按照这个节奏下去京大澜大都不是问题,你不许逗人家!”   安京大学,林澜大学,都不是问题?   唔,那挺好,喻落吟听着,若有所思。   “你想什么呢?”于深敲了敲桌子,唤回了喻落吟的心思,又说起了别的事:“对了,国庆之前高三学生的誓师大会,你母亲有时间过来讲几句话么?”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老师您也知道我妈最近进了科学院,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喻落吟耸了耸肩,轻挑的说:“不如老师您自己联系她得了。”   反正他和他妈,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见上一次面。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过的比国家主席还要忙,总觉得地球没了她没法转——喻落吟他妈顾苑就是那样的人。   于深看了看他,只觉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行了,我会联系你母亲沟通这件事的。”他揉了把脸,又嘱咐道:“但是你得给我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滚回去好好准备稿子吧!” 第16章 痛   誓师大会当天是周末,三中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放假,只有高三的学生家长在学校里里外外风风火火的忙活。   干的无非是往届干过的那些事情,走方阵,喊口号,发自肺腑的呐喊出宣誓词……   只是白寻音这些都不用干。   她占了个‘哑巴’的便宜,念不出口号,宣不出誓言,没办法跟着大部队一起慷慨激昂。于深经过各方面的考量,干脆就没让白寻音跟着走方队,而是让她去办公室帮忙去了。   帮忙也没什么好帮的,有专门负责搬桌椅的同学,走方阵队列前面扛旗的学生也都选好了。白寻音只用帮着核对一下演讲稿,在主席台上摆摆水之类的就行了。   她从主席台后面抱着一怀中的水,在巨大的展牌后绕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倒也不重,就是因为碰撞怀里的几瓶水轱辘到了地上。   学校里学生多,磕磕碰碰是经常的事情,白寻音没太在意,连忙蹲下身子捡水,眼前却出现了一双高跟鞋……高跟鞋?   “没事吧?”一道干练中不乏柔和的女声在头顶响起,随后一双纤纤素手就帮着白寻音一起捡地上的水瓶。   白寻音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就愣住了,急忙抬眼看着刚刚不小心被她撞到的女人,一向内敛的表情难得有些喜形于色。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套装,身材凹凸有致亭亭玉立,看着是四十多岁成熟女人的风韵,脸上保养的却极好,一丝皱纹都没有。   她低头的时候及肩的卷发挡到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前面,白皮红唇,让白寻音忍不住的就一个劲儿看。   而女孩亮亮的眼睛也让女人有些意外,她帮着捡完水站起来,素白的手微微拍了拍刚刚因为叠起而发皱的裙角,弯起眼睛和善的问:“同学?你干嘛一直看我?认识我么?”   白寻音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她握着水瓶的手指不自觉的发紧,骨节紧张的都泛白。   是的,白寻音认识眼前的这位女士——她叫顾苑,是一位物理教授,是在物理上研究颇丰的一位科学家,老师。   也是白寻音在学术上崇拜的‘偶像’。   她一直十分崇拜顾苑,不光是在网上找她的讲座听,甚至还去买了顾苑出国的书,杂志,访谈……就跟追星一样。   结果谁能想到自己追着的‘星’突然有朝一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猝不及防的。   顾苑看着眼前激动的脸都绯红的女孩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了然的微笑了下,声音柔和:“同学,你喜欢物理么?”   白寻音此时此刻真恨自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她懊恼的咬了咬唇,只能不住点头。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认识我的高中生,真稀奇。”顾苑眉眼大气明媚,笑起来神色飞扬的,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就是马上我要去你们誓师大会上说几句,没时间和你交流了,小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果不其然,顾苑说完还没两句,就有两个穿着西服的领导和学校老师过来招呼她——   “顾教授,请去上面坐。”   “顾教授,您能来学校,三中真是蓬荜生辉……”   在一派熟悉的官话中顾苑被簇拥着迎走,白寻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步一步高高在上的走上主席台,心中恍惚极了。   和顾苑的见面就好像一个梦一样。   白寻音一直梦想着以后她上大学也学工科,也许有机会能去顾苑的公开课见到她,结果没想到‘梦想’实现的这么早。   鲜少有这么明媚的开心时刻,她水都忘了送,站在原地忍不住的笑。   “白寻音。”直到喻落吟来找她,少年的声音有些愠怒的在耳边响起:“你躲到这里干嘛?”   白寻音有些错愕的转头,就看到校服拉链拉到一半敞开的少年,他漆黑的短发被热的微湿,刘海下凌厉的一双眸子正瞪着她。   奇了怪了,喻落吟在生什么气?她也没有躲这儿啊。   但白寻音此刻心情好,便不想计较,她耐心的拿出手机来打字:[是老师叫我过来送水。]   她打完,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箱水。   “叫你一个女生送水?老于疯了吧?”喻落吟嗤笑一声,屈起指骨敲了敲箱子:“你别管了,我帮你送,你回座位陪你家长——家长来了么?”   白寻音一愣,迟疑的点了点头。   喻落吟一挑眉:“那还不去?还想干苦力?”   白寻音无奈的继续发信息:[可你不是要上台发言了么?]   谁都知道,学校方面选的学生代表是喻落吟。   “嗯?”喻落吟闻言,刚刚片刻的焦急又恢复成了惯常的懒洋洋,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她:“这么关心我啊?”   ……   不要脸。   白寻音耳根微红,手指用力的发消息给他,措辞僵硬:[学生都知道。] 。   她才没有刻意关心他呢!   喻落吟看着小姑娘微红的耳根,也懒的计较她笨拙的辩解,只是轻笑了一声,顺从道:“好,是我说错,可我想帮你搬水行么?免的你回到座位上的时间太长,错过我演讲片段——那我讲给谁看?”   ……   这男生撩人的情话好像不要钱似的,却每次都能让人手心发麻,脚趾都能蜷缩出来一个‘三室一厅’一样。   白寻音一瞬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怎么,刚刚偶遇顾苑的喜悦还在心里凝聚着,似笑非笑,生气却又生气不起来,一时间‘瞪着’喻落吟的眼睛好似娇嗔一样。   “乖。”少年轻易的扛起箱子,转身离开之前对着白寻音比划了一下家长台上的方向,口型无声的张合:等我。   许是年少轻狂的人都想玩一些‘浪漫’,也都自大且自恋,总之喻落吟不想让白寻音不看着自己。   但能让他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定是……稍微重要一点的人吧?   不敢太过越界的考虑到这一点,白寻音不自觉的微微笑起来,对着喻落吟轻轻一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喻落吟做出近乎‘配合’的态度,还有第一次笑,象牙白透明的巴掌脸上,一双桃花眼角弯弯的勾人。   喻落吟看着,不禁恍惚了一瞬。   就……忽然之间很想亲她一口。   少年的心思总是直白而热烈,却也不得不克制着,因为他并不光明正大。面对白寻音的笑眼,喻落吟微微垂眸,唇角也勾勒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微笑。   矛盾,却克制。   上台的时候,喻落吟心口仿佛凝聚着一片烈火冰河。   在万千瞩目里他站在了主席台的麦克风面前,台下的有数不清的家长和学生,放眼望去只是乌乌泱泱的一片——他无法在其中精准的找到白寻音。   喻落吟顿了顿,清朗的声音从麦克风里徐徐传出来:“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其实说的都是那些经典的发言稿套话,但从台上的男生口中听到,便不由得感觉分外不凡。   他只穿着简单的校服,站在台上清瘦的身子挺拔如松,单手扶着麦克风不急不缓的讲话模样心中自有沟壑。   喻落吟似乎,比林澜天空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长的太好看了,太白了,光自然就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白寻音在台下的人群中坐着,澄澈的双眸像是隔着一层蒙蒙的雾,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的少年。   只有在喻落吟不靠近她的时候,自己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怪不得盛初苒会喜欢他,那么多女生会喜欢他……   喻落吟,就像是把全世界的光抓在了自己手心一样,即便握紧的指缝里微微流露出来那么一点,也足够让人趋之若鹜。   这样的少年,年轻,好看,又势不可挡,是几乎所有少女的梦想。   也是白寻音的。   在无人问津的内心角落里,白寻音终于忍不住的投降认输,承认了这一点。   或许她抵抗不了喻落吟。 第17章 痛   作为高三代表的发言一结束,喻落吟下了台后脚步就开始加快,边拖着校服外套扔给旁边负责书面描写的周新随看管,自己边匆匆的从主席台后身跑开。   期间顾苑一直在主席台上和各位领导讲话,见到喻落吟的影子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落吟!”   可喻落吟理都没理,头也不回。   ……   顾苑顿时有些尴尬,不过依然在犹自镇定的微笑,手指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温婉动人。   “顾院长。”旁边的校长看到这一幕,有些尴尬的附和:“离的太远了,喻落吟同学刚刚可能没听见。”   “听没听见,他都不会理我的。”顾苑倒是落落大方,直接了当的笑着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最近正在生我的气呢,倒是让各位看笑话了。”   几位校长和主任纷纷惶恐的附和——   “哪里哪里,能请到顾院长来为我们誓师大会发言是我们的荣幸。”   “就是,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一趟,也是为了孩子。”   “我们学校里有好多学生都听过顾院长的讲座……”   ……   交相辉映的吹捧里,顾苑淡淡的笑,疏离又得体——一如她讲座和讲公开课时的模样。   而喻落吟最烦的就是她这副模样,他觉得自己母亲‘特装’。   所以学生发言结束后,喻落吟才会马不停蹄的离开主席台周边,避免被人扯上去扣上一个‘顾苑儿子’的光环,强迫和他们虚与委蛇。   少年把校服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在众人追随的目光中一路奔跑到观众席,精准无误的跑到了白寻音所在的那处。   家长们又不会失忆,当然都能认出来喻落吟就是刚刚那个上台发言的少年,登时齐刷刷的眼前发亮,充斥着‘别人家的孩子’的光芒。   包括季慧颖,甚至都因为他的走进而吃了一惊,忙拉着旁边的白寻音小声私语:“音音,你看,那不是你们学校的优秀学生么?”   白寻音闻言扭头看过来,对上的就是喻落吟黑漆漆的眼睛,她吓的差点直接站起来,被所剩无几的理智感强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她看着喻落吟一向平稳的气息因为刚刚的跑动变的微喘,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话,有些凌乱的气息里带着笑意:“走。”   他不想待在场馆里听顾苑演讲,想要离开。   ——但当然不能一个人离开,还想带着白寻音一起。   趁着白寻音愣神,拿不出手机打字拒绝他的空当,喻落吟温文有礼的对一旁的季慧颖轻声道:“阿姨,我们班班主任找白寻音同学有点事情,托我转告。”   他伪装成好学生的模样,可以骗过全世界所有的人。   有谁不会相信这样的喻落吟呢?刚刚才上过台演讲过的喻落吟啊。   季慧颖当然是毫无疑问的相信了,微笑着点头,甚至还催了白寻音一把:“音音,那你就赶紧跟着你同学过去吧,别耽误了老师的事情。”   ……   不得已,白寻音只能站起来跟着喻落吟离开。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人发现他的手腕一直温柔却有力的禁锢着白寻音的手腕没放开。   忍气吞声的离开了场馆,白寻音才忍无可忍的甩开喻落吟的手,在对方毫不介意的笑声里愤愤的打字——   [干什么?]   “在场馆听那些大空话多没意思。”喻落吟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找个机会带你出来不好么?”   白寻音皱眉:[我要回去听领导发言。]   刚刚她可是看到了她偶像顾苑了,估计十有八九过来誓师大会是要发言的。   这种机会让白寻音就这么错过,她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这么回了一句,她就要转身回去场馆,却又被喻落吟不依不饶的从后面抓住了手腕——在他刚刚有动作的时候,白寻音似乎有心灵感应的向后一挥手,结果好死不死的,两个人手指反倒碰触缠绕在一起了。   第一次又指尖直接的接触,感觉恍若过电一般,白寻音忍不住怔了一下。   而喻落吟是个绝对的‘机会主义者’,他就趁着白寻音这么怔愣的一瞬间,就拉着女生跑了起来。   高一高二的学生在上课,高三的在场馆里面‘听讲’。   偌大的操场上铺着绿茵草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白色身影在上面疾驰,越跑越快。   “白寻音。”跑的时候,喻落吟还不忘笑着问她:“你听过私奔到月球这首歌么?”   少年跑在她前面,回头看他的时候就恍若沐浴着满身的阳光,笑容灿烂的让周身的太阳都失色——白寻音永远记得这个笑容,是她整个晦涩高中时期最为色彩分明的一笔。   顺着喻落吟的话,白寻音不自觉的,就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听过这首歌的,而且……现在还莫名有和歌词差不多感受的感觉。   “我觉得咱俩现在和这首歌挺像的。”喻落吟也这么说,还直白的问:“你觉得呢?”   白寻音控制不住的蜷缩了下手指,感觉脖颈都泛热了。   她没有在继续拒绝喻落吟,也忘了要听顾苑讲话的事情,任由他拉着自己跑到了他们熟悉的‘秘密基地’——三中无人破旧,杂草丛生的后操场。   喻落吟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地方,总是带着她来这里。   两个人跑的都有些累,手分开的时候都有点微喘。   白寻音感觉自己刚刚被喻落吟牵过的手手心濡湿,胸腔里心脏跳若擂鼓。   稍微镇定下来,她拿出手机主动问喻落吟:[你为什么喜欢这里?]   这是白寻音第一次主动问喻落吟一件事,后者看到还愣了一下。   “为什么喜欢这里……”喻落吟轻声呢喃着,半晌后笑了笑:“因为你喜欢这里啊。”   白寻音呼吸一滞,呆呆的看着他。   其实早就有点感觉的,但真的听喻落吟这么说出来……还是不免觉得又是受宠若惊,又是觉得惶恐。   “我见到过你偷偷来这里呆着。”喻落吟眯了眯眼,回忆起少女单薄纤细的身影——白寻音踩着白球鞋,慢悠悠的在杂草丛生的大片空旷的地里走着,悠然自得,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裤脚挽起来一截象牙白的小腿被刮到。   那次偶然撞见过一次,这个画面就莫名的在喻落吟脑中久久徘徊。   他甚至总会莫名其妙的过来,或许是想制造一场‘偶遇’,但大多数只是自己静静的坐一会儿。   诡异的是这都是高二下学期,他刚刚遇到白寻音不久之后的事情了。   升入高三,反而是他来的比较多,小姑娘不怎么来了。但喻落吟知道她喜欢这里,所以他说自己也喜欢这里。   青春疯长的时光里,耀眼的少年和似真非真的暧昧情话最为动人。   几乎没有女生能挡住这两点,白寻音也一样。   她看着喻落吟精致清隽的半张侧脸,闭了闭眼,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之前阿莫曾经说过的话——   [人有的时候真的要勇敢一些的,我们就剩下八个月了。]   [我想和他考一所学校,我怕错过他会后悔。]   ……   同样的,白寻音也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高三结束的脚步越近,她就越恐慌,恐慌喻落吟的靠近,却更害怕他有一天会走远,会彻底不见。   那他身上带来的光全部消失,白寻音就有种又回到暗处里的感觉了。   也许不管未来如何,她应该像阿莫说的,有勇气一点,努力一点。   哪怕白寻音明明知道她和喻落吟实际上天差地别,不管是家世,地位,甚至是身体健康……她连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   但喻落吟说了喜欢她,她就不想错过。   所以在少年靠着墙面微微垂眸休息的时间里,白寻音鼓足了勇气稍微踮起脚——少女带着柠檬香气的吻,蜻蜓点水的在喻落吟下颌骨上轻轻亲了一下。 第18章 痛   白寻音亲上来的那一刻, 其实喻落吟心里并不算讶异。   ——他总有这种自信感,自己精心打造的‘陷阱’没有姑娘能抗拒的了,哪怕是白寻音。   沦陷是注定的,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是之后呢?喻落吟忽然难得的有些迷茫, 心中的喜悦短暂到转瞬即逝,只余空落落的茫然。   他赢了赌约, 可接下来呢?   喻落吟看着眼前少女单纯的微笑,澄澈漆黑的双眸里似乎清晰的倒映出来自己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无措’来。   “偷亲我?”凝滞了也就大概几秒钟的时间, 喻落吟便若无其事的收敛了眉宇间的神色, 戏谑的挑眉看着脖颈耳根都绯云密布的姑娘:“偷亲我就是我的人了, 知不知道啊?”   短暂的‘愧疚感’转瞬即逝, 他已经恢复如常。   白寻音没辩驳,也没说什么,就是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懒的理他,干脆一直低头给喻落吟发消息:[我们可不可以回场馆了?]   顾苑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台讲话, 她心里还期盼着呢。   “干什么这么着急回去?女朋友。”喻落吟故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言笑晏晏:“二人世界不好么?”   那人头攒动,吵吵闹闹的场馆到底有什么好的,这小姑娘刚刚起就一直琢磨着要回去。   [学校今天请来一位我一直很喜欢的物理学教授。]白寻音忽略了‘女朋友’的调侃, 认真的打字给他解释:[我不想错过她的发言。]   “什么教授啊?”喻落吟背后树荫下的墙面, 佯装不悦的撇了撇嘴:“比我都重要。”   ……   这男生怎么这么孩子气?   白寻音忍不住笑,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线条小巧精致的勾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喻落吟目光不自觉变的柔和,随口问了一句:“哪位教授?让你这么喜欢啊。”   然而白寻音发过来的答案却令人始料不及:[是顾苑顾教授,你知道她么?]   在看到‘顾苑’两个字时,喻落吟唇角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间, 随后便若无其事的收敛起来,漫不经心的调侃着:“原来是女的啊,我女朋友倒是不搞性别崇拜。”   白寻音咬了咬唇,羞窘的打字:[别瞎说。]   “好,我不瞎说。”喻落吟笑了笑:“但我不想回去听什么讲座,你是要回去,还是在这儿陪我?”   少年闲适的靠着墙,是坚持的不想回去的态度了——惯常斯文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是这般‘无赖’的模样。   他甚至把手机收了起来,摆明了不想继续听白寻音劝说的样子。   随后就眼看着小姑娘纠结的咬了咬唇,半晌后也默默的把手机收了起来。   想着隔着一层纱再怎么崇拜的偶像,大抵也比不过身边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刚刚……算是确定了关系,如果把喻落吟自己扔在这儿肯定是不好的。   白寻音只好顺从了,乖巧的就像只猫咪,缩脚缩爪的想让他开心。   “真乖。”而喻落吟也夸奖了她,修长的大手在少女臻首上轻轻揉弄了一下。   白寻音微笑,看着他淡淡的笑,心里划过一丝似是而非的怪异,只是风吹叶过,不留痕迹。   很久之后白寻音才明白当时自己觉得异样的地方在于何处。   喻落吟对待她的态度不像是女朋友,而像是……宠物。   只是‘热恋期’的人都鬼迷心窍,看不分明,沦陷了许久再回头看才会觉得自己是笑话。   当初的白寻音,只觉得和喻落吟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几乎是高中晦涩时光里最亮的一道烈阳。   每分每秒都历历在目,美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好像随时都会镜花水月一场空。   誓师大会过后便是国庆七天小长假,但高三学生只有三天假期,充其量只能算是短暂的休息,甚至有的学生在这片刻的喘息时间里还满满当当的排满了课程。   白寻音没有补课,放假三天持续性的遭受着喻落吟的‘骚扰’。   可能这就是有了‘男朋友’之后和以前生活的不同之一——她的手机很少有消停的时候。   喻落吟现实生活中话明明不多,但在微信上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能说,虽然大多数都在聊学习上的事情,但他偶尔一句‘女朋友什么时候临幸一下我’,‘木鱼轩的蛋糕特别好吃,给你送?’这种类似要约她出去的话,还是让白寻音有些招架不能。   说这么多,这家伙拐弯抹角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让她出去陪他。   可是……白寻音总觉得有些不敢。   每次见到喻落吟过后她都需要一段时间平息才能恢复如常,这几天放假,呆在家里的时间多,白寻音怕季慧颖会发现什么端倪。   毕竟高三学生谈恋爱,在她自己的看法里都觉得有些十恶不赦——但谁让她遇见喻落吟了呢,像是天生要命的一样。   现在喻落吟又在手机里‘催命’——   [到底为什么不跟我出来?刚刚亲了人,你就不想要我了么?]   白寻音不由得叹了口气,感觉心里某一处地界儿柔软的要命。   怎么可能不想要他?她能接受喻落吟,就是最最最喜欢他的结果了。   她抿了抿唇,‘认命’的回了一句:[在哪儿见面?]   喻落吟很快给发过来一个地址。   白寻音仔细瞧了瞧,是一家清吧的位置,名叫‘鹿海’。她微微蹙了蹙眉,在原地呆坐了片刻才起身换衣服。   其实‘约会’的地方无非是那么几个,喻落吟约她在清吧又不是酒吧,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只是白寻音不懂,即便是清吧,大多也是成年人‘调侃’的场所。   她也不知道喻落吟这样家境优越,出手阔绰的少年早早就‘见过世面’,提前迈入了‘成年人’的行列里了。   她还傻傻的以为喻落吟他们是跟自己一样的高中生,懵懂而无知。后来回忆起来,白寻音直笑,心想自己活该被骗的那么惨。   她只是一只想迈入猎人领地里的鹿罢了,不知死活。   不上学白寻音就没有梳马尾辫,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肩后直至纤腰。她穿了身简简单单的鹅黄色连衣裙,踩着球鞋,露出一截细白莹润的小腿白的近乎发光。   白寻音没有化妆的习惯,白皙的巴掌脸上未着脂粉,素面朝天纯的要命。   以至于鹿海的工作人员在看到这么纯的一个姑娘在清吧这种地方徘徊时,都愣了一下。   “女士。”门童眼见着白寻音在门外走了四五圈了,终于忍不住过去主动问:“您是要来我们鹿海么?”   白寻音一怔,微点了下头拿出手机给门童看——里面赫然写着喻落吟他们所在的包厢位置。   只是她本来以为喻落吟会出来接她的,没想到来了……没看到人。   “好。”门童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微笑道:“请跟我来,我带您进去。”   白寻音不动声色的微笑跟进去,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名叫鹿海的清吧处于林澜市中心的黄金商圈,装潢更像是华丽的会所类场合,就连接待的门童都着装高级,培训的彬彬有礼……   不像是普通消遣娱乐的地方,喻落吟他们都是学生,为什么会来这里?   跟在门童的背后一路走进鹿海,脚下踩着暗色的大理石地砖,耳边慢悠悠的钢琴乐入耳。白寻音没有闲情逸致打量华丽的周遭,只感觉自己被带到包厢门口的一路,手心莫名的濡湿了一层汗。   “抱歉,女士,我要先通传确认一下您是不是他们这里的人。”到了包厢门口,门童笑着问旁边的白寻音:“可以么?这是vip包厢基本的保密安全措施,希望您能理解。”   白寻音一愣,点了点头。   VIP客户,保密措施……都是应该的。   但白寻音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居然会来这个地方。   她麻木的看着门童确认完毕,客客气气的开了门,随后喻落吟的身影出现在虚掩的木门后面。   “来了怎么不发个信息。”他似乎是喝了点酒,一双狭长的凤眸比之平时更加水光潋滟。白寻音沉默的看了他两秒,没动作。   喻落吟眼睛扫过白寻音穿着的球鞋,顿了一下,伸手要拉她:“进来吧,其他……”   白寻音却在他指尖碰触到自己之前敏感的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她敏锐的拒绝让喻落吟指尖顿住,黑眸微沉。   只见白寻音拿出手机,飞快的打字:[这种地方我不太适应,还是先回去了。]   “没什么不适应的,有我在。”喻落吟勉强收起刚刚酒意激发的一丝躁郁,长臂一伸揽住白寻音单薄的肩,近乎是有些强硬的把人带了进去,边走边说:“不是什么坏地方,还有别的同学在。”   被喻落吟强迫着带进来,白寻音发现的确是有‘别的同学’的。   是喻落吟的那些朋友,黎渊,周新随,陆野……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女生,看着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呀,这不是白寻音同学么?”陆野看到白寻音,有些兴奋的亮了眼,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对着喻落吟戏谑的一挑眉:“喻哥,你还真能邀请到白寻音啊,厉害。”   他特意在‘邀请’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明显意有所指。   白寻音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句话令她不太舒服,只是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陆野就被喻落吟笑骂着撵走了。   “滚滚滚,别跟这碍事儿。”   “我去,这么护着啊?”陆野撇了撇嘴,还是有点不甘心的问白寻音:“白同学,你干嘛不选我选这小子啊,我哪儿比他差了?”   这么一打岔,白寻音刚刚脑子里古怪的想法都被打散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陆野笑了笑。   在鹿海的每分每秒里,白寻音都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偏生喻落吟还不放过她,扯着她坐在偌大的包厢大厅一角双人沙发里,两人离的极进,他懒洋洋的靠在后面,大手虚虚的揽着她的腰。   “你披着头发很好看。”男生低沉清冽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若有似无的薄荷香:“以后私下就别扎起来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马尾辫也很好看。”   白寻音咬唇,乖巧的点了点头——少女后颈白皙的皮肤都红了一小片,羞的。   喻落吟轻笑着盯着,黑眸愈发深邃,修长的手指讨人嫌的绕着小姑娘长长的青丝发尾玩儿。   这些暧昧缱绻的小动作他做起来浑然天成,带着撩拨哄人的感觉。   白寻音刚刚的别扭和怒气,不自觉的在喻落吟这些小动作抚慰下就烟消云散了。   她想,自己大概是天生无法对他生气的。   哪怕这种地方她是真的适应不来,可喻落吟在她腰间耳后若有似无撩拨的手指,让白寻音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不自觉坐的越来越板正——就是不想让喻落吟得逞。   小姑娘陷入了和喻落吟‘斗智斗勇’的甜蜜陷阱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古怪的眼神,直到黎渊嚷嚷着打破他们二人之间独有的缱绻氛围打破——   “你俩干嘛呢?别坐那儿腻歪了行不行?赶紧过来过来!”   喻落吟轻笑一声,带着白寻音走过去。   包厢中央的张桌子上面有扑克,筛盅,一系列赌博用的玩意儿……七八个少年少女围着,这不是聚众赌博么?   白寻音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喻落吟,像是无声的询问。   “不是真赌。”看出来白寻音的抗拒,喻落吟轻声解释:“这清吧是黎渊家的,东西就是为了助兴玩两把。”   可话虽然这么说,但周围那些男生女生把钱包什么的都拿出来拍在桌面上了,兴致勃勃的模样完全不像‘只是玩玩’。   白寻音对这样的场景抗拒极了,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怪物场所,她手脚僵硬在原地呆站着。   “喻哥,你朋友怎么回事儿啊?这么不捧场?”其中一个陌生的女孩上下扫了一圈白寻音,眼神嫉妒又不屑,尖利的声音嘟嘟囔囔的:“可真够扫兴的。”   “蒋慕,你说什么呢?”   “我又没说错,来这地儿穿的跟初中生似的还一句话不说,瞧不起谁呢......”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里,白寻音受不了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就算喻落吟在这里,她也受不了这里的氛围了,这种迷离压抑,高人一等的氛围。   白寻音仗着自己穿着球鞋跑的快,毫不犹豫的甩开喻落吟拉着自己的手跑了出去。   后者当然是要追的,只是白寻音生怕被他再拉回去,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跑的愈发的快。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出去清吧的会所大门,见到室外的阳光白寻音才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而这放松的瞬间空当就被人抓住,白寻音回头,就看到喻落吟握紧她的手,神色愠怒。   一向漫不经心甚至是有些懒洋洋的少年,眉宇间带着分明的怒气:“你跑什么?”   白寻音一愣,拿出手机打字,认认真真的回答:[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在那种地方,白寻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格格不入的,她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那个灯光昏暗暧昧华丽的地方,让白寻音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影视剧——夜总会小姐出入,‘流里流气’的地方。   在那里和喻落吟相处,被他生涩的揽着,看着他和那些同学谈笑风生,让白寻音觉得别扭极了。   她还以为……出来‘约会’是两个人的事情呢。   他们是在谈恋爱么?   其实白寻音觉得自己有没有真的和喻落吟在一起都不明白,她只是毫无头绪的,顺着喻落吟的思路走。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全。”看见白寻音受惊的模样,喻落吟收敛了身上的锋芒:“不该让你来这儿的。”   都是陆野黎渊那几个小子才旁边叽叽喳喳的掺和,他才一时兴起把白寻音叫了过来,现在想想也是危险——刚刚差点就露馅了。   也是这种莫名的危险感,才让喻落吟会不自觉的烦躁。   [没关系。]白寻音微笑了笑,继续打字给他发消息交流:[你回去跟他们玩吧,我先回家了。]   “跟他们有什么玩的。”喻落吟哼了声,长臂抬起懒洋洋的搭着白寻音的肩:“走,送你回家。”   白寻音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还是安静的跟着喻落吟走。   她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肢体接触,例如搭肩膀,牵手……虽然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但这样的接触依然会让白寻音觉得有些僵硬。   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和男生这么亲近过,少年修长的大手骨骼分明,总是微凉。握住她手的时候,白寻音感觉自己整只手都被包裹在他的掌心里面了。   倒是有种全然的,被保护的感觉——一会儿安心,一会儿又揪心。   和喻落吟‘谈恋爱’似乎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很美好,但却让人觉得不真实。好像就是天空中漂浮着的易碎泡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一样。   “音音,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了。”阿莫在得知她和喻落吟谈恋爱之后的心路历程——从震惊到喜悦,再到现在言之凿凿的开导她:“他不喜欢你追你干什么啊?其他人可能是图我们家音音长的漂亮,学习好,但是喻落吟哎……”   但是喻落吟哎,他什么都不缺,不缺学习好长的还漂亮的姑娘喜欢,甚至是争先恐后的上来倒追。   不管是来自于异性的爱慕还是同性的崇拜,他都不缺,是天生的天之骄子。   他自己什么都不缺,如果说喜欢一个人,那肯定是不图什么单纯喜欢的。   阿莫这个思路是很正常的一个思路,白寻音也想说服自己顺着她这个思路想下去,但是真的和喻落吟相处的人是自己。   她是个天生敏感的姑娘,有的时候是真的能感觉到喻落吟的克制和漫不经心的。   只是白寻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敢深入去想。   或许她只需要享受和喻落吟在一起时开心的感觉就行了。   就是喻落吟这个人太恣意妄为,虽然答应了白寻音不把两个人交往的事情说出去,可从来就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   例如下课后白寻音总会被他拽到无人的安全通道里单独相处,和学校里每一对偷偷谈恋爱的情侣一样。   还有下课午休的期间,拿着练习册借着讲题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坐在一起说话。   每每此时面对喻落吟戏谑的眉眼,白寻音都只能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红了脸。   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视线聚集中心,她挺怕周围同学看出来什么的。   最难熬的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喻落吟黏人的紧,每天上课就中午休息这么一会儿‘自由’的空当,自然是要跟着白寻音一起吃饭。   可白寻音却根本不敢跟他两个人单独出现在食堂,每每都只能拉着阿莫——搞的喻落吟心里不痛快,阿莫也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当的莫名其妙。   阿莫干脆拉着黎渊陆野他们一起,省的自己独自当电灯泡面对喻落吟的眼神压迫。   于是每天中午,都成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去吃饭了。   盛初苒偶然一次看到这场景,气的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掰断,纤细的手指泛着惨烈的白,面色难看的要命。   周围同学看到这一幕,小心翼翼的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低头吃饭,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惹大小姐生气。   只有钟琴看了看,敢随口附和一句:“没想到分班之后那哑巴居然攀上喻落吟了,可真够有心机的。”   盛初苒没说话,神色阴郁的要滴水,指尖不易察觉的发着抖。   盛初苒眼底阴翳着深刻的不甘心,她从高一见到喻落吟就开始喜欢他,从高二到现在几乎整整追了他一年的时间……撒泼耍赖,毫无底线的倒贴,什么女孩子不能用不敢用的招数她哪个没用过?   可从始至终喻落吟从来没多看她一眼,更别说对她微笑和她一起吃午饭了,他凭什么对那个哑巴那么好!   假如喻落吟是天之骄子,那盛初苒就是从小被惯坏了的‘天之娇女’,从小到大只要她想得到的东西,没什么得不到的。   如果拼了命也得不到……那就毁掉。   到了晚自习放学之前,盛初苒特意跟班主任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早退二十分钟,就直接到一班班级门口守着了。   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等到喻落吟。   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难免紧张,盛初苒光是想着一会儿要说的话,指甲就不自觉的陷入了掌心,嘴唇上也咬出了道道齿印。   少女眼里都是摇摇欲坠的故作坚强。   而这种坚强,在下课铃响起,看到喻落吟跟着白寻音身后走出来,眼神温柔的盯着她那一瞬间全都碎裂了。   盛初苒绷不住的叫出了声:“喻落吟!”   有不少学生顺着这道尖利突兀的声音望了过来,其中包括白寻音的。   盛初苒不理会她,直勾勾的走到喻落吟面前:“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咱们去人少点的地方行么?”   这晚自习下课后都九点钟了,黑灯瞎火的,一个女生主动邀请男生说去人少一点的地方说话……   周围同学细胞里都带着八卦因子,闻言戏谑的堵在门口,都交头接耳的看着。   “行啊。”喻落吟倒是落落大方,耸了耸肩倒是痛快的答应了——只是他把一边被人堵住楼梯口没法走的白寻音扯了过来:“我和白寻音同学回家顺路拼车,一起听你说。”   ……   不知道‘内情’的同学都因为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有些懵逼,知道内情的那几个看着喻落吟一本正经的装逼,心里只有四个字:装,你接着装!   看着喻落吟不容置疑的眼神,盛初苒心下一凛,只得同意了下来。   白寻音被迫和喻落吟一起到安全通道面对盛初苒,结果她第一句话就让人心惊肉跳:“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白寻音顷刻间瞳孔收缩,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   而喻落吟却根本不当回事儿,他靠着墙笑了笑,依旧是那副斯斯文文的冷淡模样:“是又怎么了?”   “你!”盛初苒没料到喻落吟会这么干脆的承认,气的眼睛都红了,噼里啪啦的口不择言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你们这是早恋!在高三谈恋爱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知不知道!我要去告诉老师……”   “无所谓,你随便。”喻落吟打断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住旁边白寻音因为听到‘告诉老师’几个字而紧张的发抖的手,慢悠悠的举到自己身前,一根根的掰开姑娘惨白的手指,细致的‘按摩’揉捏着。   他旁若无人的做着这些事,对红了眼的盛初苒淡淡开口,声音有些冷:“告诉老师,还是告诉同学,都随你。”   “只是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别忘了好好想想后果你能不能接受。”   这话基本就是威胁了,盛初苒听了,明显有些怔愣的颤了一下。   就连白寻音都忍不住看了喻落吟一眼。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们早恋还有理了?”盛初苒就像是一个强撑着的纸老虎,抓着这一个点不放:“就算我告诉老师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某些人追我,全校都知道。”喻落吟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你觉得你去跟老师说,他会觉得我真的跟人谈恋爱了呢,还是你追人不成气急败坏的去造谣?”   盛初苒越听,脸色越白。   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定在原地。   “走了。”喻落吟没空跟她掰扯,扯过白寻音的书包光明正大的背在自己肩上,拉着她走:“送你回家。”   这次盛初苒没有气急败坏的出声拦他们。   回去的路上,白寻音要比往常更沉默一些。   喻落吟侧头看着跟在他旁边耷拉个脑袋,又乖又闷的女孩,就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吓到她了。   盛初苒不依不饶的纠缠,这次还甚至挑衅到眼前来的行为的确激起了他阴鸷的一面。   可这一面,不应该是让白寻音看到的——万一她怕他了怎么办?   思及于此,喻落吟干脆停下了自行车,一迈步挡在了白寻音的面前。   高瘦的男生一道长长的黑影压了下来,白寻音停住脚步,小白鞋正好抵住喻落吟的运动鞋鞋尖。   喻落吟轻声问她:“在想什么?”   白寻音沉默两秒,拿出手机来给他发信息:[我在想盛初苒会不会告诉老师。]   “别担心,她不敢。”喻落吟笑了笑,意味深长:“不过你是不是想的东西不太对?”   白寻音纳闷的抬头,正对上喻落吟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她来找我说这些,是因为喜欢我。”喻落吟双手插兜,微垂的眸子盯着白寻音的小白鞋,嘴角扯了扯:“你情敌都找上你男朋友了,白寻音,你怎么不知道吃醋呢?”   ……   原来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让别人吃醋的。   白寻音忍俊不禁,唇角两个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路灯下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凝聚着星星点点。   喻落吟就是有这个本领,能让她刚刚还一团乱麻的烦躁心思烟消云散。   [我知道呀。]白寻音乖巧的给他回消息:[吃醋了。]   回的怪敷衍的,但喻落吟还是禁不住笑起来,手欠的揉了下她的马尾辫:“走,送你回家。”   说着上了自行车,手拍了拍车后座,示意白寻音上来。   自从‘在一起’后,不知不觉度过一个十一小长假,月考,两个人快要相处一个月了,有了晚自习后喻落吟每天都会送她回家。   喻落吟甚至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自行车来,一开始说要陪着白寻音一起骑。   但没过几天,白寻音的自行车链条就不知道被谁莫名其妙的弄坏了,喻落吟陪着她心疼了一会儿,就自告奋勇的要骑车送她回家。   ……这么巧合的事情让白寻音甚至都怀疑是他故意弄的,不过她还可以去做公交车。   只是喻落吟不许,甚至还动用了‘男朋友’的身份来阻止,强硬的要骑车送她。   几次下来,白寻音也就习惯了。   现在坐喻落吟的自行车后座轻车熟路。   等回到了家里,白寻音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淡去,被敏锐的季慧颖抓了个正着。   “咦,音音,你最近在学校里有什么好事情么?”她边做饭边闲聊天的问:“最近看你比起之前那段时间,好像开心了不少。”   白寻音正倚在厨房的门框旁边陪她,脑袋微微歪着,闻言笑意不减,像是在用眼神反问‘是么?’。   “真感觉你开心了不少,妈妈也就放心了。”季慧颖叹了口气:“前段时间你状态不好,我还以为你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找你老师谈谈呢。”   白寻音的唇角笑意微微收敛,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之前她颓丧的状态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妈妈。   让季慧颖为自己操心,真不应该。   这么一想的话,就更加感谢喻落吟带她从那段晦涩时光里走出来了。   白寻音走过去揽住季慧颖的腰,像小孩子一样依赖的抱着她,嘴唇无声的开合:妈妈,我遇到一个很好的男生。   这是一句从生理到心理都无法宣之于口的话,却是她发自内心的欢喜。   喻落吟,是很好很好的。   *   喻落吟把白寻音送回家之后在这破旧的小区楼下,靠着树边抽了根烟,一根燃尽才拿出手机——静了音的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自然都是那些‘狐朋狗友’打来的,试图问问两女一男有没有什么‘修罗场’。   喻落吟轻笑一声,扫了眼周新随发过来的夜场地址,关了手机屏幕揣进兜里。   他抬腿上了这辆一周前托人急速空运过来的德国山地自行车,在夜色微凉的风里蹬了起来。   只是再好的自行车也比不上法拉利,加上林澜十月份的天气入了秋有些‘凉爽’,骑了一圈下来,喻落吟脸都冻的有些发白,更显得眉目漆黑如墨。   他推开包厢的门,走进去时那几个货都已经把菜吃的七七八八了。   “都这德行了还叫我来?”喻落吟坐下,不满的敲了敲桌子,随后就叫服务员过来又加了一碗面——晚上不宜吃太多,权当夜宵解乏了。   “叫你来也不是招呼你吃饭的啊。”黎渊贱兮兮的撇了撇嘴,挤眉弄眼的连连问他:“说说,说说,刚才有没有什么世界大战?”   “能有什么世界大战?”他的没见识让喻落吟嗤笑,随后却又皱了皱眉:“你们谁和盛初苒一个班的,盯着她点,别让她出去乱说。”   “那只能哥们儿帮你盯着点了。”陆野冷哼一声,忍不住吐槽:“那姑娘是挺烦人的,今天那架势也气势汹汹的。”   “倒也不用这么说吧,我觉得盛初苒长的还是挺好看的,那大眼睛,身材也挺好。”高中男生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对于女性的评判还处于最浅显的‘好看or不好看’的阶段,黎渊很客观公正的点评道:“不过肯定没有小哑巴好看。”   “那还用说?盛初苒在校花投票中直接就被白寻音倍杀了来着。”   “喻哥,那天小哑巴来鹿海的时候是不是穿着一条黄裙子?纯的真的没话说......”   “行了。”喻落吟皱眉打断他们,神色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悦:“说盛初苒就说,别扯到别人。”   白寻音好不好看纯不纯,他现在不想让其他男生置喙。   “艹,这么护着?不是,喻哥你现在到底和小哑巴什么关系?”黎渊忍不住问:“你不会跟她搞真的吧?不就是一个赌约么?”   他问完,包厢里登时陷入一阵莫名的寂静。   没人说话,甚至连点烟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服务员端着面上来,才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没有。”喻落吟拿起筷子来吃面条,声音平静:“就是赌约。”   “只是现在小哑巴还没开始喜欢我呢。”   白寻音现在只不过拿他当‘救赎’而已,完全没有对他敞开心扉。   在喻落吟看来,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失败的——所以赌约不能算做结束。   “要不然别玩了吧。”一向话少的周新随难得开了口,弹了下指间夹着的烟灰:“本来当初赌约也只是赌你能不能追到人,你早点结束,我早点收钱。”   他当时赌的可是喻落吟能追到白寻音。   黎渊闻言,看着陆野幸灾乐祸的附和:“对对对,你还得给我钱呢!”   陆野暴躁:“滚!”   一顿嬉闹之间,喻落吟动作迅速的把一碗面条吃完。   随后只说了两个字:“别管。”   *   十月份的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月末的期中考。   白寻音生怕这一个月谈恋爱会耽误了她学习,这次考试之前头悬梁锥刺股的熬夜复习,等终于熬到两天考试结束,上下眼皮都困的直打架。   “音音音音!”这时候刚刚去学校外买奶茶的阿莫跑了回来,白皙的脸上飘着兴奋的绯红,眼睛泛着精光的看着她:“学校外面有人找你!你猜是谁?”   阿莫兴奋的满面红光的模样让白寻音有些懵——谁来了能让她这么开心啊?还是找自己的?   结果这家伙绷不住,没等白寻音询问,就自动自发的宣布了:“是穆安平!那小子从霖海回来了!”   穆安平?!听了这个名字白寻音也吓了一跳,反应并不比阿莫好到哪里去,差点不矜持的把嘴里的奶茶吐了出来。   穆安平……白寻音有些恍惚,这个名字,可有两年都没有听过了啊,就像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了一样。   “走走走!”阿莫伸手拉她,直接把人拽了起来:“出去见见。”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把白寻音拉了出去。   于是喻落吟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属于白寻音的位置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敲了敲白寻音的桌子,问左后方坐着正嚼着口香糖做练习册的周新随:“人呢?”   “被宁书莫拉出去了,说有朋友来找他们。”周新随眼皮都没抬一下,边写边说,却意有所指的顿了一下才戏谑的道:“不过好像是个男生,听宁书莫的口气……挺激动的。”   男生,还挺激动的?   喻落吟愣了片刻,有些气笑了。 第19章 痛   “穆安平!”   随着阿莫大声的一句嚷嚷, 站在校门口的一个少年转过身来。他身着衬衫牛仔裤,打扮的简单清爽,高瘦的身子挺拔青松, 轮廓俊秀的脸上见到白寻音时顿了两秒, 随后便漾开一个笑容。   从前白寻音就觉得穆安平笑起来好看,牙齿细白, 左颊一个酒窝深深,比背后的朝阳都灿烂。   只是自从他转学到了霖海之后, 她就许久没见过他的笑了。   此刻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倒是倍感温暖。   白寻音走过去, 也对着穆安平笑了笑。   “阿莫, 音音, 好久不见了。”穆安平面对白寻音的笑意,先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随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儿才又偏过头,眼神近乎有些眷恋的盯着她的脸,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你们在三中还好么?”   “挺好的啊。”白寻音不能说话, 自然是阿莫负责和穆安平巴拉巴拉:“倒是你啊,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记得过来看我们?”   “当然记得。”穆安平温和的笑着,眼神时不时的扫过白寻音的脸:“我们学校期中考已经考完了, 有一天休息时间, 正巧我爸妈要回林澜办点事情我就跟着来了,想着……想着回来看看你们。”   “行啊穆安平, 够意思。”阿莫忍不住笑,小拳头‘好哥们儿’似的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一天时间还惦记着回来看看我俩,不愧是哥们儿。”   然而好死不死的,盛闻正巧路过, 看到阿莫和穆安平这幅‘和谐’的笑作一团的画面。   万年表情亘古无波的男生眉目一凛,随后竟然走过来把阿莫的小拳头拨掉,在后者错愕的视线里冷冷的说:“上课了。”   他说完就走,就好像真的是路过提醒一下。   然而阿莫愣了几秒钟,忽然‘卧槽’的捂住嘴巴,惊喜万分的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盛闻刚刚是不是吃醋了?”阿莫神经病似的叫了一顿:“他刚刚居然拍我了,音音你说他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   ……   “我不能跟你说了,我得去追盛闻。”阿莫说完,又重色轻友的转头,边跑边对白寻音挥手:“音音你一会儿自己回教室吧。”   站在原地的两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阿莫还是这个性子。”穆安平收回目光,微笑着问:“刚刚那个是她男朋友?”   白寻音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高中生谈恋爱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情,况且阿莫……还没追到人,她不想同别人透露太多阿莫个人的隐私。   “音音,你跟我说句话吧,打字也行。”穆安平叹了口气,深深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白寻音一愣,缓缓的摇了摇头。   “其实当年不是我想要走,是我妈……”穆安平欲言又止,却执着的看着她,咬了下唇又问:“音音,你后来去看医生了么?医生说你的嗓子还能治好么?”   其实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问她的隐私是等于揭人伤疤——只是穆安平已经没有心思迂回了。   白寻音并不介意他的莽撞,无所谓的笑了笑,拿出手机打字——   [去过几家医院看过了,没有准确答案。]   她的失声是因为刺激导致的应激性创伤,并不是生理机动上出现了问题,所以在治疗这方面麻烦也不麻烦。   她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也有可能因为什么契机,原因,突然就恢复了。   白寻音之前被季慧颖拉着去了好多家医院检查,治疗,最后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答案,归结起来就是‘听天由命’四个字。   有时候命运这个东西,你不相信真的不行。   “除了林澜呢?去别的地方看过了么?”穆安平听了这个答案后皱了皱眉,显然很着急的样子:“林澜虽然是大城市,但医疗水平也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实在不行我带你去霖海,那里也有几家全国排名前茅的医院......”   他说着着急,竟忍不住情不自禁的去拉白寻音的手——却在刚刚要触碰到那白嫩指尖的时候,被突兀插进来的一只手打断拦截了。   穆安平一愣,下意识的侧头看过去,就对上一双冷冷的眼。   喻落吟剑眉星目的黑眸里泛着寒芒,他浑身惯常的斯文气收敛了起来,现在整个人身上都是‘生人勿进’的凌厉感,让周遭的人都觉得冷。   “说话归说话。”喻落吟站在白寻音旁边,大手虚虚的揽着她的肩,望着穆安平挑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同学,你怎么还想上手呢?”   一瞬间,穆安平有些羞愧又有些懊恼——更多的还是来源于喻落吟天然的气场压制。   都是年纪一样的学生,但喻落吟身上就是给人一种‘折服’和‘我不如他’的感觉。   但在白寻音面前,穆安平不想被衬托的好像自己弱气了。   他皱了皱眉,把视线转移到白寻音脸上,问:“音音,他是谁?”   “我是......”   喻落吟话说到一半,就被身侧的小姑娘使劲儿捏了下手打断,他低头,就看到白寻音急急忙忙的给这男生发信息,上面写着:[同学。]   好一个‘同学’。   喻落吟绷不住想笑,眼神愈发的冷暗。   看到白寻音这么说,穆安平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但放松的周身还是被喻落吟察觉到了。   后者冷眼旁观,懒懒的搭在白寻音肩上的手臂并没有收回来——小姑娘别扭的动了好几下暗示他,喻落吟根本不管。   反而是穆安平看不下去了,盯着喻落吟碍眼的那只手冷嘲热讽:“同学,你们学校校风这么散漫的么?现在男同学可以随便搂着女同学肩膀?”   他说完还觉得不解气,想起刚刚喻落吟的话,不甘示弱的回击:“你这是属于上手了吧?我劝你赶紧放下。”   “你劝我?你凭什么劝我?”喻落吟微笑,并不着恼,口气甚至不急不缓——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这样的态度才是最危险的。   白寻音下意识的感觉不安,暗暗的扯了扯喻落吟的校服衣角,但却阻止不了他的话——   “就凭白寻音一句‘同学’?”喻落吟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告诉你,我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喻落吟说的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   震的白寻音指尖发麻,穆安平的瞳孔都急剧收缩了一下。   “男朋友?”他强压着声音,瞳孔凝聚着一团烈火似的看向白寻音,急切的要一个答案:“他是在胡说八道吧?音音,是真的么?”   喻落吟本来虚虚的搭在她肩上的手愈发用力,好像她摇头,就会捏碎她的肩胛骨一样。   不得已,白寻音只得慢慢的点了点头。   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愠怒的,她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白寻音并不那么排斥别人知道她和喻落吟的关系,但高三时刻她不想那么高调,尤其是这种喻落吟好像逼着她承认的场合。   “怎么可能?”穆安平喃喃的问:“你们不是高三学生么?”   “高中生就不能谈恋爱了啊?”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喻落吟闲适的笑了:“同学,你还真够古板的。”   来这么一趟,本来想趁机和白寻音‘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却没想到半路抛出来了个所谓的男朋友……还极具独占欲的宣示了主权。   眼看着快到晚自习的时间,穆安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连背影都是失魂落魄的恍惚。   他一走,白寻音就甩开喻落吟搭着自己肩膀的手转身回教室,走的很快,连背影都透着闹别扭的不悦。   喻落吟本来算是松快的眉目微敛,三步并作的两步的跟了上去:“生气了。”   白寻音没回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自顾自的走。   喻落吟眉头微蹙,干脆拦在她面前,语气沉下来:“因为别的男生和我生气?”   白寻音抬头看他,眼神带着无声的指控。   “白寻音,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喻落吟被气笑了,口不择言:“是我拿不出手,还是你看不出来那个男生对你有意思?”   刚刚白寻音的躲避让喻落吟感觉挫败极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结果现在他女朋友不好意思介绍他的身份,真是滑稽。   [喻落吟,你才讲讲道理。]白寻音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便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刚刚周围有多少学生,我们不是说好在学校保密的么?]   喻落吟不以为然,唇角挂着散漫的笑,轻轻自嘲:“人多……所以我还是拿不出手呗。”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没必要。]白寻音收敛了眼底的疲惫,耐心的继续解释:[穆安平是外地的学生,今天只是偶尔过来,为什么一定要跟他说那么多?]   “外地的学生……没必要?”喻落吟轻呵,眼神深深的看着她:“所以你还是不懂。”   白寻音一愣。   “白寻音,我不是你见不得人的地下男友。”喻落吟声音倏而变冷:“他是外地的,你才更不应该隐瞒他。”   他说完转身就走,清瘦高挑的背影都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躁郁。   这场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白寻音怔怔的看着喻落吟的背影,手指捏紧了手中的手机。   喻落吟回到教室时还没来老师上课,他周身夹裹着一股寒气,近乎是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气势逼人的走了进来,路过之处一片怔愣的眼神。   他径直走到了阿莫面前,在后者错愕的神色中直接了当的问:“穆安平是谁?”   他需要迫切的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喻落吟能看出来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的觊觎之心,只有白寻音才会傻到不当回事。   “哦……穆安平啊。”阿莫回神,大眼睛有些怯怯的看了‘杀气十足’的喻落吟一眼:“你撞到他来找音音了么?那个,你别误会啊。”   “不会误会。”喻落吟勉强笑了下,让自己看着没那么生冷,才又问一遍:“他是你们朋友么?”   “呃,是啊。”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阿莫大大方方的回答:“我,音音,还有穆安平我们小时候都是一个小区的,从小一起玩。”   “后来……后来上高中了,他爸妈工作调到霖海他就去霖海上学了。”   阿莫挑三拣四的说完,谨慎的看了看喻落吟面无表情的脸。   其实有很多事情她还没说,只是现在也没必要说。   喻落吟‘嗯’了声,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他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漾出一丝微笑:“谢谢。”   喻落吟心里琢磨着阿莫刚刚的话,脑中便浮起四个字——青梅竹马。   呵,还真有意思呢。 第20章 痛   接下来几天, 喻落吟都没有理白寻音。   没有下课后安全通道的悄悄话,也没有中午在食堂隐晦的一起吃饭,还有平日里下课借着补习的名义走在一起……他如今独来独往, 谁都不理。   搞的黎渊和陆野他们都十分不明所以, 还跑过来问白寻音——   “音音,喻哥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理人啊?”   面对着他们殷切的眸子, 白寻音强笑了一下,便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她现在是无措的,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她和喻落吟的这段关系中, 喻落吟一直是主导者, 认识, 暧昧, 到现在……他主导着一切,自己从来都只是跟随罢了。   可现在喻落吟不想维持了,不想理她了,白寻音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甚至不知道喻落吟再因为什么生气, 难道就因为一个穆安平么?   可自己……分明和穆安平什么关系都没有啊。当初说好的一起保密关系, 为什么她不告诉穆安平他的身份,喻落吟就这么生气呢?   白寻音也有些恼了,却还是烦躁无措更多。   她忍不住把两个人发生的事情跟阿莫说了, 打字的时候都带着情绪, 异常用力。   “不是吧,这有什么好冷战的啊?”阿莫听完, 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喃喃的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喻落吟吃醋了么?”   吃醋?白寻音愣了。   “哈哈,没想到喻落吟看起来又斯文又老成,还有这么一面啊, 啧啧。”阿莫小声吐槽着:“怪幼稚的,音音,你哄他一下就行了。”   哄……哄喻落吟么?白寻音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   她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哄过人呢,尤其是男生。   可是阿莫说喻落吟是因为吃醋才生气,才跟她冷战的。   这么一想,白寻音又忍不住有点开心的笑了笑,唇角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哎呦哎呦。”阿莫见了,忍不住捂住脸,一脸的难以直视:“这狗粮发的,酸死我了,你俩可真够甜蜜的啊。”   ……甜蜜什么啊。白寻音无语,想了想,又有些不安的问她:[阿莫,你确定喻落吟是因为吃醋么?]   “我确定啊。”阿莫笃定的点了点头,耸了耸肩一本正经道:“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来他还能因为什么了。”   白寻音缓缓的松了口气,本来冷凝不安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整个都鲜活柔和了起来。   晚自习结束后离校时分,白寻音终于鼓足勇气主动去找了喻落吟。   她知道这几天喻落吟晚上不送她回家,放学后总会躲在安全通道里避开老师同学抽根烟,便熟门熟路的跟了过去。   推开沉重的铁门,果不其然看见男生高瘦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听到动静,喻落吟转过身来,就看见门缝里钻进来的怯生生的女孩子,像只乖巧的猫。   喻落吟唇角牵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若有似无。   他放学后过来这里抽烟不是什么秘密,这几天主动找上门来的女生很多……但这才是他要等的那一个。   整整五天,白寻音可真够没有良心的,现在才知道过来。   喻落吟修长的手指轻弹了一下烟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看的白寻音有些微微的忐忑,仿佛整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都压缩了起来,令人喘息都觉得艰难。   不自觉的,白寻音垂在身侧的手抓了抓校服下摆,半晌后才走到喻落吟面前。   迎着少年微微低垂,懒洋洋的目光,白寻音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你还在生气么?]   “嗯。”喻落吟轻轻的应了一声,察觉到白寻音闻到烟味后轻微的一蹙眉,便随手把剩余的一截烟头碾灭在窗台上。他干脆背对着她,声音淡淡:“为什么不生气?”   ……   糟糕,这该怎么哄人?   白寻音咬了咬唇,又发微信给他:[喻落吟,你是在吃醋么?]   “是啊。”喻落吟看到信息后短促的笑了声,倒是大方的承认,痛快的说:“我就是吃醋啊。”   白寻音一时间哑口无言,呆呆的看着喻落吟高瘦的背影。   安全通道并不大,他在这里,有种压迫又安心的诡异矛盾感。   “白寻音,我能不吃醋么?那男生喜欢你。”喻落吟回了头,清隽的长眉蹙起,他一贯温和斯文甚至是有些懒洋洋的表皮收敛了起来——几乎有些锋芒毕露的尖刻了。   “你面对一个喜欢你的男生不介绍我的身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我错了。]白寻音已经不想因为这个话题跟他争吵了,干脆利落的道了歉,然后趁着喻落吟愣神的一瞬间,她走过去,铁树开花一样难得的主动抱住喻落吟,眼巴巴的抬头仰望着他。   像是在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怔怔的对视两秒,喻落吟绷不住笑了。   “真拿你没办法。”喻落吟轻声喟叹,修长的手指刮了下白寻音圆润的鼻头:“算你会哄人。”   白寻音第一次主动抱他——他还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小姑娘眼睛里蕴着星星点点的璀璨欢悦,迫不及待的问他:[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多少还是有点。”喻落吟轻哼,无赖似的模样,他有些孩子气的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除非……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亲、亲?白寻音的脸一下子红了,心口像是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样跳动不安,怔怔的看着他。   “傻瓜。”喻落吟被她惊愕的表情逗笑了,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姑娘尖尖的小下巴,动作轻佻,眼神深不见底:“我说的是脸,你以为呢?”   他‘正人君子’一样的说着,眼神却热烈的仿佛凝聚着烈火冰河,像是要吃人。   白寻音又气又无奈,却生怕他还生气或者提出什么更加过分的要求,想了想踮起脚,磕磕绊绊的在他左颊上亲了一下,耳根都羞红了——   谁让自己拿喻落吟没办法,又不想和他冷战呢?   说起来做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于誓师大会那天都是她主动的。   但是在这种时间地点,学校随时会有人闯进来的安全通道……总有种隐晦的禁忌感,让人心惊肉跳的。   白寻音蜻蜓点水的亲完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自欺欺人似的低着头,雪白的后颈因为弯曲露出了一小截。   乖巧可爱的不行。   “我女朋友真乖。”喻落吟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忍不住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通体舒畅浑身满足的揽着她肩膀向下走:“送你回家。”   看着他终于不生气,恢复到惯常轻松的模样,白寻音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随后她想了想,给喻落吟发了一条信息:[这几天我都是挤公交车回家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透露着小姑娘委屈的心态——跟他一说,像是撒娇似的抱怨了。   “是男朋友做错了。”喻落吟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身份’调侃着她,讨厌极了,在白寻音窘迫的神色中懒散的笑笑:“这就给你当坐骑。”   ……   这男人真讨厌。   白寻音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懊恼又是羞涩。   就像是每个陷入青春期早恋的小姑娘,喜欢的人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手脚发软耳根发红,甚至于夜不成寐。   就像是这几天,因为和喻落吟的‘冷战’,白寻音连觉都没有睡好。   直至现在终于解开心结,又重新能坐到喻落吟的自行车后座,白寻音才感觉自己又回到那种令人安心的舒适圈里。   那就是喻落吟肩宽腰窄的后背,轻轻靠上去就让人觉得安心。   *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了,学校里里外外都清清冷冷的没什么人。   乌澜虽然是暖江水乡,但快要十一月份的夜里依旧有些凉,喻落吟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另一件校服,不由分说的给白寻音兜头罩上。   “穿着。”喻落吟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带讨人厌的把白寻音头上的发绳顺走——女孩乌黑的一头青丝瞬间倾泻到腰间,黑夜里又小又白的一张脸,美的惊心动魄。   他似乎很喜欢揉她的脑袋,也很喜欢她披着头发。   白寻音默默的想着,乖顺的坐在车后座,伸手轻轻揽着喻落吟的腰。   男生宽大的校服几乎垂坠到了她的腿弯,袖子也长出了一大截,白寻音把手缩在里面,鼻尖闻到一股清香的薄荷味,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烟草檀木香,这是专属于喻落吟的味道。   这种味道后来白寻音回忆起来,几乎是她对于心动的异性最早的,唯一的认知。   令她无论如何都念念不忘。   白寻音记得那天晚上分开的时候喻落吟不知道怎么惹恼了她,小姑娘羞怯的跑回了家,校服都忘记了还——还被季慧颖问了是哪个男生借她的衣服,给白寻音吓的心惊肉跳。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把喻落吟的衣服‘私藏’了起来。   白寻音没舍得洗,后来分开的时候,这件衣服也忘了还。   这件校服一直长长久久的存在着,直到洁白的衣角泛了黄,变的陈旧,依旧规整的放在少女的衣橱里面。   于她而言,这件校服不仅仅是件衣服。   还代表着白寻音在年少轻狂的青春里按捺不住的怦然心动,克制不住的疯长欲望。   在和喻落吟相处的这几个月里,少女日记本里只有三个字——喻落吟。   公正的,潦草的,被小姑娘凌厉精致的钢笔字写出来后,一笔一笔隐藏的都是遮掩不住的悸动和爱意。   白寻音以为这个写满了喻落吟名字和她少女心事的笔记本会陪她一生,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后,被她自己一把烧成了灰。   青春凌乱,世事无常。   *   高三学生的世界里没有寒暑假这么个名词,离除夕夜前一周的时候,三中才进行了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次考试。   让白寻音放心的是她的成绩并没有因为跟喻落吟的谈恋爱而下滑,相反的,还略微提升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这次考试,她物理超过喻落吟了。   统筹一下高中到现在的考试次数,她还是第一次在物理这科目超过喻落吟——虽然他全校排名还是第一。   “我去,音音,你这次厉害了,成绩都快超过你男朋友了。”阿莫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嚷嚷,吓的白寻音立刻忍不住去捂她的嘴。   “哈哈哈放心啦。”阿莫忍不住笑:“没人听到的。”   白寻音瞪了她一眼。   “走吧,去找喻落吟显摆显摆。”阿莫挽着她的手,笑眯眯的:“他人呢?”   白寻音想起黎渊趁着午休时间长一些,把喻落吟叫到学校后操场抽烟了——学校后操场教学楼里有一个废弃的洗手间,无人打扰无监控,简直是一个天然抽烟解乏的好地界儿。   她被喻落吟带着去过几次,并不以为然,只是却知道那么一个地方。   想到之前喻落吟神神秘秘的对她说要送自己一个神秘礼物,一向心如止水的白寻音便不禁有些好奇。   毕竟是第一次要面临有男朋友的新年,多少……心境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白寻音想了想,拉着阿莫到后操场的教学楼去找人。   两个少女七拐八拐的找人,结果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白寻音收到了此生最令人难忘的‘新年礼物’。   她尚未踏足到楼梯上面,便听到少年清朗低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传来——   “别问了行不行?我跟她能怎么样?还能亲上么?”   “小哑巴开始喜欢我了,赌约到此结束吧,正好假期结束,我陪着她也腻了。” 第21章 痛   白寻音总不至于听不出来自己‘男朋友’的声音。   快要除夕的寒冬腊月冷风又湿又凉, 穿着厚实的棉大衣都挡不住,尤其在这四面透风的走廊里吹过堂风,轻轻拂过便冷的刺骨。   白寻音僵滞住的脑神经也因为这冷风被激的回了神, 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听到了什么。   一瞬间,她手疾眼快的转身捂住了阿莫的嘴。   后者已经怒不可遏, 一双平日里不敢做大表情生怕留皱纹的大眼睛此刻几乎瞪出了眼眶,全无平日里明媚少女元气满满的模样——里面全是惊怒交加。   毕竟她也听到了喻落吟在说什么, 说的那些屁话。   阿莫, 别......白寻音看着她, 无声的哀求:别这样, 求你了。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声被人发现, 不想这么狼狈。   少女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摇摇欲坠的破碎感,甚至捂着阿莫脸上的冰凉手指,都在微微的发抖。   无数的念头在白寻音脑海里闪回一样——   ‘喻落吟在说什么呢?怎么自己都听不懂呢?’   ‘他在开玩笑吧?那个赌约……说的是自己么?他把和自己的感情当做赌约么?’   ‘那这段时间,算什么呢?’   ……   所有莫名其妙的接近都有了解释, 都是因为一时兴起的蓄谋所为。   所以这几个月种种的甜蜜和温柔, 都是错意,都是假的,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喻落吟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那他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和心态看自己的呢?   他是会觉得自己可笑, 愚昧至极,会为自己喜欢上他主动亲他而得意洋洋么?   还是会再送她回家之后, 转身换了一副不为人知的皮囊,对他人说着:瞧,那小哑巴多傻啊?被我骗在掌心里,被我骗的团团转。   呵, 她的确傻。   白寻音这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彻底认识过喻落吟。   天之骄子,校草,学霸,温和散漫,看似懒洋洋什么都不在意的清隽俊美的外表下……到底是什么心肝,她了解过么?   对于这个男生,她想的太简单了。   白寻音忽然感觉到极度恐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扯着阿莫无声无息的离开后操场那个破旧的教学楼,仿佛灵魂被抽干了一样,只留下一具浑浑噩噩的空壳子。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不过是听到了真相而已,不过是从少女梦一样的乌托邦里清醒了而已,没什么的……   白寻音在脑海里不断向自己重复着,觉得自己表现的很正常——直到她看到阿莫哭了。   那双大眼睛里绷不住的沁出泪水,阿莫拉着她,声音发颤:“音音,你这样很吓人,你跟我打个字行么?”   白寻音微微一怔。   很吓人?她哪里吓人了啊?   是阿莫太夸张了,是她想多了,自己才不吓人呢。白寻音微微的笑了一下,并不知道自己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阿莫。]白寻音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我想要自己解决。]   高三学生有一个星期的放假时间,用来休息,用来过年。   她想用这一周来平复心情,来配合喻落吟演戏。   白寻音现在已经知道了喻落吟究竟是因为什么接近她的了,对她的看法了。所以现在轮到她,看喻落吟如何‘表演’了。   也或许,喻落吟说过那一番话后,不想继续演了也有可能。   所以……他会什么时候过来说分手呢?   白寻音大脑几乎是放空状态,无意识的一路走回家,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她穿着深灰色的羊毛大衣,细长素白的手指露在外面冻的发红,回到家里敲门,来给她开门的季慧颖微微一愣——   “音音,怎么了?”她连忙把人迎了进来,看着白寻音轻声问:“怎么失魂落魄的?因为考试成绩?”   ……   白寻音忍不住有点想笑,亏她还以为自己很好,原来已经到了季慧颖一眼都能看出来不对劲的程度了。   没,考试成绩挺好的。   妈妈,我是因为别的事情难受。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这幅嗓子像是永远都说不出来想说的话,抱怨,快乐,欢喜,悲伤……她永远只能憋着。   白寻音眼眶强忍着酸涩,半晌后还是什么都没表达出来——只是把成绩单拿出来递给季慧颖。   随后在季慧颖有些错愕的目光中,白寻音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自己密闭性十足的隐私空间里,她固若冰封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鲜明的裂痕。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白寻音被冻的通红的细长手指冰凉,慢慢的挡住自己的脸,她靠着背后的门慢慢的蹲了下去,就像是婴儿寻求母体的保护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抖动。   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幼瘦,就连嘤宁都是无声无息的。   直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嗡’的震动一声,一张又小又白的脸从膝间抬起,白寻音琉璃色的双眼透过一层蒙蒙的雾垂眸看着屏幕,逐渐清明——   喻落吟:[你自己回家了么?学校找不见人。]   狭小的房间里是落针可闻的死寂,半晌,白寻音被微光映衬的脸上勾起一抹轻嘲的微笑。   桃花眼角潋滟水色还未褪去,显的近乎妖异一样的诡异。   [嗯。]她手指僵硬的打字,灵魂出窍一样的回应:[先回来了。]   喻落吟消息回的很快,仿佛抱怨一样:[怎么走的这么快,那过年前还能见面么?]   白寻音一字一句的回:[也许不能了,我妈妈要带我去姑姑家里。]   实际上因为她爸爸的病,因为她们家之前滚雪球一样的债……还哪里有亲戚愿意见他们?只是她不能见喻落吟,见到他,她怕自己会绷不住的。   [什么时候?]喻落吟信息一条一条的发过来——   [去几天,除夕也不回来么?]   [我去你们家找你吧,新年礼物还没送给你呢。]   [你别过来。]白寻音飞快的阻止。   对面似乎是受了怼,好一会儿没有消息发过来。   她有些嘲讽的盯着两个人的微信对话框看,现在才觉得——这才是喻落吟啊。   之前每次聊天的时候,如果喻落吟半天不回消息,白寻音总会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搞的冷场,然后主动又发消息过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喻落吟也许是在欲擒故纵呢。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不停的上钩。   不过这次,她依然是在‘冷场’中主动发了信息过去——   [不用了。]白寻音微微笑了笑:[你已经送过了。]   喻落吟送给她的‘礼物’,永生难忘。   是教训,是清醒,是花钱都买不来的东西呢。   白寻音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这几个月,甚至是她和喻落吟刚刚认识时候一些细碎的片段。   少年在雨天里帮她搬桌子的清瘦背影。   在游乐场里给她五百块钱的散漫笑容。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装模作样的‘补课’。   还有在学校里各处留下的‘暧昧’证据。   ……   现在看起来都像是笑话一样。   可她仍然该死的觉得动心。   白寻音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圣诞节的那一天。   她因为哑巴和盛初苒煽动的原因,在三中人缘并不好,高一的时候还有阿莫陪着,高二的时候,身边就孤零零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都说长的漂亮的姑娘在人群中待遇会好,但如果长的漂亮和身体有缺陷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就是大家欺凌的对象,尤其是再有人引导的情况下。   同情心这东西太奢侈,三瓜俩枣的不够分给别人的。   白寻音记得高二那年圣诞节学校不放假,班级里每个人都在笑嘻嘻的交换着圣诞果,只有她是一个‘局外人’。   她知道没人会送给她苹果,同时也没人会需要她的,所以白寻音根本没准备,就遗世独立的坐在角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卷子。   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个道理是不存在的,那天班级里没有老师,出奇的‘放松’。   盛初苒笑眯眯的走到白寻音面前,大眼睛里闪着恶劣狡黠的光。   “白寻音,你还真是孤僻啊,圣诞节都不跟同学送苹果的。”盛初苒一笑两个酒窝,眼睛挑衅的看着她,然后在白寻音面无表情的视线中‘啪嗒’一声,把自己刚刚啃完的果核拍在她的桌上——   “喏,送你了。”盛初苒‘施舍’般的说:“看在你可怜的份上,一个哑巴。”   ……   高二整整一年,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别人——白寻音是个哑巴。   其实何必呢,她不说,自己也知道。   白寻音无所谓的一笑,用纸巾抱着果核扔掉,然后低头继续学习,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只是从此她对于在学校里的圣诞节不免就有些排斥。   而一个月前圣诞节那天,依旧是没有假期,依旧是全班都在笑嘻嘻的互送苹果。   不同的是,她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堆。   “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苹果。”趁着闹哄哄的教室里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喻落吟在她后桌的位置上探头,凑到白寻音耳边轻声说:“就都买了——你喜欢平安果么?”   各种品种类型的苹果,他都买了。   白寻音收回怔然的视线,微微侧头,就看到少年清隽俊美出了奶油气的模样,正微微弯着眼睛看着她。   当时白寻音几乎觉得,喻落吟眼睛里是有星星的,怎么会有……这么会骗人的男孩呢?   而当时骗子看着她,好像还很伤心似的问:“你怎么也不准备一个苹果给我?亏我给你弄了那么多。”   喻落吟哪知道,圣诞节对于白寻音来说是个不好的回忆。   他更不知道,从这个圣诞节开始,她忽然又觉得这个节日值得过了。   只可惜……只可惜骗子就是骗子,怎么可能成的了真呢?   白寻音从回忆中抽身,清澈的眼底有些干涩泛红。   她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蹲着而有些发麻,近乎是踉跄的滑了一下,堪堪扶住旁边的桌子稳住——指尖正好碰到滑溜溜的,类似于塑料皮的东西。   侧头一看,恰好是那些圣诞节那些平安果花花绿绿的包装皮。   苹果保留不了那么久,可包装她却舍不得扔。   笑话,都是笑话。   这些她珍惜备至的东西,可能在喻落吟眼里只不过是‘哄她玩’的垃圾罢了。   喻落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刽子手,太懂得如何让一个女生绝望了。   白寻音轻笑,伸手把这些东西都扫进了垃圾桶里。   *   除夕那天,白寻音是在家过的。   她整个放假期间,拒绝了阿莫在内所有人的邀请,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在房间内……疗伤。   大年三十,她帮着季慧颖一起忙活着做了几个菜,冷冷清清的房子里贴了春联,福字,才勉强有了几丝‘新年’的气氛。   “音音,我感觉你最近受了不少,是不是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啊?”吃饭的时候,季慧颖有些担心的打量白寻音苍白的脸色,总感觉从放假开始,自家女儿非但没享受假期好好休息,还反而更疲倦了似的。   白寻音一笑,对着季慧颖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客厅里药箱的位置——示意自己其实只是有点感冒罢了。   并且已经吃过了药。   很多被蜜糖包裹着外壳的‘真相’敲开的时候往往又涩又苦,足以透过舌尖把苦意传到心里。   可那又怎么样呢?少年时期心中想法往往动若脱兔又诡谲多变,无人在意。   心伤并不能算是可以入院治疗的病痛,充其量就是……一点点的痛症罢了。   外界看来,不疼不痒。   都说二十一天是一个可以打磨痛苦养成习惯的过程,可白寻音只用了三天就习惯了。   习惯了从虚假的光明中回到真实晦涩里的感觉,习惯了失去其实从来就没真正拥有过那个人的……痛症。   不但习惯了,而且还能加以‘利用’,毕竟痛苦总比舒适能令人懂事,能让人成长的更快一些。   白寻音想着,唇角不知不觉的浮现一抹有些奇异的微笑。   “那晚上别忘记再吃一次药。”季慧颖叹了口气,低头吃饭,她已经是上了一点岁数的中年人,哪怕年轻时多么优雅知性,现如今也不禁染上了一抹中年人的絮絮叨叨,来回嘱咐,最后才对白寻音说——   “吃吧,吃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你爸爸。”   除夕夜,全国人民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家三个人也该‘团圆’才对。   医院不管是中秋节还是除夕都有值班的护士,因为‘意外’时时发生才不论你是否过年过节。   白衣天使们早已经对于任何节日都毫无心情波动,见到除夕有人来探病也不意外,麻木的做了登记便让她们进去了。   同屋外的湿冷湿冷的寒冽不一样,医院里四面八方开着空调,常年是令人舒适的恒温——可白寻音在走进白鸿盛的病房时,却刹那间觉得冷。   近乎是毛孔齐齐打开,一拥而上钻入冷空气的寒意。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只能靠营养药剂过活,已经苍白消瘦的不成样子的父亲,顷刻间便红了眼眶,死死的咬着唇不掉眼泪。   “女孩的眼泪都是金豆子,可不能轻易掉的。”白寻音透过雾气蒙蒙的双眼,不自觉的就想起以前她父亲还高大,健康的时候,曾经把摔在地上要哭不哭的自己抱在膝头,轻笑着哄的画面。   男人笑容灿烂又温和,揉着她脑袋的手干燥温暖:“音音要是掉眼泪,爸爸该心疼死了。”   可白鸿盛边说,还是边把白寻音那小苹果脸上的‘金豆子’都细细擦拭,仿佛真的很珍惜的珍藏起来一般。   以前有他可以依靠,撒娇,白寻音可以毫无忌惮的流泪,肆意,感觉有人撑腰。   所以白鸿盛出了事情后……白寻音就渐渐的不爱哭了,她更喜欢把眼泪忍着,用面无表情来诠释——因为她不想也不习惯让别人帮她擦眼泪。   “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我才不让你来医院的。”季慧颖进来后便熟练的走过去帮着白鸿盛按摩,回身看到白寻音眼圈通红的失落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音音,不要受影响,实际上你爸爸的情况并没有变坏,一直保持在一个挺平稳的状态,说不定哪天……”   她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白寻音知道,这是因为季慧颖无法给出一个承诺,也不想骗她,于是只能戛然而止的沉默下去。   白鸿盛何时能苏醒,就同她何时能恢复声音是一个概念——都是任何医生都无法确定的事情。   有可能就在明天,也有可能一辈子。   白寻音只是可怜季慧颖,一个人带着他们两个这样犹如‘铅球’般的累赘。   她妈妈的脊梁骨看似柔弱,可却无法轻易的被压垮。   正胡思乱想着,白寻音牛仔裤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拿出来一看,是喻落吟打过来的电话。   如今看到这三个字她瞳孔都会不自觉的收缩,躁郁焦灼。   白寻音纤细的手指捏紧了紧,不耐烦的挂断,索性直接开了静音。她把手机扔在桌上眼不见心不烦,随后走向病床旁边帮着季慧颖一起为白鸿盛按摩。   而被挂断了电话的喻落吟,有些错愕的看着手机屏幕,半晌后短促的轻笑了一声。   笑声在冷冷清清的空旷楼道里尤为刺耳。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大过年的,他不顾家里人的劝阻和责骂硬是跑出来,一路开车到了白寻音他们家这个破楼道里……结果家里居然没人。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白寻音真的去亲戚家过年了?   可就算去亲戚家里,也不至于挂电话吧?喻落吟清隽的眉头微蹙,盯了手机半晌,再次拨过去了一个电话。   铃声自生自灭,依旧没人接。   喻落吟蹙起的眉头忍不住染上几分烦躁,还有浅浅的不安。   他甚至忍不住点了根烟。   烟雾枭枭的狭窄楼道里,有热热闹闹说话路过的人在看到这个俊的显眼的少年时,声音都会不自觉的被冻结一下——然后压低了动静,嘀嘀咕咕的走开。   毕竟喻落吟现在眉目沉沉,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钢制的打火机,心里总觉得白寻音有点不对劲儿。   从几天前开始不接电话,回微信能一个字绝对不两个字……和之前的乖巧听话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难道是自己哪儿得罪她了么?   一根烟燃尽,也并未思考出什么头绪,手机还不安分的响个不停——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约他的电话,其中最多的,还是家里那群人叫他回去。   喻落吟焦躁的扣上手机,踩灭了烟蒂下楼。   临开车离开前,他口气略略生硬的给白寻音发去一条信息:[给我一个不接电话的理由。]   而这条信息,等到他那车开到自家院里的时候都没得到回应。   小姑娘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会他,轴的气人。   喻落吟心里窝着火,骨节都被自己捏的不自觉‘咯吱’作响,少年裹夹着一层寒气走进来的时候,和整个屋内的‘温暖如春’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身上几乎带着一种‘生冷肃杀’的味道。   “阿吟,怎么了这是?”跟喻落吟玩的好的表哥喻时钦走过来,不明所以的问:“谁惹你生气了?”   喻时钦常年在国外读书,只有过年才难得回来,喻落吟并不想给人脸子看,顿了顿,便懒洋洋的扯了扯唇。   “谁能惹到我?”喻落吟眼睛微微眯起,狂妄的说:“向来都是我惹别人生气。”   白寻音也是的,休想影响到他。   少年意气风发,气势狂妄的像只凌厉的豹子,外表却优雅斯文的像只慵懒的猫。   两种气质融合在一起,意外的和谐极了。   就好像他天生该如此恣意,谁也没能耐打击他分毫。   喻时钦看着便不由得觉得欣慰——   两年没见,喻落吟更加成熟了,也更加有‘喻家人’的姿态了。   “哥,表哥。”喻时恬也就是喻时钦的妹妹,喻落吟的表妹过来叫人,她比喻落吟小一岁,也正在读高中,一身公主裙甜美可爱,跑过来不耐烦叫人的模样都带着一股子娇憨:“你们干嘛呢?她们叫你们过去吃饭。”   喻时钦很宠自家妹子,修长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小鬼,这就去。”   喻落吟的视线却在喻时恬手腕上那串层层叠叠,一动一摇间就波光粼粼的手链上停滞片刻,随后他若有所思的问:“甜甜,你这手链在哪儿买的?”   “嘻嘻,T家最新款,好看么?”喻时恬洁白的手腕在喻落吟面前晃了晃,笑完又好奇的问:“咦,表哥,你怎么好奇起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啦?”   “给我想办法弄一条,最晚后天之前。”喻落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扔给喻时恬,随后在后者将将要脱口而出的抱怨声里淡淡的道:“顺便给你自己再买点东西,我付账。”   “谢谢表哥!”喻时恬刚刚要怒吼的‘开什么玩笑’立刻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喜笑颜开的弯了弯眼睛:“保证帮你弄到——你过你要这个干嘛?送人么?”   喻落吟‘嗯’了声。   这下就连喻时钦都有些意外,侧头戏谑的看着他:“送谁?你小子谈恋爱还是追姑娘?”   “都不是。”想起刚刚被挂断的电话,还有这几天被无视的信息,喻落吟眸色微黯,闪着不宜察觉的阴鸷。   他轻轻的说:“是逗宠物。”   “什么宠物啊?表哥你养猫还是养狗了?”喻时恬觉得莫名其妙:“还得拿手链逗,逗猫棒不行么?”   “矜贵,最近好像生气了。”喻落吟轻哼一声,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总得哄哄。”   猫喜欢亮晶晶的闪烁东西,女孩不也都喜欢钻石么?   等到漫长的饭局结束后,喻落吟才收到白寻音的回话。   对话框里的字就和晚上的满汉全席一样没滋没味:【太吵了,没听见。】   能联系到人,喻落吟心里莫名焦灼才稍稍缓解,他垂着眼睛问:【什么时候回来?】   白寻音回的很快:【明天。】   【好。】喻落吟轻呵一声,飞快的回:【家里等我。】   随后他又给喻时恬打个了电话,就懒洋洋的一句——   “想办法,明天中午之前,给我把手链弄来。” 第22章 痛   *焰火棒燃尽的时候, 我就不喜欢你了。   喻时恬办事速度很快,在喻落吟的‘胁迫’之下,半夜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就嘟嘟囔囔边抱怨着边联系人, 手链好搞, 可是限量的爆款不好搞。   不过喻时恬自有门路,第二天一早还是把东西交到了喻落吟手里。   “表哥, 我知道你买这玩意儿肯定是要去哄女朋友,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喻时恬哼了声, 把手里拿着的黑卡在喻落吟面前挥了一下, 娇声娇气的:“我大半夜联系了好几个姐妹才给你弄到的, 你这卡暂时归我刷了。”   喻落吟没否认‘哄女朋友’这几个字, 只接过项链淡淡的说:“随便。”   他看起来很着急的模样, 随手拿起旁边挂着的大衣披在身上就走,顺便把手链盒子塞到大衣口袋里,拿过桌上的车钥匙。   喻时恬看着自家表哥穿着长至腿弯的深灰色大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都宛若十九世纪欧洲贵族的清隽少年, 就忍不住有些感慨。   她细嫩的小手端起旁边还温着的红茶, 边品边想: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喻落吟这么‘骄傲’的人上了心?   没错,喻时恬想的就是‘骄傲’和‘上心’两个关键字。   她了解喻家的构造,她大伯喻远是家里的掌权人, 喻落吟作为大伯的独子, 是喻家产业‘封阳集团’唯一的,正统的继承人。   而喻家所有人对此并无异议——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身份, 都有自己该干的事情。   喻时恬和喻时钦作为喻家没有继承权的子女,但对于这点却看的很通透。   大伯继承后经营的愈发壮大的基业,继承权当然是该喻落吟的。   喻家人都是正经教养过的祖祖辈辈,不会产生‘内斗’般的鱼死网破, 丢人现眼。   像是喻时恬,小小年纪就明白了自己这辈子就应该当一个‘花瓶’的道理。   她也不愿意干别的,人生追求就是当一条无忧无虑不缺钱花的咸鱼阔小姐。   可喻落吟不一样,他从小就是被当做真正的‘天之骄子’养大的。   作为封阳集团的掌门人喻远和科学院教授顾苑的独生子,喻落吟似乎从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打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所有擅长的,不擅长的,适合的,不适合的,他都要面面俱到的学。   骄纵恣意众人所趋同时,背后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喻落吟成长的过程中,看似自由,可始终像是困在一个偌大无形的真空玻璃箱里,枝枝蔓蔓长到一定程度,都是有专人修剪的——   例如怕他不务正业,顾苑对他在学术上的要求严苛,从小学开始就不得低于年级前三名,否则就会得到无声无息的冷暴力。   所以喻落吟成绩从未掉下过前三名,等到被顾苑强迫的学习方法养成,学习对于他便已经不费劲了。   这就是一个习惯的养成。   例如怕唯一的儿子被众人追捧骄惯的无法无天,性子变的飘飘然,喻远便会在条条框框上限制他。   比如对于钱的掌控,喻落吟并不像其他富二代那般挥金如土,大手大脚——有了无止尽的钱就会有无止境的欲望,喻远在这方面抓的很严。   还有其他的一些,像是富二代追崇的豪车,手表,等等……   这些恶习,喻落吟统统都没有。   顾苑和喻远两方面的把控,等于一种纪律和成绩都高度严苛的融合。   这导致了喻落吟比起那些庸俗的,一看就恨不能把‘老子有钱’写在脸上的富家子弟而言,反而更像一个普通的学生。   他外表斯文清隽,不吝啬于笑意,只是偶然会目光冰冷。   可只有真正熟悉喻落吟的人,才能发现他其实是最不好接近的那种人——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喻时恬才会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喻落吟这么一个人为她着急,甚至去主动买东西哄。   在她的记忆里,喻落吟从未主动讨好过任何人,更别说这么火急火燎的讨好了。   没准有好戏看呢。   喻时恬美眸流转,好奇心湮没在上翘眼角的弧度里。   喻落吟开车去接白寻音的一路上,修长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的敲打一下方向盘,面对红灯蹙了蹙眉。   莫名其妙的,总有些不安,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细细想想,大概是因为白寻音这两天有些过于‘冷淡’了。   可他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一举一动而心神不宁,这就太可笑了。   在等待红绿灯的过程中,喻落吟深吸一口气,勒令自己平静下来。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无论什么时刻,都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脸上展现出来的内容,永远不能是心里真实的情绪。   喻落吟已经习惯于带着‘面具’生活了。   习惯于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能看出来别人的心绪,并为之掌控……所以他最近无法‘掌控’ 白寻音,便不由自主的有些不安。   不过,情况应该还都在控制之中。   绿灯亮起的时分,喻落吟打转方向盘,熟门熟路的拐进白寻音家那个小区的胡同里。   离的老远,喻落吟就透过车窗看到正站在树下等他的女孩。   白寻音家的这个老小区外面有一颗大槐树,似乎已经是成才了,高大无比,每每一道夏日投下的余荫足足能遮蔽好几栋高楼。   少女同那颗大树一比,就好像一片树叶那般娇小,天地间的一隅而已。   她似乎是精心打扮过,一向不是扎着马尾辫就是披散在背后的长长青丝今天编成了一条松松的鱼骨麻花辫,穿着奶白色的羊毛大衣,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而精致,整个人就像一杯冷掉了的奶茶。   在这安安静静的清冷周围里,仿佛孤独又脆弱。   喻落吟皱了皱眉,手掌按了一下车喇叭,刻意打破这份近乎像是琥珀挂件一样定格的寂静——如愿以偿的看到白寻音抬眸望了过来。   白寻音茶色的眼睛和车窗后喻落吟漆黑的双眼对上时没有丝毫波动,她只是顺着喻落吟的目光走过去。   静静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车里安静的几乎要把打了暖风空调的空气都冻结了。   喻落吟看着女孩安安静静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车钥匙,不自觉的慢慢捏紧。   几天不见,女孩连一个笑脸都没给他。   喻落吟清隽的眉眼微沉,片刻后收敛起来,笑着问她:“过年怎么样?”   白寻音侧过头来看着他,茶色的眸子近在咫尺——似乎要看到喻落吟心里去一样。   “怎么了?”后者眉头微挑:“我脸上有东西?”   其实‘相由心生’都是骗人的,只要‘演’的足够好,外表的皮囊并不会因为内心的欲望发生什么改变。   如果不是那天亲耳听到喻落吟说‘一个赌局,小哑巴,陪着她腻了’这些话,白寻音说不定还会天真的信他。   谁让喻落吟这么会骗人呢?   他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白寻音笑笑,拿出手机跟喻落吟交流:[你找我有事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喻落吟有些不悦的嗤笑一声,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拿出精巧的盒子扔给白寻音:“新年快乐。”   白寻音看着膝盖上那精致的蓝色盒子,上面一串‘Tiffany’的英文,她知道是什么东西。   低垂着眸子打开一看,黑色绒布上躺着一条流光溢彩的手链,光是看着都……觉得刺眼。   “喜欢么?”喻落吟手指不自觉的有节奏敲击着车窗窗檐,漫不经心的问:“新年礼物。”   [喜欢。]白寻音机械性的回答,抬眸看他,又打字:[可我没准备礼物给你。]   “不用了。”喻落吟见小姑娘恢复了一些往常的‘乖巧’,便轻笑起来,顿了顿又说:“不如你让我帮你带上,就当是你给我的新年礼物了。”   瞧,多会哄人啊。   白寻音盯着喻落吟的眼睛不放,唇角缓缓的扬起,像是在说‘好啊’。   原来演戏骗人是一件这么好玩的事情,你心知肚明,眼看着别人在你面前毫不设防的袒露一切,就像一个小丑……   怪不得喻落吟这么喜欢骗她,演的‘情真意切’。   白寻音任由少年微凉的修长指尖划过自己洁白的手腕,随后‘咔哒’一声轻轻扣上。   腕间亮闪闪的,就像某种桎梏。   喻落吟松了口气,微微弯起眼睛看她:“明天就开学了。”   所以,今天约会去吧。   后来的后来,白寻音不大记得今天走马观花的经历了什么——虽然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不用小心翼翼,可以肆无忌惮。   但是‘假的’东西就是假的,你再知道了结果之后,当时再美好也是无法给人留下记忆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同寻常十七八岁的早恋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时间消磨的非常快。   白寻音幽灵一样的配合着,直到夜幕降临,他们从市中心的广场里出来,一抬头才发现星星像是终于舍得从林澜雾蒙蒙的云后探出头来。   这座城市很少能看到星星,每次看到,都足以像是中头彩了一样令人珍惜。   白寻音眯着眼睛,怔怔的看了许久。漆黑的天空点点璀璨,就像……像焰火。   [喻落吟。]于是白寻音忍不住笑了笑,给他发微信,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我想放烟火。]   “烟火?”喻落吟意外,转头看她:“什么烟火?”   [那种焰火棒。]白寻音抬头看着天上成片的星星,眯了眯眼,慢慢的回:[像星星那样的。]   喻落吟盯着屏幕上的信息看了半晌,眼睛慢慢转移到女孩白皙小巧的侧脸上。白寻音仰头看着星星的模样纯洁而无辜,像是他小时候见过的,单纯想放焰火棒的小姑娘。   也好,难得这么有童趣,不如好好玩一玩。   喻落吟干脆的拉起女孩的手腕,两个人在画一样的瑰丽夜幕里手拉手的走着。背影高瘦,纤细,相得益彰。   “好,焰火棒。”喻落吟对这片似乎很熟悉,七拐八拐的带着白寻音钻进了一条车子都无法开进来的小胡同里。   那里有一排门市——都是烟火商店,应有尽有。   他走进去挑选,把几乎所有品种的手拿焰火棒都买下来了,老板笑哈哈的赠送了一个打火机。   黑暗的巷子里,喻落吟修长的手拢着焰火棒点燃,火光在两个人之间很快燃起来。   黑暗里的光,美丽璀璨的厉害,但同样也短促的厉害,一瞬即逝。   焰火棒燃烧速度极快,想要永远保存住是不可能的,只能映刻在脑子里。   白寻音看着他手中的焰火棒,今天第一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小姑娘唇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在焰火棒光芒的映衬下尤为动人。   喻落吟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感觉自己又一次认识了白寻音。   收到焰火棒这个‘礼物’,她笑的比收到Tiffany的手链还要开心。   与此同时,他口袋的手机‘嗡’了一声,是白寻音发微信问他——   [喻落吟,你可以永远保存住这个焰火么?]   喻落吟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少女明媚的茶色眼眸里,似乎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忧伤,是烟火色的。   [你能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么?]   他手机不停的收到白寻音的信息,在喻落吟错愕的眼神中,小哑巴微微一笑,最后发了一条:[等到焰火棒燃尽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了。] 第23章 痛   *只有狗才记吃不记打, 我总不会连狗都不如。   新年‘长假’后开学的第一天,学生大多都是睡意惺忪,神志懒散。   早自习的时候, 阿莫趴在桌子上睡的口水直流, 周新随写练习册,无框镜片背后的眸子也有点困倦。   其余同学, 不是像阿莫一样趁着老师没来之前睡大觉,就是哈欠连天的在强撑着上下眼皮打架的学习。   大年初六就开学, 大多数人大年初五还在‘对酒当歌明月几何’, 和亲戚朋友们欢天喜地的聚着, 甚至玩了个通宵……骤然上学, 落差鲜明又刺激。   众生百态, 白寻音是例外的那一个。   她在大年初五的最后几分钟‘分了个手’,今早来上学却若无其事,一片浑浑噩噩中少女脊背笔直,全神贯注的背着英语单词。   直到寂静的氛围被门口传来‘砰’的一声打破。 第一节 课是物理, 物理老师李中海人称‘三毛’, 精于算计的中年男人头顶锃亮,油光水滑的一片‘地中海’,就额前三绺, 所以爱称三毛。   李三毛常年板着脸, 眉目带冰渣,摔门进来走到讲台上扫了一圈, 稀疏的眉毛皱紧质问:“这都几点了?你们班学生还有没到的?最后一排第三个座位上的学生不是喻落吟么?嗯?他怎么还没来?!”   说到最后,他声音已经俨然控制不住有些愤怒——众所周知,李三毛最讨厌的就是学生迟到。   尤其是喻落吟……周围的同学都有些意外。   因为喻落吟作为一个无可挑剔的‘优秀学生代表’,方方面面都是找不出毛病的, 包括在上学从不迟到这方面。   今天来晚了半个小时错过了整个早自习,实属罕见。   李三毛皱了皱眉,教鞭使劲儿敲了敲黑板:“有没有人知道喻落吟怎么回事儿?你们班班长带头迟到啊?!”   哦,对,喻落吟还是班长。   全班一阵死寂的沉默,没人敢回话。   像是恰巧回应盛怒的李中海一样,门口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男生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喻落吟只穿了一件校服,裹夹着一层冷冽的寒意,声音低沉清冽:“抱歉老师,我迟到了。”   他声音掷地有声,落下的时候刚刚被李中海敲醒的阿莫激灵一声,都清醒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发生过的事情,一双大眼睛里便忍不住狠狠瞪着喻落吟,恨的牙根都痒痒了。   几天前的那些混账话,回忆起来依旧历历在目的椎心泣血,阿莫作为一个局外人都活活生气了好几天,过年那几天出不去门,她不住的发信息安慰白寻音,现在看到喻落吟都恨不能拍案而起。   然而当事人却无动于衷。   白寻音就像没事人一样,在喻落吟被李中海批评教育的过程中只低头安静的写字,在李中海近来后的全过程中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拿出物理书。   她一个眼神都没给喻落吟,让旁边忍不住悄悄拍她的阿莫又欣慰又有点莫名的担心。   放假后的早晨 第一节 课,就是在喻落吟这个三好学生被老师的批评中拉开帷幕的。   在一顿醍醐灌顶的教训过后,喻落吟顶着一脑门的‘注目礼’走回了座位,脚步飞快。   路过白寻音的时候,少女额边的碎发被他走过时带起的风吹的微微撩起,白皙的耳垂上一颗清秀的小痣尤为显眼。   而小姑娘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身边经过的只是空气。   喻落吟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忍不住紧了紧,动作微微有些用力的在她身后坐下。   盯着女孩清瘦笔直的脊梁骨,他漆黑的眼睛暗沉,近乎凝聚着一股‘戾气’在隐隐浮动。   昨天夜班时分,万千烟火在漆黑的夜空里盛开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份单方面的‘分手通知’,而原因暧昧不明。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手链——他送出去的手链,被人原封不动的手腕上摘下,还了回来。   他站着不接,白寻音就干脆的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喻落吟的骄傲让他无法开口挽留,甚至是不相信这件事情,但白寻音发过来的文字不会骗人——   第一句:焰火棒燃尽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了。   第二句:我们分手吧。   几天莫名其妙的‘冷战’过后就是突兀的分手宣言,而白寻音说完后扔掉手中燃尽的焰火棒,不在停留一秒钟的离开。   少女的纤细的背影决绝而孤傲。   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分手’让喻落吟无意识的把手里还未点燃的焰火棒统统捏碎,面色如冰。   而后竟然难得的失了眠。   直到深夜辗转,喻落吟实在忍不住发了条信息过去问她为什么,而得到的却是微信前缀的一个红色感叹号。   很好,白寻音很快就把他删了。   喻落吟连连冷笑,脑子飞快的转——人不可能毫无缘由的转变突兀,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白寻音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究竟是因为什么?   明明放假之前还好好的,放假......   放假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疑惑让喻落吟不自觉的思绪飘散。   一堂课不如尾声的时候,他盯够了女孩的脊背,手欠的用笔杆拨弄了一下白寻音的马尾辫。   犹如微风过水面,无法引起丝毫的波澜。   喻落吟黑眸沉下,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可能人类的本质是犯贱,以前从未有女孩无视冷落过他,现如今碰到一个,就觉得新鲜。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白寻音‘不理他’,喻落吟才会对她产生兴趣,本以为相处了一段时间,享受了女孩乖巧的甜蜜过后会腻歪,没想到......   没想到如今女孩恢复了‘不理人’的模样,他依然觉得跃跃欲试。   这不是犯贱算什么?喻落吟都觉得自己可笑。   保持着‘犯贱’这种并不愉悦的心理状态直到体育课,喻落吟熬过了一上午的煎熬,中午吃饭时候的犹豫,终于忍不住朝着白寻音走过去——   结果脚下刚动,就看到阿莫兴致勃勃拉着白寻音不知道去哪儿的样子。   喻落吟不由得蹙了蹙眉,黑眸闪过一丝不悦。   他眼神在白寻音身上若有似无的停留了小半天了,结果就看到数次这个宁书莫拉着白寻音跑来跑去的样子。   就连上个厕所她也要跟着,宛若连体婴似的。   让喻落吟完全找不见‘可趁之机’。   好在今天有体育课——三中的体育课不像别的高三一样基本会被别的科目替代,几乎从不空课,学生基本都是被老师催促着去上的。   体育课就是让学生放松的一堂课,很少有老师真的过来教这教那,喻落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找白寻音好好‘谈谈’,可谁成想宁书莫又......   喻落吟下颌线绷了绷,看着宁书莫拉着白寻音不知道跑去哪儿,终于忍无可忍,抬脚跟了上去。   *   “音音我跟你说!穆安平他们学校真好能放十天假!呜呜同一个高三不同的命运!”阿莫扯着白寻音走向校门口,边扼腕感慨边嘀咕:“他居然还趁着这个时间要回来看咱们,也真够意思的。”   说话间,两个人就走到了学校门口。   白寻音全程被兴冲冲的阿莫拉着跑,并没有发表意见的空间。   不过她也觉得无所谓。   不管是穆安平还是别的什么人,来就来了,见就见吧。   白寻音的确曾经感觉过和穆安平之间有龃龉,但他们毕竟算是朋友,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没有总是不见的道理。   更何况她现在刚刚经历过什么叫真正的‘心灰意冷’,在回忆对比起之前和穆安平的过往,才发现真的不算什么。   很多曾经觉得塌下来的天,在时过境迁后回忆起来,其实只是层落了层灰的纸张,不过如此。   什么事情都是如此周而复始,不会有例外的。   所以当走到穆安平面前,看着他局促拘谨又满脸期待着叫自己‘音音’的时候,白寻音淡淡的笑了笑。   她同穆安平用文字说道:【新年快乐。】   “是、是我先该跟你说的。”穆安平见状,激动的竟然一下子红了脸,白皙清俊的面皮上绯红清晰可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寻音。   穆安平诚恳而真挚的说:“音音,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希望你顺顺利利的。”   接下来一年里,他们高三学生要经历史上最严峻的一次考试,而于白寻音而言还有一大堆罗乱事情......   ‘顺利’应该是最好的祝福词了。   白寻音怔了一下,看着穆安平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向来是乖巧而恬静的,眉梢眼角里淡淡却透着真诚,但穆安平总感觉这次哪里有点不一样。   然而还没等品出来个所以然,阿莫就在一旁看了眼手表,急急的说:“行了别寒暄了,一会儿我们体育课都结束了——穆安平,你今天回去么?不回去的话晚上一起聚聚吧,咱们三也两三年没一起吃饭了吧。”   穆安平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配合:“不回去的,我明天才回霖海。”   白寻音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阿莫和穆安平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定下来晚上一起去‘聚聚’的提议。   等体育课临近前五分钟结束的时候,穆安平才离开。   阿莫拉着白寻音回教室的时候,路上小手一直按摩她的指骨,轻声絮絮叨叨的嘀咕:“穆安平真是奇怪啊,最近怎么总回来看咱俩,呃不对,其实他就是为了看你来着。”   ......   丫头不傻,心里倒是门儿清。   白寻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一句‘以后别让他过来了’还没等打出来,眼前就压下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还未等抬头,耳边阿莫轻柔的声音骤然变的生冷,尖锐的问:“喻落吟,你过来干什么?!”   白寻音手机上方的手指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她抬头,撞进后者漆黑的眼睛。   喻落吟眼睛里不似昨天夜晚中的错愕,现如今反而是带着一抹讥笑似的。   “白寻音,我有些话想问你。”喻落吟按捺住抓直接把她抓走的焦躁感,强作若无其事,声音蕴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郁:“过来一趟。”   “过去个屁啊。”阿莫忍无可忍的皱了皱眉,双眼满是嫌恶:“喻落吟,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而此刻阿莫的敌意在喻落吟看来毫无来由,他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半晌后还是沉默的忍了下来——不打算和女孩子计较。   他只是固执的看着无动于衷的白寻音,重复道:“跟我过来。”   “你......”   白寻音拉住还想说话的阿莫,在后者错愕的眼神中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   然后她看向喻落吟,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抬起脚向前走。   冷冽的目光让林澜带着潮湿气的天呼吸之间都感觉钻入毛孔,喻落吟一瞬间觉得心脏收缩,他一语不发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并未交流,却好像心有灵犀一样默契的走进教学楼左区那个大多数时间都无人的安全通道——之前还觉得像是‘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   “你要分手的理由就是这个?”一到无人的寂静处,喻落吟就绷不住的开了口:“因为那个男生?”   他想到自己刚才追着女孩的身影走到校门口,却看到白寻音和穆安平‘交谈甚欢’时那一瞬间挫败的感觉。   喻落吟觉得自己可笑,一种极度陌生的情绪操控着他整个人,让他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些自己都不会做出的事情。   表面依旧斯文清隽,唇角细微的弧度却忍不住挂着冷嘲,脱口而出的话都带着刺。   喻落吟手背上的青筋无意识凸起,看着白寻音冷冷的笑:“白寻音,你是不是瞎了?”   那个对着白寻音眼睛里有着明显热切眷恋的男生,跟他有可比性么?   即便喻落吟平日在学校并不那么高调,但刻在骨子里的高傲是改不了的。   白寻音愣了一下,随后看着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喻落吟,竟然绷不住的笑了一下。   唇角小巧的弧度盛满了讽刺,看的喻落吟怔了怔,脱口问:“你笑什么?”   白寻音笑是因为没错,她的确瞎了。   如果不瞎,怎么会看不透喻落吟,从而不可自拔的沦陷于他?   [喻落吟,你何必这么生气呢?]白寻音拿出手机,打字在便签上给他看:[演戏还没演够么?]   她伪装一天就够了,真不懂喻落吟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说完,白寻音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喻落吟惊讶的神色。   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亘古无波,伪装成性,极其难得才能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赌约开始的游戏而已,不必这么认真。]白寻音一字一句的打给他看:[也不用再说其余的话来继续演戏了。]   [我不会上当。]   [只有狗才记吃不记打,我总不会连狗都不如。]   之前喻落吟送她回家,途中骑自行车曾经好几次看到过同一只流浪狗。   那大黄狗大概是旁边饭店老板散养着喂的,白寻音第一次见到,它被老板打出了院里,孤苦伶仃。   第三次见到,却已经眼巴巴的在老板的饭店门外看家护院,脚边躺着一根骨头,大黄狗直流口水。   “狗就是这样,一点甜头都能骗到手。”   白寻音清晰的记得喻落吟当时淡淡的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点评:“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寻音对于喻落吟当时的神色记得尤为清晰——大概是因为他过于清醒的残酷理智。   现在看来,她在喻落吟眼里,估计和路边的流浪狗并没有什么分别的。 第24章 痛   *他送的礼物, 像是镣铐,像是狗链子。   暗处站着两个人的安全通道清冷而寂静。   其实因为白寻音不能说话,只能信息交流的原因, 两个人以前在这个‘秘密基地’偷偷摸摸呆在一起的时候, 也是十分安静的,只偶尔有喻落吟轻声的笑。   只是那个时候安静也浮动着一股子甜蜜的气息, 不像现在——气氛凝滞的几乎成冰,压抑烦闷。   喻落吟狭长清澈的凤眸在听到白寻音说‘赌约’两个字时划过一丝错愕, 随后变若无其事的湮没下去, 只留漠然。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姑娘, 小小白白的一张脸, 茶色的双眸闪着倔强的光, 精巧柔和的下颌线都紧了起来。   炫目又......让人觉得玩味,原来她是因为这个生气,说分手。   原来她并不是表面那么无动于衷,还是因为他在生气。   喻落吟并没有被人发现后的心虚愧疚感, 凤眸平静无波, 唇角甚至牵起一丝近乎愉悦的弧度:“原来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白寻音因为他的态度愣了一下。   “唔,我想想,你是放假那天开始不理我的, 放假那天......”喻落吟回忆了一下, 恍然大悟:“你去学校后楼了?”   即便已经想到了以喻落吟的态度和性格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怎么样,但看到他真的这么无动于衷, 还是忍不住一阵血气上涌。   白寻音本就白皙的巴掌脸更苍白了几分。   “你就是因为这个要分手?”男人看着她苍白的模样,慢慢的笑了起来:“我不否认是有这个赌约,我也是因为这个接近你的,但我没打算让你知道这些, 和他们说明了那些玩笑话的赌约到此为止,我们不就和真的交往是一样的么?”   喻落吟不懂白寻音因为什么生气。   那天在后教学楼里,他之所以会和黎渊他们说那些话,也是因为不想再继续披着这个‘赌约’的由头和白寻音继续发展下去了——但并不代表不想继续发展。   非但不是不想,而是喻落吟想要和那个几个人说清楚,让他们闭紧自己的嘴,清了赌约,然后‘正式’和白寻音交往。   他不担心他们三个人会说出去,但就是不想顶着这个由头继续下去了而已。   因为喻落吟虽然面上嘴硬,但每每和白寻音在一起,稍微有点‘越界逾矩’的动作时,心里其实也觉得有点别扭。   每次有些控制不住想亲一下她的时候,喻落吟心里总会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个赌约。   仿佛赌约这个还并未解决的事情在头顶上压着,就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刀。   就像人类的劣根性在作祟一样,喻落吟不想再白寻音面前示弱,表现出来自己有错,但他并不是完全理直气壮的。   他只是固执的认为如果白寻音不知道,完全就可以当做没这个赌约的发生。   喻落吟知道自己还是会好好的用对待女朋友的态度对待白寻音,却固执的不愿意认错。   只是少女并不愿意接受这种午夜梦回时才会偶然心虚一下的歉意。   白寻音只看到了喻落吟表面的一身清冷,高高在上。   玩笑话的赌约,真正的交往......他真的说的出口。   白寻音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白皙的手背青筋毕露。   自从白鸿盛出事成为了‘无行为能力人’之后,白寻音就习惯收敛自己,不把情绪表露在外,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还有怒气。   但那是没遇到过喻落吟。   她简直是想不通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才能遭受喻落吟这个‘报应’。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说过的混账话,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   一个赌约而已,她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白寻音真的感觉自己心脏缩紧的难受。   可这种难受在喻落吟看起来多半是无病呻吟的,甚至是没事找事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理状态来看待他,甚至是后来接受的他的。   想想就可笑,在之前那段时间里,白寻音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过——喻落吟是她的救赎。   几乎所有人的梦想肯喜欢她,肯主动追她,怎么看都是她捡到的运气,一辈子只能遇到一次的‘偶然’才对,就连白寻音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喻落吟多么耀眼啊,就像一颗星星坠落在她身边蒙尘一样,怎么都不匹配,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现在,白寻音不想要这颗星星了。   喻落吟于她而言,一开始是如梦如幻的撞大运,现如今才是真正的揭开表面后黑漆漆的现实。   这‘福气’她不要了。   深吸一口气,白寻音松开自己握的发麻的手,忽略内心呼啸的苍凉感,冷冷的看向喻落吟。   随后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走。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寻音。”喻落吟微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清冽,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隐隐的警告:“我没同意分手。”   白寻音停下脚步,脊背僵直。   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渐渐走进,喻落吟高瘦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像黑沉沉的乌云。   “我没同意。”喻落吟又重复了一遍,垂眸定定的看着低头站在他胸口低头的女孩:“听懂了么?”   白寻音忍无可忍的推开他,手下用力,猝不及防间竟然把喻落吟推的一个趔趄,撞到一旁冰冷的墙面上。   她趁着这个空当推开安全通道沉重的铁门,咣当的响动中连忙跑走。   她搞不懂喻落吟是什么意思,心里真的有种崩溃的感觉。   明明是一个赌约,他为什么还执着于跟她一个‘虚有其表’的关系?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嗡嗡’作响,好像千百万只蜜蜂在盘桓旋转,白寻音抓着走廊栏杆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发白。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强制性的让她暂时清醒,脚步微乱的回到教室。   喻落吟已经回来了,正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见到白寻音回来抬起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不放。   后者感知到了这□□裸的目光,硬着头皮回了座位——随后一节课都不可避免的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从来不会有老师提问她。   从来不会有人……提问。   白寻音苦笑,从躁郁的情绪里抽身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有些自嘲。   现在从一场甜蜜的陷阱里脱身,她才发觉以前的自己有多么自作多情。   她是个残疾人,是个哑巴,整个学校里除了阿莫,从学生到老师都不待见她,喻落吟是被宠惯了的孩子,被捧在掌心,怎么会真的喜欢她呢?   实际上还是怪自己看不透,自视甚高。   她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那个白寻音呢。   以前白鸿盛还在的时候,那个白寻音家境优渥,优雅娴静,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被捧着长大,被谁喜欢都不足为惧。   从小学到初中,白寻音收获的最多的词汇就是‘羡慕’。   太多人羡慕她的家庭,长相,学习,白寻音没有大小姐脾气,每次都是从善如流的应对——只是她没想到幸福也有保质期和上限的,过了头,就像一阵风一样都不在了。   初三那年的意外,让以前的白寻音不复存在。   现在的她,是一个残疾人。   无论多么好看的残疾人都比不上健康的普通人,现在的她,自卑,懦弱,不讨人喜欢。   心存幻想的话,只会活该被人耍着玩。   所以白寻音之前说的是心里话,她不会再相信喻落吟,哪怕后者意味不明的不答应分手,她也不会再自作多情的认为那是喜欢,不舍得。   或许喻落吟是在想着怎么耍她,或者是大少爷没被人当面拒绝过,面子上挂不住……总之不会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白寻音心里不断的重复默念着,心绪渐渐平静。   只有做到真正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所思所想才不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句话起伏不定。   她可以做到。   体育课的事情发生在下午第三节 课,初六第一天上课没有晚自习,学校做了个人,下午的课上完就让学生放学了。   好容易捱到放学,白寻音感觉自己的脊背都快被盯的发木了,下课铃声一响,她第一次非常速度的拿起自己的书包,拉着阿莫就要走人。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急?”最后一堂课是自习课,阿莫昨天晚上睡的晚,今天一整天都在困顿中,迷迷糊糊中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白寻音拉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边打哈欠边问白寻音:“是因为要跟穆安平约饭么?不用着急啦。”   ……   他们座位的这一角除了他们两个都是喻落吟的朋友跟班,闻言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这寂静中白寻音觉得头皮发麻,使劲儿瞪她。   阿莫还浑然不知自己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嘟嘟囔囔的边收拾东西继续‘爆料’:“好吧,我快点收拾,他好像就在校门外等着咱们呢?”   白寻音强行忽视着身后从喻落吟那处传来两道利剑似的寒芒,皱眉帮着阿莫收拾东西,两个人风卷残云一样的很快收拾好,忙不迭的离开。   阿莫几乎是被白寻音拽了出去。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喻落吟就站了起来,他桌面也没收拾,沉着脸拿起书包就要追上去。   “喻哥。”有不明所以的同学在他旁边问:“那个穆安平是谁啊?怎么白寻音要跟他约饭?”   其实跟喻落吟关系走的近一点的朋友,没有不知道白寻音和他的关系的。   当然也都能看的出来这两个人好像‘闹别扭’了。   喻落吟冷笑一声:“我他妈哪知道。”   他难得爆了粗口,显然是动了怒,在同学的错愕中不再理会,直接跟了上去。   远远的,喻落吟就看到白寻音和阿莫在校门外和那个穆安平有说有笑,后者一双眼睛完全黏在白寻音身上,几乎亮的刺眼。   喻落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合拢。   “咦?喻哥。”黎渊他们正好从隔壁班出来,看到喻落吟就笑眯眯的搭上他肩膀,结果见到喻落吟的表情吓了一跳——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感。   “呃。”他迟疑的问:“这是怎么了?”   怎么喻落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跟人打上一架似的?   喻落吟没回答,只是眸色沉沉的盯着那处不放,他看到那个穆安平主动帮着两个女孩拿书包,眼睛一直殷勤的停留在白寻音身上,真想让人……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黎渊没得到回应,纳闷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校门外那三个人站在一起的那一幕。   “嗯?”黎渊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那不是小哑巴么?你今天没送她回家啊,那男的谁啊?”   “我之前就说了,别再叫她小哑巴。”喻落吟肩膀一动抖掉他的手,低沉的声音里含着警告,冷的人浑身发抖。   之前在后楼的时候他就同黎渊,陆野和周新随说过了,自己不打算继续赌约,也不让他们继续称呼白寻音为‘小哑巴’,但显然的,这货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来不好好警告一下,有些人总是记不住事儿。   “我一时忘了,错了错了。”黎渊听出来喻落吟现在是真的生气,身子不易察觉的一抖,忙不迭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歉:“下次真不这么叫了。”   喻落吟并不理会,说完这么一句见白寻音他们离开,便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黎渊站在原地,疑惑的挠了挠头。   那天晚上,喻落吟觉得自己几乎做尽了所有他平时不会做的蠢事——他变态一样的跟在那三个人后面,跟着他们三个一起挤公交车,到了林澜市中心的广场下车,然后看着他们三个走进了一家披萨店里。   不知道是谁选的地方,因为他不知道白寻音是不是爱吃披萨。   细细想来,他们在一起的几个月其实并没有‘约会’过几次,大多数都在食堂吃饭,他也不知道白寻音喜欢吃什么东西。   他们三个在里面吃了多久,喻落吟就在餐厅外面的树下站着等了多久,陪伴他的只有脚边一地的烟头。   他不大爱抽烟,起码没有烟瘾,今天却破天荒的抽了不少——烟雾缭绕中,狭长的黑眸紧盯着披萨店的窗户不放。   白寻音他们三个人选择坐在了窗边的位置,小姑娘正好挨着窗户,精致纤巧的侧脸能让人在外面看的分明。   暖黄色的灯光下,她一颦一笑都尤为刺眼。   一顿饭的时间,喻落吟数过她一共笑了十几次,唇角的梨涡始终若隐若现。   白寻音是个喜怒都很‘淡’的人,他清晰的记得平日里她和自己在一起都没笑的这么多,结果……对着穆安平就笑的出来么?   喻落吟冷笑,拔掉唇间的烟,用指尖掐灭了烟头,几乎感觉不到疼。   林澜的冬天湿冷,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校服,却也感觉不到冷——似乎周身的感觉都丧失掉了,只余愤怒。   整整一个小时零十三分钟,白寻音和阿莫穆安平才吃完这顿饭,天色都黑透了。   三个人裹着校服外面的大衣从温暖如春的饭店走进隆冬黑夜里里,登时都冷的一个哆嗦。   “你们找个背风的地方等一下。”穆安平见白寻音冻的肩膀微抖,忙不迭的边跑边说:“我先到路边打个车再叫你们。”   “好好好!”阿莫冷的牙齿直打架,哆哆嗦嗦的说:“我们先回门里待会儿,你打到车了给我发微信。”   她边说边摸衣服兜,结果表情冻结住了——   “卧槽。”阿莫懵了半晌,回过神气的跺脚,忙转身对白寻音说:“我手机落在饭店了,我得回去取一趟,音音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下,两分钟!”   她说着,风风火火的折回去取手机,背影都透着一股子火急火燎。   白寻音无奈的笑了笑,乖巧的站在原地等人,结果还未别过头,手腕就传来一阵生疼的感觉。   她疼的蹙眉,回过头就看到面无表情的李喻落吟,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后者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到了暗处。   被拉着踉跄着走了几步,白寻音回过神,立刻激烈的挣扎了起来。   “别动。”喻落吟强行把她拉到拐角处,长臂抵在墙上把人困在里面,眸色沉沉的盯着不情不愿的小姑娘:“白寻音,别动。”   白寻音纤细的指尖不自觉的扣住后面冰凉的墙面,微微抬起脸,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像是在问:你到底想干嘛?   少女的态度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和刚才在饭店里和别人的有说有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喻落吟气笑了,支在她头侧的修长手指收拢成拳,声音冰冷:“你要分手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那个穆安平,她的青梅竹马。 第25章 痛   这是喻落吟今天第二次问到关于穆安平的事情了。   第一次的时候白寻音懒得回答, 也懒得理他,这次却绷不住的沉了脸,打字问他:[你什么意思?]   少女身上日常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不知道是什么香水——或者是洗发露沐浴露都有可能, 喻落吟之前就时常能闻到。   这种味道像是有一种魔力,总令人有一种舒适愉悦的感觉, 此刻也令他躁郁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喻落吟沉默片刻,慢慢的说:“我在门外看了你们一个多小时, 看到你对他笑了十三次。”   白寻音一愣。   喻落吟又问:“他喜欢你, 你呢?”   话音刚落, 清脆的一巴掌‘啪’的声音, 就打断了两个人之间所有欲盖弥彰的所有伪装。   这是白寻音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动手打人, 刚刚扇过喻落吟的手掌还火烧火燎的疼,指尖都微微发颤。   ——也是喻落吟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挨打,他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白皙清隽的左脸上浮现出鲜明的五个指印, 呆呆的看着白寻音。   在交往的过程中, 喻落吟很会示弱,很会‘撒娇’,时常轻而易举的就能让白寻音心疼他宠着他——   例如之前圣诞节平安果的时候, 喻落吟郁闷的说没收到她的平安果, 白寻音回家就给他包了一袋子平安果,甚至每个苹果里面都写了字条做补偿。   例如喻落吟说习惯送她回家也习惯送她上学, 就是懒得起那么早现在时间压缩吃不上早饭,于是白寻音就开始自己学着做早饭,每天做了两份和他一起在自行车上吃......   后来喻落吟对她说过,他喜欢她做的早餐, 吃不惯别的了。   白寻音不自觉的就花了更多的心思,甚至还会偶尔给他带午饭......就是现在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哄骗她的了。   总之,喻落吟很会撒娇让她心软,心疼。   但现如今,少年清澈的黑眸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破碎光芒,白寻音却无动于衷了。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白寻音感谢喻落吟,第一次让她尝试过‘打人’的滋味。   他给过她甜蜜,期待,被欺骗,震惊,悲哀很多种滋味,五味俱全。   白寻音毫不畏惧的迎着喻落吟的目光,一字一句打字给他看——   [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白寻音真的没有想过,喻落吟居然会倒打一耙的认为她和别的男生有暧昧,这让她觉得自己一巴掌打的太少了。   情绪激动,她干脆一次性的都抒发了出来——   [喻落吟,不要再缠着我了,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赌约,陆野之前追我也是,你们那天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应该是赢了。]   [陪着我这个哑巴演戏很累,也很腻很烦,麻烦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现在的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白寻音打在手机屏幕最后一行的文字,不自觉的让喻落吟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   趁着他怔愣的瞬间,白寻音用力的推开他,‘逃’了出去。   从少女迫不及待的背影就能看出来,她看待自己犹如洪水猛兽。   喻落吟眼神不自觉的跟随着她,眼看着白寻音同阿莫和穆安平会和,男生急切的问了她什么,女孩轻轻的摇了摇头,三人便一起上了车。   出租车扬长而去,彻底逃离了他的视线。   喻落吟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按上自己的刚刚挨了打的脸。   那一巴掌小姑娘没留情,用了全力,也终于让他暂时性的清醒,明白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肢体行为,应该是统统错大发了。   他怎么能怀疑白寻音和那个男生有暧昧呢,真是气糊涂了。   那姑娘眼光高的很,就连自己都用了那么多手段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能打动她,看起来温柔,实际上冷傲,其余人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入了眼。   喻落吟能看的出来,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白寻音是真的喜欢自己。   刚刚他是太冲动了,蠢到对自己都没有自信了,还误会了白寻音,小姑娘想必更生气了。   那一字一句的控诉,让喻落吟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只是赌约这东西,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就算交往的动机不纯粹,还能比那些真实的过程更重要么?   喻落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结果嘴角牵动扯到刚刚被女孩打过的嘴角,有些轻微撕裂的疼——白寻音打的用力,都破皮了。   不过......喻落吟不自觉的眯了眯眼,舌尖舔了舔嘴角,竟‘回味’起刚刚那一巴掌。   他第一次觉得白寻音着恬静冷淡的女孩子有些‘辣’,清淡中透着一丝辣。   令人犯贱似的想受虐,欲罢不能。   *   白寻音并不知道喻落吟逐渐变态的思维,她发泄似的打了人,打了一大堆字骂完他就逃回了出租车,回家的一路那只刚刚打过喻落吟的手都在隐隐发颤。   虽然是因为气急了的缘故,但毕竟是第一次打人,白寻音脑子里嗡嗡作响,凌乱极了,旁边阿莫和穆安平在说什么都听不大清楚,仿佛只能看到他们口型在一张一合——似乎周围的每个人都变成了只会张嘴吞吃的怪兽。   “音音!音音?”阿莫在和穆安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后,敏锐的注意到了白寻音的情绪不对,忍不住伸手摇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出窍的灵魂被晃了回来,白寻音涣散的双眸渐渐聚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半晌,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她没怎么,她只是反击了而已。   白寻音不在纠结喻落吟体育课上说的那些‘不同意’分手的鬼话。   带着谎言的接近使他们从未真正的在一起过,又何来真正的分手呢?   喻落吟不配。   第二天,从老师到同学都注意到了喻落吟左脸鲜明的巴掌印。   他皮肤白,又生嫩,被重重的打了一下自然没有那么快消除的道理,反而是经过一夜的沉淀更‘深邃’了,青青紫紫的怪吓人。   所有人看到第一瞬间的想法基本上都是——喻落吟是不是被父母打成这样的?   关系好的基本上直接过去问了,不好的忍不住偷笑,甚至班主任于深都把他叫到办公室询问——好学生的特殊待遇,他眉头紧皱:“你这脸是怎么搞的?”   喻落吟站在于深的办公桌面前,黑眸微垂,面无表情:“没事,路上遇到......小流氓了,校外打了一架。”   其实他是第一次如此狼狈的被人围观,不过倒也坦然,不明白周遭的人夸张个什么劲儿。   不就是挨打么,又不是天方夜谭,那些没见过面的小子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大号新闻了一样。   只除了‘行凶者’白寻音那个小流氓以外。   喻落吟之前在班级里都听到了阿莫和她笑话自己成了‘猪头脸’,结果白寻音愣是当做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写着练习册——就好像自己脸上这伤不是拜她所赐一样。   啧,真狠。   喻落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忘了自己‘受伤’的事情了,疼的又皱了皱眉。   “这眼瞅就要第一次模拟考了,你就不能少整点幺蛾子?”于深看着‘呲牙咧嘴’的猪头喻落吟,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什么节骨眼了还打架,遇到流氓不会报警么?”   “嗯。”喻落吟懒洋洋的‘嗯’了声,非常乖巧听话的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   “......”于深瞪他:“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呢?”   喻落吟眨了眨眼,异常无辜:“没有。”   “算了,说点正事。”于深懒得理他,左右看了一圈,男人像是做贼似的确认了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才开口问他:“最近学校里有一些风言风语,说你和白寻音早恋,真有这回事么?”   喻落吟眉目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凛,然后在于深还未来得及捕捉分毫时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没有,谁在造这种谣?”   于深严肃的盯着他:“真的没有?”   喻落吟摇了摇头:“没有。”   说话的时候,他脑子里飞速略过知道他和白寻音事情的那些人——三中不疯魔一样的反对严抓早恋,但也不提倡,如果真的有被老师发现还是要严肃批评找家长的,可没被发现也就那么算了。   所以是谁会过来向老师告密?   他的那几个哥们儿不可能,白寻音身边就阿莫一个好朋友知道,也不可能,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造谣你和白寻音了?可我最近听到不少这样的风言风语,不能不当回事,尤其是高三这种人心浮动的时刻。”于深不知道回忆着什么,脸一直板着,沉吟片刻敲了敲桌:“这样吧,你们这堂课是自习吧?你去把白寻音叫过来,我跟你们两个核对一下。”   喻落吟眼前一亮:“老师,你让我去叫白寻音么?”   于深不耐烦:“快去,废什么话?”   喻落吟微笑,从善如流的应了:“好。”   他说完,转身离开办公室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回到班级,喻落吟花红柳绿的脸还是能第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视线,他无视了周遭所有的‘注目礼’,光明正大的走到白寻音桌子旁边,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老于找你,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呼吸声萦绕在女孩白净的耳廓周围,喻落吟敏锐的注意到白寻音握着笔杆的手指一紧。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两分钟后,两个人在班级里不少人目光迥异的注视中一前一后走出了班级,在空旷的走廊里隔了一段距离,白寻音脚步快极了,像是要赶着去跟谁打架一样。   可男生个高腿长,还是很快追了上去。   “你昨天那一巴掌打的真狠,这印子估计没个三四天消不掉。”喻落吟走到她旁边和她并排,懒洋洋的问:“气消了么?”   白寻音脚步一僵。   “没消气的话......”喻落吟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姑娘茶色的双眸,一字一顿:“你朝右脸在打一巴掌?”   ......   白寻音忍不住觉得好笑。   原来到了此时此刻,喻落吟竟然还以为她是在‘赌气’。   深吸一口气,她拿出手机打字问他:[老师是真的找我了么?]   喻落吟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我告诉你。]白寻音一字一句的打,指尖轻巧而坚决——   [我不是赌气,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第26章 痛   白寻音和喻落吟站在于深的办公室桌前, 两个人之间少说隔了一米远,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于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觉得一言难尽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他觉得这俩学生肯定是没有谈恋爱了。   他教了几十年书了, 早恋的学生也见了不少,太知道高三时期要是真‘搞对象’了的学生大概是个什么状态了。   通常都是做贼心虚, 胆大的会眉来眼去,胆小的会眼神乱飘, 但眉梢眼角都是遮也遮不住的甜蜜……   总之不会像眼前这两个学生这般周身清冷, 仿佛仇人似的状态。   于深现在比起担心这两个学生处对象, 更担心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想了想, 他斟酌着问:“你们两个都是一个班的学生, 上次考试,喻落吟第一,白寻音第三,发挥都不错, 平时有一起交流过学习上的问题么?”   于深打探的很迂回, 但白寻音是个顶顶通透的人,老师说这么一句,想想就明白自己大概是因为什么被叫过来的了。   少女微微一怔, 随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她这着急撇清关系的模样让旁边的喻落吟眼神一黯, 沉着脸没说话。   如果他在肆意任性一些,也许在老师的面前做一些过激的行为才能得到白寻音的关注。不管是厌恶的还是冰冷的注视, 至少她会看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把他当做一团有害气体,无视之余只留厌恶,仿佛唯恐避之不及。   ——但喻落吟不能这么做, 不能,还不敢。   刚刚在走廊里少女打在屏幕上的‘讨厌’二字,就像一根根深蒂固的刺,扎的他眼睛生疼。   “没有交流么?”于深见白寻音痛快的摇头,喻落吟诡异的沉默,忍不住觉得莫名其妙,他眉头微蹙:“那我怎么听说你们两个中午总是坐在一起对题,还是前后桌。”   白寻音明白,这是大概有人对班主任说她和喻落吟‘早恋’的事情了。   她循规蹈矩的上了十几年学,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问话,稚嫩的少女不自觉的有些紧张,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里。   “老师,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吧,别这么迂回的耽误时间了,都是高三学生哪有时间。”喻落吟懒洋洋的开了口,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佯装不耐烦的模样:“您觉得我们这状态像是谈恋爱么,可能会谈恋爱么?”   于深一时语塞。   他不由得再次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学生——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本该是朝气飞扬的年纪里,却莫名都有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似乎和谈恋爱处对象这种甜蜜的词汇八竿子打不着。   可能是高三了压力大?也许那些风言风语真的不能信,毕竟这两位都是学习顶顶优秀的‘好学生’。   于深想了想,疲惫的冲着他们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回去上课吧。”   白寻音微微松了口气,她说不出话,只能对着于深弯腰鞠了一躬表示礼貌,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办公室。   从头至尾,一个眼神也没给过旁边的男生。   喻落吟深呼吸一口气,忍不住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指骨。   他习惯用这个重复性的动作降火气,等到十根指头顺着关节按下来后,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因为不觉得自己有错,始终带着愚蠢的自信,所以喻落吟第一次有些‘黔驴技穷’的感觉。   他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拿白寻音怎么办好了。   等到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脸上的指印终于将将消肿,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淤血凝结,看起来还是多少有些骇人。   喻落吟回家的时候,就被喻时恬看了出来。   近来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喻落吟都忘了今天是周六——是喻家惯常的聚餐时间。   他回到家里‘意外’的听到喻时恬刺耳的声音,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眉头一跳。   “表哥?”果然喻时恬凑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巴,瞪着双眼夸张的怪叫起来:“我的天,你这脸是被谁打了啊?!”   连喻落吟都有挨打的一天,简直活久见好么!喻时恬这么叽叽喳喳的一叫,发出的动静立刻引起周围人的高度注意力,登时有好几个长辈都围了过来——其中甚至包括顾苑。   ……   喻落吟真有把喻时恬扔出去的冲动。   心里烦躁的火气几乎能毁灭地球,他皱眉绕过一群人想上楼,可已经来不及了。   顾苑踩着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音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的瞧了瞧他的脸,凌厉的美眸又生气又着急,声音微沉的问:“怎么弄的?”   喻落吟皱了皱眉,不耐烦的绕开她:“没事。”   少年高瘦的身上就披着一件校服外套,寒冬腊月时分完全不怕冷似的,顾苑看着看着,眉头忍不住越蹙越紧。   虽然她工作忙的团团转不常回家,虽然喻落吟一向和她这么漠然的交流……但顾苑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他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只不过现在人多,也不好直接上去盘问喻落吟。   顾苑心里琢磨着,脸上微笑不改,折身回去继续招呼其他人。   只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等到快散场的时候得了空,顾苑手疾眼快的捉住喻时恬把人带到角落里。   “哎呀大娘,您干嘛呀?”喻时恬忙着看手机,头不抬眼不睁的撒娇:“人家跟朋友要约着看电影呢,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现在的年轻人兴趣颇多,好像每天日程安排的比那些国家主席都要忙似的。   顾苑一辈子几乎都在办公室里做研究,性子清冷又□□,十分看不惯现在这帮年轻人‘醉生梦死’的奢靡生活,只觉得无聊又没有意义。   只是她现在有求于人,便难得没有开口教训喻时恬。   “别去了,你帮我上去问问你哥是怎么回事。”顾苑遮住了喻时恬手里的手机,免得她一直盯着看,声音沉沉:“我总觉得你哥最近好像是有些心事,你去旁敲侧击的问一下,看看他在学校里出没出什么事情。”   喻时恬闻言一顿,侧头纳闷的看着顾苑:“大娘,您自己干吗不去问?”   “他根本懒得和我说话,我干嘛去惹人嫌?”顾苑短促的笑了声,声音有几分自嘲的清冷:“你去问也别说是我让你去的,这场电影先别看了,回头我给你零花钱。”   “哦……”喻时恬转了转眼珠子,想想还是答应了下来:“行吧。”   其实真正打动她放弃电影的不是顾苑承诺过的零花钱,她又不缺钱,而是喻时恬想起来前不久大年初三那天,喻落吟火急火燎的让她加急加快给他弄手链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曾经试探着调侃喻落吟追女生,后者并没有否认。   而这几天喻落吟情绪诡异,大起大落,黑着脸烟抽的凶,脸上还挨了打……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喻时恬直觉和那个‘神秘女友’有关系。   她这个自小被众星捧月到大的表哥,可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狼狈’过。   这样的狼狈不指外在,而是喻落吟最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让喻时恬不自觉有种想要‘八卦’的感觉。   她应了顾苑的请求,轻手轻脚的爬上楼,站在喻落吟的卧室门外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冷冷的一声:“滚。”   ……   糟糕,敌人情绪似乎很暴躁。   喻时恬哆嗦了一下,顿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凝滞半晌才细声细气的说:“表哥,是我,我来把黑卡还你。”   房间里面的声音依旧冷漠:“用不着。”   “别呀,你也知道卡在我手里就会刷的停不下来。”喻时恬想了想,微微笑了:“我要是一不小心花的超了额度,被大伯知道可就不好了。”   喻远在花销这方面,一向不允许喻落吟毫无节制的大手大脚,把控的还算严格。   如果真有超出额度的花销,信息是会弹到他的手机上的。   果然沉默半晌,喻时恬‘如愿’的听到房间里烦躁的一声:“滚进来。”   她松了口气,笑眯眯的推门进去——结果一开门差点被满屋子的烟味熏到升天,只觉得自己可以原地变成一只粉嫩的熏猪。   “咳咳咳,哥,你怎么最近抽烟抽的这么凶啊?真是的。”喻时恬皱着眉,小手边嫌弃的挥着边咳嗽着打开窗户,一股冷空气透进来,登时让整个房间清新了不少。   “少说废话。”喻落吟坐在床边,手肘漫不经心的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他一抬眼,看着她的黑眸躁郁又危险:“你到底进来干什么来了?”   早听出来喻时恬在这磨磨蹭蹭,不是为了单纯还卡了。   喻时恬小心思被识破也不心虚,泰然自若的耸了耸肩,走过去坐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转来转去,悠然自得的一边转一边问——   “表哥,你最近是不是和你女朋友吵架了?” 。   别看喻时恬平时傻了吧唧的,这时候问出来的问题精准的堪称诛心。   喻落吟顿时感觉更加烦躁,他直接用手指掐灭了烟头,在喻时恬惊愕的表情中,堪称无动于衷。   “……你的手指头是铁做的么?”喻时恬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吐槽:“有病吧?”   喻落吟没反驳,他也觉得自己有病,且病的不轻。   他要是没病的话,怎么会此时此刻因为一个小哑巴六神无主,心绪不宁?他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呃,表哥,你到底怎么了?”喻时恬看着喻落吟非但没骂她,唇角还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意,就忍不住有些不安:“你该不会是被女生踹了吧?”   ……   喻落吟面无表情的问:“你能不能闭嘴?”   “啊,是真的啊?”喻时恬非但没闭嘴,反而还笑了起来,她脚下踩着椅子讨人厌的凑到喻落吟面前,兴致勃勃的问:“你都能被人踹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你脸上的巴掌印不会也是她打的吧?”   这么牛逼,她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谁敢踹我?”喻落吟冷笑:“是我不要她的。”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他占据主导权的,他设计接近白寻音,交往,直到现在才稍稍脱了轨……所以他只是不适应而已。   才没有什么被‘踹了’之后的黯然神伤等见鬼的事情发生,他只是暂时不适应,意难平而已。   喻落吟倔强的不断给自己找借口洗脑,黑眸却微微放空的盯着地面,显然心不在焉。   “你说的是你前几天还送她手链的那个女孩么?”喻时恬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真的是好奇死了。   喻落吟弹烟灰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他不了解白寻音变的‘莫名其妙’的态度,也不明白她对赌约两个字出奇的执着和计较——但或许女生会了解女生?   这些事情他没法对别人说,但和喻时恬稍微透露一点还是无所谓的。   想了想,喻落吟简略的把事情经过和现状稍稍说了一下。   说完后,就只见喻时恬呆呆的盯着他。   喻落吟莫名其妙,皱眉看她:“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喻时恬干脆连‘表哥’都不叫了,刷的一下站起来放肆的跳脚:“喻落吟,你也太渣了吧!”   “喻时恬。”喻落吟脸色一沉,冷冷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表哥。”喻时恬秒怂,登时不敢造次,可刚刚听到的内容依旧匪夷所思的在她脑海胸腔里鼓噪着,逼的喻时恬不得不说几句大实话——   “不过我说真的,你真的好渣。”   “人家女孩子下定了多大决心才和你谈恋爱的啊,结果你说是因为一个赌约,她能不伤心么?”   “就这你还说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生气?真是直男癌到一定地步了!”   喻落吟清隽的眉头微蹙,黑眸里是真切的疑惑。   “一开始是因为赌约没错,但后来又不是。”他依旧执着于这点不放:“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一开始那点不放?”   “表哥,你真是太不懂女孩心里想什么了。”喻时恬叹了口气,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看着他:“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东窗事发后,你和那个女生道过歉么?”   喻落吟不禁一愣。   细细回忆起来,他和白寻音在那之后决裂过,动手过,互放狠话过……但他真的没有道歉。   也许是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他没必要道歉。   喻落吟喃喃的嘀咕:“我做错了么?”   “你怎么没做错?让女孩伤心就是错。”喻时恬一看喻落吟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道歉,一脸严肃的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先道歉再说。”   无论喻落吟到底是不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那个赌约的玩笑有错,但这对于女孩子实打实的伤害是真的。   喻落吟沉默片刻,修长的指尖有些迟疑的蜷缩了一下:“道歉……就有用了么?”   他总觉得白寻音如今的态度,异常的决绝。   “谁知道呢?总比不道歉要好吧,人家连个‘对不起’都得不到。”   许是女生真的更加了解女生一些,喻时恬觉得自己要是喜欢上一个男孩还和人家交往后才得知是因为赌约……那她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表哥,你长的这么帅,怕什么啊?”喻时恬看着喻落吟怔愣的样子,微微叹气:“你真心实意道个歉,在好好哄哄人家,没准那姑娘就能原谅你了呢?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不行啊!”   她可算是比较了解他表哥的人了——喻落吟这家伙看似随和斯文,实际上一肚子坏水高傲的很,一般人还真忍不了。   现如今自己做错了事要是去道歉都趾高气昂理直气壮的话,人家女孩能原谅她才怪呢!   喻落吟静静的思考半晌,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侧坐在床边,月光透进来一束沐浴在身上,宛若一个精致的雕像,孤独而脆弱似的。   看来什么样的男生都逃不过‘感情’这两个字的折磨,她素来心机深沉的表哥也不意外。   喻时恬不禁感慨的叹了口气,她打听明白了,便要功成身退。   结果走到门口被喻落吟清冽的声线叫住:“等会儿。”   “嗯?”喻时恬转头:“怎么了?”   喻落吟看着她,似笑非笑:“是我妈叫你过来问我的吧?”   喻时恬:“……”   “别跟她说刚刚那些。”喻落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力道似乎带着泄愤似的,轻巧的东西敲击在塑料袋上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听的喻时恬一个哆嗦:“不然小心点。”   ……   真不愧是如出一辙的母子,都知道对方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勾心斗角,偏让他们这些‘可怜虫’来当炮灰。   喻时恬还想要自己的小命,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嗯!”   喻时恬走后,喻落吟放松了神经半靠在床头,下意识的又想来一根烟。   可手指触碰到烟盒的时候,他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之前和白寻音在安全通道时,发生过的一件事。   喻落吟心情好的时候不爱抽烟,在学校时也不经常抽,前段时间一天也抽不上两根。   那天和白寻音在安全通道里鬼祟的窝着时,却莫名犯了烟瘾,想着这破地儿也不会有同学过来,手指便不安分的摸到了裤子口袋里的烟盒。   可刚刚拿出来一根还未衔入唇间,小姑娘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她小脸粉白,五官都精致如水,秀气极了,乌黑的眉微微一皱,看着就怪让人心疼的。   喻落吟下意识的就忍不住逗她,轻声问:“不喜欢我抽烟?”   [我喜欢你身上那种清淡的烟味和松木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感觉。]当时小姑娘给他发信息,认认真真的说:[但不大喜欢你抽烟,抽烟不好,以后别抽了行么?]   喻落吟并不知道,从白寻音第一次见到他就撞见他抽烟,之后便一直想对他说这些话。   他当时只觉得这样乖巧认真的关心新鲜又有趣,便笑了笑,从善如流的把烟收了起来。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他抽烟的次数真的不知不觉的减少了许多。   长时间待在一起的人都会不自觉的被对方潜移默化。   只是现如今白寻音不要他了,他就只能又把烟拾起来了。   喻落吟微微垂眸,看着自己修长大手里把玩着的烟盒,半晌后,轻巧的把它弹进了垃圾桶。   戒烟,道歉。   他都不擅长,但都可以试试。 第27章 痛   高三的日子基本上只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题海战术。   青春期少年少女所有暧昧的躁动, 不安,甚至是纠结痛苦,都可以被这四个字追逐着湮没在大批量复杂的习题里。人人都像麻木不仁的活驴, 手指和眼睛都被卷子练习册绑架, 拼了命的想抓住高考前的尾巴,铆足了劲儿的学习。   但就算使劲挣着, 时间依旧过的飞快,犹如上了发条一样。   浑浑噩噩的, 日子到了元宵节, 正月十五那天。   元宵节是春节的收尾, 最后一天阖家欢乐的日子, 大小也算是个节日。   学校大发慈悲的取消了晚自习, 五点半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们本该都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窜出校门,涌入人潮的河流里撒欢……却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了路。   白寻音隔着窗子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淅淅沥沥的雨夹雪被冷风裹夹着袭来, 让人看着都觉得冷。   她不禁有些头疼的秀眉微蹙。   林澜是雨季频繁的城市, 十一月份到三月份的冬季却鲜少下雨。   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大家都不会像平时那般随身带着雨伞,而是习惯看天气预报出门,可天气预报分明说了元宵节是个晴天来着。   看来也不准, 却害的人怪惨。   林澜的雨一下起来就缠缠绵绵没完没了, 没带伞淋雨回家非得感冒不可。   一时间即便学校里最跳脱的皮猴也没勇气冲进去这雪雨交加的冰天雪地,除了零星几个带伞的幸运儿, 大班学生都被困在了里面。   学校特意给取消的晚自习如今看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啊,真烦死了。”阿莫也跟着看向窗外,挽着白寻音的手肘小声抱怨:“怎么又下雨了啊,我妈说今天我奶奶他们来家里了, 还嘱咐我早点回去呢……”   “宁书莫。”她正絮絮叨叨的说话间,盛闻路过,少年声音清清冷冷的接过她的话茬,状似无意的晃了下手中的一把长伞。   ——他也是少数几个带伞来了的‘幸运儿’。   阿莫一愣,有些意外的呆呆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慢了半拍的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反而是白寻音悄悄推了推她的手臂,阿莫侧头一看,在她一向平静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挪喻。   “啊。”阿莫回过神,大大咧咧的少女难得表现出了一丝‘羞涩’,迟疑的问:“你是要送我么?我们共撑一把伞?”   ……   这丫头总是有把事情问的尴尬的本领。   盛闻脸上闪过一丝似是而非的不好意思,只短促的回了两个字:“顺路。”   阿莫心中瞬间绽放开一堆五颜六色的烟花,眼睛弯了起来——随后重色轻友的就跟着盛闻走了。   白寻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微信给正在吱哇乱叫的阿莫回了个[冲鸭]的表情包,便收起了手机,视线重新落在了课桌上的卷子。   索性雨势一时半会儿也小不下来,还不如趁机复习一下昨天考的卷子,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她思路还是有些不明确。   隔了两个座位的喻落吟看到这一幕,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放假和放学永远是能令学生最兴奋的词汇,而阻断‘撒欢’的大雨则更让人焦躁,但在白寻音身上这些外界的声音和意外都算不上事儿。   她就像一个冷静而精密的仪器一样,总是走在正确的‘伟光正’道路上,在周遭杂乱无章的世界里近乎冷漠的心无旁骛。   似乎一切纷纷扰扰,皆与她这小小一隅毫无关联。   喻落吟微微眯起狭长的黑眸,看着看着,觉得新鲜极了。   以前他鲜少有这么仔仔细细打量小姑娘的时刻,总是直接凑过去光明正大的靠近,不懂什么叫‘距离’观察。   现如今……近乡情怯,只能远观,倒也觉得别有趣味。   喻落吟饶有趣味的想着,修长的大手把玩着书桌里的一把伞,漫不经心。   旁边的周新随注意到他这小动作,莫名其妙的问:“你有伞在这儿等什么,还不回家?”   “别管。”喻落吟把手里的伞扔给他:“你先走。”   周新随等的就是这句话,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拿着走人。   等到这货走了,过来求救的黎渊陆野二人才姗姗来迟,不住的抱怨这鬼天气。   喻落吟任由他们两个在旁边叨逼叨,充耳不闻,黑眸一直淡淡的看向白寻音的笔直的脊背,侧脸……   目光灼热的如有实质。   “这雨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小点?晚自习放了跟没放一样,操蛋……喻哥你看啥呢?”陆野絮叨到一半,才发现眼前抒发的对象压根没看他,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   他不由自主的顺着看过去,就看到白寻音正微微低头做题的背影。   陆野一时间不免觉得有些怪——这俩人是在搞啥呢?怎么在一个教室不说话,反倒眼巴巴的干看着呢?   他挠了挠头,粗枝大叶的就过去搭话了:“白寻音,你……”   结果刚开了个头,白寻音就把正看着的书本重重的一合,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陆野的话。   随后他看着小姑娘动作飞快的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拿着书包就离开了嘈杂闹嚷的教室,从头至尾神色冰冷,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陆野此刻的内心堪称精彩纷呈的瞠目结舌,呆呆的目送白寻音纤瘦的背影离开教室。   而一直磨蹭不走的喻落吟也‘倏’地一下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这,”陆野僵硬的扭转自己的头颅,一头雾水的问身后的黎渊:“我得罪白寻音了么?”   “谁知道?”黎渊幸灾乐祸,但看了一眼窗外不减的雨势,想着刚刚那两个人一把伞没有的就前后冲了出去……他沉吟片刻:“走,跟出去看看。”   两个人跟着跑了出去,飞快的下了楼梯跑到教学楼门外。   隔着一层门玻璃,他们老远就看到了白寻音和喻落吟一前一后跑出去的画面。   冰天雪地里,两个人仿佛在上演什么‘偶像剧’一样——喻落吟此人属实是个汉子,为了耍帅,他愣是不顾这零下几度的风雨交加,把身上的校服脱下兜头罩在姑娘的脑袋上,自己就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顷刻间就被打湿,紧紧贴在条理分明的身上。   陆野和黎渊围观的堪称瞠目结舌。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白寻音似乎并不领这个情,小姑娘一拽校服扔还在喻落吟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下白皙的小脸清冷而倔强,抿着唇转身就跑。   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所及的视野里,刚刚的画面显的尤为不真实。   “这……”陆野想着白寻音的态度,迟疑的问:“他们是吵架了么?”   黎渊沉默不语,半晌后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喻落吟书桌里习惯常备着一把伞,而今天却刻意用衣服当伞,摆明了是想使‘苦肉计’,而目的不是让女孩心软就是讨她欢心。   可按照喻落吟和白寻音现如今的关系,他应该不至于再用这些招数了才对啊。   难不成是……关系破裂了?   *   喻落吟黏人的让白寻音烦躁极了。   在学校的操场里她拒绝了他用校服幻化成的‘雨伞’,不客气的扔在他身上转身就跑,本以为心高气傲的少年会恼羞成怒,却没料想到喻落吟竟然没皮没脸的跟了上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并没把刚刚脱下的校服穿回去,就穿着一件湿透的白衬衫在她眼前晃悠,看着就冷。而喻落吟的黑发也已经湿透了,和自己一样。   白寻音全身都犹如置身冰窖,漠然的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傻子,你不冷啊?”喻落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黏人,不依不饶的跟着,执着的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校服披在女孩身上:“先穿着点。”   白寻音烦躁的扯下来摔在地上——蓝白色的校服瞬间沾染上污痕。   “我他妈就两件校服,现在不知道怎么还就剩一件了,你还给我摔?”喻落吟哭笑不得,冷雨里苦中作乐:“白寻音,你能有点同情心么?”   他故意卖惨,冻的苍白的脸上黑眸眼巴巴的看着她。   白寻音内心闪过‘可笑’两个字。   罪魁祸首,却在控诉着她没有同情心了。   唇角微微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白寻音绕开他,迅速的跑向公交车站。   大雨天没办法骑自行车,只能坐公交车。   车站密密麻麻的挤着避雨的人群,像是熙熙攘攘的鸽子笼,然而真正上车的没有几个。   白寻音跑过去的时候正巧要坐的‘108路’到站,她灵巧迅速的跳了上去,速度快到如果不是喻落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几乎捕捉不到的程度。   他眼睛被雨水打的生疼,抿唇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只是进入空旷的车里却遭了难——少爷坐公交车的次数比野生动物都珍稀,身上没有零钱,一时之间尴尬无措的站在了原地。   喻落吟眼睛不自觉的顺着白寻音纤细的身影走,小姑娘只漠然的站在床边,瞧都不瞧这边一眼。   他一瞬间胸腔鼓噪着数不清的寒风,第一次感知到了什么叫众目睽睽之下的狼狈。   两块钱难倒英雄汉……他就是没有能坐公交车的两块钱,喻落吟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可大抵是脸能当饭吃在这个时候也起了作用,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阿姨见着喻落吟长的俊气,又一身湿淋淋的可怜巴巴,登时发挥了中老年妇女的特质——母爱泛滥。   “哎呦,这小伙子怎么淋成这样啊?没带钱坐车是么?”胖阿姨不舍得喻落吟在下车受罪,拿出两块钱硬币,壕气的投掷在钱筒里:“阿姨帮你付。”   喻落吟破碎的目光缓缓的重新凝聚,他慢慢的微笑起来,无比温柔的说:“谢谢阿姨。”   他坚持用手机微信给阿姨扫了五块钱过去,才踏着公交车里一地浅浅的积水走到窗边。   如影随形的站到了白寻音旁边。   修长的手指握住公交车上沾满了水汽的扶手杆,登时觉得一手冰凉。   喻落吟视线不自觉的落在旁边那根扶手杆上,白寻音纤细的手指苍白,指尖隐约泛着红,正紧紧抓着。   他白寻音家里在哪儿,离学校不远,大概也就……两三站的时间?   他们也许只能近距离的和平这短暂的两三站时间,寂静无声。   白寻音视线微垂,无焦距的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声声色色——玻璃窗上覆着的全是雾气,也看不清楚。   只是喻落吟在身边,似乎空气里都透着煎熬的气息,好容易捱到了自己下车的站点名称,白寻音顺着人群下了车。   可她没想到喻落吟依然会跟了下来。   今天的他,似乎黏人到了一定的程度,令空气都焦灼了起来。   白寻音被人从背后拉住手腕,不耐烦的回过头,就对上喻落吟仿佛凝聚着烈火冰河一样的双眼。   像是有一抹炙热到不可言说的东西在他心里烧,可少年清隽的脸部线条却冷凝着苍白。   “白寻音。”喻落吟开了口,被雨水浸透的嗓子清冽又沙哑:“给我一句话的时间。”   白寻音抿唇不说话,只是挣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   好在喻落吟并没有用上禁锢的力道,否则男生的力量,女生无力挣脱。   林澜这场已经长达两个小时的大雨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我不想让你感冒,长话短说。”喻落吟顿了一下,黑眸定定的看着她。   短暂的寂静后,他像是痛下决心的说:“我道歉,对不起。” 第28章 痛   *你从未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败类。   白寻音记得她家里出事那年自己尚未初中毕业, 在临近中考那几个月最紧要的关头里,一向温馨的家莫名成了一触即发的‘战场’,时时蔓延着季慧颖同白鸿盛因为意见不合所引发的争吵。   再后来, 她们就从城南的景苑搬到现如今这所距离林澜三中不远, 但位置偏僻小区老旧,绝对算不上‘舒适’的阿郡胡同。   这里比不上原来所住的景苑, 离城市里繁华的商圈更是相距甚远。   除却晨昏定省的高峰期,其余时间都是没什么人的。因为清冷偏僻, 所以省钱。   喻落吟也是和白寻音在一起后, 才知道林澜还有这么一个逼仄寂静的小区, 小胡同, 这里竟还有一个单独设立的公交车站。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没人下车, 大风大雨的,倒是绝佳的说话时机。   无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说话时机。   风雨和窸窸窣窣的雪作伴又算什么?   在喻落吟说完那句勉强的道歉后,两个人之间足足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   近乎令人窒息的沉寂氛围里, 喻落吟被雨水浸透的黑眸费力的睁开, 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姑娘。   白寻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自己挡在她身前阻碍了这条狭窄的路。   听了喻落吟的道歉,她眼睛里依旧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像在听一个冷笑话。   喻落吟本来‘信心满满’的内心像是充了气的气球, 被这寒芒一样的眼神一戳,内里的氢气登时烟消云散, 只留下软趴趴的皮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白寻音说不出来话,但眼睛里所表达的情绪他好像能懂一样——你说完了么?   喻落吟怔愣片刻,勉强扯起一个笑容, 没皮没脸的装作看不懂,不依不饶的继续搭话:“你好歹回我一句?”   于是白寻音微不可查的轻轻叹息一声。   她别过头去,自顾自的跑到了不远处一处稍稍能遮雨的屋檐下,不打算继续和喻落吟暴露在风霜雪雨中傻子似的大眼瞪小眼。   少女奶白色的羊绒大衣都已经被雨水打的湿透了,随着她的动作,衣角沉甸甸的掠过喻落吟的指尖,他回神也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的跑到了屋檐下,喻落吟就看到白寻音拿出了手机,被冻的通红的手指随手抹了一下屏幕上冰凉的雨水,而后有些僵硬的打着字。   白寻音:[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林澜这见鬼的天气,你习惯在课桌里备着一把雨伞。]   喻落吟见着,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还是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之后,放学后天空下起了毛毛雨,林澜人大多都习惯了雨天,这种毛雨天气鲜少有人打伞。   喻落吟却一丝不苟的打着,还非把无所谓的白寻音也拽到伞下,长臂揽着她的肩膀吹毛求疵的道:“这雨天烦死人了,又湿又粘人,在林澜住不常备着一把雨伞就是二百五,我课桌里就三百六十五天放着一把……”   回忆戛然而止,配合着现如今的场景……   做作的让人发笑。   白寻音眼眸微垂,唇角不知是否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平静的继续打字——   [你怕我感冒,怎么不把伞拿出来呢?]   喻落吟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尴尬的蜷缩了一下,他定定的看着白寻音。   以前从来没发现,安静的小姑娘实际上剔透的字字珠玑,他还蠢到以为她只是单纯聪明,温和的全无锋芒。   现在看来,他错的一塌糊涂。   白寻音是典型的揣着明白的闷嘴葫芦。   [你道个歉,前奏都要骗个人,真的很有意思。]白寻音抿唇笑着,平静的在手机里打下一行行的字,最后伸给喻落吟看——   [我已经不能判断,你对我说没说过实话了,包括这个道歉。]   [喻落吟,不用勉强自己屈尊降贵。]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麻烦你别再打扰我了。]   白寻音说完最后一句,仿佛被水色洗过的茶色双眸抬起,深深的看了一眼喻落吟后转身离开。她纤细的背影笔直,走的飞快。   这次喻落吟站在原地目送着,没有赖皮的继续追上去。   雨势已经由骤转轻,小了不少,只余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头顶上方屋檐的声音却富有节奏感的清脆,倒是好听。   喻落吟漫不经心的听着,眯了眯眼。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或许人性本贱,白寻音越是讨厌他,他越是觉得那双冷淡的眸子里隐隐的火光尤为吸引人。   小姑娘心智坚定,可惜尚且稚嫩,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败类’。   也不知道被引起兴趣的男生‘变态’起来有多执着。   ……   雨停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喻落吟不知道因为什么破天荒的没来。   于深没接到请假电话,走进教室看到那位置空着就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在问谁的喊了一句:“喻落吟呢?谁看到他了?”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实际上于深这已经是后知后觉了,眼瞅着要中午休息了才发现人不在……可喻落吟从早自习就没来。   快要一分钟的时间,周新随才懒洋洋的接茬:“老师,喻落吟昨天没带伞,好像是有点感冒了。”   于深蹙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周新随耸了耸肩:“因为他把伞给我了。”   ……   一片忍俊不禁的窃窃私语中,隐约能听到于深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黑着脸撂下一句‘先看卷子’,然后走到教室外给喻落吟打电话。   忍气吞声的打了两三遍,盲音响着直到结束,没人接。   于深脑壳里的火气‘蹭’的一下窜的更旺了,他用力拨通了喻落吟母亲顾苑的电话——不出意外,也没人接。   于深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疲乏的太阳穴,又有些颓然。   现如今自诩为成功人士的父母大多都在事业上升期,忙的恨不得能有影分身一样的团团转,忽略家里人是常规操作,于深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   尤其是在少年十七八岁的这个年龄段,高三,升学,本该是最受人关心的一个阶段,有些家长却总用‘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的眼神和教导强行安给孩子,以此来慰藉自己的失责。   不少学生,在高三这个时间段都会因为家庭的原因受到影响。   于深知道喻落吟家里的情况,也知道顾苑是科学院现如今的红人,但是……孩子据说都淋雨感冒了,当家长的不给请个假也不接电话么?   荒唐,看来这年头父母自身再怎么优秀,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无证上岗’也愁人。   于深自己家的孩子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思及于此将心比心,就不禁有些愤懑。   他回到教室上课时都不免有些火气冲天,把在座各位学生吓的一愣一愣的,大气都不敢喘——大家都是用‘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能去吃饭了’的盼头熬完这节课的。   然而最令这群跳脱的崽子生气的还在后面,于深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压堂。   “都等会儿再走……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让你们多留两分钟能掉块肉?一个个没出息的——周新随,你知不知道喻落吟家住哪儿?”   话题转变的太快,让班级里的同学都猝不及防的一愣。   周新随把刚刚看着的手机往里推了推,面不改色的‘嗯’了声。   “那好,你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喻落吟家里看一趟,他和他母亲都不接电话,我担心别在家里晕了没人给叫救护车。”于深难得幽默了一下,在讲台下一片‘嘿嘿’的笑声中又板了脸——   “顺便把今天上午物理讲座的笔记带着给喻落吟讲讲,这马上要第一次模拟考了,还不着急不着慌的,心可真够大的!其他人还有脸笑?你们所有人都是!”   “老师。”周新随想了想刚刚喻落吟给自己发过来的微信内容,凤眸微转,慢吞吞的说:“我上午笔记记得不怎么全,而且我物理没白寻音好……让她去行么?我把地址告诉她。”   喻落吟给他发来的微信上写着:[想办法让白寻音过来给我送笔记。]   感情这货刻意的不上学不请假不接电话,就是为了这个,周新随忍不住有点鄙视。   白寻音没想到这事儿绕来绕去还能跟自己有关系,握着笔杆的手一时之间都僵住了。   而于深也不那么在乎到底是谁去‘家访’给生病的同学送个笔记这种小事儿,周新随还是白寻音在他眼里都一样。   他闻言只说了句‘那白寻音笔记记得全就她去吧’,然后一句‘下课’使得周围学生犹如脱了缰的野马,吱哇乱叫的全都冲出去了。   闹闹哄哄间愣是没给白寻音拒绝的机会。   她不免有些恼怒的回头看向周新随。   后者耸了耸肩,无视了白寻音的眼神和阿莫絮絮叨叨的鄙视,只把地址写了个纸条扔在白寻音桌上后就离开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真他妈就是一丘之貉!”阿莫看着周新随高瘦的背影消失,气的直用鼻孔出气:“音音别去,就让喻落吟去死得了。”   白寻音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放下手中的字条,就打算和阿莫去食堂吃饭。   只是谁知道于深还不放心的杀了个‘回马枪’——   “白寻音,你顺便把这个带去给喻落吟。”于深折回教室,见到白寻音还没走,非常惊喜的把手中一本破旧的练习册塞给她,呼哧带喘:“三十七页有道题全年组理科老师研究了一下都找不到标准答案,你让喻落吟交给他母亲看一下。”   喻落吟的母亲?白寻音眉头微蹙,在于深离开后翻开这本练习册看了看,三十七页有一道被红笔圈上的化学题。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顶顶难解的难题。   只是……喻落吟的母亲不是物理老师么?   白寻音想起之前他给自己装订过的那本练习册,有些黯然的垂了垂眼睛。   半晌后,她给阿莫打字,叫她自己先去吃饭。   于深一再强调着让自己过去,现如今也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一趟了。   *   周新随给的纸条上面写着的地址是‘蓝江小区’,这是三中的学区房,离学校很近,也就坐一站车就能到的距离。   没想到喻落吟居然住的是学区房。   白寻音披上外套,拿着于深交给自己的练习册和笔记,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喻落吟的住处。   对着‘2103’户大门,她敲了半天没人应,便不禁蹙了蹙眉——现在是真的可以有充分理由怀疑喻落吟晕过去了。   白寻音纠结了一分钟是进去看看还是直接叫120,半晌后还是对着密码锁输入了周新随在纸条上写下的密码。   大门‘咔哒’一声露了一个缝。   周新随不知道是心思缜密还是‘早有所料’,密码都不忘给她写。   白寻音看着寂静到掉针可闻的偌大室内,犹豫了一下,穿着鞋走进去。   这屋子很大也很干净,但不知为何,诡异的有种没人居住的气息,就连客厅里摆着的沙发电视等家具,都是盖着一层蒙尘布的……   看起来像是临时租来的房子,毫无生气。   她说不出话,只能曲起手指敲了敲旁边的木质家具发出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尤为刺耳。   可敲了半天,卧室依旧没传出任何动静。   白寻音故意发出声音走向卧室门外,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昏暗的卧室里窗帘半拉着,隐约射进来几丝不安分的阳光让室内能看得清楚,偌大的床上喻落吟正半死不活的躺在上面。   他修长的身子过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被单,正胡乱的卷在身上,像是发皱的咸菜皮。   身上穿着的灰色睡衣袖子往上窜,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小臂,正无力的搭在额上,压着细碎的刘海。   修长的手指下那张清隽的脸,正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虽然室内光线昏暗,但白寻音良好的视线能隐约看的清楚——喻落吟像是在发烧。   看来昨天那顿冰冰凉凉的雨夹雪,真让他得到一些教训了。   白寻音目光有些复杂的旁观着,半晌后把怀里抱着的书本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就要转身离开。   脚下还未动弹刚刚转过身的时候,白寻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绵长的‘嗯’。   哼哼唧唧,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而刚刚喻落吟绯云密布的脸,像是烧红的碳。   白寻音一时间不禁有些犹豫。   可能因为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姑娘的原因,末了白寻音也没彻底狠下心来,充耳不闻的离开那个昏暗的卧室。   即便她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到喻落吟,也不应该放任他独自躺在这里,烧的浑浑噩噩。   白寻音抿了抿唇,折身走到卧室的床边。   她微微俯身,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喻落吟被黑色碎发遮挡住的额头——滚烫,白寻音一愣。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俯身的动作,导致大衣领子上下坠的两条流苏碰到喻落吟的脸,后者清隽的长眉微微一蹙,紧闭的睁眼以极其缓慢的状态睁了开来。   白寻音看到喻落吟漆黑的双眸里仿佛凝着一层薄雾。   湿漉漉的,像是刚刚萌初,懵懂无知的小动物一样。   白寻音放在他额头上的冰凉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下,就要缓缓的收回来。   可缩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喻落吟炽热的大手攥住了手腕。他声音比起平日里的低沉清冽,现如今虚弱的犹如喃喃:“别走……” 第29章 痛   喻落吟现在是睡着, 还是清醒了?   白寻音心头狂跳,忙不迭的从他大手的掣肘里挣开自己的手腕——好在喻落吟现在昏昏沉沉状态虚弱,一下子就挣开了。   她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走人, 可靠在床头的少年眼神清澈虚弱又无助, 像是一层胶水,硬生生的把她的脚黏在了原地。   喻落吟还在背后迷迷糊糊的叫:“别走, 我冷……”   心口就像是有一块生冷的铁,被人兜头浇了一贯的热水, 瞬间冰火两重天。   白寻音闭了闭眼, 承认她是有点心软了。   倒不是因为是喻落吟才会心软, 换成班级里任何一个认识的同学病恹恹的躺在这里, 她都不会一走了之。   反而是因为现在这人就是喻落吟, 她才会这般犹豫不决。   不断的这么说服着自己,白寻音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她直起身子,转头离开这个房间。   靠在床头的少年半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开,眼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离开这逼仄的卧室, 黑眸里隐约的光不断变的晦涩, 下沉。   眼底像是凝聚了一块沉冷的冰,周身寒风呼啸。   喻落吟感觉自己就在这‘冰天雪地’里不断的下坠,他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小姑娘真是心狠啊, 他虽然是装的, 但装成了这个样子……白寻音都能说走就走,看起来毫不留情。   直到现在, 他仿佛才能稍微理解一点白寻音的心情——原来你在乎的,放在心里的人,随便一举一动都能令人如坠地狱。   就像白寻音一个简单离开的动作。   而他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赌约’的混账话,想必白寻音听到的时候, 心情就和他现在差不多吧?   造成的‘创伤’,并不像他设想的那样容易修复解决,没那么轻松。   爱说谎的小男孩鼻子会变长,喻落吟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生病了。   就像他装的那样一语成谶,头疼欲裂,昏昏沉沉。   喻落吟手臂茫然机械的伸向床头,想给自己够一片药吃上,手指正胡乱的摩挲,耳边却敏锐的听到一阵脚步声——   卧室外渐渐走近的轻巧声音。   意识到了什么,喻落吟一愣,刚刚坠入深渊的心脏不知道哪儿猛然亮了一下。   他飞快的把手收了回来,又把自己摆成刚刚‘奄奄一息’的姿势。   只属于白寻音身上的独特馨香由远及近——不像是香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沐浴乳或是洗发水,之前喻落吟就曾经闻到过,并且沉迷于这种味道。   随后额头上覆上一层冰冰凉的毛巾,原来她刚刚出去是弄这个了。   少女柔软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他的额头眼角,喻落吟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陌生到……他恍若生平第一次感受,竟说不明白是什么滋味,总之很珍惜。   其实喻落吟是早产儿,七岁之前身体并不好,时常生病。   可喻远和顾苑都是个顶个的大忙人,三十岁左右又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谁也没时间照顾他。   在喻落吟的记忆里,儿时的每一次生病,都是在偌大的别墅里宽阔软塌上躺着,人来人往的私人医生,佣人,冷冰冰的针头,仪器……   对比起来,一块湿毛巾是这么的朴实无华,却是他从来没感觉到的温暖。   喻落吟真的没想到,第一次没有金钱的雇佣关系却能照顾他的人是白寻音。   陌生的情绪在胸口滋生,他竭力遏制着睫毛颤动的冲动。   半晌直等到白寻音脚步轻轻离去,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喻落吟方才睁开了眼。   在胸腔中凝结哽住的那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   出于‘想和好’的目的利用一个好姑娘的同情心……到底对不对?   喻落吟感觉自己隐约在一条非常危险的界线上来回跳跃,心绪起伏极了。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自己浅浅的呼吸,不一会儿,屋外厨房传来炉具打火的声音。   白寻音竟然还没走,在厨房不知道做什么。喻落吟闭起眼睛,静静的在脑中幻想勾勒着她大概会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困意在这静谧柔和的气氛中袭来,喻落吟才听到炉具关火,屋外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这次白寻音是真的走了。   喻落吟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这种感觉让本来缱绻萦绕的困意全跑了走,脑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澄明,四肢却慵懒乏力的厉害。   就着这么一个半身不遂的姿势,喻落吟想着去看看白寻音在厨房弄了些什么,强撑着疲乏的身子蹭了起来。   修长的少年身影高瘦,却懒的要死,踩着一双脱鞋磨磨蹭蹭的挪向卧室外。   结果不用到厨房,窗明几净的偌大客厅里,餐桌上摆着一只砂锅,旁边一对精巧的碗筷,在这‘生冷肃穆’的环境中平添了几分烟火气,似乎把锋芒都柔和了。   喻落吟一怔,几秒后才走过去,修长的手指捏着砂锅盖掀开——里面是一锅清淡的小米粥。   掀开的一刹那,只属于热粥独特的清香米味扑鼻。   仿佛把眼睛都给温润了似的。   喻落吟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在凳子腿摩擦地砖的‘咯吱’声里,他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大概有十几年没吃过小米粥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了。   喻家主宅里没有小米,所有人都不吃,这房子是他自己偷摸租的,黎渊他们偶尔会过来蹭着住买些东西——想必这小米就是他们买的。   喻落吟记得自己只有在很小很小,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去郊区的爷爷奶奶家里时吃过一回小米粥。   老年人了,养生,都爱吃这清淡的东西。   可小孩子不喜欢,喻落吟都不记得当时吃着是什么滋味了,也可能根本就没什么滋味。   可这次吃了……却觉得挺好吃的。   小米煮的软糯开花,放的温了顺着食管就到了胃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温暖了一通。   而白寻音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加了一勺白糖,还隐约有点甜丝丝的味道——打破了喻落吟对之前小米粥的认知。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从此以后喻落吟就固执的认为生病的人应该吃小米粥。   逐渐竟养成了一个习惯了。   从昨晚到现在没吃过什么东西,清淡的小米粥都激的胃口大开,喻落吟把一砂锅的粥干了个底朝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白寻音还会关心他,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的。   第二天喻落吟就原地满血复活,元气满满的回去上学。   一路经过各位同学以及老师的‘亲切’问候,回到班级里直感觉像脱了一层皮——不过幸好白寻音在,见到了眼睛就治愈到了。   喻落吟视线毫不收敛的看了过去,贪婪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全程就他一个人上演独角戏,人家白寻音压根不理他,反倒是旁边的宁书莫忍不住递了好几个鄙视的白眼过来。   喻落吟不气馁,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路过白寻音课桌的时候把练习册和笔记本放在了她桌子的左上角。   放完就走,毫不逾越。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周新随看他这装大尾巴狼的样子就忍不住冷冷的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推了下眼镜:“哥们儿给你一句忠告,一个谎言需要用一百个来圆,你要是真想挽回什么,趁早别继续用骗人的这种方式了。”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也是觉得喻落吟不厚道极了。   周新随平日里冷漠寡言,却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喻落吟一点也不意外他大概猜到了他和白寻音之间发生了什么——一大堆的有迹可循,在猜不到也是傻子了。   只是感情上的事情,别人所有的建议都只能算作‘箴言’而已。   喻落吟‘嗯’了声,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转着笔,却也在思考周新随的话。   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可他现在都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谎了。   大的,小的,为了讨人喜欢的,自认无伤大雅的……   怎么这么烦呢?   *   短暂的周日半天假期过去后,高三学生周一就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试。   全方位的模拟高考节奏,不单单是答题期间,甚至是到学校踩点,时间把控,氛围营造都无懈可击。   两天考试下来,每个学生都感觉全身心被扒了一层皮一样,累的厉害。   然而往往越累就越能激发人身体里的‘无限潜能’,三中模拟到位,还模拟了高考之后的放假——虽然只有小半天。   不少学生经历了这个大考试之后反倒放松了不少,有一部分男生也不回家,直接不嫌累的相约在操场篮球场。   高三的球打一场少一场,这基本上就是‘最后的狂欢’,几个班级一拍几个,当即就把这小小的放松篮球赛扩散成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比赛’。   但凡是没来得及离开学校的学生,听说了都去围观了。   就连陪着白寻音一起对分的阿莫听说了之后,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篮球赛?这个时候了还弄比赛,可真有兴致。”她忍不住笑,边说边推了推白寻音的手臂:“刚刚刘语芙说就在学校操场,连老师都过去看热闹了,咱们也去看看呗。”   白寻音对篮球毫无兴趣,冷漠的摇了摇头。   “……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子,眼睛都快钻进卷子里去了!”阿莫抓狂,不依不饶的扯着她撒娇:“去嘛去嘛!我想去看!万一我们家盛闻也上场呢!”   盛闻?瘦的感觉一碰他就要散架子的盛闻?   白寻音抬眼默默的看了一眼捧脸幻想的阿莫,是真的不好意思打击她。   可惜阿莫读不出来她‘内涵’的眼神,兴致勃勃的过来拉她:“走走走,去看热闹!我最喜欢看男生穿着校服打篮球了!”   这大概是阿莫某种呼之欲出的少女心?   白寻音没得办法,只好在阿莫急切的催促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陪她去看。   两个少女纤细的背影慢了半拍的跑向操场,等到了篮球场周围的台阶上找座位时,都已经人满为患了,一水儿穿着校服的学生人头攒动。   两个人找不到什么空位置坐下,只好站在旁边和一群自告奋勇组成拉拉队的女生挤着看——令白寻音比较尴尬的是拉拉队里还有盛初苒,两个人无意中对视了一秒钟,就心照不宣的移开了眼。   自从分班了之后,盛初苒就没怎么再找过自己麻烦。   现如今她来当拉拉队员……估计是因为打篮球的学生里有喻落吟吧?   并非是她可以想看,而是喻落吟自身太过耀眼,哪怕在乱糟糟的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让人双眸一扫就不自觉留意到他的存在。   而令白寻音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个‘熟人’。   同喻落吟所在的A队对打的B队领头人是二班的李川蕴,他个子很高,身形修长,在不远处跃跃欲试的转着手中的篮球。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在白寻音看过去的时候李川蕴也恰好抬头看向这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愣了一下。   随后李川蕴拍着手中的篮球就跑了过来。   “白寻音,你、你也喜欢看篮球啊?”男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白净的脸上红了一大片,在高大俊朗的形象上还有了一丝‘娇憨’,边挠头边惴惴不安的同白寻音搭话:“好久没见了。”   白寻音对他笑了一下。   其实都是一个学校没事怎么会好久见不到呢,只是高一的时候她把人拒绝的太干脆决绝,李川蕴脸上挂不住,不自觉的就一直避着罢了。   只是一见到柔和纤细的少女,依然是止不住的怦然心动。   李川蕴突然感觉四肢百骸多了一股无穷的‘劲儿’,他信心满满的说:“白寻音,你注意看,我三分打的可好了……你能给我加个油么?”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迟疑,显然是不好意思。   白寻音愣了一下,随后在旁边阿莫疯狂的暗中鼓捣里,僵硬的对李川蕴竖了个大拇指,权当加油。   人家都这么直白的问了,在拒绝未免显得太无情。   只是这‘亲密’的互动落在不远处喻落吟的眼里,就显的刺眼极了。   从白寻音过来喻落吟就察觉到了,过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可这几分钟了,眼看着她和李川蕴‘有说有笑’,眼神却愣是没往这边飘一下。   够狠的。   喻落吟黑眸阴鸷,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水瓶——刚刚不知道水递过来的,被他这么捏的直接壮烈牺牲,水珠顺着他的指尖顺延滴落到地上。   “哟,那不是李川蕴么?”陆野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攀着喻落吟的肩膀看戏点评:“他就是据说高一追了白寻音两个月还没追到手那个吧?看来这还是贼心未死?”   喻落吟肩膀微动,抖掉陆野攀着他的手,声音清冷的就两个字:“妄想。”   而后在陆野诧异的眼神中问:“他打什么位置?”   “呃。”陆野想了想,不确定的回答:“好像是三分?”   “好。”喻落吟冷笑,修长的指尖转着篮球:“一会儿就拦着他。”   陆野:“……”   他打后卫!   十分钟后,篮球赛开始。   李川蕴存了在白寻音面前‘显摆’的心思,接球传球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灵敏,铆足了劲儿就像投几个帅气的三分球引起全场的尖叫——但不知怎么的,A队的那两个后卫就奔着他一个人拦截,他一拿球,瞬间就有两个人围上来。   激烈身体碰撞中一丝空当都找不到,甭说投球了,李川蕴拿球不过三秒钟就不得不传球。   而B队和A队那几个人实力上有着不小的差距,除了他以外传球基本被断。   断下的球就被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抢走,喻落吟额前碎发微湿,神色冷傲的站在李川蕴本该站在的位置上,进行着他本来幻想的画面——   少年微微跳起,手肘一动,篮球在三分界外被稳稳的送入篮筐中!   周围登时响起了一阵疯狂的尖叫喝彩声,震耳欲聋。   喻落吟轻笑了一声,黑眸不客气的看向李川蕴,眼底闪着冷傲和邪肆的光,有些挑衅的瞧了一眼就挪开。   李川蕴一愣,心口登时火烧火燎。   他脾气本来就不算好,体育场上又是最能撩拨热血的存在——尤其是在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和刻意针对后。   半场休息时,李川蕴不禁想了想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个喻落吟了,微红的眸子不自觉的就跟着他的身影转,直到发现喻落吟一直盯着白寻音的方向。   他一愣,瞬间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随后手心就更痒了,怪不得……   下半场,李川蕴跟喻落吟几乎两个人在球场上就较上劲了。   两道高瘦的身影死盯着对方不放,几乎项在了一起,空气中仿佛都摩擦出了□□味,大冷天里覆上一层汗津津。   在场的其余队员都感觉出来不对劲儿了,打球的动作不自觉放缓,视线乱飘。   又好事儿的故意把篮球传向李川蕴的方向,后者眼里一半是球,另一半全是喻落吟同时伸过去的手,不自觉的就用身体顶撞过去——   然而喻落吟非但没躲,反而还刻意的‘迎合’了一下。   李川蕴瞳孔迅速的收缩了一下!   谁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电光火石间,‘砰’的一声,喻落吟就被李川蕴撞到了地上。   打球的男生都热的脱下校服外套穿短袖,这么极具冲击力的一下,喻落吟不得不用手臂蹭地支着身子保持平衡,瞬间感觉火辣辣的疼。   “啊——!”   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少年皱着眉头半蹲在地上,修长的大手摁着自己的手臂,血珠从指缝渗了出来,沿着指尖滴滴哒哒的流,刺眼极了。   而喻落吟低着头,唇角不易察觉的抬了抬。   李川蕴在周围一片斥责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脑子‘嗡’了声,几乎就要气的背过气去。   刚刚那个情况别人是看不清楚,但只有他知道喻落吟是故意借着他收不住的力气‘碰瓷’的。球场上肢体碰撞是常有的事情,但自己刚才绝对没有故意伤人,是喻落吟刻意为之!   “喻落吟!”盛初苒连忙扑了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急的微红,覆着一层水光:“你怎么样啊?出了这么多血疼不疼啊?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喻落吟长长的睫毛颤了下,抬起眼睛看她:“你哪位?” 第30章 痛   在周围一片凌乱中, 盛初苒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半跪在喻落吟面前,清晰的看到少年眼底一抹不加掩饰的凉薄。   就让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盛初苒一瞬间感觉脸上像被人删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强烈的丢人感犹如湖水灭顶, 她喘不过气来, 巴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盛初苒咬了咬唇, 狠狠的瞪了喻落吟一眼站起来转身跑掉。   可惜一片菜市场般的闹哄哄里,无人顾及她可怜巴巴的少女情绪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喻落吟。   他在学校里的好人缘和受欢迎程度不用赘述, 一瞬间李川蕴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他只能在所有人围过来指责的时候干巴巴的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 是喻落吟自己撞上来的!”   “球场上发生身体碰撞是很正常的事情。”   “拜托, 我真不是故意啊。”   ……   一句一句, 可大多数人眼里都只有喻落吟受伤流血的手臂, 又有几个人在听李川蕴说呢?   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才发现了自己都是徒劳,一瞬间眼神灰败,有些颓丧的闭了嘴。   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攥了起来——若不是此刻在大庭广众, 几乎不用怀疑他会跟喻落吟打起来。   白寻音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冷眼旁观这一切,半晌后唇角漾起一丝有些奇异的弧度。   喻落吟不仅能把她骗的团团转,还能把所有人骗的团团转, 真是可笑。   现如今李川蕴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只恨不能用一个铲车把喻落吟铲到外太空去的模样,跟她之前多像啊。   喻落吟怎么就骗人没够呢?惯会说谎惯会卖惨, 仿佛一切都能被他胸有成竹的握在掌心里拿捏,都能按照他的‘剧本’走。他就没想过,也会有意外的发生么?   白寻音深呼吸一口气,挣开阿莫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走到李川蕴旁边。   随后在李川蕴错愕的视线里, 她拿起手机一字一句打给他看——   [没关系,我看到他是故意撞上来的了。]   [我相信你。]   ……   原因无他,只是觉得无辜的人少点被冤枉。   只是觉得……至少有一个人该信他,因为她知道这种孤立无援的感受。   李川蕴一愣,他怔怔的看着白寻音精致又漠然的侧脸,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后的迟钝,慢了半拍才回过神。   脸上后知后觉的,勾起一抹有些怔然的笨拙笑意。   喻落吟冷眼旁观着他们两个的互动,顿了半晌后站起来。   “让开。”他冷冷的说,拨开众人自顾自的离开篮球场,按在伤口上的手一直没放开,血珠子顺着他走的路线时不时的滴落几滴。   白寻音看着那鲜红的印记干涸在地面上,收回了视线。   “白寻音,谢、谢谢你。”虽然有点不明白喻落吟为什么故意‘碰瓷’他又不追究了,搞的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但白寻音主动站在他这边,仍然让李川蕴有种‘中彩票’了的感觉,忍不住傻笑:“那个,我送你回家吧?”   林澜冬天的天黑的早,即便今天因为考试缘故放学比较早,但一场篮球赛的闹剧下来也已经擦黑了。   白寻音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悄悄冒头的天空,轻轻的摇了摇头。   等李川蕴被拒绝后有些黯然的拍着篮球离开,阿莫才凑过来小声问:“音音,李川蕴是不是高一的时候死活给你送早饭那个男生来着?他跟你说什么了啊?”   白寻音一般懒得回答她这么无聊的问题。   今天离开学校这个时间不尴不尬,白寻音照例是先送走阿莫,然后去学校后身的自行车棚去取车。   她不愿意坐公交车,不喜欢人多的场所,不是刮风下雨天就一向骑车的。   刚刚和阿莫胡扯了好几句,那货走了都意犹未尽,还在源源不断的发消息——十七八岁的女生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话好说,反正她们两个天天的聊天记录都是100+打底。   白寻音边走边回阿莫的信息,唇角不自觉挂着无意识的笑意,却在看到自行车棚旁边倚着的人影时缓缓落下。   三中骑车的学生不多,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来取车了。   车棚门口倚着的少年校服拉链大开,漫不经心的散着,袖子挽到了手肘,修长的小臂上缠着洁白的绷带。   喻落吟唇间无所事事的咬了根烟,听到这轻巧的脚步声就抬起眼睛,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寻音。   少女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离他老远。   车棚外两盏高高的路灯射出的昏黄路线给她纤细的身子勾了个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神秘又缱绻柔和,然而那双茶色的眼睛却不一样,泛着一层薄薄的冷。   喻落吟散漫的轻呵一声,清淡的声音在生冷的夜色里一下就化开,入了白寻音的耳。   他像是控诉似的说:“白寻音,你真狠心。”   他都在她眼前受伤流血了,白寻音依然能做到不闻不问。   她真的是以前那个自己随便撒撒娇,卖卖惨就能心疼的姑娘了么?   喻落吟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没有真正认识过白寻音。   之前那些忽视,冷漠,尚且都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可今天……   可今天喻落吟眼底的错愕不解,却取悦了白寻音,让她大约的在猜到了对方想什么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多好玩啊,喻落吟现在居然觉得‘不认识她了’,这跟之前她听到喻落吟说赌约那时候的心情不是一样的么?   她何尝不是觉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喻落吟?   可后来慢慢的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之前只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而已——是她从来没有看清。   [很意外么?]白寻音走过去,打字把手机举到喻落吟面前给他看:[你自导自演的受伤,还想要多少人同情啊?]   喻落吟漆黑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我不爱看篮球赛,不代表不看篮球赛。]白寻音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正常的对抗动作里你故意往李川蕴身上靠,喻落吟,你想干什么?]   寂静的车棚里似乎空气都凝滞了半晌。   “原来你都看清了呀,是一直看着我这边么?”一分钟后,喻落吟才收敛了眼底的戾气重新开口,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带着恼人的挪喻:“真聪明,我就是故意的。”   白寻音皱了皱眉。   “我就是故意在他过来抢球的时候借了个台阶向下倒,磨破了点皮想让你心疼,可惜你不吃这套。”喻落吟似乎为此很是遗憾,轻轻的耸了耸肩:“谁让那小子喜欢你呢。”   觊觎不该自己惦记的东西,活该倒霉。   完全没想到喻落吟会这么痛快又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白寻音短暂的怔愣过后整个人是说不出来的恼——自从和喻落吟决裂后的每一次交锋,她都仿佛拳拳打在棉花上。   白寻音不知道喻落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好像听不懂人话。   面沉似水,她干脆的打算绕过眼前近在咫尺的他,去拿自己的车子。   “白寻音。”喻落吟却叫住了她,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虽然我是故意的,但真挺疼的。”   “你就不能关心一下我么?”   白寻音按着自行车把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不小心拨动了一下上面的自行车铃铛。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车棚里余音枭枭,搅和的人心乱的就像被猫爪子抓乱的毛线球。   究竟是因为一些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变的这么的无耻?   喻落吟分明没有半点最为廉价的真心,从头到尾都是裹着华丽糖衣的骗局。   从开始,到分手,到之前雨天的道歉,到今天的受伤……   他一直都是在骗人,却依旧让自己厚颜无耻的心疼他,多么无知又自大的理直气壮啊。   白寻音猜想喻落吟大概是那种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生活环境极好,经受过最为严苛的标准就是‘好好学习’,要什么都能得到,烦什么错误都有人给兜底的人。   所以他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挫折,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原谅。   喻落吟应该是这么一个人的,所以才会在她无论放了多少次狠话之后依旧不依不饶的缠着自己,还坚定的认为使一些小手段就能让自己又变成以前他摇摇铃铛翘尾巴的狗。   可惜,她很清醒。   [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白寻音推着自行车走过去,在喻落吟面前站定:[是因为不甘心还是喜欢?]   她的文字咄咄逼人,澄澈的双眸让喻落吟莫名的说不出来话,喉咙像是被堵住。   [你这样的人,说喜欢我也不相信。]白寻音平静的问:[所以你现在缠着我,是因为还没骗够是么?]   [你这么喜欢骗人的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够?]   ……   一阵死寂。   半晌后,喻落吟咬了咬牙:“你就这么看我?”   [不然我该怎么看你呢?]白寻音微笑,疲惫的眼睛里藏着一丝鲜明的厌恶:[我只想让你离我远点,别再招惹我,如果你之前还觉得没骗够,那我让你够了怎么样?]   喻落吟一怔,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不自觉捏紧。   他声音喑哑,冷的像冰:“你想怎么样?”   [我们之前抱过了,还没亲过,亲一下你就能放过我了么?]   白寻音近乎是自暴自弃的问,双眼平静的看着他,一个本该是无比缱绻暧昧的话题,被她问的犹如什么烟火交易一样肃穆正式,仿佛谈判。   喻落吟说不出话,定定的看着她。   [如果是这样……]白寻音字打到一半,忽然顿住。   喻落吟眼看着黑夜里姑娘被小小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然后她抬起头来。   在一阵莫名紧张又窒息的气氛中,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拥抱,亲吻。   喻落吟不知道自己漆黑的眼睛里像是凝聚着烈火冰河,是近乎期待的看着白寻音的。她只知道小姑娘收起手机,白皙柔和的巴掌脸似乎越靠越近……   独属于她身上的那股馨香传来,喻落吟胸口激动又冰凉。   他知道白寻音想要结束他的纠缠,想要结束他们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只是喻落吟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   她已经这么讨厌他,甚至不惜用这个办法。   也许她亲吻他的时候,心里想的就和亲吻一个癞□□没什么区别。   喻落吟不着边际的琢磨,有些颓然的笑了笑——他不自觉的想到很久之前那个雨天,他帮白寻音搬了桌子到教学楼后离开,却鬼使神差的站到他们班级外,看到了白寻音和盛初苒之间的对话。   他当初就十分意外和玩味于白寻音的态度,那是一种真正不在乎的漠然。   无论盛初苒怎么对待她,白寻音看着她都恍若是小丑在耍宝,当时喻落吟就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这姑娘是个相当冷漠的人。   看似温和,实际上全然不在意而已。   像这样的人一旦从心里认定你脏了,不喜欢你这个人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只可惜,喻落吟后来忘了当初的感觉。   他傻逼一样的以为白寻音‘柔弱温顺’,完全忘了自己见过她坚定刚烈的一面。   而喻落吟现在这一刻更清楚的认识到,白寻音是多么特殊。   在一般女生看来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拥抱,初吻,牵手,这些重要么?   可能并不,白寻音并不在乎那些外在的,或者说是形式上身体上怎么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白寻音追求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真正心灵上的契合。   可能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她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所以喻落吟假如是因为这个不甘心,她可以为了换取‘踏实消停的平静生活’用来换取,不以为然。   这让喻落吟不由得更加觉得悲凉——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能控制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挽回白寻音了。   也许接受了少女在夜色里这么柔软的一个吻,他们就会彻底分道扬镳……   可他依然该死的觉得心动,不想拒绝。   喻落吟垂眸,看着白寻音长长的睫毛越靠越近,仿佛呼吸都近在咫尺似的,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平地惊雷一样的响起。   就像有人在宛若陷阱一般的甜美梦境里扔了一颗炸弹,忽然之间把人炸清醒了。   两人愣了一下,忙不迭的分开。   喻落吟说不上内心枯燥的情绪是失落还是庆幸,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木,呆呆的看着白寻音。   后者却完全没他这么‘沉浸’的感觉,听到电话铃声就收回漠然的视线,秀眉微微蹙了一下。   电话是季慧颖给她打过来的,但是因为她的特殊原因周围的人都很少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信息联系,更何况是季慧颖?   除非……   白寻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清秀的眉目瞬间冻结。   随后她都来不及躲避开喻落吟,指尖有些颤抖的胡乱摁下接听键。   “音音!”季慧颖本来婉约柔和的声音现如今嘶哑极了,像是饱经风霜后皲裂的旅人一样,沙哑,哽咽:“你快来医院一趟,你爸爸,你爸爸他……”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一瞬间,白寻音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几乎有那么几秒钟,她五官是失去了知觉的,看不清东西,听不见东西,脑子里一片白茫茫的风声呼啸,麻木极了。   于是喻落吟拉了她一把——   “白寻音。”少年修长的指尖弹了一下自行车铃:“你冷静点。” 第31章 痛   白鸿盛出事的那年白寻音初三。   她年纪尚小却很懂事, 中考结束后甚至都无暇顾及自己全市前十名的成绩,一瞬间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那阵子白鸿盛烟抽的特别凶,他向来是个儒雅随和, 在工作上有任何压力都不会带回家里的男人, 但那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家里也是阴云压顶。   似乎冥冥之中就预感到了要出事儿。   中考的那个夏天几乎是最热的一个夏天了, 整个林澜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下雨都无法缓解片刻。   仿佛现在回忆起来, 都能依稀记得那个夏天每次出门时身上黏腻腻的汗, 躁郁, 恶心。   白寻音却觉得自己的双眼被一片血光糊住。   大片大片鲜红的血……那是白鸿盛的。   两年多都没有消散的梦魇, 此刻在她仍旧醒的时候就如约而至, 似乎一闭眼白寻音就能看到盛夏午后被灼热阳光炙烤的那个天台。   高高的,望下去深不见底似的,身后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愈发的近。   白鸿盛和白寻音被一群人追到了高高的天台上,背后是无尽的深渊, 他们无处可逃。   “别追我爸爸!”   白寻音胡乱的摇着头,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手指攥不住白鸿盛的衬衫,轻而易举的就被男人推到角落里保护着, 她徒劳的不住喃喃:“求求你们, 别追我爸爸……”   “小姑娘,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   直到现在,白寻音依然记得那个领头的黑衣男慢条斯理的嘲笑,神色狰狞:“别搞的我们好像坏人似的,你爸爸欠我们钱你知不知道?老子不要吃饭的啊!”   随后白寻音就被白鸿盛密密实实的挡在身后, 看不清那些魑魅魍魉的脸,只能听到他们恶意满满的声音——   “白鸿盛,你他妈别给老子装蒜?说好的这个月还的欠款呢?啊?!”   “你要是再还不上钱,就他妈用你女儿抵债。”   “那小妞姿色不错,用点手段卖了帮你老子还债啊?”   ……   白寻音怕的直发抖,脸色唇色苍白如纸,感觉心脏不断的下沉,如坠地狱。   可随后眼前一亮,刺眼的光只照她的眼睛,白寻音下意识的伸手挡住。   她从缝隙里看到本来挡在她面前的白鸿盛像发了疯一样的冲过去,和那几个黑衣人厮打起来。   怎么侮辱他践踏他,甚至于殴打他白鸿盛都能接受。   但白寻音是他的底线,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   那年午后天台所有的场面都在白寻音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漫长的厮打,男人暴力的狞笑,长长的铁棍划过地面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一幕一幕,最后定格的却是白鸿盛的血,无穷无尽似的。   和眼前的梦魇渐渐重叠,都是白鸿盛的血,染红了她身上的初中校服。   白寻音想尖叫出声,却发现叫不出来——无论是那年还是现在,她都叫不出来!   “白寻音!”   直到刺耳的铃声把她从这无边无际的可怕梦魇中拖出来,白寻音感觉自己手腕被一阵外力攥的生疼,她微微抬眼,便看到喻落吟漆黑的剑眉星目。   在暖色的路灯下像是镀了一层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从他的瞳孔里,白寻音才看到自己没有血色的脸,才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有多吓人。   “你冷静点。”周围一片寂静,喻落吟也自然听清楚了刚刚电话里传出来的女声,他看着白寻音一副灵魂出窍的失魂落魄样,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强忍着揉揉她脑袋安慰她的冲动。   喻落吟当机立断的抢过白寻音手中的自行车钥匙,自己长腿垮了上去,他拍了拍车后座:“快上车,哪个医院?我送你去。”   就白寻音现在这状态,让她自己去医院喻落吟都害怕没等到她就出事故了。   白寻音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明白自己隐隐发颤的腿脚根本没办法骑车,她这次没有争辩什么,二话不说的上了车。   在生命面前,一切‘厮闹’都显的那么渺小而幼稚。   跟白鸿盛的生死比起来,白寻音什么都不在乎,包括和喻落吟之间那些宛若‘小打小闹’的仇恨了。   澜山医院离三中不远,喻落吟个高腿长,知道白寻音着急,他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骑的飞快,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医院门口。   期间白寻音一直和季慧颖信息交流,大冷天里两只纤细的手都汗津津的。   她在季慧颖的描述中磕磕绊绊的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两年多,白鸿盛的身体机能虽然没有要复苏的迹象,但一直都挺平稳的,今天不知道怎么着就突兀的需要到抢救的地步了。   按理来说,一个机能平稳的植物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有这么大的波动的。   后来医院调了监控把今天值班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找来盘问,才知道这事儿是因为一个新来的小护士忙昏了头,给白鸿盛吊水的时候用错了药才导致病人骤然发生惊变的。   听起来很乌龙,但这操蛋的世界里就是时时刻刻都会有意外发生。   小护士已经吓蒙了,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医院走廊里只会呜呜的哭,所有人都忙着抢救工作,无暇理会追究她的责任。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知道了白鸿盛是因为什么导致波动,才能有迹可循的治疗。   季慧颖是被突兀起来的变故吓的脑子一片空白,才急急忙忙的通知白寻音过来,生怕要是错过了,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当年白鸿盛出事前她就是没见到他最后健康的一面,一直抱憾,季慧颖不想让白寻音和她一样。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遗憾终身的。   不过还好在白寻音赶来的路上,白鸿盛的情况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   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把车子骑到了医院院里,停下的时候,喻落吟感觉自己刚刚缠过绷带的右手臂几乎没有知觉了。   甭管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他的确是受伤了,校医室的老师叮嘱过他这段时间别用力,别崩伤口,可是……   刚刚在凛冽寒风里迅速扶着车把手起了那么一圈,他壮烈牺牲了。   喻落吟不过是扫了一眼绷带上隐隐渗出来的血,就忙跟上白寻音匆匆跑进去住院楼的纤细身影。   这个时间住院楼的人并不多,他一路跟着轻车熟路的白寻音跑到了十一层手术室病房门外,离的老远,就看到手术室上方还在亮红灯。   白寻音脸色苍白如纸,跑过去一把抓住背对着她的季慧颖。   后者愣了一下,在见到白寻音时本来强撑着的双眼立刻泛了泪光,直感觉双腿一软。   “没事……医生刚刚出来说你爸爸暂时没什么大碍了。”被白寻音扶着坐在了手术室外的公共长椅上,季慧颖怔怔的盯着地面,仿佛脱力了一样的轻声说:“就是还需要在ICU观察二十四小时,你别担心了……”   听到这句话,白寻音才感觉一直哽在嗓子里的心脏‘扑通’一声暂时尘埃落定,方能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手术室门口,澄澈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术室上方亮起的红灯不放。   就像是开车时看着红绿灯的实习新手一样,非要眼巴巴的等着灯由红转绿不可,稚嫩的倔强。   女孩微微仰着下巴的侧脸精致,眼中的光脆弱而坚定。   喻落吟没有走进,远远的倚在医院廊柱边上看着,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之前见到的一幕。   那是在几个月前的暑假了。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把小姑娘‘骗到手’,正处于看完一场电影后白寻音就莫名其妙不理他了的阶段。   当时喻落吟也兴致缺缺,在剩余的几天短暂暑假里都有些懒得出门。   只是捱不过陆野和黎渊他们的三催四请,说是要赶着开学之前进行最后的狂欢,到底还是出去了一次。   中途经过华南街那条充斥着各路餐点的小吃街时,那两个家伙说是要去买点东西讨女生欢心,喻落吟懒的陪着,又受不了大太阳的暴晒,干脆的躲进了旁边一家门庭若市的奶茶店里。   很巧,在那儿偶遇到了白寻音了。   只是是他一个人单方面的‘偶遇’而已。   少女穿着一身浅色的碎花裙,及腰的长发松散的梳成鱼骨辫搭在肩上,整个人纯的要命——却眉头轻蹙,白皙的手臂挽着旁边的姑娘,眼睛里写满了欲语还休的劝说。   哦,那天还有宁书莫,那个冒失的女孩穿着一身奶茶店的员工服装,像是在那儿打工和客人发生了冲突,不大的店面里乱成了一锅粥。   可这菜市场一样的吵嚷里,白寻音周围却好像‘自带净土’,不自觉的就让人觉得柔和宁静。   少女说不出话,却笨拙的护着阿莫,清澈的眼睛瞪着那几个挑三拣四故意找茬的女孩,直到店铺老板出来解决。   喻落吟打消了去点一杯柠檬水的念头,倚在门边黑眸含笑的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   他看到老板好像是要因为这事儿克扣阿莫的工资,而小姑娘就不乐意了,用手机不知道打了一通什么字,几次三番的和不讲理的老板进行无声的‘争吵’。   那个时候的白寻音也和现在一样,不卑不亢,清澈的茶色双眸里倔强又坚定。   喻落吟忽然很好奇,白寻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才能是现在这么一个性子。   她看似温柔似水,对于认定的事情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看似单薄脆弱,在面对突发状况的痛击时却又出人意料的坚强。   ……   喻落吟不自觉思绪发散,直到医院手术室门口传来的响动声让他回神——绿灯亮起,手术结束了。   一群医生护士把昏迷中带着氧气罩的白鸿盛推出来,正不住的同季慧颖道歉。   “不好意思,真的对不起,这次事故全部都是我们医护人员的错误。”主治医师拉着季慧颖的手,无比诚恳的说着:“您放心,这次手术的全部费用和术后的治疗,我们医院会一应承担下来。”   季慧颖面无表情,和主治医的手一碰即松,她淡淡的说:“麻烦了。”   主治医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不远处的喻落吟看到这一幕,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觉得他知道白寻音骨子里的某些气质是随谁了。   无声的笑了笑,他迈开长腿跑过去主动帮忙。   “你……”季慧颖看到突然出现的喻落吟和他身上的校服,微微一愣:“你是哪位?”   白寻音也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喻落吟还没走,事实上她都忘了是喻落吟送她来的了。   刚刚大脑一片空白,白寻音只惦记着手术室里的白鸿盛来着。   此刻被季慧颖这么一问,她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喻落吟了。   “阿姨,你好。”喻落吟主动开口介绍自己,清隽的俊颜上扬起的笑容斯文又阳光,几乎是所有‘中老年妇女’都无法拒绝的模样:“我是白寻音的同学,刚刚送她过来的。”   假如喻落吟刻意想讨一个人的喜欢,那几乎所有人都逃不过。   季慧颖也理所当然的被‘俘虏’了,望着喻落吟的眼睛惊艳又温柔:“啊,你是音音的同学啊,真是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喻落吟微笑:“白寻音同学平时在学校总借练习册给我们,她学习好,上面都是标准答案,我们一圈跟她座位离的近的同学都受益匪浅呢。”   ……   白寻音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教科书级别的睁眼说瞎话了。   这个人不说谎会死么?   白寻音心里有些恼,却苦于说不出话来打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喻落吟脸色不红不白的讲述他们之间关系‘很好’,从而把季慧颖忽悠的团团转。   季慧颖:“那落吟你送音音过来,自己是不是还没吃饭呢?你家住哪儿?要是不远的话回阿姨家吃个饭吧。”   白寻音整个人都愣住了,忙不迭的拿出手机要阻止,然而——   喻落吟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啊,我家离三中很近的,谢谢阿姨。”   ……   三言两语,他就莫名其妙的要去她家吃饭了。   白寻音气的脑子‘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寒着脸用力把‘我们根本不熟’打在了屏幕上,就要拿过去给季慧颖看。   结果她侧过头看到季慧颖脸上无比欣慰的微笑,就感觉手里这手机无论如何都有些伸不出去了。   白寻音知道季慧颖一向很担心她在学校里的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她怕自己是个哑巴会受到歧视欺凌。   而喻落吟的出现,无疑是给季慧颖吃了颗定心丸,她笑的真心实意。   这让白寻音如何残忍的扳开她的嘴巴,去把那颗定心丸抠出来呢?   毕竟季慧颖又不知道,喻落吟才是她在整个三中里最不想面对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今天情况特殊,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无声的叹了口气,白寻音沉默着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决定忍了。   左右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只是在季慧颖注意不到的时候,白寻音走到喻落吟身边,把手机伸到他的面前——   [吃完就走,别乱说话。]   喻落吟一怔,片刻后看着女孩绷紧的侧脸玩味的笑笑,低声反问:“你怕我乱说什么?”   白寻音却不吃他暧昧的这套,眼睛冷冷的瞧他:[离我远点。]   喻落吟知道白寻音此刻对自己避如蛇蝎,他忽略了心中针刺的一下,笑容微微黯淡了一些。   随后还是听话的,离她远了‘点’。   只是依旧没皮没脸的黏人。   等安顿好了白鸿盛,喻落吟跟着季慧颖和白寻音母女二人回到她们所居住的那个逼仄的‘阿郡胡同’。   喻落吟打从有记忆起,住的从来都是窗明几净黄金地段的电梯高层,从来不知道还有像阿郡胡同这种……非常‘原生态’小区。   无人看守的大门,谁想进都能进,毫无安全意识可言。而昏暗的楼道里声控灯半明半灭,不知道是谁家做的饭菜味道飘出来,几股子混合在一起,味道十分的难以言喻。   还不仅仅是这些。   白寻音家里住的是无电梯的‘高层’,大七楼。老旧的楼道里阶梯狭窄又陡峭,爬上爬下一次累的要命。   喻落吟长这么大除了学校教学楼的三层楼梯,从没有‘屈尊降贵’的用自己双腿爬过别的楼梯。   他一时之间极其不适应,不过好在体魄健壮,一口气爬上七楼也能脸不红气不喘。   至于季慧颖和白寻音,已经爬惯了。   “落吟,快进来。”开了家门,季慧颖不好意思的对喻落吟笑了笑:“家里有点小。”   的确,这里比起他家甚至比起他在三中租住的房子都小的像个鱼缸,但喻落吟有些拘谨的换鞋走进来后,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四下看了看。   因为这里是白寻音生活过的地方。   他打眼一扫,保守估计这房子的建筑面积也就五十平方米左右,客厅装潢老旧,简单的沙发茶几,连电视都没有,堪称简朴极了。   只有一样东西出乎意料的——客厅阳台有一架看起来很廉价老旧的钢琴,这大概是这黯淡无光的屋子里唯一的‘奢侈品’了。   喻落吟抬眸看向仍站在玄关处的白寻音,好奇的问:“你会弹钢琴?”   白寻音抿唇别开他的视线,换了鞋后自顾自的走回卧室,房门短暂的开合了一下,连个影子都扫不到。   喻落吟不免有些失望,失落的轻轻喟叹一声。   小姑娘还是不愿意理他,可是……   少年修长的身影靠着墙,眼睛扫过眼前这个逼仄的房间,不大的客厅左侧连着打通的厨房,季慧颖在里面忙忙活活做饭的身影依稀可见。   这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住,气氛稍微有点冷淡的感觉——但至少比他们家要显的温馨。   “落吟,你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么?”季慧颖切完菜码,探头问他:“例如葱姜蒜之类的。”   “没有。”喻落吟笑笑,佯装乖巧:“我什么都吃,麻烦您了阿姨。”   季慧颖是政府部门工作的职员,平日里眼皮子底下也不少见这些年轻人。   但像是喻落吟这种十七八岁的学生就能如此优雅得体的,也觉得少见,她不由得笑了笑:“没事,不麻烦。”   喻落吟看着季慧颖转身回去继续做饭的背影,非常不要脸的觉得虽然白寻音讨厌他,但自己还挺讨她妈妈喜欢的。   这笑容直至在看到客厅角落的一个纸壳箱子时僵住。   那偌大的箱子似乎是装废纸废品的,刚填了个底还没装满自然不用拿下去扔,喻落吟一扫,轻而易举的就看到箱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纸。   这东西乍一看颜色刺眼,艳俗,却让人十分眼熟,就好像……   “这东西都是音音的,好像是一些包装皮,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季慧颖刚巧从厨房出来拿着一壶水要给喻落吟倒,就看到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箱子里的东西,于是顺着这箱子里的东西跟他说了几句——   “之前她把这几张塑料纸当宝贝似的放在书桌上,前段时间突然就扔进废纸箱里了,搞不明白。”   也许少女时代的心思,就是细腻和反复无常的,喜欢新鲜东西都是一瞬间。   季慧颖不懂这塑料皮背后的故事,单纯的想着,说了句‘坐下喝水’,放下水壶过后就转身回了厨房。   而这次喻落吟难得‘不礼貌’了一次,他打不起精神继续应对季慧颖了。   他眼睛就跟魔障了似的,依旧死死盯着那几张花花绿绿的塑料纸不放,像是要把那几张无辜的包装皮看出几个洞来。   他不至于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这是之前平安夜的时候,自己送给白寻音那几个平安果上的包装皮。   喻落吟只是不敢置信。   那平安果只是他听了黎渊的撺掇,知道平安夜都要送平安果给女生,才在路过学校旁边贩卖的小摊上随便买了一篮的。   喻落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手送出,在他眼里连哄人的东西都算不上的‘破烂玩意儿’,会被少女如获至宝的珍藏起来。   自己是真的曾被白寻音放在心尖上珍惜过的人。   而现在,‘平安果’被她丢掉了。   喻落吟一瞬间感觉心脏像是被人重重的锤了一拳,酸酸涩涩的疼起来。   这几张包装纸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清醒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弄丢了什么——是一颗柔软稚嫩的少女心。 第32章 痛   最后喻落吟也没那个福气吃上季慧颖亲手做的菜, 即便菜色丰盛,他也没脸留下了。   他在看到了那几张包装纸之后食欲全无,只想迅速的离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梳理一下已经乱掉的情绪, 末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不好意思阿姨, 我突然……”喻落吟削薄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勉强笑道:“突然有点难受, 先回家了。”   “怎么脸色一下子变的那么难看呀?”季慧颖看着喻落吟骤然苍白下去的神色,有些诧异的走过来关切的问:“你是不是穿的太薄冻到了?”   “没事。”喻落吟摇了摇头:“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啊, 那下次再请你吃饭吧, 今天谢谢你了。”季慧颖有些遗憾的呢喃, 张口就要叫白寻音出来送客:“音……”   “别。”喻落吟连忙打断她:“阿姨, 不用叫白寻音了, 她可能做作业呢。”   季慧颖下意识的收回话音。   “不用送,反正我们明天学校也会见到。”喻落吟勉强找回一些‘机灵’的理智,斯文微笑看着无懈可击:“阿姨再见。”   “行吧。”季慧颖只得帮他开了门。   “对了阿姨。”喻落吟身形一顿,眼睛不自觉的又飘向那个废纸箱, 他找了个借口:“我帮您把垃圾扔下去吧。”   季慧颖一怔, 有些犹豫的说:“这七楼太高了,你……”   “没关系。”喻落吟微笑,不容置疑的说:“我有力气的, 帮您吧。”   即便相处的时间很短, 但从喻落吟的为人处世,季慧颖以为他是一个‘热心肠’的孩子——类似于不帮人干点活不舒服的那种男生, 于是她也没有坚持,把废纸箱递给了他。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喻落吟摇了摇头,分外乖巧:“阿姨再见。”   直到离开白寻音的家,离开了这座楼, 这个小区,喻落吟脸上‘好整以暇’的面具才慢慢碎裂,他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憋闷已久的郁气。   只觉得一口气哽的难受。   喻落吟没有让怀中的废纸箱魂归垃圾桶,而是一路抱回了‘家’——不是那个和喻远顾苑一起住的独栋,是他在三中附近自己租的房子。   一路被绷带缠着的手臂在凛冽的寒风中起初还觉得疼,后来完全没知觉了。   回去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周新随又过来蹭住,正在客厅里就着练习册把方便面当干脆面啃。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头不抬眼不睁的对进门的喻落吟说:“家里来亲戚了,闹腾,来你这儿躲躲。”   周新随喜欢安静,来他这儿次数多。喻落吟也习以为常,压根懒的理他,抱着怀里的破箱子面无表情的走进去,神色堪称麻木。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黑眸微垂,怔怔的盯着里面花花绿绿的一片。   周新随起来扔垃圾的时候路过,看到喻落吟‘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讶异的一挑眉,走过去扫了一眼他带回来的东西——   “喻落吟。”周新随端着杯子抿了口水,很不客气的嘲讽:“您这幅样子是去捡破烂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张包装皮看了看,心想着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地良心,这年头就算给盒子包装想送礼,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包装纸了吧。   “放下。”喻落吟冷冷的开口,打掉周新随的手把包装纸抢回来,随后他把这盒子当宝一样的拿回了房间。   周新随:“你吃错药了?”   “阿随。”喻落吟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出来,仰头灌了大半瓶,直感觉脑子和肢体都被这半瓶子冰水凉的清醒后才坐在沙发上,他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对空气说话一样:“我和白寻音闹掰了,分了。”   周新随写题的手指一顿,回头看着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喻落吟,顿了顿还是直白的说:“我们都知道了。”   ……   “你们俩这些天互相不理会,白寻音看你跟看阶级敌人一样。”周新随坦诚的‘打击’着他:“谁还能看不出来啊?”   也就是喻落吟这几天心烦意乱,无暇理会周围人罢了。   后者听了后怔愣片刻,有些自嘲的一笑,他慢慢的说:“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他可真够傻的。   “不过你现在这怅然若失的样子是干嘛?舍不得白寻音啊?”周新随笑笑:“你不说就是为了赌约,跟她玩玩么?”   这都是自己以前说的么?从周新随嘴里听到他曾经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喻落吟不由得有些茫然。   “现在……”周新随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不禁失笑:“你后悔了?喜欢上人家了?”   喻落吟状似闲适的靠着柔软的沙发背,脊梁骨却绷的紧紧的,他轻声问:“不行么?”   “不是不行,就是觉得你活该。”周新随耸了耸肩:“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白寻音还算是那种比较吸引人的女生。”   周新随鲜少‘夸奖’别人,听了他这话,喻落吟黑眸骤然变的有些危险。   他定定的盯着周新随:“你喜欢她?”   “傻逼。”周新随笑出了声,讽刺的看了他一眼:“我喜欢姐姐。”   他口味独特,不喜欢‘妹妹型’的姑娘。   喻落吟后知后觉的想到这货因为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才头悬梁锥刺股的好好学习,拼了命的想和他们家‘姐姐’考上一个大学的种种事迹……才微微放心。   当你喜欢一个人把她当宝的时候,总感觉全世界都是觊觎的‘情敌’,要了命了。   “我是喜欢她,也后悔了。”喻落吟痛快的承认,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下颌骨到脖颈的曲线精致利落,喃喃自语似的说:“我做错事情了。”   从在白寻音家里看到那个废纸箱里的包装纸,喻落吟才知道自己错的多彻底。   白寻音肯收藏着那几张一块钱都不值当的破塑料皮,却不肯接受他送的Tiffany的限定款手链。   而自己之前还以为她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以为他自己说的那些有关于赌约的混账话不重要,以为用钱,用点撒娇耍赖的手段能把她哄回来……   喻落吟,你可真是混蛋啊,他自嘲的笑了笑,有些颓然。   “知道后悔了就去道歉求原谅,颓废管什么用?”周新随头也不抬的写着练习册,落井下石的凉凉道:“谁让你自己之前作孽,活该。”   喻落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白寻音不会随随便便原谅他了,道歉没用。   “喻哥,你在这儿唉声叹气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周新随一挑眉,修长的手指转了转笔:“要是我,我就想尽办法的挽回。”   道歉,哄人,什么能有些用就做什么呗。   然而周新随不知道的是这些手段喻落吟曾经都试过,没用。   白寻音不是他随便道个歉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回来的姑娘,想要打动她……可能必须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又会被什么东西而打动才行。   今天见到白寻音生活的环境,逼仄的屋子,医院里躺着的父亲,还有她自身对于是个哑巴的自卑……   喻落吟才隐隐有些明白白寻音为什么会对‘赌约’两个字这么敏感了。   这姑娘不是一个圆满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创伤’这两个字才更难愈合。   只是,他该怎么才能了解白寻音,才能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这个时候喻落吟才发现自己对小姑娘真是知之甚少,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只顾着享受她的体贴关怀,从来没试着去深入了解一下她的内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白寻音仿佛永远都是快乐的,哪里表现过忧愁的一面了,他也就信了。   喻落吟以为年少轻狂在一起的人都是‘玩玩’而已,他自小也习惯了不过于深入去了解一个人,并且也不想让别人了解他——习惯和每个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礼貌距离’。   可直到需要去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习惯是多么生冷。   喻落吟毫无头绪的想着,指尖不自觉的摩挲,心里烦躁的很想来根烟抽。   但戒了有几天了,校服口袋里都空空如也,寂寞的很。   喻落吟清隽的长眉下意识的皱起,干脆打算直接回房睡觉——睡着了,就暂时什么都不用想了。   只不过再站起来的一瞬间,脑子里电光火石间略过一个人的名字,喻落吟脚步一顿,眼睛倏而一亮。   第二天,趁着白寻音不注意的时候,喻落吟把宁书莫堵到了墙角。   “喂喂喂。”阿莫突然感觉眼前落下一道黑影,抬头看就是喻落吟那张‘司马脸’,突兀的让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双手抱肩,极具防备性的问:“你堵我干嘛?有事么?”   “有事。”自从和白寻音闹掰了之后,连阿莫的黑脸和说话日常夹枪带棒的讽刺喻落吟都习惯了,他客气的问:“我想问问你关于白寻音的几件事。”   一听到‘白寻音’这三个字,阿莫脸色一沉,心头的火气‘蹭蹭’向上涌,压都压不住。   “滚开。”阿莫冷冷的嗤笑:“你别问我,你根本不配提起音音的名字。”   “你当我是不要脸吧。”喻落吟苦笑一声,彻底不要这张往常他最看中,最受人趋之若鹜的脸皮了:“我知道不配,可我还想问。”   阿莫一愣。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喻落吟顿了一下,艰难的问:“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是因为什么没办法说话的?”   阿莫脸上一寒,狠狠的拨开他抵在墙上的手。   “喻落吟,不配就是不配,你问音音的事情干什么?是想装情圣还是想继续耍人玩?”阿莫冷笑,声音飞快的说——   “我真是不明白我们家音音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么对她,你和一个女生有仇么?真是卑鄙!”   “一般人也做不出来因为一个赌约处心积虑追人,故意让人沦陷又一脚踹开的事情吧?你可真够心机深沉的。”   “音音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上了高中又因为自己说不出来话这件事一直被盛初苒他们欺负,她根本对周围的同学不信任,生活的一直很压抑,这些事情你了解过么?”   “你根本不知道她内心做了多少建设,下了多大决心才能接受你的,结果你这个烂人说是因为什么赌约!你给了她一个美妙的海市蜃楼又狠狠的打碎逼她清醒,喻落吟,你这种没心肝的人想过去了解她么?”   “你根本没有想过,否则也就不会因为一个狗屁赌约来接近她了!”   “你不配靠近音音,以后离她远点!”   ……   这些话,自那天在学校后楼听到喻落吟说出那该死的‘赌约’两个字后,阿莫就憋在心里了。   苦于没有机会,她一直没说出来。   现在好容易碰到喻落吟主动送上门找骂,阿莫当然不客气的骂了个痛快。   只是说到最后,心疼的是自己。她白皙的脸上眼圈不自觉的变红,又不想丢人,用力的抹了一把后狠狠的瞪了喻落吟一眼,才转身跑走。   一路跑回了班级,阿莫气的牙齿和手都不自觉的‘咯吱’发抖,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能平静,活像得了帕金森的青年患者。   白寻音侧头看了她一眼,在纸上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阿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恶狠狠的道:“刚刚喻落吟那个王八蛋过来找我了。”   白寻音一怔。   “跟我打听你的事情,显然贼心不死。”阿莫冷哼,得意洋洋:“宝贝别怕,我帮你骂回去了。”   可算是狠狠的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   阿莫的情绪比白寻音更激烈,更为她觉得不值当——白寻音好容易打开的心扉和初恋就献给了这么一个混蛋,她想想都气的要死。   如果不是考虑到快上课了,她还能骂喻落吟一个小时!   白寻音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无论什么时候,身边有这么一个全心为自己的朋友都是一件让人感动的好事情,她在纸上写:[阿莫,谢谢你。]   只是现在喻落吟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距离高考就剩四个月的时间,她没有心情关注喻落吟想干什么。   高三学生唯一需要关注的,就是高考。   几乎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莫据说‘狠狠骂了一顿喻落吟’的缘故,接下来一周白寻音过的还挺消停的。   喻落吟总算不在无孔不入的纠缠着她,即便坐在白寻音身后也安安静静的,只时常看着姑娘清瘦笔直的脊背发呆。   他莫名瘦了一圈,比起之前的死皮赖脸,现在仿佛更‘身形萧索’了。   兴致恹恹的样子也让身边的朋友有点担心,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黎渊和陆野时不时的就跑过来一班,看着窗边坐着的喻落吟忍不住唉声叹气——活像看着一个绝症患者似的。   “喻哥啊,不就是分手么?哥们儿几个谁还没分过几次手呢?”黎渊大言不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下一个会更乖。”   喻落吟面无表情的一掀眼皮,赏了他一个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   “喻哥,听说白寻音是因为……是因为那个赌约的事情?”陆野却因为之前也参与过这件事情追过白寻音,多少有点心虚,他迟疑的问:“我是不是得去道个歉?”   ……   喻落吟并未回答,只冷冷的翘了翘唇角。   他心想:道歉又有什么用?白寻音连他都不原谅,难道就会搭理陆野了么?   忐忑的看着喻落吟阴晴不定的模样,黎渊和陆野对视一眼,只觉得此人现在眉眼之间酝酿着一股莫名的风暴,吓人极了。   他们心照不宣的赶紧溜。   旁边没有吵嚷的烦人鬼,喻落吟视线才重新落在自己前桌空空如也的位置——下课时间,白寻音出去了,可他仍然觉得不盯着看心里就有点空似的。   喻落吟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连着一周的时间,宁书莫说过的的那些话就像是埋了一条引线在他脑子里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让他心绪不宁。   他甚至感觉自己浑身带刺,布满了泥泞的肮脏,都不敢去接近白寻音。   阿莫的那些话,让他没办法理直气壮的继续当一条赖皮狗了。   这世界上就是有因果报应的,一个月之前,他还把控制白寻音在掌心里随意揉捏当做一种乐趣,为此洋洋自得,现在却犹如针毡,靠近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你根本不知道她内心做了多少建设,下了多大决心才能接受你的!’   这句话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让喻落吟每每想起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了一把。白寻音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谈个恋爱都要做那么多心理建设?   因为什么?   他迫切的想知道是因为什么,这姑娘才会层层壁垒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喻落吟之前曾经用几个月时间打开过她的心扉,只可惜什么都来不及捕捉到的时候就被自己摔碎了。   他实在不想就这么算了。   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手机突然不安分的‘嗡嗡’作响。   喻落吟低头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接了起来:“喂?”   “喻少,您前两天让我调查的事情调查的差不多了。”对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态度很是恭敬:“我什么时候交给您?晚上有时间见一面么?”   喻落吟修长的指尖无意识的轻点着桌面,眼睛扫过教室的玻璃窗看到白寻音回来的身影,他‘嗯’了声,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边飞快的说了句‘我晚上去找你’,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目送着白寻音回到座位上,喻落吟微微垂眸,白皙骨感的手指蜷缩了下。   其实他知道自己卑鄙,败类……但‘工于心机’惯了,总是忍不住做一些卑劣的事情。   上课铃响,于深抱着一堆教案走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一片‘嗡嗡’的苍蝇状,拿起教鞭敲了敲黑板——   “安静,一周前的模拟考成绩下来了。”   在上学时代,‘下课放学’和‘成绩下来了’堪称两句定海神针,无论何时都能让乱糟糟的教室倏而安静下来。   毕竟再差的学生都想知道自己考成了个什么德行,更不用说尖子班了。   只是于深打了个回马枪,淡定的说:“下课后自己去走廊的大榜名单上看。”   随后他便一分钟不耽误的,在学生们无语鄙视的眼神中淡定的讲起课来。   一下课,所有学生都齐刷刷的向着走廊大榜处的位置奔去,一时间人满为患。   白寻音懒的去跟一群人挤来挤去的看,想着还不如等五分钟后‘退潮期’再去看,便拒绝了急性子的阿莫,继续在位置上低头做题,不急不缓。   她好像……无论何时都知道什么时间该做最正确的事情,永远都是这般不温不火的模样。   喻落吟也没去看,而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白寻音的背影,不着边际的想。   班级里学生散的很快,一时之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等白寻音做完一道题抬头发现周围景象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起身离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被高瘦的少年两三步拦下。   仗着没人,喻落吟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白寻音第一反应就是向后退了一步,琉璃一样的眼睛警惕的看着他,写满了防备。   “我就是想跟你说句话。”看着白寻音下意识的反应,喻落吟不禁苦笑了下:“不用怕。”   白寻音微微蹙了蹙眉。   喻落吟看出来她眼睛里写着的意思了——她不是怕他,而是厌恶他。   就像是见到苍蝇,见到地痞无赖时那种情不自禁的膈应,恶心。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收拢成拳,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很轻的几乎像是自言自语:“白寻音……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   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她不这么讨厌他?   喻落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比电影里的丑角还要可笑——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之后就算追悔莫及又怎么样?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惺惺作态,还哪里能指望白寻音‘可怜’他。   教室一片寂静,喻落吟本来都没念想白寻音能理他,可出乎意料的,白寻音看了他几秒种后弯身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你去看一部电影。]   电影?   喻落吟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白寻音写下电影的名字:[她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少女清秀利落的字体像是一把镰刀,让喻落吟骨节不自觉的泛着青白。   他知道白寻音的意思——   少女把‘他’改成‘她’,就是为了告诉他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也不用自恋多情,继续绞尽脑汁的想挽回什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可是……   喻落吟勉强笑了笑,同样说:“你可以看看另一部电影。”   白寻音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于是喻落吟说出他自己现编的电影名字,像是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真心:“他其实没有不喜欢你。”   白寻音告诉自己她没那么他以为的那么喜欢他,甭管真的假的,喻落吟认了。   可他也必须告诉白寻音,自己之前并非全是虚情假意……因为白寻音一定会误会他的。   “音音。”喻落吟盯着愣神的姑娘不放,声音很低,犹如呓语的乞求:“我能在追你一次么?”   无论如何,他想在试一次。 第33章 痛   三中的晚自习九点半结束, 喻落吟和给他打电话的私家侦探约在校外不远处的一家‘有价无市’的高消费咖啡馆里,放学就直接过来了。   少年瓷白的脸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怎么样,毫无血色, 苍白的像张纸,墨黑的眉宇间凝着一股深深的戾气, 模样把对面穿着西装的成年人都吓了一跳。   “喻少,您这是……”男人迟疑的问:“心情不好?”   “没事。”喻落吟摆了摆手,音色沉冽:“说事吧。”   三天前, 他通过自家的途径联系到了这位名叫任宇的私家侦探, 托他查了一些事情——一些关于白寻音‘过去’的调查。   喻落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卑鄙,但正人君子的途径挽回不了姑娘,他不得不卑鄙。   “喻少,这是你让我调查的那位姑娘的资料。”   任宇把一沓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喻落吟面前,面色有一抹凝重。   喻落吟低头看了看这个文件夹,知道这里就是他无法触碰到的那些白寻音的过去。   随后他搓了搓冻僵的手, 拆开文件夹纸袋口缠着圆扣的线。   几张纸洋洋洒洒的从文件袋里掉出来, 上面写满了白寻音的今生过往。   喻落吟垂眸看着,比看考试试卷的时候还认真,简单的白纸黑字却好像看不明白似的, 神色愈发凝重严肃。   他捏着纸张的手指都不自觉的用力,像是要把薄薄的纸揉破一样。   尤其是在看到‘白寻音父亲白鸿盛因欠债被追, 坠楼身亡’这一行字的时候, 瞳孔迅速一缩——   “喻少,您同学白寻音的父亲白鸿盛是个生意人, 做物流生意, 早年她们家条件还算不错, 但后来金融危机, 股市崩盘的时候中小型企业都是炮灰……白家也成了炮灰。”   “破产,还欠了不少的债,房子都抵押给银行了还不够,最后只能去借高利贷还债。”任宇叹了口气:“据说白鸿盛被追债的堵到天台跳下去的时候,他女儿,也就是白寻音就在旁边看着。”   喻落吟猛的抬头,双眼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那年是白寻音初中毕业高考后的事情了,她和白鸿盛一起被追债的逼到了天台,后来救护车来了……”任宇顿了一下,谨慎的说:“受伤的是一个人,但两个人进了医院,白寻音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不能开口说话的。”   在医学上,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又被称为PTSD。   只是白寻音一个小姑娘经历过的,需要承受的打击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喻落吟越听脸色就越阴鸷,令任宇声音不自觉的变的越来越小——到最后都没声了。   他声音喑哑,沉沉的开口:“继续说。”   “喻少,你看这页。”任宇有些怕,但被命令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把喻落吟面前的资料翻了一页,继续讲述——   “我查了一下白鸿盛当时的欠债情况,虽然不及时还上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但还不至于到跳楼躲避不可的地步,所以为什么白鸿盛会跳楼,我顺着这个原因查了一下……”   任宇显然是一个办事很靠谱很认真的人,不单调查,还会顺着别扭的线索寻找别的细枝末节。只是说到这里,他显然有些为难。   “后来我发现,那些高利贷公司觉得白鸿盛还不起那些欠款,所以想,想……”任宇犹犹豫豫的斟酌半天,最后在喻落吟沉沉的瞪视下干脆一鼓作气:“所以他们想把白寻音抢过去抵债,白鸿盛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跳楼的。”   欠款和恩怨情仇一样——人死灯灭,假如白鸿盛变成了‘无行为能力人’或者‘死人’,那欠款自然烟消云散,这是法律上的规定。   他死,就没人能觊觎,敢威胁逼迫他的宝贝了。   白鸿盛用自己的血,想给白寻音和季慧颖一个安全平安无负担的生活。   这听起来有些窝囊,可却是当时一个父亲的名义能做出的最优抉择了。   只是对年纪尚浅的白寻音来说,却接受不了父亲为自己而死,并且当着她的面跳下楼的事实。   极度的创伤从精神传播到**,几乎没什么意外。   喻落吟安静的听着,整个人犹如一座冰塑的雕像。   极度压抑的气场下,任宇不自觉的出了一后背冷汗。   “在哪儿?”半晌他重新开口,声音嘶哑,迟疑:“当年坠楼的那个天台……在哪儿?”   “这里。”任宇松了口气,指了指纸上的一幅图:“合能电子之前的楼,在吉光区东面那座八层中层,这两年吉光区发展落后,合能电子去年搬家了之后这座楼就空下来了。”   所以,白鸿盛是从八楼的天台上跳下来的,他能保住一条命成了植物人,都算是一个奇迹了。   喻落吟盯着那张打印出来的黑白图片上面的中层楼,眼神愈发深邃,眼底含着一丝心疼。   这种心疼的情绪让他的心态不由自主从‘哀怨愤懑’转变成‘想抽自己一嘴巴’。   来这里之前他方才想起今天下午他站在白寻音面前说想在追她一次,而小姑娘却毫不领情,愣了两秒钟就冷笑着转身,末了只在纸上留下三个字‘不可能’。   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但骨子里的心高气傲让喻落吟对于这种毫不留情的拒绝还是绷不住的有些生气。   可现在见了任宇,看了白寻音这些几乎带着血迹的过往后,喻落吟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一面是心疼白寻音,一面是懊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怪不得白寻音之前在班级里格格不入,与每个同学都像隔着一层似的——那因为她可能根本无法接近人群。   而自己好不容易打开她的心扉,挖出她的真心,却又弃之如履的放在地上踩……   喻落吟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寻音在得知真相后会分手的那么决绝,仿佛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了。   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开玩笑的赌约’,可在白寻音眼里那却是她好不容易建立起对外界的信任和真心。   自己到底是有多混蛋?喻落吟脸色煞白,黑眸空洞的盯着眼前桌上的资料,一瞬间感觉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湿津津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喻落吟看清这资料上的一个名字,不由得眉头轻蹙——穆安平。   任宇的调查里居然还有穆安平,可真够细致的,可这恰恰能够说明,他在白寻音的过往中是‘有名有姓’的一笔。   “这个穆安平啊,他父亲和白鸿盛是大学同学,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两家人关系一直都挺好的。”任宇见喻落吟翻阅到了穆安平这一页,便继续开口解释:“之前两家人都住一个小区,穆安平和白寻音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   任宇说着说着一停,抬眼看了眼喻落吟的脸色,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后来白家破产,也就渐行渐远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现在早就不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年头了,而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有很多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朋友呢?   当时的白家欠款甚多,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大,在白鸿盛成为植物人之前就是活脱脱的无底洞,谁敢去帮一把?   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不错,还指望着别人雪中送炭?   穆安平一家动作干脆利落,生怕被攀扯上什么关系也被追债人盯上,毕竟之前他们也和白鸿盛有过合作,几乎是连夜搬了家。   至于穆安平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在大难来临之前尚且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当然会选择跟从父母的决定。   和白寻音的情谊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但因为‘喜欢’,所以他见到白寻音会内疚会低落,会觉得抬不起头来。   喻落吟听完这段就知道白寻音和穆安平之间的确没什么,像他那样的男生,白寻音绝对不会喜欢。   只是即便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对于当初的白寻音来说,她就像一个在沙漠里斑驳行走吹的皲裂的旅人,内心一定是很渴望有人拉她一把才对,哪怕只是给她一口水喝。   可穆安平作为一个从小一起和她长大点青梅竹马,他们之间应该有着理所当然的信任和交情,可他却因为害怕波及自身毫不犹豫的离开……白寻音当时一定很难过。   怪不得她这么没有安全感,谁也不信,尤其对于男生。   恐怕自己的行为,更是‘雪上加霜’了,喻落吟不禁自嘲的嗤笑一声,攥成拳的指骨泛着惨烈的白。   “大概就这么多了。”任宇全部说完后终于松了口气,职业病原因,他甚至还做了一个最后的陈述总结:“白鸿盛出事后被救回一条命,成了植物人,不是脑死亡还有醒来的可能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白家欠的债大部分清了,可母女两个过的还是挺拮据的,租一个不大的房子住,大部分钱都送到医院来了。”   无论如何,白鸿盛都是白寻音和母亲的一个念想,不管活人的生活过的多么难熬,心里那个支柱却始终都是‘死人’给的。   她们依旧想用尽全部努力救她们家里的‘顶梁柱’。   任宇走后,喻落吟独自在这咖啡馆坐了许久,脑中不断回响着他刚刚说的话和眼前的资料,昏昏沉沉,像是要炸了一样。   他修长的手指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烦躁的爆了句粗口。   怎么……这么难啊?   在此之前,他从未幻想过看起来温柔又坚强的小姑娘身上居然会背负了这么多沉重的过往,他还可笑的以为白寻音之所以冷淡又闭塞,是因为哑巴的原因受到过冷眼和欺凌,‘仅此而已’,多么可笑的想当然。   而这些真相就像冷冷的大嘴巴子在他脸上抽一样,喻落吟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儿。   活了十八年,才将将感受到‘内疚’是这么个滋味儿。   他觉得不重要,不在意,无所谓的事情付诸在别人身上,一道一道全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白寻音之前遇到过穆安平那种所谓青梅竹马出事后却躲的比谁都远的垃圾,现在又遇到自己这么一个甜言蜜语硬骗感情的垃圾。   她真倒霉。   喻落吟手指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鼓作气的把里面半杯冰水都灌了下去。   为什么说世人都喜欢烟酒呢,烦闷的时候想要让所有记忆短暂的从脑海里淡去,这两样东西最好使。   若病入膏肓,就会有去吸du的瘾君子了。   而那些能真正从打击中清醒的,才是有一身傲雪寒梅‘君子骨’的人。   白寻音就是这样的人,第二天在学校见到少女纤细的身影时,喻落吟脑中不自觉的闪过这个比拟。   他闭了闭眼,阻隔了自己贪婪的目光。   今天是星期日,学校只上半天课,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   喻落吟小时候各种兴趣班补课班上的够够的了,自从十五岁开始就自动断绝了一切‘班’,放假就是纯粹的休息。   离开学校后他撵狗似的撵走了说是要聚聚的黎渊等人,独自打车去了宝泉路——那有一家心理诊疗室。   喻落吟熟门熟路的推门进去,对着前台懵逼的接待员低声说:“陆姐在么?”   陆莹,这家心理工作室的老板。   “啊,您找我们陆医生么?”接待的姑娘上下扫了一眼喻落吟身上的校服,迟疑的问:“同学,您有预约么?”   “没有。”喻落吟一顿:“麻烦你告诉她一声,我姓喻。”   接待有些迟疑的拨通了内线。   三分钟后,喻落吟在她惊诧的目送中走进里面那间办公室。   开门后坐在办公桌后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抬起头来,她唇红齿白,长相颇有风韵,镜片背后的双眼有些错愕的看着喻落吟走过来,在她面前坐定。   “落吟,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陆莹起身拿出纸杯给他接了杯水,面上显出几分微笑,有些感慨的道:“你可有快一年的时间没过来了。”   喻落吟唇角噙着笑,看起来就像个单纯又无辜的好孩子:“是我的错,该过来看您的。”   “傻小子,说什么呢,不来是好事。”陆莹重新坐回座位,同喻落吟双目对视——那双眼睛自带平和的氛围,让人看着就有种‘放心’的感觉,她温和的说:“不来这里,就说明你没问题了。”   喻落吟微笑不语,漆黑眼底闪着晦涩不明的光。   陆莹:“所以你这次来,是又碰到了什么事儿么?”   “陆姐,我这次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想咨询一个问题。”喻落吟斟酌着如何措辞,半杯水饮下才慢吞吞的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在亲眼目睹了一些不能承受的画面之后失声了。”   陆莹一愣:“创伤后应激障碍?”   “唔,你们医学上是这么叫的。”喻落吟点了点头,直白的问:“该怎么治?”   “这东西不好说。”陆莹推了推眼镜,条理清晰的同他解释:“PTSD现在很常见,大多患者都是在经历了一些十分糟糕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后内心的自我封闭,有的人是失声,有的人可能是无意识抽搐,心理障碍,强迫焦虑,各种恐惧症……很多种反应。”   “像你说的失声,其实算是其中比较严重的一种,因为这直接影响到了身体器官的机能性了。”陆莹一字一句,都分析到了实处。   “我猜想她应该是看到了很亲近或者很重要的人或者事物收到了损伤,极度惊惧之下想叫出声,却被刺激的叫不出来了。”   在陆莹声线柔和的叙述下,喻落吟的思维似乎跨越时空的被带回了属于白寻音‘梦魇’的那个下午——   少女身材应当是比现在更纤细瘦弱,小白花似的,轻而易举的就能激起豺狼的觊觎。   最后父亲用血肉之躯保护了她,让白寻音的裙子身上都是血的印记,她想忘都忘不了。   “我不了解患者的症状,但这种极度的创伤障碍想要愈合很不容易。”陆莹十指交叉,蹙眉分析——   “主要是看患者需要什么,或者说是渴望什么。”   “有的人需要无微不至的关怀,可能被人治愈很长一段时间,某天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   “有的可能需要一定的刺激,大多数人反应都不同的。”   “需求不同,契机不同,恢复的时间也就不同,还有人一辈子也有可能不会恢复的。”   ……   无微不至的关怀么?喻落吟重点捕捉到了陆莹的这句话,垂下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   半晌,他轻声开口:“谢谢陆姐。”   离开心理诊疗室后,喻落吟直接打车报了白寻音家的地址。   无论如何,他真的很想要一个补偿她的机会。   路上,喻落吟给白寻音发了条信息:[你在家么?]   可手机震动个不停都是狐朋狗友发来的风月笙歌,白寻音一直没有回信。   喻落吟眉头有些焦躁的蹙起,直等到了阿郡胡同门口下了车,全身被凛冽的寒风吹的一机灵,莫名鼓噪的心口才稍微冷却了一点。   他抿了抿唇,低头继续给白寻音发信息:[我在你家楼下,能见一面么?]   发完,喻落吟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并不打算再发第二条。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逼迫白寻音,如果她不下来……他等就是了。 第34章 痛   白寻音是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喻落吟这条信息的。   三中今天放学早, 下午她和阿莫去了一个高校补习班听了一节数学课,下课后阿莫说要去她家里蹭饭,白寻音也就笑着答应下来了。   只是喻落吟的一条信息打破了所有好心情, 看到他那句‘在你家楼下’,白寻音眉头轻蹙, 脚步都下意识的顿了一下。   “嗯?”旁边叼着一根棒棒糖的阿莫不明所以的跟着她停下来,含含糊糊的问:“怎么不走了?”   白寻音沉默片刻,打字告诉阿莫:[我们绕一下, 从小区后门进去。]   无论喻落吟出于什么原因来找她, 想要干什么,她都不想见到他。   每次见到他,白寻音总感觉自己本来自以为固若冰封的心脏被敲开一道裂缝,不轻不重也不疼,却始终有那么一道。   其实她远没有表面的那么无动于衷,所以还是根本不见的好。   在学校碰面是不可避免, 但是私下……白寻音真的不想和喻落吟有任何交集了。   阿莫没有异议, 乖乖的跟着白寻音绕了后门回家。   周末季慧颖也放假,见到阿莫挺开心,听说了两个人这次一模考试成绩都不错就更开心了, 张罗着要给她们包饺子吃——阿莫最喜欢吃猪肉白菜馅饺子。   白寻音对于面食的喜好倒是一般,但因为原来白鸿盛喜欢吃, 季慧颖总做, 所以她对于和面擀皮这些活计挺擅长。   热热闹闹的包饺子过程中,很突兀的, 她就想到了喻落吟刚刚发来的那条信息。   冬天厨房的窗子上因为蒸腾的热气凝固了薄薄的一层霜, 看不太清外面的光景, 只有最下面的一层‘逃过一劫’, 是干净清晰的。   好死不死的,白寻音打眼透过这窄窄的一层,偏生就看到了楼下那道修长又熟悉的身影。   她们家住在七楼,理论上是不能这么精准捕捉到一个人的影子的——但谁让阿郡胡同的下午过于冷清,楼下的过道过于狭窄呢。   一眼就让人看到了,甚至喻落吟身上的校服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条信息是四十五分钟之前发过来的,也就是说他至少已经在她们家楼下站了四十五分钟。   白寻音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继续心无旁骛的擀皮包饺子,她心想:这大冷天的,喻落吟八成是个傻的。   只是接下来包饺子煮饺子的过程,却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吃的时候阿莫在一旁大呼小叫的活跃气氛夸季慧颖的手艺天下一绝,白寻音看着碟子里咬掉的半个饺子,咀嚼的食不知味。   就好像咽下去的东西都在喉咙里哽着一样。   半晌后,她又一次站起来走到了窗子边——喻落吟还站在楼下,又过了半小时了,他比之刚刚的巍峨不动现在好像有点受不了,靠着树站着,手都缩在了袖子里。   白寻音突然又一次的认识到,喻落吟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她只是想远离他,并不是想亲眼目睹他这种纯粹想要把自己折腾病的行为。   这跟自残有什么区别?不是存心要她不安么?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看那条信息。   白寻音淡色的眼眸收回,一把拉上窗帘,顺便直接把喻落吟的手机号拉入黑名单。   她吃完饭就回了房间,没有再去窗边看一眼,也不知道那天喻落吟整整等了三个小时。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镶嵌的星星点点闪闪发光,他才确认白寻音是真的不会下来了。   喻落吟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有些狼狈的搓了搓已经冻僵的手。   小姑娘真够狠心的。   只是他现在能谅解白寻音的一切‘狠心’——因为他自己在说出赌约那两个字的时候比她还狠,全当赎罪。   第二天,喻落吟依旧没皮没脸的去纠缠她。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白寻音端着餐盘刚刚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久,旁边就挨着坐下了一个人。   她有些诧异的别过头,看到的就是少年瓷白的脸上清隽含笑的眉目。   喻落吟无视了食堂人烟稀少,厚颜无耻的说:“同学,没座位了,介意拼个桌么?”   ……   “那就当你不介意了。”喻落吟一挑眉,手撑着头看她笑。   白寻音秀眉微皱,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重新找个位置。   “别费事了。”喻落吟在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就好像明白她心中所想一样,淡淡的道:“反正你重新找位置我也会跟过去的。”   他说着,从校服衣服宽大的口袋里拿出一瓶玻璃瓶的牛奶,他把吸管插进里面往白寻音餐盘前一推。   意图不言而喻。   白寻音不禁有点怀念起阿莫来了——可惜那重色轻友的今天去缠着盛闻,没跟她一起来食堂。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喻落吟,眼睛像是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不想干什么。”喻落吟轻声嘀咕,狭长的黑眸无辜又脆弱,眨了眨:“我就想陪你吃一顿午饭。”   白寻音蹙眉,干脆的站起来转身离开食堂。   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不吃这顿午饭而已,没什么的。   可如果跟不想见到的人一起吃,会消化不良。   喻落吟视线从女孩清瘦的背影转移到她还没来得及动的饭菜上面,怔怔的叹了口气。   他一瞬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是他活了十八年都未曾感知过的挫败感——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追白寻音了。   除了能让她烦躁的死皮赖脸,喻落吟没有任何办法。   可他依然想这么干,陆莹昨天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晚上,喻落吟是真的想给白寻音传说中‘无微不至’的关怀。   白寻音果断抛弃了食堂的午饭,回到教室后给阿莫发了条信息让她帮着带点吃的回来。   等阿莫回来她就着清水啃肉松面包,为了节省时间,吃相多少有些不斯文的‘狼吞虎咽’。   阿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抵着自己的下巴,一双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宝贝,你这是没吃饭啊?你中午不是去食堂了么?”   白寻音挥了挥手,摆明不想让她再提这事儿了。   她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一个面包,直感觉胃里有点噎的慌。   这东西肯定比不过饭菜,但好在还算顶饱。   可是‘零食’始终不能当做正经午饭,中午不吃好的话一下午高强度绷紧精神的学习会让人觉得体力不支,到下午课程结束直至晚自习那段中间的休息时间,白寻音都感觉眼睛发花。   她只希望喻落吟明天不要继续抽风倒她的胃口了。   但喻落吟好像中了邪,竟然又一次的缠上她了——且劲头比刚认识白寻音那阵子还热烈。   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之前说的话付诸实践,真的要‘在追她一次’。   白寻音唯恐避之不及,也不让阿莫去找盛闻了,每天拉着她去食堂吃饭。   但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喻落吟,他脸皮几乎厚如城墙,每天中午在阿莫阴阳怪气的嘲讽中也能老僧入定的吃饭,怡然自得。   而且不光是在食堂死皮赖脸的跟着一起吃饭,还有晚自习之前每天给她送吃的,放学后骑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陪她回家……   白寻音被他缠的几乎要疯。   因为她在纸上无论如何下狠话喻落吟依旧无动于衷,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有时候简直像一道无声无息守护的影子。   就算白寻音说的狠了,喻落吟也只是笑,之前的花言巧语撒娇耍赖哄女孩的一套套好像都丢失了一样,简直……   简直好像变成了一个跟她一样的哑巴。   ‘哑巴’喻落吟无孔不入的缠着她,跟在她的身后守着,全程无交流的沉默让白寻音有种跟他沟通都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几乎烦躁的想挠人。   “不是,这喻落吟最近要干嘛啊?”   一周后,就连阿莫都受不了喻落吟这‘默默守护’作风的压迫感了,强烈的转变让她直感觉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问白寻音:“他这是在追你么?现在一天都崩不出来一个屁啊,就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看着怪渗人的。”   怪渗人的……谁说不是呢?   白寻音碳素笔的笔尖在纸上一顿,无意识的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黑道,她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现在喻落吟完全不正常了,一直跳跃在纠缠她的边界线上,让白寻音的神经都不自觉的绷的紧紧的,可真累啊。   她宁可喻落吟像之前一样混账,无赖,也好过现在这种令人不安的熨帖。   人都害怕‘习惯’两个字。   白寻音生怕喻落吟在坚持不懈的这样下去,她会习惯他没皮没脸的跟随,在食堂,教学楼,放学回家后骑车的漆黑小路上……   她真的怕自己会又一次的‘沉沦’。   但白寻音永远记得喻落吟给她讲过的那个大黄狗的故事,且时时提醒着自己要复习——只有狗才记吃不记打,她不能在当一只无知的狗了。   *   午后自习课的时候,喻落吟被于深叫到了办公室。   少年靠在墙上看着班主任喝了口茶水,咽下去才敲了敲桌上的一沓资料:“前段时间班级里统计的志愿调查,你填的是澜大吧。”   “是啊。”一听说是问大学志愿的事情喻落吟才松了口气,他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澜大排名全国前十,又在本地,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于深好像刻意卖关子似的,慢悠悠的拖长音半晌才笑了:“就是澜大今年在咱们学校有一个保送名额而已。”   喻落吟一愣。   “怎么样?”于深看着他的模样,意味深长的问:“有没有兴趣?”   能保送固然是好事,可是一个保送名额……   喻落吟沉默片刻,才问:“老师,我能问一下这保送名额会考虑我……跟我妈那方面有关系么?”   “傻小子,你对你自己这么没自信啊?”于深哭笑不得,把桌子上的一张纸撇到他身上:“这次一模考试,你全校第二,第一那位意向志愿还不是澜大,这名额不给你给谁?”   喻落吟拿起扔在他身上的纸看了一眼,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排名第五的‘白寻音’名字上面。   不知道这倔姑娘想报的志愿是哪儿。   一瞬间,喻落吟就心生想要打听的**。   无论如何,一个澜大的保送名额没办法保证他和白寻音上一个大学。   相反的,他接受了之后不用参加高考还会打草惊蛇,可能让白寻音刻意躲避跟他报一个学校。   于深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先把表格填一下吧,剩下的事情……”   “老师。”喻落吟打断他,清俊的脸上挂着斯文的笑意,他摇了摇头客客气气的拒绝:“我不要这个名额了。”   于深愣住了,声音几乎劈叉:“为什么?”   喻落吟想了想:“我自己能考上澜大。”   “不是,现在有保送名额……”于深感觉自己简直搞不懂现在年轻人跳跃的思维了,他惊愕的嗤笑:“你填了表格之后就等于直接是澜大学生了,干嘛非要自己考?”   喻落吟:“我想。”   “……你别跟我插科打诨。”于深严肃起来,板着脸:“这可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你现在这是开玩笑么?”   “老师,这怎么是开玩笑呢?”喻落吟无所谓的笑笑:“我就是不想被保送啊,你把名额给后面的学生吧。”   于深气的几乎七窍生烟,死活都搞不懂喻落吟这是在作什么妖。   他没好气的说:“第三人家想出省,不考虑澜大,有别的保送名额自然会考虑他——不是喻落吟,你操心别人干什么?!”   喻落吟转了转眼珠:“那第四?”   于深:“第四跟第三一样!”   喻落吟经过层层铺垫,终于能问到自己想问的:“那第五?”   “第五?白寻音?”于深皱眉看了眼大榜名单,烦躁的说:“她属于残疾学生,不在保送范围内。”   喻落吟心中‘咯噔’一下,感觉自己有点克制不住的怒气上头:“老师,咱们学校还搞歧视啊?”   让人听着想砸桌子。   “什么搞歧视,每个学校都有它不同的规定,轮得着你操心么?”于深直拍桌:“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保送!”   “不是,老师,这我真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喻落吟双手抱肩,仗着一向在老师面前无法无天惯了,他口无遮拦的批评:“哑巴就没有升学的空间了么?凭什么不能保送啊?学校这真属于歧视,我必须要抗议一下。”   “……你抗议有什么用?这东西又不是我规定的!”于深听的一愣一愣的,慢了半拍才说:“再说了就算没有这条规定,人家白寻音也对澜大没意愿,她勾选的意向是北方工科大学!”   ……   北方?遥远的北方?   喻落吟一怔。   他拐弯抹角费尽心机的从于深嘴里打听到了白寻音的志愿,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却空落落的。   因为喻落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白寻音竟然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可是北方啊。   近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班主任办公室,最后喻落吟也没有接受那个报送的名额。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下课铃响,喻落吟看着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忙络学生中安稳坐在原位的白寻音——她脊背笔直,纤细的颈微垂,低头看书的模样安静认真,就像一副柔和婉约的画。   只是,让人有种想要‘打扰’的冲动。   喻落吟下颌线微微绷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步走过去抓住她正握着笔的手腕。   白寻音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跟我出来一下。”喻落吟动作温柔又强硬的把她带了起来,声音轻而急促:“有事问你。”   白寻音被他扯出了班级外面,人来人往,只要阿莫不在,就没人会敏感的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这小小一隅。   直走到他们曾经去过无数次,却在后来很久未去过的那个安全通道,喻落吟才放开了她。   白寻音下意识的向后退,单薄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安全通道的大铁门。   “你别害怕,我……”喻落吟看着她脸上满满的戒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狼狈,他勉强自嘲的笑笑:“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就是想问你几句话。”   白寻音静静的看着他。   在她沉静澄澈的双眸注视中,喻落吟定定的问:“你是想去北方工科大学么?”   白寻音没想到喻落吟特意把她拽到这儿居然是要问这个,一时间愣了一下。   可等到回过味,她就不禁笑了笑。   喻落吟看着她笑,莫名感觉心不断的向下沉:“笑什么?”   [是啊。]白寻音始终笑着,打字回应他:[我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喻落吟声音喑哑,迟疑又艰涩的问:“北方……那么远,澜大不好么?”   [不好。]白寻音摇了摇头,纤细指尖打下来的话字字诛心:[因为你之前说过你想上澜大。]   相处的最甜蜜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不是没谈过未来想上哪个大学的。   那个时候喻落吟就曾经说过想留在林澜,因为澜大很好,她却沉默不语——因为白寻音始终想去北方看一看。   她的想法从来没变过,只是那个时候……其实曾经为喻落吟一句‘我们上一个大学吧’动摇过的。   那个时候白寻音以为和喻落吟上一个大学,朝夕相处的感觉比‘志愿’更动人,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要去北方,要去自己想上的学校。   同时她也知道,喻落吟不会去北方,他也一向是个有自己坚持的人。   [喻落吟,我们早晚要分开,高考以后大概也再也不会见面。]白寻音收回目光,继续打字给他看,一字一句客观而冷静——   [我不会接受你,所以你也不要在缠着我了。]   [无论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还是现在无声的跟着我,我都不要。]   [我只想好好准备高考,在学校安稳渡过这剩下的不到一百天。]   [你如果还因为赌约那两个字对我有哪怕一丝的愧疚,就请你离我远点,当做补偿吧。]   白寻音第一次对喻落吟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几乎不给人插嘴的空间,目的却是让他彻底离开她的世界。   喻落吟闭了闭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打开安全通道沉重的门,‘砰’的一声阻隔住他所有的视线。   原来真的有的时候,你的所有努力会显的特别徒劳无功。   ——那是当你放在心上的人真正不在乎你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的痛彻心扉。 第35章 痛   顾苑趁着日落之前在办公室处理完今天的几个试验后报告, 随后便忍着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突兀抽搐,开车去了三中。   她今天下午接到了于深的电话,听说喻落吟拒绝澜大的保送邀请后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的。   虽然忙的脚不沾地, 但喻落吟升学的这件事依旧是家里最为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所以顾苑依旧亲自来了学校一趟。   赶在学生上晚自习之前的休息时间, 于深正在办公室里侯客, 见到顾苑踩着高跟鞋进来的时候忙起身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茶。   “顾院长很忙啊。”于深看着女人明艳的脸瘦削青白,眼底泛着连轴转的隐约黑影, 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意有所指道:“可即便在忙, 高三这个阶段……咱们也不能疏忽孩子的教育不是?”   “于老师,我知道您是个好老师。”顾苑每分每秒的时间都像金子一样珍贵,并没有兴致‘挥金如土’,她笑了笑, 直白道:“有话直说好了,我今天来, 也是想过来了解一下落吟最近在学校的动向。”   于深:“倒是有好好上课的,状态也不错。”   但状态好反而就怪了,顾苑眉头轻蹙:“那他怎么会拒绝澜大的保送呢?这不合常理。”   林澜大学, 国内排行前十的存在, 理科工科的专业尤为好,和喻落吟想要尝试的目标也正好契合。   以喻落吟的成绩想要冲刺一下国内前三所也不是不行, 但问题是顾苑明白澜大是喻落吟的志愿, 他也曾说过。   林澜是一线城市,又土生土长, 留在本地方方面面都便利, 为以后不管是工作安排甚至是做生意积攒人脉都是有好处的。   重点是, 喻落吟自己不排斥而且目标就是澜大,那他为什么要拒绝?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来,这都是一件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除非……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固有思维,才让他变的这么‘反常’。   顾苑纤细的手指有几分聊赖的转着桌上轻飘飘的纸杯,沉吟片刻后斟酌的问:“于老师,落吟最近……在学校有做过什么异常的行为么?”   “异常?”于深一愣,想了想后摇头:“没有,他学习很好,前段时间一模考还排名全校第二,按时上课不迟到不早退……哦,对,他前段时间请假过一次。”   于深说到后来的时候想起来那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忙道:“就正月十五那天,学校不是给学生早放假了么,结果正赶上大风大雨天,落吟回家后着凉感冒了,第二天就没来,正巧碰上那天有物理讲座,中午我还让学生给他送了一份笔记过去来着。”   顾苑听的一愣。   正月十五,感冒着凉?怎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苑记得那几天正好是科技园做实验最忙的两天,她没回家住,可是……如果喻落吟生病感冒了,喻远应该会告诉她的啊。   就算喻远也忙的没时间回家,那家里的保姆刘姐是她亲自提拔上来在喻家伺候十几年的,总应该会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的吧?   喻落吟要是生病到需要请假不上学的地步,那肯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态,他们不敢不告诉自己的。   除非喻落吟撒谎,或者他真的生病了但那两天根本没回家。   于深看着顾苑阴晴不定的表情,一愣之后有些了然,便迟疑的问:“这事儿您不知道?”   ……   顾苑抓着皮包的手指不易察觉的一紧,她忽然觉得极其的难堪——似乎自己儿子的事情,她还没一个老师知道的清楚,关心的及时。   深吸一口气,女人勉强的笑了笑:“没,知道的,除了这个意外还有别的异常么?”   “这倒是没有了,这孩子虽然在我面前皮了点,但在学校表现的一向挺好的。”于深叹了口气:“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会拒绝这个名额,还拒绝的这么坚决。”   事出反常必有因,顾苑沉默片刻,又问:“落吟在学校和谁走的比较近?”   于深不大在意的回答:“就他们几个常玩的混小子,周新随他们。”   周新随这人顾苑是知道的,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顾苑:“有没有女同学?”   于深一愣。   “于老师,我们都是做过很多年老师的人。”顾苑笑了笑:“应该了解最容易让青春期的男孩心情浮动行为反常的因素里,其中有一条就是女生。”   “这个……”于深眉头紧蹙,在顾苑压迫感极强的视线监督中直感觉脊梁骨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脑中飞快的搜刮着跟喻落吟挨到点边的女生——有一瞬间于深是真的想到过白寻音的,但他很快又想到白寻音和喻落吟在办公室里,在他面前针锋相对冷冰冰的模样。   于深有些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真的没有,顾院长,您是担心……”   “嗯。”顾苑见他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张口的模样,索性干脆的打断,十分坦诚:“我担心他早恋。”   在顾苑冷静,精密,又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准确决定’的脑子里,毋庸置疑的认为早恋这种事情就是滑稽。   这是一种极其没有头脑,只顾快活的弱智行为,她决不允许。   “这您放心吧,这些学生一天几乎呆在学校里十几个小时,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我能不知道么?”   听到顾苑的话于深不禁笑了,自信满满的说了:“早恋,是绝不可能的,喻落吟也不是那样的孩子。”   顾苑眼底一抹隐晦的愁绪丝毫未消,却很客气的笑了笑:“那多谢老师费心了。”   她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中离开了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线沉沉:“帮我查一下落吟最近的消费记录,银行卡,信用卡,统统查一遍。”   *   阿莫觉得白寻音有些奇怪。   从放学后休息到上晚自习,她拉着她一起不管是买饭还是交流题目,后者始终都好像有些神绪游离的模样。   就好像白寻音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似的,漂亮的眼睛目光空洞,就连盒饭都是一口口十分机械的吃下去的。   “喂喂喂。”晚自习结束后,阿莫实在忍不住拉着白寻音到角落里,小声问:“你今天晚上怎么了?我感觉状态不太对的呀。”   白寻音单薄的校服外套了一件厚厚的大衣也抵御不过林澜三月份的寒风,只觉得出门后一个激灵通体生寒,小小的巴掌脸冻的发白,鼻头都红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生疼惜。   她摆了摆手示意阿莫没事,然后拉着小姑娘陪自己一起去车棚取车子。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的,晚上放学后阿莫陪她取车,两个人一起推到校门口在依依不舍的分开……   然后喻落吟默默的一路跟着她,每天都跟着。   只是今天,大概是不会了。   白寻音她们到的时候正巧碰到喻落吟也来取车,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别过了头。   喻落吟面无表情的推出自己的车子,铃声作响中长腿跨上,一语不发的迅速骑着离开,全程干脆利落的头都没回一下。   车子和白寻音擦肩而过的时候带起一阵急促的风,让她想起刚刚认识喻落吟的时候——是啊,他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冷漠,不易进人,这才是他。   所以那些斯文又温柔的缱绻过往真的很虚假,白寻音唇角翘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靠,喻落吟拽什么拽?那黑脸好像咱俩欠他钱似的!”阿莫却十分看不惯喻落吟这幅不可一世的死德行,忍不住就愤愤的吐槽:“明明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天天跟着你的好不好——咦,对了,他今天怎么不跟着你了?”   阿莫发了一通火,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一点。   白寻音沉默片刻,拿出口袋里冻的冰冷的手机给她打字看:[阿莫,我和他说清楚了。]   [希望我们这次真的能彻底断了,互不干扰。]   言已至此,她该说的都说了。   白寻音把残酷的真相扯到了喻落吟面前——对于理想她注定追求,对于他,她唯恐避之不及。   喻落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一生中只能经历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因为他的人生一向顺遂,都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打击’的时候竟然会如此茫然无措。   他只是脑子麻木,照常同往日那般绕了一个来回,在隆冬黑夜的冷风里骑了快四十分钟的车回到租住的房子。   活动了几下冻僵的修长手指,喻落吟摁下密码,在意外看到瞒室灯火通明中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苑,眉头下意识的跳了一下。   “怎么才回来?”顾苑并不意外他会回到这里,实际上在两个小时之前得到一份喻落吟最近的消费记录,知道他私自租了房子并且半个月没回家住了,顾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到这里。   所以她才会选择到这里等待。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从你们学校到你租的这个房子——儿子,你的品味不错。”顾苑稍微溜号的笑了声,继续说:“从你们学校到这个房子你骑车顶多十分钟,现在都一个小时了,你去哪儿了呀?”   喻落吟不禁蹙了蹙眉,从小到大他最烦的就是每次顾苑见到他这一幅‘公事公办’的教师做派。   就好像她时时要教育他,要他作报告一样。每每见到,喻落吟都绷不住反抗,说话带刺。   “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来干什么?”这次当然也不意外,承蒙顾苑从小‘悉心教导’,喻落吟知道怎么跟她一样沉的住气,披着温文尔雅的外皮说出最刺人的话:“难为您还记得您有个儿子,现在才知道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顾苑抿唇沉默了下来,屋子里登时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喻落吟轻轻的笑了声,若无其事的绕到冰箱前拿出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   顾苑定定的看着他,一句‘别总喝凉的,伤胃’在舌尖绕了一圈也没说出来,反而——   “为什么不接受澜大的保送名额?”   “哦,你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啊?谁知道呢?”喻落吟走过去半倚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无所谓的笑:“可能是因为我不想上澜大了吧。”   “胡闹。”顾苑板着脸,一字一句僵硬的像是在会议室开会一样,条理清晰的分析利弊:“澜大有全国排名前三的化工专业,这不是你之前想要报的专业么?”   “更何况澜大在本地,你无论是衣食住行都要更方便一些。”   “还有去澜大是你自己之前的想法,做人如果言行不一……”   “妈,您能先别说了么?我想安静一会儿。”喻落吟仰头看着雪白雪白的天花板,怔怔的说:“我今天很累。”   无论是下午被白寻音彻底击碎的自信心,还是刚刚依旧忍不住犯贱一路护送她回家,然后在她家楼下毫无头绪的站了半个小时,从生理到心理,都很累。   “喻落吟,你到底是怎么了?”看着他这幅懒洋洋的颓丧模样,顾苑气的站了起来。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包,恨铁不成钢:“你现在这是什么状态,是一个高三学生该有的状态么?”   喻落吟怔怔的嗤笑:“我该是什么状态呢?”   难道他就应该永远理智,不动声色,带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真空面具么?只要是人,都会有迷茫和软弱的时候吧?   “你当然应该是接受澜大保送,准备大学学业了!”然而顾苑却不允许,她喋喋不休的声音妄图帮他决定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道为了些什么要死不活的,喻落吟,你在跟我置气么?”   喻落吟沉默不语。   “……我和你爸工作都很忙,在对你关心这方面的确有疏忽。”见他这幅不配合的态度,顾苑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放软:“但这不是你恣意妄为的理由,落吟,你难道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恣意放纵是一个人堕落的开始,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对你自己不负责任。”   “妈,别说了。”喻落吟面无表情,眉梢眼角带着一层浅浅的冷意:“我累了,你先走吧。”   顾苑皱眉,坐在原地不动。   “你还要说保送名额的事情?”喻落吟眉梢轻挑,讥诮的笑了:“我不要,你就认为我考不上了么?”   “你,”顾苑愣了,喃喃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我愿意。”喻落吟‘大逆不道’的一挥手,指向门口:“请吧。”   ……   顾苑了解喻落吟的脾气,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在争辩下去非得吵起来不可,她忍气吞声的站了起来,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喻落吟,你以为你这多此一举的举动很帅?还是很符合你们这些小男生的潇洒?”   “放着保送名额不要非要自己参加高考?我很欣赏你的自信心,但你似乎忘了人生总有意外的这个道理。”   “发烧感冒,交通堵塞,临阵发挥紧张,等等都能引起高考中所谓的‘意外’!”   “人生中的理想和目标不是让你随意糟践的,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抓住梦想并且去实现的机会,错过了就完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顾苑一气呵成的说完,‘砰’的一声干脆利落甩上大门离开。   满室的寂静中,喻落吟刚刚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   [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抓住梦想的机会。]   [错过了就完了。]   所以,他是不是该抓住?   白寻音错过了就完了,喻落吟内心深信不疑这一点。   可是女孩下午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跟他说过,在自己和理想之间,她选择了理想。   如果自己在倒贴上去……那是不是太犯贱了?   时隔快要一个月,喻落吟终于忍不住点了一根烟,清隽的眉头紧蹙。   要不然……就算了,反正白寻音也烦他。喻落吟漫无目的的想,心里一片空落落的。   可一闭眼,少女曾经温柔的笑靥,残酷的过往都在脑子里不断的闪回,跟看电影似的。   喻落吟睫毛微微颤动,在一根烟燃尽的时候,做了和刚刚心里截然相反的决定——艹,不就是倒贴么?他犯贱了。   顾苑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喻落吟躁郁纠结了一下午的心脏沉静下来,同时也做了一个和日后人生走向都息息相关的决定。   也不知道她如果哪年哪月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到恨不能穿越时空管住自己的嘴。   *   接下来将近一周的时间,白寻音没有继续受到喻落吟的纠缠。   许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知道他们注定是两个方向的人,所有交集都是没有必要,便也就看开了吧。   白寻音为此松了口气,但也并没有开心到哪里去,因为家里有些事情让她有点忧心。   近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季慧颖好像有事情瞒着她一样——早出晚归,整个人透着藏不住的心绪不宁,白寻音甚至偶然看到她在检查家里的存折积蓄……   统计钱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情况还要偷偷摸摸的统计,能瞒着她这种相依为命的人的事情,那就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白寻音在想到这一层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第一想法就是冲到季慧颖面前无声却急促的写字询问:[妈,是不是爸爸最近情况不好?]   白鸿盛身体机能一向挺稳定的,但自从经历了上次的意外事件,白寻音现如今总有些一朝被蛇咬的提心吊胆。   她生怕某天会听到什么噩耗。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季慧颖连忙否认,眼神乱飘:“你爸爸身体情况很稳定。”   她不自觉的进行着重复行为而不自知,显然是整个人都焦躁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可她们最近的生活一如既往……季慧颖到底在焦躁什么?   白寻音清秀的眉头担忧的蹙起,忍不住继续在纸上问,字迹潦草:[妈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音音,你可不可以回去学习?”季慧颖揉了揉太阳穴,一会儿是压不住的躁郁,一会儿却又强颜欢笑。   她把白寻音推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住说:“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音音,你只需要好好考试就行,其余的都不用担心。”   可季慧颖越是这么说,白寻音就越是觉得心里沉重。   就好像被最亲近的人瞒着事情的郁闷无处宣泄,憋的慌——她甚至想找阿莫说说季慧颖最近的异常,可每每话到嘴边,却觉得还是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阿莫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又哪里能想的明白呢?   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给别人徒增烦恼都是犯罪,白寻音不想阿莫跟着她一起烦心。   她只能默默的把所有疑惑咽了下来,装作没事人一样的陪着季慧颖‘演戏’。   而这表面的‘平和’直到周末那天被全盘打破。   周日高三学生照例是放假半天的,白寻音担心季慧颖最近的状态,想趁着这半天休息回家好好陪陪她,便拒绝了阿莫和她一起补课的邀请。   可白寻音没想到她骑着自行车走进阿郡胡同逼仄的巷子里时,却看到季慧颖被两个人高马大的背影堵在了墙角!   白寻音脑子‘嗡’的一声,不管不顾的拨着刺耳的自行车铃就冲了过去——   “艹!哪里来的疯子!?”少女突兀冲过来的白色身影让两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也吓了一跳,将将避开自行车轮,便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妈的没长眼睛是吧?没看到这里有人么?”   “音音!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补课去了么?”季慧颖心惊肉跳,又怒又惧的把白寻音护在身后。   她看着少女倔强青白的脸色,不住的催:“你别管这些,快回去做卷子……”   “哟,姓季的,这是你女儿啊?”领头的男人上下扫了一眼白寻音,忽然笑了:“小模样长的不错。”   “音音!”季慧颖身子微抖,厉声喝道:“回家去!”   白寻音却愣在了原地,澄澈的双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声音,熟悉的拿腔作调……她认得,就是三年前高利贷追债的那帮人!   看到他们就能想到当初白鸿盛从八楼一跃而下的画面,白寻音脚底板涌上一股熟悉的寒意,牙齿不自觉的咬的咯吱作响。   “姓季的,你叫你女儿回家没用,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家地址。”男人无所谓的笑,他一双吊梢眼睛,显的阴鸷又狠厉:“总之你不给钱,我们就天天过来,到时候耽误了你女儿高考的话……你觉得谁损失重?”   白寻音回过神,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这些天季慧颖的踌躇不安,辗转反侧,甚至偷偷看存折……都是因为这群追债人又缠上来了。   他们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趁着这个节骨眼缠上来,让季慧颖生怕踩在她高考前后打扰她的心情,于是不得不拿钱。   白寻音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深入掌心。   “你、你们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季慧颖一辈子都在体质内工作,温文尔雅的性子,即便气急了也只是脸色青白的讲道理:“我老公被你们逼的跳了楼,法院已经清除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债务……”   “呸!法院算个屁!”男人急头白脸的打断了她,冷冷嗤笑:“法院管得了老子天天过来这破小区‘散步’?它管不着!你男人当时欠了老子那么多钱,以为死了就算了?给不给钱,你们自己看着办!”   男人说完,就带着身后的跟班闲庭信步的走了。   两个人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里。   把包挂上,季慧颖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音音,别怕,他们再来咱们就报警,会有办法的。”   可是警察会不会管,就不一定了。   白寻音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不想让季慧颖知道她什么都清楚,免得她担心,于是只得点了点头。   孤儿寡母最容易被人欺凌,尤其她们是两个女性,在世人眼里柔弱又没用的女人。   白寻音几乎能想到那群追债人的想法,觉得她们一定会受不住的给钱保平安,然后一次的妥协下去,就是永无止境的被要挟,可是……   白寻音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刀子放进了书包里。   这是当年白鸿盛送给她的瑞士军刀,必要的时候……可以保命。   十七岁的少女第一次想要碰触利刃,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的。   生活总是这么难么?还是等长大了就好了?   白寻音再次扪心自问了一遍这个问题,随后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命运就是一个贱人,生活就是那么难。   第二天放学后回到小区巷子口见到那两个追债人的时候,白寻音并不意外——自从昨天下午在自家小区门口见到这两个人,她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找上来。   吸血鬼和蛀虫只喜欢盯着弱者欺凌,而她看起来比她妈妈还要‘弱’。   白寻音推着自行车在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面前站定,双眸冷冷的。   “小姑娘,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男人看到她这‘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我们就是想跟你聊聊,听说你学习不错,高材生?”   他说着,就想把手伸过来触碰女孩的下巴。   然而下一秒,深夜里寂静的巷子口传来一道杀猪似的惨叫——   “艹!!!我□□妈的!!”   男人捂着流血的手,蔓延着的血像是浸入到他的眼睛里,双目嗜血一样阴狠的盯着白寻音大骂:“你个贱女表子!竟然敢他妈带刀!”   然而白寻音根本不听,在拿出瑞士军刀义无反顾的划伤男人的手时,趁着他惨叫的当口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必须跑!跑的越快越好!跑出这逼仄的巷子口!   白寻音心肺随着剧烈的奔跑不断灌入冷风,直感觉火辣辣的疼,然而她还是感觉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近的好像马上就能碰触到她,让人犹如坠入无尽深渊的绝望——   然而有人拉了她一把!   “白寻音!”依旧每天悄悄送她回家的喻落吟正在巷子口买了瓶水,还没等走就看到小姑娘不要命似的跑出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他瞳孔猛的剧烈收缩,第一反应就是扔掉手中的水冲过去拽住她:“怎么了!?” 第36章 痛   *有的时候, 悬崖峭壁的绝境中也能开出花来。   跑出巷子口被喻落吟拉住的时候,白寻音脑子一片空白,直感觉身上轻轻的颤了一下过后便是一身的冷汗。   滴水成冰的晚上, 通体凉意。   一瞬间, 白寻音还以为自己是被身后的追债人拉住了, 她眼前像是被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神空洞, 机械麻木的看着喻落吟拉住自己,嘴唇开开合合的好像在说什么。   “白寻音!怎么了?谁在追你?”喻落吟问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就这么一个耽搁的时间, 没等白寻音张口,巷子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喻落吟清隽的眉目一凛, 沉冷了几分。   他把白寻音推到墙上,自己推着自行车挡在她面前。   “臭小子!你他妈谁啊?”受了伤的那个男人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龇牙咧嘴,让旁边的两个跟班搀扶着他跑——要不然以成年男人的体力, 老早就追上白寻音了。   吃了一个这么大的亏,男人手心里的伤口几乎深到见骨, 碰都不敢碰。   他们当然不会默默的吃了这个闷亏, 受伤的人说不出来话,自然会有人帮他说。   “我告诉你你他妈别管闲事儿!把那丫头交出来!”人高马大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 伸手乱指乱比划的瞪着喻落吟, 破口大骂:“这贱人把我大哥的手都给剌伤了,你护着他我他妈连你一起揍!”   “伤了人我们可以赔钱,好说好商量何必动气?”三对一, 虽然有一个伤的不轻但也算三个成年人对一个学生,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硬碰硬。   喻落吟勉强笑着, 一只手死死摁着身后的白寻音让她别冒头,另一只手抬起来挡在身前,控制着他们之前的距离。   “医药费我可以出,全出。”喻落吟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这样你可以停止找麻烦么?”   “艹,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谈判?!”男人显然是看着喻落吟穿着校服是个学生就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屑的冷哼:“这贱人欠我们钱!欠那么多你个小屁孩能赔得起?光以为医药费?开玩笑,真是给你们脸了!”   “多也有个数吧。”喻落吟握在自行车把上的手指不易察觉的收紧,面上淡淡的道:“你开价就是了。”   ……   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反倒让男人有些拿不准态度了。   半晌后,他才眯了眯眼很是怀疑的问:“你真能赔的起?”   “这卡里有个七八万。”喻落吟从钱包口袋里抽出一张卡,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递过去,黑夜里卡面上仿佛闪闪发光,刺的追债人目光不住跟随。   喻落吟很客气的说:“你先拿去花,不够再商量。”   说着,他悄悄拉住白寻音在身后默默掐她的手,捏着她的指骨的力道毋庸置疑的坚定。   男人下意识的就去接卡,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说着:“告诉你,这贱人老子可欠我们几十万,我告诉你小子想在女孩面前充大头也得有个数……艹!!”   话说到半路,截然而止变成惨叫。   本来美滋滋的男人被喻落吟一拳打在下巴上,直感觉牙齿咬着舌头和嘴皮,一瞬间疼的飙泪,一口血含在嘴里口齿不清的骂。   “走!”喻落吟动作极快,趁着那几个人沉浸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里时,打完人就把白寻音拉上了车,从德国空运过来的山地自行车结实的很,被少年骑的动静稀里哗啦,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冲出了阿郡胡同——   “快跑!”   “操他妈的!”男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气急败坏的跺脚大骂:“人跑了!赶紧他妈的追啊!”   白寻音迷迷瞪瞪的就被迫上了喻落吟的车后座,他两条腿几乎成了风火轮,自行车速度骑成了汽车,周围冷冰冰的风呼啸着掠过两个人身上,吹的身上发麻,头发都散开了。   她不得不伸手搂住喻落吟的腰,避免自己整个人被甩出这辆车子外。   “骂你还想我给钱?”喻落吟想起那几个男人一口一个‘贱人’就觉得来气,冷冷的嗤笑:“做梦,一群垃圾。”   少年的声音消散在凛冽的夜色里,讥诮,恣意而张狂。   车后座的姑娘听的清清楚楚,抓着喻落吟校服衣服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莫名就有种‘安心’的感觉。   虽然他们现在只坐在一辆单薄的自行车上,黑夜里前路不知何方,虽然她还没办法告诉季慧颖一声自己为什么还没回家……   “站住!你们他妈的给我等着!”   但好景甚短,很快男人在漆黑夜色里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打断了所有缥缈的思绪。   白寻音猛的回头,就看到那三个追债人竟然开了车,离他们越来越近,近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毕竟自行车还是比不过轿车。   “别怕,法治社会,他们不敢撞上来。”喻落吟感受到小姑娘抓着自己校服的手在隐隐发抖,百忙之中沉着声音安慰了一句。   心下转了几圈,很快就有了办法。   “自行车太慢了,跑。”喻落吟在他们还没追上之前,当机立断的停下自行车不管不顾的扔在路边,随后扯着双腿发软的小姑娘下了车——   “抄小道跑,跑到车开不进去的地方!”   追债人用了车,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只是林澜的大街小巷里除了分外破旧的地方以外,处处路灯,灯火通明。喻落吟拉着白寻音随便顺着一条胡同里钻进去,就听到车停在路边甩上门的动静,男人恶狠狠的骂着,依旧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追。   这几个男人彻底被两个学生先后伤人的举动打击到了自尊,也不管不顾起来,一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捉住好好教训的架势。   只不过想让年少轻狂的孩子低头认输是不可能的,这条胡同就算是个死胡同,他们都会想办法翻过去。   “坚持。”身后追逐的脚步不停,急促的压迫感之下,喻落吟就只能带着白寻音一直的跑,但女孩的体力和男孩到底是有差距的。   听到拉着的人呼吸声逐渐沉重急促,身子变的缓慢沉重,喻落吟不禁咬牙揽过她的腰:“不能让他们追到,音音你听我说,刚刚下车的时候我打电话报警了,我手机里打开了定位软件……”   话未说完,他见到眼前一栋黑压压的高楼,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不知道顺着哪个方向跑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吸入的风在五脏六腑里作祟,让整个胸腔都隐隐生疼,但竟然跑进一个像是商业办公区的高楼大厦里来了。   这楼周围没有逼仄的胡同可以躲,身后的人又相隔不过几百米,喻落吟看着玻璃大楼周围缠着的电线灯,咬了咬牙:“上楼!”   这种办公大楼都是露天的,有安全通道,他们可以暂时躲进去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藏身。   喻落吟说完就要拉着白寻音跑上去,但拽着人的手一动,却发现拽不动——身边的女孩身子几乎僵硬成一座石像,脚下仿佛生根了一样黏在原地。   他侧过头,就看到白寻音脸色苍白,仰头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高楼,眼神像是茫然,又像是恐惧,倒映着这栋玻璃高楼和漫天的繁星。   白寻音完全没想到,这没头没尾长达快要一个小时的奔跑居然让他们跑到吉光区来了。   好死不死的,这栋楼正是以前合能电子的办公楼,也是……白鸿盛纵身一跃的大楼。   无数记忆不受控制的回到了脑海里,一时间白寻音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变成了刚刚十五岁的自己,在那个灼热的下午拥有了一个最绝望的梦魇。   挥之不去,周而复始。   白寻音耳边忽然就什么都听不清了,她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梦魇’,好像抬头就能看到当初的那个天台,看到白鸿盛的身影一样。   ——这场景居然和当年时分该死的契合,就连身后的追债人都一模一样!   “白寻音!”   喻落吟似乎是在她耳边叫她,声音愠怒,但她听不太清楚,只感觉手腕被人紧紧的钳制住,跌跌撞撞的被他拉扯着带上了楼。   两条细长的腿不受控制的发抖,跑上台阶的每一步白寻音都感觉三年前的经历在脑子里不断闪回。   那时候白鸿盛也是生怕被人追上,两个人像是死狗大汗淋漓的跑着,分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双腿发软,但还是用力的跑。   只是他们最后跑无可跑,被逼上了楼顶的天台,那群人却还是追了上来。   这次也一样。   喻落吟进了大楼后,用旁边大概是公司人员放置的硬纸板上面捆着的塑料绳,简单的拆下来捆住安全通道的把手。   “别出声。”喻落吟把瑟瑟发抖的白寻音按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又快速的说:“咱们向上跑,这边楼多,他们不一定知道咱们藏在这里面。”   他说完就拉着白寻音向上跑。   少年在等到警车搜寻到他的定位器追来之前,所有的安排都是正确干脆的,也是应该的……可白寻音总感觉心里莫名的发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在这里受过刺激的原因,白寻音总觉得……   他们不该上这个楼。   她想阻止喻落吟,用力拉他的校服衣袖,可少年强硬的揽着她,脚步不停。   就好像要竭力为她创造一个‘安全’的场所一样,白寻音无助的摇着头。   这栋玻璃大楼是中层,顶楼八层,他们爬到了七层的时候,骤然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在静寂的黑夜里尤为刺耳,让两个人下意识的脚步一顿。   他们从对视的瞬间里都瞧见了彼此的错愕。   随后,喻落吟抿了抿唇,在白寻音惊惧的眼神中弯下腰把她扛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上。   “是我带你来这儿的,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会负责。”喻落吟在小姑娘的捶打中冷静的说:“我先把你藏起来,你……”   他话没说完,白寻音已经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小兽似的力道让喻落吟轻轻‘嘶’了声,力道下意识的一个松懈。   白寻音趁机跳了下来。   两个人已经站在了最顶端的天台,地面凹凸不平,在这里看夜景会充分体会到林澜的广阔美丽……   但是广袤无垠,没有什么藏身之处。   “你说你们跑什么跑啊?”   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两个人后脊梁骨猛然发寒,汗毛飞速的蹿了起来。   是被白寻音一刀划伤的那个男人,可能是因为疼痛的原因,他声音比起之前有点虚弱。   但苍白的脸上挂着阴鸷狰狞的冷笑,阴嗖嗖的:“跑的了么?还不是又到了这个地方?”   他像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一般,眼睛瞟着白寻音,玩味极了。   “小姑娘。”男人忽略手上的疼痛,竟然笑了:“这地方你还记得么?不就是当初你老子跳下去的地方?咱们跟这地方可真有缘分。”   白寻音一把抓住喻落吟的胳膊,像是找了个支柱让自己别倒下去。   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额头浮着一层薄汗。   “万事可商量。”喻落吟把她扯到身后护着,垂眸不经意间看了眼手机上的定位软件,声音强作淡定的周旋:“我给你们钱,还是那张卡,密码001218。”   “□□妈的,你他妈少跟老子装蒜!”男人刚刚不小心着了喻落吟的道,这次面对卡冷笑一声,竟然直接无视掉过来狠狠还了喻落吟一拳——   他声音犹如点着了的炮仗一样:“钱?你他妈也配跟老子谈钱?!你个小杂种,你他妈就配给老子舔鞋!”   男人一边怒吼一边拳打脚踢,一脚直接踹在喻落吟的膝盖骨上,少年修长的身子直挺挺的晃了一下,强忍着差点被踹跪的剧烈疼痛。   他不想让白寻音担心,但清隽的长眉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白寻音浑身剧烈的发颤,理智才像一道惊雷一样劈下来,重新回到了浑浑噩噩的脑子里。   她顾不上现在是何时何地了,不自觉的想冲上去挡在喻落吟面前,她不想让自己家一摊子烂事牵连到了别人。   然而少女柔弱的身躯还不够男人的一个推搡。   “让开!你别过来!”喻落吟忍着疼推开白寻音,眉头紧蹙的硬是把她推开很远,推到了角落:“别在这儿碍事。”   他说话生冷又强硬,看起来是不近人情——实际上却一门儿心思的想让白寻音置身之外,自己集火所有仇恨就算了。   “小子,你还挺爱充英雄,喜欢这哑巴啊?”男人双眼扫了一眼他们两个,忽然暧昧又讽刺的笑了:“上过了么?几年前我们还想把这小姑娘拉到夜总会去呢。” 。   一句话,算是断绝了所有‘好好谈判’的可能性。   “我□□妈。”喻落吟面无表情的冷冷骂一句,随之而去的就是指骨坚硬的拳头。   “行啊,你小子挺有脾气。”男人脸上挨了一拳,眼看着少年打完还护犊子的挡在白寻音面前,抄起地上一根不知道谁扔的棍子充满防备的盯着他们,眼神便彻底冷了下来。   “我柳一疤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被你们这种□□崽子凑过,敢给我难堪?”自称柳一疤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另外两个人上去,嗤笑道:“今天这钱我不要了,我他妈也得好好教训你,我今天就让你他妈的给我跪下舔鞋!”   他话音刚落,身后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就冲了上去,瞬间和喻落吟厮打了起来。   白寻音单薄的脊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面,感觉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模糊,她好像视网膜上看到了喻落吟和追债人在打架,但是想看的仔细些的一定睛,却又感觉喻落吟像是白鸿盛。   仿佛无形中有一道密密实实不透风的网扑了下来,紧紧包裹住白寻音每个毛孔,让她喘息都有种费力的感觉。   眼前的景象和几年前的下午重叠了起来,天台,打作一团,铁棍划过地面的生冷摩擦声……   喻落吟的血,白鸿盛的血,几乎分不清是谁的,糊成一片。   白寻音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发冷,几乎从头发丝麻木到手指尖。她的眼神随着颤抖在一起的四个人转动,却是十分机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无措。   “你他妈还挺能干!”柳一疤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不远处已经被逼到了天台边上的少年——喻落吟洁白的校服斑驳了不少血迹,他自己的,他们的,几乎狼狈不堪。   但少年漆黑碎发下的眼睛却冷的像冰,犹如一只桀骜的孤狼。   虽然一对三,但他们不是不狼狈的。   只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喻落吟已经被他们逼到绝路了,他身后就是天台栏杆下的深渊,他能怎么办?   “跑啊?干啊?你他妈倒是继续啊?你不是很有种么!”男人冷笑着疾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喻落吟的头发屈膝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喻落吟痛的闷哼一声,倔强的不叫出声,利落精致的下颌线绷的死紧。   “你他妈能跑哪儿去?像她老子一样跳下去?!”   三个男人七手八脚的把喻落吟按在天台边的台子上,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柳一疤逼着喻落吟转过头,和角落里眼神空洞的少女对视,他狞笑,声音在深夜里空旷的天台不断回荡——   “这贱货那老不死的爹欠了老子几十万!几十万我他妈拿去给他放贷!他跳个楼就跟我钱财两空了?做梦!”   “她想好好高考?想成材出息人?有钱读书没钱还钱?做梦!”   “我没钱谁也别想过好日子!白寻音,我就问你老爹欠的钱你给不给?”柳一疤双目赤红,受了伤的手掐着喻落吟的咽喉,用力到在少年洁白修长的颈项留下颈项,血迹,蔓延到校服上……   他歇斯底里的问:“不给钱我们就同归于尽!我就把这狗崽子扔下楼去,让你这姘头也陪你老爹去当植物人!你到底还不还钱?!”   同样的天台,梦魇再一次的重复。   只是这次的主角从白鸿盛变成了喻落吟,可心中鼓噪着的痛苦却是一样的。   不!不要!我还钱!   白寻音拼命的想喊出声,但她没办法和几年前一样尖叫了,只能不住的摇着头。   少女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勉强扶着旁边的栏杆站了起来。   在凛冽寒风中她纤细的身型单薄如易碎的蚕翼,一步一步想靠近他们。   她看到喻落吟双眸红润,似乎是想说话,但男人掐在他喉咙上的大手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喻落吟只能对她轻轻摇头,像是在说:别过来。   “哦,我忘了你是个哑巴,你不会说话,你们家也没钱还。房子都卖了,这破房子还是租的,那怎么办呢?我他妈是真生气啊……”   柳一疤看着白寻音单薄无助的模样,像是知道注定得不到欠款,气疯了一样的神经质喃喃自语:“干脆死了得了。”   他话音刚落,扣在喻落吟颈项上的大手一松,少年的半个身子立刻被控向天台外,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   同样的梦魇再次回笼,白寻音瞳孔急剧的收缩。   少女感觉漫天的血又泼到了她眼前,身体里的某个‘阀门’像是被转动了一样,q她不受控制的叫出了声——   “不要!!!” 第37章 痛   最后他们五个人还是没有在半夜十二点, 在这八楼天台‘同归于尽’成功。   在午夜钟声敲响的一刹那仿佛灰姑娘的魔法降临,所有魑魅魍魉都被夜空里突兀响起的越来越近的警笛鸣叫声弄的无处遁形。   “条子怎么找到这儿的?”柳一疤满腹的气势汹汹顷刻间哑火,他有些不安和神经质的把打半个身子都悬挂在天台外的喻落吟拽回来, 自己低头看了一眼, 啥时间面色一变。   “妈的,咱们得赶紧走。”许是下面有几辆警车渐近,柳一疤面色霎时难看的厉害。   他也顾不得喻落吟和白寻音了, 再狠的歹徒也怕正义使者, 柳一疤近乎苍惶的扔下两个学生, 带着他的兄弟跑路。   “喻落吟!你怎么样了?”眼看着那几个人匆匆摔上天台阶梯上面的大门离开,白寻音双腿一软,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向倒在栏杆旁边校服上血迹斑驳的少年。   她一时间都没意识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跪在喻落吟身边, 看着他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的模样眼前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喻落吟……”   少年呆呆的看着她, 像是很不可思议似的。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心底里仿佛悄然无息的百花盛开。   一瞬间,之前做过的咨询,读过的书,费过的心思甚至是受过的挫折……都有了尘归尘土归土的去处了一样。   喻落吟觉得值得。   “音音......”他怔怔的看着她, 刚刚被扼住的咽喉嘶哑,平日里低沉清冽的声音难听的厉害:“你能说话了。”   白寻音愣住。   “你能说话了。”喻落吟嘴角翘了翘, 伤痕累累的脸上只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他不顾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机能, 声音嘶哑微弱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能说话了, 我可真开心。”   白寻音感觉整个人像是经历了古代那种‘点穴’外加五脏六腑的‘走火入魔’, 只能呆呆的跪在原地。   她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搞不清楚失声了两年多的自己怎么就突然能说话了,甚至她刚刚还没意识到,就好像她从未哑巴过一样……   然而喻落吟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却不能任由她无止尽的思考,他在流血。   “音音。”他修长的大手抓住她冰凉的手指,力道不重却有种让人无法挣脱的感觉,喻落吟固执的看着她:“再说一句话给我听。”   他想要确认着什么一样。   白寻音强迫自己理智回笼,看着地上刚刚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受了多严重伤的少年,她手指微微发抖。   少女的声音柔和而清冷,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哭过还是太久没说话,微微有些喑哑——   “我叫救护车。”   半夜十二点,警车,救护车接踵而至。   白寻音很多年后还仍然记得这个午夜——她经历过最兵荒马乱,最意外之喜,也是最无形之中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一个午夜。   救护车上,医生护士撕开了喻落吟的校服,用便携的仪器给他检查着身上的伤处——却出乎意料的受到了阻碍。   来自当事人的阻碍,喻落吟死死的拉着旁边陪护的白寻音的手不放。   甚至在后者忍无可忍的要起身时,跌跌撞撞的非要下去简易病床,一条伤腿丝丝拉拉疼的厉害,使得喻落吟万分狼狈的跪在了救护车上,少女脚下。   白寻音一愣,下意识的就要弯身扶他,却被少年紧紧的拉住了手。   “音音,原谅我一次。”喻落吟似乎要打定主意在自己半死不活的凄惨时候卖惨,他惯常的斯文清隽荡然无存,被头顶救护灯晃着的狭长黑眸水光潋滟:“你原谅我之前骗你好不好?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白寻音在一群无语懵逼的医护人员的注视下,就被这家伙跪地求原谅,一时之间头脑发白的僵在了原地。   直到喻落吟修长的身子受不了的晃了下。   “好,都好。”白寻音大梦初醒一般的回了神,她似乎还不那么适应说话,清冷的声音一急就有些吞音:“你快回去...病床,让医生检查。”   喻落吟乖乖的躺回去,唇角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只是仍旧拉着白寻音的手不放,两只冰冷的手都有些攥热了。   “小伙子,你这都骨裂了,还想着哄女朋友啊?”医生微微用力的按了下喻落吟的膝盖,看着少年倔强的闷哼一声却不叫出声,只额角出了一层隐隐的冷汗,便又是佩服又是有些无奈:“还挺有刚劲儿——不是,你们高中生谈恋爱就算了,大半夜还打架斗殴?这伤的可不轻啊?”   “医生,很严重么?”白寻音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刚刚被泪洗过的双眼水光潋滟,在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照映下显的无辜又脆弱。   少女声线清冷,口音却软糯,一口轻微鼻音闷哼的吴侬软语,听的人心里泛痒。   医生轻哼一声:“有点呢。”   说着,手下继续在喻落吟身上按压着检查伤势,动作干脆利落。   可躺在病床上的单薄少年,校服里面的衬衫也都是斑驳血迹,让人看着就……觉得疼。   白寻音清晰的察觉到医生每按一下,喻落吟握着她的手就不自觉的紧一下,便不由得心脏收缩,下意识的阻止:“可不可以轻点?”   “音音。”喻落吟咬牙忍着疼,还能有兴致跟她插科打诨的开玩笑,一双被汗浸过微微发刺的双眼眯起,盯着白寻音不放:“我不会死了吧?”   ……   已经检查完都是皮肉伤的医生就静静的看着他装逼。   “不会的。”然而白寻音完全不懂医学这方面的事情,光是看着喻落吟表面伤痕累累的模样就觉得惨,忙摇着头:“你不会死的。”   她另一只没被喻落吟拉住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的握在一起,指甲快把掌心都抠破了。   “可我浑身都觉得疼。”喻落吟清隽的眉头蹙起,趁着现在兵荒马乱白寻音头脑嗡嗡作响的时候,铆足了劲儿的卖惨:“音音,我们……我们能不能和好?”   白寻音一愣,随后她察觉到这儿是什么时间地点,周围医生护士和跟着做笔录的警察戏谑的眼神,不由得耳根绯红。   她轻声细语的说:“等回头再说行么?”   “不行,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万一我非死即残了呢?”喻落吟不依不饶,眼巴巴的扭头看着她,一双黑眸闪着期翼的光,看起来好不可怜:“你就当哄我了行么?”   白寻音手心不知道是被他拽的还是被逼迫的,直感觉灼热到开始出汗。   喻落吟炽热的眼神让她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因为自己伤痕累累,却还孩子气的等着一个所谓的‘答案’延误治疗……   白寻音只得胡乱的点了点头,莫名其妙的妥协了下来。   只是心里像是被塞了个马蜂窝,乱糟糟的蜇人。   其实喻落吟也知道白寻音是为了让他好好治疗在敷衍他,可即便这样,他也暂时性的心满意足了。   少年脑子里紧绷着的神经猛然泄了劲儿,才后知后觉的感知到身上被拳打脚踢的疼痛,他混沌的黑眸微微眯起,想尽量睁眼看着白寻音,看的更清楚些……但还是熬不住的偏头晕了过去。   “这小子还真是个痴情种,能挺到这个时候才晕过去。”旁边围观的医生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我可是早就给他打了一针杜冷丁了。”   白寻音微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直到救护车到了医院,喻落吟的病床被推进了急诊,他死死拉着白寻音的修长手指才被人硬是掰开。   后者微微活动了下指关节,直感觉手这一路快被他攥麻了。   “白同学,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可以再去警局接受一趟调查么?”随行跟着的女警察刚刚问了白寻音一路,到了医院门口在将将做好一个简短的笔录,她客气的微笑:“因为这个自称柳一疤的人之前也有案底,他半年前在隔壁省涉及一起金钱诈骗案,估计这次回来威胁你要钱是狗急跳墙了。”   “可以。”白寻音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会过去的。”   和女警察分开,她就连忙跟上刚刚医生的方向。   *   病房外,白寻音隔着玻璃窗,怔怔的看着已经包扎完毕被人换上病号服躺在床上的喻落吟,脑子里想着医生刚刚说的话——   “全身软组织挫伤,但不算太严重,没有伤及内脏,也没骨折,最严重的是膝盖的骨裂,可能接下来一个月得拄拐了。”   “你们是高三生?上学倒是不耽误的,就是一周之内得找时间来医院点滴消炎。”   “主要是高考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最好疏导一下不要让心理受到影响。”   ……   白寻音感觉全身无力,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微微的叹了口气。   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早就不知道在刚刚的奔跑过程中丢到哪里去了,手上沾着的都是喻落吟身上黏腻腻的血,她一直没来得及去洗。   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白寻音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角落里的洗手间,满室清冷寂静中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陪着她。   水流冲过纤细白皙的手,白寻音麻木的感受着冰凉的触感,洗了许久。   直到校服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白寻音才回神想起刚刚心惊肉跳的两个小时里,她一直没机会给季慧颖打个电话,想必妈妈要着急死了。   白寻音忙擦净了手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上闪烁着‘妈妈’两个字。   她匆忙的接起电话。   “音音!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电话对面季慧颖的声音都焦急到有些火烧火燎的沙哑了,她一刻不停的说着:“音音,我刚刚马上就要报警了,你有没有事啊?赶紧给我微信回一条……”   “妈妈。”白寻音绷不住开口,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迹轻声说:“我没事。”   “没事?你……”季慧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话说到一半才顿住,再开口时,白寻音清晰的听到了她嗓子破音:“音音!你能说话了?你怎么能说话了?你现在在哪儿?你快点再说一句话给妈妈听!”   一连串的问题让白寻音简直无法招架,可母亲鲜明的欢悦和喜极而泣的声音,却是今天晚上唯一值得慰藉的事情了。   人长大才会发现,让身边的人开心比自己本身开心还要珍贵。   “妈,说来话长。”医院里不好大声,白寻音小手拢着手机收音:“我一会儿回去跟你说。”   她怕在电话里提到高利贷,提到刚刚的事情会把她妈妈吓的睡不着觉。   正应付季慧颖的时候,白寻音听到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伴随的还有一道女声讲电话的声音:“我已经来医院了,你不用赶回来,放心继续出差,刚刚我见了落吟的主治医,他说没什么大事……”   听起来像是喻落吟家人,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白寻音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她对着电话小声说了句‘过一会儿我就回家’后挂断,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结果白寻音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医院看到自己的‘偶像’——身着一身黑色套装的顾苑突兀的出现在了医院,就站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喻落吟。   她眉头紧蹙,妆容齐整精致的脸上是压不住的担忧和烦躁,手指不住的重复敲击着手机背面。   顾苑……是喻落吟的什么人?   要说这也是第二次见到顾苑了,但白寻音还是手脚僵硬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过去。   顾苑像是察觉到了这安静的走廊除了她还有人在,偏过头就正好和白寻音澄澈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女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可很快,这份惊诧在触及到白寻音身上校服的斑驳血迹后就变成了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个时间地点场景,校服上的血迹和刚刚听到助理调查的信息,眼前这个女孩是谁就一点都不难猜了。   顾苑美眸扫了白寻音一圈,声音淡淡的问:“你就是白寻音吧?”   长辈问话自然是不能沉默,白寻音走过去点了点头,有些局促的轻声道:“顾…顾院长,您好。”   顾苑细致的柳眉一挑:“你认识我?”   “认、认识的。”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般都是最狂热的‘追星族’,可白寻音从来不追星,顾苑算是唯一一个在学术上令她有所崇拜的人,说是一部分前进的目标和动力也不为过。   要是说她见到顾苑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现在还察觉到了顾苑和喻落吟有关系以后。   “顾院长,您前几年在报刊上发表的‘广义相对论学术研究’很精彩。”白寻音手指不自觉的抓住衣服下摆,轻声细语:“我有很多您的讲座视频,自然是认识的。”   顾苑沉默,完全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自己的‘粉丝’。   她一时间感觉心里的滋味儿很复杂——少有高中生会喜欢物理学,更别说会喜欢她这个教授,她儿子都不喜欢自己。   但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会碰到喜欢自己学术的学生,白寻音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骗不了人,那名为崇拜。   也让顾苑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哽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半晌后,她才轻轻吐了口气,声音冷淡:“谢谢你喜欢我的论文……你和喻落吟是什么关系?”   白寻音一愣:“顾院长?您……”   “他是我儿子。”顾苑勉强笑了笑,凌厉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寻音,言辞之间有些咄咄逼人:“所以我有必要了解你们是什么关系,有必要知道他为什么长达半个月放学之后都迟半个小时回家跟着你,更要知道你和他今天为什么诈骗犯追到吉光区,在商务楼天台受了一身的伤。”   VIP病区的走廊一片死寂,只有两个人沉重的呼吸交错声。   白寻音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是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喜欢你吧?少年人,爱出风头,觉得自己英雄救美……”顾苑想着刚刚助理在电话里给她报告的一切,就不由得冷冷的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白寻音惭愧的垂下头,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她第一次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即便顾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顾苑定定的看着她,眼前的白寻音明眸皓齿,即便折腾了一晚上苍白憔悴,也是荆钗布麻不掩天姿国色的程度。   这样一个女孩,被男生趋之若鹜的追求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之前顾苑就怀疑喻落吟是因为‘早恋’才行为反常,现在算是证实了自己的推断。   她理解青春期蠢蠢欲动的少年会被美丽的女孩吸引这件事,但理解,并不代表能接受——尤其是顾苑现在觉得喻落吟已经因此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了。   她沉声问:“小姑娘,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那个让喻落吟放弃澜大保送名额的女孩?”   澜大的保送名额?   白寻音倏的抬起头:“什么?他放弃澜大的保送名额?”   “没错,听起来很荒唐对吧。”顾苑轻轻的苦笑一声,平静道:“你如果看过我很多讲座,起码是一个喜欢物理的孩子,能学好物理的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都知道人可以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恶欲在正常不过,可一旦因为这些东西耽误了正经事,那就和愚蠢的动物没什么分别了。”   顾苑字字珠玑,而如她所言,白寻音是个聪明人,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顾院长。”白寻音深吸一口气,勉强扬起一抹体面的微笑:“其实喻落吟想考澜大,我会劝说他接受这个保送名额的。”   “他现在受了伤,医生说膝盖要一个月才能恢复正常,赶不上保送期了。”顾苑笑了笑,看起来却无所谓的样子:“小姑娘,这个时候你大概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了吧,如果我说想让你们保持距离……”   “我明白的。”白寻音打断她,直感觉太阳穴处一抽一抽的疼,勉强平静的说:“顾院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能不能等到高考结束后?”   顾苑一愣:“什么?”   “顾院长,我不想耽误高考,也不想让喻落吟心态受影响耽误高考,就像您说的,他已经错过了一个保送名额不是么?”白寻音笑了笑,眼神怔怔的看着病床上睡着的喻落吟。   他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贴着创口贴,精致的就像一个落入凡间受尽磨难的‘小王子’,就是有点坏。   白寻音一瞬间心里千转百回,就像顾苑说的,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恶欲。   这几种情绪,喻落吟通通赠予过她。   其中‘恨’和‘爱’是最多的。   白寻音甚至感激他——让她在高三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知道了什么叫贪念,万念俱灰,又从中体会到了极致的欢愉和绝境逢生的喜不自胜。   刺激,太刺激了。   喻落吟给予过她初恋的甜蜜,现如今她不在是‘小哑巴’了甚至也是拜他所赐,所以白寻音不想让他在高考前夕分心,落榜西山。   她心中有自己的衡量。   “顾院长。”白寻音眼睛眨也不眨,轻轻的说:“高考结束后,我们会尘归尘,土归土。”   而余下的两个多月,就当是繁华落幕前最后的‘私心’吧。   七情六欲中有‘贪’,人人皆有私心。   “你……”顾苑看着女孩平静精致的侧脸,一向强硬冷漠的心中难得有了一丝‘意外’的感官,她怔怔的问:“你说真的?”   “真的。”白寻音笑笑:“我不会纠缠他的,您放心。”   之前在救护车上答应喻落吟是情况所致,他磨人的厉害,但白寻音心里并没有打算因为这件事跟他重归于好什么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早就不单单是因为一个‘赌约’而置气了。   可是无论如何,白寻音都想跟他在相处一段时间——喻落吟对她没有欺骗隐瞒,纯粹的一段时间。只不过这次……轮到她骗他了。   “顾院长。”白寻音回头,微笑着看着顾苑:“谢谢您让我认识了您。”   可能‘偶像滤镜’就是需要被打碎的,还好,她碎的比较早。 第38章 痛   早晨六点, 喻落吟睫毛一颤,意识是在浑身的骨肉疼痛中逐渐恢复,随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的。   像是被车在身上碾了一圈, 从头到脚无一不疼,还未睁开眼睛, 喻落吟额头便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报应, 谋事在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疼痛反而刺激了清醒,喻落吟唇角翘起一抹嘲意明显的微笑。   他半睁开眼睛, 修长的手指摸到手机, 果不其然上面有十几个来自周新随的来电。   喻落吟一掀眼皮,拨了回去。   “喻落吟!你他妈死了啊?”对面似乎是没睡觉, 秒接,一向漠然的周新随难得气急的破口大骂:“你不接电话是……”   喻落吟冷静的打断了他:“人抓住了么?”   “废话,你特么叫我守着两辆车在吉光区商厦楼外面等,就抓三个人还能抓不到?”周新随见他还能说话总算松了口气, 凉凉的讽刺:“喻哥, 您这招别给自己弄伤了, 还有两个多月就考试了……”   “没什么大问题。”喻落吟动了动肩胛骨, 因为撕扯的疼眉头轻蹙, 但听到周新随那边没出岔子还是宽了宽心。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眉目寒凉,轻飘飘的说:“抓住了就好, 他们进了局子……就别想再出来。”   他有的是办法让柳一疤那几个人在监狱里面求生不得,就凭他们骂白寻音那些话, 就凭他们是让他的小姑娘失声的罪魁祸首。   喻落吟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手机边缘,眼睛懒洋洋的冷。   “你说的轻松, 喻落吟, 你自己不也利用了这次事件, 利用了柳一疤这几个垃圾么?”周新随忍不住出言讽刺:“喻哥,你胆子真大,你就不怕白寻音知道了更恨你啊。”   昨天周新随晚上十一点多做完了卷子,突兀之中收到了喻落吟一条‘带着你们家两辆车保镖,去吉光区商厦楼区等着,抓三个狗。’的时候,压根一头雾水。   但等到柳一疤他们仓惶的逃走被他们捉住,警察和救护车随之而来的时候,周新随才从断断续续的内容中拼凑了整个事件经过。   他开始惊愕,差点想跟着跑到医院。   但仔细一想,周新随就想明白喻落吟在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周新随知道喻落吟一直想得到白寻音的原谅,因此用了不少方法,甚至去调查她的过去,和他自己曾经的心理医生交流……周新随甚至看到喻落吟在偷偷看跟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关的书,例如《创伤与复原》、《治愈之道》等等。   陆野他们还曾经调侃喻落吟看这些书是为了想当装逼的心理学家,后者笑了笑,状似漫不经心的说:“心理学家有什么不好?我还想当pstd治疗专家呢。”   此时此刻,周新随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寻音是那个PTSD创伤者,他想把她治好,让她恢复声音。   而能让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恢复的几个治疗,其中一个就是‘场景还原刺激’,周新随突然就知道喻落吟干了什么了。   他显然是刻意引导着那几个追债人,引导着白寻音去了当年创伤发生的地点,用那几个追债人偏激的手段和自己的身体当赌注,赌这个方法会对白寻音有效。   有没有效周新随暂时不知道,但他知道喻落吟这么一顿折腾可是进了医院。   而他如果是白寻音,知道自己这么被算计……如果恢复了声音倒还好,否则真是要气死。   “不破不立,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在赌。”喻落吟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手指拨弄着旁边床头柜上的时钟:“万一她原谅我了呢?”   昨天小姑娘已经明显心软,他感觉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而且就算白寻音知道所有的真相不原谅他……喻落吟也没什么后悔的,白寻音能说话了就是最好的结局。   挂了电话,喻落吟刚刚微微支起的身子平躺下,太阳穴钝疼的脑子放空。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七点半左右的时间病房门被敲响,喻落吟半睁开眼睛,看到推门进来的是他父亲旁边的贴身助理陈煜。   喻远最近在隔壁省出差他是知道的……看来昨天晚上顾苑来过了?   只不过自己麻醉药一打人事不省,什么都不知道。   陈煜扶着喻落吟到病房内自带的洗手间,伺候着他洗漱完又把买来的早饭堆砌到他面前时,才字斟句酌的说出顾苑的安排。   “喻少,夫人给您安排了一个护工,二十四小时贴身照料知道您出院,您看看……”   “不用了。”哪知道喻落吟吃了两口粥,淡淡的打断他:“我下午就出院。”   “下午?”陈煜吓了一跳,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劝说:“喻少,您膝盖骨裂了,医生说需要拄拐,还得吊水一周呢。”   “吊水中午来就行。”喻落吟咬了口面包,声音有些含糊:“高三学生,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耽搁。”   陈煜犹豫:“可是夫人……”   “这事儿不用知会她,她忙。”喻落吟打断他,淡淡的道:“昨天我妈几点过来的?”   陈煜的脑子就像个指南针,指哪儿转哪儿,闻言就被分散了注意力毫不犹豫的道:“差不多一点钟左右了。”   喻落吟眉梢一顿,试探的问:“就她自己?”   “是啊。”陈煜想着他兵荒马乱赶过来的时候看到顾苑独自在病房外站着,就忍不住道:“喻少,夫人还是很关心您的。”   喻落吟没说话,黑眸微垂,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那看来昨天晚上他妈妈没有碰到白寻音了,小姑娘是几点走的?   这么一想,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顾苑什么德行喻落吟在了解不过,不碰上最好。   中午的时候陈煜跑出去给他买吃的,喻落吟特意点名要‘锦盛’家的佛跳墙,距离这家医院足足跨越了大半个城。   陈煜没得办法,只能早早的就去买,临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在医院喻落吟不要轻易下地,否则怕膝盖不好什么什么的——喻落吟知道他是怕自己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和他妈交代。   等陈煜走后,喻落吟靠在床头忍着给白寻音打个电话的冲动,修长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一个苹果。   医院病房里堆着好几个果篮,也不知道都是谁送过来的,按理说他半夜进的医院,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短短几个小时……只能说关系网铺的太广,一举一动像是掌握在有心人眼皮子底下一样。   可这就是他的‘现状’。   柳一疤他们要的十几万对于他来说就是个随手都能拿出来的零花钱,价值甚至赶不上他昨天随便扔在道边那个空运过来的自行车。   但自己为什么没有给钱呢?   说到底还是如周新随所言,他本质就是个自私的人。   从几天前习惯性的跟在白寻音身后骑车护送她回家,在阿郡胡同寂静的巷子里听到柳一疤那两个流氓威胁她和他母亲的一席话,喻落吟愤懑之余,也飞快的意识到了这是个绝妙的‘机会’。   他咨询过陆莹很多次,也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几乎所有关于PTSD治疗的书籍上都写过‘场景还原’这个方法。   虽然对当事人是二次伤害,虽然过程需要承担不少风险……但活着的人能恢复正常最重要。   喻落吟是个极端的理智主义者,分的清‘再受一次刺激’和‘恢复声音’二者哪个更重哪个更轻。   所以在那天晚上看到白寻音从巷子里跑出来,满手的血,身后的男人,喻落吟顷刻间脑子里便有了一个想法,甚至是思考几天的想法。   他要利用柳一疤这两个人,甚至于利用他自己,去刺激白寻音。   他刻意不用钱解决这件事,刻意把追债人往吉光区领……实际上过程中不是不心虚的,那个时候对于自己的安全,喻落吟反倒不那么在意了。   现在回忆起来,这个办法可能是太极端了。   但是也像他自己所说的,不破不立,不极端一些无法打动白寻音。   顾苑教过他‘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抓住梦想的机会’。   所以喻落吟不想在高三最后这两个月里碌碌无为,从而和白寻音桥归桥,路归路。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喻落吟的思绪。   他抬眸望向门边,白寻音已经打开门走了进来,小姑娘大概今天也是请了假,没穿校服,身着简单的毛衣牛仔裤,白皙素净的脸上黑眼圈明显,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白寻音见喻落吟醒了,正靠在墙头盯着自己,便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一边:“你感觉还好么?”   喻落吟微微一怔,对于女孩柔软清冷的声线还是有些不适应。   半晌后才迟钝的点了下头:“嗯,今天就想出院。”   “今天?”白寻音拧开保温桶盖子盛汤的手一顿,澄澈的水眸有一抹鲜明的错愕:“可你膝盖……”   喻落吟笑了笑:“没问题的。”   白寻音闻言抿了抿唇,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床头柜边上。   没人说话,病房里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仿佛经过半夜那场惊心动魄后‘死里逃生’,两个人本该互相坦诚,却好像更陌生了一样。   白寻音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的陪着他,一句话不说,就好像还不适应能说话的自己一样。   喻落吟心理却明白小姑娘大抵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不想提到半夜时分在救护车上发生过的一切的。   只是……他不想就这么‘得过且过’的含糊。   喻落吟握着苹果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抬眸看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少女。白寻音好像就是这样子的,无论能不能说话,她老老实实的呆着的时候,就会自动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和空气差不多的程度。   “音音。”喻落吟声音有些低,轻轻的问:“你还记得你昨晚说的话么?”   白寻音一愣,抬头正撞上喻落吟有些咄咄逼人的黑眸。   少年血迹斑斑的校服和顾苑理智冷漠的话在脑中闪回,半晌后,白寻音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知是否轻叹了声:“记得。”   喻落吟清隽的面容苍白,额角唇角还各粘着一个创口贴,无损俊气,只是不免显的有些滑稽又痞气。   他难得有些紧张的问:“你……不会反悔吧?”   虽然说即便白寻音反悔他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白寻音摇了摇头:“不会。”   她干脆笃定的声音让喻落吟忍不住笑了笑:“你能保证你自己说的话么?”   白寻音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保证?”   “因为……我怕你发现我是个混蛋。”喻落吟有些自嘲的轻笑了声:“就又不要我了。”   他说完,气氛停滞了几秒钟,随后白寻音也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神倒是有丝调侃:“你还能多混蛋啊?”   现在无论喻落吟做什么,她都有心理准备且……不是那么在乎了,因为左右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了。   “很混蛋的。”喻落吟毫不犹豫的贬低着自己,眼神却有些心虚的躲开白寻音明晃晃的视线,转而低垂着看向手里的苹果:“从一开始的赌约我就很混蛋,可也从这次教训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所以我不想继续骗你。”   少年清冽的声音顿了顿,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将自己那些各自肚肠的心思和盘托出——   “其实昨天晚上我是故意带着你跑向吉光区,跑到那个天台的。”   一个谎言只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最终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直至雪崩,任凭你如何撒泼耍赖的挽救也于事无补,这个道理喻落吟是领教了的。   所以他不能瞒着白寻音,更不能用‘为了你好’的名义把她瞒在鼓里,虽然告诉她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喻落吟这句话说的一气呵成,佯装淡定,可说完后却几乎有些不敢看白寻音的反应。   空气里足足安静了一分钟,他才有些忐忑的掀起眼皮——结果对上白寻音正看着他的双眸。   她的茶色眼睛一眨不眨,那里面没有错愕,愤怒,气急败坏,有的……竟只是了然。   就好像白寻音早就知道这一切一样。   喻落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下:“你都知道?”   “一开始当然是不知道的。”白寻音看着他,声音无比平静:“可回去仔细想想,你不给卡反而打了人带着我一起跑,最后还跑到那个地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喻落吟和大多数年轻气盛的热血少年不同,他理智,清醒,准确,一向是表面斯文温和但实际上近乎不近人情的漠然。   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一时的冲动陷自身安危而不顾么?   如果是之前不知道赌约,没有经历过后面那些事情的白寻音,可能还会相信昨天的事情都是一场意外,可现在她已经不会信了。   因为这样的冲动不符合喻落吟的做事动机,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是自作主场的帮她给了钱维护好两个人暂时安全的环境,随之秋后算账的。   这样冲动的喻落吟不是喻落吟。   可今天听到他自己承认,考虑到他可能的动机……白寻音又觉得这就是她认识的喻落吟了。   冷静又残酷,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情,这不,现在他们可以‘和好如初’了么?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白寻音唇角微微翘起,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单纯为了在我面前卖惨博同情么?”   “……也是也不是吧。”喻落吟自嘲的笑了笑,声音低沉:“主要还是看了一本书。”   “什么书?”   “治愈之道。”喻落吟声音顿了下,随后转移话题:“我又混蛋了一把,你能不能在原谅我一次?”   白寻音没回答,而是唇间轻轻的默念着‘治愈之道’四个字,半晌后恍然大悟的笑了笑。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本书她去年也看过——去年的自己拼了命的想要找回声音,什么方法都试过呢。   本来就觉得喻落吟不可能是单纯为了和她卖惨做这么极端的事情,现在才窥探到了事情一角的真相。   虽然他有点过分,又骗了人,但是……   “你很讨厌。”少女笑了笑,神情有一抹对自己的释然和轻松:“但我原谅你了。”   喻落吟,我真的原谅你了。   创伤和治愈,其实归根到底是一个‘圆圈’,兜兜转转,总会同流合污到一处。   她如今又比喻落吟好到哪里去了呢?她终将也会变成长鼻子的匹诺曹。 第39章 痛   白寻音能开口说话了和喻落吟忽然‘变瘸’需要拄拐了, 是同时震惊一班的两件大事。   十七八岁的压力最大的高三生,能让他们麻木的神经又重新活动起来的也就是最刺激的八卦了。   对于这件事儿最开心的就是阿莫了。   白寻音比喻落吟早回来上学一天,刚刚对阿莫开口说话的时候后者结结实实的一愣, 随后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哭了。   她小手捂住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眼泪比琼瑶剧女主掉的还快:“音音,你……”   “哎呦,哭什么啊?”白寻音被阿莫吓了一跳, 随后就忍俊不禁的搂住她小声问:“被吓到了?”   “是啊, 被吓到了。”趁着下课班级里没什么人,阿莫肆无忌惮的小声呜呜哭,搂着白寻音哼哼唧唧的撒娇:“我开心死了,真的,音音, 你终于又能说话了呜呜呜!”   被她眼泪泡的心里酸酸涩涩的, 白寻音无话可说,小手只能拍拍阿莫的后背。   要说能真正为她开心的人也没几个, 阿莫算是难得的其中之一。   越长大越明白人心好交, 真心难交的道理, 所以白寻音很珍惜她。   一上午经历了几乎全班同学的问候,甚至隔壁班的黎渊和陆野听说了她能说话了都过来瞧了。   面对能张口说话,轻声细语的白寻音,陆野难堪的脸都红了, 结结巴巴的道歉:“白寻、白寻音同学, 之前那事儿……是我混蛋, 对不起。”   白寻音笑了笑, 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关系。”   她是真的没关系, 连喻落吟都能原谅了,陆野那些不成熟不懂事的小错误又算什么?况且他完全没有给自己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白寻音说完,在陆野愧疚的眼神中淡定的低头看了眼手表,随后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于老师找我去办公室,你们吃饭吧。”   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总之今天一早于深听到她能说话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哈欠打到一半就是不加掩饰的惊愕,然后就说让她中午到办公室去找他。   白寻音礼貌的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于深吃完了饭,正坐在办公桌边批卷子,听到声音眼睛一抬,瞄到白寻音就把人招了过来:“过来过来。”   白寻音乖巧的走过去,想了想说了句:“于老师。”   “猛的听到你说话。”于深笑了笑,颇为欣慰的模样:“还怪不适应的,你声音是怎么突然恢复的?”   老师问一些这样的问题很正常,白寻音微微笑道:“就…突然可以说话了,之前看过的医生也曾说过,恢复声音需要一个契机,可能是一辈子都说不了话,也可能一个瞬间就恢复了。”   “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很庆幸你能在高考前恢复,好心情对于大考试来说百利而无一弊。”于深也笑,顿了一下后却意有所指的问:“白寻音,我看你之前在有意志愿表上填写的是北方工大?”   白寻音点了点头。   “那…对澜大感兴趣么?”于深有些迟疑的问,半晌后又补充:“我是按照惯例问考试成绩前几名的学生,你不用太有压力,随心就行。”   之前因为白寻音的‘特殊情况’,学校这边有规定没法问,可现在白寻音的特殊情况解决了,于深自然要做到一视同仁。   白寻音一愣,顷刻就想到了保送名额那件事。   她一模的考试成绩很高,于深问她也不意外,只是……白寻音试探着问:“老师,排在我前面的同学呢?”   “你担心他们干嘛?各有各的原因,就是喻落吟那小子。”可能是想到就比较来气,于深狠狠的嗤笑一声:“我是真搞不懂他,有意志愿填的澜大,保送名额又不接受。现在这帮臭小子都觉得自己可有个性了,天真。”   白寻音沉默的听完,心里有了思量,随后她摇了摇头:“不了,谢谢老师,但我还是更喜欢北方工大。”   她不想改变志愿,也不想留在林澜。   *   喻落吟是三天之后才回来上课的——本来他是想第二天就出院回来,不巧喻远出差回家看到他这半身不遂的样子生气了,愣是把他‘囚禁’在家三天才让他回学校。   一见到白寻音来学校门口接他,喻落吟就忍不住搂住小姑娘的肩,额头蹭了蹭她的,撒娇似的说:“想你。”   白寻音连忙扶住‘单腿跳’的喻落吟,任由他长臂搭着自己的肩膀:“你把拐杖拿稳点。”   喻落吟笑眯眯的靠着她,但重心却已经转移到扶着拐杖那边帮她省力了,白寻音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高三就是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三天不上课习题试卷就能堆了厚厚的一小摞,更不用说落下的重点和笔记。   好在喻落吟底子好耽误几天也不那么碍事,要不然于深非得唠叨死不可。   但饶是如此,补卷子也够人累得慌的。   喻落吟顾不上那些狐朋狗友过来调侃自己现在成了‘独腿郎’,一上午光顾着追落下的课程了,直到中午才腾出一小截时间来缠着白寻音。   “别去食堂了。”下课铃响,他趁着白寻音还没起身的时候从桌子底下悄悄的扯住她的校服下摆,小声嘀咕:“我定外卖一起吃吧。”   他现在这腿……不太具备去食堂抢饭的能力。   白寻音还没等说话,旁边的阿莫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喻落吟!”她一个眼刀飞过去,义正言辞的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白寻音,眼神完全是在看着登徒子的模样:“你在干什么呢?”   ……   喻落吟沉吟半晌,干脆不理她,反正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继续盯着白寻音懒洋洋的撒娇:“陪我。”   阿莫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白寻音竟然答应了。   “阿莫。”白寻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无奈的说:“今天不用陪我了,跟你男神一起吃饭去吧。”   她指的自然是盛闻。   “不是……”阿莫一头雾水的被拨开,十分不解的看着白寻音:“你们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自家的宝贝音音早就跟喻落吟这个混账王八蛋闹掰了么?   “我回头跟你说。”   白寻音三言两语的把阿莫先打发走了,模样活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孩,温柔又耐心。   喻落吟靠着椅子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指不自觉的转着手中的笔,忽然就觉得……有些嫉妒。   现在白寻音虽然答应跟他重归旧好了,但他可没有阿莫这样的待遇。   但喻落吟现在也不敢要求什么矜贵的待遇,只能趁着教室里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把白寻音的椅子拉过来,手机摆在面前头碰头的一起看:“想吃什么?”   屏幕上面的外卖APP里满眼的五颜六色。   白寻音正瞧着,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上面闪烁着‘董助’两个字,她侧头对着喻落吟眨了眨眼:“你先接电话吧。”   喻落吟本来想直接挂的,但闻言还是接了起来。   “喻少。”因为两个人距离很近的缘故,电话对面男人清朗的声音同样毫无阻碍的传到了白寻音耳朵里:“柳一疤那几个人的案子涉嫌诈骗,之前的受害人听说他们落网了之后直接就带着律师过来起诉了,咱们这边……”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喻落吟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把玩着白寻音马尾辫的发梢,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落井下石,我一向挺擅长的。”   他可不在意雪上加霜这回事,能让柳一疤一辈子呆在里面最好。   交代完事情后他就挂了电话,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又划拉到外卖界面。   白寻音靠在他旁边,沉默片刻问:“柳一疤他们会判多久?”   “不清楚。”喻落吟低头看着手机,一顿后轻声问:“你想他们判多久?”   “无所谓了。”白寻音轻轻叹了口气:“别来打扰我就好了。”   很淡然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喻落吟沉吟半晌,没头没脑的说:“对不起。”   白寻音一愣,别过头去看着他:“为什么要道歉?”   “毕竟利用柳一疤他们骗过你,想想还没很正式的道过歉呢。”喻落吟一向冷淡的黑眸里难得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话说的却干脆:“是该道歉的,请你吃饭当赔罪?”   “……我不要这个道歉,真觉得抱歉,你告诉我一些别的事情。”白寻音哭笑不得看着他,戏谑道:“例如你一共骗过我多少次。”   喻落吟一愣。   白寻音定定的看着他:“我要听实话。”   “行。”喻落吟无奈的笑了笑,从头梳理着自己的‘罪过’:“一开始的交往我有私心,你知道的混蛋事迹,还有故意把伞收起来骗你,用衣服给你挡雨,后来的感冒也是骗人你的,我跟阿随商量好了,就是故意想让你去我家……”   声音不禁在白寻音的注视中越来越小。   “还有一件事。”喻落吟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手机,黑眸看了圈四下无人,稍微凑近了白寻音一点,声音低沉清朗:“之前说赌约的事情不重要,同样是骗你的。”   “现在我觉得它很重要。”   白寻音一怔,抬眸看着喻落吟漆黑的眸子,心头不可遏制的有些微乱。   “实际上我很认真。”喻落吟微笑了声:“也很喜欢你。”   已经快要跨入四月份的天气有点温热,是属于‘夏天’的初始温度了。   教室内门窗大开,微风从脚下轻轻吹过,触感柔软而鲜明,白寻音猜想她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第40章 痛   后来直至高考前的几个月里, 一直是白寻音记忆里堪称最‘愉悦’的时间了。   她恢复声音,不用在当一个小哑巴承受别人或同情或怪异的注目礼,不用像高二时分被盛初苒他们欺负, 也不用……和喻落吟保持着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最后几个月,她除了好好学习和陪着喻落吟一起‘畅想未来’以外什么都不用考虑。   白寻音放空了大脑,不去想高考结束后她或许会面临着什么样的事情, 珍惜现在就好。   珍惜现在没有欺骗,简单纯粹的高中时期。   或者是喻落吟单方面的‘纯粹’,她不是的。   后来白寻音跟阿莫简略解释了一下她和喻落吟之间的那些‘孽缘’,小姑娘听的迷迷糊糊, 表情堪称一部大型连续剧,最后还是尊重她的意思了。   就是阿莫见到喻落吟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种敌意持续了很多年, 也算是一对冤家了。   平稳的生活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全市统一的二模考试。   这次考试基本就是给高考成绩摸底了,成绩往往都差不离。   考试那天下起了绵绵小雨,这个时节的雨非常绵软, 落在地上几乎是润物细无声。   白寻音考完试走出考场, 想了想还是转了个弯去第六考场——喻落吟在那儿,不去找他又要作。   周围一片熙熙攘攘的嘈杂,对题交谈声不绝于耳,白寻音能开口说话后总觉得世界特别吵。   她低头从校服口袋里拿出耳机,刚刚要戴上脚步一顿,就看到了一幅很‘和谐’的画面。   是第六考场门口, 喻落吟站在走廊边上扶着栏杆, 懒洋洋的靠着, 漆黑如墨的头发有些微乱的搭在额前,眼神看不分明。   但盛初苒站在他面前,肢体动作和神色分明是局促的,可见少年眼神应该是一贯的冷漠和漫不经心。   白寻音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的看着,没过去‘打扰’,反而是有些戏谑的听着盛初苒没话找话——   “喻落吟,那个……放学后你能来我们教室一趟么?我有话跟你说?”   喻落吟:“干嘛?”   “想对个题,我这一段时间学、学习可用功了,我想估计一下能考多少分,但我们班是普通班呀。”盛初苒转了转眼睛,绞尽脑汁的找完借口就满脸期待的看着喻落吟:“或者我来找你也行啊?”   你来找我?喻落吟若有所思的默念着这几个字,随后忍不住笑了笑。   “行啊。”他懒洋洋的扫了眼盛初苒,竟然答应了下来:“晚自习后你在教室等等,我去找你。”   有些人不仅仅是记吃不记打,甚至是没有吃都不记打呢,例如盛初苒。   看着眼前女孩欢喜雀跃的模样,喻落吟微笑着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不远处的白寻音看到这一幕,微微蹙了蹙眉。   她倒不会觉得喻落吟这样是喜欢盛初苒什么的,只觉得……他大概想做什么坏事了。   而事实也的确跟白寻音料想的差不多。   晚自习下课后喻落吟难得没缠着她,扬言要叫自家接他的司机送她回去,反而是说有点事情。   说起谎来脸色不红不白的,还戏谑的冲她眨了眨眼,这幅坦荡的模样倒是不算骗她——毕竟喻落吟是真的‘有事情’,没说谎。   白寻音沉吟片刻,乖巧的点了点头率先离开。   只是在喻落吟把校服披上拄着拐杖走向盛初苒的班级时,藏在拐角处的白寻音悄悄的跟了上去。   她一双球鞋踩在地面上寂静无声,安静灵巧的就像只猫咪。   一双茶色的瞳孔也是,纯粹又无辜,却带着一股莫名的穿透力。   直到喻落吟侧身进了班级里,她才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不走不动。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本来已经寂静无声的学校长廊里踢踢踏踏的出现地四个人——黎渊。   他站在班级外面靠在栏杆上,表情凝重,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敲打着栏杆,好像有些焦灼的样子。   白寻音眼睁睁的看着喻落吟独自从那班级里走出来,从黎渊手里抢过来一把钥匙,随后转身毫不犹豫的锁上了门。   而里面的盛初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站起来,走过去用力拍打着门窗:“喻、喻落吟!你这是干什么?!”   女孩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畏惧,几乎瑟瑟发抖,显然是怕极了这十点多钟一个人被锁在漆黑的教室里,然后独自‘享受’着孤立无援的感觉。   喻落吟唇角微翘,淡淡的笑了下,并未回答。   他只是头也不回的把钥匙扔到了栏杆外面。   “我去,您这也太果断一些了吧!”黎渊来不及阻止,只能哀嚎:“我今天晚上是值日生才有钥匙的啊,明天早上还得来开门呢!”   “我相信你。”喻落吟不走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所谓道:“自己想办法。”   ……   “您老还能在不负责任一点么?”黎渊那是相当愤懑了,简直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帮他这个忙。   没了钥匙倒是其次,只是盛初苒在班级里不停的哀嚎听着还挺渗人的,黎渊在黑漆漆的走廊里看了一眼紧锁的教室门,有些犹豫:“喻哥,这样能行么?她毕竟是一个女生……”   “没关系,盛初苒自己做这种事都可熟练了,她怎么会害怕呢?”喻落吟笑了笑,屈起手指敲了敲门板,声音显而易见的凉薄:“你说对吧?”   盛初苒刚刚不停叫着‘放她出去’的声音戛然而止。   喻落吟收回目光睨了黎渊一眼:“你不知道么?”   黎渊无话可说——对于盛初苒之前总把白寻音关在班级里的事情,他也是早有耳闻的。   喻落吟单肩挎上书包:“走吧。”   黎渊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跟着走,下楼梯的时候还得任劳任怨的给他当另一条拐杖。   只是在二楼拐角处的时候,冷不丁的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影子。   “卧槽!”黎渊被这突兀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怂的立刻躲到了喻落吟身后:“鬼鬼鬼鬼!!!”   喻落吟在看清是白寻音后,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一句‘鬼你妈啊’卡在了嗓子里,不自觉的换成了:“你怎么在这儿?”   话却是对着白寻音问的。   黎渊听到喻落吟这问的不对劲儿,才敢怯生生的探出头来。   结果看到的是白寻音在月光下温润白皙的巴掌脸,唇红齿白,仿佛被光镀了一层的美不胜收。   黎渊瞬间就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了。   他在喻落吟和白寻音的互相沉默中扫了一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忙不迭的走人了。   喻落吟等他走后才自言自语似的说:“你…没回家。”   白寻音皎洁的双眼看着他:“我是特意跟着你的。”   喻落吟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一点就透,听了白寻音的话怔了一秒就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看着白寻音:“考试过后,你看到我和盛初苒说话了。”   “看到了。”白寻音偏了偏头:“当时就觉得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喻落吟忍俊不禁,忍不住轻笑:“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白寻音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有点不绅士。”   “没办法啊。”喻落吟轻轻喟叹了声,说出来的话却理智气又壮:“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   ……   “绅士就算了。”他很无辜的看着白寻音:“更何况…我这充其量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白寻音在他‘求表扬’的澄澈眼睛里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她有些恍惚的低下头,唇角微微翘起:“你怎么知道我之前被她关在教室里的?”   还想出这个教训盛初苒的办法,不愧是他。   “你什么我都知道。”喻落吟虚虚的揽着她的肩膀,想把小姑娘带下去台阶:“别想了,她关了你那么多次,自己被关一晚上也不冤,反正在教室里。”   这已经算是他的手段里最‘温和’的一种报复方式了,盛初苒应该庆幸她是个女生。   “盛初苒有亲戚在学校里。”白寻音拉住他:“你不怕她告诉老师么?”   “她不敢。”喻落吟淡淡的说,毫无炫耀的意味,像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半开玩笑的道:“我比她后台大,信么?”   白寻音一怔,下意识的想到了顾苑。   那个曾经她想要上大学之后攒钱攒知识去听她的讲座,把其当做精神偶像崇拜的女人。她不能忘了……顾苑是喻落吟的母亲啊。   刚刚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缝的心脏就像爬过一只小小的蜗牛,用粘液不知不觉的将其修复,又恢复到原来的无坚不摧。   “嗯。”白寻音笑了笑,被黑暗半遮住的眼睛晦涩不明,声音恬淡又柔和:“我信呀。”   “所以别管了。”喻落吟没注意到她古怪的神色,修长的手扶着她的肩头:“陪我去吃个夜宵。”   白寻音:“吃什么?”   “淮南路有家小馄饨,挺好吃的……”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两个人是除了盛初苒以外最后离开学校的学生,踩着沿路的灯光,长影绰绰约约的交叠在一起。   白寻音最终还是没有劝喻落吟把盛初苒放出来,不是因为那个扔掉的钥匙,她知道如果她和喻落吟提议,这家伙会打破那扇门的玻璃窗。   只是她不想当一个‘圣母’罢了。   就像喻落吟说的一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盛初苒自然也不例外。   旁边‘柔弱’依偎着她的少年心肠狠极了,可她会慢慢磨练的比他还狠。 第41章 痛   *澜大的梦想不是重中之重, 可你是。   二模的考试成绩在一周后出来,大榜公开的那天,几乎半个学校的学生都围过去看了。不光是高三的学生, 还有其他年级的。   谁都知道这次考试基本就等同于两个月过后的高考摸底,大家都想看看今年的尖子生嘛。   白寻音也被阿莫拉着去‘凑热闹’,在人群中挤了进去。   他们自然是直接找到大榜第一页的位置去看的, 白寻音一眼看到的是喻落吟的名字,悬挂前三,不想看到都很难。   他这次的分和一模差不多,幸亏没受到期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   不过高三本就是复习复习在复习的题海战术, 并不会有太多的新知识输入,像他们这种底子比较厚比较扎实的, 只要自己的心态不崩就很难被外在影响了。   “音音, 你这次分还是挺高啊。”阿莫在旁边挽着她的手臂,絮絮叨叨的感慨:“不像我, 一直就在二十名左右徘徊,估计也很难再提高分数了……”   “你这样也很好啊。”白寻音知道阿莫是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女生,在她的世界里, 有很多东西比闷头学习更重要,   于是顺着这个思维安慰了一句:“分足够了,除了最顶尖那几个学校以外基本上都能去。”   可阿莫这次听了却没有借坡下驴的自夸一番,反而是秀眉皱了皱,一向活泼明艳的脸上难得愁绪满满。   白寻音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其实……我是想跟盛闻考一个学校。”阿莫在她的眼神追问下不得不说出实话,小姑娘笑了笑,神色羞涩又有些失落:“但是他成绩那么好, 估计很难了。”   这种事别人实在很难给出建议, 尤其是两个人差距的确明显的情况下。   白寻音叹了口气, 只能劝道:“你自己心态不要受影响就好了。”   “我不会的。”阿莫小拳头握起来,丧丧的状态很快就自我调整完毕,回去教室的路上就小声的同白寻音八卦:“对了,你到底准备考哪儿啊,和喻落吟一起么?”   白寻音清秀的眉头微蹙,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好死不死的,后面横插进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白寻音倏地回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的喻落吟,无声无息到堪称神出鬼没。   他现在膝盖好的差不多,倒是用不着拄拐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跑跑跳跳什么的,但挣脱桎梏后行动自如,喻落吟便难得感知到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拄拐的那段时间,堪称是他人生中最‘不受控’的一段时期。   本来喻落吟只想出来去个洗手间的,但看到白寻音的影子就忍不住跟上来了,结果更‘意外之喜’的还是听到她和阿莫再说这个话题。   他很感兴趣的话题。   白寻音脸上闪过一丝羞窘,忙不迭的把旁边等着看好戏的阿莫推走,后者不情不愿的离开过后,她才无奈的瞪向喻落吟:“有什么好奇的。”   “当然好奇啊。”喻落吟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出实话:“我想和你一起来着。”   白寻音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自顾自的朝着班级走。   喻落吟也不介意,跟在她后面单方面的絮絮叨叨:“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说想报北方工大来着?”   白寻音心中细微的‘咯噔’一声,不重,就像自行车骑在路上碾过石头子一样的感觉。   但毕竟是存在的,且不能轻易忽视掉。   于是她只好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喻落吟:“我不会离开林澜的。”   喻落吟一愣:“什么?”   “我妈妈自己在林澜照顾我爸爸…太辛苦了,所以我不想报外地的学校,想留下来帮她。”白寻音澄澈的茶色眼睛里一丝杂质都没有,平静的只是叙述:“我在考虑本地的学校。”   她伪装的天衣无缝,任谁都看不出来她在说谎,一本正经的说谎。   喻落吟难得木头似的怔了片刻,回过神就忍不住笑了。   “好啊。”他上课的时候习惯戴眼镜,现在忘了摘下来,镜片背后的双眼闪过一丝隐晦的兴奋,柔声说:“那我们一起考澜大吧。”   林澜,当然是澜大最好了。   白寻音睫毛微颤,声音同样柔和平静的答应:“好呀。”   后来喻落吟一直不理解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蠢,居然真的信了白寻音的‘鬼话’,居然真的会以为她会考澜大,和他继续在一起。   想象可能只怪当时他太兴奋,沉浸在白寻音的柔顺当中无法自拔,铆足了劲儿的一心想考入澜大,幻想着日后继续同窗的生活……   其实若仔细看看,就能明显看出少女那稚嫩到有些拙劣的演技了。   她嘴上在骗人,可垂眸收敛着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等追悔莫及的时候,喻落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白寻音有多狡猾,一点不亚于他的程度。   小姑娘一定是看出来他想跟她一起报北方工大的,所以才用了这个招数哄骗他。   因为那个时候于他而言,澜大的梦想不是重中之重,可白寻音是。   澜大的目标可以换一个,后者他不想换,可结果终究是痴人了。   *   六十多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高考前夕,学校组织高三考生家长开了一次家长会。   于深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千秋百态的家长和穿着校服的莘莘学子,感慨万千。   他做教师几十年,从三十出头就开始带高三班,这种场景不知道见了多少次。   可每次见到,都还是觉得嘘唏不已,毕竟到了每年的盛夏,黏腻燥热的空气里,就又这么一遭。   “各位家长和同学们,还有三天就要面临高考了。”   “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早起贪黑,其实我们迎接的就是这个考试,可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也是最公平的一次考试。”   “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在誓师大会上校长曾经说过的话,好的大学就是人生的一张入场券,以后能步入什么样的场合,基本上都要靠这个入场券,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走所谓的捷径。”   “所以你们要正视和重视这次考试,但不要因为紧张影响自身,心态放平……”   伴随着于深慷慨激昂的演讲,台下的家长及学生不禁正襟危坐,认认真真的听着三年以来他们从未认真对待过的老师演讲。   人大概都是这样,只有到‘最后一次’的时候才知道留恋珍惜。   季慧颖也自然注意到了身后坐着的少年是上次送白寻音到医院的喻落吟,而他身边没有家长陪伴,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参加‘家长会’,鲜明的和周身格格不入。   “音音,你身后那男生是不是上次去咱们家的小伙子啊?”在于深讲话结束后,季慧颖才稍稍低头在白寻音耳边窃窃私语的问。   白寻音点了点头。   “你们俩坐前后桌啊,怪巧的。”季慧颖笑了笑,又好奇的问:“他家长怎么没来?”   白寻音沉默,慢慢的摇了摇头。   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喻落吟的母亲是顾苑,想想大概是……忙的无暇分身吧。   只是幸好喻落吟自己心智坚韧,独自一个人承受人来人往打量怪异的目光也泰然自若,还能再家长会结束之后和白寻音戏谑着开玩笑——   “我就是我自己的家长,给我自己当家做主了。”   彼时学校里的人都撤的差不多,高考前夕学校给放假,已经没什么高三学生了。   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长廊里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上,像是给他们镀了一层金边。   白寻音被喻落吟拉到高一时期所在的教学楼走廊里坐着,那有一道长长的木质椅子,小姑娘靠在廊柱上蜷缩着腿,感觉半个身子都被光照的暖洋洋的。   按理说应该十分惬意的眯起眼睛享受这宁静的时刻,但马上就要高考,还真没几个人能轻易做到心如止水。   她琉璃样的眼睛不自觉看着喻落吟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尖细的小下巴抵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背,瓮声瓮气的问:“你不紧张么?”   “还真的不。”喻落吟当然知道她在指什么,无所谓的笑笑:“就把她当成一次正常考试就好了。”   实际上白寻音发现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自己从来不用说太多话,喻落吟一直很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明白她的意思。   还真算是心有灵犀呢,白寻音无声的笑了笑,躁动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   她看到喻落吟在微微仰着头看高悬着的大太阳,阳光灼热灿烂,他只能眯着眼,甚至逐渐闭上眼睛。   白寻音知道喻落吟在想什么——他真正关心的根本不是高考,而是高考之后。   而自己,应该给他一颗‘定心丸’,避免他们行差踏错了一步。   “喻落吟。”白寻音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小姑娘纤细白嫩的手指头勾着他的小拇指,约定似的缠在一起:“记得,说好的一起去澜大。”   “嗯。”喻落吟侧头,额前细碎黑发搭到眼睫上,却遮不住呼之欲出的笑意:“我不食言。”   他是真心实意的开心,高中时期的记忆里毕竟晦涩太多,他迫不及待的想跨入大学。   只是喻落吟不知道,白寻音会食言。   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可他偏要勉强。   心里真正平静下来,甚至对于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预料之中的时候,高考真正到来之际也就不紧张了。   考试那两天,白寻音心里当真是心如止水的。   高中三年真的是铆足了劲儿的学习,每一道重点题都放在心里,看着卷子有条不紊的答,白寻音完全把高考当成了一次正常的考试来对待,和对待每一次的月考,期中期末考试一样。   除了走出考场的时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外,和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不同。   刚刚离开考试的定点学校,白寻音就接到了一条喻落吟发过来的信息:[今天被我爸抓回家里聚餐了,明天找你,考的怎么样?]   白寻音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幸好高考她和喻落吟不在一个考场。   皱眉想了片刻,她低头给喻落吟回了条信息:[发挥正常,你好好吃饭别着急,我这两天也要回古镇外婆家。]   白寻音觉得……他们两个是时候该冷却一下了。   可她这倒不是说谎故意骗喻落吟的借口,季慧颖真的说过要在考试结束后带她回去古镇一趟。   这么多年不管他们家是辉煌还是没落,外公外婆退休后一直住在老家古镇,劳作为生,怡然自得。   林澜是水乡,雨季频繁不适合种北方的农作物,老家后随便种了一些气候适宜的瓜果。   左右老两口都有退休金,种什么东西都权当兴趣爱好了。见到季慧颖带着白寻音回来,他们高兴的脸上都泛红了。   “真是,还知道回来,过年的时候都不知道回来一趟,白养你的啦?”外婆拉着白寻音的手,眼神却横睨了季慧颖一眼,不住埋怨的絮絮叨叨:“我都快一年没见到我们宝贝音音了,这回必须多呆几天才行!”   “妈,哪是我不想回去。”季慧颖哭笑不得:“鸿盛那边离不开人照顾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呆真呆不了,明天就得坐早车回林澜呢。”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老头也开口了,刚正不阿的严肃面孔上都浮现了一丝老大不乐意的情绪,毋庸置疑的道:“音音得多跟我们待几天。”   季慧颖:“……”   白寻音看着一年多未见的外公外婆,心里其实也想的很,她不由得笑了笑,轻声细语的附和:“外公外婆,别动气,我留下来陪你们就好了呀。”   左右她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正好想在古镇多呆几天。   外婆年近七旬,一头头发却乌黑亮丽,没几根白头发,依然纤瘦的身材穿着古镇颇有特色的温婉旗袍,俨然一个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模样。和同样精神熠烁腰身笔挺,穿着中山装的外公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璧人。   白寻音每每看到他们,就觉得看到了对‘爱情’和‘未来’这两个词汇最完美的诠释。   然而一向落落大方,巾帼不让须眉的外婆此刻听到白寻音说话,却激动的红了眼,握着她的手不住喟叹:“能说话了,之前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就激动的睡不着觉,现在亲眼见到你听到你说话,更觉得这声音真好听,就是我们家音音的声调。”   她边说着,边拉着白寻音走向身后的老宅里。   古镇老宅,古色古香,从进去的桃木大门到里面的宅子都是很有格调的严肃之美。   白寻音对这里并不陌生,她幼年时甚至在这里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过两年,就在白家事业刚刚起步,不管是季慧颖和白鸿盛都忙的不可开交。   后来还是白鸿盛舍不得独生娇女,硬是接回来自己带了。   此时再回来住,依旧是说不出的亲切。   吃饭时外婆特意做了白寻音最喜欢喝的莲藕排骨汤,外公在一旁笑眯眯的问:“小音,考试考的怎么样?”   外公年轻时是在教育局工作的,退休多年依然满身的书卷气,一辈子在学术界经过的大风大浪和见过的考试数不胜数。   对于高考,在他眼里就像和普通考试差不多,问白寻音的时候也极为平静。   白寻音咬着小云吞,含糊不清却笃定的点了点头:“挺好的,跟我二模应该差不多分。”   外公很是惊喜的一眨眼:“那我们小音哪里都考的上啦。”   白寻音乖巧的笑了笑。   “我们音音就是厉害,跟外公,爸爸一样,都学习好。”外婆开心的又给她盛了一小碗汤:“打算报哪个大学啊?”   说着,三个人就七嘴八舌帮着她研究起了这些高校。   这还是不能看成绩仅凭估分报志愿的时候,大家不得不考虑的严谨保守一些。   白寻音静静的听着,末了小手放下已经喝了半碗的汤在桌子上,抿了抿唇:“我想去北方,工大。”   这一句话成功打破了桌上热热闹闹的氛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寂。   “工大……倒也不错。”还是外婆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温婉的声音细声细气的问:“就是北方啊,音音,你能呆的惯么?而且太远了吧?”   她们家孙女是自小在水乡长大的孩子,以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呢,难不成真要离家千里远?   “没错。”外公也说:“再考虑考虑。”   而季慧颖眉头微蹙,多少有些愠怒:“你怎么没事先知会我一下你的想法?”   白寻音垂眸,默默的盯着桌子上一只飞过来的蜻蜓。   在古镇的时候,傍晚大家都愿意乘着凉风在外面吃饭,有这种小动物并不稀奇。   蜻蜓停在桌子一脚,清透的翅不住的动,轻巧的富有节奏感——就像白寻音现在的心情。   看来大家都不同意她这个决定,也不赞成,但很可惜,她自己吃了秤砣铁了心。   因为老人家大抵都是心软的,是顺着后辈的。   果不其然,见白寻音垂眸不说话,只盯着桌子‘委委屈屈’的模样,三个人就有些受不了的松动了。   “算了,愿意去就去吧。”最后还是外公开了口,有些感慨的喟叹一声:“走的地方多了,远了,眼界和见识也就越来越宽泛。”   白寻音瞬间‘变脸’,抬起头来甜甜的笑了:“嗯。”   她尊重并且感激那些一向尊重她想法决定的人。   第二天早晨,季慧颖独自乘上从古镇回林澜的早班车,白寻音则是留下来多陪外公外婆几天。   古镇的生活很惬意,最累的活计也不过是帮着在瓜果院子里浇浇水而已。   这里没有都市间的繁华尘俗,虽然简朴,但却处处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白寻音儿时只觉得这里潮湿,寂静,都是老人家,并未有过多的感触,还是因为年纪太小。这次再回来住,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下午外婆去和几个其他的阿姨搓麻将,外公去和老朋友听评弹的时候,白寻音一个人在老宅的院子里,往往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眯着眼睛就能渡过一下午。   那是真的全无杂质,什么都不想的心无旁骛,才能真正的得到‘休息’,身心似乎都在这古镇暖洋洋的下午被修复了。   只是魑魅魍魉的小妖精寂寞难耐,总是忍不住过来搅乱。   白寻音在古镇呆着的第三天,喻落吟终于忍不住卷铺盖杀过来了——还是小姑娘受不住磨给他的地址。   少年穿着和古镇环境很应景的米色长裤和黑色棉麻短袖,漆黑的头发剪短了些,单间背着包的模样活像过来写生的大学生。   青春逼人的显眼,满身光芒藏都藏不住。   喻落吟依循地址找到白寻音外公家的老宅时两位老人都不在,桃花裂纹木门虚掩着,他敲了几声没人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门,伴随着‘咯吱’一声的细微声响走了进去。   宽阔的院子内搭了一排葡萄架,枝枝蔓蔓的缠绕漂亮极了。   而更美的却是葡萄架下那张躺椅上休憩的少女——白寻音似乎这几天被养的好极了,茭白如暖玉的皮肤隐约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身着一条长长的鹅黄色碎花裙,裙摆被她不老实的动作弄的卷到了膝盖,一截白皙细长的小腿垂下来一摇一曳的。   喻落吟垂眸静静的看着她,黑眸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看了一会儿索性半跪了下来,像是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凑近了如琢如磨。   女孩是他见过最白的人了,象牙一样的肤色近乎清透,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半晌,白寻音睫毛颤了颤,在他看的出神的时候猝然睁开了眼睛,琉璃色的瞳孔在阳光的映射下愈发显的浅,几乎像一根针一样的钻进了心尖儿里。   沉默的对视片刻,空气里似乎都腻着葡萄味道瓜果味道的甜。   “好可惜。”喻落吟喉头不易察觉的滚动了下,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很是可惜的喃喃道:“我还没来得及亲你呢,你怎么就醒了呢?”   “一般睡美人不应该是被王子吻醒的么?”   “自恋。”白寻音冷酷的评价,却忍不住笑,眼睛里难得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喜悦。   她转过身子,弯起的眼睛无比狡黠:“你哪里是什么王子?一个赖皮。” 第42章 痛   在外公外婆没回来之前, 白寻音带着喻落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老宅。   她用发带挽起一头及肩长发,几下盘成了花苞状。纤细脖颈修长,肩背单薄清瘦。   白寻音是典型的川渝女孩, 骨架子小,秀气极了。   喻落吟眼神跟随着她的身影,不自觉被白寻音转来转去的‘拐带’到山脚,然后……   “白寻音。”少年看着古镇这座高耸的后山,忍不住发笑:“你要爬山?”   他爬山是无所谓的, 只是白寻音这身裙子……   “不用爬到顶, 半山腰有一颗参天古树, 可以在枝枝蔓蔓上躺着睡觉的那种。”白寻音眼睛微微弯起, 仰着头说:“想带你去看看呀。”   喻落吟闻言, 二话不说的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行,上来,我背你去。”   澄澈的双眼在少年宽阔的背上停留了两秒,白寻音喃喃:“干嘛要你背?”   “不能让穿裙子的姑娘爬山。”喻落吟笑了笑, 声音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痞气, 拍了拍自己的肩:“上来,我还背不动你了?”   啧,自大狂。   白寻音无声的翘了翘唇角, 慢慢俯身爬了上去,两只洁白柔软的藕臂挽住男生的脖颈。   喻落吟把小姑娘背起来的时候, 只觉得背上几乎没有重量,轻飘飘的,忍不住喟叹了声:“日后多吃点。”   白寻音可太瘦了。   她没说话, 笑了笑, 下巴抵在喻落吟的肩膀上。少年的直角肩清瘦, 硌人。   轻轻的呼吸吹在喻落吟的耳根,让他不免感觉有些燥热,不过可能是因为林澜七月份本来就是最热的时候。   白寻音说的半山腰距离山脚并不远,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期间两个人挺安静的,只有她指路的细声细语,莺莺燕燕似的。   喻落吟忽然自私的希望这段路更长一点,甚至于登山都可以,他能背的动她。   除却上次被柳一疤他们追着跑到了吉光区大楼里,兵荒马乱之中他把白寻音扛在了肩上爬楼以外,这算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了。   在以前,也是浅浅的拥抱转瞬即逝,喻落吟真的很珍惜现在白寻音乖巧柔顺的趴在自己背上的模样。   一点也不过火,也不暧昧,就是她纯粹的依偎着自己。   于是喻落吟想了想,忍不住提议:“不如我背着你,咱们登山顶吧。”   “不要,都快到了。”白寻音看到不远处的树尖尖,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再说你不累呀?你的膝盖……”   她说着,想到了少年刚痊愈不久还不能激烈运动的膝盖,索性拍了拍喻落吟的肩膀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距离大树没几步路了,干脆自己走。   喻落吟稍微留恋了一下白寻音刚刚的温度,轻轻的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结果到了大树边上,喻落吟就发现是他太‘小看’白寻音了。   他以为柔柔弱弱的姑娘其实伸手矫健的很,穿着裙子都会爬树,把裙摆挽到膝盖的位置,动作灵活的像只猫。   猫就最会登高爬树了。   喻落吟双手插兜,仰头看着已经坐在了树枝上的白寻音,小姑娘两条垂下的小腿白皙细长,晃啊晃的,坐在树上活像是山中精灵。   他不自觉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干嘛呀?”白寻音低头看他,见他偷拍,又小又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娇憨:“上来呀。”   喻落吟于是收起手机,顺从的也爬了上去,坐在了白寻音旁边。   不愧是参天古树,一根树枝上坐着两个人都纹丝不动,树叶的缝隙透进来的光打在了两人身上。   “过一会儿就能看到星星了。”白寻音眯了眯眼:“古镇的星星可多了,不像林澜。”   她每次回来都喜欢坐在这儿看,感觉心情一下子就开阔了。   喻落吟听着,就觉得白寻音真的是个妙人——能找到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环境看星星。   等到夜幕降临,他们两个坐在这颗大树上小小一隅,上不挨天下不着地,岂不更容易单纯陷入星空的美景里?   而也的确是的。   白寻音靠在喻落吟的肩上打了个盹,微风徐徐吹过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抬头。”旁边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   白寻音揉了揉眼,下意识的抬头一看,漫天繁星,似乎离他们极近,要密密麻麻的压下来一样,她喃喃的说:“真好看。”   “嗯,好看。”喻落吟也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心无旁骛的看星星,不由得喟叹:“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视野,感觉地面和天空都连接起来了。”   这个时候,就特别能理解那些沉迷于此的天文学家。   “谢谢你。”喻落吟把外套披在了白寻音身上,轻声道:“带我来这里。”   白寻音微笑,继续仰着头看天,不言不语。   她把这里当做她和喻落吟之间最后的‘浪漫’,当然要选个最完美的地方结束了。   以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基地,未来……白寻音猜想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想过来了。   *   喻落吟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能在邻里邻居都互相认识的古镇多呆,第二天就回了林澜,末了还撒娇耍赖的让白寻音早点回去。   白寻音表面笑着答应,但等喻落吟回去了之后,却任他打电话磨人也不为所动,安安稳稳的在外公外婆这里呆了足足半个月。   直到志愿填报了,分数出来后才回去。   那还是一个不等分数出来‘盲报’志愿的年代,白寻音只写了‘北方工科大学’这么一个志愿,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而之前在电话里跟喻落吟商量的时候,她说过自己要报澜大的。   也哄骗了喻落吟务必要报澜大。   分数和分数线都出来后,白寻音知道自己如愿以偿。   他们都是正常水平的发挥,毫无疑问的都会被相应的大学录取,也毫无疑问的会分开。   “考的真好。”分数出来那天,喻落吟是骑着自行车跑到了阿郡胡同,看着白寻音,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兴奋雀跃:“我们都会被录取上的。”   “嗯。”白寻音勉强笑了笑:“等通知书好了。”   她以前曾想过喻落吟是一个最残忍的刽子手,太懂得打破一个人的幻想了。   可时至今日,白寻音方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她比喻落吟更加专业。   录取通知书发来的那天,林澜又是阴天下雨。   白寻音被阿莫拉出来喝奶茶,两个人没带伞,直接就被困在了奶茶店里。阿莫索性又点了两杯,闷闷不乐的一口接着一口喝着。   “音音,盛闻报的是北城的学校。”阿莫咬着吸管,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眼眶就没出息的红了,迅速的浮上一层晶莹后,她瓮声瓮气的:“我报的是隔壁省的,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   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往往代表的就是‘分离’两个字。   很多人真的就是一辈子见不到了,并不夸张。   或许十年八年以后,大家会同学聚会,都变的成熟稳重幸福肥了之后,挪喻含笑着说起他们那些曾经逝去的‘青春’。   这就是大多数人的结局,青春是谱写过的年少轻狂,可被磨砺过的生活才是‘现实’。   “没关系。”白寻音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奶茶杯,也不知道是说给阿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有缘自会见面的。”   毕竟他们都是林澜这座城市的人。   “哎,真羡慕你和喻落吟。”不知道内情的阿莫犹在感慨:“能在一个大学朝夕相处,想想就觉得幸福。”   白寻音握着吸管的手一顿,像是石头。   半晌后她收敛了眼底的异样,平静的说:“阿莫,我没有报澜大,报的是北方工大。”   阿莫一愣,吓的拿着勺子都掉在杯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真的假的?你不是说要报澜大么!怎么这么突然?”阿莫一叠声的质问着,几乎花容失色。   实在是白寻音这件事情藏得太隐蔽,和任何人都未曾说过,他们都一直以为她会报澜大……   阿莫脑子当机,下意识的拿过手机去学校官网——各大高校官网发布录取名单后三中就会自动收纳,制成表格公式,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的看到。   也正是因为这个,白寻音才意识到瞒不住了。   录取通知书邮出的一瞬间,就是秘密大白于世的时刻。   阿莫看到白纸黑字上清晰地写着‘白寻音——北方工科大学’,‘喻落吟——林澜大学’后,便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音音,你,你……”她无措的斟酌着措辞:“喻落吟知道?你们分手了?”   “他还不知道呢。”白寻音摇了摇头,桌面上的手机应景的疯狂震动起来,上面闪着‘喻落吟’三个大字。   她空洞的笑了下:“马上就要去分手了。”   阿莫被她言语中庞大的信息量震的呆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寻音没事人的接起来电话,什么都没说便挂了,站起身来离开。   少女的脊背一向清瘦笔直,这个时候也绝对不稍稍弯下半分。   白寻音离开咖啡馆,乘着公交车回了家——刚刚喻落吟打电话来的声音犹如寒冰,只说了一句‘我在你们家楼下’就挂断了。   林澜的雨下的还是挺大的,她从公交车站走回阿郡胡同,不长的一段路身上就被浇湿了一层,颊边的黑发湿漉漉的贴着苍白的巴掌脸。   在巷子口,白寻音离老远就看到了靠着墙站的喻落吟,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已经湿透了。   白寻音闭了闭眼,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喻落吟垂下的眸子看到一双白球鞋停在自己面前,抬起头来,被雨水浸透的双眼刺痛泛红,就好像哭过了似的,在白皙清隽的脸上尤为显眼。   可白寻音无动于衷,喻落吟在她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出了‘冷漠’两个字。   顷刻间如坠深渊,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和质问在白寻音一个眼神里就荡然无存,大风大雨中两个人雕塑似的互相沉默好一会儿,喻落吟才轻声问:“你从来没有原谅我,对吧?”   他没有愚蠢到会以为白寻音是‘改志愿’,她应该是一直都没变过。   前段时间的甜蜜温柔应该就是蛊惑人心的海市蜃楼罢了,到时间了,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白寻音没否认,只是干巴巴的说:“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在一起上学,更不合适在一起。”   “你很怕我会缠着你,对吧?”喻落吟唇角轻轻扬起,眼底带着一抹鲜明的自嘲:“所以即便‘牺牲自己’哄骗我,也不想我跟你报一所大学。”   白寻音抿了抿唇,不在乎喻落吟的咄咄逼人,也不解释自己之所以没有再提分手是因为高考前不影响心态的种种原因……   她只是冷漠的说:“可能是吧。”   喻落吟垂在身侧的手一瞬间攥成了拳。   “喻落吟,不可否认我很谢谢你,你让我能重新说话。”白寻音脑子里回闪着自己之前和顾苑的‘约定’,轻叹了口气,字字颠倒黑白——   “但归根结底可能我是一个非常小气又敏感的人吧,始终忘不掉那几个月,你给予我那一场镜花水月。”   “我们不合适,如果在一起,我会一直想起这件事情。”   “那样我们渐渐也会感到腻烦,分开也是迟早的事情,而我不想因此错过我一直想上的大学。”   “喻落吟,我不讨厌你,只是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   同样的,她也原谅不了自己。   人生在世可能生来就是要面临无数的痛苦和纠结,白寻音一字一句的说着,隔着雨雾看到喻落吟渐渐晦暗空洞的瞳孔,觉得自己可以把这痛苦当成一种修行。   白寻音求的是一刀两断,为此宁可干脆利落的伤人,也不想留一点暧昧的余地。   她希望喻落吟能忘了她,这才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   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高中能相遇,能经历这么多诡异的‘回忆’,已经是一生只能遇一次的事情了。   做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白寻音,你可以。”喻落吟半晌后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的嗤笑了一声:“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他今天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狠心’了——能够不动声色的陪他‘演戏’这么久,佯装的很是淡然快乐,实际上白寻音心里却一刻未曾放下过。   如果白寻音是要报复自己,那今天她达到目标了。   没有什么比他在看到三中官网张贴的那张录取名单时更好的报复,一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就能让人如坠天堂和地狱。   喻落吟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年纪轻轻便心机深沉,脸上从来不会有多余的清晰。   从未有一刻,他脸上的‘痛苦’如此明显——其实面部表情并不大,只眉头轻蹙,可眼神里蕴含的却是鲜明的破碎自嘲。   ‘对不起’三个字萦绕在舌尖,可最后白寻音也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说:“后会无期。”   少年有他的维持的支离破碎的骄傲,即便腰身曾经弯的过低,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一只赖皮狗,真正的放弃尊严二字。   喻落吟眼神恢复了他们初遇时的漠然,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白寻音知道,这次他们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的设想里,这本应就是她和喻落吟的最后一次见面。   虽然他们不久之前还一起在古镇的大树上看漫天繁星的时候,白寻音曾经当真希望过时间是停留在那一刻的,只可惜地球并不围着她转。   认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小鹿乱撞过,互相试探过,决裂过也甜蜜过,七情六欲五味杂陈万种全。   白寻音却依旧觉得自己有点舍不得。   她淋着雨自巷子口一路走回家,分明是闷热天,却觉得湿冷,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出了一层鲜明的鸡皮疙瘩。   可白寻音没有回头,她甚至没有再看喻落吟一眼,看他是否还站在原地。   麻木的回到了家里,白寻音按部就班的脱下来一身湿衣服,洗澡,最后吹干了头发才钻进松散温暖的被窝里。   她从来没有在大下午的这个时间躺在床上过,可是现在她太累了。   刚刚和喻落吟的‘决裂’,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故作淡定的抽筋扒骨,最后连灵魂也被抽空了。   白寻音躺在床上,都觉得自己累的四肢无力——她以为自己能一下子睡过去,可事实上却是从下午躺到晚上,然后睁眼到天明。   期间连季慧颖敲门叫她出去吃饭,白寻音都用沉默拒绝掉了。   她出生在九月,盛夏里闷热的天,在即将到来的十八岁之前,白寻音想最后任性一把。   在九月初去学校报道以前,白寻音那半个月都没有出门,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对于所有的邀请甚至是阿莫的都拒绝掉了。   她早早退了班级群,删掉了三中除了阿莫以外的所有好友微信,刻意避开所有关于喻落吟的消息。   这个夏天,她先是在古镇,然后在她逼仄的狭小卧室里,进行真正的‘修行’。   任性过后,便是新生。   期间阿莫曾来过她们家两次,见到白寻音都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的观察着她,大气儿都不敢喘似的。   反而白寻音若无其事,还嗔笑着看她:“干嘛呀,我没事的。”   她是真的没事,这些天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心口偶尔有钝钝的痛感。   但转瞬即逝,不碍事。   阿莫看着白寻音本来就纤细的身形又消瘦了一圈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贴心的没有提起跟‘喻落吟’这三个字任何有关的话题。   “音音,我们要分开了。”阿莫只是更伤心于‘分离’本身这一点,眼圈儿红红,却破涕为笑:“我觉得我们还没上大学呢,我就开始想念天天赖着你的时候了。”   也许长大的痕迹,都是痛彻心扉。   白寻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分开是暂时的。”   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变的更好后的相聚。   白寻音感觉初中毕业,白鸿盛出事的时候,她的人生就一直面临分离,她也快适应这两个字了。   可直到离家前一天晚上,白寻音收拾行李的时候,强撑着的坚强才支离破碎。   她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着一件三中的校服——洗得很干净,是男生校服,而叠的板板正正的校服身上还压着一个薄薄的日记本。   这两样东西都跟喻落吟有关,一件是喻落吟某次在送她回家时给她披上的校服,当时白寻音没舍得还,后来干脆忘记了还。   而日记本的内容全是暧昧疯长时期里,她按捺不住写下他的名字。   一字一句,一笔一笔,有时候用力到笔尖都快把日记本戳破了似的——但其实除了喻落吟的名字意外并没有其他内容。   这两件东西在白寻音最痛苦的时候都没舍得丢,而是藏在了最深处,现在猝不及防的被翻出来,就像是一颗映入眼帘的钉子。   仿佛迟钝了很久的‘痛觉’复苏,白寻音一瞬间感觉心脏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疼的她不自觉的蹲了下来,纤细的手指攥住那件校服。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甚至于每个细胞都蔓延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症’。   细细微微,无孔不入。   这大概源于直到此时此刻,白寻音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三年前的时候她初中毕业,失去了声音,失去了爸爸。   而高中毕业后的今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还有爱人的能力了。哪个更好计算,还真的说不准。   少女苍白的脸色麻木,眼泪后知后觉的落下来,她都没发现,却晕染了日记本上的‘喻落吟’——黑色的墨水模糊成了一片,看着就狼狈不堪。   别哭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白寻音吸了吸鼻子,伸手把本子抹干净,然后站起来继续收拾东西。她如果会顾影自怜自怨自艾的话,那就不用过日子了。   行李收拾到了最后,白寻音想了想,还是把校服和日记本打包一起放在了行李箱里。   权当做‘压箱底’,一起带进她新的流年,仍有属于喻落吟的痕迹。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泰戈尔。 第43章 症   *北方有佳人, 倾国又倾城   刚到北方的第一年,实际上白寻音是很不适应的。   北方和林澜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压根不怎么下雨,大多数时候都充斥着新鲜的冷空气。仿佛每年的三分之二都是冬天, 即便在夏天最为酷热的时分, 也比不上林澜的一半热。   白寻音也是来了北方之后, 才知道是需要穿羽绒服, 貂皮,狐狸毛这些衣服的。   一开始她十分不适应,冬天依旧穿着大衣在外面招摇过市,但被刀子一样的温度教做人后就知道穿羽绒服了。   向来吴侬软语的小姑娘一开始适应不了外面凛冽的冬天, 进宿舍门后却几乎热的有蒸腾雾气的暖气, 男生女生的大嗓门儿化音, 过于热情的人际关系……   但这些到后来都成了白寻音十分热爱,且无法割舍的东西了。   “音音!方旭又给你送包子了!”一大清早, 正绑着头绳洗漱的白寻音嘴里咬着牙刷,就听到门口‘砰’的一声响,室友赵娜推开门, 冲到她面前忍不住笑:“连续两周了, 他这追人手段太老套了吧!”   赵娜是本地的姑娘,性子爽朗风风火火的。   “唔。”白寻音嘴里含着水,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哎呦,音音又不喜欢他的啦。”正在化妆的俞微眼前一亮,声音嗲嗲的说着大实话:“早餐不还是落在了咱们的肚子里,拿过来拿过来。”   自从计算机系的方旭开始追白寻音后, 这就成了407宿舍早晨的必备节目了——方旭一个人承包了除了白寻音以外407宿舍所有成员的早餐。   赵娜笑嘻嘻的拎着包子和粥走了过去, 放在桌子上。   而被她俩动静吵醒的室友辛怡慕揉了揉眼睛, 打着哈欠爬了起来。   407宿舍有像赵娜这种早上起来去跑步锻炼的,也有像俞微这种提前两个小时坐在桌子前细致化妆的,自然也有辛怡慕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不起来的懒虫。   白寻音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俞微也正好化完了妆。   “美人真就是未施脂粉也不掩天姿国色的存在呀。”俞微看着白寻音一张清透的几乎要滴水的脸,羡慕嫉妒恨的啧啧感慨,文绉绉的:“我们音音吃什么长大的,能这么漂亮?”   白寻音一愣,只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夸奖在她上了大学以后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也许是因为那个无聊的校花评选?总之听了一年多,白寻音都听习惯了。   她戴上耳机坐在桌边,啃着自己昨天在超市买的面包,耳机里的高数题犹如催眠神器……   大学里的日子就是这么平平淡淡,温馨的犹如流淌过的河水寂静无声,又过的飞快。   大二上学期的时候,白寻音认识了一个同是林澜的大一新生。   说起来有些可笑,那天她正上高数公开课,旁边就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一个姑娘。   她‘狂野’的动作引起了白寻音的注意力,稍微侧头就看到一个长相酷似洋娃娃的女孩。   该女孩穿着黑色毛线短袖,极其贴身,身材火辣胸大腰细,下身则是非常大胆的牛仔短裙,踩着十厘米高跟的腿纤细修长,白花花的。   白寻音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禁觉得有些佩服——北方的秋天比林澜的冬天还要冷,起码她是绝对不敢穿露腿的衣服的。   女孩一进来坐在白寻音身边,就吸引了班级里至少一大半人的注意力。   只是女孩的注意力都在白寻音身上,见到她不理人,秀眉蹙了蹙就忍不住找存在感:“你好。”   这个时间教授还没进门,白寻音侧头对着女孩笑了笑,投桃报李:“你好。”   “我是大一新生,特意来找你的。”少女容颜娇憨,看着白寻音还哼了哼:“就像看看校花长什么样子。”   白寻音:“……”   “本来我是很不服气的,可是……”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的承认道:“还真挺纯的。”   面对这样不知道是不是赞扬的话,白寻音忍俊不禁,无话可说。   “说真的,也就是你我才认输。”女孩皱起鼻子,小声嘟囔着:“要不然我非得叫计算机系的人在组织一次投票,把校花这个名头抢回来不可!”   她说话直言直语,性子却真的很。   白寻音始终淡淡的笑,不言不语,只是这次的笑容中没有往日淡淡的疏离。   她挺喜欢眼前这个直来直去的姑娘的,热情又大胆,阳光明媚,一看就是在氛围很和谐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孩。   “咦?你怎么不说话啊?”女孩纤细白嫩的手指绕着发梢:“我可是特意打听到你的课表来堵你的哦,没想到你人这么冷。”   ......   这白寻音就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了。   实际上失声三年恢复声音后,她就有了不爱说话这个后遗症,并不是高冷什么的。   “对不起。”白寻音对着女孩轻声道:“你想说什么?我陪你。”   女孩一愣,带着绿色美瞳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半晌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前仰后合。   白寻音被她突兀的笑声弄的愣住。   “哈哈哈,姐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女孩一双明媚的大眼弯了起来,唇角噙着笑意,娇滴滴的自我介绍——   “我叫喻时恬,以后一起玩呀。”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老家都是林澜的原因,白寻音很快就和喻时恬熟络起来。   虽然她是大一新生,所在的金融系和自己的物理系排课大不相同,但依然经常约在一起逛街看电影什么的。   喻时恬是个单纯又热情的姑娘,大大咧咧人美嘴甜,从她身上,白寻音时常看到类似于阿莫的影子。   可能她天生恋旧,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喻时恬不叫她的名字,经常姐姐姐姐的挂在嘴边。   偶尔白寻音听多了,也觉得忍俊不禁,颇为好笑的问她:“你家里是不是有姐姐?要不然怎么这么会撒娇。”   “哪来的姐姐,我有两个哥哥。”喻时恬嘟囔,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会剥削压榨我,不贴心,我可想要个姐姐了——我叫你姐姐你不介意吧?”   白寻音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不介意。”   索性她也没有妹妹,多一个也没什么。   平静无波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来到了年末。   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白寻音拨通了季慧颖的电话,低声说了句:“妈妈,新年快乐。”   这已经是她离家千里远的第二年了,隆冬黑夜的热热闹闹,宿舍里的人基本上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只她一个人窝在宿舍里。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炮竹声响,却反而映衬的屋内更加清冷。   只有过年过节时分,白寻音才会觉得自己当初北走的决定有些过分。   就像孩子追逐梦想的时候,总会忽略背后渐渐年迈的父母——如果当初她在林澜,起码跨年就能在季慧颖的身边了。   白寻音平日里并不会过多思考这件事情,可季慧颖始终是让她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始终是在心里惦记着的。   于是迈入大三,物理系所有学生几乎都开始备战考研了的时候,白寻音开始偷偷的在网上看实习招聘的信息。   物理系性质特殊,和其他毕业后即插即用的专业不同,这个行当,研究生都只能算是一个最最基本的起点。   一大批的博士硕士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更何况应届本科生?   几乎选择了物理系的学生都做好了四年不会毕业,六年不会毕业,一直一直读下去的准备。   所以赵娜在无意间看到白寻音找实习的时候相当惊讶。   “不是,音音……”赵娜凑过去,迟疑的问:“你不准备保研么?”   像是白寻音这种成绩拔尖学习认真刻苦,全额奖学金拿着的学生,是直接会被保研的。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会继续深造下去,所以之前备战考研的时候室友压根就没问过白寻音有没有这个打算。   物理系,刻苦的学生,还用问么?   结果好像越认准了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偏差。   白寻音在赵娜的质问声中写字的手指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说:“也不是,就是看看。”   实际上她是想读研的,但她真的有点舍不得读那么多年的书,然后用这种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理由让家庭的重担全堆在季慧颖身上。   以前是上学没有办法,可现在她长大了,就不舍得让季慧颖那些工资每个月‘扣扣索索’的积攒着送去医院了。   家庭的开销,医院里白鸿盛的维持治疗,都是庞大的开销。   白寻音从上大一开始就勤工俭学,拿着奖学金,兼职当家教,争取每个月都往家里汇钱争取减轻季慧颖身上的担子,她不想让母亲退休了之后依然不眠不休的连轴转工作。   她并非不想读研究生,博士,只是白寻音总想着,毕业后直接找工作就能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了……她是真的很纠结。   也许当初不应该选择学物理的。   白寻音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在行程表上的家教课前面打了个勾。   整个大三上学期,白寻音就是在纠结是否考研和兼职中度过的。   直到她接到了家中打过来的电话——   “音、音音。”对面的季慧颖在不停的哭,声音直发抖:“你爸爸他……”   白寻音心口剧烈的‘咯噔’一声。   时隔快要五年的时间,白鸿盛死在了星期五的早上。   五月十八号,那是一个晴天。 第44章 症   白寻音请了整整半个月的假回家奔丧, 经过漫长的五个小时飞机后踩在林澜的土地上,看到的只是白鸿盛的墓碑。   伫立在南部湾墓地,孤零零冷冰冰的墓碑。   上面贴着白鸿盛年轻时候的照片,眉目疏朗斯文, 清秀俊美, 小时候很多人见了白寻音都说她长的像爸爸。   墓碑上贴着的照片一般都是亲近的家属选择他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 白寻音看得出来这是白鸿盛和季慧颖刚刚结婚不久的时刻, 他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也好,也好。   在墓碑上定格这一刻,他永远青春年少,恣意飞扬。   季慧颖苍白的脸上眼眶通红, 神情麻木空洞, 即便白寻音从机场直接赶回来都没发现, 一直呆呆的看着白鸿盛的照片。   她看了多久,白寻音也就沉默的在她身后跟着站了多久。   直到寂静的墓地里, 传出一声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悲鸣。   这声音并不是哭——因为痛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他们十几年的深情与共,无论是经历了家庭动荡还是毁灭性的打击, 却从没有变过。   “音音。”季慧颖声音沙哑, 背对着白寻音轻轻的说:“来陪陪你爸爸吧。”   她说完,纤细的手捂着嘴巴离开了墓地, 期间几次踉跄的险些跌倒。   等她走后,白寻音才必须要面对事实的,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的蹭到了墓碑前面。   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白寻音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雾气, 她不知道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多久。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白鸿盛大概不会醒了, 但心里总是自欺欺人的想着‘奇迹’这两个字也许会发生, 一直不切实际的期盼着。   白寻音一直都想白鸿盛哪怕醒过来一天,她想告诉他自己和妈妈生活的很好,自己没有被那些坏人欺负……她不想疼自己入骨的父亲去了天上也不得安生。   只可惜,终究是妄想。   不过没关系,所有人到了最后都会在天上重逢的。   整个请下来的假期里,白寻音一直呆在家里,呆在自己逼仄的房间中几乎一步都不愿意踏出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白寻音偏偏感觉光怪陆离,明明有人跟她说话,但她就是感觉自己听不清,回应不了。   似乎季慧颖来过,阿莫来过,就连外公外婆都来过……只是白寻音一直麻木空洞的屈膝坐在床上,不问不动。   其实她听到了她们或哭或叫,但是自己四肢百骸包括每一个细胞都莫名惫懒的很,实在是无法回应。   只有白寻音自己知道她并没有‘折磨’自己。   这是她的一个坎,只有她自己能帮自己熬过去罢了。   直到回北方的前一天,白寻音浑浑噩噩的脑子才终于清醒,才终于接受白鸿盛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事实。   自此,她没有父亲了,伴随着白鸿盛离世的还有她的念想。   白寻音发现自己的眼泪总是比寻常人要迟钝许多,三年前和喻落吟分手的时候她过了半个月才哭了一场,这次也是。   她后知后觉了半个月,哭了一夜。   第二天清醒后眼眶红红,眼皮发肿,但总算可以和别人对话了。   “外公,外婆,妈。”白寻音穿着整齐,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对客厅里三个坐卧不安齐刷刷看过来的老人轻轻笑了笑,半个月没说话的声音清冷中微微有些哑——   “你们别担心了。”   “我好了。”   白寻音没有忘记自己之前在笔记本里记下来的一句话: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痛苦的修行,无非是痛或者更痛一点了。   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隅而已,该受的,注定是要经受的。   白鸿盛过世后,季慧颖本来就不算蓬勃的心气儿似乎彻底枯萎了,白寻音去北方读书,她干脆就和父母一起回到了古镇老家。   季慧颖不想自己的一辈子活成大写的‘寂寞’二字,陪着父母照顾他们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她已经退休了,在哪儿生活都一样,在古镇不用租房子,退休金反而能留给白寻音读书。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就再无转寰的余地。   *   午夜梦回,白寻音在宿舍惊醒,想到了近半年前的那些事。   她想到了自己在奔丧回来之前帮着季慧颖收拾行李搬家的场面,后背就出了浅浅的一层冷汗。   她细细的喘着气,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   有的时候白寻音脑子里不自觉的就会浮现一个问号——她到底是真的在林澜生活了十八年么?   为什么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属于她的了呢?   白鸿盛没了,妈妈去古镇了,外公外婆自然不用说,就连住的地方也没了。现如今她寒暑假和过年过节回家,都不能说是回林澜,而是回古镇了。   自己在林澜生活了那么多年,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么?   北方冬天的暖气很足,可白寻音纤细的手指攥紧被单,竟只觉得冷,好像心里有着一个无底的黑洞。   *   白寻音在大四的时候被学校保研,选择的依旧是本校的研究生。她没有考虑北城,樊城那些高校——即便她的分数已经能够达到TOP1高校的录取分数线。   但白寻音志向不在TOP1,她现在仿佛一直受伤了的小兽,只想呆在自己的‘舒适圈’,她已经习惯了北方的一切。   只是白寻音的‘舒适圈’,和常人所理解的‘舒适圈’不同。   本科四年,研究生两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成为了工大学生论坛上赫赫有名的‘变态校花’。   这个称号不是夸她变态的漂亮,而是感慨白寻音在学术上近乎变态的不要命。   如果说大一大二的时候还好,那么从大三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寻音一下子变成了一台似乎只知道学习的精密仪器,就连相熟的室友见到都要退避三舍的程度。   雷打不动的七点钟起来跑步,所有课程一节不落,没有课就去图书馆自习,每天几乎都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   工大的图书馆很有名,里面浩瀚万千,但几乎常去那里的学生都发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白寻音。   她的生活里除了学习,研究,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乐趣。   白寻音长的纯,却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带着眼睛在图书馆里自习的模样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使得那些曾经蠢蠢欲动的男生都自动自发的偃旗息鼓了。   大一的时候还曾经有类似于方旭那样‘单纯’的男生不怕死的过来追白寻音,但等到白寻音研究生时期,就压根没有敢主动过来提出交往的男生了。   对此,白寻音浑然不觉。   其实白寻音不是不知道学校传播的那些坊间谣言,什么变态,酸她假装读书用功等等……只是她都不在乎。   除了行动,没有别的东西能回击那些流言蜚语。   而每个学期期末的绩点公开,白寻音在全校所有专业学生的混战下悬挂榜首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抨击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她已经是‘学神’级别,击败了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   在高中的时候,白寻音一门儿心思的学习,铆足了劲儿的相当这个第一。   现在她真的每回都是第一了,但不知怎的……也觉得不过尔尔。   不知不觉间,曾经水乡孕育出来的软玉温香的姑娘,现在已经成长到比北方的冬天还要冷清了。   白寻音身上的气质一年比一年要‘凌厉’,就像这北方凛冽的冷空气一样。   可只有真正跟她熟悉的人,才知道白寻音只是外在越来越麻木迟钝,不易进人而已。   长时间教室图书馆研究室的三点一线,让她整个人沉浸在没完没了的数字,实验,还有各种理论研究中……她不得不变的麻木。   实际上内里,她还是原来那个不善言辞,但却温柔好说话的姑娘。   什么‘冷漠淡然,不敢接近’的传言,不过是易碎的纸老虎而已。   傍晚白寻音从图书馆到食堂,随意的拎了一份饭回宿舍,就看到同在工大读研究生的赵娜在化妆。   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听到动静就兴奋的转过头来。   “音音,今天系里组织了一个聚餐,晚上一起去吧。”赵娜挥舞着化妆刷,兴奋的说:“据说还有别的学校的,应该会碰到不少小帅哥呢!”   她边说边在化妆镜前扭来扭去,手舞足蹈的跟她形容——几年的时光荏苒,赵娜也不是大一时那个素面朝天的少女,化起妆来尤为熟练。   白寻音垂眸扫了一眼她面前那些瓶瓶罐罐,只觉得化妆品是她下辈子才能研究的课题。   “算了。”白寻音摇了摇头,微笑拒绝:“我对帅哥没兴趣。”   赵娜无语,这几年,这句话都快成白寻音的口头禅了——   对酒吧没兴趣   对谈恋爱没兴趣   对八卦没兴趣……   总之正常人会感兴趣的一切白寻音仿佛都没兴趣!   明明应该是个青春洋溢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身上却莫名有一股‘老干部’的气息萦绕……   赵娜臊眉耷眼的看着她:“拜托,你怎么又没有兴趣?拜托了音音,你能对除了图书馆和实验室以外其他的场所有哪怕一点点好奇心么?”   “……”白寻音诚实的说:“食堂。”   赵娜直接厥在了地上。   她撒娇耍泼上了:“不行不行!你必须去!我都吹出去了说我能把我的校花室友带去,呜呜呜音音你得给我这个面子。”   白寻音来了工大快六年了,依然是这个学校的劳什子校花。   也不知道是学校没来好看的小姑娘,还是评选系统坏了一直没重新选人……   一低头,看着赵娜眨着长睫毛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可怜模样,白寻音还是心软了。   她迟疑的答应下来:“好吧。”   “YES!”赵娜原地满血复活的跳了起来,搂着白寻音的肩膀,眉眼横飞的小声问她:“音音,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有多少男生喜欢你呀?”   白寻音:“没研究过。”   “保守估计……”赵娜嘿嘿笑,神秘兮兮的举起来五根指头:“这个数。”   白寻音一挑眉:“五个?”   “去你的!”赵娜怒了:“是五百!”   ……   人可以夸张到什么地步,白寻音算是见识到了。   “你放心。”赵娜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言不惭的说:“姐今天晚上一定介绍给你一个最帅的。”   她简直看起来像是有备而来的模样。   白寻音无所谓的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大学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恋爱圣地,热血青春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有钱有闲,不谈恋爱干什么?   白寻音知道她的这些室友都有男朋友,无一落单,有的还甚至换过好几任,除了她。   她顶着一个‘校花’的名头,一张看一眼就让人想入非非的脸,偏生在感情这方面刀枪不入,像是世界上最坚韧的盾牌,无人能撼动分毫。   这些年来有各式各样的男生对她表示过好感,发散过爱意,甚至还有校外的……但白寻音和他们的对话从未超过十句。   并非是刻意不谈恋爱,但白寻音从未有过那种‘被吸引’的感觉。   好像在感情这方面的开关,早在六年前的那一场‘轰轰烈烈’后,就被关上了,开关处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却始终无人能触动。   白寻音知道赵娜是担心她,担心她年纪轻轻,就变成了‘灭绝师太’。   于是白寻音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啊。”   她室友想要给她介绍男朋友什么的,她一向是无所谓的,只要是见了第一面,就知道有没有感觉了。   而赵娜也知道她的‘规矩’,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敢给她介绍,也是提前说好了不怕拒绝的。   只是白寻音没想到这次……赵娜介绍的人还真有点不同。   两个人携手到了聚餐地点,偌大的大堂里乌乌泱泱的都是人,穿着一身靓丽墨蓝色套装的赵娜和旁边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白寻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赵娜却有点想捂脸——她之前在宿舍跟白寻音说换一件衣服,可白寻音说懒得换,愣是这么‘敷衍’的就过来了。   赵娜连忙对着西侧尽头那边挥了挥手,叫道:“陈智,这里!”   陈智是赵娜的男朋友,同样是工大的研究生。   白寻音漫不经心的随着她的比划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道顽长清瘦的背影,正站在陈智旁边和他说话,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线条精致利落。   听到赵娜的呼喊,他们两个人一起转身走了过来。   白寻音在那个男生转过来的一瞬间本来漫不经心的瞳孔就逐渐变的正经,甚至是有些恍惚的看着他们走过来。   还是第一次,她有一种‘被吸引’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男生似曾相识。   “音音,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大二学弟。”赵娜俯身,凑近她的耳朵兴奋的小声嘟囔:“帅死了吧?他叫盛嘉年……”   后来赵娜再说什么,白寻音有点听不清了。   因为这个名叫盛嘉年的学弟由远及近,直到走到她的面前,脸上挂着斯文清隽的笑意对她伸出手来说着‘学姐,你好’的时候,白寻音才知道自己刚刚那种诡异的心境从何而来。   这个稚气未脱的男生……不管是身材五官,还是气质举止,都有点像是喻落吟高中的时候。   一瞬间本该尘封的大量记忆涌入脑海,白寻音小巧的脸不受控的变的苍白。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她永远只会被类似于喻落吟的男生吸引,可白寻音虽然恋旧,却无法做到‘莞莞类卿’。 第45章 症   原来年少时真的不该遇见太惊艳的人, 也不应该有太刻骨铭心的回忆,否则真的会耽误一生的。   毕竟,白寻音也不是愿意‘将就’的人。   短暂的错愕过后, 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盛嘉年, 勉强笑了笑, 平静的点点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不顾任何人的询问, 白寻音转身脚步飞快的走向拐角处的洗手间。   盛嘉年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步伐干脆利落, 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光。   “娜姐。”他抿了口酒, 饶有兴趣的说:“校花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名不虚传。”   实际上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事实上却已经不止一次见到白寻音了。   从大一入学的时候他就听闻过这个在学术上赫赫有名的校花, 也知道她是常住图书馆的一号人物。   鬼使神差的, 他也爱上了图书馆那个地方。   只是盛嘉年从小到大自信惯了, 但不知为何每每在暗处窥探到白寻音‘生人勿进’的娇美面庞,却总有些不敢靠近的感觉。   白寻音就像一朵高不可攀的雪山莲花,只可远观。   直到他阴差阳错的得知认识的学长陈智, 女朋友巧是白寻音的室友, 这才觉得有了机会,拐弯抹角的主动提出想找女朋友暗示赵娜,才有了这次的介绍。   只可惜没等到正式介绍认识一下,他就能察觉出白寻音脸上的苍白和漠然了。   “那个,嘉年, 我们先坐吧。”赵娜在旁边看到了白寻音神色变化的全过程, 有些担心的轻蹙秀眉。   她招呼自家男人和盛嘉年坐了下来, 然后就去洗手间找白寻音。   赵娜刚拐进去, 就看到本以为在隔间的少女正站在洗手池前,被澄黄色灯光晃着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不断的用冰凉的水冲手。   赵娜不由得一愣。   她和白寻音做了六年室友,除了大三的时候白寻音请了一段长假返回学校明显的消瘦憔悴以外,这是第二次看到她脸上浮现这个表情——像是在畏惧着什么,又像是对什么东西麻木不仁。   “音、音音。”赵娜有些怯怯的问:“你没事儿吧?”   白寻音摇了摇头,轻声说:“娜姐,没事,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给我介绍的好意,但我觉得不太合适。”   看了一眼就不合适了?赵娜一愣,劝说的话还未出口,白寻音就已经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塞给她,权当今天晚上自己过来占了一个位置的酒钱。   随后笑笑,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界儿。   盛嘉年同喻落吟有三分相似的脸和气质,已经足以让她退避三舍了。   白寻音这才发现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如果足够淡然,她应该可以体面的和盛嘉年打招呼的。   而现在,显然不能。   这个发现使白寻音在几天后的图书馆,见到主动上前攀谈的盛嘉年时,莫名的变的烦躁。   “学姐。”盛嘉年坐在她对面,手虚拢成拳抵着下巴,一双凤眼笑的眯了起来,有些遗憾的说:“在这里碰到了,好巧,上次我们没说上话你就走了,娜姐说你有事。”   白寻音合上书,修长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不巧,我在图书馆看到你至少三次了。”   盛嘉年脸上的笑容一僵。   白寻音‘钢铁直男’一般的问:“有话直说吧。”   “学姐,你好飒啊。”盛嘉年一愣之后回过神,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心眼儿里愉悦开心的模样:“我感觉我好喜欢你。”   白寻音摩挲着书页一角的指尖一顿,半晌后,她若无其事的抬起头,茶色的眼睛平静的看着盛嘉年。   “抱歉。”她直白的说:“我不喜欢你。”   “学姐拒绝的也太快了吧。”盛嘉年听了倒也不气馁,二十出头的少年满脸都是稚嫩的跃跃欲试,强词夺理的说:“我们还没相处过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呢?不如先做朋友?”   白寻音:“我没时间。”   盛嘉年一挑眉:“为什么没时间。”   “我拿到了硕士的学位,想继续读书,考博士。”白寻音实事求是的回答:“我要学习,找博导,写论文,你觉得有时间交朋友么?”   ……   盛嘉年不禁无言以对,呆呆的看着面前明明长相清秀又明艳,身材纤细单薄,可骨子里却倔强要强的女人。   于他而言,白寻音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盛嘉年这个时候才隐约理解为什么家里有些七姑八婆总说‘女孩子读书太多不好’这种奇葩言论。   以前他觉得是腐朽败坏的思想,现在却觉得……读书会让一个女孩变成‘女强人’,从而冷酷又生硬,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了。   盛嘉年不禁有些颓然的问:“学姐,你是没时间谈恋爱,还是不想跟我谈恋爱。”   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两者哪一个更让他丧了。   白寻音笑了笑:“有区别么?”   她说着收起桌上的书,穿上身后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离开:“抱歉,导师找我,先走了。”   三月份的北方不属于‘春暖花开’时节,冷空气依旧在全面入侵,一出门喘气都有一层浅浅的哈气。   白寻音走在校园里拢了拢身上的羊毛大衣,还是觉得冷。   她倒不是糊弄盛嘉年,自己的硕导昨天给她发消息叫自己上午去办公室找他一趟,白寻音猜想着应该就是关于申请博士学位的论文的事情。   白寻音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想起之前赵娜跟她说的那些见导师要送点东西之类的‘教导’,路过水果店的时候还是挑了一个看上去很上档次的果篮。   她读研究生这两年,导师孙教授帮了她很多,不管是课题研究论文发表,还是一些好的项目带她一起完成赚钱,都非常尽心尽力。   而孙教授不抽烟不喝酒,更不会收钱,她除了买些水果,也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了。   只是就这么一篮水果,清廉的老教授都有些不乐意了。   “买什么东西。”身材瘦削的孙教授瞪着白寻音:“跟我还生分个什么劲儿?”   “老师,您知道我是个有点‘艮’的人。”白寻音笑笑:“我给您买水果不是冲着您是我老师,是把您当成尊敬的前辈。”   她话说的令人动容,孙教授自然也不能不收了。   随便说了几句,孙教授就进入主题。   “你的论文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应该知道以你的成绩和能力考试就是走一个形式。”孙教授很是欣慰的笑笑,与有荣焉:“最重要的还是老师这方面,你这几年在学校的‘变态’用功很出名啊,不少老家伙都争着收你呢。”   白寻音一怔,反应过来这才是孙教授今天把她叫过来的重点。   “教授。”她微微笑了笑,谦虚又腼腆:“您是心里有考量了,打算给我推荐老师么?”   “不然你以为呢?丫头。”作为教师,没有什么比出类拔萃的学生更让他们值得骄傲的了。白寻音这两年就是孙教授的骄傲,就是他用尽全力也要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他喝了口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推给白寻音:“推荐信我都给你打好了,这位教授,可是我任教生涯中的好哥们儿,他手底下,带出来无数精英。”   白寻音垂眸看向白纸黑字,微微一愣。   因为孙教授给她推荐的老师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李乘风李教授,这个教授的存在,是每个学校的内网都挂着一箩筐简历的人物,每年不知道多少学生想去他那儿求教求职,孙教授居然能在李乘风这儿搞到名额?只是……   “大概是十多年以前吧,我交换到澜大任教过两年,就是这个时候认识老李的。”孙教授没注意到白寻音的异样,还在端着茶杯感慨万千,似乎在喟叹逝去的时光,徐徐道来——   “我们都是搞物理的,志趣相投,当时在林澜那两年真是说不完的话,我给你推荐的这个李教授,老李啊,那是没得说了,专业性极强,跟你现在学业的研究方向也极其对口,他如果肯收你当学生的话,那简直天作之合了。”   只是李教授是林澜的,是澜大的。   白寻音手指捏着白纸的一角,犹豫的开口:“教授,我……”   “不过我难得给他推荐一个学生,老李不会不给我面子,他之前看了你的成绩和简历,那可是相当满意。你知道咱们学校的硕士研究生只用读两年的时间,其他学校基本上都是三年,可他看了你的文章,说你还没到两年的毕业时间,写出来的文章却已经比三年的学生都要成熟了。”   孙教授看起来对这事儿相当骄傲的样子,让白寻音堆到舌尖的话一时都说不出来了。   “况且我记得你老家不是林澜的吗,那正好,可以回家读书了。”孙教授看着白寻音,目光又是赞赏,还隐隐有点不舍:“小白,你真的是个好学生,更难得的是醉心学术,心无旁骛,我是希望你一直在读书和研究这条路走下去的——你明白么?”   一时间,什么‘我想继续留在本校’和‘暂时不想回林澜’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有傻子才不明白能拥有李乘风当博导的机会多么难得,其价值不亚于一线城市市中心的一套房子首付。   孙教授的推荐于她而言,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情。   人长大了,就应该明白‘切实际’的活着多么重要。   于是白寻音抿了抿唇,感激的道谢:“孙教授,真的谢谢您。”   “也不用谢我,说到底我就是在其中一个牵线搭桥的,老李的水平和脾气你们做学生的都应该有所耳闻,如果不是你自身本事过硬,我个老家伙推荐也没用啊。”孙教授笑着摆了摆手,并不邀功:“归根到底,你谢谢你自己的努力就行了,回去准备吧。”   白寻音坐在座位上没动,犹豫的问:“教授,我应该不用这么早过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澜大’这个关键字总是有些抗拒——有些事你以为早就迈过去了,可每到真正触及的时候才会发现,压根就没迈过那道坎。   “唔,当然不用马不停蹄的过去,不过要准备考试嘛,都是□□,主要是你得通过老李那方面的面试。不管是考试还是面试,都得回林澜进行啊。”孙教授想了想,保守估计了一下:“你也在咱们这儿呆了好多年了吧?估计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抓紧点吧。”   离开了教授办公室,白寻音感觉自己走路都是发飘的。   看来人生处处有‘意外’这句话是真的。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在本校继续读博,然后或留校或进入社会找工作,未来的日子慢慢打算……唯独没想到回林澜这个可能性。   更妄论要去澜大读书了。   那个学校于她而言,曾经就像是伊甸园的禁果,就和喻落吟一个样子,白寻音根本没有想过去接触。   结果她现如今偏偏不得不去接触。   多么讽刺,兜兜转转,她终于还是回到澜大。   就像某种命中注定的‘归宿’一样。   白寻音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思维混沌,不想再多想。   恰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白寻音一看屏幕上闪烁着‘喻时恬’三个大字,便调整了一下心态接了起来。   再开口的时候,她的情绪和平常没有任何分别,淡淡的道:“恬恬。”   “姐姐!”喻时恬的声音向来慵懒甜美,撒娇的时候像是裹了蜜:“你在干嘛呀?”   白寻音:“刚去了趟教授办公室。”   “……怎么我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在干学习有关的事情。”而她的电话打的很频繁!这说明了什么?喻时恬不禁敬佩的吐槽:“姐姐,你用功到我觉得我自己是小辣鸡。”   明明她也是个凭自己本事考上全国前十所的存在!   结果来了工大认识了白寻音,简直觉得自己像个碌碌无为之辈了……   “你都毕业了,当然不用像我一样要求自己。”白寻音安抚:“最近工作怎么样?”   喻时恬比她小一届,去年就毕业回林澜了,她学的金融,据说进了一家投资公司,时不时的就抱怨社畜生活是多么多么烦,白寻音都听的习以为常了。   “哎,不还是那个样子。”喻时恬随口说了一句,这次却没有大肆抱怨的前奏,而是絮絮叨叨的同白寻音嘀咕:“音音,我哥要订婚了,我这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呢?我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恋兄情结吧。”   白寻音知道喻时恬家里有两个哥哥,之前就时常听她念叨,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你这不叫恋兄情结,客观来讲是身体内依赖激素造成的不适应,就像是陪伴你专属于你几十年的人忽然变成别人的了,不适应是人之常情,短时间内不会轻易缓解的。”   白寻音这过于‘客观科学’的分析让喻时恬目瞪口呆的冷静下来,可心里还是难受,便不住的哼哼唧唧。   “好了好了。”白寻音看了眼手表,耐心的哄她:“等我回林澜后见面跟你说吧。”   “嗯……嗯?!”喻时恬后知后觉的跳起来:“你要回林澜?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吧。”   “啊啊啊啊真的假的。”喻时恬大喜,声音从刚才的自怨自艾变成了叽叽喳喳:“你有假期啦?”   “不是假期。”白寻音笑了笑:“我要回去读书了。”   五分钟后,白寻音挂了电话,只觉得耳膜被喻时恬吵的生疼。   她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走向图书馆的脚步想了想一转,还是回了宿舍——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回林澜准备跟考试相关的一切事宜,现在还是去收拾收拾东西比较好。   赵娜听说了之后,很是泫然欲泣了一通,然后抽着鼻子帮她一起收拾。   白寻音看着心里也不好受,毕竟赵娜是自己在北方这边最熟悉的朋友,整整当了六年的室友。   但女生向来不太懂得情感表达,只能搂着抽泣的赵娜干巴巴的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赵娜‘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话说林澜我也去过两次,新一线城市,真的不错,比咱们这儿有发展多了,更不用说李教授了。”赵娜帮着白寻音叠衣服的时候,便有理有据的分析起来:“回去还是各方面都有好处,我要是能有李教授当博导,那我肯定也继续读了。”   眼见着两年的硕士研究生生涯马上结束,赵娜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姑娘,在家乡这边有人脉。   她不继续读下去了,硕士毕业后就直接去重点高中当物理老师。   这何尝不是一个稳定且安逸的选择呢?   白寻音一直觉得,当老师挺好的。   “音音,赌博了之后就不仅仅是可以跟项目了。”赵娜看着她,有些跃跃欲试的说:“我听说有的被导师推荐,直接就能进科学院研究所,你回去真得给李教授送送礼,好好游说一下。”   在这个人情社会的年代,赵娜坚信‘送礼’能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说明礼送的不够足。   “行了,我才刚回去,不想那么多了。”白寻音哭笑不得,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步子迈得太快,我怕抽筋。”   实际上这次能回澜大有李教授带,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哎,不过感觉还是好突然,我看你这么喜欢北方,还以为你要继续留在工大里面读博呢……”赵娜唉声叹气的感慨即将远走的音音,眼神却在看到行李箱的某个东西时一顿:“咦?这是什么?”   她伸手抽出白寻音箱子底部那件蓝白相间的衣服,抖搂开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件校服。   “校服?”赵娜许久没见到这么有‘时代性’的物件了,登时忍不住一笑,侧头看着白寻音:“这是你们学校的校服么?高中还是初中的?”   赵娜问完,才发现白寻音神色有些不对劲儿。   她澄澈的眼睛怔怔的看着那件校服,就像是被勾起了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样。   白寻音走过去坐在赵娜旁边,轻声解释:“高中校服。”   “你们高中校服还挺有设计感的。”赵娜撇了撇嘴:“比我们高中的好看多了——不过这件怎么这么大啊?难道你高中时候很胖?不过你就算胖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胖子。”   “瞎说。”白寻音看到校服后本来有些惆怅的心思都被赵娜搅和没了,水眸含了一丝笑意,幽幽的说:“这是男生校服。”   赵娜一愣:“男生?”   “嗯,我初恋。”时隔多年,白寻音终于能大大方方的提起喻落吟。她脑中不自觉的回忆起他们最‘甜蜜’的那段时间,喻落吟骑着单车送她回家的夜晚,声音轻轻:“他怕我冷,披在我身上的。”   回忆起来,似乎依旧历历在目。   相处六年,赵娜还是第一次在白寻音嘴里听到有关于‘男生’的话题,第一次知道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也是谈过恋爱的。   一时间,她惊讶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白寻音曲起细长的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侧过头眉眼弯弯的看着赵娜:“你这是什么表情呀?很惊讶吗?”   “……当然惊讶了,我总感觉你是喝露水长大的,都没有七情六欲,哪里能想到你居然谈过恋爱。”短暂的错愕过后,赵娜那蠢蠢欲动的八卦精神复苏,忙不迭的问:“是什么样的男生啊?我真好奇,什么样的男生能跟你谈恋爱!”   赵娜这个问题问的平平无奇,然而白寻音却沉默着想了许久,才认认真真的说——   “是很特别的男生。”   “高中的时候他是校草,也是全校第一的学霸……应该就是你们喜欢看的小说里才会存在的人物。”   “就是有点坏。”   “卧槽,这也太浪漫了吧!”赵娜听着白寻音这个理工女平平无奇的讲述都感觉心内炸开了烟花,兴奋的直捶床:“怪不得你这么多年没看的上眼的男生,这不就是典型的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么?然后呢然后呢?!”   白寻音微笑不语,品味着赵娜这句‘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唇角的笑意颇为戏谑。   半晌后,她平静的道——   “没然后了。”   “他让我考澜大,我背着他报了工大,就分手了。”   ……   赵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浪漫的一个爱情‘故事’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看着白寻音淡然收拾东西的背影,她心中痛哭流涕的闪过两个字:渣女! 第46章 症   北方三月份的天气还属于需要穿羽绒服来御寒的温度, 可林澜却已经春暖花开了。   整整两年就连寒暑假过年都没有回‘老家’的白寻音,猛然踏上林澜潮湿的土地,一时间还是觉得无比的熟悉——可能这就是‘土生土长’四个字最好的诠释。   下午的飞机到了林澜已经九点多钟, 天空擦黑, 星星点点。   停机坪人不多,白寻音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口气, 周围人都行色匆匆, 唯有她拖着行李箱不急不缓。   白寻音对林澜的温度早有准备, 北方的羊毛大衣自然穿不上,单薄的衬衫外面只披着一条简单的奶白色披肩, 牛仔裤单薄, 脚下踩着一双帆布鞋。   两条鱼骨辫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 清纯的就像个学生。不对, 她虽然今年二十四了, 可依旧还是个学生。   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没离开过校园的原因,白寻音始终习惯简单休闲的衣服,习惯脸上不施脂粉。   在学校的时候更简单,两件白大褂换着穿——索性整天都呆在实验室里。   同寝室最爱美的俞微曾经无情的抨击过她‘不会打扮,天生浪费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白寻音听了只是不以为然。   她觉得自己某些方面可能生来就是‘懒散’的, 懒的化妆打扮, 也懒的和与人争锋,所以她不喜欢快节奏的城市和生活, 在所有人都急促的脚步中,也保持自己惯有的节奏。   直到响个不停的手机打破了白寻音不紧不慢的步伐。   她拿出来扫了一眼, 是阿莫的来电, 现在正响着, 还有七八个是关机时没接到的。   “白寻音!!!”刚一接听,阿莫的大嗓门就险些震破她的耳朵:“你特么怎么不接我电话?到底到没到呢!”   “到了到了。”白寻音连忙回应,生怕迟缓一些把阿莫气个好歹的:“刚下飞机。”   “我在T口停车场。”阿莫的声音和缓了一些:“赶紧的。”   闻言白寻音只好加快了脚步,无奈道:“不是说不用来接的嘛。”   “音音,我知道你不愿意麻烦我,可这不是笑话么?你回来我能不接?”阿莫理所当然的说:“赶紧过来。”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寻音看着黑屏了的手机,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莫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学了‘法医学’这个专业,毕业了之后就进了警察局工作,天天和警察和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人变得越来越雷厉风行,几乎都快说一不二了。   白寻音以前就顺着她,现在更是不敢反抗她。   她乖乖拉着行李箱跑到了T口停车场,离老远就看到了阿莫那辆颇为拉风的牧马人——小姑娘连车都跟别的女生买的不一样。   阿莫跳下车,直接奔跑过来结结实实的给了白寻音一个熊抱,差点把人扑倒。   “呜呜呜呜呜我想死你了!”阿莫脸埋在白寻音颈窝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白寻音,你也太狠心了!两年都不回来一趟!”   白寻音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头,像拍娃娃似的哄:“有什么区别?咱们不是天天都在微信说话么?”   听了这么‘不解风情’的话,阿莫忍不住瞪她:“那怎么能一样!”   “回来干嘛?也没地方住。”白寻音无所谓的笑了笑,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哪有一个多月的短租,我外公外婆又在古镇弄起了民宿,平时地方都不够,我回来添麻烦干什么?”   这些阿莫其实是早就知道的。   但每每白寻音把自己比作‘麻烦’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现在好了,我自己搬出来独立租房子了!”阿莫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豪气冲天的说:“宝贝,你就跟我住!以后咱们俩一起过!”   白寻音只侧头亲了她一口,没有拒绝阿莫的提议。   她在林澜没有房子,只能先跟阿莫住一段,过后她会向教授申请进入研究所,这样学校会给分配福利房,自然就能搬出来了。   阿莫被这个香吻‘临幸’了一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了。   她兴奋的蹦蹦跶跶:“小仙女亲我了,这是多少追你的大佬男神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啊……”   阿莫自然是知道白寻音大学期间为零的情史的,为此更加洋洋得意了。   嘿嘿,谁让所有人最喜欢的音音只喜欢她呢!   “音音,你现在身边还是没个人么?”开车的时候等红灯,阿莫又不改八卦本质的跟她聊起‘感情生活’:“你这种长相,追的人我估计一个监狱都放不下。”   ……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阿莫不愧是法医。   白寻音摇了摇头:“没有,你呢?”   她不想对这个问题谈论太多,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   “我啊,还真有。”而阿莫的‘指南针’过了多年也没变化,自然而然的被她拨动了,明艳的脸上笑容很甜:“盛闻最近在追我呢!”   这个答案是白寻音完全没想到的,她不由得愣了一下:“盛闻?”   “是啊,他两年前就回林澜了。”阿莫提起盛闻,眼睛里都是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的:“只是我们之前一直没联系,最近办一起案子偶然碰到,他就开始追我了。”   “可我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他追到啦,我高中时候吃的苦,我一定要全盘还给他!”   阿莫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方向盘,声音是咬牙切齿的坚定——显然是想起自己之前高中时期苦涩的倒追生涯就来气了。   白寻音眨了眨眼,半晌后一针见血的说:“你还喜欢他。”   “……废话。”阿莫一瞬间像是被戳破的鼓鼓气球,强撑着的气儿都散了:“我大学的时候也尝试过谈恋爱,可总感觉不对劲儿,那些男生拉我的手我都觉得恶心。可一看到盛闻……你懂那种荷尔蒙又发作了的冲动感么?”   她认命的叹了口气:“我感觉我这辈子是栽他身上了。”   白寻音抿了抿唇,素净的手伸过去覆住阿莫的手背,轻轻的揉了揉,无声的表达‘有我在’三个字。   她比谁都清楚高三分开时阿莫的痛苦,实际上她追盛闻那段时间看似大大咧咧,心里一直被后者的不闻不动折磨的很痛苦。   而白寻音了解那种痛苦,所以她更尊重阿莫现在的决定。   她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盛闻的,所以才忽略那些曾经的痛,因为‘伤痕’抵不过‘治愈’。   阿莫之所以会选择和他‘重圆’,既往不咎,可不就是栽在了他身上了么?   只是破掉的镜子,真的可以重圆么?   回去的一路,白寻音不自觉的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像是平常研究论文那样条条框框的分析,直到阿莫一句话把她唤回了神——   “音音,这些年……你和喻落吟有联系么?”   白寻音一怔,摇了摇头:“没有。”   “那……”阿莫想起了微信同学群里流传的某些消息,犹豫的问:“那你想知道……”   “不想。”白寻音打断她,毫不犹豫的说:“阿莫,我不想知道有关于喻落吟的消息。”   自己的嘴里已经几年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了,现在猛的脱口而出,竟然感觉有些生疏。   阿莫看着她不容置疑的表情,嘴巴有些尴尬的开合了一下——是明显的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罢了罢了,她也不了解,都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流言罢了,还是别乱说为好。   白寻音恍惚的笑笑,在阿莫怔愣的视线下推开车门跳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   已经到阿莫租住的房子了。   *   白寻音第二天就到了澜大报道。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走进去这座颇有历史的古朴高校时,和满校园青春洋溢的学生看起来差不多——甚至是更显小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所学校总是有些紧张,可能源于‘心虚’二字,从校门口到教师楼短暂的一段路,手心里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直到进去,白寻音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之前已经约好了面见李乘风,一路自然畅通无阻,教师楼负责登记的人员查看了一下她的身份证,就让她去三楼高级教授办公室找人了。   白寻音依言而寻,敲了两下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李乘风是个五十多岁的儒雅教授,收学生标准很严苛,但对已经看好了的学生态度却和蔼,见到白寻音笑了笑,忙让她坐下:“坐吧,你是老孙推荐过来的小白吧?久闻其名。”   “李教授。”白寻音自然是瞻仰过李乘风的照片,但完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教授居然会这么好说话,听了夸奖当下有些汗颜,忙不迭的说:“哪里敢当,能见到您真荣幸。”   “别这么谦虚,你之前发过来的邮件里面有工作成绩,科研成果还有在学校里的思想政治表现,我都看过了,非常不错。老孙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并且还找了其他两个老家伙帮腔,我相信你的业务能力不用质疑”李乘风笑了笑:“今天带来其余需要的东西了么?”   他说的自然是一些硕士学位证书,最后学历证明最后学历证明之类的。   “带来了。”白寻音忙说,把密封好的文件夹双手交给李教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教授,我就是一个死读书的人,真担待不起您和孙教授的夸奖。”   “唔,人懂得自谦是好事。”李教授低头看文件,平静道:“自谦,自信,自负,看起来差别很大,可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小白,你进来的第一时间我就感觉你像是一个刚入学的大学生,不像是已经读了六年的学生了,满身书卷气,不沾铜臭气,挺好,我喜欢你这种天生适合读书的好材料。”   李乘风不愧是全国最权威的教授之一,说出来的话针对性极强,几乎字字见真章。   白寻音听了,尤为受教。   “我喜欢那种有一身傲骨的自谦学生,你可以领悟的。”   李乘风看完文件合上,收在了抽屉里面——这也代表尘埃落定,他收下了白寻音这个学生。   白寻音从进办公室开始就搞搞悬挂起来的心脏落了下去,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种学生,才是真正做科研的人。”李乘风端起茶杯抿了口,对着白寻音挥了挥手:“去吧,小白,回去好好准备考试。”   准备走个形式的考试。   白寻音站起身来,深深的冲着李乘风鞠了一躬。   *   博导的事情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只等着四月份的审核考试过后,她去澜大继续读书就行。   神经紧绷了六年,白寻音难得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放松’——就好像一下子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一样。   想了想,她给今天正好休假的阿莫拨去了电话。   后者秒接:“怎么了?”   “没怎么,出来逛街。”   “卧槽,你是白寻音么?”阿莫在电话对面大惊:“你居然会做逛街这么女性化的活动?!”   ……   白寻音不怎么想和她对话。   “快点快点。”阿莫却已经在催了:“把你定位发我。”   半小时后,两个人在林澜CBD黄金商圈喝上了下午茶。   “怎么突然想起来逛街了?”阿莫热爱一切甜点,仗着不胖体质,坐下来就疯狂消灭桌上的巧克力蛋糕,还试图喂白寻音:“尝尝。”   “太腻了。”白寻音不爱吃甜的,皱眉表示嫌弃,端起眼前的美式喝了一口,回答阿莫上一个问题:“有一个认识的学妹最近要过生日,给她挑一件礼物。”   之前喻时恬听说她要回林澜,就兴奋的表示自己的生日正好在三月下旬,等她回来就能赶上。并且‘勒令’她要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不来不是好姐妹。   白寻音没办法,想想去也没什么,就是得挑上一件像样的礼物,总不好空着手。   “谁啊?是你之前说在北方认识的那个小姑娘?”   “嗯。”白寻音拢了下耳边的碎发,回忆起喻时恬之前在电话里跟她说的:“她也是林澜的,好像是家里有钱的娇娇女。”   “有钱啊……那还真不能送的太寒酸。”   阿莫摸着下巴思索了下,便拉着白寻音在一楼奢侈品店开始逛,又带她去试香水。   “送香水最好了,女孩必备物又不嫌多。”阿莫用试用装喷在了手腕上一点,凑过去给白寻音闻:“这个呢?好清香。”   “是的呀,这是我们这季新品。”一旁的导购小姐适时的插话,言笑晏晏道:“这款香水名叫‘青春’,最适合年轻小姑娘涂了。”   于是白寻音稀里糊涂的就把这瓶香水买下来当做给喻时恬的礼物了,其实打心眼里,她依旧觉得上千块买一瓶香水的行为堪称‘傻子’。   因为她本人偏偏不属于那种需要这样‘必备物’的女孩。   “行了,这样肯定有面子了。”阿莫看着包装豪华的香水盒笑了笑,随口问:“你那个朋友生日会地点在哪儿?”   白寻音想了想:“好像叫什么‘平溪会所’。”   “卧槽?”阿莫吓了一跳,回头呆呆的看着白寻音:“那你这朋友是真有钱啊,富二代吧?据说平溪不是达官显贵都进不去,更别说摆生日宴了。”   白寻音也没想到喻时恬来头会这么大,可依旧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就去送一个礼物。”   “这怎么可能没关系!”阿莫叫,又上下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你打算穿这身去?”   白寻音:“不行么?”   阿莫一本正经:“那你连平溪的门都进不去。”   ……   白寻音无语至极的,不情不愿的被阿莫拉着过来挑衣服。   “你那些衣服真的,不是我说,太素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高中生啊?”阿莫边帮她选衣服,边絮絮叨叨的教育她:“现在高中生都没你穿的朴素了,不是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做项目工资挺高的啊,你又没什么花钱地方,怎么不买几身衣服?这都起球了!”   白寻音默默的扯回自己的外套一角,嘴硬的说:“反正能穿。”   阿莫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的朝着白寻音怀里塞了两条裙子:“去试。”   白寻音被强迫着推到试衣间里,看着手里的两条裙子,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其实她以前也不是这么‘不解风情’,还是爱穿裙子的,只是在北方天气寒冷,一年没几个月能穿裙子的晴天,加上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三百天都要呆在实验室,穿着裙子不方便,久而久之衣柜里就一件都没有了。   难得闲两个月,似乎又可以穿了呢。   白寻音笑笑,脱下衣服换上这条墨绿色的吊带裙。   裙子剪裁高级,是高腰复古的款式,颜色也是那种比较复古的绿色,像是九十年代英国名媛穿的那种裹身裙,经历了设计师现代风的改编和点缀,穿上之后衬的白寻音本来就白的皮肤更是像瓷器一样细腻。   细细的肩带点着单薄纤瘦的肩,胸前弧度和纤细的腰形成S型曲线,缎面的裹身裙让洁白的背,傲人的腰臀比都一览无遗。   这样的吊带裙,随便搭一个外衬,在林澜三月份的天里穿着正好。   白寻音有些不适应的走出试衣间时,敏锐的感觉阿莫和两个售货员的眼睛齐刷刷的直了。   “小、小姐。”售货员抹了一把差点流出来的口水,结结巴巴的说:“我能给您拍张照么?”   白寻音:“?”   售货员握拳:“我觉得你比我们海报上的模特穿着好看!”   ……   最终白寻音也不想再试了,直接刷卡买下身上这件。   直到和兴高采烈的阿莫离开,白寻音也没想明白喻时恬过生日她为什么要买衣服。   按理来说她虽然最近几年没回林澜,可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这个平溪会所还真没怎么听说过,有阿莫说的那么夸张么?   可直到喻时恬生日那天,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白寻音要赶过去,发现地点是在寸土寸金的‘蒲观’那边才有点惊讶。   她以前从白鸿盛的嘴里听到过蒲观,是林澜最繁华的商圈,都是做生意的人。   但据说只有流动资产过五千万,身家过亿的人才能有入驻蒲观的‘资格’而已,薛定谔的资格。   出租车都没办法进入蒲观内区,只能堪堪停在路沿边上。   白寻音走了一段才看到平溪会所,通体漆黑色的七层独栋楼,都是大理石玻璃面搭的,即便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一眼望过去依然有种‘发光’的感觉。   ……怪不得阿莫说她穿着衬衫牛仔裤过来会被撵走,现如今看到平溪会所是这么一个地方,白寻音都不想进去了。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拿出手机给喻时恬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穿着一身亮闪闪的粉色鱼尾裙的喻时恬跑了出来,她头上还带着一个亮闪闪的细钻皇冠,活生生的cos了一个小公主。   “姐姐,你怎么才来呀,想死你了。”喻时恬穿着包裹鱼尾裙照样健步如飞,三两步冲过来挽住白寻音的手臂,笑的娇憨可人:“快进来快进来!我第一次见到姐姐你穿裙子耶,也太好看了吧!”   “等等…恬恬,生日快乐。”白寻音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才微笑的客气道:“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应这个环境,这儿都是你们年轻人……”   “切,就比我大一岁还装什么老成啊?”喻时恬撇了撇嘴,好大不乐意的说:“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一个礼物就想把我打发了?不行不行,你必须进去陪我切蛋糕!我一会儿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   没得办法,白寻音只好被她拉扯着进去了。   在喻时恬过生日的时候她只想让她开心,并不想起争执。   不过还好,进了这个每块砖似乎都刻着‘钱’的幽静会所包厢内,白寻音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嘈杂。   大家都是觥筹交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见到寿星回来才起了两句哄。   自然也有不少人见到白寻音眼前一亮,忙不迭的让喻时恬介绍介绍什么的。   “都滚一边去啊。”喻时恬自然是知道白寻音不喜欢这些乱糟糟的闹嚷起哄的,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姐姐,赶紧去喝你们的酒,别瞎琢磨。”   众人撇了撇嘴,看着喻时恬极其‘护犊子’,只好悻悻的散了。   但在其他地方还是要‘宰她’一把的,一个穿着机车装,左边耳朵带了五六颗耳钻的男人拿了一瓶拉菲,对着喻时恬一挑眉:“开了?”   “开呗?”喻时恬一挑眉:“反正一会儿我哥过来帮我结账,你们随便喝。”   看来有人撑腰,便有恃无恐的大方了。   白寻音抿唇笑了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恬恬,我去那边坐坐,不用管我。”   她知道自己和这个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想喻时恬太照顾她反而扫了自己的兴。   “嗯嗯嗯。”喻时恬忙着应付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鼹鼠似的点了点头:“姐姐你去坐着,我一会儿找你玩。”   白寻音点头,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她还是不适应人又多又嘈杂的地方,不适应别人明里暗里的搭讪谈话,只好端着一杯面前的酒时不时的抿一口,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幸好喻时恬订的包厢很大,觥筹交错间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到她。   白寻音低头间发现自己鞋子的绑带开了,秀眉轻蹙的弯身去系——她之前就说过自己不适应穿这样的微跟绑带鞋,可阿莫偏偏要她穿。   她坐的位置离门很近,低头的时候就感觉耳边掠过一阵风,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然后喻时恬的声音在远处惊喜的响起:“哥!这儿呢!”   看来是等到付账的了,小姑娘心情大好。   白寻音心下戏谑的琢磨着,抬起头来想看看喻时恬时不时就挂在嘴边吐槽,实际上心里却很依赖的哥哥究竟是什么‘庐山真面目’,结果一抬眸的瞬间,她茶色的瞳孔僵在了眼眶里。   白寻音是想过回到林澜过后可能会遇到喻落吟,但城市这么大,每条街每条巷转瞬就错过,也有可能永远遇不到。   可她绝对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间地点遇到喻落吟。   更没有想过原来他就是喻时恬挂在嘴边的哥哥。 第47章 症   时隔六年, 两个代沟的时间了……她还是一眼就被他吸引住了视线。   白寻音看着喻落吟推门进来,还没等往里走,就被喻时恬笑嘻嘻的扑过来。   就在自己面前, 男人依旧清瘦修长的身材, 没什么变化的五官,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递给喻时恬一张卡后懒洋洋的说:“滚去付账吧。”   白寻音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攥住身边的包。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用包挡住自己的脸, 然后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刻悄悄溜走, 就当做没来过,没见到过喻落吟。   可白寻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依旧看着喻落吟。   当初的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颇为深沉内敛的‘男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被人盯着的目光, 稍稍侧头, 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白寻音。   两双瞳孔碰撞到了一起, 白寻音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但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喻落吟……毫无变化。   他看到了自己,却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一个眼神让白寻音一瞬间从刚刚莫名的‘昏头’里清醒过来,直感觉兜头被罩了一盆带着冰碴的水,通体冰凉, 她有些狼狈的垂下眼睛, 攥着膝盖上皮包的指关节泛着白。   白寻音神色麻木, 平静的任由喻时恬和喻落吟的对话传入耳朵里——   “哥,谢啦, 反正你的卡没额度,不介意我刷吧?”   “装什么装, 都刷完了。”   “嘿嘿, 谁让你没送我生日礼物呢!”   “还有事儿?没事儿我……”   “有有有!”喻时恬打断他, 然后声音渐行渐远:“跟我过来一下啦。”   似乎是把喻落吟扯走了。   白寻音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趁机站起来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本来还算热闹,现在在她眼里却‘光怪陆离’的场所。   既然喻落吟已经忘了她,或者是纯粹的无视她,那自己也自然不用凑上去惹人烦。   只是这条裙子白天穿还好,晚上还是有点冷。   微风徐徐吹过长长的墨绿色裙摆,白寻音不自觉的抱肩,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御寒,她需要走过会所和主干道这段长长的寂静之路,才能打到车。   原来电视剧里说的那些‘美丽冻人’,折磨的只是自己。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喜欢你的人,你穿着校服他也移不开眼睛,不喜欢你了……盛装出席也是自找笑话。   白寻音思绪发散的乱想,直到背后不断的车喇叭响声让她回神,白寻音下意识的回头,就被身后的车前灯闪到眯了眯眼,不自觉的抬手挡住。   半晌后灯灭,车窗背后是喻落吟面无表情的脸。   白寻音一愣,脚步下意识的停在了原地。   喻落吟那辆线条流畅的白色宾利很快开到她旁边,车窗降下,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只留给她一张线条精致利落的侧脸:“上车。”   “……谢谢。”白寻音婉言拒绝:“我打车就行了。”   “哦。”喻落吟倒也没勉强,闻言就又把车窗户合上了——只是车轮没动,依旧停在原地。   白寻音只觉得跟他见面后的每一秒钟,都处于湖水灭顶的窒息境地。   她抿了抿唇,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是她一动,喻落吟那辆车便又跟上来了。   无声无息的阴魂不散。   白寻音轻轻叹了口气,回头透过车窗看着喻落吟,似乎在用眼睛问:你干什么?   然后她看见喻落吟笑了——不似刚刚给喻时恬卡时漫不经心的懒洋洋,他现在的笑意,反而有些打心眼里舒服似的。   “上来吧。”喻落吟又一次摇下车窗:“这儿离主干道打车还有一段路,我给你送过去——看在‘老朋友’的份上。”   他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唇。   白寻音不想跟他没完没了的拉拉扯扯,她知道以喻落吟的脾气,她无视她就会跟着,她拒绝他就会缠着。   这是他的一贯禀性,所以她上了车。   上车后喻落吟倒是不说什么了,沉默着开除属于蒲观的地界范畴外,单手打转方向盘:“你家住哪儿?”   白寻音沉默片刻,客气的说:“麻烦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好。”   喻落吟听着,修长的手指有些玩味的敲着方向盘。   原来过了六年,白寻音拒绝起人来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冷漠又强硬。   他没有在勉强,拐了个弯把白寻音送到地铁站入口。   眼看着穿着绿裙子的姑娘对他客气的道谢,下车,纤细聘婷的背影渐渐走远,下楼梯消失不见,喻落吟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才不自觉的收紧,骨节泛着惨烈的白。   她是为谁打扮的这么漂亮?   喻落吟心里变态一般的揣摩着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白寻音不爱穿裙子,不爱化妆……但她今天却漂亮的像个妖精,在那样‘魑魅魍魉’的场合里。   更可笑的是,白寻音丝毫不懂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而出来的。   喻落吟不知道盯着白寻音离去的那个地铁口多久,黑眸深不见底,直到身后传来汽车催促的喇叭声,他才调头离开。   *   遇到喻落吟这件事,乍看心起波澜,可强迫自己适应了,也就只‘不过尔尔’,谁遇到谁都有可能,不用把自己和对方想的太重要。   尤其是这么多年了,谁都应该开启新的生活了。   白寻音想着之前喻时恬说的她哥哥要订婚了,就忍不住笑了笑。   笑意略微有些空洞,但她是真的恭喜喻落吟,并且为此感到开心。   她开心他没有被当年女孩的欺骗留下阴影,仍旧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相信爱情。   原来这些年来,只有她一个人过不去那些坎儿。   喻时恬的电话打破了她蜷在角落里的寂静,少女脆嫩的声音急急地问:“姐姐,你怎么走了呀?”   “抱歉,恬恬,我有些事。”白寻音轻轻的说:“下次单独请你吃饭好么?”   “哦......就是好可惜。”喻时恬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嘟囔:“我还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呢。”   至于是什么人,自然不言而喻。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好像过了二十三岁就多巴胺分泌,荷尔蒙冲动,必须要有个人‘陪着’一样,这些年来她身边的朋友没少为她操心,明里暗里的,总想给她介绍对象……   可今天白寻音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人都应该向前走,她又有什么理由沉浸在过去?   “……好。”所以破天荒的,白寻音第一次应下了喻时恬的请求:“你安排时间吧。”   她也许该试试看了。   “呀!真的呀!”喻时恬惊喜万分,忙不迭的说:“那就这个周末吧,地点我到时候发你!”   “好……恬恬,你等一下。”白寻音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手机,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你说的那个要订婚的哥哥...今天来参加你的生日会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出于什么目的,她愚蠢的想要确认一次。   而电话对面的喻时恬,声音清脆的给予她答案:“我哥呀,来了呀!你没见到么?”   ……   漫长的寂静后,白寻音笑了笑。   她早就应该知道的,这才是她和喻落吟之间最好的结局。   许是因为三月份的天穿裙子还是早,又在夜里走了一段路,半睡半醒间白寻音只觉得喉咙干渴的厉害。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惊动了旁边的阿莫,等到后者的手探上自己滚热的额头惊呼时,白寻音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发烧了。   于是迷迷糊糊的,她被阿莫喂了两片药,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倒是一夜无梦,就是脑子连带着太阳穴都胀的厉害。   早晨被迫起来去上班的社畜阿莫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白寻音吃药,随后生怕迟到被扣奖金,急急忙忙的走了。   白寻音难得睡到九点多睁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看来退烧药和消炎药不怎么好使了。   她抿了口水润润干裂的唇角,撑起绵软的身子下床换衣服——感冒发烧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不用挺着,吊水速战速决的解决就行。   白寻音又恢复了惯常的打扮,颇为厚实的白毛衣,牛仔裤,简单的洗漱一下把长发扎成了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就出了门。她连个防晒都懒的涂,仗着天生丽质瞎折腾,是在为标准不过的素面朝天了。   打车到了最近的综合一院,白寻音带着的口罩遮住大半张小巧的脸。   医院里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工作日也不例外,她排队挂号,又去诊室外坐着等,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轮到自己。   冰凉的液体顺着尖锐的针头输入自己的血管,白寻音坐在医院大厅成排的公共长椅上,纤瘦的脊背靠着椅背,目光空洞出神的盯着自己手背上鲜明的血管。   护士给打的药是地塞米松,本身就有犯困的功效,再加上昨天晚上几乎半宿没睡,即便耳边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不绝于耳,白寻音也有些受不住的阖上了眼睛。   吵闹的周遭,坚硬的座椅,手背上还扎着的针头……   这些元素本来有一个白寻音都绝对无法入睡的,可困到了极致,便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可见人平日里矫情的说喜静,怕光,有一点声音都睡不着……归根究底还是不够困,她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肩膀和腰身处有种被人揽着的晃动感,白寻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清冷的灯白花花的晃眼。   白寻音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床上醒过来的,一张类似于医院里临时休息室的床,也有可能是办公室。   十几平方米的屋内只有一床一椅一桌一柜,墙上挂着一身白大褂,简洁干净的一尘不染。   白寻音低头看着自己只有一个针孔的手背,满腹疑惑,她怎么会从公共长椅上到医院办公室里的床上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办公室的门被‘嘎吱’一声慢慢悠悠的推开,似乎像是怕吵醒她似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轻声走进来——却和坐在床上蔓延错愕的姑娘对了个正着。   一时之间画面像是被人定了格,没人说话。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白寻音难得感觉脑子发木,她看着穿着身材修长一身‘白衣’的喻落吟推门进来,眉目在皮肤白皙的脸上像浓黑的墨,一瞬间就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仿佛他们还青春年少,还在高中的盛夏里。 第48章 症   “醒了?”   可当年的少年现在已经是‘男人’了, 喻落吟终究还是会开口说话,打破这场寂静无声,看着呆坐在床上的女人平静的问:“感觉好点了么?”   “好多了。”白寻音清冷的声线因为发烧的缘故有些哑, 回了神, 就慢吞吞的回:“你是这里的医生么?”   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好笑一样,喻落吟唇角翘了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你说呢?”   ……   “抱歉,是我问蠢问题了。”白寻音抿了抿唇角:“我怎么会在这里?”   “点滴睡着, 你也不怕血管进了空气。”喻落吟轻嗤一声:“老同学一场,帮你一把不过分吧?”   白寻音这才明白,自己是稀里糊涂间欠了喻落吟一个人情了,她看着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侧脸, 乖巧的道谢:“谢谢…你现在是内科医生么?”   喻落吟没回答,只是笔下刷刷写了一张药单子给她, 声音淡淡:“吊水一周,配合一日三餐吃这几种药——去医院外买药, 里面贵。”   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喻落吟竟然会说出这么‘勤俭持家’的话,白寻音沉默着接了过来, 垂眸看着纸上那一如往昔凌厉劲瘦的字体。   铁画银钩,似乎要冲破纸张一样。   她听到头顶一道清冽的声音问她:“什么时候回林澜的。”   原来喻落吟还肯跟她‘闲聊’, 白寻音眨了眨眼睛:“一周前。”   喻落吟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 纨绔似的翘起二郎腿, 颇为戏谑的想着‘一周前’这三个字。   随后又说:“喻时恬也上的工大,你们在学校里认识的?”   白寻音已经撑着无力的四肢下了床,正低头系鞋带, 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她有点头疼于今天欠下的这个喻落吟的‘人情’,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还。   两个人共处一室仿佛空气里都透着‘尴尬’二字, 白寻音只想整理好自己后就立刻走人。   但好巧不巧的,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另一个医生走了进来。   “咦?小喻,你怎么给这儿?”这位医生一看就三十多岁,颇为成熟,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喻落吟和白寻音,颇为戏谑的一挑眉:“你不是神外的么?跑我们内科来干什么了?”   ……   喻落吟修长的手指转着刚刚写字的笔,面不改色的说:“抱歉,带个朋友来休息一下。”   白寻音哪怕是个傻子,现在也明白喻落吟是刻意在她面前伪装‘内科医生’的了。   “走。”男人脱下白大褂随手扔在旁边的病床上,对着刚刚进来的医生说了句:“巩哥,帮我看会儿,先送个朋友回去。”   说着,他也不顾巩医生在后面的吐槽,率先出了门。   “其实不用了。”白寻音跟在他身后,细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不想在欠喻落吟人情了。   “算了,你万一晕在路边怎么办?”喻落吟摁下电梯,修长的双手插兜,面不改色的淡淡挪喻:“毕竟点个滴都能睡着。”   “……”白寻音硬着头皮说:“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不耽误。”喻落吟看了眼手表:“我是打杂的实习生,没那么忙。”   白寻音心下也了然——学医是个漫长的过程,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如果在加上规培的话更不知道多久……以喻落吟的年龄,这应该才是‘万里长征’的开头而已。   尤其刚刚那个医生说,喻落吟还是学的神经外科,白寻音自然是知道神外的工作强度的。   随着电梯一层层的降落在末层,她心下稍定,拦住了喻落吟要踏出去的脚步。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仗着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白寻音迎着喻落吟晦涩不明的黑眸定定的问。   近在咫尺,喻落吟凝视着她小巧白腻,像是淋了一层牛奶的脸,就一个字:“问。”   白寻音:“为什么要学医?”   她仍旧记得喻落吟当初的梦想是天文,六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曾经在校园里闷热的走廊中对自己说过,他的梦想是星空浩瀚……   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相差十万八千里。   为什么?为什么喻落吟会选择学医。   在白寻音的轻声提问中,喻落吟黑眸闪烁了一瞬,只是犹如风过了无痕的收敛湮没,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白寻音,人是会变的。”   梦想也是。   人是会变的,白寻音默念着他这句话,无声的笑了笑。   “你说的对。”女生率先迈出电梯,趁着男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按下‘关门’键,把他锁在里面,只有淡淡的声音传进喻落吟耳中:“谢谢,我可以自己走。”   等喻落吟重新摁开电梯门的时候,偌大的医院一楼人来人往,已经捕捉不到白寻音的影子了。   那道清瘦的,纤细的背影,翩蝶一样的蝴蝶骨,细细的腰肢……他从未忘记过。   喻落吟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简直可笑。   从昨天晚上真正见到白寻音后,他的心率就始终像是医院里送进来的高血压病人一样,‘突突’的降不下来,偏生脸上要装着若无其事,淡漠疏离。   而白寻音不愧是白寻音,还是一样的‘狠’,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她永远走的那么干脆利落。   不给人给予一丝幻想的残忍。   *   白寻音拿着喻落吟写给她的药单,遵循医嘱买了药,第二天却换了个医院吊水。   她承认自己在躲着喻落吟——什么只要心如止水就不怕和前任有什么攀扯那都是骗人的。   不想和前任有任何关联和暧昧的话,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一切见面的可能性。   喻落吟已经是一个快订婚的人了,他们都要有一些分寸感,自重一些才好。   连着吊水三天,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发烧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快要周末了,喻时恬催命一样的电话也如影将至,甜腻跳脱的声音含着戏谑,不住的催促她:“姐姐,你可别忘了周末的约会哦。”   小姑娘精心准备的‘介绍朋友’的场合,准确来说就是相亲。   白寻音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拒绝的话堆到了舌尖,却又有些说不出口——其实当初答应的时候有些冲动,现如今想拒绝也来不及了,不好意思张口。   她总不能让一心为她操心的喻时恬失望。   “好。”白寻音只好答应了下来:“地址。”   “今晚六点,海峡弯路的‘井岸’。”喻时恬迅速的报出一个饭店的名字,忍不住笑:“姐姐你打扮的漂亮一点,我给你介绍的是一个真的大帅比,不见不散哦。”   ……   喻时恬的‘简单粗暴’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下,就让她有些无法招架。   哭笑不得的挂了电话,白寻音侧头看了一眼化妆镜中的自己,下意识的揉了揉脸。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她这些天又清减了不少,脸上无肉苍白,挂着两颗大大的琉璃眼珠,简直像是吊死鬼的幽魂在世一样。   白寻音毫无下限的贬低着自己,随后低头观察了一下阿莫的化妆台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秀眉轻蹙,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己化个妆——人生中第一次。   喻时恬是出于好心给她介绍传说中的‘大帅比’,自己就算不太感兴趣,也不能直接这个鬼样子去拆台,尤其是在喻时恬还刻意还告诉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的情况下。   不过可能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简称‘天赋’卓越,白寻音随便百度了一个淡妆教程跟着涂涂抹抹,整个妆化下来,倒也似模似样。   化妆品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让她苍白清丽的脸,都生机勃勃。   晚上六点前夕,白寻音依约出现在了海峡弯路的左岸餐厅。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上次参加喻时恬生日聚会的墨绿色裙子,随意的搭配了一个针织外衫,没办法,回来林澜后她还没什么时间去买别的‘正式’衣服。   井岸是海峡弯边上的玻璃旋转西餐厅,用餐需提前一周预订,人均2000起,白寻音走到门口的时候由守在大门边上的门童引进着带了进去。   喻时恬订的位置在二楼,跟着门童上楼,白寻音抬眸就看见了穿着一身鹅黄色洋装的喻时恬。   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很是显眼,喻时恬也迅速捕捉到了白寻音,眼前一亮,忙不迭的挥手:“姐姐,这里!”   她对面还坐着一个大半个身体都被廊柱挡住的男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大帅比’。   白寻音唇角调整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快步走过去打招呼:“抱歉,让你们等……”   话说到一半,在眼睛扫过喻时恬对面的男人时卡了壳。   白寻音近乎是错愕的看着唇角带着戏谑笑意的喻落吟,他黑眸惯常看不出来情绪,但神色显然是愉悦的。   一双长长的腿翘着,修长的手指端着咖啡杯,见到白寻音甚至‘狗长犄角装佯’的点了点头:“你好。”   就跟不认识她一样。   于她的错愕而言,喻落吟平静的就仿佛是早有所料,早有预谋。白寻音脑子里‘嗡嗡’作响,艰难的别过头,佯装若无其事的看着喻时恬。   可惜小姑娘心思稚嫩,丝毫看不出两个人之间的‘惊涛骇浪’。   “姐姐,这是我哥。”喻时恬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喻落吟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充满自信的说:“够帅吧?一般不够标准的,我真的不会介绍给你,现在肥水不留外人田,你们俩好好聊聊吧!” 第49章 症   怎么回事?喻落吟不是已经快订婚了么?   怎么现在, 喻时恬把他介绍给自己作为相亲对象了?   一肚子的问号在白寻音心中膨胀起来,奈何喻时恬给两个人当了个短暂的‘媒婆’过后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让白寻音也没办法问。   她只能坐在喻落吟对面, 有些尴尬的说:“好巧。”   “不巧。”喻落吟修长的手指利落的撬开桌子上的生蚝,平静的说:“我是想见你, 才故意诱导那笨蛋组织这场饭局的。”   ……   不愧是喻落吟的作风, 不同的是他现在对于自己的手段承认的更干脆了。   白寻音至此彻底明白自己之前应该是误会了,喻时恬说自己要订婚的哥哥应该是她另一个哥哥,之前也去了她的生日宴会,而自己却只注意到了喻落吟而已。   可这种自己臆想出来的隐晦误会,没必要宣之于口。   白寻音只是觉得心里平静了不少,起码不用再面对喻落吟的时候总有种透不过来气的感觉了,她抬眸看着像是饿了一天不停吃东西的男人:“你是怎么诱导恬恬的?”   从以前到现在,喻落吟想做的事情似乎就没有‘失败’这个答案,白寻音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怎么习惯于把周遭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唔,很简单。”男人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修长的指尖, 看着她的黑眸弯了弯:“她喜欢多管闲事,还爱为我操心,我只需要暗示她一下我想找女朋友就行了。”   至于喜欢给人牵线搭桥的喻时恬,自然不会放过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   白寻音沉默片刻, 又问:“那你怎么确定会是我来?”   “因为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对你有兴趣,所以她只会把你介绍给我。”喻落吟刻意在‘兴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黑眸上下扫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有些玩味:“不过我很好奇, 我是想见你才来相亲的, 你是因为什么理由?”   ……   “我想想。”喻落吟修长的十指交叉, 眼底闪着不易察觉的冷光:“缺男人了?”   白寻音没说话, 半晌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茶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喻落吟,我缺不缺男人,你不清楚么?”   他说这些有什么意思?白寻音天生不喜欢装,宁可撕破脸。   喻落吟神色一僵,唇角戏谑的笑容一点一点变的浅淡。   “你既然可以刻意引导恬恬约到我,自然也可以在她那儿打听我别的事情。”白寻音端起桌子上的冰水喝了一口,再说话时呵气如霜,她有些讥诮的反问:“你不清楚我的事情么?”   她早该想到喻落吟是什么样的人的——因为她原本就太了解他。   “你说的对。”喻落吟轻舒一口气,反倒没皮没脸的承认了:“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但这不妨碍你现在有这个需求。”   真正让他有些生气的,还是白寻音本身在今天做了过来‘赴约’的这个决定。   喻落吟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明明是他自己刻意引导着喻时恬帮他约人,帮他当媒婆,肆无忌惮的利用着自己那个狗屁都不知道的妹妹……   可白寻音‘如他所愿’的真正过来‘相亲’时,喻落吟却还是生气。   打心眼里的生气,不舒服,尤其是在白寻音打扮的很漂亮的情况下,她甚至还化了妆。   喻落吟知道她是从来不化妆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很重视这次相亲?   白寻音看着喻落吟阴晴不定的脸色,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玻璃杯,她有些无奈的问:“喻落吟,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是啊,他到底想怎么样?就连喻落吟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一看见白寻音,就忍不住犯贱的去倒贴。   “白寻音,别瞎相亲。”终于,他轻轻的开了口,把面前的牛排绅士的切好推到她面前,喻落吟的目光毫无情绪,只是在叙述一件事情,或者,他是在提出一个建议——   “如果你想找男朋友,考虑我。”   这是她回到林澜后他们见的第三次面,前两次,喻落吟还冷若冰霜,仿佛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   这次就……近乎突兀的提出‘交往’的请求?   白寻音不能不惊愕,她连饭都没吃,沉默半晌后就近乎仓惶的拎起包走人。   回去的一路,她清晰的听到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声,扑通扑通的。   也许六年的时间真的能很大程度的改变一个人,即便一打眼看去外貌气质都没什么变化,但只有近距离的交谈,接触,才能从中察觉端倪。   白寻音很明显的发现喻落吟比之六年前更加强势,深沉,以前就很会‘耍手段’的男生现在更是干脆的不加掩饰了……   他直白的盯着自己,说出‘考虑我’的那一瞬间,白寻音不得不可耻的承认自己心里某一处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那也许更类似于纯粹的‘欣赏’——欣赏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对她近乎于逼迫的‘表白’。   心里乱的厉害,回去正好看到已经下班回家的阿莫在敷面膜。   白寻音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肚子揣着一堆事情的沉甸甸心脏放了下来,她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同阿莫说了。   之前在生日宴上遇到喻落吟的事情她都没说,因为潜意识里,白寻音觉得喻落吟要订婚了,他们的生活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干脆就没有必要说。   可经过今天晚上的这场‘鸿门宴’,白寻音看明白了,想要和喻落吟没有交集,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阿莫听着她的叙述,越听眼睛瞪的越大,到最后干脆一把撕了面膜,脸部肌肉不知为何颇有些激动的在抖动——   “卧槽?你遇到喻落吟了?还说喻落吟是你在工大那个很要好学妹的哥哥?你回来后不就你们就在生日宴上见过了?他今天还故意设计和你相亲要和你处对象?!”   ……   虽然不知道阿莫把她的话激动的原样重复一遍有什么意义,但白寻音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   “卧槽,那我真的有点误会他了,本来以为这人狗的很……”阿莫双目出神的擦着脸上的乳液,喃喃的说:“没看出来,喻落吟这么痴情啊。”   痴情?白寻音蹙了蹙眉,总觉得这个词和喻落吟不太匹配。   “六年了,他都没有女朋友么?你回来他就说要和你谈恋爱?”阿莫皱了皱秀眉,客观冷静的分析着:“我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音音,他有没有可能是要报复你啊?”   白寻音一愣:“报复?”   “是啊,毕竟当年……”阿莫有些尴尬的顿了一下,作为知道所有‘内情’的人,她看着白寻音叹了口气:“你俩分的场面也挺惨的,我听陆野他们说喻落吟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六年前,白寻音最后一次见到喻落吟就是录取通知书公开,她提出分手的那个雨天。   她永远记得少年冷厉而晦暗的双眼,好像自己把他的光从中抽离熄灭了一样。   每每想起喻落吟的那个眼神,白寻音心里就会发堵。   所以她刻意鸵鸟式的避开喻落吟的一切消息,胆怯到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   此刻听到阿莫说起当年的一切,好像尘封许久的书被揭开一角,泛着灰的陈旧,又引人入胜。   白寻音不自觉的抬眼看她,示意阿莫继续说。   “呃,音音,你知道我大学不是在本地读的,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阿莫挠了挠头:“但是我跟陆野黎渊他们玩儿的还算好,之后听他们说过几次。”   “好像是喻落吟进了澜大,玩儿的很凶,有几次把他妈妈都惊动了——对,说起这个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你猜喻落吟妈妈是谁?顾苑!顾苑啊!就你特别喜欢的那个教授!”   白寻音目光微微闪动,轻笑了一声佯装惊讶。   好在阿莫的思绪也没再‘顾苑’身上停留太久,继续回忆:“然后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喻落吟死活不念了,也就开学一个多月,他非要退学复读高三,当高四生。”   第一次听说喻落吟复读的消息,白寻音心口咯噔一声,不自觉的抬头看着阿莫。   “哎,这些你都不知道吧?”阿莫揽着白寻音的肩膀,轻轻揉捏了下以示安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陆野说喻落吟他们家的人都拗不过喻落吟,这家伙愣是退了好好的C9大学回去三中复读了,整个一个疯子。”   “后来又一年高考,他报的医学院,没报澜大。”   “我们估计是因为他想学医,但学医其实澜大也有医学系,大不了转系嘛,他还非得考专门的医学院,估计八成是因为这个复读的吧。”   “说起来我也有点佩服喻落吟这种人,做事情真是狠,都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   白寻音怔怔的听着,这才知道原来当初他们两个‘约定’要去的澜大,最终一个人都没去成。   真是荒唐。   可是阿莫不了解喻落吟,他就是这么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他看不上澜大的医学系,所以即使复读也要选择最好的,他为了‘最好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可自己是最好的么?   为什么过了六年,喻落吟还会对她说出那种话呢?   从阿莫的叙述中,白寻音脑中隐约勾勒出一个被自己‘抛弃’后,依然恣意妄为,狂妄的追求自己梦想的少年。   她有些庆幸喻落吟这种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的性格,这会让他磨砺成金,闪闪发光。   “音音,我是有点担心的,喻落吟这个人心思太深了。”阿莫把自己知道的说完,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她:“你还喜欢他么?想跟他在一起么?”   白寻音沉默片刻,只回答她后一个问题:“不想了。”   她清楚了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天生缺乏共情能力,这几年愈发变的冷漠,就连高中时期的温柔和顺都不剩下什么了,极度没有安全感。   白寻音没法想像自己再次和喻落吟在一起,并且保持一段‘安全稳定’的关系,她害怕。   因为当初就是自己不要喻落吟的,白寻音害怕自己这现如今全身带刺的敏感,会一不小心再伤害他第二次。   她不想在伤害他了。   *   不过幸好,白寻音下定决心后也没有受到过喻落吟的打扰。   那天的晚餐,提议,都恍如镜花水月一般,他又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中途只有喻时恬时不时的打电话过来问她和喻落吟相处的怎么样,白寻音一开始搪塞,后来沉默的说:“不合适。”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   还好喻时恬也不是不识趣的姑娘,可惜的叹息两声就不再问了。   白寻音继续平静的学习,备考,直到林澜桃花四处飘散的四月份到来时,她完成走形式的博考,正式进入了澜大,当一名‘大龄学生’。   说是学生,但李乘风很看重她,也十分欣赏她过往的论文研究和项目成果。   所以在白寻音提出申请要去研究所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给批准了。   博士生进入研究所就属于国家的科研人员,是要签工作协议给福利待遇的。   林澜是新一线的发展城市,极其注重人才的引进,白寻音签了合约后就有了学校给分配的福利房。   价格和位置都是最好的地段,她用了公积金后甚至每个月房贷都不用还多少。   年纪轻轻的成了‘有房一族’,拿到钥匙的时候,白寻音难得有些恍惚。   “我去,这房子不错啊!”   阿莫过来帮着她搬家的时候边参观边感慨:“怪不得老人说读书改变命运呢?宝贝,我可羡慕死你了。”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什么好搬得,白寻音这么多年居无定所,行李其实也只有两个箱子而已。   新房里面只精装修了一下,什么家具都没有,还得自己去买。   幸好下周才去研究所正式上班,还能有空闲时间去家具城逛逛。   “音音,你看当年咱们班的微信群。”在家具城逛的时候阿莫低头看手机看到三中班级群里在闲聊,就忍不住笑了,她知道白寻音当年退了群,所以干脆推过去跟她分享八卦:“看,他们正组织着同学聚会呢,不知道哪儿来的闲心。”   其实高中生活真的是一段很有纪念价值的日子,但当初他们班,只是一群相处不到一年的尖子生,连‘短暂的相爱了一下’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聚的?   可能同学聚会就是一种例行公事吧。   白寻音随意的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阿莫随口问了句:“说是想在玉楼春吃饭……你去不去?”   白寻音毫不犹豫的说:“不去。”   当年的同学她都不记得几个了,去了干嘛?再说人天生就又避免尴尬的本能,她不想再同学聚会那种本来就尴尬的场景里在尴尬的遇到喻落吟。   两个人在家具城里游荡了一下午的时间,订购了不少东西邮去新房,末了又去逛商场,选日用品的时候阿莫强拉着白寻音去一边的化妆品专区,给她挑了一大堆的面膜。   “阿莫。”白寻音只觉得不可理喻,哭笑不得:“我有护肤品。”   “有护肤品也得敷面膜!面膜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懂不懂?”阿莫瞪她,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大学霸宝贝,别的我不跟你争,爱美这方面你真得听我的,你都快二十五了,女的过了二十五就老的非常快,况且你还天天在研究所高强度工作,难道还不懂保养自己么?”   白寻音愣了片刻,然后从来不太懂护肤品这种高深东西的小姑娘,默默的买下这一大堆的面膜。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白寻音是从来不大在意自己的容貌,每天都在有人夸她也不膨胀,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变丑。   等傍晚回了新家,一个人窝在沙发上颇感寂寞的时候,白寻音难得敷了张面膜。   计算着十五分钟的时间,白寻音靠在沙发上闭幕小憩的时候,旁边的手机就不安分的响起来。   她闭着眼睛,想也不想的滑动屏幕,喻时恬清甜的嗓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姐姐,你新家搬好了么?”   白寻音指尖精准的摁了免提,被面膜盖住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嗯’了声。   前几天喻时恬打电话叫她出去喝下午茶,自己就跟她说了搬家的事情,她这电话问的还真凑巧。   “那我过去看你吧!”喻时恬兴致勃勃的说:“正好我买了锦记的生煎包。”   锦记是一家连锁生煎,之前她们在北方的时候就常常一起去吃这个。   白寻音闻言,立刻感觉晚饭没怎么吃的肚子里有些饿。   她毫不犹豫的说了声好,然后便撕下面膜给喻时恬发了个定位过去。   小姑娘大概就在附近,十五分钟后就传来敲门的‘咚咚’声。   已经换上家居服的白寻音走过去开门,门外就是喻时恬提着几个大盒子的笑眯眯的脸。   “姐姐,你刚洗完脸啊?真水嫩。”喻时恬进门还没坐下,就先嘴甜了一句,然后明明是第一次进门,却好像无师自通的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盘腿把生煎和鸭血粉丝汤等等放在了桌上。   “姐姐,快来吃。”   白寻音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如水的眉目含着谑意的瞧着喻时恬:“今天这么殷勤,你犯什么错误了?”   “哎。”喻时恬叹了口气,手下不住摆弄着那些外送盒子;“我这不是特意来跟你赔罪的么?”   “赔罪?”白寻音用塑料勺子舀汤喝,被烫了一下,有些含糊的问:“赔什么罪?”   “我后来想了想,其实不应该把我哥介绍给你。”喻时恬不住长叹:“我知道你俩不合适肯定是我哥那个狗脾气的问题。”   白寻音拿着勺子的手不自觉的一顿,干巴巴的问:“为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我感觉我哥还忘不了他那个前女友,草率介绍给你是我的错。”喻时恬皱了皱眉,颇为愤怒的一拍桌:“但是是他看到我朋友圈说你长的漂亮,又说他想找女朋友的啊!”   “……”白寻音心中不自觉一紧,声音发涩:“前女友?”   “是啊,除了我哥忘不了前女友这个原因以外,我想不出他会跟你处不来的理由——当然你看不上他是有可能的。”喻时恬显然对白寻音相当有自信,无奈的一耸肩:“要不然怎么说我哥就是狗脾气呢,既然忘不了就不应该让我给介绍嘛。”   白寻音勉强笑笑,突然觉得本来喷香流汁的生煎有些吃不下去了,就像蘸着的醋,酸的发涩。   喻时恬打量着她的神色,默默的说:“对不起啊,姐姐。”   白寻音摇了摇头:“不怪你。”   “对,要怪就怪我哥!”喻时恬握拳,顺水推舟的赖上喻落吟,愤愤的说:“我哥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多年就忘不了他那个前女友,我看八成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   “对啊,就是狐狸精啊,我哥高中时候处的对象。”喻时恬一本正经的说着:“你看我哥是个什么人?典型的腹黑深沉精英男,这么多年就被拿的死死的,高中毕业后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心里就想着她呢,那女的威力这么大,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   貌似是‘狐狸精’本人的白寻音沉默不语,默默的听着。   虽然有些不应该,但她依旧贪婪的从别人口中拼凑着喻落吟的那些过去。   “我第一次看到我哥对一个人,尤其是对一个女人那么上心,话说我真好奇那个狐狸精是什么模样。”喻时恬下巴抵在膝盖上,歪头脑补吐槽着:“你都不知道,我哥跟这狐狸精高中毕业后分手了,他那段时间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就连我大伯……”   喻时恬说到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把自家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眼前白寻音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喻时恬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闭了嘴。   “嘿嘿,我说多了,总之你别跟我计较啦。”喻时恬把生煎喂到白寻音嘴边,坚定的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再也不帮我哥介绍对象了!”   而被她吐槽了一阵的‘狐狸精’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咬下一口生煎的皮,然后麻木不仁的咀嚼进了肚子里。   吃的这一点,感觉就像是刚刚听到的喻落吟只字片语的过往,只一点点,胃就很胀了。 第50章 症   傍晚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 白寻音觉得胃里像是被塞了一块石头似的,有些撑。   她轻蹙眉头揉了揉小腹,脑子里不自觉的闪过今晚喻时恬说过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像是魔音穿耳——   “我哥就是忘不了他那个狐狸精前女友。”   “他六年都没谈恋爱。”   “啧啧,我可真想见识一下他那个前女友的庐山真面目。”   ……   如果喻时恬知道那个‘狐狸精’就是自己,场面得有多可笑啊?   想到此处, 白寻音不免有些‘苦中作乐’的轻笑了声, 然而笑意浮于表面不入眼, 唇角笑靥还是缓缓落下。   她想起刚刚喻时恬跟她说的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和他们的过去有关, 仔细想想打开尘封记忆的一件事。   那还是当初白寻音觉得最痛苦的时刻,分明是除夕前后, 可少年的玩味让她整个世界犹如海市蜃楼一样的崩塌,尤其是喻落吟送给自己的那条手链。   那条当初她觉得像是一个华丽的狗链子, 绑在她腕上充满束缚的手链。   白寻音今天才知道,那条Tiffany的手链是喻落吟拜托喻时恬买的,背后还有一个‘故事’。   “我哥对那女的是真上心, 我记得我上高二那年过年,大年三十的,这货非得让我想办法给他弄来一个限量款手链,说是要哄女朋友。”喻时恬说起关于喻落吟过去的八卦,绷不住的兴致勃勃:“整个林澜都没有, 我连夜托人给他从樊城调来一条,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女孩压根没买他的帐, 我哥那一个月脸都是黑的。”   喻时恬说到此处,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 继续说:“不过他是活该啦, 他这个人混蛋, 后来才跟我说他自己是因为打赌才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人家不理他了,他又懊恼的要死要活的。”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回头草可以吃?就算我觉得那个女孩是勾人的狐狸精,让我哥都对她念念不忘,但也不妨碍我觉得我哥活该。”   喻时恬是一个真正通透的人,她因为这么多年看着喻落吟‘形单影只’,所以在情感上心疼她哥,才用‘狐狸精’这种形容词来形容当初那个女孩。   但在道义上,她依然觉得她哥活该——毕竟女孩可以理解女孩。   白寻音全程平静的听着,末了微微笑了笑。   时隔多年,她才知道原来当初那段时间不是她一个人在痛苦,喻落吟原来也会像幼稚的毛头小子一样向别人求助,为的是挽回她。   白寻音不禁扪心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她在六年前知道喻落吟这些事情,也可以预见自己走后他的颓废伤心,她还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决定么?   其实不消一分钟就有了答案,她依然会的,也许她本身就是个冷血动物。   她并非不喜欢喻落吟,只是这种喜欢抵不过现实,例如她和喻落吟之间的差距,家庭,等等……   这些问题,在当初都是活生生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喻落吟不清楚,可她能视而不见么?   可现在呢?   现在她已经有了不错的学历,房子,有了给自己撑直腰杆的一切,少年时期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自卑’还会如影随形么?   白寻音那颗在研究量子物理理论,不眠不休的做建模时的脑子都不会像此刻这么混沌,简直想不清楚。   幸好阿莫这个时候发信息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但信息内容又莫名的有些‘火上浇油’。   [音音,我刚才在班级群里看到他们说这次聚会喻落吟好像也会去,他之前从没去参加过哎,这次是不是因为你呀?嘿嘿嘿。]   最后三个‘嘿嘿嘿’,八卦看戏本质暴露无遗。   白寻音眼睫微动,想了想给她回了个省略号过去。   轻表无语。   阿莫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发来——   [要不然我给你拉进去群里吧?]   [不说是谁,估计也没人那么没眼力见的问。]   [你可以围观一下当年那群高端尖子生,现在天天聊的都是些鸡零狗碎哈哈哈。]   白寻音抿唇想了想,回了一个‘好’字。   许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痛快答应,阿莫‘啊啊啊’了几句就瞬间把她拉进了群里,动作异常的麻利。   ……   刚刚加进去的群里,还有不少人说话,说的都是下周的同学聚会相关。   白寻音随意扫了几眼就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她鬼使神差的点进去旁边的群成员列表。   一共三十多个人的群里并没有标注每个人本来的名字,都是微信昵称,可白寻音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喻落吟。   六年了,他依旧用的那个白底笑脸的头像,微信昵称也依旧是简洁的一个‘。’。   他是懒的换,还是根本就不用这个微信号了?   白寻音犹豫了一下点开这个头像,下面的朋友圈也是空空如也,不知道是陌生人不可见还是他根本没发过朋友圈。   白寻音看着那笑脸头像下面的‘添加到通讯录’几个字,手指像是被魔鬼附了体。不由自主的点了上去。   然后她顷刻就后悔了。   白寻音懊恼的蹙了蹙眉,刚想退出绝对不进行下一步申请添加朋友的‘发送’键,就诧异的发现屏幕居然直接跳到了和喻落吟的对话框。   省略掉那一步了。   白寻音怔怔的看着屏幕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喻落吟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把她删了么?   霎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白寻音暗灭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   偶尔,她也想做一个逃避现实的人。   只是加上微信就是加上微信了,从那天晚上起,白寻音就感觉自己微信的列表里多了一个‘□□’一样。   虽然她也从来不发朋友圈,微信用的和喻落吟一样犹如一座‘孤岛’,但她还是会忍不住看。   以前从来不怎么看手机的姑娘,现在每每手机‘叮咚’一响,都会去下意识的看一眼,朋友圈也看的比之前频繁一些了。   就连李乘风都发现了她这个问题,几次过后心下了然,便颇有些戏谑的问她:“小白,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白寻音被他突兀的问题弄的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虽一头雾水,但忙不迭的否认:“老师…没有啊。”   为什么李教授会这么问?   “哈哈,长的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能没有男朋友?”   ‘对象’可是中老年人最喜欢并且热衷的一个话题了,李乘风当即就说:“要是真没有,老师给你介绍一个,咱们院里的好小伙那可不少。”   “谢谢老师。”白寻音哭笑不得,柔声拒绝了李教授的好意:“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也好。”李乘风也不强迫,颇为赞赏的说:“你这个年纪,正好是学习的时候。”   处对象谈恋爱什么的,都可以暂且往后放放。   白寻音一听,这几天都有些躁动的心脏莫名其妙的‘释然’了一下——李教授说的对,顺其自然就好,想太多其实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只是感情这种事,如果不是突兀的出现在你心口搅乱一池春水,又怎么能让人觉得‘小鹿乱撞’?   晚上和差不多时间下班的阿莫约了个饭,吃的是林澜桂花胡同里那家老字号的云吞。   这家店开了几十年了,老板从精神熠烁的中年夫妻变成脊背微微佝偻的六旬老人,可味道却从来没变过。   手工擀的皮筋道醇香,肉馅咬开汁水四溢,沁着香油流在撒了紫菜和虾米的的鲜汤里,轻而易举就能让人连食儿带汤都能喝了个底朝天。   末了,两个姑娘还一人打包了一份生鲜未下锅的,打算明早自己煮了当早餐。   在研究所上班比在实验室做项目要累一些,白寻音傍晚七点多回到家里,只觉得紧绷了一天的肩膀有些酸疼。   她皱眉轻轻揉了揉,便拿着换洗衣物到洗手间洗澡。   等出来时女人纤细的身子穿着睡裙,浑身泛着潮湿的水汽,长长的头发□□发帽卷起,白寻音便汲着拖鞋走到电脑桌前。   刚刚接到同事的电话,说今天有一个XRD结尾那里不明确,让她在重新弄一下。   白寻音坐在电脑前面聚精会神的修改,就听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同事催促的信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却在锁屏弹出的微信上看到了喻落吟的‘。’。   女人打字的手指登时一僵。   白寻音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忙拿过来手机解锁点进去,然而看到的是‘。’撤回了一条消息。   撤回?   白寻音皱了皱眉。   她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给喻落吟发去了一条:[你刚刚撤回了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喻落吟那边也心有灵犀的问她:[你怎么把我加上了?]   ……   这该死的‘默契’。   时隔六年再次收到喻落吟的消息,白寻音却顷刻间反应过来一件事。   喻落吟……应该是经常给她这个微信号发消息的,无望的,单方面的发消息。   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接收了而已,该是发了什么,才能让他这般忙不迭的撤回?   而手机对面的喻落吟,发现自己‘例行公事’发出去的消息前面没有那个‘小红点’,无疑是有种‘心态崩了’的感觉。   他敢时不时的在白寻音这个绝对不会有回应的微信里‘骚扰’她,归根究底是确信她不会把他加回去。   那小姑娘多狠啊,亲手删了自己的一切联系方式,又怎么会无声无息的添加他呢?   于是他就这么‘对牛弹琴’了六年。   却没想到今天踩雷了。   盯着白寻音发过来的消息怔愣片刻,喻落吟本来抿紧的唇角便忍不住扯出一抹笑来。   就……隐隐有种自己把‘千年老蚌’的壳撬开了一丝缝隙的错觉。   喻落吟觉得自己和白寻音的模式永远都是那种——无垠的沙漠热烈追求一叶绿草的爱,她摇摇头笑着飞开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因为沙漠里有一株绿草不易,可能这一辈子,他无垠的心间就只有名为‘白寻音’的这么一叶了。   白寻音半晌没等到喻落吟的回话,心不在焉的把XRD做了个完美的收尾,关了电脑后才等到他回应的消息——   [我想你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人心脏突兀的狂跳,却无法招架。   白寻音不由自主的思考一个问题——喻落吟是今天撤回的四个字是‘我想你了’,还是他每次发来的都是这四个字呢? 第51章 症   [喻落吟, 你是还喜欢我么?]   这简单的一句话,十个字,白寻音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 删了又打,几乎都能想象到喻落吟看着上面对方在不停的输入中时戏谑的黑眸,可她就是问不出口。   白寻音不是怕喻落吟的回答会让她失望, 她反而是怕自己无法回应他的回答。   如果喻落吟说是, 她该怎么办?   一刀两断的拒绝?不, 白寻音虽然纠结, 但她现在知道自己肯定是舍不得。   顺水推舟的接受?也不行……她没准备好。   他们六年前决裂的那么干脆,之间一次联系都没有, 结果她刚刚回来林澜一个月就和好了?   这未免有些太过不现实了。   六年了,她并不了解现在的喻落吟变成了什么样子, 喻落吟也不了解她了。   所以最终,白寻音只是沉默的回应了他一个:[……]   还好,喻落吟没有继续刚刚暧昧的撩拨, 而是问她:[同学会,能看到你人么?]   白寻音眯了眯眼,想到据说他会去的那个‘传言’,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个:[能。]   转变主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本来白寻音想都没想就不打算去的同学会,只在刚刚的几分钟里, 她改变想法了。   六年前的高三学生现在大多都是刚毕业进入社会的‘社畜’, 普遍没名没钱没时间, 还远没到那种可以‘互相炫耀’的地步,所以同学聚会的地点也十分简朴。   就定在了三中旁边的玉楼春。   ‘玉楼春’名字风雅, 实际上却是一家比较平价的烧烤店, 地方又大, 几百个人都坐的下。   原先上学的时候玉楼春对于学生来说还是‘高档次消费’,现如今几年过去都是AA制后选择的‘中低档’了。   白寻音下班过后直接赶过来,才发现原来聚会的不仅仅是他们一班,还有当初其他的几个高三班级,一群浩浩荡荡的‘学生’把整个二楼都承包了。   她上去的时候,差点迎面撞到一个人。   “……白寻音?”而跟她‘狭路相逢’的男人非但没躲开,反而声音十分戏谑的响起:“你也来了呀?”   白寻音抬眸,从男人近在咫尺的轮廓中,找到了当初喻落吟身后时常跟随的一个少年的影子——好像是叫黎渊?   她客气的点了点头:“你好。”   “好啊,你从北方回到林澜了?”黎渊不知为何,唇角的笑意颇有一丝‘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寻音:“之前听阿莫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舍得那破地方了?”   他口气里的咄咄逼人让白寻音不适的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后悔过来了。   喻落吟的朋友不待见自己没什么意外,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应该就是‘白雪公主的继母’形象,是害的喻落吟当初那么惨的罪魁祸首。   所以此刻面对黎渊的讽刺,白寻音也没有动怒,她只是客客气气的说了句:“工大不是什么破地方,笑人不如人,学校也一样。”   当初连个重本都没考上的黎渊忍不住一愣。   他猛然发现,白寻音看着柔弱可欺,但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反而像是披着猫的外皮,藏着豹的爪子。   不然喻落吟也不会惦记她惦记了这么多年,欲罢不能,像个疯子。   黎渊短促的笑了声,趁着那货还没发现之前,先行弯下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刚才说话过分……请上来。”   他说着微微侧身,还很滑稽的弯腰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寻音上了二楼,一眼就在偌大的方厅里扫到了喻落吟的踪迹,许是因为男人太惹眼,即便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休闲装。   她看到喻落吟坐在长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翘着腿垂眸看手机,而周围围着一群想与之攀谈的学生。   旁边那个坐在喻落吟旁边端着酒杯要敬他的女人一身香家套装,身体曲线玲珑有致,露出的半张侧脸妆容精致娇俏……盛初苒?   这么多年,她也没怎么变。   白寻音发现盛初苒看着喻落吟的眼睛里依旧有当初的迷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时间是一个可以冲淡一切忘记一切的好东西,但‘心动’的感觉还是变不了,好比盛初苒对喻落吟的单方面执着。   黎渊跟在白寻音后面,发现她脚步停下,有些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脑中煞时警铃大作。   乖乖,白寻音要是误会了什么,他喻哥不得怄死?   “喻哥!”黎渊立刻大声叫道,一嗓子吸引了半个屋里的人的视线,他故意拍了拍白寻音的肩膀笑着说:“看,我们的大博士生!”   ……   这都是谁传播的舆论?   白寻音面无表情的接受着四面八方的眼神洗礼,别开头躲避了喻落吟的目光,随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当年在学校没几个人知道她和喻落吟的事情,她在高中最出名的形象也不过是‘哑巴’而已,她早就习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了。   然而白寻音不知道的是,这是她脑子里对自己形象的判断。   实际上当初很多学生对白寻音的印象都是安静的学霸,漂亮到不可方物的校花,迫于盛初苒当初仗着家里有背景的霸凌,大家才默契的孤立她的。   可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谁也胁迫不了谁了,不少人老同学见到白寻音还是像当年那么漂亮,仿佛坐在那里周围空气都清新了一般,便忍不住接二连三的过去搭话。   喻落吟在不远处看着,黑眸渐渐晦涩的深不见底。   “喻落吟,我们都好久不见了。”盛初苒的脸色在看到白寻音的一瞬间变的极其的不好,当初喻落吟和白寻音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可她碰巧是其中之一。   当年锥心蚀骨的嫉妒心,现在每每回忆起来都感觉历历在目。   每个人都忘不了自己的暗恋,单恋,初恋,喻落吟对于盛初苒来说就是三位一体的存在,就是她求而不得的光。   然而这束光……只喜欢白寻音,甚至还因为白寻音而报复她。   如果没有白寻音就好了,这个念头不管是高三,还是在这么多年里,都不停的在盛初苒脑海里闪烁着。   毫无逻辑的怨恨会让一个人思维变的畸形——就好比盛初苒,她不怨恨当初把她关在教室里冷言冷语的喻落吟,而是执着的怨恨着白寻音。   她依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喜欢着喻落吟,盛初苒大学报的本地学校,就是为了离喻落吟更近一些,甚至于知道喻落吟学医现在在医院实习,还经常的偷偷去看。   盛初苒也隐约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变态,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这么多年偷偷地关注着喻落吟,却始终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今天这个同学聚会,她才能‘光明正大’的上前跟他攀谈。   盛初苒看着喻落吟一如既往清隽斯文的面孔,黑曜石一般的凤眼,感觉搭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明知故问:“你…你现在怎么样了?”   喻落吟却抿了抿唇,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文化一样,倏地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盛初苒手腕一抖,香槟洒出来两滴到裙子上。   她懊恼的一蹙眉,迅速抽出两张纸擦拭着裙角,再抬头时喻落吟已经离开这方天地,修长的背影走去的方向是……白寻音那里。   盛初苒握着纸巾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一瞬间怨念的情绪几乎达到了顶峰。   白寻音只有在初二以前还勉强算是‘活泼’的性子,之后便越来越冷,越来越薄,到现在整天泡在研究所实验室,自己跟自己‘玩耍’,周身都有些生人勿进的气场了。   所以她不大会应对,也应对不过来一群人围着自己的场景。   尤其是这些并不熟却跟你好像很熟的人。   眼前这些老同学的脸似乎都幻化成魑魅魍魉的小鬼,嘴巴张张合合的过来‘攀交情’,白寻音脸上挂着机械的笑容,麻木的应对着。   她思绪飘散的想着阿莫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还不过来救她?   再这样,她估计就要半路走人了……   正想着,喻落吟就过来了。   杂乱无章的人群见到男人自动自发的偃旗息鼓,莫名其妙的让出一条路来。   于是喻落吟双手插兜,光明正大的走过来坐在白寻音旁边,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懒洋洋状态,唇角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六年了,第一次离白寻音这么近,挨着一起坐,鼻尖隐约浮过只属于她身上的香气,喻落吟异常满足。   就连身上凌厉的气质都温和了不少。   周围同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觉得这气场诡异的和谐——只是喻落吟坐在这儿,他们就有种不好在继续赖着和白寻音说话了,三三两两的走开,没人注意到白寻音自喻落吟坐过来后就不自觉绷紧的脊背。   喻落吟倒是放松的靠在沙发背上,黑眸盯着小姑娘单薄的脊背。   白寻音身上分明穿着的是深灰色的羊毛针织衫,有些贴身,轻而易举的勾勒出女人纤细的腰肢,甚至于形状姣好的蝴蝶骨……   但他一闭眼,总感觉白寻音身上穿着的还是当年三中的校服。   喻落吟坐在她身后曾经看过无数次的,夏天的时候女孩脱下外套,白色清透的短袖下背心肩带,笔直细瘦的腰。   就那么简单的场景,衣服,比他看过的任何片子里的女主角都诱人。   而当年少女扎起来的马尾辫,已经柔顺的披散到肩后了。   只有耳边一缕碎发不听话的翘了起来,喻落吟下意识的伸手想去帮她弄,却正巧白寻音别过头来。   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女孩殷红软嫩的唇角。 第52章 症   不小心碰到的时候, 两个人都是一愣。   怔怔的对视两秒钟,喻落吟那手好像不知道怎么拿开似的,而白寻音看着他的眼睛, 一时间也忘了避开。   “不好意思,来晚啦!”   幸好这时候阿莫到了,大大咧咧的声音及时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莫名缱绻的暧昧氛围一扫而空, 白寻音忙不迭的别过头, 站起来对阿莫招了招手, 示意自己在这里。   阿莫是和盛闻一起过来的,怪不得来的这么晚。   俊男美女一起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异常登对, 白寻音发现盛闻那高中时一向蕴着冰的眼睛,现在看着阿莫是显而易见的有‘温度’。   阿莫看到她, 眼前一亮笑着跑了过来:“音音,你还真过来了,我……”   她的声音在视线触及到一旁的喻落吟时戛然而止, 神色在白寻音和喻落吟中间打量了一圈,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反而是喻落吟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神色如常的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呵呵,好久不见。”阿莫随口应和着,然后连忙坐到白寻音旁边把她扯远了些, 小声碎碎念:“怎么回事啊?他又来缠着你了?”   “没有。”白寻音耳根还残留着因为刚刚的‘意外’而产生的红晕, 摇头。   “那就好, 别理他太近……”   两个小姑娘的‘窃窃私语’实际上喻落吟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不介意, 唇角反而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还在回味刚刚的软嫩。   盛闻坐在阿莫旁边, 看她‘教育’白寻音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便默默的递上了一杯水。   阿莫扫了眼,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喝了。   两个人之间这亲昵的小动作自然而然,落在白寻音眼里不禁了然,她忍不住笑了笑。   “别笑。”阿莫的厚脸皮在白寻音的凝视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他这就是故意表现,平时他上班都是秘书伺候他呢。”   “所以盛闻现在来‘伺候’你了呀。”白寻音笑着挪喻了她一句,在阿莫羞涩的小女孩作态里和盛闻闲聊了两句。   盛闻现在在一家投行公司当经理,主管股市这方面,周围不少人一听说都凑过来了。   毕竟股市是大多数人都关心的一个问题——入门简单,研究艰难,却大多数人都想试试并且以此发财的存在。   就连一直挺高冷的周新随都很好奇股市这方面,他问了问盛闻自己最近投资的一只股票,涨的厉害,会不会被高位套牢。   盛闻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一开始随便说了下这只股票的最近趋势,可分析着就忍不住职业病犯,甚至拿了纸笔出来在茶几上勾勒曲线图。   阿莫:“…………”   她觉得盛闻真是够了。   而这在同学会上研究股市的‘奇葩’举动自然也吸引了一圈围观群众,尤其是上学的时候几个风云人物,现如今的成功人士聚在一起讨论的画面。   嘈杂的烤肉店瞬间变成了‘高大上’的办公室。   白寻音离的比较近,盯着盛闻笔下的那张纸津津有味的看着。   “怎么?”喻落吟整天研究的都是大脑皮层,对于股市毫无研究,看着白寻音饶有兴致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问:“你想买股票?”   那他可以‘开个后门’,让他老爹喻远给白寻音推荐一只最好的股。   反正他虽然不是干这个的,但家里是干这个的。   “不是。”白寻音一旦沉浸在研究中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全心投入,并不会在意周边的人是谁,和喻落吟对话也不觉得尴尬了,而是认真的说:“我只是觉得可以根据这些数据,用量子物理给股市建模,这样趋势就一目了然了。”   周围人听到她的话,都是一愣。   “用物理给股市建模?”毫无疑问是学渣的陆野听着都觉得天方夜谭,觉得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扯到一块,就忍不住笑了:“真的假的?”   “真的。”然而白寻音看着盛闻写下的一只股票近一周的数据,秀眉微蹙的分析:“物理是一种原理,其中量子力学的量子态里就有‘运动方程’这个概念。”   “这是理论概念和观测量之间的对应规则。”   “就像刚刚盛闻说的一样,股市也是如此,都是有运动方程的定式的,只要观测一段时间进行建模,以后分析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   周围大多数人听着根本就觉得不容易。   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理解白寻音所说的概念——世界上几乎所有东西都可以利用‘定式’和‘理论’建模,股市当然也是。   其实白寻音本不是多话的人,只有在说到自己感兴趣或者是跟自己‘业务能力’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忍不住。   在谈论起学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其实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喻落吟清晰的了解了白寻音是多么热爱学术,热爱她现在所从事的工作。   他当然知道她在研究所上班。   “哇,音音,你好厉害啊!”阿莫听了她这一通‘理论’,不明觉厉,先是起哄:“这个什么建模,听起来好牛逼的样子!”   “就是非常牛逼。”盛闻赞赏的看着白寻音,竟然发出邀请:“这个建模的理论其实很多公司都在使用,只是高端的研究人才很难找到,如果可以你对股市有兴趣可以考虑加入我们公司……”   随后竟然撬墙角的想要递名片了。   周围人见状,忍不住跟着阿莫一起嘻嘻哈哈的起哄,言辞之间当然是对白寻音这一顿他们不明觉厉的‘理论’的夸耀。   仿佛跟着盛闻一起夸了,他们就都懂了一样。   站在中心圈外的盛初苒看着白寻音‘大出风头’的这一幕,气的攥紧酒杯,骨节和脸色一起苍白着。   更让她觉得心口冰凉的还是坐在白寻音身后的喻落吟,他仗着白寻音不会回头,一向冷冽的黑眸里是肆无忌惮的温柔。   白寻音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得到喻落吟这种男生几年如一日的痴迷?   就凭她刚刚那‘不知所云’的什么物理理论么?呵,假大空罢了。   盛初苒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抿了抿唇,不顾旁边朋友的拉车,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白寻音,好多年没见了。”盛初苒强笑着走到白寻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沙发上正在纸上写东西的白寻音:“当年我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现在想想真是傻呢,我特意过来跟你道个歉,你应该不介意吧?”   她是故意在人最多的时候这么说的,要的就是白寻音‘被迫’原谅她。因为人都有从众心理,不想再人多的地方失了风度。   白寻音抬眸看到盛初苒眼底一丝戏谑的讽刺,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有些玩味的翘了翘唇角。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八卦因子立刻蠢蠢欲动——毕竟当年盛初苒因为校花评比的事情看白寻音不顺眼,是相当出名的!   结果现在时隔多年,两个人要‘和解’了么?   不少同学八卦的看着这一幕,都不禁有些感慨:养眼啊,这两个人真是养眼。   只不过比起盛初苒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颇为精致的样子,白寻音就显的过于‘素’了些,简单的毛衣,BF风的水洗泛白牛仔裤,长长的头发也没做造型就随便的披着……不过还是更纯更好看一些。   只是看着盛初苒‘楚楚可怜’且是率先道歉的模样,吃瓜群众心里都不自觉的有些偏向性。   大家愿意替别人大度,总觉得那么多年前的‘小孩子不懂事’,当然可以原谅了。   然而白寻音看了盛初苒两秒,只觉得自己高中时那些记忆又浮上了脑海,那些无人和她说话,她只能被关在教室里的晦涩时光……   本来忘记了的事情,可随着有些人的出现,记忆就是如影随形。   白寻音眨了眨眼,声音脆生生的:“介意的呀。”   盛初苒一愣,周围的其他人也愣了。   “之,之前的错是我的错……”盛初苒也没想到白寻音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台阶下,登时有些慌了,细细白白的牙忍不住咬着:“我是刻意过来跟你道歉的。”   白寻音笑了笑:“不是你‘刻意’道歉,我就要原谅的吧?”   她这般‘不近人情’的样子让周围登时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少和事佬当即打圆场——   “白寻音,你就原谅她吧。”   “对啊,盛初苒当初也是不懂事来着。”   “这都这么多年了,什么事儿也该过去了。”   “这么多人呢,给个面子。”   ……   而盛初苒也适时的‘泫然若泣’。   白寻音无声的叹了口气,再次感觉自己今天是真的不该来的——早知道会碰到盛初苒,还会被她这么恶心一通的话。   “行了。”一道冷冽的声音开口,就像一根无形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脑子里,让他们尴尬的闭了嘴。   喻落吟把手里晃着的酒杯不轻不重的放在玻璃面的茶几上,清脆的一声让盛初苒身子一颤,不自觉的咬了咬唇。   “人家愿不愿意原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喻落吟轻笑了一声,一直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身子坐直,黑色凤眸漫不经心的扫过在场起哄的‘老同学’。   他声音轻慢,说出的话却很是不客气:“作为医生劝告你们一句——小明的爷爷就是因为不爱多管闲事才能活到八十岁,各位吃饭去吧。” 第53章 症   喻落吟高中时候是班长, 是同学当众毋庸置疑的‘领导者’。也是大家心中‘天之骄子’这四个字的最好诠释的形象代言人。   他说出来的话总有莫名让人信服的能力,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众人看着喻落吟眉目一沉,说话并不客气, 心中就下意识的一凛,连忙不敢在这里裹乱了,嘻嘻哈哈的走过去饭桌旁边准备烤肉。   眼睛里还挂着泫然欲泣的泪,还在不情不愿充满怨念的盛初苒也被她旁边的女生拉走。   一时间刚刚人满为患的角落, 顷刻就剩下他们熟悉的几个人。   白寻音捏了捏阿莫示意她先过去, 然后才侧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喻落吟:“谢谢了。”   喻落吟一抬眉:“谢什么?”   “刚刚……”白寻音抿了抿唇角, 一个梨涡若隐若现:“那群乌合之众。”   如果没有喻落吟这种‘权威人物’帮忙,盛初苒怕是还会利用舆论继续烦她。   不愧是文化人,把吃瓜群众都形容的这么文艺。   喻落吟忍俊不禁,看着显然是憋着笑意的白寻音,发现过了六年, 小姑娘其实还是蔫坏的。   不知不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没有之前见面那几次那么紧绷了。   喻落吟稍微靠近她,轻声问:“刚刚,出气了么?”   他知道白寻音心里对盛初苒一直有个坎,更确切的说那不是对盛初苒的心结——而是对自己年少青春里那一段晦涩时光的放不下。   每个曾经被霸凌过的人, 在午夜梦回, 都会有一个想要直面霸凌者并且反击的念头。   盛初苒这个始作俑者还敢不怕死的过来找事儿,幸亏小姑娘不是圣母, 利落的怼回去了。   “嗯。”白寻音笑了笑,诚实的说:“还挺爽的。”   尤其是看着盛初苒当众装白莲却吃憋的模样——她又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 只忠诚于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玉楼春把二楼的几个桌子拼成一个大圆桌, 上面三四个烤盘, 众人虽有些簇拥的围着,但吃的倒也算热闹。   只不过酒过三巡,便有上学时就喜欢起哄的‘皮猴儿’出来提议玩游戏了。   “咱这儿干吃多没意思啊?玩玩呗。”有人用筷子敲着面前的杯盘,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阵嘈杂中声音也尤为明显:“行酒令,骰子,真心话大冒险选一个!”   众人听了,跟着一顿瞎JB起哄,吵的差点掀翻房盖。   ……   白寻音默默的咬着烤串,眉头很轻的一皱。   她显然是不大喜欢这么嘈杂的环境。   喻落吟和她隔了两个座位坐着,但也能清晰捕捉到她脸上的神色不虞,便踹了旁边的陆野一脚。   陆野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只好出来和稀泥的制止这帮疯子:“别吵吵了,怪闹人……就真心话大冒险吧!”   这是无论在朋友聚会还是同学聚会上都经久不衰的一个‘娱乐节目’。   简单易懂,又刺激,还所有人都能参与其中。   很快就有同学找出来一个空的啤酒瓶子摆在大圆桌中央,很简单的规则,一个接一个的轮流转,转的人转到谁那儿就有资格对他提出要求。   若是被转到的人真心话和大冒险都不想做,那就罚酒。   “我靠。”结果阿莫第一个就‘中招’了,她愤懑看向对面那个随便转了一下的同学,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人家:“你这手气‘真旺’啊。”   男同学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莫姐,不赖我,我这也是随便一转的啊!”   白寻音其实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庸俗’的酒桌聚会,也是第一次看到多人版本的真心话大冒险,见到阿莫被选中,立时有些好奇的拄着下巴聚精会神的看着。   她听到阿莫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就真心话吧。”   “行啊。”男同学心里坏主意很多,转了转眼珠子就戏谑的问:“莫姐,你得说真话啊,你跟男朋友最刺激的亲密级别是做到哪儿?说几垒就行。”   ……   这在座都是二十四五的成年人了,白寻音是猜想他们不会像高中那么‘纯情’,但猛然听到这么大尺度的问题,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啊,白寻音忍不住替阿莫有些愤怒。   可在座其他人却没白寻音这么‘保守’,都觉得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兴致勃勃的瞧着阿莫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阿莫抿了口酒,小手在桌下轻轻覆上盛闻有些青筋浮现的手背,淡定自若的说了句:“本姑奶奶很纯,就亲过而已。”   她这个回答登时引起一阵嘘声。   现代社会,成熟男女,还能有这么‘纯情’的存在?大家都有些不信,可阿莫都这么回答了也不能逼着继续追问,只好进行下一个轮转。   目睹过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之后,白寻音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阿莫的答案他们不信,总觉得自己心里想的才是真理,简直自大的可笑。   这种庸且市侩的聚餐,游戏,充满了这些自诩为‘成年人’的高谈阔论,又自视甚高,看过几轮,便觉得无聊至极。   白寻音已经吃饱,倚在凳子上冷眼旁观着这看似热热闹闹的酒桌,想要找机会走人……   只是不巧酒瓶口转到了她这个方向。   场面莫名寂静了几秒钟。   就连不小心转到了白寻音的那个同学挠了挠头,都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白寻音今天给他们的‘反差感’太强烈了,那通让人听着就不明觉厉的建模理论,还有和盛初苒针锋相对时的‘咄咄逼人’,不免让人觉得她不好惹极了。   同学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不容易轮到她转了吧,偏生赚到白寻音,让她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或者该提什么要求。   而白寻音刚刚围观了不久,也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规矩’,她只好默默放下手中的包,断绝了想要告辞的想法,有些尴尬的主动开口:“那个,我选真心话吧。”   她这算是给寂静的场面一个台阶下,周围又有了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   同学松了口气,她看着白寻音在灯光下那张纯到不可方物的脸,想起她又是校花又是学霸……登时一个非常八卦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她也想知道这朵高岭之花,有没有被人‘采撷’过。   于是同学轻咳了一声,问了一个跟刚刚提问阿莫的男同学一模一样的问题。   白寻音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喻落吟的方向。   只见他黑眸含着一丝笑意,洁白的牙齿咬着一次性纸杯的杯沿,也在盯着她。   ——你和男人最亲密的关系是哪一步?   其实这个问题于白寻音而言很好回答,她长到二十四岁,就喻落吟那么一个男朋友。   两个人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也仅限于亲了亲脸颊,纯的就像一张白纸……   可视线触及到对面盛初苒一眨不眨瞪着眼睛等着她回答的模样,白寻音忽然就不想说了。   她不想把自己的**透露给别人,即便这‘**’有点无关紧要。   “不想说。”白寻音伸手要去拿桌子上的酒:“我罚酒吧。”   “哎呀,怎么不说了呀?”   “等会儿,罚酒可要对瓶吹哦?”   ……   周围人见她不说,笃定了有大八卦,七嘴八舌的就过来阴阳怪气。   白寻音一笑,倔劲儿上来了,她平静的看着那群起哄的人:“正好,我还没试过对瓶吹呢。”   其实她根本就不怎么会喝酒。   就在指尖触碰到启开的啤酒时,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抢’走了。   白寻音有些意外的别过头,发现喻落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伸长胳膊拿走本该属于白寻音的那瓶啤酒,面无表情的说:“我帮她。”   ……   没人敢有意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喻落吟帮着白寻音罚酒。   他天生气度卓然,即便是在干着‘对瓶吹’这种堪称粗俗的酒桌文化时,也斯文清隽极了,袖子挽着到手肘处,一瓶酒喝的干净利落,完全不像别的男人一样水淋滴答的。   就是迅速的一瓶酒下肚,还是不免皱了皱眉。   “喻哥,”刚刚提问白寻音的同学绷不住好奇心的,弱弱的问:“你怎么帮白寻音喝酒啊?”   “献殷勤。”喻落吟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冷嗤一声:“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   此后很久,三中的各个同学群里都流传着‘喻落吟式献殷勤’的事迹——追人就是要这么光明正大,无所畏惧!   白寻音被阿莫拉着坐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耳根都有些烧的慌了。   她忍不住看向被人群簇拥中心的喻落吟,真想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等到这个不尴不尬的聚餐结束,她都没机会。   因为喻落吟……喝醉了。   白寻音没想到喻落吟的酒量居然这么‘菜’。   他根本没喝多少,三瓶酒就醉了,一向清隽白皙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眼神都有些迷离。   “呃,呵呵。”黎渊扶着他出来的时候,有些尴尬地说:“喻哥他学医的,平时根本不喝酒,所以……”   这算是为喻落吟的酒量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哎呦喂,累死了。”黎渊把喻落吟塞进车后,就把钥匙递给白寻音:“白同学,麻烦你送他一趟吧,地址我发你手机里。”   他们刚刚已经加上微信了。   白寻音有些迟疑的看着他:“我送?”   “是啊,我们都喝酒了啊。”黎渊理直气壮的找了个借口:“阿莫送我们回去,喻哥自然就只能交给你了。”   莫名其妙被‘委以重任’的白寻音蹙了蹙眉,还在犹豫。   而阿莫听到了这边的话也不放心,走过来说:“要不然我送喻落吟,你送他们吧。”   她有点怕白寻音和喻落吟单独相处会吃亏。   “拜托,我的姑奶奶,你捣什么乱啊?”黎渊差点被她气死,悲愤的指了指车那边的几个醉汉:“你不去送你自己男朋友盛闻,来这边凑什么热闹,走走走!”   说完,就强行把阿莫拉走了。   这下子,黎渊想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机会的司马昭之心就差写在脸上了。   白寻音看着他们‘撕扯’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上了车。   不管怎么样,喻落吟醉了是事实,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的闭眼小憩也是事实。   他之前在医院帮过自己一把,自己没道理连一件把他送回家的小事都不愿意做。   白寻音上车后定位了黎渊刚刚给自己发来的地址,刚要插上钥匙启动的时候,就听到身边的人声音嘶哑的喃喃:“渴……”   喝了酒的人,是会渴的。可这车里……没水啊。   白寻音找了一圈无果,侧头看着喻落吟闭眼扯着自己的领带,眉头轻蹙很是难受的模样,犹豫的问:“你介意喝我的么?”   现在只有她包里有一瓶随身带着的水,但她都喝过了啊。   结果自然是得不到喻落吟的回答,他似乎真的渴极了,舌尖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唇角。   白寻音想了想,还是拿出自己那瓶其实没喝几口的水,拧开瓶盖凑过去亲自‘喂’喻落吟喝。   只是白寻音没伺候过人,喂的相当不精细,约等于灌,让喻落吟久旱逢甘霖的喝了几口就被呛到了。   他皱眉轻咳着一胡噜,让毫无准备的白寻音手一抖,水流溢出,顿时洒在他身上不少。   白寻音:“……”   喻落吟被这冰凉的水弄的一机灵,轻蹙眉头睁开眼睛,似乎雾气萦绕的屏障被拨开,白寻音那张又白又小,让人日思夜想的巴掌脸近在咫尺。   梦中情人。 第54章 症   喻落吟深邃的黑眸更黯, 趁着白寻音有些慌乱的找着纸巾要给他擦的时候,大手轻柔又坚定的扣住了她的后脑。   迫使小姑娘姿势固定,无法起身, 只能不尴不尬的半趴在他身上。   白寻音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喻落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了。   而那双向来清冽的黑眸里,此刻像是凝聚着烈火冰河,凝聚着不可言说的深邃**……   男人灼热的指腹摩挲着白寻音细嫩的脸颊, 声音喑哑:“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看你了。”   白寻音只觉得被他碰触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头皮几乎都炸开了一样,她声音紧绷:“喻落吟!”   “嘘, 小声点。”喻落吟笑了笑,唇角是懒洋洋的戏谑,眼神犹如要去‘冒险’之前的孩子一样亮晶晶的,跃跃欲试,他在白寻音的耳边低声说:“太大声把人引来, 就没法做坏事了。”   ……   做个屁坏事!   白寻音脸颊脖颈红了一片,抿着唇挣着喻落吟的掣肘:“你,你再不放开我,我真生气了。”   小姑娘从没吓唬过别人,就连‘狠话’说出来都显的稚嫩又乖巧。   喻落吟眼底笑意更深, 他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只是大手暧昧的触碰女孩精致的耳廓,让白寻音的耳垂越来越热。   就在这乱糟糟的灼热‘春色’里, 喻落吟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在狭小的寂静空间里犹如炸开了一样的突兀。   白寻音忙说:“你手机响了!”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耍赖的嘀咕:“你帮我接。”   只要现在能远离喻落吟, 别说接电话了,让白寻音干什么都行。   她鼹鼠一样的连忙点头,在喻落吟终于‘大发慈悲’的放开她后,白寻音连忙拿出喻落吟的手机接通:“喂?”   “喻落吟呢?让他赶紧来医院!”电话是从医院办公室里打来的:“有急诊,连环车祸!”   男人的声音严肃急促,在寂静的车内空间听着尤为明显。   白寻音一愣,刚要转告给喻落吟,结果就看到他刚刚本来混沌不清的眼睛在听到‘急诊’的一刹那,立时就清醒了。   “是刘哥么?”喻落吟从白寻音的手中轻柔的拿过电话,声音清晰鲜明的仿佛他根本没喝过酒:“好,我现在就过去。”   他挂了电话后,迅速的搓揉了一把脸,然后伸长了胳膊从车后座的袋子里拿出一件白大褂,边穿边对白寻音说:“麻烦,送我去一趟医院。”   白寻音:“……”   什么喝醉啊,果然都是骗人的!   不过事情分轻重缓急,白寻音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和喻落吟计较什么,她一语不发的快速开车到了医院。   白色宾利将将停在大门口,男人便快速的拉开车门跑了下去。   平日里没机会也要寻找机会同她搭讪撩拨的男人,现如今眉目沉重的来不及说话,离开的背影都透着火急火燎的仓促。   白寻音凝神看了半晌,收回视线把车子开到了医院的停车场里。   从车上下来,夜间的凉风迎在脸上,吹散了面上炽热的红晕。   白寻音掌心捏着硌手的车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回医院急诊楼里。   她只是要把车钥匙还给喻落吟而已,白寻音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游说着,但另一个隐晦的自己却在抗议着‘不是的’。   不是的。   无关钥匙,她只是想去看看喻落吟。   刚刚男人听到急诊电话后严肃的脸上和焦灼的情绪在脑子里闪回,白寻音情不自禁的,就想看看他工作时候的模样。   因为白寻音在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从未了解过喻落吟的工作,了解过他的生活状态……   虽然白寻音还不清晰的明白她为什么会有强烈的‘**’想去了解。   这所城市,几乎每天都有发生车祸,可连环车祸还是让一院的急诊楼乱成了一锅粥。   白寻音鬼使神差的走到了神外的急诊科室外,她站在电梯门口,长长的走廊尽头,凝望着远端的‘人生百态’。   她记得高中时喻落吟和大多数男生都不同,他身上没有那些十七八岁男孩总是运动的一身臭汗,也不沾染打篮球时候乱七八糟的泥土,无论是校服还是气质永远都是干净清爽,只有里面的各类衬衫和鞋子都是写着英文的限量版。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另类’,才能总是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而现在的喻落吟,身上披着一件有几道褶皱的白大褂,刚刚装醉的微醺荡然无存,他快速跟着急救人员一起推着救护车,被可能是他老师的主治医指使的像条狗一样穿梭在CT室,急救大厅,还时不时要扯高嗓子喊‘XXX家属在没在?XXX家属请过来签字’……   最后推着病人进了手术室之前,还不忘交代旁边的护士把另外伤患的片子对应送到相应的诊室里。   白寻音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她只知道喻落吟全程没有一秒钟停下。   国内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的工作强度她大概是了解的,一天最少十个小时以上的高强度坐镇,24小时不能关机的手机……   即便喻落吟目前只是个实习医生,却该做的也得做,不能例外。   只是‘大概了解’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区别的。   白寻音第一次粗浅明白了喻落吟这六年的生活,不,他当实习医生应该是这两年的事情。但学医的,在学校也不会轻松到那里去的。   有句俗话是‘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可见医学生要面临的强度和难度还有抗高压能力都是多么的令人发指。   但白寻音却能看出来,喻落吟大概是很充实的。   他眉梢眼角在沉浸在工作中时不再带着那漫不经心的冷意,他愿意弯下他笔直的身躯,双手沾满了血污也毫不在意……   这对以前的喻落吟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前的那个少年,最是矜贵矫情了。   白寻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从听说喻落吟放弃天文系复读学医时,那隐隐坠痛的心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看的出来,喻落吟很喜欢也很满足于自己现在的职业。   在原地站了许久的少女收回视线,随即走到急诊科的护士台旁边。   白寻音耐心的等待着护士打完电话,才柔声问:“你好,方便问一下喻落吟医生的办公室在哪里么?”   她当然可以问到答案。   因为在医院,医生的办公室从来就不是秘密。   这起深夜里的连环车祸,起因是肇事者酒驾导致的主干道上开偏车,直接牵连了三辆车撞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到近乎是惨烈。   不过好在那四辆车上人都不算特别多,大家也十分有安全意识的系了安全带,只有两个人导致了重伤。   其中有一位颅骨破碎,就分到了喻落吟的老师曾教授头上。   他神经绷的很紧,以副手的身份全程跟下来这场手术结束后,已经过了足足四个小时。   不过好在手术很成功,他们就没有白忙活。   “小喻,今天表现不错。”手术结束后消毒的过程中,曾教授就笑着夸了喻落吟一句:“这一周你跟我进了两次手术室了吧?一次比一次娴熟啊,有进步。”   “老师,您可别夸我。”喻落吟‘谦虚’的笑了笑,就跟抖M似的:“您夸我我会自满的,您还是像我刚来医院的时候多骂骂我,我才能进步……”   曾教授笑骂着打断他:“你小子就犯皮吧!”   喻落吟很逆来顺受的耸了耸肩,然后率先脱下身上的手术服后很‘孝顺’的去帮老师。   老教授年纪大了,深夜高强度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也的确累的慌,他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这么贴心,就忍不住感慨:“小喻,我不知道带过多少学生了,你真的是里面天赋最顶尖的那一批。”   “瞧。”喻落吟忍不住笑:“您又夸我了。”   “别闹,我说正经的。”曾教授严肃起来,趁着‘下班’之前给他做了个心灵洗礼——   “我说的天赋不仅仅指的是你在医生这个专业技能上的东西,更是一种责任心,一种面对病人时‘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之所以收你当学生,就是因为你在刚进医院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但能看的出来是个稳重的小伙子,估计这是因为你从小家庭教育的原因,认真,严苛,又负责任。”   喻落吟不禁微微一愣。   曾教授说的他这些特质,其实都是他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开始不情不愿,后来却不知不觉间被顾苑影响的一些习惯。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曾教授话锋一转,又道:“真正让我想收你,是因为后来那个精神病。”   一院曾经有一位患者来心理科治疗,几个月后被判定为精神病,在转送到精神病医院之前想在楼顶天台跳楼自杀。   如果有患者死在医院里,医院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不由分说的医疗事故,必然面对巨额的赔偿款。当时那事儿闹的挺大的,警车都来了一大堆,警察,医生……能去的人都一窝蜂的跑到天台去劝了。   喻落吟眼睫微动,在老教授的叙述中显然也想起了当时的事情。   因为那个时候,他好巧不巧的在天台抽烟,也成了‘当事人’之一。   喻落吟那时刚刚进医院,不少人鄙视他复读一年的经历,没人收他在麾下,心里烦乱的很。   许久不去抽烟的人难得去‘解乏’,结果好死不死的就碰到了那个精神病。   当时喻落吟还没有把患者当成上帝的意识,只眼看着那神经病爬上了天台,一堆人供着她哄着她,哀求她未来多美好前程多远大——   于是喻落吟就忍不住当了那个类似于‘反派’的‘恶人’。   “你想跳下去解脱么?”喻落吟垂眸看了一眼天台下面,声音懒散的问着那个披头散发的精神病:“警察已经在下面充好气垫了,你跳下去也不会死,反而有可能骨折,被打钢钉固定,疼的苦不堪言。”   精神病被他说的一愣。   而周围人听到喻落吟的话,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当时只有喻落吟一个人碰巧先上了天台站在边上,就连精神病都是后跑过去的,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站在她旁边说话。   所有人都指望着喻落吟能好好劝说她一下。   “你觉得活着不好?很绝望,小姑娘,你看起来也就二十,能经历过多少绝望?”   结果喻落吟轻笑一声,非但没有劝说,反而‘字字珠玑’的实话实说。   他并不刻薄,也并不煽情,只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精神病,却好像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有触底就有反弹,你现在想死,活下来还能更差么?世界上所有的痛症都会被一双手抹平,这双手有可能是时间,也有可能是医生,还有可能是意外。”   ……   可能是因为‘活下来也不会更差’的这句大实话,也可能是因为跳下去也死不了,最后那个精神病放弃了跳楼自杀,也让医院避免了可能上百万的医疗事故官司。   “我当时听了你这番话,就觉得你小子挺通透,是个可塑之才,就把你收了。不然年年无数人想入我门下,我收你干嘛?”   “不过你当初学习那么好,澜大都上了还要复读,这死活都要当医生的架势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曾教授徐徐叙述完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末了兴致盎然的看着他,试探的问:“跟老师说说?”   喻落吟垂眸沉默片刻,微微笑了下:“老师,是因为我喜欢的人。”   他曾经尝试亲手‘治愈’过一个人,自此迷恋上了那种感觉。   更甚于浩瀚星海,欲罢不能。   *   喻落吟轻轻揉着自己酸疼的肩膀,把曾主任的大褂物事一并带回办公室的时候,推开门就是一愣。   办公室里静谧的夜灯下,一道纤细的身影趴在他的办公桌上,似乎把这地界儿一向泛着消毒水的清冷气氛都浸的柔和了。   喻落吟放轻脚步走过去,半跪在白寻音趴着的身影面前,看着她小巧精致的脸。   小姑娘趴着小憩,这个角度正好。   突然出现在他办公室的白寻音就像一个田螺精灵,意外,但不耽误他心无旁骛的先欣赏一会儿。   正想着她怎么会在这儿等自己的时候,白寻音的长如蝶翼的睫毛一颤,慢慢睁开的茶色眼睛里有一层将醒未醒的薄薄雾气。 第55章 症   无声的对视半晌, 好像时间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看着她无辜懵懂的眼睛,喻落吟轻笑一声,主动打破了这场类似于幻境的寂静:“你怎么在这儿?”   白寻音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的直起身子看着他:“等你啊。”   这下喻落吟可愣了一下, 眉眼之间忍不住掠过一丝笑意:“等我?”   “嗯。”白寻音张开小手, 里面躺着喻落吟再熟悉不过的那个车钥匙, 硌的她白皙的掌心留下一道发红的印子, 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含糊:“送你回家。”   ……   傻瓜,其实他刚刚喝的都是‘假酒’来着。急诊科医生随时要面临电话召唤, 他哪敢真的喝酒?他只不过是和黎渊‘狼狈为奸’, 想找个机会靠近她罢了。   喻落吟心头莫名有些酸涩,哭笑不得:“把车钥匙放在这儿不就行了。”   他刚刚那个手术做了四个小时,怪不得白寻音都等睡着了。   “你虽然没醉, 但喝酒后十小时才能开车。”白寻音一板一眼的解释着自己留下的理由:“所以还是我送你吧。”   谁让这是她答应过的事情呢。   喻落吟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随后笑着说了句好。   他没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同样也不戳破这绝对不是白寻音等了四个小时的唯一理由, 因为喻落吟愿意配合她。   他愿意等白寻音走出自己现在的心理舒适圈, 不安感消失殆尽的时候。   然后再慢慢让‘破镜’重圆起来,急切,是急不来的。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 神外的急诊室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白寻音也投入实践论文中,两个人的交流仅限于手机微信。   还颇为生疏, 一周也说不了几句话。   都是习惯了独立生活的成年人,更何况分开了六年, 一时间都不太明白该怎么接触彼此是真的。   阿莫还问过白寻音——和喻落吟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有进展么?   白寻音沉默了片刻, 只很保守的回答:没关系,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就是她和喻落吟目前最真实的状态。   日子很快就到了林澜最燥热的六月份,芒种那天,一群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团队,手下的实践论文终于大功告成,出版后引起了学术界争相辉映的讨论不说,其理论性甚至得到了李乘风的认可。   整个团队不光是获得了几天假期和不菲的奖金,还有幸能得到上面科学院的领导亲自降临的慰问嘉奖。   而作为这个科研项目头号功臣之一的白寻音,在下班前就被主任叫出实验室,谆谆叮嘱了几句:“小白啊,明天来上班记得别穿的这么休闲,打扮的稍微正式一点。”   正式?白寻音一愣,疑惑的看着主任。   “这个,明天上头有领导要来亲临慰问。”主任颇有福气的圆脸上笑眯眯的:“你们团队得跟着合照。”   这下子白寻音知道她为什么要打扮的‘正式’一点了。   不过也不碍事,她虽然大部分衣服都是休闲的,但当初为了应付各种面试,白寻音衣柜里也是有一套职业性的西装短裙的。   第二天,看惯了白寻音在实验室里只穿毛衣和白大褂的同事们见了她,都有些惊讶。   纤细的女生穿着在常规不过的短款西装,收腰的设计显的纤腰不盈一握,铅笔裙下面的两条小腿踩着黑色高跟鞋,纤细笔直,白的像是淋了一层牛奶。   实验室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小白’漂亮,可猛然换了个风格打扮,还是漂亮的移不开眼睛。   毕竟实验室里大多都是男人,标准的‘僧多肉少’。而男人对于漂亮的女人,那自然是心猿意马。   白寻音到底是自小被看惯了的,虽然一开始进来的时候面对齐刷刷的目光还是别扭了一下,但很快就淡定自若的该干嘛干嘛了。   “小白,你到底是年纪小水灵灵的。”中午的时候去食堂,科室主任燕姐看到了白寻音眼前一亮,忙不迭的过来不住赞叹着:“就该多打扮打扮嘛,平日里穿的也太素了些。你看咱们科室里那些狼,眼睛都离不开你了哟。”   白寻音有些尴尬的一笑,忙谦虚的摇了摇头:“燕姐,您过誉了。”   “小白,有男朋友么?”燕姐眼睛亮晶晶,跃跃欲试的问:“没有的话姐给你介绍一个。”   介绍对象果然是中年人最喜欢的环节。   白寻音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燕姐。”   燕姐一愣:“你是有男朋友了?”   “没有,但是……”   “没有那姐就给你介绍一个呗。”燕姐是科室人事部门的,平日里最精通的就是‘人际关系’这项人情世故,认识的人数不胜数,她眼睛弯了起来:“你过年也二十五了吧?姐手下可多精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白寻音忙摇头:“燕姐,真不……”   “小白快快快!”可惜话还没说完,就一个穿着西装的同事边打领带边跑过来招呼她:“小白,主任叫你过去呢。”   看这同事的模样,想也是上头的领导过来了。   白寻音只好闭了嘴,礼貌的对燕姐笑了笑先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隐约听到燕姐在后面说:“小白可是我们科室最好的苗子,比那些女明星都漂亮的哟,我肯定给他介绍一个最好的小伙子……”   她登时大感头疼,想着等明天一定要正式拒绝燕姐一次。   白寻音感觉现在一天闲暇的时间极其有限,用来吃饭睡觉都不够,她哪来的美国时间谈恋爱啊?   就这么左右思量的跟同事一起走到了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那里已经人满为患了。门外甚至还来了几家新闻媒体,举着照相机,显然是要记录下来这‘学术交流’的一刻。   现在的科研室也早已不像以前那般纯粹了,有什么新的论文,实验,研究,这些媒体总是头一个到的。   白寻音被主任拉着进了办公室,脸上刚刚调整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意——结果这笑意在触及到办公室里某个熟悉的身影时,不自觉的变成了僵硬。   不远处那个穿着一身宝蓝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盘起来,颈上手上都带着同色系的配套珠宝的高雅女人赫然是顾苑。   几年不见,顾苑丝毫不见老,还是那么漂亮,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气度更甚,客气的站在那里对来来往往的人微笑握手。   原来……说上头来慰问的领导是顾苑。   不过也不意外的。   顾苑毕竟是白寻音真情实感崇拜过的教授,这几年虽然她没有刻意的去追随她的讲座,论文,却也听说了她在业内的地位越来越高,现在似乎已经是‘正院’级别的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注视着她的视线,顾苑微微转头,就看到了白寻音。   后者清晰的捕捉到了女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并没有惊讶。   顾苑知道自己在研究所么?白寻音心下疑惑,但依旧像个礼貌的后辈一样微微点头打招呼,唇角勾勒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白寻音本来以为她和顾苑的关系就应该是这样客气的打个招呼,然后互相无视,结果……顾苑朝着她走过来了。   站定在白寻音面前,顾苑笑了笑:“好久不见。”   周围登时有不少双眼睛敏感的望了过来——毕竟顾苑是院长级别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在闪光灯之下。   白寻音硬着头皮回以微笑:“顾院长。”   “之前看到署名有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惊讶。”顾苑看着她,眉梢眼角的赞赏竟是真情实感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继续物理这个行业,还干的很好。”   白寻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角:“谢谢顾院长的夸奖。”   “唔,一会儿结束后一起喝杯茶吧。”顾苑说着,伸手给她递了张自己的名片。   随后不顾白寻音错愕的神色,女人利落的转身离开,又应付着周围来攀关系的各路人马。   直到十分钟后科研所的团队围在了顾苑旁边,齐齐盯着镜头留下了一张人均博士以上的大合照。   合照的时候白寻音对着镜头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自己照出来的效果如何,因为她全身都有些僵——她本来只想找个角落按照惯例的入个镜就算了,结果不知怎的顾苑竟把她拉到了自己旁边。   她迫使白寻音站在了中间‘C位’那里,两个人一起端着那张硕大的证书相框。   被一群大佬围着,白寻音不自觉的手心都觉得有些濡湿。   像是有了镜头恐惧症似的,还好拍照时间短。   科学院派来的几个人没有多留,拍完照打发完媒体就离开了。   主任见人走了,就连忙把白寻音叫过来,有些兴奋的低声问她:“小白,你认识顾院长啊?”   白寻音摇了摇头:“不熟。”   主任:“那还是认识了。”   “顾院长……的孩子以前跟我是一个高中的。”白寻音知道主任这边没那么好应付,只好挑三拣四的说着实话:“以前她去我们学校演讲过,见过一面。”   主任听了心下了然,不免有些失望——他知道像是白寻音这样的优秀学生,可能以前被顾苑接见过,只是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更深层次的‘交往’是没有的。   他不免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继续工作吧。”   白寻音‘嗯’了声,默默的把刚刚顾苑塞给自己的名片收了起来。   时隔多年,她没有必要去和喻落吟的母亲喝杯茶了。   *   白寻音不知道的是,那张大合照在周末的时候被刊登上了科技日报。   科学报受众有限,一般只是搞科研的人看看,在大众那里是属于没什么市场的存在,只是让刊登编辑都没想到的是,这期报纸一发出去,‘流量’莫名的爆棚了。   只因白寻音和顾苑站在C位同框的画面过于养眼。   一个年轻清丽,气质清新,一个姿态卓越,华而不凡,两个人站在一起一老一小交相辉映的画面简直犹如不需要点缀的画报,美不胜收。   这在颜值称霸社会的年代无疑是‘沧海遗珠’般的发现。   周末一早,顾苑难得不用加班,在顾宅吃早餐的时候就接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电话。   她皱了皱眉,听着电话里那些‘院长您上热搜了’的‘胡言乱语’,发现自己压根不太懂,于是很不愉快的挂了电话。   顾苑只感觉自己喝早茶的兴致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扰了。   而她对面一周回家一次的喻落吟听到动静放下报纸,饶有兴致的看着板着脸的顾苑。   “妈。”他敲了敲报纸中间那个镶嵌着研究所大合照的画面,颇为戏谑:“您还挺上镜的。”   顾苑才看到这张合照已经大白于世了,一时间脑子里略过那些喻落吟和白寻音种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登时喉头一哽。   “这……”顾苑打量着喻落吟的神色,瞧他脸上没什么异样,才斟酌着说:“我旁边的女孩,以前我在你们学校见过,好像是你同学。”   “嗯。”喻落吟面色平静,语出惊人:“我喜欢她来着。”   ……   顾苑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应对喻落吟突如其来的‘坦诚’。   然而更令人觉得‘窒息’的言论还在过后。   喻落吟看着她,竟有些怨念的道:“但她不喜欢我,喜欢你。”   ……   顾苑觉得她需要给自家儿子研究一下精神病院的去处了。   跟她这么一个半老徐娘争风吃醋?吃错药了吧他! 第56章 症   然而喻落吟脸上‘嫉妒’的表情却是认真的。   他吃完早餐后抽出纸巾擦了擦唇角, 然后对着顾苑一脸认真的宣布:“我以后给您找个这样的儿媳妇,没意见吧?”   顾苑回神,怔了半晌笑笑:“没意见。”   实际上这些年里, 她和喻落吟之间的关系变了不少——自从喻落吟无论如何都要放弃澜大复读医学院开始, 她和喻远才意识到这么多年他们忙于工作, 从而忽视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多少。   他们不知道喻落吟喜欢什么, 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后来的决定又是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 他们根本无法干涉喻落吟的成长和所有决定。   现如今喻落吟愿意一周回家一次, 和他们‘和平共处’, 已经是顾苑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教授,她在职场上无所不能,叱咤风云。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作为一个母亲,她对于儿子的要求只能有这么多。   因为喻落吟明确的对她和喻远说过,他这前半辈子被他们当做标本一样的培养,腻烦至极, 他后半辈子只为自己的梦想买单。   为了不使亲子关系彻底破裂, 顾苑和喻远只好屈服。   并且他们试着去了解喻落吟的内心想法, 试着去了解医学的魅力……甚至试着去了解儿子的感情生活。   顾苑知道,喻落吟心里住着过一个女孩。   因为那个女孩, 他高中毕业后才会颓废到那种地步。   而自己却是始作俑者, 因为她曾经找过白寻音。   这个秘密,顾苑怕是永远也不敢让喻落吟知道了。   只是她没想到喻落吟这么多年, 心里想的还是白寻音。   一时之间, 顾苑不禁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 纤细的手指放下杯子, 早茶也感觉喝不下去了。   顾苑不禁想到自己那张得不到回应的名片,有些狼狈的笑了笑。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母亲。   在六年前的时候,她只是怕喻落吟耽误学业,前途,沉浸于幼稚又可耻的早恋中,丝毫不顾及强行斩断这场青涩暧昧后儿子会受到什么伤害。   而现在,她竟然怕了喻落吟的冷眼相对,可能……到底是人老了吧。   虽然眼角皱纹还没长出那么多周围,但是心上已经有了。   顾苑忍不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想到了白寻音那个女孩。   漂亮,柔弱,是她对于医院里校服带血的白寻音第一印象。   而在六年前白寻音说她同意和喻落吟分开,只是几个月之后,她现在不想影响他的高考后,顾苑对她的印象就成了聪明,识时务,不卑不亢。   而现在……   顾苑心下琢磨着,纤细的手指拨了一个电话——   “孙副,你帮我查一下上次科研所的团队名单,唔,要每个人的详细信息……”   既然白寻音不主动联系她,那就换她主动好了。   *   整个科研所都没有料到科学院的院长会再次突然到访。   顾苑出现的时候,大批人员正围着一个建模研究,还是门口接待的人员先行发现,兴致勃勃的过来通报的。   顾苑只说是来随便看看,低调行事,和主任在实验室里赚了一圈,却没看到白寻音的影子。   女人皱了皱眉,心下有些疑惑,却不方便直接开口问,于是在主任的热情邀约之下半推半就的去了科研所的食堂。   进了食堂大门,反而看到了白寻音。   女生安静的坐在桌前吃饭,餐盘里简单的两素一荤,心无旁骛的吃着,并不关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顾苑脚步一顿,想了想同旁边的主任耳语两句,而后就打发其余的人先去吃饭,她独自冲着白寻音那桌走了过去。   伴随着女人高跟鞋有条不紊的清脆声响,越来越近,白寻音方才微微抬眸,触及到顾苑的茶色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   更没想到的是,顾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白寻音客气的微微点头打招呼:“顾院长。”   “白工。”顾苑微笑了笑,并没和其他人一样管白寻音叫小白——她也知道自己和人家关系没那么熟。研究所科学院的人彼此都用X工来称呼,她也就先这么称呼了:“上次我给了你我的名片,说是有时间想一起喝杯茶,今天下班后你有时间么?”   白寻音有些讶异的眨眨眼,没想到自己上次没联系顾苑,她竟然自己主动的又找上来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和顾苑之间的所有交集其实也不过围绕着一个人,于是便主动开口,直接了当的说:“顾院长,我现在和喻落吟没什么关系。”   如果顾苑还是为了喻落吟的事情想要‘敲打’她,那白寻音觉得自己没时间,在食堂就足以把话说清楚了。   顾苑一愣,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被少女冷冷清清的一句弄的哽在了喉咙里。   半晌,她才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我知道,我是……”   “小白!”恰好此刻有同事在门口叫她:“过来一下。”   “顾院长,您慢用。”白寻音趁机站了起来,对着她点了点头:“我先回去工作了。”   顾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正好碰上刚过来食堂的两个中年女人。   顾苑听到那女人问白寻音:“小白,这么快吃完了?”   白寻音:“嗯,燕姐,我先回去了。”   待白寻音走后,那名叫‘燕姐’的中年女人还不住对旁边一同吃饭的人感慨:“小白真是我们科室最能干的女孩了,比男孩都拼,工作起来连续两周加班都不打啵儿的。”   “现在女孩子家这么爱好科研工作的少了,你们科室可捡到宝了呦。”   “可不是,主任可看重小白了。”   “我看这小姑娘长的真漂亮,有对象了么?”   “没呢,我最近给她琢磨了一个,想着明天正好是星期六,可以约着见一见……”   闲言碎语中听到这句,顾苑细致的眉目才一凛。   这燕姐的言下之意……是要给白寻音相亲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苑忍不住别头看了眼身后正说着话,眉开眼笑的女子,秀眉微蹙 身处学术界这个僧多肉少的圈子里,顾苑清晰的知道像是白寻音这样的女生‘杀伤力’有多大,明里暗里估计不知道有多少惦记这姑娘的男生,难不成喻落吟不知道?没什么动作?   思及于此,顾苑也没心思吃这顿午饭了,她拿出手机给喻落吟发了个‘今晚回趟家’的信息。   然后便起身离开。   *   可实际上,这事儿完全是燕姐剃头杆子一头热的举动。   白寻音本人再知道自己被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且在周末要见面的时候,脑子里也是平地起惊雷一样的懵逼的。   “不是……燕姐。”白寻音看着兴致盎然的燕姐,艰难的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相亲啦?”   “上次食堂呀。”燕姐笑着,理直气壮的说:“姐说要给你介绍一个精英,你不是没拒绝么?”   ……   她想起来了,那次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叫走合照了,可是她也没答应啊!   白寻音简直感觉有苦说不出。   “哎呦,小白,你就见见,这是我大姑姐家的儿子,剑桥毕业的海归,就比你大一岁,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长得还帅,姐能坑你么?”   燕姐估计是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谆谆善诱道:“大不了你见了不满意,不继续接触就是了嘛,就当交个朋友?局限在一个圈子里也不好的呀。”   白寻音抿了抿唇,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拒绝。   她天生就不大会拒绝一门心思热心肠的人,尤其是燕姐这种实心实意为她着想的,虽然这事儿她是真的觉得不大情愿。   白寻音只好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大不了就当和陌生人拼桌吃个饭,她请客好了,总归不会占别人便宜。   白寻音如是想着,看着燕姐喜不自胜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随口说了句‘我回去上班了’就转身返回实验室。   全程,她其实都并没有把‘相亲’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过。   甚至于忙碌了一下午,等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白寻音都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喻落吟发消息过来。   手机在床上震动了一下,白寻音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一看就是之前几天未曾联系过自己的男人,此刻消息发来的内容也简明意要:[周末的时候有空么?]   白寻音下意识的回了句:[有事么?]   喻落吟此刻应该是不忙,消息秒回:[陆野想做东请老同学吃个饭,他要订婚了。]   陆野?白寻音愣了一下。   是高中时候那个又痞又皮的少年陆野么?她记得自己上次在同学聚会上看到了陆野来着,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怎么突然就要订婚了?   白寻音指尖在屏幕上悬了片刻,一个‘好’字将将要发出去,才猛然想起下午的时候燕姐和自己说的话。   她只好又删掉,重新编辑了一条:[抱歉,这个周末有事情。]   喻落吟的消息接二连三发来——   [不能来么?]   [这可是最后的单身酒。]   [给个面子。]   ……   白寻音有些无奈,并非她不近人情,而是……她和陆野也没熟悉到那种‘不去不可’的份儿上啊。   [帮我跟陆野说声不好意思。]小姑娘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周末已经先跟别人约好吃饭了,不能失约。]   电话对面的男人,黑眸盯着‘不能失约’这四个字,狭长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黯然。   他捏着手机的修长手指都不自觉收紧了。   “喂,怎么样了啊。”   喻落吟旁边莫名其妙‘被订婚’的陆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八卦心爆棚的催促问道:“白寻音同意周末跟你出来了么?”   这问题无疑是扎心的,喻落吟抿了抿唇角,有些挫败:“没有。”   “操。”陆野性子直,大实话脱口而出:“那看来人家相亲的意愿已经很坚定了啊。”   ……   “不是。”喻落吟坚决不肯承认,别过头看着陆野,面无表情的说:“是你的面子不够我们家姑娘来而已。”   陆野只觉得自己倒八辈子霉才有这么个‘哥’。   都丧权辱国牺牲自己‘清白’的被人拿去当借口了,结果还能被借机侮辱一番……喻落吟还是人么?   喻落吟立刻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的确‘不做人’。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一抻懒腰吓逐客令:“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去你妈的。”陆野忍不住骂人了:“这才九点钟你就睡觉?”   喻落吟几时如此‘养生过’?   “不睡不行,明天得早点起。”喻落吟微微笑了下:“要去蹲点搞跟踪呢。”   反正怎么能破坏白寻音的‘相亲’怎么来。   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就像喻落吟。   他终究是那种占有欲极强,自己认定的东西怎么都不会让别人觊觎了去的人。   哪怕手段偏激一些,喻落吟也想让白寻音正视他,眼睛里只有他。   黑眸暗沉,男人修长的指尖在黑暗中慢条斯理的碾碎了一支烟。   第二天一早,难得休班的喻落吟没有犯懒,早早起来就去白寻音家里的小区门口蹲点——他不光知道她的住处,单位,还有其余的一切……   追人,怎么能打无准备之仗?   喻落吟心里已经琢磨好了所有的流程,他要跟着白寻音摸到那个‘约会’的地点,然后大摇大摆的坐下看看那个精英是什么德行,总不会有他好吧?   然后表明自己追求者的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要不然那些相亲的书呆子一定会觊觎白寻音的。   小姑娘那么好,很难有男人看了不心动。   喻落吟在蹲点了近一个小时过后,才终于等到那到纤细到近乎有些瘦削的身影。   男孩普遍从初衷开始就会无师自通的盯梢‘跟踪’,为的是调皮捣蛋防老师家长。喻落吟虽是所有人眼里的三好学生,但该会的他也会,   一路‘尾随’着白寻音来到了楚罗路的一处花园餐厅,喻落吟先看着她走了进去后,在门外不远处站了半晌,才晃了过去——   结果无意间的一扫,男人本来决定要实施的‘计划’,猝不及防夭折在摇篮里了。   看着白寻音对面那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喻落吟垂在身侧的五指不自觉的收紧。   他优越的记忆力自然是不会忘了这张脸。   穆安平。   白寻音的那个‘青梅竹马’。   喻落吟缜密的性子自然不会放过观察白寻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潜在情敌。   他知道穆安平高考后就去了英国留学,但却懒得调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第57章 症   而花园餐厅内, 也是许久不见的白寻音和穆安平同样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每次相亲都碰到熟人是多大的概率?有何感想?   别人不知道,但与白寻音而言却是百分百的概率, 感觉……十分滑稽。   一共被阴差阳错的安排了两次相亲, 结果一个是前男友, 一个是老熟人。   “音、音音?”穆安平估计也是被家长强行安排着跟人见面的, 本来十分无所谓的脸上见了白寻音, 划过一丝清晰明了的错愕, 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甚至站了起来:“好久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林澜的?”   “的确,好久不见。”事已至此,白寻音只好坐了下来,和穆安平笑着叙了叙旧:“刚回来不久,你呢?”   当初高考毕业后穆安平曾经来找过她,说自己要出国了,只是那时候自己都身处于‘兵荒马乱’之中, 自然也没有见他。   “我半年前回来的。”穆安平比之六年前成熟了不少, 脸部轮廓的青涩褪去了很多, 黑发向后梳着,更显五官俊朗挺拔, 他看着白寻音那双茶色的柔润双眸, 瞬间感觉回到了自己少年时——无数闪回的记忆里,都有白寻音这双漂亮的眼睛。   仿佛所有感官都被带回了过去, 穆安平眼神不自觉的留恋动容, 看着白寻音喃喃道:“音音, 你还是……那么漂亮。”   白寻音似乎是没想到穆安平会说这么直白的话, 微微愣了一下后,只配合的翘了翘唇角,赞赏听的并不走心:“谢谢。”   “音音,你现在是在研究所工作么?”穆安平迟疑的问:“是给我介绍的中间人……”   “嗯,是的。”白寻音点了点头,钢制的叉子漫不经心的叉着桌子上的沙拉吃:“是我老师介绍的工作。”   她早上起来还没吃饭,怪饿的。   穆安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白寻音,看她垂眸吃东西,脸颊一鼓一鼓得,眸子里的神色不自觉柔和,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是被强迫过来跟人相亲的,也没抱着什么‘能成’的心里,基本上就是过来应付了事的。   介绍人口中源源不绝的赞美‘高材生博士’,‘科研所工作的’,‘长的特别漂亮’等等穆安平全部都没放在心上。   可他没想到相亲的对象居然会是白寻音。   “音音,我们都六年没见了。”盯着面孔依旧稚嫩鲜活,似乎和高中时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女人,穆安平唇角扬起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意,若有若无的感慨:“六年……我们都认识快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   白寻音拿着叉子的手一顿,抬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晦涩的复杂。   的确,他们认识二十年了,在初中毕业之前关系好的几乎可以同吃同睡。   就算哪怕后面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白寻音在他面前依旧可以大喇喇的做自己,不用像是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板着,拘谨。   人生中不可能有很多个二十年,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白寻音收敛了眼神,淡淡的‘嗯’了声。   “我高中毕业后去了英国,在那里时常梦到林澜,梦到……你。”穆安平苦笑了一声:“我梦到我们还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你,我,阿莫,三个人,无论去哪里都是一起,同进同出……”   “穆安平。”白寻音已经吃饱,她放下叉子,澄澈的双眸定定的看着‘追忆往昔’的男人,几乎将后者看的无处遁形:“你想说什么?”   她喜欢直来直去,讨厌迂回的打什么感情牌。   穆安平喉咙一哽,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比之高中重遇那阵子,白寻音似乎又变了一些。   比起之前的冷漠中依旧带着一丝柔情的小姑娘,她现在变的似乎更加无坚不摧。   可也是的,六年过去了,谁能一成不变呢。   “我想说……我是单身,你也是。”穆安平笑了笑,在香薰烛光氛围映衬下的眼睛温柔似水,定定的看着白寻音:“命运让我们回到林澜后第一次见面就是相亲,不如试试。”   他始终忘不了当初那个愿意跟在他后面,叫他‘安平哥哥’的小女孩,午夜梦回,心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   穆安平知道他犯过错,可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然后把当初那个小女孩找回来。   *   一顿饭吃的并不是很开心,在听到穆安平类似于表白之类的话后,白寻音心里跟塞了块石头一样。   不断的下沉。   毋庸置疑,她当然是很干脆的拒绝了穆安平‘试试’的提议。   自己对他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前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一丝半点类似于‘爱慕’的情绪,又怎么可能答应跟他试试呢。   可白寻音只是没想到,穆安平居然会想跟她试试。   还说什么这么多年没谈恋爱没有女朋友,是因为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真是……可笑。   回去的路上,白寻音面色冰冷,眼底却忍不住划过一丝讥诮的弧度。   是不是现在这些男生,都很喜欢打着‘喜欢’的名义来伤害女生?然后又可笑的认为只要几句甜言蜜语,几句软语相求,就都会被原谅?   喻落吟是这样,穆安平也是这样。   不同的是,她其实和穆安平之间的‘情分’还要更多一些。   就如他所说,他们认识二十年了。   从可以咿呀学语的记事起,白寻音就觉得自己人生里有穆安平这号人物。   穆安平的父亲穆世安是白鸿盛的生意伙伴,同时也是无话不谈志趣相投的好友,两家甚至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邻里之间交往密切。   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白寻音和穆安平的关系自然也很好。   在十五岁之前,她一直都把穆安平当做是没有血缘的哥哥一样。   青梅竹马,无话不说。   但‘没有血缘’就是‘没有血缘’,大难面前夫妻都是同林鸟,更何况是朋友呢?   在白家资金链断裂,破产那一阵子,每天都有人过来敲门,打砸抢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又烦躁,又害怕。   白寻音记得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穆安平就已经和她疏远了。   只是她被周遭的环境搞的草木皆兵,敏感又脆弱,没有察觉到穆安平那个时候的冷漠,依旧‘不知羞耻’的寻求庇护。   白寻音记得那天她自己呆在家里,天色都有些擦黑的时候了,追债人忽然上门,把白家那扇厚实的大门砸的锣鼓喧天,污言秽语不断的钻进耳朵里,脑子里。   她手指有些发抖的握着笔杆,半晌后扔掉从窗子里爬了出去。   那扇门很快就会被砸开,可白寻音很怕。   她没办法一个人呆在家里,她怕的要死。   十五岁的姑娘身材纤细单薄,只穿着一双拖鞋就跑了出来,她尽可能压低身子悄无声息的跑到隔壁穆安平家里,按了下门铃。   很快就听到穆安平的回应:“谁啊?”   那时候,男生清朗的声音就犹如普照圣光,白寻音哽咽着嗓子,轻声道:“安平哥,是我。”   穆安平的声音有些错愕:“音音?”   “你能让我进去一下么?”白寻音清冷的声线被寒风吹散,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有些抖:“那些人又过来敲门了,我很怕……”   白鸿盛和季慧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真的不敢一个人呆着。   可是相处十年,一向交好的‘安平哥哥’,却在一扇门的背后,成了鹌鹑。   “抱、抱歉。”穆安平的声音有些艰涩:“音音,我妈说了,我帮你的话那些人就该找我们家麻烦了,就该敲我们家的门了。”   白寻音一瞬间心脏紧缩,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安平哥,不会的。”可孱弱的小姑娘那个时候还不懂人心,依旧哀求着:“他们不知道我藏在你家的。”   可无论怎么敲,穆安平也没有开门。   那天也是白寻音在她‘青梅竹马的小哥哥’面前展现过的最后柔软。   后来穆安平家里因为跟白家合作关系密切,还完了自己的一部分欠款依旧怕惹事上身,干脆举家搬到隔壁省了。   再后来……就是高三的时候穆安平回来见的面了,然后就是现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的,穆安平也只比她大了一岁,那个时候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无非就是父母强势,少年软弱罢了。   可白寻音只是忘不了当初的那种‘无助’感。   太容易相信和依赖一个人的话,就很容易被人一颗心狠狠摔碎在地上,容易失望。   所以白寻音在升了高中后,对于男生几乎都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恐惧,这一切不说全是拜穆安平所赐,却也和他有一些关系。   除了……除了喻落吟。   一路走回家里,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回过不少以前的片段,最后想到喻落吟这么个‘祸害’东西,白寻音微微叹了口气。   先是穆安平,再是喻落吟,可真是够让人头疼的。   流年不利,回家进了楼里,发现电梯还坏了。   一楼大厅内站了不少等待检修的人,都是义愤填膺愁眉苦脸——没办法,现如今住在大都市高层中的人群,没有电梯基本等同于没了半条命。   不过还好,她们家楼层不算高。   白寻音依旧是不爱嘈杂,不爱人群,她看着乌烟瘴气的一楼,眉头轻蹙,干脆的走了安全通道。   磨磨蹭蹭慢条斯理的走了十三楼,到了自家那层安全通道跟前的时候,白寻音发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喻落吟坐在安全通道的最高层台阶上,身边堆了两个烟头,炎炎夏日里安全通道温度却很低,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待久了的缘故,一身萧索,眉目清冷。   直到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上楼声,他似乎自动脑补出来少女踩着白色帆布鞋,气喘吁吁的爬楼模样。   等久了就……久等了。   喻落吟抬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寻音,看着女人染上了一层绯红的象牙白皮肤,看着她有些意外的眼睛。   他有些讥诮的挑了挑唇角。   白寻音在自家门口看到喻落吟的确是意外的。   一是因为今天不是据说是陆野的单身聚会,二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家住哪儿的?   下意识的,女人秀眉微蹙:“你是过来找我的么?”   “不然呢。”喻落吟站起来,慢悠悠的下楼梯走向她,他好像在说玩笑话,可眼睛里面却没有笑意:“我来你们家楼道里面遛弯么?”   看着喻落吟居高临下,一步一步的靠近,白寻音莫名觉得不安,她不自觉的向后退。   直到瘦削的背靠到冰冷的墙面。   而喻落吟已经走了过来,黑压压的影子罩住了白寻音娇小的全身,男人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笑了笑:“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白寻音一怔。   “像不像……”喻落吟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了她的下巴,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让白寻音觉得头皮发麻,下颌骨那里不自觉的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然后她听到男人喃喃的问:“像不像我们以前常常约会的安全通道?”   兜兜转转,他还是念旧,疯子一样。   喻落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的这么没出息。   但是从看到白寻音和她的青梅竹马在约会的那一刻起,嫉妒就没了顶,脑子里的某根‘弦’像是断了。   “为什么要去相亲?”男人冰冷的指腹摩挲了下女孩柔软的耳垂,笑了笑:“我说要追你,你以为我是在说着玩儿么?” 第58章 症   白寻音觉得喻落吟有些奇怪。   好像他整个人比那天喝醉了酒的时候更像是醉了。   把她堵在安全通道里, 带着些温热的薄荷味气息萦绕四周,然后俯身在她耳边说一些疯话……   这样缱绻的气氛让白寻音很是别扭,忍无可忍的推开他。   “你们男人都这么自大么?”白寻音冷冷的盯着喻落吟:“你想追我, 跟我有什么关系?”   之前她其实还真的有一点心软来着, 但今天见过穆安平想到以前的事情, 再加上喻落吟突如其来的死德行……   白寻音本来松动的心脏仿佛加了层保护膜, 反而无坚不摧了。   而喻落吟却敏锐的捕捉到了白寻音不悦的情绪和‘你们男人’四个字。   看来她那个青梅竹马惹她生气了?   本来颓丧的心境原地满血复活, 喻落吟眼底闪过一丝亮, 微微低头看着女人澄澈的眼睛:“你不满意你的相亲对象?”   白寻音皱眉, 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喻落吟,你最好不要打听我的私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去相亲的消息是怎么流传到喻落吟的耳朵里……   不过想也知道,这祸害还是改不了以前那些喜欢调查别人的臭毛病。   思及于此,白寻音忍不住严肃的看着他:“喻落吟,你不要调查我的事情。”   她最烦他这样。   喻落吟没解释他根本没调查,这事儿是顾苑莫名其妙告诉他的,他只是品了品白寻音的话, 再看看女人冷若冰霜的脸, 忍不住笑了声。   真好奇那个穆安平说了什么话, 能让白寻音这只一向装作柔和的小刺猬锋芒毕露。   所以即便察觉到了白寻音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明晃晃的想要挣脱开自己的掣肘离开, 可喻落吟还是把她困在撑着墙的长臂之间不放。   “我很开心。”男人忍不住笑了, 黑眸‘和善’的弯着:“你不满意我就满意了。”   ……   白寻音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说说。”喻落吟清冽的声音温柔的问她:“你和那个男人聊什么了?”   白寻音认真的问他:“你有病吧?”   “我只是想知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把你弄的这么生气。”喻落吟眨了眨眼, 十分无辜又委屈的说:“他自大么?讨厌么?我想知道, 以后避免让你生气呀。”   ……   如果说‘撩人’也有奖项, 那喻落吟无疑是个奥斯卡影帝。   总之白寻音听到这句, 刚刚冷硬起来的心脏尖端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羽毛抚了一下。   “自大,讨厌。”白寻音看着他,有些怔怔的嘀咕:“分不清跟你比起来哪个更讨厌。”   明明是骂人的话,喻落吟听了却忍不住笑了——他莫名从这句骂里品出来几丝恰到好处的‘宠溺’来。   “你说这里像我们以前学校的安全通道?”白寻音随便环视了一圈周围,摇了摇头:“可我觉得不像。”   除了眼前的喻落吟和都是安全通道以外,无一处和之前教学楼里的‘秘密场所’是像的。   “喻落吟。”白寻音仰头看着他:“你真的喜欢我么?”   这句话问出后,清冷的楼梯间寂静了半晌。   喻落吟只觉得滑稽,他没想到时至今日白寻音居然还会问他这种问题。   是小姑娘真的没长心,还是他太轻挑,没有给她足够的诚意和安全感?   他到底该怎么做,白寻音才能信他?信他是真的喜欢她,想要她。   喻落吟沉默片刻,直视着她茶色的眼睛,不闪不避:“是,我喜欢。”   白寻音睫毛颤了颤,又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过去的感觉?或者说是……遗憾过去没有得到我的感觉?”   喻落吟:“我喜欢你这个人。”   可她为什么不信呢?   白寻音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半晌后睁开,像是最终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的向前凑了一步,伸出一双纤细洁白的软臂抬起挽住喻落吟的脖颈。   在后者错愕的瞬间,女人轻轻踮起脚,把香气馥郁的嘴唇贴了过去——却只堪堪碰到了喻落吟的唇角。   男人躲开了。   “白寻音,你什么意思?”喻落吟看着主动献吻却面无表情的女人,下颌线绷的死紧,眼睛里难得有种焦躁的情绪,就像是到了某种临界点——   “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我么?”白寻音笑了下,瓷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红润的唇角,不以为然道:“你不想要这个么?”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你的身体?”喻落吟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心脏里仿佛被嵌入一个机关枪,让他五脏六腑结结实实的被□□桶烧了一次,几乎气到七窍生烟。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掐住女孩的下巴,眼底晦涩不明:“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睡’白寻音,那他早就可以做到。   六年前,六年后,他何时觊觎过小姑娘的‘□□’。   不愧是白寻音,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把喻落吟气的面目全非,面皮下隐藏的‘怪兽’几乎都张牙舞爪的撕咬出来,禁不住想露出最恶劣的一面。   想吓坏她,想撕碎她,弄死这个没心肝的女人。   然而白寻音没心肝,却能看到喻落吟暴戾的眼底下隐藏的‘伤心’。   女人闭了闭眼,刻意想要忽视这一抹情绪,一向清冷的嗓子有些哑:“可我只能给你这些。”   喻落吟不知道,她也是个有病的人。   她好像得了某种情感缺失症,面对喜怒哀乐总比别人慢了半拍,甚至于想要的东西,白寻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   像她这么一个人,也许就适合孤独终老。   如果真的和喻落吟在一起了,他也会后悔的。   喻落吟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听着白寻音冷漠的话,看着她比起来的双眼和长长的浓密睫毛,眼底闪过一丝深刻的挫败,他甚至是有点恨她了。   “为什么?嗯?为什么?”喻落吟不肯放过她,男人从少年到青年,一直都是咄咄逼人,他不依不饶的问:“宁可跟我睡,也不肯喜欢我?为什么?”   从高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白寻音这个女孩对于其他人在乎的,重视的东西,内心不过尔尔。   例如贞操,□□,她都不觉得很重要,但她都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为什么此时此刻又对他说出这种话?   难不成白寻音是真的觉得自己图这个,然后让他‘求仁得仁’,为了摆脱他宁可‘牺牲’这么大么?   不过也许白寻音不会把这视作一种‘牺牲’,这种思维清晰的女人,只会把这看成一种‘选择’。   听着喻落吟一句句的质问,白寻音睁开了眼,神色近乎有些麻木:“因为谈感情比谈性麻烦。”   真是很好的‘分析’。   白寻音说完,却有点胆怯于看眼前喻落吟近在咫尺的眼睛,她只感觉自己下巴被捏的麻木生疼。   随后,男人冷冽的吻覆上了她的唇角。   “还你的,让你刚刚强吻我。”喻落吟放开了她,声音喑哑的苦笑了一声:“白寻音,我们好聚好散。”   他觊觎白寻音,渴望她的一切,心灵,□□……当然都想要。   可喻落吟不会做死缠烂打的伪君子。   如果在她左右会让她这么难受,甚至于不惜说出今天的这些话来摆脱他,那自己也许是该放开白寻音了。   这么多年过去,喻落吟也学会了如何真正的对一个人好。   他当初选择学医,就是想要在一个一个治愈痛症的过程中,找到心灵能真正解脱的感觉。   不光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所有的偏激,固执,求而不得……早晚都能拥有‘自由之路’。   楼梯间陷入死寂,一时间没人说话。   就像故事终于到了临界点,到了最后一秒,却没人舍得主动抽身了。   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僵持,犹如幻境中惊醒。喻落吟收回自己落在白寻音苍白的脸上的视线,垂眸接电话:“喂……”   “小喻,快点回来!”电话那边是一道焦急的男生:“你的317号刚刚突然脑溢血,被送进手术室了!”   喻落吟脑子里‘嗡’的一声,修长的手指几乎拿不住手机。   半晌后,男人才镇定下来,刚刚紊乱的眼睛又恢复了惯常的清明理智。   “好,我现在就过去。”   喻落吟挂了电话,抬眸看向对面的白寻音。   “能最后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医院么?”他把车钥匙递向白寻音,微微苦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我手有点抖。”   白寻音垂眸,从他手心里拿过钥匙,细嫩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   寂静的空间里没有秘密,刚刚的电话内容她也听到了。   317是什么病人?能让喻落吟惊慌失措,甚至手抖的开不了车?   两个人沉默着,一前一后飞快的下楼,走出这逼仄的楼梯间。   其实心绪轰塌的不仅仅是喻落吟一个人。   刚刚听到他说‘好聚好散’的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白寻音心里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痛快解脱,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就好像半只脚踏进了看不见的深渊里,空洞的厉害。   白寻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   如果喻落吟能像穆安平一样就好了,一举一动单纯让她觉得厌烦,无动于衷就好了。明明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明明都是讨厌自大又令人恐惧的男人……   可偏偏,白寻音对他有渴望。   就像每一个跳河自杀的人,即便做好了溺水身亡的准备,在窒息的一瞬间……   却还是渴望有人能拉她一把。 第59章 症   “317是我进医院后接收的第一个病人。”   在去医院的路上, 许是因为车内空间太过逼仄寂静,也许是因为一腔苦楚膨胀无处宣泄,喻落吟忍不住喃喃开口, 把刚刚白寻音还好奇的事情讲给她听。   “他本名叫陈寒, 是个小孩,进医院的时候才七岁, 结果进来一待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后来我们都习惯医院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开玩笑的时候说他是‘包年VIP客户’, 人来人往大家怕把他的名字叫混, 干脆就叫他317, 用房间号代替。”   “317是先天的脑血管畸形,这病没法治, 其实就是等死,但孩子的父母有些来头, 不甘心这么放弃, 前前后后找了好多家医院, 没人肯接收都怕添麻烦, 结果我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喜欢捅娄子添麻烦,偷偷的就把病人收到我老师名下了……呵,为这事儿, 老头差点没气死,说要把我开了让我滚回学校。”   喻落吟说到这儿的时候短促的笑了声,修长的手指撑着头, 脸上的笑意像是自嘲, 又像是对那个时候‘无知者无畏’的自己怀念似的。   “我当然不服气, 说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 神外就是给脑子开刀的,如果看病人的病不好治就不收还开了干嘛……”   能有胆子这么跟自己老师说话的基本都是‘魔鬼’,白寻音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忽然就想起高中时候喻落吟对班主任于深也是这么的‘放肆’,她忍不住笑了笑。   “可后来,老头又夸我,说其实挺欣赏我这种敢说实话的,但医院要评级也不敢轻易惹麻烦,317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治好了那是对人家有恩,治不好……这孩子其实注定治不好。”   就像是一种绝症,不幸摊上的人其实只能等死。   喻落吟垂了垂眸,有些落寞:“317是个挺好的小孩,很乖,七岁八岁的孩子狗都嫌,烦人的要命,可317知道自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他一个小不点,就知道数着时间过日子,即便只能在医院里也珍惜每一天的时间。”   伴随着喻落吟的叙述,恍若一个单薄纤细,脸色苍白到透明,满面都是病色却很乖巧的小男孩跃然浮现于眼前。   白寻音心脏抽疼了一下。   “脑血管先天性畸形,在国内甚至于全世界都没有根治的办法,开刀失败率是百分之九十五,没办法手术。”喻落吟一只手捏了捏太阳穴,暗处的长眉有些焦躁的敛起:“我们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用药物延长他的寿命,本来之前研究出来一个方案,如果成功的话能几年内不用呆在医院里,结果……”   喻落吟喉咙顿住,声音发沉:“结果317脑溢血了。”   血管畸形,每天都有可能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你永远不知道魔鬼一样的意外会在‘计划’中的哪一步空降而来。   在车上的一路没有接到医院的电话,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到了医院门口喻落吟跑下了车,修长的双腿才踏上台阶之前顿了一下,转身看了眼白寻音。   本该像上次一样头也不回跑远的男人这次反应过来,垂眸对着白寻音伸出手:“钥匙给我吧。”   他上次是想方设法再追姑娘,自然不会要钥匙,想着能有借口在接近她一次也是好的,可这次……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静寂的气氛诡异的厉害。   半晌后,白寻音伸手把钥匙还给喻落吟,细嫩的指尖划过男人的掌心。   后者忍着想攥住那指尖的冲动,一语不发的抿唇转过身。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喻落吟心想,心里有些无底洞似的空落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跑到电梯前面焦灼等待的时候,白寻音也跟上来了。   身边出现的纤细身影再熟悉不过,喻落吟有些意外的别过头:“你……”   “刚刚听你说完,我也想去看看317。”白寻音茶色的眸子平静如水,定定的看着他:“可以么?”   喻落吟当然不会说不可以。   两个人一起上了正在十七楼,手术室外碰巧有医生正陪着317的家属在等,见到喻落吟连忙迎了上来。   “喻哥,下午就按照常规给陈寒吊水……”今天值班的医生也是实习生,此情此景都要把他吓哭了,声音哽咽着瑟瑟发抖:“结果孩子下地走,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就……”   喻落吟心中‘咯噔’一声,在听了前因后果后,心里就有数了。   常年忍受病痛的孩子整个身体的免疫体质就和古稀之年的老人差不了太多,摔跤,是致命的。   他知道这次3**概是凶多吉少了。   一瞬间,凉意似乎从脊椎骨爬了上来。   但是,一双软嫩的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指尖,轻轻摇了摇。   喻落吟被这小动作勾回了神智,犹如蒙了一层雾的黑眸有些无措,迷茫的看向旁边的白寻音。   这是白寻音六年后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小拇指勾着他的,轻轻拉了拉而已,简单的动作并不能称的上是‘亲近’。   “别慌。”女人的声音一向清冷,可听在喻落吟此刻的耳朵里,却恍惚带着一丝柔软的坚定:“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而在学术界,自己吓自己乃是大忌。   相信在医院里也是。   “谢谢。”喻落吟没想到白寻音这个时候还愿意陪在他身边安慰,声音很轻的道谢,勉强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还得直起腰杆,还得做个人。   他不愿意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软弱。   男人冰凉的手搓了把脸,在抬眸时,破碎的视线已然变的坚定。   “小柳。”喻落吟问眼前的实习医生:“还用我进手术室么?”   “喻哥,现在应该是不用了。”小柳惶恐,忙据实回答着:“科里最权威的教授已经进了手术室,还有主任,三个人一起给317做这台手术,没准,没准……”   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但人人都期盼着能有‘奇迹’这回事发生。   喻落吟眼睛落在手术室不远处坐在一起的一对男女身上——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无论男女,皆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无一不体面,而脸色却是齐刷刷的苍白,瞳孔空洞,像是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可见人的精神气儿和支撑若是没了,外表打扮的在光鲜亮丽也没用。   这是陈寒的父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手术持续了整整七个小时,悬挂的太阳从高高在上到湮没黑暗,手术室大门那边才传来动静。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从里面走出来,喻落吟的视线望过去,落在最前头的自家师傅曾教授身上。   跟着曾教授一年多,喻落吟已经可以凭借他的术后表情推断病人的状况了。   只一眼,他就知道陈寒还在不在。   可现在看着曾主任的神色,上面似乎写着‘节哀顺变’四个字。   喻落吟心中‘咯噔’一声,酸酸涩涩的感觉登时涌入鼻腔,眼眶——五官互相之间是相通的,要疼一起疼。   每个医生都会对自己第一个收治的病患有特殊的情感,就类似于医院里的‘初恋’一般。   更不用说陈寒那么特殊,那么小……这一年多,他几乎天天都去看他。   现在,说没就没了。   突兀,猝不及防。   就连喻落吟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不用说陈寒的父母了。   他们已经围了上去,一叠声的问着,在听到医生那句再熟悉不过的‘我们已经尽力了后’,女人的嚎哭响彻十七楼整个密封的空间。   喻落吟手下不自觉的用力,攥紧旁边女人的手,白寻音抿了抿唇,看着他犹如覆了一层寒霜的脸,一语不发。   整整七个小时,他都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们不吃,不喝,甚至没有去洗手间。   虽然跟那个317的小孩没有感同身受的相处过,但白寻音能理解喻落吟此刻内心巨大的悲拗。   因为他身上现在的氛围,让她都觉得喘不上来气。   一直以来,喻落吟都是一个很少将负面情绪带给其他人的人,至少很少带到她面前。   白寻音知道,这男人是死要面子。   可现如今,他有点控制不住了,修长的大手攥的她手指生疼,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稍稍用力挣了开。   女人柔软的手指脱力那冰冷的掣肘时,喻落吟猛的回神,垂眸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竟然也会变的如此狼狈。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医院中,都有种什么都没了的感觉。   心下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竟不知何去何从。   其实都说病患依赖医生,但医生又何尝不依赖这些病患呢?   患者指望着他们治病救人,而医生指望的是治病救人后的成就感,欣慰感,甚至于肯定自身认识自身的价值感……   一瞬间,喻落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具备。   想得到的白寻音,想挽留的317,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并非天之骄子,冷冰冰的现实告诉他,他是一个失败者,仿佛变成了一个让人失望的人。   而他妈更操蛋的是,他还习惯了若无其事。   喻落吟伸手揉了把脸,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   他收敛起所有的负面和悲观,强作镇定的对白寻音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以后没什么机会死皮赖脸纠缠她了,喻落吟想在最后的时刻,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即便他现在就像个一碰即碎的纸老虎。   可背过身去的一刹那,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喻落吟。”在男人怔在原地的瞬间,白寻音冷静的声音犹如甜蜜的梦魇:“冷静点,没人会对你失望,别钻牛角尖。” 第60章 症   蜘蛛侠电影里曾有过一句话——责任越大, 能力越大。   这句话并不只适用在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身上,而是在生活里的每一刻,每一个细节, 都处处彰显。   小时候, 家长会把学习差的孩子和学习好的优秀生对比,把‘别人家的孩子’挂在口头, 殊不知‘别人家的孩子’为了这面子上成为榜样, 背后不知道付出了比贪玩的孩子多了多少倍的努力。   长大上学了, 老师会选出最优秀的学生成为班长, 让他管着一班级的人, 可一举一动都要先严苛要求自身。   更不用说步入社会后,伴随着步步晋升, 强者总会脱颖而出,令人趋之若鹜……   校长只会让能力强的老师上公开课, 能力强的学生上台讲话。   公司只会让业务好的员工拿奖金, 进入管理层, 都是一个道理。   ‘能力’强的人, 受到的赞誉无数,羡慕的眼神无数,可身上承受的能力也是无数。   就像一个活在别人嘴里的完美道德标杆,精神偶像, 久而久之,自己都不允许自己出错,一旦‘犯错’, 很可能全面崩塌。   喻落吟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从小到大都比同龄人优秀, 被父母用最严格最高要求的手段培养着, 他注定被人追随, 注定打从出生起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被架在高处的‘能力者’。   他不得不适应这一切,无坚不摧,也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   喻落吟觉得自己有能力担的起一切赞美,可是……诋毁呢?   其实他算是活在另一个‘象牙塔’里的一种人,一旦对自己强大的信任崩塌后,反而更容易钻牛角尖。   白寻音了解喻落吟这个人。   手臂环着的腰身僵硬,两个人像是被点穴,一前一后的定在了电梯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寻音才缓缓的磨蹭到喻落吟面前,茶色的眼睛抬起,不闪不避的直视男人晦涩不明的黑眸。   “我饿了。”女孩眨了眨眼睛,轻巧的转移了话题:“我们去吃馄饨吧,喻落吟。”   喻落吟看了她一会儿,声音有些喑哑的‘嗯’了声:“好啊。”   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高三时他们‘和好’的那阵子,虽然披着一层虚假原谅的外皮,时光却也是过的真的甜。   白寻音喜欢吃馄饨,在晚自习结束后常常就让他带着去,久而久之,这也成了喻落吟最爱的面食。   只有喜欢,才能潜移默化一个男人的习惯。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喻落吟仍旧觉得那是最好的时光。   比起他骗她,他更喜欢她骗他,被骗一辈子才是最好。   喻落吟不自觉的把车开到以前他们常常去的一家馄饨铺子。   是林澜的老字号,门帘小味道好,深夜也门庭若市。   等了一会儿才排到两个位置,坐在窄小的角落里,老板过来点餐的时候竟然还记得他们。   “小伙子小姑娘,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呀?”澄黄色的灯光下,面目柔和的中年女人眼角镶嵌着细细皱纹,看着她们很惊讶的说:“我记得你们以前是不是三中的学生?总穿着他三中的校服过来我们家吃馄饨,还总赶着晚上过来。”   “是……”白寻音有些意外,诧异的看着惊喜的老板娘:“您还记得我们?”   都过去六年了,谁能想到一家常来的小店里的老板还会记得他们,就连喻落吟都有些讶然。   “记得呀,你们两个长的好看呀,太俊了。”老板娘笑眯眯的,很是直白的说:“我当时就想着你们两个要是总来我店里吃,我店面不用装修就蓬荜生辉了,嘿嘿,你们两个当时就在谈恋爱,过了这么多年还在一起呀?感情真好。”   闻言,窄桌两头的人悄悄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像此景此景,说实话会打破这梦幻的氛围。   世界上本来就‘人间真实’的事情比较多,不如留一些虚假的美好表面留给陌生人幻想,也算是做好事了。   于是白寻音笑了笑,没有答话。   老板娘便喜滋滋的去给两个人做馄饨了。   她记性好,甚至记得这两个俊俏的年轻人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喻落吟按照以前的喜欢,搓了一双一次性筷子,保证上面没有那些细小的倒刺后才递给白寻音,顺便用消毒纸巾擦了勺子。   白寻音指尖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细致’的动作。   很快两碗馄饨上桌,隔着热气腾腾的一层雾气,白寻音看到喻落吟白皙的眼眶周围似乎有些红。   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的还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白寻音只是想了想,很讨人厌的嘟囔了一句:“喻落吟,你是要哭鼻子么?”   “……操。”喻落吟修长的手指点着桌子,微微别过头,掩饰性的烦躁了一下:“我想抽根烟。”   “不行。”白寻音皱眉,无情的拒绝了他的请求:“你说过在我面前不抽烟的。”   ……   是在高三他们‘第一次交往’的时候,他为了哄她说的。   当时自己混蛋到什么甜言蜜语都一箩筐的说,状似不要钱,许了一大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承诺。   怪不得白寻音恨他,讨厌他,不原谅他。   喻落吟看着女孩白净小巧的脸,微微苦笑了下:“你还记得呀?”   白寻音咬了口馄饨,舌尖被破了皮的汤汁烫了一下,忍不住蹙起秀眉‘嘶’了口气,含含糊糊道:“记得的。”   “难得。”喻落吟笑了笑,修长的大拇指和食指有些难耐的摩挲:“还记得我那么混蛋的时期说过的话。”   白寻音瞄他一眼:“原来你也不是那么不要脸。”   ……   这怎么还带突然骂人的?   澄澈的眼睛看着有些错愕的男人,姑娘说的一本正经:“还知道自己以前是个混蛋。”   呵,喻落吟无奈,有些疲惫的弯起眼睛勉强对她笑笑。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真的是的。   “所以,你现在还能比以前更混蛋么?”白寻音隔着薄薄的雾气盯着他,静静的道:“以前的混蛋意气风发,喻落吟,你现在颓然给谁看?”   喻落吟一怔。   “在北方的时候,有很多男生跟我表白,我偶尔会想起你。”这是白寻音第一次在喻落吟面前提起她的事情,北方的事情,喻落吟纵使不明所以,却也不自觉贪心的听着,十分奢侈的想要了解白寻音的过去。   他听到女孩幽幽的说:“喻落吟,我很恨你,但我不自觉的会把他们跟你比,是不是很贱?”   喻落吟喉咙像是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白寻音。   她嘴里说着这些话,面上却很平静,不动声色的吃馄饨,叙述着自己过去纠结的心境:“我恨你,也恨我自己为什么只会被你这样的男生吸引,你改变了我的择偶观,却又不能负责,喻落吟,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喻落吟不由得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白寻音的话。   他就是一个混蛋,败类,她骂的一点都没错。   “可是我这次回来,又遇到你……”白寻音顿了顿,话锋一转:“却难得感觉你没那么混蛋了。”   喻落吟不自觉说了句:“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的职业,因为你对于病患的责任感,后来我查过喝酒后不能进手术室,才知道同学聚会那天晚上没喝酒。”白寻音笑了笑:“说起来很可笑,这次比起来你故意装醉骗我,我更在意的反而是你因为自身的职业,自律到一口酒都没喝的事实。”   喻落吟:“音……”   “让我说完。”白寻音一抬眸打断他,茶色的眼睛盯着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喻落吟,这让我觉得你比六年前成熟多了,也认真负责多了,所以我也看着你顺眼多了。”   似乎察觉到白寻音要说什么,喻落吟心脏犹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近乎发愣的看着白寻音。   紧张到喘息都有些艰难。   “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你要比六年前强的多。”白寻音收回视线,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东西:“一时的意外和失败都不算什么,那个时候的你无知无畏,却一身张扬气——别告诉我你现在进步了,思维反而退缩了。”   慢慢的琢磨出来她的言下之意,喻落吟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下。   他看着女人低头吃馄饨,被热气熏的粉粉的耳垂,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就是想安慰他一下么,犯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么?   可唇角却忍不住的疯狂上扬,因为他总算知道,白寻音还惦记他。   不管怎么样,她还在乎他。   “音音。”喻落吟忍不住叫了那个熟悉的称呼,清冽的声音微微有些哑:“谢谢你。”   为了很多,例如六年前,或者六年后,例如白寻音还能‘不计前嫌’的安慰他,能说出他的几个优点……   “就像你说的,人会变,六年足以让一个人的思维脱胎换骨,所以……”喻落吟盯着她,咬了下舌尖堪堪把一些‘越界’的话吞下肚,换成别的:“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再为六年前我的混蛋认真像你道个歉。”   “不用了。”白寻音咽下最后一口汤,抬眼认真地看着他:“我原谅你了。”   这回,她是真的放下了。   喻落吟一愣,舌尖竟然情不自禁的打磕绊:“真、真的?”   他有所顾忌,因为之前小姑娘也说过原谅,却在过后……是六年的不复相见。   “真的。”白寻音笑了笑,她看着喻落吟故作淡定的面皮下几乎藏不住的喜不自胜,隐约间似乎看到六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斯文,败类,清隽,让人又爱又恨……可始终是这么多年唯一能让她心动的男孩。   在惬意熟悉的环境中,四周吵吵嚷嚷,尽是人间真实的烟火气。白寻音忽然觉得,她不想跟自己较劲了。   “喻落吟。”她顿了下,静静的道:“我们在一起吧。”   她还喜欢他,很喜欢他,所以她不想为难自己了。   这么说不是为了喻落吟,而是为了她自己。   六年前天之骄子的少年,纵然可恶,却始终是她魂牵梦绕的‘梦想’。   白寻音渴望他,想拥有他。   之所以选在今天,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因为她恍然大悟——人生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来的更快。   所以在能抓得住的时候,能拥有的时候,白寻音想对自己好一点。 第61章 症   猝不及防间听到了自己最梦寐以求, 日思夜想的话,喻落吟脑子‘嗡’了声,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呆呆的看着对面的白寻音。   而少女一张白净秀气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馄饨蒸腾的热气还是因为刚刚自己略微‘主动’的话, 连着耳根都有些绯红。   察觉到喻落吟这幅呆呆的痴样儿,白寻音唇角微抿,声音有些嗔:“傻啦?”   “感觉像是在做梦。”喻落吟不知是否叹了口气,声音犹如笼着一层喜不自胜的薄雾,如梦如幻中带着笑意:“你是在跟我表白么?”   白寻音咬着奶茶杯子吸管的牙齿顿了一下, 喉咙微动咽下去,才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喻落吟:“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当然愿意。”喻落吟忙不迭的接过话茬, 眉梢眼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他此刻觉得自己就像失足跌落悬崖陷入绝境的一个狼狈侠客,万念俱灰的等死, 却猝不及防间得到了朝思暮想的武功秘籍。   ——喻落吟此刻方知,为什么身边的那些混小子那么爱看武侠小说了。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音音,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念头, 心理跟我说的这句话……”喻落吟沉默片刻在开口时,望着她的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我都当真。”   白寻音轻轻的‘嗯’了声。   “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跟我在一起, 也不要想着‘暂时’这两个字……”喻落吟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腕, 微微一用力,纤细的少女就被拽了起来, 半被迫的和他坐在一侧。   幸亏馄饨店此刻人少了些, 并没人注意到他们‘孟浪’的动作。   白寻音感觉到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 久违的触感让她柔软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 耳边是喻落吟低低的声音——   “这次暂停键在你手里, 我悉听遵命。”   就像白寻音了解喻落吟一样,喻落吟也了解她。   了解小姑娘的所思所想,冷静下来的男人又变成了一只深思熟虑的豺狼。   白寻音柔顺的被他揽着,靠在他怀里,半晌后方才问:“喻落吟,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可你不让我想着‘暂时’这两个字,也不让我想着我们有可能会结束的一天......你是想永远跟我在一起么?”   傻话,喻落吟内心默默腹诽,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女孩柔软的耳垂:“我当然想的是永远。”   他们现在这个岁数,还能像高中生那般肆意妄为么?   喻落吟知道他现在说出来白寻音可能八成也不会信,但他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过和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共度一生的想法。   白寻音声音有些轻,平静的问:“万一我有病呢?”   喻落吟眯了眯眼:“什么病?”   白寻音看着自己柔润白皙的指尖,一板一眼的回答:“强迫,焦虑,疑神疑鬼。”   都是现代快节奏高压力社会中年轻人常见的病症。   不幸的是,白寻音之前有一阵子睡不好觉,心浮气躁的去检查时,医生也说她拥有这些症状。   到时候可能喻落吟就会发现,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了。   “不怕。”可男人却把她揽的更紧了,清冽的声音不知是无所谓,还是基于强大内心的淡定从容。   喻落吟哄孩子似的对她嘀咕:“我是最好的医生。”   白寻音闭了闭眼,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安心——之前从未想过,可以在喻落吟的周遭得到这种感觉。   经过今天,她的确相信喻落吟是最好的医生,他能治好她。   话都说清楚了,在这家颇为温馨狭窄的馄饨馆抱在一起,就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终于’感。   喻落吟微微垂眸就能瞧见怀里女孩瓷白洗你的脸,长长的睫毛,心里不由自控的飘起四个大字:我想亲她。   可惜,还不是时候。   这世上当真也只有柳下惠才能坐怀不乱。   喻落吟颇为戏谑的想着,心中一片柔软,他修长的手拍了拍白寻音单薄的肩:“商量个事儿?”   “嗯?”此刻温馨的氛围环绕,搞的白寻音都有点迷迷糊糊的犯困,声音软糯:“什么?”   “官宣一下怎么样?”喻落吟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功能,两人依偎着的模样霎时出现在了镜头里,白寻音看到他颇为狡黠的笑了下:“宣布我好不容易追到人了,有对象了......也省的总有不长眼的人给我介绍别的姑娘,让我去相亲什么的。”   ......   最后一句,明晃晃的是在嘲讽白寻音之前相亲的行为。   后者沉默,全当应了他的请求,只被喻落吟搂着自拍的时候扯出一个比较生疏的笑容,然后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却被喻落吟低头在唇上啄了一下。   伴随着照相机的‘咔嚓’声,白寻音愣了一下,回过神便有些恼。   用这种照片官什么宣……简直有辱斯文!   “别气。”见白寻音双目瞪着他,喻落吟边知她心中所想,他轻笑了一声晃晃手机:“我还拍了别的。”   他‘偷亲’女孩的香艳,自然不便于外人观看了。   白寻音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喻落吟发朋友圈,打开相册的时候那大片空白上稀少的几张照片却莫名有些眼熟,可惜还未等她仔细瞧瞧,喻落吟就已点了最下面那张新的合照,退出相册,简洁的编辑了配套文字:[女朋友]。   下面则是两人的合照。   照片上光线昏黄柔和,两个人的脸挨的很近,白寻音的眸子里有一丝茫然,而男人却笑的很开心。   喻落吟心满意足的就把这条‘官宣’发了出去,而后像是长舒一口气的靠在座位上,唇角含笑。   白寻音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自己也该官宣一下。   就像喻落吟说的……省的单位里那些中老年叔叔阿姨为自己操心对象了。   只是她的‘官宣’,比之喻落吟的怼脸照要显的低调一些。   白寻音只发了一张两个人牵手的照片,构图简单,内容明了,温柔又缱绻。附词:男朋友。   只是再简单,也能引起轩然大波。   很快,两个人的手机就齐刷刷的‘闹腾’起来。   白寻音想伸手拿来看,指尖却在还未碰到的时候手机就被喻落吟抢走了。   后者握着她的手机晃了晃,笑吟吟道:“别看,不想你为其他人分心。”   明明是他要官宣什么的惹的事,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毫不掩饰的霸道。   白寻音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却也顺从的‘嗯’了声。   不看就不看吧,左右手机里估计都是朋友惊诧的问话,晚一会儿在看也没什么。   既然喻落吟叫自己心无旁骛的待着,倒也挺好。   两个人直安安静静的坐到深夜,馄饨馆里从门庭若市到无人问津。   喻落吟心中把这地儿当成他们的‘定情场所’,走的时候颇为依依不舍。   他看着一边任由自己牵手揉捏的白寻音,知道在恋爱的时候,她一向是乖的。   女孩雪白的脸被月光沐浴着,像是淋了一层牛奶,白皙柔润,眉梢眼角都是带着刚刚馆子里沾惹上的烟火气,却乖的不得了。   喻落吟不禁有点感慨的怀念。   白寻音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不喜欢你的时候,看似安静温柔,好说话,实际上骨子里就固若冰封,鲜少有人能探进去,高雅又疏离,相处久了就知道不免有些冷漠。   可只有他知道,冷冷的女孩谈起恋爱来有多乖,乖巧的让人恨不得碰到手心里疼。   又想疼又想欺负。   于是把白寻音送到了她们家小区里,楼下,喻落吟便忍不住欺负人。   他懒洋洋的笑笑:“亲一个再走吧。”   白寻音垂眸看了眼手表,有些犹豫:“快十一点了……”   话未说完,就看到喻落吟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我觉得今天像是在做梦。”喻落吟一双漆黑的凤眸眨了眨,业务能力熟练的撒娇卖惨:“你给我点真实感。”   还能有什么比亲密接触更有真实感的?   白寻音惯是有些抵抗不了喻落吟的这个‘招数’,哪怕是知道他故意做作,但总想着……现在他是自己男朋友,疼着一点也是应该的。   六年前,六年后,她总是这么想的。   于是白寻音上前一步,离的喻落吟更近了些,抬手挽住男人的颈项将他向下拉,柔软的唇像是蠢蠢欲动的小兽尖齿,在男人下唇撕咬了一口。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高中时他们循规蹈矩,从无逾矩,做的最‘过火’的事情也不过是亲一亲脸颊,而重逢之后在楼梯间有亲到嘴角,却心思复杂,蜻蜓点水,怎么也算不上‘吻’的。   现如今这个温柔夜色之下的吻,才是一个真正的‘初吻’。   白寻音想着一要便罢,无奈却很快被反客为主,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手一只揽住了她的细腰,另一只钳制住了她的下巴,稍稍用力她闭合的齿关就不禁微微松动,只能任人长驱直入。   他似乎很喜欢捏她的下颌,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白寻音有些不着边际的想。   喻落吟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强势激烈,偏执的逼人,最后堪堪咬破了白寻音的舌尖才停下。   喘息声音有些沉,白寻音眼睛都被亲亮了,迎着男人充满‘欲念’的一双黑眸,无声的对视。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被豺狼盯久了的羊羔,会被喻落吟拆吃入腹。   可最终,喻落吟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喑哑的声音明显克制:“上楼吧。”   在一起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吓到她——即便白寻音这女人大胆的很,眼里全无退缩,只有兴致。   听了喻落吟这般主动做正人君子,白寻音但笑不语,盈盈双眼瞧了他一下,便转身上了楼。   其实成年人的**很容易被勾起,她在喻落吟面前装的再怎么若无其事,心里其实也克制不住怦怦跳的。   回到家中靠着门,白寻音才重重的喘了两声,冰凉的小手捂住自己的脸——滚烫。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依不饶的震动着,刚刚响了一路她都没理。   白寻音心想大概是阿莫才会这么执着,于是也不管心绪其实还没平静,连忙接了起来。   “啊啊啊啊你怎么才接电话。”结果一个‘喂’字尚未出口,电话对面就是阿莫高八度的尖叫:“死相!你老实交代,你那个朋友圈什么意思啊!”   早就知道阿莫是为了什么才打电话,白寻音干脆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到对方嚎完才笑了笑,闲适的应答:“字面意思,我找了个男朋友。”   “艹,我当然能看懂,但问题是之前没有一点点预兆啊!”阿莫感觉这事儿诡谲极了,忍不住追问:“谁啊谁啊,他是谁?”   “还能有谁。”白寻音平静的说出其实阿莫早就料到的答案:“喻落吟——你没看他朋友圈么?”   足足静寂了三秒,阿莫才好像咽下一口老血般的开口:“我特么怎么会有他微信,不是,你怎么这么快就被他搞定了?”   虽然总感觉这俩人兜兜转转会走到一起,喻落吟那家伙城府心思深沉,对于她们家音音又是势在必得,但是……白寻音才回来林澜没多久啊,阿莫还是觉得太快了。   她忍不住深入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干了什么让你重新答应他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搞定的我。”白寻音笑了笑:“说不定是我搞定的他。”   “......什么?”阿莫声音惊骇的迟疑了:“你搞定的?你怎么搞定的?”   “是我主动说在一起试试看的呀。”白寻音白嫩的指尖触了触刚刚被吮的犯疼的唇,眯了眯眼睛:“很意外么?”   “......不意外么?”阿莫微微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哎,表白这种事,怎么能女孩子干呀,喻落吟也真是的。”   白寻音微笑了笑,没有和阿莫繁复的解释他们两个人之前发生的事情——假如她不主动,喻落吟怕是没勇气在主动一次了。   而她有点等不及。   阿莫在电话那边问:“你怎么突然就搞定喻落吟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寻音沉默片刻,没头没尾的说了句:“阿莫,男人想和你在一起,又不想和你上床的可能性有多大?”   阿莫虽然不知道白寻音干嘛突兀的问这个问题,但当即毫不犹豫的说:“不可能,几率为零——喻落吟这么忽悠你了?别信,男人普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白寻音不回答,只笑,又反问:“那喜欢你的男人,在你提出当炮友保持□□关系却拒绝的可能性有多大?”   “哈哈,那更不可能有了,能睡喜欢的人还不用负责,这等美事儿男人只会盼着落在自己头上。”阿莫只觉得白寻音天真,忍不住笑道:“这个可能性几乎是负数,音音,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咱们刚才不是再说喻落吟么?”   “就是再说喻落吟啊。”白寻音躺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只觉得一天折腾下来的酸疼终于落到了实处,沙发沾身的一瞬间就有些困,喃喃的道:“他就是那个负数。”   她都已经说可以跟他上床了,却没想到这男人历经多年,终于修炼成了个‘正人君子’。   有的时候,拒绝往往比接受更让女人心动。   起码在这次喻落吟的厉声拒绝后,白寻音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他了。   起码不轻易谈性的男人,是珍惜你。 第62章 症   闲来无事, 白寻音索性在电话里把自己和穆安平相亲的事情也说了。   省去了中间一些繁复蓄坠的言辞,例如穆安平求原谅之类的,她只说重点。   这一连串的‘暴击’让对面的阿莫完全愣了,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她才干巴巴的说:“所以你是一天之内拒绝了穆安平,又跟喻落吟在一起了?”   艹,不愧是她啊。   白寻音觉得她总结的有些滑稽,不过确实如此,她笑了笑:“是。”   “我去, 穆安平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可惜他没有你微信看不到朋友圈哈哈哈。”其实阿莫并不具体知道当年白寻音和穆安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她觉得也没必要知道——左右她都是向着白寻音的, 就是蛮不讲理的护短。   白寻音讨厌穆安平,阿莫也就跟着讨厌。   白寻音心知肚明, 心里某处柔软无比,不自觉的,就忍不住轻轻的撒娇:“阿莫,你真好。”   “哎呦你可别跟我撒娇了, 留着给喻落吟。”白寻音清冷的声线一旦软糯下来,总有种让人‘筋骨酸软’的效果, 阿莫不由得打趣, 想了想又问:“不过我很好奇,穆安平和喻落吟混蛋的不相上下, 你怎么就答应后者了呢?”   认识二十年, 她太了解白寻音了——看着随和, 其实比谁都倔。   白寻音沉默半晌, 声音轻柔的说了句:“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他吧。”   毕竟,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对待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一向严苛的准则就也不自觉的规划成两个标准了。   满足了阿莫的好奇心后挂了电话,白寻音拆下头绳后直起身子坐到了书桌前。   她犹豫了下,从书桌上的架子上抽出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这是一个她不怎么用来写日记的日记本。   可能比起‘日记本’,更像一个抒发宣泄情绪的东西。   只有在情绪比较波动,极端,或者是有什么大的起伏时,白寻音才会拿出本子记下自己的心境。   更像是自述,独白。   清秀凌厉的字体在空白的页面第一行写下‘317’几个数字——   [今天喻落吟跟我说了一些他在医院,工作上的事情。]   [317那个孩子让我认识到了‘意外’这两个字往往在绝处逢生过后到来更让人觉得绝望。]   [先天脑血管畸形等死的孩子和父母,在得知了可能有新的治疗方案过后,心境该当是无比雀跃,谁又能料到住院一年多以来会有突如其来的意外致人横死?]   [意外这两个字太可怕了,我承认我开始害怕了。]   [所以我想和喻落吟在一起了。]   白寻音一字一句的写着,偶尔秀眉轻轻蹙一下,又继而下笔,毫不留情的做着深刻的‘自我解剖’——   [这件事情让我意识到了喻落吟的责任心,上午在楼梯间的的时候又意识到了他对我不是□□上的需求。]   [说到性,不免有些俗了,可这恰恰可能是最真实的内心所在,任是多么光明的人,想必都有**的黑暗面。]   [难的是,在**诱惑降临的时候拒绝的坚定性有几分。]   [大抵是我从来没忘记过喻落吟,六年,每一天,从林澜回来后遇到他,在医院里,同学聚会上,甚至于见到他的母亲,都令人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又何必固执己见呢,人生数十载,真正能快活几天?]   [我知道喻落吟的家境,父母,周身朋友环境都与我大不相同,但还是忍不住遵循内心最诚实的**。]   [可能有点不负责任,但人生也该有几次肆意妄为吧?]   ……   一字一句,时而矛盾,时而深入自己的内心。   只有在无人的笔记本里,白寻音才能毫无保留的记录下来自己内心的全部所思所想,不便与人说的,阴暗面。   等到钢笔放下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凌晨一点。   白寻音笔直的脊背有些紧绷的疲乏,禁不住抻了一个软绵绵的懒腰,毛衣向上窜,露出一小截莹白细腻的腰身。   她无意间垂眸,就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上鲜明的两道痕迹。   许是在楼下的时候被喻落吟揽着腰亲,他留下的指痕,过了大半个钟头还有印子,可见那家伙蛮用力的。   白寻音不自觉的咬着下唇笑了声,折身拿着衣服去洗漱。   等到终于躺在床上才得空看了一眼手机,顷刻间就觉得那几十条未读信息让人有些头疼。   其中大半自然都是喻落吟发来的,男人心下觉得在做梦,仍旧不安着,待在一起好几个小时了才分开也想找她温存。   只是白寻音忙着没看见,此刻粗略扫了一眼,上面大多都是喻落吟寻不见人后的撒娇耍赖。   她笑了笑,随意的敷衍了两句。   其他人的却是敷衍都懒的敷衍的,干脆就没看,只有在燕姐发消息问‘小白你有男朋友了?是姐今天给你介绍的小穆吗?’时,回了她一句不是。   另外……还有一条喻时恬的。   小姑娘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喻落吟和她两个人微信的,自然是看到了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发的‘官宣’朋友圈。   接下来的事,更不用多说了。   喻时恬受到的惊吓程度并不比阿莫少,消息接二连三的发过来,甚至还有两个未接来电,可惜刚刚白寻音静音了,全没听见。   [姐姐,你和我哥怎么回事啊?在一起了?]   [我去,你有点牛啊,居然能把我哥这祸害收了!]   [不过我记得上次你还说不合适来着,这段时间发生了啥?求八卦求八卦!]   [……]   [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理我,我要听八卦呜呜呜!]   白寻音觉得这事儿在微信上可能一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想想干脆拨了个一个电话过去。   喻时恬秒接,张口先尖叫了两声,才忙不迭的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   白寻音手指无意识的绕着自己的发梢卷着玩:“你没问你哥么?”   “他不接我电话!”喻时恬在那边‘嘤嘤嘤’,似乎很委屈:“我怎么说也是你们俩的媒人,红娘,月老,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胡言乱语让白寻音绷不住笑了笑,而后‘嗯’了一声承认了:“谢谢你这个‘月老’了。”   喻时恬在那边心急如焚:“卧槽你承认了,不对你们都官宣了,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啊!”   白寻音四两拔千斤的随便说了两句:“就是相亲过后觉得印象挺好的,偶然又见了两次,就……”   她虽然说的不全是真话,可也不是假话。   只不过虽然喻时恬当初让他们两个相亲就是抱着‘撮合’的想法,但此刻红娘成了真,却依旧有点不适应。   她觉得白寻音气质清冷高雅,学术上更不用说了,自家哥哥虽然狗了点,但各方面条件也没得说,两个人光是外貌的匹配程度上就堪称‘神仙眷侣’,但喻时恬却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你和我哥是两颗铁树,都不怎么喜欢谈恋爱……”喻时恬喃喃的道:“难道凑在一起,负负得正了?”   难不成果然事业狂吸引事业狂么?   白寻音觉得她这稀奇古怪的脑回路挺有意思,并不打岔。   “其实姐姐,你和我哥郎才女貌,在一起是真挺配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放心不下。”喻时恬嘴上这么说,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你明天有时间抽空和我见一面么?”   白寻音眯了眯眼,有些困惑,但还是说:“明天中午我不去食堂了,一起出去吃?”   “好呀好呀。”喻时恬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明天见。”   挂了电话后安静了好一会儿,白寻音侧卧在床上,才蓦然反应过来刚刚喻时恬的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   她不由得笑了笑,刚刚的困惑一扫而空,很快睡梦香甜。   等到第二天中午约见的时候,果然喻时恬娇美的虽然挂着笑,却难掩忧心忡忡。   她点好了菜,等到了白寻音过来,喝了两口茶就忍不住叹气:“姐姐,你很喜欢我哥哥么?”   白寻音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只点了点头,微笑道:“喜欢呀。”   “这……姐姐,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我哥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了么?”喻时恬昨天猛然看到心仪已久的姐姐成了嫂子,一时间挺兴奋,可反过味儿来,就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是知道喻落吟对他那个高中时的‘前女友’感情是有多深的,深到六年了他都没有谈恋爱,那现在这么快接受了刚刚认识不久的白寻音,不就是‘见色起意’么?   喻时恬可不想害了白寻音,登时都有点后悔把她介绍给喻落吟了。   眼见着白寻音端起茶杯抿了口,表情淡淡的说‘知道呀’,却不以为然,喻时恬不禁有些着急了。   “姐姐呀,这男人心里有白月光,而且是初恋加成的白月光,可是很难办的!”喻时恬忍不住握拳,严肃的道:“姐姐,其实我哥那人人模狗样的,你要不然在考虑一下吧。”   白寻音:“不用考虑了,我……”   “哎,肯定是我哥用他那张脸忽悠了你。”喻时恬性子急,不待白寻音说完又忍不住扼腕叹气:“姐姐,你可千万别被我哥占便宜了,之前他对他那个前女友深情的跟什么似的,我本来给你们介绍是想着你们慢慢相处,但这么快就成了,我觉得他是图你的脸!”   ……   “恬恬。”白寻音忍不住攥住义愤填膺的小姑娘的手,一本正经道:“我就是你哥那个前女友。” 第63章 症   喻落吟第二天一早去医院上班的时候, 一天当中收到了不少‘恭喜’。   他人缘好,整个科室都差不多有他的微信,自然都看到那条多年夙愿如愿以偿的官宣了。   从昨晚到现在, 手机快爆炸了一样的消息不停——当然大多数都是他和陆野周新随他们那个四人群里的信息,平日不怎么说话, 这两天倒是十分热闹。   喻落吟不胜其扰, 干脆屏蔽群消息了。   只是今天到了医院,来自各位领导同事的问候却避免不了。   之前还想给他介绍对象的护士长见到喻落吟,握着他的手十分遗憾的长吁短叹:“小喻啊,姐还想把自家闺女介绍给你呢,不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怎么就谈上恋爱了,之前没听说啊?”   这种‘热情’可不能瞎应对,即便喻落吟巧舌如簧,此刻也只是尴尬的笑笑。   还好护士长并不执着, 遗憾完了下一句就是:“不过你对象是真好看,多大的姑娘?”   喻落吟笑意便忍不住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很含蓄的炫耀了一下:“比我小一岁, 我们是同学。”   “同学?”护士长诧异:“大学同学?小姑娘也是学医的么?”   “不是,高中同学。”   “高中,那可有年头了?”护士长眼中闪过几丝戏谑的光, 语气热切:“这么多年都在一起么?”   沉默半晌,喻落吟轻轻的‘嗯’了声。   这么多年, 白寻音一直在他心里,姑且也算在一起。   今天不是他值班, 也难得碰上没有急诊不用加班的光景, 喻落吟下班后毫不犹豫的就去献殷勤的接女朋友了。   然而在科研所路边坐在车里等的时候, 却好死不死的看到白寻音同一个男人走出来。   那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纪, 伴在白寻音旁边,笑的活像一朵狗尾巴花。   喻落吟眯了眯眼,毫不犹豫的下车,摔门‘砰’的一声瞬间吸引了不少科研所里下班党的注意力——其中当然也包括白寻音的。   喻落吟清晰的看到,女人茶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过去,面上依旧斯文翩翩:“下班了?”   白寻音还未等回话,旁边的男人就是一怔,插口问:“小白,这是?”   小白?这个称呼让喻落吟心头一股无名火,他但笑不语,只抬起长臂揽住白寻音单薄的肩。   一个动作,尽在不言中。   白寻音有些尴尬的看着眼前男人瞬间失落的眼神,轻咳了下:“李工,这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被称作李工的男人顷刻间失魂落魄,喃喃的问:“你谈恋爱了啊?”   “嗯。”白寻音点了点头,无视男人大失所望的脸,无情的公事公办:“李工,麻烦你把今天那个实验的收尾报告总结发到我邮箱里一下,谢谢。”   喻落吟一听,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原来小姑娘是因为工作才跟着这位‘同事’一起出来的,只是她想着的是工作,恐怕男人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音音。”上了车,喻落吟看着李工‘飘然远走’的背影,笑着问:“他是不是在追你?”   “别瞎揣测李工。”白寻音心想着李工之前在单位里的种种举动,觉得大概是,嘴上却否认:“没有。”   “我看他挺喜欢你的。”喻落吟戏谑的说,但因为刚刚白寻音的模样却不致吃醋,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词锋反问了个别的问题:“你们单位,都互相用‘工’来称呼?”   “嗯,因为都是工程师。”白寻音一顿,又补充:“不过我刚到单位,年纪小,没几个人这么称呼我。”   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白,白寻音怀疑喻落吟要凭着这个找麻烦,干脆先解释了。   然而喻落吟根本没说这个问题,唇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半晌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那你们单位有姓‘老’的怎么办?”   老?白寻音眉头微蹙,把这个姓和工联系在一起才反应过来喻落吟的意思。   老工,老公……   这打趣让白寻音耳根热了一下,她忍不住盯着喻落吟笑意盎然的侧脸,斩钉截铁道:“我们单位没有姓老的。”   看来想哄骗她说出‘老公’这两个字还是不容易。   喻落吟一次尝试失败也不气馁,反而噙着笑耍赖:“反正就算有,你也不能叫。”   简直莫名其妙,白寻音有些窘迫的转过头,唇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她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接我了?”   “今天下班早,当然要来接女朋友。”喻落吟长眉微挑,理所当然的说,他单手控着方向盘打转了方向,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约会去?”   白寻音眨了眨眼:“去哪儿?”   “不知道。”喻落吟故意说:“我没约过,没经验。”   ……   可是,她也没约过啊。   她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撑的上‘约会’的经历还是高中和喻落吟在一起看的那次电影呢。   白寻音想了想,问他:“你怎么没约过?”   喻落吟就等着她这句话,忙不迭做作的表衷心:“当然是因为没找到值得一起约的……”   “以前跟我约过的会不算么?”白寻音打断了他,似笑非笑的调侃:“还是我不值得?” 。   被反将一军。   比起小姑娘的伶牙俐齿,喻落吟更在意的是白寻音居然会主动提到六年前,他们高中时候的事情。   这是不是说明……她足以坦然面对了?   喻落吟当即忍不住笑了笑:“当然算,要不然我们在故地重游一次?”   白寻音一愣:“去哪儿?”   “你老家古镇的那颗大树。”喻落吟对那地方可是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也曾去过。   只是身边的人不一样,独自在那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处也无心欣赏了。   这回好不容易等到白寻音回来,喻落吟立刻就想带着人再去:“去看星星。”   “你疯了吧。”白寻音失笑,无情打消他疯言疯语的念头:“开车到古镇要五个多小时,明天还得上班呢。”   喻落吟也心知这次估计不成行,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周末去?”   “再说吧……”   白寻音敷衍着,心尖儿念头却是百转千回。   半晌后打定了主意,她才抿了抿唇问喻落吟:“你还是喜欢天文,是么?”   要不然,他怎么会朝思暮想的回去看星星?   “是啊,喜欢。”喻落吟一怔,倒也不欺瞒她。   白寻音眉头微蹙,问出了始终想不通的问题:“那你怎么复读,选择了医学系?”   “对我的事打听的蛮清楚的嘛。”喻落吟开心了,干脆把车停到无障碍路边,侧头笑盈盈的看着白寻音:“想问什么,都问了吧?”   白寻音看着他,轻声说:“我就想问这一个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太深刻的心路历程。”喻落吟侧头想了想,凭借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诚实的说:“无非就是我在澜大一年,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天文了,起码比起天文,对医学更感兴趣了。”   白寻音怔了怔,忍不住失笑摇头:“你倒也真决绝。”   就因为一个所思所想,可以退了C9大学重新复读再考的人怕是全国也没几个,真真是肆意妄为到了极致。   “你还想回那里看星星,我以为你还惦记着。”   “我的确想回,之前也回去过两次,但这几年没去过了。”喻落吟一顿,黑眸深深的看着白寻音:“我想找的不是星星,是一起看星星的人。”   他迫切的,想把那六年丢失的时光都找回来。   只是少年独自前往,找到的只有孤独和落寞而已,便也觉得无趣。   “其实我知道你疼我。”喻落吟笑了笑,黑眸在本来已经有些沉闷的氛围中平添了几丝狡黠戏谑的情绪,渐渐凑近白寻音把她抱住:“我知道是因为我跟你说过我喜欢天文的缘故,你才会带我去看星星的。”   要不然古镇那么大,白寻音为何偏偏带他去了那鬼斧神工的一隅?   正因为白寻音除了乖巧,还处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体贴,喻落吟才在她录取通知书过后即便说出来那么一番伤人的话,也坚决不认为自己是单箭头,硬生生的把人等回来的。   白寻音沉默,微微垂眸,并没有否认喻落吟的话。   实际上古镇那处的确是她知道的,看星星最好的一处光景,她当初想的的确是即便决裂,也得把这地方告诉喻落吟的。   只是她没想到,喻落吟竟然明白她的心意。   更没想到他干脆都不去,只等着自己。   在喻落吟嘀咕着‘我知道你疼我’的时候,白寻音心头微微有些酸涩。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算不上心疼喻落吟,她一直都在伤害他才对呀……白寻音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抚他高挺优越的眉骨。   随后就被男人擒住了‘作乱’的手,顺着指尖吻了过来。   柔软的下唇被咬住,白寻音微微眯懵起来眼,看着喻落吟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长长的睫毛,双唇不自觉的张开。   车内渐渐升腾一片旖旎春色,安静,撩人,隐约有些水声作响。   直到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暧昧浮动的氛围。   “电、电话……”白寻音被亲的有些喘不上来气,白嫩的耳根微红,忍不住含糊的提醒:“快接唔。”   喻落吟眉头微蹙,只觉得这电话恼人极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脑子这个时候打来,他干脆看也不看,不耐烦的直接接通,结果喻时恬的大嗓门在寂静的车厢里尤为明显——   “哥,你也太混蛋了吧!!你怎么不跟我说你那狐狸精前女友就是我音音姐,你以前那么混蛋的过去居然是对我音音姐的!!!”   ……   两人胶着的唇不由得一僵。   片刻后,喻落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从白寻音上方直起身子捡起手机,干脆的挂断阻隔了喻时恬的大嗓门。   他显然‘欲求不满’,此刻恼火极了。   白寻音看着,忍不住捂唇笑了笑。   喻落吟哭笑不得,对着女人摇了摇手机,声音有些无奈:“怎么回事?”   喻时恬那小妮子能知道一切,肯定是眼前这女人的‘功劳’了。   白寻音也不瞒着,如实说:“恬恬中午的时候来找我了。”   喻落吟挑了下眉:“那丫头都说什么了?”   “她说你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白月光,还叫我小心……”白寻音顿了一下,此刻有些水光萦绕的琉璃色眼睛似笑非笑的瞧了眼喻落吟,意味深长的说——   “小心你,对我见色起意。” 第64章 症   痴心妄想的古镇当然是去不成了。   两个人都作为‘无约会经验能力者’, 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为平平无奇的逛商场行为。   白寻音对于逛街相当兴致缺缺,反而喻落吟一个大男人,对此似乎十分热络。   车子随便开到了一个就近的广场的地下停车场里, 喻落吟就拉着白寻音四处游走。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喻落吟看着她,一本正经的严肃道:“快, 给我一个机会。”   ……   白寻音无语:“什么机会?”   她怎么感觉喻落吟有点神神叨叨的。   “当然是给女朋友花钱的机会。”喻落吟颇为兴奋的拿出一张卡, 双手奉上。   可见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收获爱情了之后都不免会变的有些幼稚。   白寻音哭笑不得,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就被迫不及待的喻落吟随便拉进去了旁边一家店内,他十分‘壕气’的说:“试试衣服?”   说话的时候,店内已经有售货员迎了上来。   看着两人‘推推搡搡’,似乎女士不太愿意进来的模样,便不自觉的打量了一下这对男女的着装——在奢侈品店上班惯了的人, 几乎都已经是职业病了。   但很可惜,白寻音和喻落吟的职业注定都不会穿的太光鲜亮丽,每天套个白大褂接触各种气□□体, 忙的跟狗一样,甚至会穿的‘破衣烂衫’。   就像此刻,两个人着装就十分‘朴素’。   哪怕白寻音和喻落吟的脸都是随便穿个什么都能去走T台的存在, 但服装店的存在就是不看脸,只看衣服。   售货员的眼底立时变了变, 似乎已经认准了这两个‘土包子’来回撕扯‘不敢’进来,就是因为怕买不起店里的东西了。   “先生, 女士。”只是售货员培训颇好, 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一笑八颗闪亮的小白牙, 隐晦的提醒道:“我们这里是高奢成衣店。”   ……   长这么大,喻落吟还是第一次在买东西上被人隐隐鄙视了。   他不禁被气笑了一下。   “喻落吟。”白寻音自然也明白那售货员的言外之意,生怕他作妖,忙挽着喻落吟的手臂低声道:“咱们走吧。”   “不。”喻落吟反握住她的手,本来只是兴之所至的一时起意,现在反而坚持了:“买衣服。”   十分钟后,白寻音被迫换上了一条珍珠白的裹身连衣裙,削肩及膝款式,缎面不了,裹缠着白寻音纤细的腰身四肢,象牙白的肤色,犹如精致细腻的瓷器一般。   踩着同款颜色高跟鞋的小腿笔直修长,令人垂涎三尺。   这条裙子表面看来端庄优雅,然而背后却是镂空的,只有几根细细的白色缎带穿插勾勒着姣好的蝴蝶骨,雪白单薄的背,更显诱人。   只是白寻音是个没什么浪漫思维的理工女,总觉得设计师的灵感来源大概来自于绑带泳衣吧。   刚刚对穿着毛衣牛仔裤的白寻音颇为不屑一顾的售货员,见状立刻正色了起来。   “女士,您穿这件裙子真是太好看了,十分衬您的身材和气质……”   售货员迎着白寻音出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然而一抬头,只见依旧穿着‘简陋’牛仔裤黑衬衫的男人抬手揽住女人纤细的肩,微笑了下:“唔,很好看。”   然后漫不经心的把卡推到前台结账。   售货员忍不住大为惊讶。   这件裙子是高奢品牌的春夏新款,明码标价的六位数,结果这男人眉头都不皱一下……难不成是真人不露相?   白寻音却蹙了蹙眉头,抬头问喻落吟:“非买么?”   其实她根本没有穿这么贵的裙子的场合何必要,喻落吟完全就是瞎花钱。   “买吧。”喻落吟轻笑一声,又用百试百灵的撒娇绝技:“要不然我不安心,怎么想给你花钱这么难呢?”   ……   第一次听说不花钱不安心的,众位围观的售货员感觉有被秀到。   在场除了白寻音以外的女人不免都有些‘又酸又慕’的感觉,强忍着扶牙根的冲动,笑眯眯的过去开单子。   一条裙子十几万,虽说顺着喻落吟执拗的意思买了,但白寻音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冤大头。   “你说,买这干什么?”两个人手挽手离开了那家富丽堂皇的高奢店面,白寻音就忍不住小声嘀咕,感慨现在物欲城市的奢侈物价:“赶上我小半年工资了。”   “那你工资还挺高。”喻落吟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市井’的话,忍不住笑笑,自动忽略了前一句的调侃:“比我高多了。”   实习医生,一向是操着卖□□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   可惜白寻音看了眼他手中拎着的裙子,无法对他产生丝毫社畜的同情心。   ——这货就算每个月一分钱都不开,也能活的逍遥自在,哪里是真正的社畜了?   喻落吟心下了然,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啃老?”   白寻音没说话,但不以为然的表情看起来十有**就是这么想的。   “冤枉啊。”喻落吟黑眸写满了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这是我自己赚的。”   他才不会用他老爹的钱给白寻音买裙子呢。   “你赚的……”白寻音沉默,很客观的说:“医学生没这么富有吧?”   刚才喻落吟自己还说呢,工资还没她高。   “靠着工资都能饿死。”喻落吟忍俊不禁,揽着小姑娘纤细的肩膀随便进了旁边一家餐厅,吃饭的时候才对她说——   “我们家不是投行公司么?再加上周新随毕业后是干这个的,这几年就也跟着投了不少,赚的是股市的钱。”   股市,基金。   白寻音忽然就想起上次在同学聚会上,阿莫她家的盛闻也是干这行的。   其实同学聚会结束后盛闻还试图挖过自己的墙角,由阿莫引荐着见过一次面,主要聊的就是上次没聊完的那个股市建模的问题。   盛闻想让她利用物理原理,帮忙建造一个便于观察股市行情的信息建模,价格非常‘好商量’,真做成了的话抵白寻音两年工资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惜,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只是喻落吟家里也是干这个的话……   白寻音明亮的双眼闪烁了下,若有所思。   两个人吃的是西餐,醒着的红酒味道不算好,喻落吟喝了小半杯便不再动,可也算喝酒了。   饭后自然由白寻音开车,她想着先送喻落吟回家,自己过后随便打个车回去就行,但偏偏喻落吟死活不干,非要让她先开到她家。   “让女朋友送我回家,然后自己在打车回去?”喻落吟说着都觉得好笑,很是不屑的哼了哼:“那我成什么了?不行。”   ……   “没事。”白寻音很‘体贴’的说:“我不介意。”   但是喻落吟不说他们家地址,她也没办法,只能朝着自己家开。   “你说你喝那半杯干什么?”女人秀眉微蹙:“开不了车,到时候还得打车回去。”   “我是故意的。”喻落吟却笑了,凑过来轻轻亲了下她白嫩的耳垂,清冽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嘀咕:“找机会,我明天早上就能过来你们家楼下开车了。”   这样,还能顺道送白寻音上个班什么的。   白寻音被他猝不及防的一个轻飘飘的吻弄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象牙白的巴掌脸上浮起两抹隐晦的绯红,抿了抿唇,干脆的加大油门——一鼓作气的把车子停到她家楼下,而后板着脸,‘反客为主’的解开安全带,主动压着副驾驶上的喻落吟亲了过去。   十分的‘进攻性’十足。   喻落吟愣了一下,随后品味着女人在他唇上撕咬的力道,忍不住闷闷的笑了起来。   看来小姑娘真是被他撩生气了。   他十分配合的放松了身子,仰着头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任由白寻音对他‘胡作非为’。   喻落吟甚至想着越过分越好。   只可惜这样的美事儿有时效,不一会儿,白寻音唇上的动作渐缓。   “音音。”喻落吟大手扣住女孩的纤细的腰,那处因为趴在他身上的动作凹出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弧度,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猿意马。   他修长的大手暧昧的摩挲了一下,制止了白寻音想要起身的动作。   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孩晦涩不明的茶色眼睛,喻落吟指尖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轻点了点,压低的声音很容易就让人浮想联翩:“我…把东西帮你拎上去?”   说的隐晦,其实个中含义基本等同于‘去你家喝杯茶’的暗示了。   白寻音抿了抿唇,眸色有些复杂的盯着被她压在身下任自己为所欲为的男人,天人交战了半晌,还是‘嗯’了声。   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任的成年男女,本身就很难拒绝□□的诱惑,更何况……她想睡喻落吟很久了。   每每看到他懒洋洋的模样,白寻音就莫名有种恨不能长高二十厘米,比喻落吟还要高,然后走过去控制住他,肆无忌惮使劲儿教训的冲动。   无人能窥探到的思维阴暗面里,白寻音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个变态。   可她更不知道的是,喻落吟希望她对自己越‘变态’越好。   晚上的电梯间里正好没人,进去摁下十五层,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的又亲在了一起。   似乎六年的分别后日思夜想的亲密成了真,就会让人有一种得了‘肌肤接触饥渴症’的错觉。   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   原来这就是源起于喜欢才会带来的刺激感,怪不得那么多人会沉迷于亲吻,□□,等等。   看起来颇为**堕落。   但自己身处其境,品味到其滋味的**过后,堕落又算的上什么呢?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喻落吟强制性的买了不少东西,统统自己一只手提着,现如今挂到了手腕处,两只手空出来抵着电梯的墙面。   他把亲起来软糯如水的女人困在了自己手臂筑成的牢笼里,低头重重的‘欺负’她,十分坏心眼。   只是白寻音不甘示弱,只会更凶的‘欺负’回去。   削薄的唇隐隐作痛,但喻落吟心里几乎有一种接近于抖M的欣喜——他发现白寻音这么凶,更让人怪喜欢了。   怎么这女人从性格到长相甚至到性癖都这么对他的胃口?跟他合拍?   真是活该栽她手里。   ‘纠缠’的至高境界,就是让人食髓知味到了极点。   身上都有点热,两人踉跄着出了电梯,白寻音一手被喻落吟抓着,另一只空着的手勉强向后伸按了下密码门。   幸好这栋楼都是一梯一户的户型,要不然他们这种不舍得分开的模样可要闹笑话了。   伴随着‘咔哒’一声开门的声响,喻落吟气息微重,大手揽着女人的腰,干脆把她半提起带进了屋,急不可耐的抵在了玄关处的墙面上……   然而箭在弦上,本该黑漆漆的屋子里却诡异的灯火通明。   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很快理智回笼的分开。   白寻音暗叫不好,着急忙慌的推开喻落吟望向客厅,果不其然看到女人坐在沙发上惊愕的脸。   “妈。”她硬着头皮问:“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音、音音,这……”不小心看到自家女儿上演‘香艳一幕’的季慧颖登时感觉自己脑子生锈,呆呆的看着脸色绯红,唇瓣红润的白寻音。   然后,视线慢慢挪移到旁边气息有些喘的喻落吟身上。   两个人谁都没想季慧颖会突兀的出现,错愕之余,同时都有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喻落吟勉强保持着斯文风度,表面若无其事的打招呼:“阿姨好。” 第65章 症   俗语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那丑女婿当然也要见老丈人丈母娘。   只是喻落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这么尴尬的让人脚趾蜷地。   在季慧颖一双眼睛上下扫着他的时候, 喻落吟面上不显,实际上笔直的脊背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并非是怕季慧颖,而是……喻落吟觉得自己假如有一天, 他突然看到自己手心里养大的闺女和别的男人亲作一团, 估计会怒不可遏到了极致。   所以此刻季慧颖对着白寻音冷冷的说了句‘进去洗把脸’后面色发白, 对他每一个好脸色, 喻落吟也一点不介意。   同时也不敢介意。   两个人在客偌大安静的客厅独处,氛围不免有些尴尬。   “阿姨。”喻落吟想了想, 还是上赶着献殷勤:“我给您倒杯茶?”   “不用。”季慧颖想到自己刚刚看到那一幕就觉得脸上臊的慌, 登时不想多看眼前这男人一眼, 生硬的拒绝掉了。   不过即便不想, 目光也忍不住在喻落吟身上打转。   实在是因为这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出类拔萃极了,按理说跟她们家音音很相配, 要不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季慧颖觉得自己肯定是会以礼相待的。   心下这般那般的琢磨着, 不小心就撞上了喻落吟彬彬有礼的笑眼。   季慧颖一愣。   离的近了,她才感觉这男生莫名看着眼熟, 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轻蹙眉头回忆半晌, 季慧颖脑子里才影影绰绰的出现当初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他送白寻音到医院, 后来又跟着回了她们的家里。   “你……”季慧颖有些意外又惊喜, 看着喻落吟的眼神变的柔和了不少:“你是音音的高中同学么?”   喻落吟愣了一下,唇角随后漾开一个清隽的笑容——足以迷倒各种年龄段各种类型的人, 只要性别女。   他受宠若惊:“阿姨, 您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见他承认, 季慧颖愉悦的微笑了下:“你不是曾经送过音音去医院么,我记得…叫落吟是吧?你还是你们班的班长呢。”   喻落吟曾经在誓师大会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过,家长们对于‘好学生’总会记得更深刻一些。   喻落吟谦虚的笑了笑,适时的表现出一些‘惭愧’出来:“阿姨,谢谢您记得我,刚刚……还请您别生气啊。”   季慧颖脸上不由得尴尬了一些,忙摆了摆手,又忍不住问:“落吟,你和我们家音音……你们在谈恋爱?”   虽然说这句话问的可能有点像是废话,但季慧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因为记得上次跟白寻音通电话,自己还操心过她男朋友这方面的事情,可白寻音当初分明说自己近期不想谈恋爱来着。   季慧颖心下百般疑惑,就看到眼前的少年矜持的‘嗯’了声。   她心里顿时有谱了。   “那个,落吟。”季慧颖笑着站了起来,拿了条毛巾要去洗手间,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开他:“你先去音音房间待一会儿,她这地方小,阿姨去洗手间看看她怎么还没出来,不方便。”   实际上她心里多少有点怀疑自家闺女和眼前这个少年该干的事儿都干了,毕竟进门那一幕太有冲击力。   其实季慧颖对于喻落吟不能说是不满意,但有些话她必须好好叮嘱一下白寻音。   喻落吟心里明白季慧颖是有私话想和白寻音说,不便让自己听又不好开口让自己走人,因此,他笑了笑,从善如流的进了白寻音的房间。   ——本来想着直接告辞,但又觉得能‘参观’一下小姑娘卧室也不错。   白寻音简单洗了把脸出来后,就看到季慧颖独自坐在客厅里。   她有些诧异的眨了眨依旧水汽萦绕的眼:“喻落吟呢?”   “我让他去你房间了。”   “去我房间?”白寻音觉得不妥,皱了皱眉便朝着卧室走:“干嘛去……”   “等等,你先别叫他出来。”季慧颖连忙把人拉住,板着脸低声问:“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白寻音无奈,只好任由母亲把自己拽到了沙发上。   “我问你,他是不是你那个高中同学。”   白寻音一愣,没想到季慧颖已经把喻落吟认出来了,点了点头。   “你个丫头,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啊?上次问你还说你不想交男朋友。”季慧颖简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弹了下白寻音的额头:“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刚交往不久。”还不到那种能大肆宣扬的地步罢了,白寻音笑了笑,转移话题的侧头看她:“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季慧颖睨她一眼:“哪里突然啦,我之前不是说要过来看看你这房子,陪你呆两天么。”   ……   白寻音有些无语。   这些话她妈妈是说过没错,但都是一个多月之前说的了!   “音音,你跟我说实话,你……”季慧颖瞧了眼白寻音卧室的门,压低声音问她:“你和这个,落吟,你们俩…那个了没有?”   她作为长辈,问这话显然是有点难以启齿的,吞吞吐吐了好几次,耳根都有些臊红了。   白寻音倒是坦荡,她懒洋洋的倚着沙发背,双腿交叠在跟前的软凳上,摇摇头:“没有。”   本来是想的,不过现在看来一段时间内怕是不能如愿了。   “那就好。”季慧颖知晓自家孩子从不说谎,闻言是真切的松了口气,不禁笑了起来:“还没那个就好,女孩子家,还是要自爱一些的。”   “妈,现在这都什么年代了。”白寻音笑笑,不以为然:“何必这么封建?”   “别拿年代说事儿,这是洁身自好的问题。”季慧颖皱眉,坚持己见:“况且你也说了,你们还没谈多久恋爱。”   白寻音反驳:“但我们认识很久了呀。”   “不行,没谈半年以上绝对不能发生性行为。”季慧颖严肃道:“音音,这事儿你必须听我的。”   ……   “行行行。”白寻音有些无奈:“都听你的行了吧。”   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说完,白寻音便站了起来走向卧室,对着季慧颖说了句:“我先把他送走。”   进自己房间当然无须敲门,她直接推开走了进去,在‘咯吱’的门声响动中看到了背对着窗户站着的喻落吟。   男人似乎在打量欣赏着整个房间,听到动静才转过身。   喻落吟若有所思的说:“房间很素。”   几乎不像是女人的房间,不像是喻时恬的房间,有那些纱纱幔幔的公主床,粉嫩的化妆台各种柜子摇椅,以及数都数不清的乱七八糟的娃娃……   白寻音的卧室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墙面洁白的一尘不染,窗前附赠了一个窗帘,打眼就觉得简洁素净的要命。   喻落吟进来都觉得自己无处可坐,只好站着,若不是被那没关严的柜子里隐约露出的物事吸引了注意力,还觉得自己身处医院的手术室。   不,白寻音的房间比医院手术室还要干净。   白寻音眼睛不易察觉的扫了眼自己的桌面,见没被动过才松了口气。   她进去把喻落吟拉了出来:“走,我送你下楼。”   喻落吟乖巧的被拉到门口,走之前不忘对季慧颖再三道别:“阿姨,我走了,下次再见。”   季慧颖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两个人进了电梯下去,心境和刚刚上来的时候天差地别——还过了不到一小时。   “用那样的方式出现在你妈妈面前。”喻落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真够丢人的。”   白寻音忍不住笑:“谁让你要上来的。”   “幸灾乐祸是吧?”喻落吟眯了眯眼,伸长了手臂把人捞进怀里,作势要低头亲她。   “不要。”正巧电梯下了楼,白寻音忙推开他,忍着笑撵人:“我得马上上去了。”   要是真被他亲到,又得纠缠个没完没了。   不过还好,喻落吟此刻也不是那么‘执着’,他似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低头捏了下白寻音水嫩的脸:“行吧,你先上去,我目送。”   男人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却飞快的她根本捕捉不到。   白寻音:“那我走了。”   “音音。”等女人转身,喻落吟却忍不住张口叫住她。   白寻音有些疑惑的回头:“嗯?”   “如果……”喻落吟舌尖堆砌了不少想说的话,却在女人澄澈的眼睛中说不出口。   他感觉自己内里已经狼狈的无处遁形。   喻落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抿唇笑了下:“没事,明天见。”   等目送着白寻音纤细轻盈的背影进了电梯,喻落吟唇角的笑意才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   他恢复了周身恍若隔着一层真空般的冷漠,清隽的眉头蹙了蹙,又忍不住笑了声——自嘲的笑。   喻落吟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反而神思游离的走到了路边招出租,他随口报了个酒吧的名字,有些颓然的揉了揉眉心,便拿出手机找人出来喝酒。   可偏偏再烦,作为医生也不能肆意的喝酒,随时都要把‘克制’这两个字印在脑子里。   等黎渊他们到了酒吧时,就看到了喻落吟在卡座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苏打水,柠檬水。   ……   黎渊看着喻落吟神色颇为阴鸷,像是凝着一团火,想了想也不敢调侃,凑过去谨慎的问:“喻哥,您这是借水解千愁?”   陆野和周新随都忍不住笑了声,坐在一边。   喻落吟没回答,目光有些空洞的盯着眼前剔透的杯子。   半晌,才没头没尾的问了句:“我高中的时候,到底有多混蛋?”   几个人都是一愣。   “我今天去音音家里,看到三中的校服了。”喻落吟轻笑了声,有些讽刺:“最操蛋的是,那他妈还是我的校服。”   女人没关严的衣柜里隐约露出了校服的一角,他凑过去,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自己高三时期曾经‘丢失’的那件校服。   喻落吟忘记了自己曾经给白寻音披上了,更不会想到小姑娘竟然一直留到了今天。   经历过他那么混蛋的时刻,那么彻底的决裂,直到今天……她居然还留着。   反应过来这校服是自己的那一刻,喻落吟蓦然间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憋闷的几乎喘不上来气。   或许白寻音……比他想象的要喜欢自己,喻落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为此而开心,只觉得酸涩。   其实之前在楼下,他面对白寻音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很简单——假如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么?   那件陈旧的校服像是一记明晃晃的重锤,让喻落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疯狂的想把人娶回家。   只是末了,他也没敢用半开玩笑的方式问出这句真心话。   因为喻落吟知道她一定会拒绝。 第66章 症   在场三人听到喻落吟的话都是一愣。   陆野, 黎渊,周新随,都是当年那段年少疯狂的见证人, 自然也知道喻落吟和白寻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在他们的角度看来,即便恭喜庆幸这喻落吟多年夙愿还能修成正果,却都不免觉得白寻音有些狠心绝情。   即便喻落吟当年是因为‘赌约’这件事奔着白寻音去的, 但感情却是实打实的。   更何况该受的惩罚也受过了, 还帮着白寻音恢复了声音, 结果那姑娘‘假装’和喻落吟和好然后再把人狠狠打击的甩掉, 这算怎么回事儿?   喻落吟一向是没经过什么挫折的天之骄子,那次跟头是栽的大了, 如何走出那些阴影颓废的经历他们三人是看在眼里的。   不光是黎渊, 甚至陆野, 周新随, 都觉得白寻音这姑娘狠,实非良配。   无奈喻落吟喜欢, 喜欢到鬼迷心窍,让人‘恨铁不成钢’。   几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白寻音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居然会留着喻落吟当年的校服——这个事实几乎超出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他们和喻落吟本人想的都一样,觉得他们即便在一起了, 复合了, 白寻音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喻落吟。   但是这件校服……   “或许我们误会她了。”周新随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声线低沉, 看着喻落吟的眼神不禁有一丝‘终于’的尘埃落定感:“那你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等。”   总归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   “是, 本来我还觉得白寻音那姑娘挺绝情, 而且读那么多书一看就不好惹……”黎渊想到上次在同学聚会被白寻音怼了的经历, 不自觉的打了个颤:“其实我觉得找女朋友还是找那种又甜又会撒娇,软绵绵的才好,奈何喻哥就是喜欢她啊——不过喻哥,这么一看白寻音也挺喜欢你的,这么多年都留着你的校服呢。”   喻落吟皱了皱眉,有点后悔叫他们三个过来了。   黎渊周新随他们关心的方向,和他想表达出来的重点根本不一样。   他们作为自己的朋友,再知道白寻音留着自己的校服竟然是为他开心,知道白寻音心里有他了,一直生怕他剃头杆子一头热的心也放下了。   可这不是喻落吟想表达的。   喻落吟虽然很庆幸白寻音心里有他,甚至一直心里有他,可现在心里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感觉分明是无言以对的内疚。   只可惜他们三个都不是自己这样的‘始作俑者’,是不会明白的。   黎渊他们,思维尚且停留在他高三时赌约刚被揭穿时的那一层——觉得不以为然。   喻落吟无奈的笑笑,不再多言。   他想起来高三时,自己和白寻音关系最为如履薄冰的那段时间,他还以为是小姑娘闹脾气,自己不依不饶的向上凑,那时候可真够烦人的。   而白寻音告诉他一部电影: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你。   这是白寻音所有的冷言冷语中,最令喻落吟记忆深刻的一句。   当初满身刺的少女为了让她离自己远点,什么狠说什么,直接全盘否认了他们之前裹着一层虚假的所有情意。   她告诉自己,她不喜欢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他。   喻落吟虽然当时强撑着自信满满的皮囊,但内心其实也不是不耿耿于怀的。   更妄论后来还发生了那些事情。   即便现在白寻音回来了,和他在一起了,但喻落吟总是不安心的。   直到现在看到这件校服,不得不说,心里又酸又涩不住内疚的同时,喻落吟也感觉吃了颗定心丸。   就像黎渊他们所说的一样。   她其实有那么喜欢你,不要妄自菲薄,不用继续猜疑。   复杂的情绪里慢慢滋生出来一丝可耻的甜。   在进入医院当实习医生过后,喻落吟便鲜少有失眠的时候了——每天忙的像只狗,还哪有那些矫情的心思来失眠?补眠都不够。   只是今晚难得合不上眼,毫无一个做社畜的自觉性。   天蒙蒙亮,喻落吟像是神经病一样的一早去了白寻音家楼下,窝进了自己覆上一层薄薄霜气的车里。   林澜水汽重,早上一向雾气朦胧,白昼时向来热的要死,清晨却有点湿冷。   喻落吟修长白皙的骨节被冻的有些泛红,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的‘美景’,兴之所至的拿出手机给白寻音发信息——   [你见到过凌晨四点林澜么?]   [我在你们家楼下见到了,很美。]   凌晨四点,白寻音自然不会回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疯,这么躁动。   没错,喻落吟此刻心中的确是躁动难安,就像想要破土而开的花,蠢蠢欲动,坐立难安。   知道六点出头,他才等到了白寻音的回信。   小姑娘或许是刚睡醒,发来的两秒语音条声音有些哑,清冷的骚动人心:[你这么早在我家楼下干嘛?]   [睡不着。]   喻落吟秒回:[就想约你吃个早餐。]   ……   十五分钟后,他看到白寻音纤细的身影跑出了楼道大门,一眼望向他的车。   喻落吟从车窗探出头,对她笑了笑:“过来。”   女孩身着灰色真丝衬衫,白色裤子,一向是简洁到了极致的风格,但今天这件衬衫领子开的有点大了,白皙的锁骨脖颈一览无余。   白寻音上车靠近的时候清新的香味萦绕,喻落吟微微垂眸就能看到一派春光,不禁有些微微吃味。   他状似不经意的嘀咕:“这领子好像有点大了。”   “嗯?”白寻音正在系安全带,没太听清,侧头反问:“你说什么?”   她没问喻落吟为什么会这么早过来,也没问他想吃什么,只是在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乖巧的满足他了。   喻落吟心中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笑着说没什么,然后俯身,在白寻音怔愣的瞬间,帮她稍稍提了提领子。   相当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做的缱绻又暧昧,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她的锁骨,让女人温热的皮肤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白寻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小心眼儿了。   “我们在单位跟你们一样,都穿白大褂……”白寻音唇角含笑,有些无奈的看了喻落吟一眼:“穿什么都一样,看不出来。”   况且她的打扮才不过分呢。   这个时间离上班还早,喻落吟就想跟她单独多呆一会儿,索性漫无目地的开到了随便一家早餐店买了点东西,拿到车上吃。   白寻音虽然觉得这个举动有些多此一举,可也顺着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喻落吟抬眸看着白寻音垂在白皙眼睑下的长长睫毛阴影,清透的皮肤,琢磨了半晌才若有所思的说:“晚上让我去你家拜访一下吧。”   白寻音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他,表情未变:“你昨晚不是去过了?”   “别提了。”喻落吟不忍直视的摇了摇手,眉宇之间是显而易见的郁闷:“昨天以那样的方式见到阿姨……怪尴尬的。”   “我想正式拜访一下。”   白寻音一怔,唇角微抿。   本来气氛还算柔和的车厢内因为她的沉默有种渐渐‘冻结’的趋势,半晌后,她轻柔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晚上不睡觉的么?”   喻落吟高高吊起的心脏落了下来,似乎在自己胸腔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刚刚沉默的时刻,他是真的害怕白寻音会拒绝。   男人忍不住笑了,欢天喜地的点了点头:“是啊。”   ……   完全不明白睡不着觉这事儿有什么好开心的。   白寻音无奈,喝下最后两口粥后点了点头:“那你晚上过来吧。”   其实在她的计划中,和喻落吟见父母这一步现在进行未免还有点太早,关于未来会怎么样,白寻音实际上并没有实感。   但是……刚刚喻落吟那仿佛她拒绝了就会哭的眼神,让人没办法。   算了,左右季慧颖都已经和他见过了,再见一次也没什么。   白寻音趁着男人下车去扔垃圾的时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无声的笑笑。   下班之前,白寻音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不依不饶的响,她走去走廊接了起来,电话对面就传来穆安平焦急的声音:“音音,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穆安平是怎么知道她电话的?白寻音有些诧异,皱眉思索了半晌便了然。   她们单位的燕姐作为中间介绍人,穆安平找不到自己问她就行了,至于自己有男朋友这个消息,自然应该也是燕姐告诉他的。   这事儿又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白寻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她肩膀靠着走廊的墙面,另一只手有些无聊的在大褂兜里摆弄,‘嗯’了一声。   “你…你怎么有男朋友了呢?”穆安平却仿佛大受打击,在那边声音恍惚的不住问:“明明上次见面你还没有,这才一周多的时间!音音,他是谁?”   穆安平这种‘质问’的口气让她很不舒服,白寻音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想我们上次的相亲应该都默认了是应付周围热心肠的介绍人,并非弄真的对吧?”白寻音声音客客气气,说出来的话却言辞锋利:“你不用这么关心我的事情,真的。”   “我怎么能不关心!”穆安平声音竟而激动了起来,把电话这边的白寻音吓了一跳:“上次我明明说了我们可以试试,我想要追你……”   “音音,我们认识了二十年,有哪个男人比我跟你相处的时间还久?起码你上次来相亲的时候还没有男朋友吧?你为什么能这么快答应他,却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音音,你是不是因为故意骗我的?”   ……   男人都这么自信的么?   白寻音听的一愣一愣的,末了都忍不住被他气笑了。   “故意骗你?我没有这么做的必要。”白寻音无情的说:“穆安平,你还没这么大的分量让我做这么幼稚无脑的事情,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眼看着要下班,她还有工作没做完呢。   颇为冷淡的说完,不待那边回应,白寻音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之前喻落吟发了微信说要来接她去家里拜访季慧颖,所以她今天没有加班的打算。   只是白寻音没有想到,穆安平居然会找上门来。   下班后从科研所的大门走出去,白寻音就在门口捕捉到了穆安平高瘦的身影,他似乎十分焦灼,不住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在看到白寻音的时候,忙不迭的走到她面前。   白寻音下意识的蹙起秀眉:“你怎么来了?”   “音音,我们聊聊。”穆安平并没有放弃白寻音的打算,在他看来她这么快有了个‘男朋友’,十有**是有猫腻的。   但男人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焦灼,再打过那通电话号,穆安平意识到了自己有可能惹恼了白寻音,就忍不住更加急切了,以至于他会做出直接上门堵人的‘幼稚’举动。   就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科研所的下班的同事人来人往,不少都有些诧异的看向这边,眼神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在严肃认真的工作人员,茶余饭后也都是会吃瓜的——而这段时间科研所最好吃的‘瓜’不外乎是白寻音这块‘唐僧肉’有了男朋友的八卦。   之前说过,科研所男女比例基本是7:1,所以不少之前跃跃欲试的男士在怅然若失了过后,都有些好奇白寻音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模样。   就例如之前追求她未果的李工。   白寻音自然知道,极其不想和穆安平在单位门口纠缠,干脆绕开他自顾自的向路边走,边走边干脆地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有男朋友。”   穆安平急了,长腿忙追上她:“等等。”   情急之下,不禁伸手抓住女人纤细的手臂。   白寻音脚步一顿,清丽的脸霎时间冷下来:“麻烦自重。”   穆安平一愣,下意识的放开了她的手,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横插进来的身影打断了讲话的思路。   “抱歉,打扰一下。”喻落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清隽斯文的外皮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黑眸深处却是沉沉的冷。   他揽住白寻音的肩膀,姿态占有欲十足,和白寻音并排站着,眼睛上下扫了穆安平一眼,便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   喻落吟忍不住有点想笑——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想纠缠他们家小姑娘,没想到是‘老熟人’呢。 第67章 症   眼前突兀出现的男神清瘦修长的身影, 一瞬间就给了穆安平极强的‘压迫感’。   毕竟喻落吟不管是从哪方面,都是能在人群中瞬间吸引无数双眼睛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和白寻音站在一起, 姿态亲密的刺眼,关系自然不言而喻,几乎让人喘不上来气。   重点是,穆安平看着喻落吟还觉得有些熟悉:“你……”   “穆先生, 好久不见啊。”喻落吟唇角挂着戏谑的笑意, 无视白寻音暗暗掐他腰的手,反而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轻松的扣住她的手腕, 握住揉捏。   动作近乎**, 看着穆安平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放松:“找我女朋友有事么?”   穆安平登时有种心口被人踹了一脚的错觉。   虽然早有准备这男人就是白寻音的男朋友, 但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们如此般配的站在一起……   还是足以给穆安平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冲击。   他脸色难看的厉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喻落吟刚刚说了什么。   穆安平疑惑的眯了眯眼:“你认识我?”   “见过。”喻落吟客气的笑笑,眸色锐利:“六年前, 在三中见过。”   穆安平一愣, 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眼前的男人是谁了。   他神色大变:“你……你……”   白寻音暗自扯了扯喻落吟的袖子,示意他别废话闭嘴,然后对着穆安平点了点头:“我们还有事, 先走了。”   毕竟和穆安平认识多年,白寻音不想和喻落吟一起打击他。   喻落吟视线微黯,乖巧的嗯了声。   ——原来他还是该死的讨厌她对别人的‘恻隐之心’。   穆安平像是僵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上了那辆白色宾利, 一骑绝尘的离开, 内心忽然涌上一股深刻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是没戏了。   假如是别人, 是白寻音一时兴起,那穆安平尚且觉得自己有‘竞争’的能力。   可眼前的男人分明是在六年前,白寻音尚且在高中时就在一起的‘男朋友’。   原来……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   穆安平觉得自己在和白寻音的相处里,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时间了,其他,一塌糊涂。   可现如今他连时间这项优势都没比人强多少,还有什么理由不认输呢?   穆安平有些狼狈的笑了下,感觉在**的傍晚时分沁了一手心黏腻的汗。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白寻音叫他一声‘安平哥哥’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在想找补终究是不可能。   音音,穆安平在心里默默的念,对不起。   *   “你还记得穆安平么?”   开车的时候,喻落吟听到副驾驶上的女人有些诧异的问他。   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嗯’了一声:“记得,他不是你的青梅竹马么。”   很平常的一句话,很平常的语气,但总给人一种不平常的感觉。   可惜,白寻音作为一个钢铁直女不懂喻落吟这个‘玻璃心男’心里那点小九九,只淡定的哦了一声。   喻落吟心中瞬间有点不是滋味。   “白寻音。”喻落吟趁着红灯暂停的空当,讨人嫌的把白寻音正在捧着吃的一袋碧根果抢过来,严肃道:“我在吃醋。”   白寻音:“……?”   之前苦于没立场表达不出来,只能干吃醋,现如今喻落吟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放过这种‘理直气壮’的机会。   他眨眨眼:“你没看出来么?”   “有什么好吃醋的。”可惜白寻音没有跟他**的兴致,只忍着笑用素净的手把喻落吟的脸推回去,无情道:“开车。”   喻落吟但笑不语,听话的继续开车。   中途路过一家珠宝店,他心头一动,打转方向盘故意去门前绕了一圈,然后在白寻音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故作轻松的问:“要不要买一个?”   白寻音一怔,心口不合时宜的漏跳了两拍。   她咬着唇角没说话。   “我是说……”喻落吟见她不回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易察觉的紧了紧,而后若无其事的自圆其说:“买一个带着玩。”   装作没别的意思。   白寻音回神,笑了笑。   她把颊边几缕柔和的黑色碎发挽到耳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情绪:“再说吧。”   喻落吟知道自己可能是太着急了。   过后一路,车里的气氛都有些诡异。   等到了白寻音家楼下,喻落吟让她先上楼,自己有些东西要拿。   白寻音有些心神不宁,什么也没问就点了点头上了楼。   在寂静的电梯间里有一个人单独思考的空间,她不由得就想到喻落吟刚刚说的戒指。   虽然喻落吟嘴上说着买一个带着玩玩,可白寻音哪能看不出来他的言下之意。   只是太快了。   她感觉自己完全没准备好,就在阴差阳错间被喻落吟推着走了。   见家长是个意外,可是戒指……她暂时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就是那家伙又得装可怜的耍赖了,白寻音无奈的叹了口气,在电梯停在十五层开门的时候踏了出去。   在门口等了五分钟才等到喻落吟上来。   男人踏出电梯,一副仿佛恨不能把半个商场的东西都搬到她家的架势。   白寻音眼看着喻落吟两只手提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商场购物袋,结结实实的震惊了一下:“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见未来…见你妈妈,总不可能空手。”本来想说‘未来丈母娘’的喻落吟想想觉得自己还是得低调,便半路尴尬的改了口:“买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买东西倒是没错,只是喻落吟实在买的太多了一些!   白寻音哭笑不得的挡在门口,直摇头:“不行,你拿下去一些吧。”   “……都拿上来了哪有拿下去的道理。”喻落吟委屈的眨了眨眼:“再说这些都是给阿姨买的,宝贝,你无权处置。”   白寻音皱眉,还是觉得不妥,干脆不说话的就是不让他进门。   喻落吟一挑眉,觉得小姑娘这不吭声闹脾气的模样倒是可爱的紧,忍不住手贱的去呵她的痒。   于是两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干的事情比十七八岁的时候还要幼稚。   白寻音忍不住笑出声,被喻落吟按在怀里欺负,楼梯间一地的购物袋也没人管——幸亏是一梯一户的户型,不碍别人的事。   只是两个人厮闹的声音却惊动了屋内的季慧颖。   这次在未来丈母娘开门之前,喻落吟敏锐的听到了‘咯吱’声响,不动声色的放开了白寻音,规矩了起来。   结果季慧颖也被楼梯间里的一堆东西震惊到了。   “……落吟。”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中午的时候白寻音就告诉她晚上喻落吟要过来了,季慧颖早有准备。   “阿姨,我这是正式的第一次登门拜访。”喻落吟微微颔首,姿态谦虚有礼:“自然是要买些东西的。”   他不知道别的情侣第一次见父母是个什么光景,也没有经验。   但于他而言,白寻音就是自己认准了的姑娘,打算好要共度一生的人。   于情于理,喻落吟都觉得自己应该表达出足够的重视,对她父母,对她。无论这些东西她们是否真的用的着,真的需要,他只要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了就行了。   季慧颖对这里面的行行道道自然也是门清,看着喻落吟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她笑着侧开身让两个年轻人进去。   对于今天的这次见面,季慧颖当然也是重视的,在白寻音尚未回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忙活了八个菜。   不成文的俗礼中都有‘第一次见女婿要备八个菜’这么一说,季慧颖此举,显然是以礼相待了。   喻落吟心下稍定了几分。   “尝尝我妈做的菜,她手艺很好。”白寻音洗完手之后迫不及待的夹了块排骨吃,舌尖的味蕾品尝到许久未曾入口的美味,餍足的眯起了眼睛:“以前阿莫来我们家里,最喜欢蹭饭了。”   她说着,夹了块排骨到喻落吟碗里。   “是啊,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阿莫了,等哪天让她到家里,我要见她。”季慧颖闻言不禁笑笑,也夹了块鸡翅给喻落吟,声音柔和:“落吟,多吃点。”   喻落吟看着米饭尖上堆砌着的颜色鲜艳的饭菜,微微怔了一下。   半晌后他收敛起眼底晦涩的情绪,微笑着吃起来:“谢谢阿姨,很好吃。”   别说季慧颖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其实就算没有那么好,只要是‘家常菜’,意义对于喻落吟来说也弥足珍贵了。   从小到大,他几乎什么都吃过,各国各地的美食,珍馐佳肴数不胜数……偏偏最为稀缺的,便是亲人做的家常菜。   顾苑不会做饭,喻远更不用提。   喻落吟从小就是吃保姆做的饭长大的,味道不错,但总有种细细品来食之无味的感觉,久而久之,他就宁可出去吃了。   但喻落吟其实打心眼儿里是想知道‘妈妈做的菜’是什么味道的。   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种……带着烟火气的温馨,没想到竟然会是在白寻音的妈妈手里尝到了。   白寻音的房子比起他们家那个独栋并不大,餐桌上鲜艳繁复的菜色密密麻麻堆砌着,耳边絮絮叨叨是中年女人细碎的叮嘱。   一种平淡,琐碎的生活气。   不会有什么惊喜,也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的意外。   但喻落吟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求而不得,最难将息。   “阿姨。”喻落吟对季慧颖笑了笑,近乎少年稚气:“谢谢您。”   是真的很好吃。 第68章 症   *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从白寻音家里告辞后喻落吟开车路过时代广场时, 还是忍不住去了之前路过的那家珠宝店。   在售货员热情洋溢的声音中喻落吟心无旁骛,锐利的眸子很快的扫过柜台下一排排令人目眩的戒指,最后停留在左下方一款。   “这个。”喻落吟指了指,声音淡淡:“拿出来看看。”   “哎呀, 先生您可真有眼光呢。”难得在珠宝店见到男士‘单独’过来, 还是这种仿佛比明星还耀眼的男人, 售货员感觉自己心脏都有些控制不住的乱跳——只可惜, 喻落吟挑的是女戒。   看来是给女朋友来挑戒指的。   “这是今年最新的设计款,款式简洁大方, 中间一排细钻点缀比一颗大钻显的要精致很多哦。”售货员兴致勃勃的介绍着:“这款我们还有男款呢,是经典的情侣戒。”   情侣戒?   喻落吟眉头微动, 当即拿出卡推过去:“两个都拿着。”   在售货员惊喜的声音中, 他报出了白寻音中指的尺寸,那是之前在走廊里握着女人纤细柔软的手时偷偷量的。   至于无名指,他暂时不用去考虑,反正小姑娘也不会接受。   “先生, 您是买来给您女朋友求婚的么?”开好了两个戒指的单子,售货员包着的时候笑道:“其实这对戒指平常带好一些, 如果是求婚的话,我建议您买一个钻石比较大的呢。”   毕竟没有女人能抗拒的了钻石的诱惑。   可喻落吟仔细一想想, 觉得对于白寻音来说, 钻石可能还比不上电石……   电石还能做实验呢。   喻落吟忍不住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清隽的眉眼含着笑意舒朗的模样犹如霁月清风, 看的售货员不自觉的倒吸凉气。   她感觉今天不菲的业绩都没有欣赏美颜来的痛快。   拥有这样的脸,就是一个行走的‘人间印钞机’啊。   只是印钞机暂时没有买大钻戒的打算。   付完账, 喻落吟就微微颔首离开了。   权当做没看见一屋子惊艳爱慕的‘目送’。   喻落吟目前想的只有一件事。   怎么着也得找个机会, 把这戒指套在白寻音的手指上。   *   周末喻落吟加班, 白寻音难得休息不用被他缠着,就应了季慧颖的要求把阿莫叫到家里吃饭。   由于阿莫工作的特殊性,中老年人一般都十分犯忌讳,她来了之后季慧颖让她洗了好几遍手。   “阿姨这洁癖越来越严重了哈。”直到阿莫快把手洗秃噜皮了才过来跟白寻音玩,委委屈屈:“不洗手都不让人抱抱。”   “你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白寻音淡淡的说:“她当然觉得不安全。”   “切,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整天在实验室和那些有毒气体打交道。”入行一年多阿莫就完全适应了,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还说我。”   白寻音:“所以我妈一视同仁,我也每天都得洗好几遍手。”   ……   阿莫无语,眼神一扫就很快捕捉到喻落吟送的那一大堆东西,在看到最上面那个檀香木盒子里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时,忍不住‘啧啧’起来。   “这珍珠是卓鼎轩的吧,喻落吟果然有钱。”   白寻音没说话,垂眸看着面前的纸,视线不易察觉的空洞。   “买这么多东西,应该算是正式见家长了?你俩这速度蛮快。”阿莫打量了一圈,好奇的问:“阿姨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白寻音沉默半晌,才慢吞吞的说:“挺好的。”   实际上,季慧颖是非常满意。   这几天喻落吟时不时的就过来,美名其曰是想在季慧颖回古镇之前多陪阿姨几天,几乎把季慧颖哄的眉开眼笑,心里已经把他当未来女婿看待了。   也幸亏喻落吟在医院工作比较忙,若是不忙,他简直恨不得一日三餐过来报道。   只是越是这样,白寻音心下就越是莫名的焦躁。   可能就像阿莫所说,他们太快了,刚刚在一起不久就碰巧赶上季慧颖过来,还偏偏……偏偏她心思敏锐,能感觉到这几天喻落吟似乎有些‘躁动’。   就像他那天‘无意’提起过的戒指。   实际上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终究是能看的出来的。   说实在话,白寻音有点怕‘更进一步’。   在感情上她一向不是个有勇气的人,只觉得现在这样的舒适圈挺好的。   奈何看在长辈的眼睛里,女生二十四就不年轻了,需要‘着急’了,季慧颖对于她和喻落吟这一段感情很看好,自然就会谆谆嘱咐着白寻音要多关心人家一些。   “落吟今天值晚班吧?”吃饭的时候,季慧颖一面给阿莫夹菜,一面不忘叮嘱白寻音:“一会儿我给你用盒饭装点菜,你给他送过去吧。”   白寻音喝汤的勺子一顿,声音波澜不惊:“他们单位有工作餐。”   “工作餐怎么能跟家里做的饭比啊。”季慧颖忍不住笑了:“再说了,落吟不是喜欢我做的菜么?”   “对对对。”阿莫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拍马屁:“阿姨做的饭最好吃!”   白寻音忍不住睨了这个二百五一眼。   其实拒绝的话堆在舌尖,理由也有很多,例如视频会议,论文收尾等等……季慧颖总不会强迫她的。   但脑子里莫名浮现喻落吟窝在无人的医院办公室里啃黄瓜的场面,和他之前在车里说‘我知道你疼我的’,白寻音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好吧。   白寻音答应了下来。   正好送饭可以蹭阿莫的车,白寻音换下家居服,又换上了万年不变的T恤牛仔裤,头发随意的扎成丸子头下的小脸巴掌大,白净稚嫩。   宽松的oversize卡其色短袖看不清窈窕曼妙的身材,只让人觉得她像是一个高中生。   阿莫见她这幅打扮,就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本来我也是个娃娃脸。”她一本正经的说:“但现在我感觉跟你走一起得有人说我年纪大,白寻音,你别装嫩行不行。”   ……   白寻音直接无视她的话,踩上了万年不变的白色帆布鞋:“我都是这些衣服。”   直到下了楼,阿莫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她不应该打扮的这么**,应该成熟一些巴拉巴拉的。   白寻音笑了笑,不以为然——比起那些成熟美丽但浑身束缚的衣服,对于她来说宽松最重要。   晚上八点多钟的医院里没什么人,比之白天的熙熙攘攘极为冷清,恒温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白寻音帆布鞋踩在地砖上,几乎是寂静无声,她转了几个弯,熟门熟路的找去了喻落吟的办公室。   毕竟之前也来过两次。   虽然一个办公室里往往只留一个值班医生,但白寻音在进去之前还是敲了敲门,规规矩矩的三声。   可清脆的敲门声全都成了背景音,没人应。   难不成喻落吟不在?   白寻音微微蹙眉,试探着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锁,里面却空落落的没人影,白寻音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喻落吟的手机还有未吃完的半盒饭,估计着他刚刚应该是吃到一半就急忙出去了。   她转身关上门,走过去看了看饭盒里的菜色。   唔,一荤两素,倒是算健康,就是的确如季慧颖所说,工作餐没办法和家里的菜相提并论。   还真是个小可怜呢。   白寻音把提着的饭盒放到桌上,顺便动手把这朴素的盒饭收拾掉,正规整的时候,喻落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无意间扫了一眼,目光却是一顿,稍稍眯了迷。   刚刚的闪动倒没什么,是无用的app消息推送,只是……只是喻落吟这手机的桌面看着却很是熟悉。   白寻音拿起来仔细瞧了瞧。   她纤细的手指滑动删除了刚刚推送的垃圾信息,整个屏保跃然于眼前。   画面入眼是一颗恍若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树,少年拍摄的角度是仰拍,浮动的微光穿过树叶,洋洋洒洒的落在正坐在大树树干上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和田间融为一体的碎花裙子,鹅黄色泽衬托的皮肤奶白,她裙子挽到腿弯,露着两条白皙笔直的小腿坐在树上晃荡。   由下至上拍的角度正好捕捉到她仰头微笑。   整张照片的构图画面意境使然,阳光,古树,生机勃勃的感觉迎面而来,坐在树上的少女只是很小的一隅,也只露了很少的一角侧脸,其实看不分明长什么模样。   但白寻音总不会认不出这女孩是自己。   六年前的自己,还是蛮爱穿裙子的。   在古镇里她有很多外婆给做的旗袍,碎花裙子,布料柔软而舒适,白寻音曾经穿着走过古镇的每一次。   当然包括她带喻落吟去爬山爬树看星星的那次。   现在回忆起来,依稀记得她的确是在喻落吟错愕的目光中爬上了树,而那家伙在下面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就是她已经忘了很久了。   原来喻落吟一直用来当桌面、   照片最下方,上还被人用凌厉潇洒的字迹写了一句话——   [记忆是相会的一种形式,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这是纪伯伦的诗,下面那句‘回应’才颇有喻落吟的风格:[可我他妈的就是忘不了。]   白寻音忍不住笑了笑,唇角一向平静的笑意里这次却有几分苦涩。   她明白喻落吟的作为——既然忘不了,就干脆当做桌面,天天看着。   每看一遍,自身就痛彻心扉了一遍。   她喜欢这种炽热爱意包围的感觉,却又唯恐被灼伤。   喻落吟还真的是她的冤家呀。 第69章 症   喻落吟正吃着饭的时候是被十八床护士的急救铃叫过去的, 着急的手机都忘了拿。   不过好在十八床病人不是什么大事,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处理完了回到办公室,喻落吟却意外的发现了‘田螺姑娘’。   白寻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坐在办公室简单的看诊床上, 深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的细细的两条腿笔直, 一晃一晃的, 宽松的大号半截袖衬的她整个人小小的, 细胳膊细腿,一张未施脂粉的巴掌脸听到声音看过来。   猛然间那双茶色的眼睛让喻落吟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八岁, 看到了高中生的她。   还真是……岁月催人老了。   尚未毕业就生出这番感慨的喻落吟不禁有点想笑话自己,他走过去站到白寻音面前, 手指掐了掐小姑娘的下巴, 轻笑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白寻音眨了眨眼,模样分外乖巧:“给你送饭吃。”   “看到你就饱了。”喻落吟十分餍足的低头,有些干燥冰冷的嘴唇轻轻亲了她两下:“秀色可餐。”   白寻音推了他一下。   “说真的,别老穿的这么嫩。”喻落吟也有点不乐意, 跟阿莫一样的吐槽了一句后坐到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又把人扯到腿上抱着, 声音闷闷:“显的我好像老牛吃嫩草。”   白寻音忍不住笑了下,眼波流转间狡黠又灵动:“你本来就比我看着老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向对自己外貌方面十分自负的喻落吟愣了一下, 随后竟然拿出手机用屏幕当镜子照了照,声音颇为沧桑:“我这两年老熬夜, 是不是不英俊潇洒了?”   ……   “喻落吟。”白寻音哭笑不得,把他的脸掰回来:“你一个男的, 这么注重外貌干嘛?”   “不能不注重。”喻落吟却很严肃, 检查了自己并没有白头发和皱纹过后才放下手机, 一本正经道:“还得靠这张脸勾引你呢。”   真是,厚脸皮。   白寻音被他弄的没办法:“谁被你勾引了。”   “还说。”喻落吟笑,长臂揽着女孩纤细的腰拿着筷子夹了块西蓝花吃,含糊道:“能追到你,脸的功劳至少占了百分之五十。”   剩下百分之五十当然就是靠,蓄意勾引。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白寻音当初在学校是万般男生不入眼,第一次见到喻落吟就会注意到他,真的和出挑的长相脱不开干系。   于是她大方的点点头承认了:“行吧——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总捏她的腰,这饭还怎么吃?   “那你承认了?”喻落吟不怎么饿,只想和她‘玩’:“你也对我见色起意?”   白寻音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   “那你得给我付出的美貌一些‘报酬’。”喻落吟不要脸的说,黑眸划过一丝狡黠。   白寻音一怔,还未等说话,就感觉垂下来的手指一凉。   抬起来一看,中指上一枚素净的戒指闪闪亮亮,在纤细白皙的指上相得益彰,就好像天造地设似的。   她下意识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指尺寸?”   白寻音的第一句话不是‘不要’,就已经让喻落吟结实的松了口气了。   他头靠在女人肩上,声音慵懒,却好像小孩偷吃了大人糖果后一样的得意:“偷偷量的。”   ……   拒绝的话其实就在嘴边,但看着喻落吟期翼的神色,还是说不出口。   白寻音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买这个干什么?”   她之前明明说过,近期不想要戒指的。   “别有负担,这就是一个证明你不是单身了的玩意儿。”喻落吟亲了亲她的头发,低沉的声音宛若蛊惑,还有一丝丝不满的委屈:“谁让我两次去接你下班,都能看到‘爱慕者’呢?”   第一次那个什么李工,第二次是穆安平。   这种‘百分百’的事件再来几次,喻落吟觉得自己气也气死了。   他这种‘吃醋**’真让白寻音觉得有点消受不了。   小姑娘眼睛转了转,忍不住反驳:“你身边也有那些莺莺燕燕啊。”   喻落吟皱眉,佯装无辜:“哪有?”   “例如盛初苒之流。”白寻音淡淡的道:“可是很痴情呢。”   喻落吟笑笑,语气里满满的无所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人呢,不过……宝贝,你也会吃醋啊?”   这倒是让他挺开心的。   白寻音没说话,纤细的指尖转了转细致的圆环,倒也没拿下来,只是想了想说:“要我带着也行,只是……让我看看你的手机。”   这句话说的猝不及防,也不符合她的性子,白寻音在说完之后就敏锐的在喻落吟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清晰的错愕。   她心下了然,不免有点想咬着唇角忍笑。   “看手机?”喻落吟目光飘了一下,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机,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想查岗啊?”   “不行么?”   喻落吟眼神闪烁,明显打岔:“不是不行,就是查岗这种事儿一般都得是老婆……”   白寻音干脆的站起来,就要走人。   喻落吟简直拿她没办法,无奈的举手‘投降’,把手机解开锁递过去:“你看吧……不许嘲笑我用你当桌面!”   早就笑过了。   白寻音不动声色,坐在男人的腿上点开了他的微信——其实他对喻落吟别的**没兴趣,就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关于自己的‘私藏’。   然而点进去微信里的个人界面,白寻音诧异的发现喻落吟的朋友圈‘别有洞天’,很多只有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并不显示,放眼望去一条条都是白茫茫的雪景。   而喻落吟标注的也很简单,都是似是而非的日期。   白寻音看着,有些诧异:“这都是你拍的么?”   喻落吟轻轻的‘嗯’了一声,脊背不自觉的有些僵硬。又有些庆幸,庆幸他还没留下太多的踪迹。   “林澜冬天是不下雪的。”白寻音喃喃的道:“你在哪儿拍的?”   一瞬间很多大胆的猜测涌入脑海。   “小傻子。”喻落吟轻笑了声,拨开她柔顺的发丝在她后颈上亲了下,声音淡淡:“你有两年冬天没回来,不知道林澜的雪下的多大。”   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只是偶然的大意让喻落吟忘记了白寻音实际上是个多么敏锐的人,她微微一怔,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两年没回家?”   喻落吟一愣,下意识的说:“猜的。”   只是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眼看着女人眯了眯眼,喻落吟轻咳一声,把她从膝盖上抱了下来搂着腰,闷闷的说;“我承认,我和陆野他们打听过。”   白寻音疑惑的一皱眉。   “陆野他们……”喻落吟暗处的眼睛转了转:“和宁书莫有联系。”   亡羊补牢一样的编造着谎言,只盼着小姑娘不明真相,信以为真就好了。   实际上这空白的六年他哪里会和别人打听白寻音的消息,更何况是亲近的朋友。   在越熟悉的人面前,喻落吟就越习惯装的无坚不摧,玩世不恭的什么都藏在心里。   他想知道白寻音的消息,只会自己‘单干’。   才不会假手于别人。   这个借口倒也能解释的通,只是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儿,喻落吟那些朋友圈里仅自己可见的雪景,越看仿佛越眼熟似的。   只是喻落吟恼人的气息缠绕于身,让人不自觉有些分神。   “音音。”喻落吟从背后环着她的腰,身上清冽的薄荷香混着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逗弄似的问:“阿姨什么时候回去?”   他还等着‘吃肉’呢。   白寻音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等季慧颖一走,再继续他们那天晚上没完成的事情呗。   她小脸上面无表情,耳根却悄悄的红了,白寻音回手推了喻落吟一把,骂的一本正经:“流氓。”   “好,我流氓。”喻落吟忍不住笑出声,愉悦而轻快,说的更简单一点就是臭不要脸,他十分坦荡:“谁让我饿的厉害呢?”   ……   白寻音觉得自己没办法和他待下去了,毕竟自己的脸皮还没那么‘无坚不摧’。   她走之前留下一句话:“下周六。”   那是季慧颖回古镇的日子。   喻落吟一愣,回过神后才后知后觉的笑起来,唇角戏谑的笑意里含着某种食肉动物的**。   白寻音走出医院大楼,夜晚徐徐的风拂面吹散耳根燥热,才又想起来刚刚的那些雪景。   此刻神思清明,她忽然想到刚刚脑中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喻落吟拍下的那些雪景……   和南方的雪景很像,一到冬天滴水成冰,化了的雪在干枯的枝枝蔓蔓上凝结成一颗有一颗的冰珠,像是串联着的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种浑然天成的美景是只有在冬天漫长的城市才能看到的,而林澜只会下细碎的雪。   林澜拥有的,是数不清的雨和雾。   喻落吟刚刚是在撒谎。   所以那美轮美奂的雪景是他去北方拍的么?他如果去北方,除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工大著名的雪树园,他还能去哪儿呢?   白寻音一时间感觉心里下了一场雪,冷的忍不住发颤,却又隐隐觉得兴奋。   她深呼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在手机上踌躇半晌,竟而不知道该去哪里,该跟谁打听喻落吟那空白的六年。   她只想问问喻落吟有没有偷偷去过北方而已。   因为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一个影子都未曾捕捉到。   一瞬间,白寻音真的觉得自己对喻落吟了解的太少。   怪不得他那么没有所谓的‘安全感’。 第70章 症   季慧颖回古镇那天是白寻音和阿莫两个人开车去车站送她的, 在检票口的时候,白寻音才把身上背着的包递还给她:“等我中秋节就回去看你,还有外公外婆。”   “好。”季慧颖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音音, 落吟那边……要是有时间, 别忘跟他提一下见父母的事情。”   做老人的, 都爱在孩子的终身大事上跟着着急。   白寻音笑笑, 只柔顺的回答:“好。”   等送走了季慧颖,阿莫的手机响个不停, 她一面骂着万恶的警察局一面不得不回去加班,走的时候都快嘤嘤嘤的委屈哭了。   白寻音莫得灵魂的揉了揉她的头, 而后径自打车去了趟澜大。   她现在挂着澜大博士生的名头在研究所上班, 隔一段时间却也得回校跟李乘风交流研究项目的各种成绩的。   到头来归纳到她的档案里,如果还有想继续向上升的规划,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而李乘风显然对她的成绩很满意,查看的过程中不住点头, 时不时的问她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让白寻音精神比在工作时还要紧绷。   ——她的教授能成为全国排名前几的教授, 绝非浪得虚名。   “小白,你这个论点非常好, 就是笔锋太柔和了, 不够犀利。”李乘风在阅读了白寻音最近一篇论文后笑了笑,一针见血的问:“你最近是不是心里有事?”   白寻音完全没想到她的物理系教授居然还兼顾‘心理学’, 一愣过后,在眼前老师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视线里点了点头。   “我就猜, 你们年轻人啊心绪多变, 有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也觉得挺有趣的。”李乘风微笑着卷起她的论文放到抽屉里, 神色不乏赞赏:“不过心思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写出来的东西更多样化,也是件好事。”   总归,是说她没有影响工作的。   白寻音轻轻的舒了口气,微笑道:“谢谢老师。”   跟李乘风告辞后正巧是中午饭店,白寻音指甲轻点着包里的饭卡,干脆去了澜大的食堂。   说来也是惭愧,她现在好歹算是澜大的学生,但说起来还一次澜大的食堂都没去过呢。   只是白寻音没想到,她就偶然去了这么一次,还能遇到‘老熟人’。   澜大的食堂可能是菜做的好吃,人还蛮多的,白寻音不由得想起来之前每天中午都人头攒攒的工大——由于味好量多价格少,工大的食堂一向都是人满为患,很少有学生去路边的小摊吃。   白寻音更是去的少,每次被赵娜她们拽出去,一看到路边摊那油腻腻的的厨具她都感觉自己饱了。   其实长到这么大,她吃食堂的饭反而是最多的。   白寻音跟着大部队在后面默默的排队,正不着边际的想着,肩膀就被人自后轻轻的拍了一下。   她有些诧异的回头,就看到女生颇为惊喜和意外的脸。   眼前的女生声音清脆,又惊又喜:“白寻音,真的是你啊!”   看着女生长长的头发下半遮着的脸,皮肤白皙,骨骼清瘦,柳眉细鼻……白寻音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她是谁,一时间也有些意外:“刘语芙?”   “是啊。”刘语芙高中时候架着的沉重黑框眼镜早已经被美瞳取代,一双美眸顾盼生辉,性子也比当时的沉默寡言活泼了许多:“你没怎么变,隔老远我就看着眼熟。”   白寻音笑笑:“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了,都六年了。”两个人一起打了饭坐在角落里,刘语芙看着她脖子上带着的学生证,难免有些惊讶:“你现在怎么在澜大?”   当初因为某些原因,很多学生都知道白寻音去的是工大。   白寻音咬了口鸡腿,慢慢的咽下去后才回答:“在澜大读博士。”   “厉害啊,我四年研究生还没读完,你都博士了。”刘语芙佩服的叹息了一声:“哪个教授?”   “李乘风教授。”   这回,刘语芙连‘厉害’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了,神色近乎是惊愕,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寻音。   毕竟李乘风在学术界的大名,如雷贯耳。   多少学生的梦想就是入他麾下。   刘语芙喃喃道:“真的厉害,你学的物理啊。”   “嗯。”白寻音应了声:“你呢?”   “数学。”她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扶额:“我可能还是不够聪明,越学就越感觉这不是人学的东西……但没办法,谁让这是我最擅长的呢。”   刘语芙高中三年一直是数学课代表,单一科目永远全校前五的存在。   白寻音还记得高一高二没分班那两年,她们前后桌,几乎每天早自习刘语芙都会找她借卷子和练习册对答案。   思及往事,她眉目更柔和了一些。   “是啊,你数学很好。”   “其实你学的更好。”刘语芙笑笑:“白寻音,你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我是连滚带爬跟着跑的。”   “不用这么说自己。”白寻音摇了摇头:“真正没天赋的人学不了数学。”   刘语芙就是太没自信,容易妄自菲薄了。   看着眼前女生垂眸吃东西的模样,仿佛依稀还是三中那个安安静静不卑不亢的少女,刘语芙怔了一下,想想抿了抿唇,有些内疚的开口:“白寻音,我……”   她的欲言又止让白寻音轻轻的‘嗯?’了一声。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点抱歉,当年。”刘语芙笑了声,有些自嘲:“当初盛初苒欺负你,我们都是一个班的,看在眼里也没勇气去制止……对不起。”   白寻音没想到刘语芙竟然是为了当年的事情道歉,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没关系。”半晌,女生真正无所谓的笑笑:“不怪你,人人都想让自己生活在宁静的学习环境中,可以理解,其实当年我觉得你是班级里最好的学生。”   白寻音记得当初盛初苒在值日这件事上为难她,是刘语芙出声帮她解围的。纵然那善意少之又少,生冷僵硬,但对当时的她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曾经对她发散过善意的人,白寻音永远会记得。   “其实盛初苒就是嫉妒你长的好看,还有喻落吟喜欢你。”刘语芙有些激动:“后来喻落吟在澜大上学,她还来找过呢。”   白寻音眉头一动,霎时间想到喻落吟也在澜大读过一段时间才辍学复读的,那岂不是和刘语芙是同学?   她心下一动,适时的流露出一些好奇:“嗯?”   “就是……她后来不是听说你和喻落吟分手了么,你俩报了不同的学校。”当初因为在电影院里巧遇过白寻音和喻落吟,所以刘语芙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白寻音一眼,犹豫的问:“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啊?”   “异地。”白寻音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刘语芙的思绪牵扯回来:“然后呢?”   “然后,对,然后喻落吟好像没理她吧。”刘语芙眯了眯眼,尝试回忆着:“我记得她来过几次,后来就不来了,喻落吟大一就上了两个多月。”   白寻音沉默,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她抬起头来看着刘语芙:“你能……告诉我一下喻落吟当时大一发生过什么事么?”   她现在有些迫切的想要了解喻落吟的过去,从谁的嘴里都好。   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可她如此凝重的语气却让刘语芙愣了一下,显然不明所以。   “不好意思,有些突兀了。”白寻音笑笑,顿了一下才说:“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   ……   刘语芙:“???”   白寻音澄澈的茶眸仿佛汪着水,无比真诚:“所以我想知道,拜托了。”   “呃,不是我不帮你。”刘语芙有些惭愧的抿了抿唇:“实在是喻落吟当时报的是天文,我是数学系的,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她当然记不太清六年前,关于喻落吟身上有什么事情的发生了。   “没关系。”白寻音也不逼迫,随遇而安的笑笑:“能想起来什么固然好,想不起来就算了。”   “等会儿,我想想啊……”   刘语芙秀眉微蹙,使劲儿在脑海里搜罗了一下,结果还真让她想起来以前偶然见到的一件事。   就是她不太确定。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记得我课不多,有空闲时间就去给人做家教兼职。”刘语芙回忆着,慢慢的道:“有一天我下了公交车,在一个路口拐的时候被一只狗吓到了——我从小就怕狗,所以那次记得特别深,然后我就朝着反方向走,那天正巧看到喻落吟了。”   “他没看到我,我也是无意间瞄到了一眼,他好像……”刘语芙说到此处,停下看了白寻音一眼,不确定的说:“他当初走进的是一家心理治疗所。”   心理治疗所?白寻音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么?”   “我的记忆力很好,一般不会记错。”   可是喻落吟为什么会去看心理医生?   白寻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半晌后才问:“你记得当初那个位置么?”   “因为是在那儿做家教的公交站,所以记得很清楚。”刘语芙既然记忆回笼,归结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说:“宝泉路,我记得那家心理诊所叫‘从安’。”   宝泉路。   白寻音默默的记下来,轻声道:“谢谢。”   她忽然感觉神经无比的疲倦,在知道了喻落吟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后。   勉强打起精神和刘语芙加上微信告别后,白寻音晃荡到了路边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车上人烟稀少,她坐在窗边,额头抵着微凉的窗面,思绪万千。   白寻音忽然很想掉头去医院,看看喻落吟正在干什么。   可这念头一生出来又被自己强行遏制回去了,喻落吟可能正在忙,她去了,会打扰他。   白寻音一身萧索的回家,上电梯,垂眸正要按下指纹开门的时候,耳边却忽的听到安全通道的门大力的开合‘咣当’声。   她有些错愕的侧头,就看到喻落吟大踏步的走过来,面无表情。   本该在医院‘加班’的人突然出现,白寻音一时猝不及防,手都僵住了。   他似乎有些急不可耐,把女生拉近怀里低头亲下去,声音喑哑含糊:“音音,周六了。”   白寻音腰有些软,呼吸间尽是他清冽惑人的气息。   在炽热的亲吻撕咬中两个人的呼吸都变的有些重,她艰难的吐出只言片语:“进、进去……”   喻落吟轻笑,抵在她锁骨的下巴都跟着震动:“进哪儿?”   修长的手暧昧的按了下白寻音的腰身,他肖想多年的温柔乡。 第71章 症   喻落吟来的猝不及防, 浑身都是烧不尽的热情似的,林澜淅淅沥沥的雨都浇不灭。   可逐渐雨势转大,和着闪电鸣雷拍打在窗子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就这么从下午厮磨到了傍晚。   半睡半醒的起伏间,白寻音感觉眼前恍若模模糊糊的出现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那是十八岁的喻落吟, 少年青春英俊的逼人, 却好像萦绕着满身不易察觉的颓然。   她似乎看到少年咬着烟, 漆黑的眉目微沉,脚步踌躇的走进了一家仿佛可以吞噬人心的心理诊疗所, 他俊美又无助,只能去找医生。   白寻音下意识的想要阻止, 想发出声音, 可出口却只有一声低吟。   被迫回神,白寻音看着眼前的男人,和刚刚记忆里少年的脸逐渐重叠——一瞬间有种和两个喻落吟在放肆的感觉。   白寻音茶色的眼睛水光潋滟,像是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美的宁静柔和, 犹如海底里勾人心神的女妖。   她昏睡了过去。   喻落吟这才良心发现的反应过来,他低头轻轻亲了亲白寻音汗湿的下颌, 起身把人抱起来去洗漱清理。   白寻音大抵是真的累的过了头,被温热的水好一顿折腾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滟粉的眼皮耷拉着, 睡的香甜。   喻落吟把乱七八糟的床上又换上了新的床单,才把四肢都又轻又软的女孩搂在怀里抱着, 烦人的四下揉揉捏捏,直闹的她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不悦的嘟起唇来打开他的手。   他这才狡黠的开心了。   都说事后一根烟, 内什么活神仙——只是娇香软玉在怀, 喻落吟也登时没了这个心思,因为烟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必需品,可此刻的小姑娘却是的。   喻落吟知道白寻音其实是很讨厌烟味的,原来高中的时候在一起,他偶尔会抽烟,白寻音总是淡淡的蹙起眉头,后来他也就不怎么抽了。   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断断续续的在戒,可有时心头躁郁,总是不免破戒。   现如今……心下澄明,毫无愁绪。   或许真的能戒成功了。   *   第二天是周末,两个人手机都是随时待命的转态,自然心无旁骛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白寻音醒来的时候直感觉小腹酸胀,身上仿佛被人四手八脚的缠着,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的要命。   她不悦的睁开惺忪的眼,就看到喻落吟近在咫尺的脸。   阳光下,长睫毛自白皙的眼睑下打下一道浅浅的阴影,他发色和眉目都是墨的黑,安静睡觉的模样就像小王子。   白寻音眉目微动,手指按捺住触碰他高挺鼻梁的冲动,轻轻拿开男人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准备下床。   结果刚刚侧身要爬下去,就被人抓住了纤细的脚踝。   白寻音一怔,回头看着喻落吟眼睛都未睁开,削薄的唇便溢出一丝轻笑:“干嘛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还是刚刚也在装睡。   毕竟昨晚刚刚欢好,此刻骤然清醒还是让人有些头晕目眩。白寻音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了下唇角,实话实说:“上洗手间。”   “唔。”喻落吟懒洋洋的半支起身子,长手长脚的就过来抓她的腰:“我抱你去。”   ……   上完洗手间,白寻音的耳根都红透了。   她愤愤的看向喻落吟:“你怎么这么粘人?”   喻落吟充耳不闻,故作文艺的说了句骚话:“娇卿软玉待采摘,情不自禁又何妨?”   ……   不愧是十级中文大师,耍流氓都说的这么文绉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文科生毕业呢。   白寻音比不过他的不要脸,干脆懒的理他,纤细的身子猫似的趴在床上,懒洋洋的嘀咕:“我累了,你帮我按摩。”   正大光明的偷香之机,喻落吟当然欣然应允。   他修长的大手按捏的力道让白寻音轻轻的哼了一声,被狠狠疼过的姑娘清冷的声调似乎都缠上了暧昧缱绻,一举一动都在撩人似的。   喻落吟黑眸一黯,修长的指尖拨了下她的裙摆。   “别。”白寻音连忙制止,秀眉微蹙:“别再来了。”   她还难受着呢。   “呵,不动你,就上点药。”   上完药后白寻音体力也彻底透支了,她趴在床上,细白的小腿软绵绵地踹了他一脚:“我饿了。”   “成。”喻落吟套上衣服,翻身下地:“做饭喂饱你。”   白寻音忽视他在某两个字上刻意的重音,放在曲起膝盖上的脑袋一歪,有些诧异的看着男人:“你会做饭?”   “唔。”喻落吟笑了笑:“会呀。”   从来没想过只会拿手术刀的男人也会拿菜刀,不过喻落吟做起饭来,还真是似模似样。   白寻音随便套了件大大的短袖,走过去倚在厨房的门边看,有些意外。   冰箱里的菜都是季慧颖之前买的,她发现喻落吟切菜十分细致。   就像做手术一样,寻求精准,一丝不苟……只是一看就是新手。   白寻音忍不住有些想笑,走进了些,垂眸就发现男人白皙的拇指关节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像是被烫的水泡破了之后留下的疤痕。   她沉默半晌,轻轻的问:“怎么突然学着做饭了?”   因为他喜欢家常菜呀。   喻落吟笑了笑,声音淡淡:“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你不是不喜欢吃么?”   他和白寻音总要有一个学会做饭,如果小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就他来好了。   喻落吟微微侧头,笃定的说:“以后我会乖乖学做饭的。”   白寻音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从身后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身,一双洁白的手臂藕似的。   她小脸贴着喻落吟蝴蝶骨突出的背,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好像在这小小一隅,她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所缺失的安全感,宁静而满足。   有些庆幸,过了六年的时间,兜兜转转,他们还能在这儿拥抱着。   “喻落吟。”白寻音忍不住小小声的问:“你之前去过北方么?”   这是她昨天就好奇,并想找途径了解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她不想找别人了解关于喻落吟的过去了,问他就好。   问完,她敏锐发现抱着的男人脊背一僵。   “小不点,真聪明。”喻落吟忍不住笑了笑,低沉的声音透过肢体传到白寻音身上:“是不是看雪景的照片,就猜到了?”   白寻音声音闷闷的:“你是去找我了么?”   “不是找”喻落吟转过身,把人搂在怀里,还沾着水珠的手揉了揉她脑袋:“是偷看。”   其实……他就是想她了而已,按捺不住。   复读那一年还勉强能克制,但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心里就野草疯长似的想白寻音,就是想她。   “其实我每年也就去一次,赶在元旦放假时候,北方的雪景很美。”喻落吟低低的声音入耳,气息舒缓平稳,像是揭开了一段故事似的引人入胜:“住一天,偷偷看你一会儿就回来。”   自己大一的那年去工大校外,是碰巧见到白寻音。   林澜的人都很少能见到雪,那天北方正好下雪,他清晰的看到女孩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讶欣喜。   在三中的时候很少见到她笑,那时候的纯粹明媚让喻落吟记忆深刻,放心的同时更加不敢靠近了。喻落吟怕自己过去,会让白寻音不开心。   不过他只要看到就满足了,就像充电一样,看一眼,就能挺过接下来的一年,逐渐成为习惯。   “怪不得你知道我没有男朋友,回来就缠着我。”白寻音鼻尖有些微红,声音瓮声瓮气:“原来一直偷看我了。”   “嗯,我的小姑娘很乖。”喻落吟笑笑:“所以我也很乖的。”   一直乖乖的,等着人回来。   晚餐吃的是喻落吟‘大厨’亲手烹饪的西红柿鸡蛋面,做的似模似样,色香味堪称俱全。   其实白寻音不大爱吃面食,她喜欢吃米饭,可现如今饿得很了,吃起来也就香甜了。   咬着面条的时候她不自觉的想起来喻落吟第一次做饭失败后的懊恼,便有些想笑。   原来并非有那种怎么也不会做饭的人,厨艺是真的可以锻炼出来的。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会为了你好好学做饭,宠着你一直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独揽烟火气。   *   对于很多人来说,谈恋爱和男女朋友是必需品,但对于白寻音来说从来不是。   只有和喻落吟在一起后,她才逐渐明白‘必需品’是什么意思。   见色起意后就是登堂入室。   喻落吟工作忙,一周七天能有差不多五天时间都是加班的,偏生白寻音也不轻松,两个人美名其曰是谈着恋爱,其实基本交流全靠微信。   但吃上肉之后就不一样了。   白寻音家的大门有输入了喻落吟的密码,自此他不管多忙,下班多晚,不过来吃一顿肉就觉得不安生。   来的次数多了,带的东西也就多了,睡衣,牙膏牙刷,日常穿的几件衣服,笔记本电脑……种种有的没的必需品。   逐渐竟而有种‘同居’的效果。   只是喻落吟的厨艺愈发长进,白寻音床上床下都被伺候的很舒服,比起以前早上吃面包晚上吃食堂的生活来说简直堪称有了质的飞跃。   所以她对于喻落吟的‘无孔不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许两个人的日子,真的比一个人要好过一些。   除了喻落吟开荤之后兽性大发,弄的她腰酸腿软之外。   趁着下一个周末喻落吟加班的空当,白寻音拒绝了阿莫出去逛街的邀请,径自坐车去了宝泉路。   去那家刘语芙曾经提过的心理诊疗室。   ‘从安心理诊疗室’门脸装潢独特,在宝泉路很容易找到,白寻音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前台一个穿着白大褂接待的小姑娘。   “你好。”小姑娘笑盈盈的问:“女士,您有预约么?”   “有。”白寻音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知晓心理诊所普遍都要提前预约时间,所以在和刘语芙见面的那一天,她就已经预约了这家诊所的头号医师‘陆莹’的号。   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白寻音。”   “稍等,我帮您查一下。”   接待说着,调出电脑上的表格查了一下,然后就带着白寻音去了最里面的一间诊疗室。   推开色彩柔和的米色木门,白寻音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士坐在宽大的桌面后方,乌发是蓬松的波浪卷绑起,架着金丝边眼镜,身上的气质严谨而知性。   望眼看去就感觉是一个包容如海的女性。   “您好。”陆莹看到白寻音的瞬间,镜片背后的双眼划过一丝疑惑,随后站起来点了点头:“请坐。”   她莫名感觉这姑娘有些眼熟。   ........................   快被锁疯了,就这样吧 第72章 症   陆莹看到白寻音的瞬间, 镜片背后的双眼划过一丝疑惑,随后站起来点了点头:“请坐。”   她莫名感觉这姑娘有些眼熟。   “您好。”白寻音走过去坐下,线条优美的唇瓣微抿了抿, 却只说了这一句。   她看起来并没有直接吐露心声的意思, 陆莹心下了然, 却也不催。   “来这里预约我的号的人一般都是遇到了靠自己能力无法解决的事情, 或者说, 心理障碍。”陆莹十指交叉,海洋一般的眼睛仿佛微微笑着,审视着白寻音:“姑娘,你看起来是一个冷静知性的姑娘,唔, 穿着打扮比较随意,应该是万事不强求的性子, 你有什么难以对外人阐述的心理问题。”   本来只是想来打听一下喻落吟有没有来过的白寻音一怔, 在陆莹定定的注视下,竟然真的不自觉生出一股想要倾诉的心情。   她不由得咬了咬唇。   “别,别紧张。”陆莹微笑:“姑娘,你随便说说最近觉得困扰的事情就好。”   而她的工作,是从中分析引导, 并不是只坐着聆听患者所有内心的疑难杂症。   “医生,我很喜欢我的男朋友。”半晌,白寻音终于开了口, 似乎只是试探着说:“也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就是……不自觉的会有些怕。”   陆莹心下微动, 循循善诱:“怕什么呢?是怕他本身这个人, 还是怕他给你带来的美好感觉有一天会消失?”   白寻音抿了抿唇, 诚实的说:“可能是后者。”   “这倒也不怪,有不少患者是这样的。”陆莹笑了,纤细的手指推了下眼镜:“姑娘,有句俗语可以解释你目前的状态——杞人忧天。”   白寻音怔怔的看着她。   “与其去担心害怕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如尽力维护好已经发生的事情。”陆莹幽幽的说:“你不是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么?”   白寻音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说起来可能有些俗,但是……”陆莹顿了一下,语气半开玩笑:“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不用担心你男朋友对你的爱会消失。”   白寻音却摇了摇头:“不是的。”   陆莹一愣:“什么?”   “不是怕他的爱会消失,相反,我怕我回应不起他炙热的爱意。”白寻音微微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些苦涩:“像是熔岩下的火山,我怕那种随时会井喷的感觉,感觉自己回应不起,但我也很爱他。”   白寻音从未对喻落吟说过‘爱’这个字,但今时今日,却很自然的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吐露出来了。   像是没有方向的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角落,她尽情的诉说着:“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像是我这样不敢打开心扉的人,配的上他的毫无保留么?”   “可我知道他只要我。”   陆莹万万没想到在这暖洋洋的午后,她会看到这么一个清丽的姑娘诉说这么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白寻音口中的男朋友跃然于脑海里,深情而炙热。   “姑娘。”陆莹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典型缺失自我认知安全感的症状,可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健康,也许你男朋友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居功至伟。”   “是的,我之前做过心理体检,医生说我有强迫症,焦虑症……”白寻音笑了笑:“可他说过会治愈我。”   喻落吟说过他是最好的医生的。   陆莹闻言,忍不住啧啧感慨:“你们的感情可真令人羡慕。”   她没有用‘真好’这样匮乏的形容词,而是说了令人羡慕。   这恰恰是从一个外人听到白寻音叙述的角度,也能看出来喻落吟的一腔深情。   “是,所以我也想治愈他。”白寻音笑了笑,这才道出自己过来的实情:“医生,实际上我这次过来是因为我男朋友…他以前也来过这里。”   陆莹一愣:“什么?”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需要来看心理医生。”白寻音叹了口气:“您能帮我么?”   实际上医生是绝对不能暴露患者的**的,但陆莹还是不由得问了句:“你男朋友,叫什么?”   白寻音乖巧的回答:“喻落吟。”   什么?陆莹一惊之下,差点跳了起来——她鲜少有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但无奈喻落吟实在和她太熟悉了。   一时间,陆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白寻音眼熟。   前段时间,喻落吟朋友圈里的那个‘官宣’照片上的女孩清丽脱俗,不正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么?   白寻音看着陆莹错愕的模样,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问:“医生记得他的名字?”   “我…记得。”陆莹犹豫了一下,默默把早就准备好的那句‘我们这儿不能透露病人**’的说辞咽进肚子里,反而问:“小喻最近的状态有不好么?他已经有一年多将近两年没来过这里了。”   而不来心理诊所,反而是好事情。   喻落吟不来,就说明心理状态是健康的。   “不,最近没有。”白寻音摇了摇头:“我听说的是他大概五年前的时候来过您这儿,这么一听大概来了三年的时间?方便告诉我他怎么了么?”   听到喻落吟的心理状态还健康,陆莹才松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她转着笔,无奈的笑了笑:“五年前的时候小喻是钻了牛角尖,在感情上受了一些伤害,又觉得自己的选择不被周围人谅解,所以没事的时候就会来我这里坐坐,算是抒发情绪,但我评估过他当时的状态不错,起码要比他小时候强的多。”   白寻音一愣,下意识的问:“小时候?”   “嗯,小喻第一次来我这儿的时候也就十三岁。”陆莹回忆着刚刚上初中的喻落吟稚嫩清冷的模样:“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十三岁……   白寻音皱了皱眉:“他十三岁就来看心理医生了么?”   “不是只有大人才会有心理上的困扰。”陆莹忍不住笑了笑:“往往小孩的世界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困扰,起码对小喻来说是的,他早熟,当时的心理状态要比五年前差很多。”   白寻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强忍着一肚子疑惑,静静的听着陆莹说。   “按理说我不应该跟你透露他曾经的问诊内容,但是你是他女朋友,也是他认定了要度过一生的人……”陆莹顿了一下,视线忽而锐利起来:“你是当初的那个女孩儿么?”   白寻音一愣:“什么?”   “我知道小喻高中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他很爱她,五年前来问诊也是因为那女孩的缘故。”陆莹的眼睛里并无谴责,只是温和的问:“是你么?”   白寻音从她的叙述中回过神,就坦荡的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我就知道是你,小喻是个长情的人。”陆莹忍不住笑了,有种谜底猜中的感觉,声音很是感慨:“他第一次来我这里,就是因为一个从小陪他到大的机器人坏掉了。”   “一个早熟的十三岁男生因为机器人坏掉来看心理医生?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奇怪,但喻落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看起来老成内敛,实际上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念旧又长情。”   “我记得他说那机器人是他小时候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纵然做工老旧又生硬,他依然很喜欢。”   “之后有再多的机器人,他也不喜欢了。”   机器人都是这样,更何况真的人呢?   怪不得陆莹说她不意外白寻音是六年前的女孩,因为喻落吟这样的男生……不会将就,只会钟情于一个人。   “小喻的不安感来自于他的原生家庭,来自于他父母给他付诸期望带来的压力和亲子关系上的冰冷。”   “你既然居高临下的要求我?又为什么不施舍我一点可怜巴巴的亲情呢?为什么班级里所有家庭的父母和孩子的关系都比我们家亲近呢?”陆莹叹了口气,用旁观者的角度叙述着当初小小少年的不安和敏感——   “小孩都渴望父母的爱,越得不到越想要,小喻不怕按照他们严苛的要求成长,就是偶尔很想要一些普通家庭式的关爱。”   “可在他那种家庭中,恰恰这样普通的亲情才是最稀少的。”   白寻音想到顾苑,想到那次在医院面对膝盖骨裂住院的儿子,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走的态度,不禁眯了眯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袭上心头。   “十三岁的少年并不理解那些。”   “但是小喻聪明,哄骗的心理治疗是骗不过他的——例如那些好好学习达到父母要求,他们就会爱你了这样的屁话。”陆莹冷嗤一声,不以为然:“所以我只好换了一个角度,我告诉他,父母条条框框的要求是让你变的强大的密码,就像解开一道复杂的难题一样,等到你成长的足够强大,父母就会开始奢求你的爱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陆莹能年纪轻轻开设自己的心理诊疗室,能力可见一斑。   她会对人下菜碟,知道什么样的治疗该针对什么样的人。   对于喻落吟这样一身清冷傲骨的少年,同情可怜劝说都没用,只有刺激他才有用。   而陆莹说的也的确没错,越优秀才能越吸引顾苑和喻远的注意力——喻落吟的逐渐强大,一开始其实只是为了‘报复’他们。   只是后来,他越来越不喜形于色,少年老成。   “他在我这里接受了三年的治疗,后来升了高中,就不来了。”陆莹絮絮的讲述完,又意外想起来一个插曲——   “不过高三的时候,他倒是来过一次,但不是为自己而来,而是……”   陆莹是何等精妙的脑回路思维,说到此处,想起喻落吟当年那番询问‘创伤后应激障碍’时的焦灼,登时觉得福至心灵。   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喻落吟这样的少年来为她咨询?   “白小姐,冒昧问一下。”陆莹试探的问:“您高中时候可以说话么?或者,有过PTSD症状么?”   白寻音有些错愕:“有…喻落吟跟您说的么?”   “不,没有。”陆莹摇了摇头,修长的指尖转着支笔:“是他来咨询过。”   “他问我,该怎么治愈一个因为激烈创伤后不能开口说话的女孩,仔细想想,应该是你吧。”   一切的疑点似乎在此刻合成了一个密实的圆。   白寻音终于知道为什么六年前的喻落吟会用那个方法刺激他,原来他不仅仅是看了书,还来咨询过。   “那傻小子性格中有恶劣的一面,要不然我猜你也不舍得离开他六年。”陆莹看着白寻音的神色心下便了然,她笑了笑:“不过他是真的爱你,矢志不渝。”   “小姑娘,别怕爱他这件事,大胆一些。”   “他这辈子最渴望的,应该就是纯粹又热烈的感情了。”   “如果你们两个有一天会结婚,一定请我喝杯喜酒。”   此刻,喻落吟那些成谜的过去,肆意潇洒背后的阴暗角落,似乎都一点一点被揭开了。   白寻音没有想过她会隔了十几年去心疼当初十三岁的少年。   没错,喻落吟的确混蛋过,但一个混蛋成长为一个愿意去治愈别人痛症的人,这中间他经历了多少自我交涉?   他原来真的变的很乖很懂事。   白寻音半晌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郁结的心情散开,她笑了起来。   “陆医生,我们会给您发请柬。”   在几年前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和喻落吟会谈到结婚,就犹如天方夜谭,她们天各一方,中间八千里路。   可现在……白寻音感觉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也许,很快就来了。   *   一想到我的生命消逝得那么迅速,而我并不是真正地活着,我就受不了 ——海明威 《太阳照常升起》。   只有和对的人在一起,‘活着’的感觉才愈发真实。   难得不用受老师剥削的喻落吟准时下了班,买了一条鱼回家。   他最近学着做饭,涉猎不少,可能是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的道理相当适用,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学起做饭来,不管是切菜还是炒菜,都似模似样的。   喻落吟发现白寻音挺爱吃他做的清蒸鲈鱼,那天晚上他试着做,适量甚少的小姑娘多吃了几筷子。   当时不动声色,其实已经默默记下来了——原来她爱吃鱼,鲈鱼。   于是下了班,就像个家庭煮夫一样的去菜市场挑了条新鲜的活鱼。   等回了家,反而是轻手轻脚了起来。   周末的时候白寻音不上班,偶尔会喜欢午睡补眠。   只是今天没有。 第73章 症   喻落吟进门就看到穿着单薄睡衣的女人蜷在沙发上, 似乎是在看电视,但目光却有些空洞似的,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眼睛明媚而清澈。   “眼角怎么有点红?”喻落吟走过去, 俯身用指腹轻拭了下她柔嫩的眼角, 清冽声音十分戏谑:“还是昨晚被我欺负的?” 。   又耍流氓。   白寻音看着他, 不甘示弱:“谁欺负谁?”   她也没少在他身上留下咬痕, 比猫还伶牙俐齿。   “行。”喻落吟绷不住笑了声,眸光宠溺泛滥:“你欺负我。”   他晃了晃手中拎着的袋子:“今晚吃鱼?”   “嗯。”白寻音点了点头:“什么都行。”   喻落吟发现今天的白寻音似乎乖的厉害,像只趴在膝头任人撸的加菲猫一样。   他登时也开心了,修长的手捏起她的下巴,覆上那柔嫩的两片唇瓣吸吮半晌。   然后心满意足的放开她, 走去厨房拾掇鱼肉。   只是白寻音有些不满足。   小姑娘柔嫩的舌尖轻舔了下唇角,看着喻落吟修长的背影眯了眯眼, 下一刻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她站在男人身后搂住了他清瘦的腰, 难得撒娇,黏人的紧。   这种惊喜对于喻落吟来说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稀罕,他轻呵着握住女孩柔软的手:“怎么了?”   今天白寻音似乎热情的不太正常。   “没怎么。”可女孩却否认,反而蹭到喻落吟身前,点着脚亲他的喉结, 清冷的声线严丝合缝的镶嵌进去某种勾人的意思:“想吃点别的。”   对于今天来说,饭菜什么的显的有点太素了。   她的暗示喻落吟自然不会蠢到不懂,黑眸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原来音音喜欢厨房?”他忍不住笑了, 手下一用力揽着女孩纤细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在白寻音感知到流理台的冰凉时,就已经被他咬住了唇角含糊的问:“这儿怎么样?喜欢么?”   她垂了垂眼睛。   好极了。   厨房是个兵荒马乱的地界儿, 在这儿欢好相得益彰。   只是喻落吟折腾起来却是没完的, 可惜她忘了这个道理。   白寻音到最后受不了, 故意用‘手段’刺激他。   “嘶……”喻落吟皱了皱眉,本就线条流畅的眼睛里更凝了几抹厉色,低头狠狠亲了亲她,语气不乏凶狠:“我他妈太惯着你了是吧?”   勾引他就算了,刚刚居然还敢用那招,不知道男人在床上不能被人挑衅的么?   “就是啊。”白寻音反而理直气壮,咬着他肩膀闷闷的笑:“你要一直惯着我。”   这算是下达某种命令了。   可这女人现如今娇憨又不讲理的模样实属罕见,却让他极为受用。   喻落吟忍不住笑了,眼睛有些红的把人又抱了起来走向卧室,门被踢上的时候只露了一句话出来——   “当然,惯一辈子。”   只要给他这个机会就好。   下午胡闹了个够,清蒸鲈鱼自然就只能当晚餐了。   两个人都不是在吃饭时爱说话的人,桌上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却莫名和谐又柔和。   可能是因为餐桌上那一顶灯光静谧的小夜灯,把人影和菜色都勾勒上一层滤镜了。   做饭的人不刷碗这个道理在这儿是不受用的,因为喻落吟一个人可以承担所有家务,自然包括做饭洗碗。   之前白寻音从未思考过‘家务’这个繁琐的问题,直到今天,才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与懒惰了。   是不是……也该分担一些。   毕竟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于是白寻音走过去帮着喻落吟擦盘子,把上面淅淅沥沥的水都擦干净,就像他平时做的那样。   “哟,今儿出息了。”喻落吟瞧见,忍不住笑:“你不是最讨厌碰这些碗筷的么?”   白寻音没说话,默默的干活。   只是喻落吟忍不住撩闲,还在逗她:“今天怎么这么乖?”   乖乖让弄,什么姿势都给,还帮忙收拾家务了。   喻落吟觉得自己可能一身贱骨,竟然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白寻音抬眸睨了他一眼,微微不满:“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然后她很钢铁直女的想——喻落吟还是在床上的时候比较乖。   喻落吟这个人所有事情和别人几乎都是反着来的。   床下骚话特别多,床上反而还行,把她伺候的相当舒坦。   喻落吟并不知道小姑娘的种种脑补,他视线懒洋洋的落在她的身上。   厨房顶灯在白寻音穿着奶白色睡裙的身上仿佛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女人披散着长发,露出一小截笔直细长的小腿,拿着盘子的模样就像是欧洲油画一般。   让人十分欲罢不能,想把人娶回家,想成家。   喻落吟喉结不易察觉的滚动了一下,然后强行移开了自己越来越灼的视线,继续刷碗。   可顿了顿,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他状似无意的说着:“下周我叔家的哥订婚……”   白寻音没太听清他说什么:“嗯?”   ……   “音音。”喻落吟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转头看着她,定定的道:“我叔家的哥哥下周订婚,你能陪我出席么?”   他这是一个很正式的邀请,是一个请求白寻音走近他家庭的邀请,意义非同一般,所以他才有种难以启齿般的重视。   因为喻落吟不确定白寻音是否愿意。   而且……怂到几乎有些不敢确认。   他说完就继续转头收拾,含糊的找借口掩饰,恨不能自己没说过:“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喻落吟不想让她为难。   可他没想到的是,白寻音并不为难。   她听了之后只是平静的‘哦’了一声,而后点了点头:“没事,有时间。”   这是答应他的意思?喻落吟愣愣的看着白寻音。   “看什么?”他难得犯傻,白寻音忍着笑把擦好的盘子塞到他怀里:“放上去吧。”   其实真应该对他好点的,现在就这么一点点的好,他就受宠若惊了。   白寻音顿时有种‘喻落吟好可爱’的错觉。   *   第二天周末,喻落吟照例还是得回医院当牛做马的加班,白寻音懒洋洋的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电话给难得不加班的阿莫,约她出来逛街。   既然决定要去参加喻落吟哥哥的订婚宴,那东西就不能不买。   该有的礼数要周全,白寻音虽然没有经验,可该懂的道理都懂。   约完阿莫后她想起这些天联系频繁的刘语芙总要和自己约饭,干脆择日不如撞日的把她也叫上了。   她不知道该给订婚的人送什么礼物,正好可以咨询一下。   刘语芙和阿莫也是高中同学,都是老熟人,三个人见了面发现彼此穿着都是轻便舒适的休闲装,一时间有种齐刷刷的‘装嫩’感,仿佛回到了高中似的。   “我去,我发现你们学霸都抗老。”阿莫跟着白寻音一起穿T恤牛仔裤装嫩,见到刘语芙了就忍不住嗷嗷叫:“难不成书里面有什么驻颜青春的秘密?老实交代。”   “宁书莫。”刘语芙忍不住笑:“你怎么还是那么人来疯?”   “靠,谁人来疯了……”   一路几乎都是叽叽喳喳的拌嘴声,只要有阿莫在,基本上就告别了安静的环境了。   路过广场里家具城的时候,刘语芙拉住白寻音,给出恰当的建议:“进去看看。”   “嗯?”白寻音这种生活没有浪漫感的人,对于家具的认知基本还停留在‘大件儿’上面,见状有些疑惑:“送家具?”   “……什么家具?大玩意儿能在订婚宴上送出手么?”刘语芙忍俊不禁,扶额叹息:“现在很流行的新婚礼物是杯子,一套高脚杯那种,家具城或许有。”   她对于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是比白寻音精通一些的。   “哦哦对,我也听说过,但是家具城算了。”阿莫想起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文章,指了指商场里面的高奢店:“我记得vera wang有一套特别出名的新婚杯子。”   刘语芙茅塞顿开:“对,我听说的也是这家的。”   只是不管杯子还是什么vera wang的奢侈品牌,白寻音都有些一头雾水。   她只是觉得那套血贵血贵的杯子怪好看的。   稍微感慨了一下,她就拿出卡准备刷一套。   “咦?”阿莫却眼尖的认出了这卡的不对劲儿,纳闷问:“你换卡了?”   “没。”白寻音输入密码,头也不抬的说:“喻落吟的。”   “日。”阿莫激动的抓住她的胳膊:“他都给你上交工资卡了么?”   进展这么速度的么?!   刘语芙闻言,也很是八卦的听着。   “哪有,他工资卡里的钱还没我多。”白寻音摇了摇头:“这是他的储蓄卡。”   里面好像是所有炒股挣来的小金库,死活非要‘孝敬’给他。   “喻神果然疼女朋友。”刘语芙不禁沉浸于对于喻落吟人设的幻想中,一脸梦幻:“他是不是还是高中时候那么帅?不,喻神肯定更帅了吧?”   “帅什么,你个花痴。”阿莫嘲笑了她一下,又侧头问白寻音:“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刷喻落吟的卡了?”   她知道白寻音一向不喜欢花别人的钱,哪怕那个人亲密无间。   “没办法,他求着我刷。”白寻音无奈:“说我刷他的卡让他有安全感。”   没办法,说好要宠喻落吟那个男妖精的,当然要给他安全感了。   而第一次听说男朋友要靠女朋友刷卡来获得安全感的阿莫和刘语芙都愣了。   她们细细品了一下,均有种被秀到了的感觉。   这是一种何等级别的秀恩爱方式。   啧啧,杀千刀的狗粮投喂者。   三个人买完了礼物就算放下一桩心头事,干脆去一家新开正火的网红餐厅吃饭,排队的时候阿莫把盛闻也叫来了。   她笑了笑,理直气壮道:“让他买单来的。”   她虽然这么说,可白寻音和刘语芙都知道放假的日子对于经常加班的社畜来说是多么珍贵——无非就是想和彼此都多呆一会儿罢了。   两个了然的笑了笑,皆是理解。   主要还是大家都是同学,相处起来熟悉,多一个男生也不尴尬。   况且盛闻在用餐的时候一直很安静,除了专注给阿莫剥各种海鲜的壳以外,就只偶尔在白寻音和刘语芙讨论论文选题的时候恰当的给出一点建议。   白寻音想起上次他们一起讨论的股市建模问题,心头微微一动。   “盛闻,你们单位那个建模。”她抿了口柠檬水,试探的问:“还是待开发项目么?”   “当然。”盛闻点了点头:“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研究团队。”   白寻音不语,指尖若有所思的轻点着桌面。   “怎么?”盛闻见她似乎犹豫,忙问:“你有这个意向么?” 第74章   在现如今这个科技推动经济迅速发展的年头, 高端的科研人士往往比金钱更稀缺罕有,盛闻所在的投行在林澜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上面的经理早就暗自里跟他说过——如果可以挖到一开始提出这个项目的物理人才, 公司是不吝啬于堪比高层的年薪的。   毕竟只有重金开发才有源源不断的新入收益。   “不, 没有。”白寻音摇了摇头, 仍旧毫不犹豫的拒绝。   她很喜欢现如今工作的氛围,并不打算为了金钱改变,从而投身于那些更‘世俗’的一些行业内。   只不过……偶尔的合作却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白寻音抬头看向盛闻:“你了解封阳集团的股市行情么?”   “封阳?我们有合作关系。”盛闻一愣,眯了眯眼:“不是喻落吟他们家的公司么?”   “是的,我想了解封阳近一年以来的投资趋势。”白寻音笑了笑:“你能帮我么?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做一个建模。”   用某个公司一年的‘情报’换取一个求之不得的股市建模?不答应的人多半都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白寻音具体要做什么,但盛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四个人的桌子上,他们两个的对话让阿莫和刘语芙听的一脸懵逼。   不过总归是明白两人达成什么‘协议’了。   *   订婚宴是在周六那天的上午,可能考虑到自家人要早点过去的原因,周五晚上喻落吟难得‘节制’了一些, 没有太折腾白寻音,也没有故意在她身上暴露处留下啃咬的红痕。   虽然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正当关系’,但在自家人面前还是得克制一些。   于是白寻音难得再跟喻落吟同床共枕的时候也能睡了个好觉,顿觉没有夜生活的夜晚才是一身轻松——起码不用洗个好几遍澡。   第二天干爽的醒来,浑身舒适。   白寻音打了个软软的哈欠, 被喻落吟拉起来后坐在床上, 细长的腿微微曲起, 尖细的小下巴抵在膝盖上微微歪着头。   女人单薄柔软的身子沐浴在阳光中, 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凝着细软松散的感觉,她盯着喻落吟,恍然大悟似的说:“还是不那个比较好。”   ……   喻落吟:“???”   白寻音伸了个懒腰:“这样才有力气嘛。”   不然第二天早上起来,总是被他弄的筋骨酸软的。   喻落吟被她这孩子气的言论都气笑了, 领带打到一半,就干脆的走过去把人抱起来到洗手间。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等白寻音绑着洗过之后湿漉漉的长发出来的时候,喻落吟身上的衬衫也湿的差不多了,额角的黑发湿润,沾着线条分明流畅的侧脸。   最可笑的是蔓延到下颌骨处,有一块明显的齿痕。   喻落吟盯着镜子看了看,就觉得哭笑不得。   “胆儿真肥。”他走过去,揽住白寻音的纤腰拍了下她的屁股:“不怕人看出来是你咬的?嗯?”   “不是我咬的能是谁?”白寻音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澄明:“不怕。”   她胆子大的很呢。   去参加订婚宴就等于第一次比较正式的去会见喻落吟家里的人,不管是穿着还是打扮都不能太随意了。   白寻音干脆换上了喻落吟送她的那条价值六位数的珍珠白裙子,回忆着上次化妆的流程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   长至腰间的长发倒是不用怎么弄,简单的披着就已经很好看了。   喻落吟对此倒是没有异议——白寻音披着头发,正好能遮住这条裙子背后大胆的绑带设计。   光从前面看来,端庄大方,雍容贵气。   ——就是小姑娘穿不太惯高跟鞋。   眼见着裙角和鞋跟绊了一下,白寻音细微的踉跄片刻扶着旁边的柜子才站稳,喻落吟就忍不住笑。   “宝贝,也有你搞不定的东西啊?”   白寻音抿了抿唇:“穿一会儿就适应了。”   高跟鞋,归根到底不就是讲究平衡感么?   女人脾气倔,喻落吟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她去,只是在换好了衣服出门时,长臂结结实实的揽住她的腰。   迎着白寻音诧异的眼神,喻落吟淡淡的说:“有我扶着,不怕崴。”   要崴也往他身上崴。   两个人现在几乎就是同居状态,一周七天有六天都住在一起,喻落吟的车索性就在白寻音家的小区里‘入住’了。   开车到了订婚的露天酒庄时差不多十点钟,离的老远,就看到宾客陆陆续续的进。   下车之前,喻落吟修长的手指抓了下方向盘,想了想还是抿唇说:“音音。”   察觉他的声音有异,白寻音解安全带的手一顿,侧头:“嗯?”   “你记得我妈么?”喻落吟眼底晦涩不明,斟酌道:“是你之前提过的物理……”   “记得。”白寻音打断他,微微笑道:“顾教授,我很喜欢她的论文来着。”   是啊,从高中他就知道。   “我记得她之前去过你们科研所,你们还有合照登报了。”喻落吟微笑了下,声音却有些沉:“那时候我跟她提起过你。”   提起过她?   白寻音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怎么提的?”   “就实话实说啊。”喻落吟眼睛弯起一角,戏谑道:“说我喜欢你,未来也会给她找个那样的儿媳妇。”   啧,流氓。   “谁答应嫁给你啦。”白寻音忍俊不禁,不动声色的问:“所以你顾院长是怎么说的?”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她什么也没说。”倒也没反对,可想到顾苑向来居高临下的脾气,喻落吟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干脆‘六亲不认’的说:“反正一会儿她要见到了你没好脸色的话,你就来找我。”   他带白寻音过来,就要护着她不能受欺负,谁想给她脸色看都不行。   可对于白寻音来说,有喻落吟这句话够了。   “谁会欺负我啊。”她笑了笑,开门下车:“别担心了。”   喻落吟迄今为止,仍然不知道他母亲和自己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   白寻音既然今天决定要来,就已经做了好准备是过来解开那个‘心结’的。   毕竟她已经决定要和喻落吟好好在一起,那面对他父母尤其是顾苑,也是迟早的事情。   两个人挽着手到酒庄时,订婚的两个年轻人正在门口迎客,边上还站着两家的家长,人员齐整,十足十的正规做派。   走进了,喻落吟一手揽着揽着白寻音瘦削的肩,另一只手懒洋洋的扬起来拍了拍‘新郎官’的肩膀:“大哥,恭喜了。”   订婚的是他叔叔家的儿子喻时钦,他的表哥,也是喻时恬的亲哥。   喻时钦见到喻落吟,惊喜的就要抱他:“你小子,怎么才来!”   “别别别,非礼勿抱。”喻落吟唇角挑着笑,急忙把他推开:“大哥,没看见我这儿搂着人呢么?”   喻时钦猛然看到家族里许久未见的‘大忙人’过于惊喜,此刻在注意到喻落吟旁边的白寻音。   女人一身珍珠白的缎面长裙,象牙瓷白的皮肤细腻温润,瘦削的肩头被喻落吟扣着,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可更让喻时钦有些惊讶的还是白寻音本人,气质温婉又清冷,五官无一不精致清丽,穿着最素颜色的裙子,化着最淡的妆容,可迷人的气场丝毫不输周围来来往往的任何人。   甚至,更盛。   喻时钦连忙打招呼:“你好。”   白寻音淡淡的笑了笑,不疏离也不亲近,却跟着喻落吟叫了声:“大哥。”   一个称呼,该标明的态度都表明了——她是喻落吟认真对待的姑娘。   喻时钦更客气了一些,侧身笑道:“快,请进。”   只是他们想进,也得受过周围人的层层考验了才行。   女方家庭那边倒也罢了,喻落吟的叔叔喻樊见到他带了个女孩过来,就忍不住颇为好奇的问东问西。   喻落吟笑吟吟的,倒也很有耐心的跟他解释这是自己女朋友。   其实他跟他这个叔叔的关系比跟他爸喻远都要和谐,因为从小叔叔婶婶比他爸妈陪他的时间更多一些,这也是他为什么和喻时钦喻时恬关系都很好的缘故。   “落吟,小音长的真漂亮。”婶婶听过介绍,见到白寻音端庄大方的模样就很喜欢,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拉着她不住的问喻落吟:“这是第一次带家来么?给你爸妈看到没有,他们一定开心死了。”   喻落吟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片刻,又恢复自然而然。   “还没。”他把白寻音从婶婶那边‘抢’过来,唇角笑意淡淡:“这就带过去让他们看看。”   喻樊和妻子在外面接客,里面自然是喻远和顾苑帮着忙活的。   只是他们两位本身的‘光芒’比订婚宴的主角都要耀眼,出现后几乎就被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四通八达的人都想着上去攀关系。   这就是喻远和顾苑的日常,也是他的日常。   就算现如今他们的关系比起之前的万里冰封稍稍缓解了一些,但在公众场合,他似乎永远没有靠近自己父母的机会。   喻落吟站在人群之外,平淡的冷眼旁观着。   从少年成长为青年,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白寻音见状,敏锐的感觉到喻落吟周身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真空隔膜’,父母对他的影响力是真的很大。   她不由得微微垂眸,无声牵住了他修长的手指。   没关系,有她在。   她会一直陪着他的。 第75章   喻家在林澜是属于名门望族的存在。   喻远生意做的很大, 妻子顾苑更是在科研上有所成就的科学家,并不是甘居于温室里的富太太,因此反而更受人敬仰。   而他们之下的喻樊虽显的没那么光环加持, 但到底也是名声在外的人物。   重点是不管是喻樊还是喻时钦, 背后都是喻家的招牌。   有了‘喻家’这两个字, 注定这场订婚宴就是贵胄名流都会挤破脑袋来参加的一场盛宴。   喻时钦的未婚妻是城中纺织业‘云梦’企业的千金,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强强联手,天作之合。   但喻落吟对于这样联姻似的婚姻,却十分嗤之以鼻。   “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挣到的钱多少才算多?”   眼见着不远处自家大哥和未婚妻貌合神离的招待客人,脸上还得维持着尴尬的微笑,喻落吟就忍不住小声同白寻音咬耳朵:“我们家是穷的吃不起饭了么?还得联姻出卖自己。”   “越有钱的人就想越有钱。”白寻音淡淡的说:“这是人之常情。”   自古以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就流传百年。   喻落吟但笑不语,其实他身处这种食物链顶端的生存环境里, 这样的事情反而见的多了。   只是无论见过多少,不认同就是不认同。   他觉得喻时钦之所以会接受家族的安排,只是因为他那个木头大哥没尝过‘感情’和‘欲罢不能’的滋味。   就像自己和白寻音这样,给他一座金山银山,喻落吟也不会换的。   许是喻时恬之前的郁闷也是因为不满于家族联姻的安排, 今天小姑娘干脆都没有出席。   倒也是天真的倔, 暂时不沾世故蒙尘。   直到一对订婚的新人进场走流程了, 喻远和顾苑两个‘大忙人’才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喻落吟早就来了。   他们看到不远处的桌边,喻落吟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玻璃杯,旁边坐着一个黑发及腰,美轮美奂的姑娘。   顾苑自然知道这姑娘是白寻音。   她眉目一顿, 态度下意识的端正,附耳在旁边的喻远耳边说了两句话。   后者一怔,神色复杂的瞧了眼不远处的白寻音,半晌后抿了抿唇,和顾苑两个人一起走了过去。   喻落吟正垂眸盯着桌上的玻璃杯,就感觉头上打下一道浅浅的暗影。   “什么时候过来的。”喻远对着白寻音,态度温和的点了点头,话却是对着喻落吟说的:“怎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   “我倒是想。”喻落吟戏谑的笑了笑:“只是想跟你们打招呼的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   “喻先生,顾院长。”白寻音舍不得见到喻落吟跟自己家里人这么尴尬,索性开口打招呼,她没有故作亲近的叫什么‘叔叔,阿姨’,而是称呼的很客气:“你们好。”   顾苑虽然见到白寻音心中忐忑,但表面涵养却已经是炉火纯青的境界,不动声色的微笑道:“你好,我们之前在科研所见过,白工小小年纪,年轻有为。”   白寻音谦虚的笑笑,只说:“是见过的。”   顾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非常细微。   “你们之前见过?”顾苑和白寻音之间的纠葛她从不说与任何人听,就连喻远也是并不知道的,他是第一次见到白寻音,倒觉得眼前这女孩大气知性,颇为温和的问:“什么时候?”   “不是都说了么?”顾苑心下有些焦灼,强笑道:“在科研所。”   喻远便也不再问这个问题,而是坐了下来,细细的瞧了白寻音几眼:“你就是落吟之前在朋友圈里发过的那个女生吧?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居高位惯了,即便刻意温和,也不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但白寻音并不介意,也不畏惧喻远身上强大的气场。   她态度不卑不亢,问什么说什么:“是的,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   “爸,妈。”喻落吟趁着刚刚的空当,修长的手指迅速利落的给白寻音剥了一个螃蟹放在桌上的小碟里推过去,抬起头来淡淡的说:“这是我女朋友,带来拜访你们的。”   “所以,不要用对待客户或者下属的态度问话。”   “喻落吟。”喻远脸上挂不住,声音不禁沉了沉:“你怎么说话呢?”   “爸,您不知道么?”喻落吟桌下的手捏了捏白寻音的,示意没事,声音反而轻柔了:“我一向就这么说话。”   ……   桌上仅仅四个人的气氛似乎紧绷到一触即发。   不过好在此刻,喻时钦和未婚妻这么一对新人已经上台讲话了,总算能暂且缓解一点点。   白寻音想到刚刚喻落吟说的‘商业联姻’,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台上。   结果只有等仔细观看时,方才能发现喻时钦和他旁边那位美丽的女士,的确是‘不太熟’的。   两个人之间是否亲近主要还是看眼神表达,肢体表达。   但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从无交流的缱绻,有的只是假意寒暄一般的‘爱意’,为了利益保持的彬彬有礼。   看着可真让人难受,怪不得喻落吟这么讨厌。   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呢。   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并不是那么重要,能够维系一段感情的还有利益。   可能喻时钦的这种状态,反而是喻远和顾苑希望喻落吟长成的模样——奈何他是个混世魔王,偏生喜欢自由疯长。   盛宴落幕时分,趁着喻落吟被喻时钦拉过去说话的空当,白寻音并不意外顾苑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她。   “白工。”眼前她曾经无比崇拜,之后也注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是少数这么称呼她的几个人,顾苑妆容精致的脸上强撑着一抹笑:“可以谈谈么?”   白寻音来的目的就是为此,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到酒庄的落地窗边,四下无人,倒是个天然说事的好地方。   顾苑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白工……”   “顾院长。”白寻音微笑了笑:“您叫我名字就好了。”   顾苑的一声‘白工’,说实话她现在还有点受不起。   “好,小白。”于是顾苑也叫起了这个对于小辈的称呼,她眼睛掠过眼前的玻璃窗,忽而短促的笑了一声:“你瞧,现在的场景和六年前是不是有点像?”   同样无人的走廊,偌大的窗边,可现如今的心境却和那个时候大大不同了。   六年前的顾苑高傲,□□,对于白寻音的态度就像在掌中随意控制的蝼蚁一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反而是眼前女孩让她感到不安,因为白寻音只要在喻落吟面前把六年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就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因为顾苑此刻已经胆怯于让喻落吟知道,当年致使他们分开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还真是时也,命也。   顾苑不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不,不一样。”白寻音笑了笑,微微侧头看着顾苑:“六年前在我面前的顾院长自信,有规划,现在的你却像惊弓之鸟。”   她的话并不客气,让顾苑瞳孔不自觉的一缩。   “顾院长,我一直很喜欢您,认识您其实比认识喻落吟还要早。”白寻音眯了眯眼,回忆起自己自高一开始就在网上寻觅顾苑讲座的经历:“我很敬佩您的学术造诣,理念,在年幼不懂事的时候甚至还想成为您这样的教授。”   年幼不懂事的时候。   顾苑慢慢的品味着这句话,不由得苦笑:“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私自利,那些崇拜感也就荡然无存了吧?”   “不,您还是我崇拜的教授,无论是讲座还是论文,我的老师也说过您是他非常欣赏的科研人员。”白寻音摇了摇头,否认了顾苑刚刚的话,在后者怔愣的眼神中话锋却是一转——   “但恕我直言,顾院长,您对于喻落吟的态度,是我不能接受的。”   顾苑眉头猝然一紧,不明所以的看着白寻音,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顾院长,您从来都不知道您儿子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把您和喻先生的期望强加在喻落吟的身上,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究竟是纯粹的把他当作您的儿子,还是一个值得炫耀的作品?就像您的每一篇论文一样。”   顾苑手心不自觉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你、你说什么?”   “顾院长,您的聪明程度超越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八的人,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白寻音笑笑,目光却锐利的近乎逼人:“您知道喻落吟十三岁的时候去看心理医生,一连看了三年么?知道他努力成长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是想要报复你们,但归根究底还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力让你们……爱他么?”   她的声音说到最后,顾苑一向喜怒不言于色的脸上难看的厉害,煞白的像张纸,握着身后扶手的纤细手指不住收紧。   因为她惭愧的发现,白寻音说的这些……她的确都是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她到底在干什么?   居然连唯一的儿子都忽视的那么彻底,却还不断的自私要求他按照自己的规划成长,甚至最后越来越控制不住喻落吟的时候……还会埋怨他。   “也许您的事业,喻先生的事业,都比喻落吟重要。”白寻音移开视线到窗外枝枝蔓蔓的树叶上,从在陆莹的心理诊所出来就一直郁结到现在的一口浊气总算吐了出来,她豁然开朗,淡淡的说:“但我会心疼他的。”   “所以顾院长,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当初我们在医院见过面的事情。”白寻音看着顾苑,不知道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还是讽刺——   “我希望喻落吟开心,只希望他开心,而他现在和您的关系缓和了一些,我不会从中作梗。”   “但我会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至于我们六年前那场曾经的谈话,就当做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吧。”   水过无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而她,只要在今天帮着喻落吟‘泄愤’就可以了。   气氛接近窒息的安静,半晌后,顾苑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白寻音的眼睛疲惫而狼狈。   她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往日那种精神气由内而外撑着的皮囊,毫不留情的展露了出来无情的痕迹。   顾苑看着她,轻轻的道:“谢谢你。”   “不用。”白寻音垂眸看了眼手表,心想一会儿喻落吟就得找她了,于是起身告辞,离开这儿之前只留下一句:“我是为了喻落吟。” 第76章   白寻音离开了酒庄二楼的落地窗旁, 顺着长廊要走到大厅去找喻落吟。   却在经过某个暗门的时候遇到‘不速之客’,毫不设防间被一只结实修长的大手拉住了手臂,在白寻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人已经被拉进了暗处, 眼前猝然一片黑, 她被身后的‘登徒子’捂住了嘴。   还来不及慌张,白寻音鼻尖就嗅到了熟悉的清冽薄荷味。   一瞬间,所有紧张紧绷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她任由自己安心的靠在身后人的身上,反倒不说话了。   “啧。”喻落吟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可惜:“你怎么都不害怕?”   白寻音眨了眨眼,说话的时候软嫩的唇划过他的手心:“我知道是你。”   喻落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也没像往日那般故作戏谑的调侃,他只是从后面抱着小姑娘细细软软的腰肢,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呼吸声萦绕在耳, 白寻音敏锐的感知到有些沉。   他似乎像是……有心事。   白寻音秀眉微蹙,试探的问:“不开心?”   “开心,也不开心。”喻落吟低低的叹了口气,清冽的声音似乎隐隐克制着什么,又克制不住那熔岩下火山隐隐喷发的前奏, 有种很性感的压抑:“宝贝, 我很高兴你为我出头, 但六年前…我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白寻音微微一怔, 原来她刚刚顾苑的对话,都被喻落吟听到了。   怪不得他会这么失常,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她——虽然他平日里也爱撒娇耍赖。   虽然已经答应了顾苑不会把那些过往云烟告诉喻落吟,但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 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其实真的没什么的。”白寻音低低的叹了口气:“是当初在医院那个晚上,其实你母亲来看你了,正巧碰到我。”   碰到校服上沾着血,狼狈不堪,却害的她儿子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喻落吟想象着白寻音当时可能的尴尬处境,闭了闭眼。   “顾院长知道咱们的事情,但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就是希望我离开你而已。”白寻音长长的睫毛微垂,在黑暗里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呼吸交错:“其实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的,她对你要求一向严苛,当然忍受不了早恋这件事,而且我还把你害的这么惨。”   说到此处,白寻音还绷不住笑了声:“她当然觉得我是个祸害。”   喻落吟搂着女人纤腰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可是顾院长没有说什么。”白寻音安抚性的拍了拍他,声音像是哄小孩似的:“喻落吟,是我的错,是我和她主动说我会离开你,你别生气行么?”   “不,我不生气。”刚刚在找白寻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和顾苑上二楼的场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躲在暗处听到的那些话,足以击溃喻落吟心理建设。   他心疼白寻音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生气。   “不,我是说你别生你妈妈的气。”白寻音声音轻而坚定:“我不骗你,她是真的没说什么,我刚刚和她谈话有些生气也不是因为六年前的事情,是因为,因为……”   她有些难以启齿,可喻落吟却淡淡的接过了她的话茬:“是因为心理医生那件事,对么?”   白寻音咬了下唇,沉默不语。   可这也算是无声的承认了。   “傻姑娘。”喻落吟轻轻的笑了下,把人搂在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找过心理医生?”   白寻音不想瞒着他,于是一五一十的把去澜大遇到刘语芙,而后刘语芙在大一的时候又巧遇过他去心理治疗诊所的事情都说了。   喻落吟听着,脑子里只有‘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   就像他的事情瞒不过白寻音,会被刘语芙巧妙的拨开云雾,又像是白寻音瞒不过他,和顾苑的对话会被他无意间听见。   冥冥之中,似乎都有注定的。   注定他们两个不可以有任何事情瞒着对方,坦诚以待才是最好的方式。   “你对我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该说的陆姐应该都跟你说了。”喻落吟低低的叹了口气:“我是不是一个很可怜的小孩?”   他说着,就撒娇的抱着白寻音把她举高高,想要‘亲亲安慰’。   已经习惯了他的撒娇,但偶尔还是会觉得忍俊不禁。   白寻音忍着笑,捂住他的唇不亲,还是一本正经的问:“那你还生你妈妈的气么?”   喻落吟身子一僵。   “我不会要求你做圣人。”白寻音从他身上跳下来,额头抵着男人的胸口,一字一句传入心扉:“但六年前那场谈话顾院长是没什么错的,这件事情关乎到我的原因,所以要解释清楚,至于别的……我不会拦着你生气呀。”   喻落吟僵硬的身子渐渐柔和,黑暗中晦涩不明的双眼是不会被人轻易窥探到的无措。   其实他也会慌张失措的。   “找时间和顾院长谈谈吧,别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白寻音声音一顿,踮起脚来主动轻吻了一下他的下颌:“乖乖的。”   如果喻落吟能把在她面前装可怜撒娇的本事用在顾苑喻远面前十分之一,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这么僵硬了。   黑暗中喻落吟沉默的抱着她,半晌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不知道他是把白寻音谆谆善诱的言辞听进了耳朵里,还是……终于想跟自己妥协了。   某天下班后的傍晚,喻落吟开车回了喻家的豪门大院。   他是不怎么爱回来的,除却固定的日子基本上很少来,越长大越在表面上看着和顾苑喻远和解了,实际上却渐行渐远。   喻落吟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原来他的‘家’里现在是这么冷清。   保姆在这座宅子里待了很多年,算是半个家人,可终究不是真正的家人。   男人蹙了蹙线条精致的长眉,微微抿唇走了进去。   他有密码,不用按门铃,脚步放轻进了门,傍晚太阳还没落下的宅子里没人开灯,一片昏暗,客厅里影影绰绰的坐着一个人的影子。   是喻远,他听到门口有人走进来的动静抬起头,见到喻落吟,那张气质成熟却带着沉淀英俊味道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落吟?你回来了。”男人下意识的看了眼墙上的钟:“今天是十八号么?”   以往,喻落吟只有每个月十八号或者极其偶尔的假期才会回来一次,要不然就是逢年过节了。   “不是十八号。”喻落吟双手插兜,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就不能回来么?”   “说什么话,这是你家……”喻远站起来,眼底一丝疲惫被很好的收敛藏起:“当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喻落吟沉默,片刻后问:“我妈呢,她在家么?”   提到顾苑,喻远显然一愣,继而叹了口气。   “在家。”男人抬头看着台阶,顾苑明显是在楼上,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妈最近生病了,心情不好,你……你去看看她吧。”   原来喻远在家是因为顾苑生病了,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喻落吟眉目一凛,飞速的上了楼梯,走到顾苑门外的时候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一声低哑的‘进来’,才推门走了进去。   顾苑倚在床头,距离之前喻时钦的订婚宴才不到一周,仿佛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脸色苍白。   但眉宇间却没有什么病气,估计郁郁寡欢的惬惬是因为‘心病’。   她见到喻落吟,显而易见的一愣,一向沉冷的声音低低的:“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不行么?”喻落吟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水,声音淡淡:“生病了怎么不叫我?忘了我是医生了?”   顾苑捏着玻璃杯的细长手指紧了紧,没说话。   实际上她没什么病,就是突然的特别累,特别疲倦,只想在床上躺着好好的休息一阵不愿意起来——偏生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却就是病了。   难道真的因为她平日里太强势,看起来永远不会累么?   顾苑以前很是享受这样的评价,可她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却突然觉得迷茫了。   这迷茫不亚于在酒庄的时候白寻音同自己说那番话过后给她的震惊感。   一直以来自己的控制欲,喻落吟的心理医生……顾苑觉得自己有点无颜面对喻落吟,哪怕他是自己的儿子。   都说孩子和父母之间没有隔夜仇。   可喻落吟和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就不是‘夜’了,是数不清的岁岁月月,是顾苑光想想都觉得无法弥补的颓然。   “妈,我这次来是想听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喻落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微微垂眸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缓缓按压着,像是给自己一遍一遍做着心理建设一样——他要和自己和解,要心平气和。   迎着顾苑微愣的视线,他抬起头来:“那天你和音音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顾苑瞳孔猝然的收缩,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下的被单。   说起来很可笑,她居然会在自己儿子面前感到紧张。   “我问过音音,她说你没有说过分的话,是真的么?”喻落吟定定的看着她,一肚子黑心肠里此刻难得有几句实话:“这是我心里的一个节,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   顾苑闭了闭眼,她脑子里这些天不住回忆着六年前的场景,此刻已经倒背如流,半晌后声音有些嘶哑的开了口——   “你当时的状况很不对,我猜到会不会是有外界的影响,便让身边的心腹查了一下。”   “那天晚上得知你进了医院,我从实验室赶到医院,你进了病房,外面是那个小姑娘……就是白寻音。”   “一眼,我就有感觉她是调查资料里那个不能开口说话的女孩,虽然她当时已经恢复声音了。”   “可能是女人下意识的第六感吧,我怀疑你们在早恋,而我很反对早恋,我觉得那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玩物丧志’,我不想你因为什么男女之情小小年纪就变的不知轻重。”   说到此处,顾苑声音顿了一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可我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比我看的透。”   喻落吟疑惑的眯了眯眼。   “其实当初我就应该想到,白寻音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比我们纯粹多了,也有眼见多了……”顾苑喃喃道:“我当时请求她离开你,因为我不想我儿子被一个女生影响,我以为她会哭,会求我,毕竟我们家是什么样的情况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   攀上了喻落吟这根‘高枝’,难道不想从中获取些什么吗?   喻落吟听着,心中已然有了些预感,但他依旧问:“然后呢?”   “她什么都没说,答应了。”顾苑微笑了笑,有一丝对自己的谴责,叹息声若有似无:“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高考结束后再说这件事,到时候她会自动离开你,而那个时间段,她不想你的成绩受影响……我不如她。”   白寻音说的对,她真的没有考虑过喻落吟的心情。   就连一个小姑娘都比她这个当妈的思虑周全。   当初顾苑就对白寻音的那个‘要求’记忆深刻,而后来对于白寻音的不食言,真的说走就走更加深刻。   她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沉迷于那个姑娘。   喻落吟迄今为止才终于拼凑了当初发生的全过程,黑眸晦涩不明,有些发怔。   但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手心是麻的,血是热的。   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喻落吟已经想拥抱白寻音了。   “落吟,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顾苑看着喻落吟神色像是绝境中乍逢花开般亮了一下眼睛,心惊肉跳过后定了定神,认真的说——   “我和你爸的确是□□,不负责任,我们都承认,而且曾经试图想让你和你哥一样,家族联姻,但那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没资格管你,也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了。”   “其实我很喜欢白寻音那女孩,什么时候……能正式见个面?”   喻落吟听了并不意外,任何人喜欢白寻音他都不会意外的。   他的小姑娘好的要命,生来就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却偏偏命运开了个玩笑,让她备受坎坷,不过日后他会疼她。   “我会跟她说的。”喻落吟一刻也不想等,只想赶紧回去找白寻音,他倏地站起来,离开之前高瘦的背影却顿了一下。   “其实我最近在学做饭。”喻落吟微微侧头,对着床上的顾苑说了句:“等明天给你送汤来,走了。”   *   从顾苑口中听到六年前在医院里真实的全过程,脑中思绪不自觉的就被扯回六年前那个魑魅魍魉,惊心动魄的午夜。   就像是午夜凶铃,那一晚上,他们仿佛被摧毁了,又仿佛被救赎了。   喻落吟承认他恨过那天晚上,恨过瞒着他改志愿的白寻音,甚至恨过自己年少无能不能改变世界的无力感。   但恨到底比不过爱,他到底是爱她,所以在那堪称煎熬的几个月后,这种‘恨’就变的麻木不仁,像是心尖儿一道不痛不痒的疤。   比不过对白寻音的执念和沉迷。   喻落吟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她不可。   可直到飞到北方,隔着校园里长长的距离又见到他,所有的不明了就都明白了。   喜欢和执迷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只要她,仅此而已。   但那道不疼不痒的疤终究还在,就是今天彻底被顾苑磨平了。   喻落吟在听到她复述着白寻音当年说‘过几个月,不想耽误他高考’的时候,就只想飞奔回家,把小姑娘抱起来亲吻。   就像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他比十八岁那年还要急躁。   可这急躁在推门进去看到白寻音坐在飘窗上看书的一刹那,又诡异的平静下来——犹如微风拂过,一只无形的手温柔的抹平了他所有的躁郁。   白寻音可能就是有这种本领的。   她穿着灰白色的家居服,吹干的长发披在背后,刚洗完澡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沐浴露的清香。   时隔多年住在一起,喻落吟才终于知道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但那味道用在自己身上,就没有了那种魂牵梦绕的感觉。   喻落吟明白他沉迷的不是味道,而是人。   一身象牙瓷白色皮肤的女孩沐浴在阳光里,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一身的书卷气柔和而安宁。   这让喻落吟刚刚迫不及待跑回来的过程中,刚刚脑中产生的污秽想法尽然荡然无存。   其实就安静的看她一会儿就好了。   白寻音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放下书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澄明,纯粹又鲜活。   喻落吟脑中忽然就闪过一句话——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泰戈尔《飞鸟集》   “老师,我最近总在想‘满足’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总感觉得到的越多,反而越空虚。”   又一次在澜大的教授办公室做陈论总结,结束时白寻音却忽然问了李乘风这么一个问题。   在对方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她笑了笑:“我好像最近总在思考理科生的问题呢。”   李乘风本来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忽而笑了。   “小白,上次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现在这个问题不用问了吧?”他笑了笑,目光自带沉淀过后的平稳温和,似乎能看透一切:“其实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做科研的好材料,但一个女孩子,长的好看的不得了,身上的气质却锐利的厉害。”   那是一种薄如‘刃’的锋利感,并不是说白寻音这个女孩如何的凶,反而,她很淡。   仿佛一切不能入眼,随时会随风而逝一般。   可从四月份的初见到现在,李乘风很欣慰的感觉到白寻音身上某些气质变‘柔和’了。   或许就和她现在提出的问题有关。   她在某些需求上得到了满足,可满足的背后却又是遏制不住的空虚。   就像是对泡沫最绚烂时的恐惧,恐惧它消失。   可在经过陆莹那一番‘心理治疗’过后,白寻音也渐渐明白把对杞人忧天的恐惧转化为实际行动的道理。   所以她其实也就是对老师这么倾诉性的一说,随后便笑了笑:“老师,您不是说有锐利激进思维的人,反而能做出最好的研究么?”   “是啊,所以我很欣赏你。”李乘风也忍不住笑笑,话中自有黄金屋:“但事业的背后,首先是生活。”   “无论如何,我都是希望我学生生活的开心的。”   白寻音微微一怔,忽而觉得醍醐灌顶。   ——原来李乘风教授并非铁面无私,反而是真正的智者。   因为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无私融合在一起。   相比起来,她要成长的部分还多的很呢。   *   林澜八月天的雨是最多的,有时甚至会从早到晚缠绵不断,但打在身上到底还是柔和。   周六一早天蒙蒙亮,白寻音就把喻落吟从半梦半醒间拉了起来。   后者昨天拉着人折腾到了挺晚,完全没想到白寻音还有力气能这么早起床,半眯着眼看着女人腰身僵硬了一瞬间,随后强撑着起来利落的洗漱,换衣服。   喻落吟打了和哈欠,颇为惫懒,迷迷糊糊的声音喑哑:“怎么起这么早。”   白寻音今天却穿的很正式,不同于平日里一向喜好的休闲风格,她今日套上了不怎么穿的西装。   半身铅笔裙下面的两条腿细细长长,白皙笔直的踩着黑色微跟鞋。   这样的打扮是她平日里绝对不会穿的,喻落吟不禁正经的坐直了身子。   白寻音正在对着镜子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巴掌脸上皮肤清透,茶色的眼珠淡淡的:“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她从未带人去过的领域,平日里想起甚至都觉得被人入侵的冒犯。   但此刻却觉得可以带着喻落吟去了。   从小生活在林澜的本地人都习惯了日常潮湿的水汽,毛毛雨基本不打伞。   喻落吟乖乖的不问什么,任由白寻音开车,直到开出了市中心的区域,一路向南,越来越远开到了郊区这一带。   喻落吟意识到了什么,眉目微动。   他看着白寻音精致的侧脸,女孩抿了抿唇,一丝不苟的开车——直到把车开到南部湾墓地外的停车场。   似乎细致温和的毛毛雨都有些冷清了起来。   喻落吟心头跳了起来,欲言又止的张了下口,还没等问什么白寻音就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就和所有墓园的建设一样,去墓碑前拜访需要走一段台阶陡峭的山路。   白寻音默不作声,平静的登高,踩着微跟鞋的步伐很稳。   细雨不停,很快就在她身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雾,女孩长长的睫毛都沾上了几颗晶莹的水珠。   就像所有积少成多的东西,毛毛雨也一样具有‘杀伤力’。   喻落吟一颗七巧玲珑心本就通透,此刻当然明白白寻音要带他去哪儿,他不做声的跟着,只是到进入墓地之前才浅浅的叹了口气——   “我该买束花的。”   第一次来见未来的‘老丈人’,怎么好空着手?   怎么也该买一束百合花。   喻落吟之前在白寻音不在的时光里,曾经悄悄的去偷看过她的父母。   他记得白鸿盛原来还在的时候,季慧颖每周都会买一束百合花,为单调冰冷的病房增加了一抹生气。   喻落吟看到过许多次,所以觉得白鸿盛应该是喜欢百合的。   要不然就是季慧颖喜欢,但妻子喜欢更好,当丈夫的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喜欢了。   “不用。”白寻音微微笑了笑,摇头:“我爸见到我带人来了就好了。”   他们都是极致的唯物主义者,但在最亲近的人墓地面前,往往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好像他们说的话,亲人在天上可以听到。   喻落吟态度不自觉的更端正肃穆起来。   墓碑上白鸿盛的照片还很年轻,是他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女孩肖父,白鸿盛五官和白寻音有几分神似,而最绝的还是眉目间清淡的神韵——虽然温柔却疏离,让喻落吟一下子就觉得亲切极了。   之前在病房他看到的只是白鸿盛闭着双眼,骨瘦枯干躺在病床上的活死人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喻落吟见到照片上的他庐山真面目,英俊清隽,仅从一张照片也能看出来气质沉稳迷人。   “我爸爸很帅吧。”   上次有人来白鸿盛的墓地还是季慧颖在林澜的时候,女人常常过来陪着。此刻几周过去,墓碑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被雨水冲刷了几番后,大理石面上的痕迹斑驳。   白寻音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微微有些调侃,便半跪下来用随身带着的白色绢布擦拭着白鸿盛的墓碑。   似乎天公也不舍得和美妙少女作对,本来从半夜一直缠绵到早上的雨色竟然逐渐转停,露出一丝潋滟的晴。   女孩白皙柔嫩的膝盖着在墓碑前漆黑湿润的土地上,很快蒙了一层污垢,她却不管不顾。   白寻音似乎在和喻落吟说话,又好像和自己说话:“我从小到大,一直觉得我爸爸是全世界最帅气高大的人。最小的时候我其实是跟着外公外婆在古镇生活的,可爸爸不舍得,在事业起步最忙的时候也把我接回来自己带……我从来没想到他会那么早离开我的。”   可能是因为雨后的阳光太明媚刺眼的缘故,女孩茶色的眼睛里有着微微的水色。   其实,她很想爸爸。   喻落吟是第一次听到白寻音主动提起她家里的事情,感觉不亚于掀开一颗加固重重接近蒙尘的心脏一角,登时僵在了原地。   又惊喜又心疼,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偿,人生随时都会有意外的发生,我们家的意外是旧疾成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白寻音唇角的笑容有些落寞,她其实唯一遗憾的,就是白鸿盛走的时候她从未长大,从未主动替他做过什么。   “一直都是你心疼我的。”白寻音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的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一个人,想找人替你照顾我。”   “所以我把他带来给你看了。”   意识到了白寻音话中某种‘认可’的声音,喻落吟呼吸一滞,慢慢的屈膝跪在了白寻音身边。   此时说什么其实都是徒劳,他只要在心中默默的叫一声‘爸’就好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对音音好的。   无微不至,犹如您在。   从山顶墓地下去的时候,喻落吟是把白寻音背下去的。   他用纸巾帮女孩把膝盖上沾着的湿润泥土擦干净,这才发现那处都跪红了。   喻落吟这下子心疼的怎么都不让她自己下台阶,干脆就把人背了起来。   白寻音反抗不成,见周围无人见到他们‘厮闹’的蠢样,索性就享受起男人宽阔的背,趴在他肩头垂眸看着台阶边上茵茵绿草,以及周围来来往往的蚂蚁,自得其乐。   “回家多吃点饭。”喻落吟伸手抬了她一下,有些不满:“没重量似的。”   白寻音微笑不语,纤细的手臂揽着他的肩。   其实刚刚趁着喻落吟走开的时候,她还说了句悄悄话给白鸿盛听——   [老爸,他是我曾经的人间妄想。]   现在的相濡以沫。   只是这话当然不能说给喻落吟听,不然他又该臭屁了。 第77章   喻家每月十五都有一场家族聚餐, 上头的老爷子要求的,其美名曰是‘以和为贵’。   甭管生意做的多大,位置爬得多高, 也不能忘了家里人。   虽然不知道是做给外人看还是怎么样, 但因为这‘每月一次’, 喻家这个家族的关系,比之其他勾心缠斗的名门望族的确是要好一些的。   可能是因为从上到下从老辈到小辈,每个人都非常有‘出息’的缘故吧。   八月十五号这天,喻落吟把白寻音带回去了。   比起大哥喻时钦时不时的就会带着名媛小姐回去,喻落吟作为喻家的另一个男丁却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回家,所以一进门,就引起了高度重视。   甚至于早就已经退位的喻老爷子喻千枭听说喻落吟今天会带着姑娘来,都难得的露面了。   他挽着喻老夫人坐在主位,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皱纹的痕迹, 却无法磨损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   喻千枭一生中见过的人数不胜数,经历过的大风大浪比如今这些小辈吃的饭还多。   什么人是什么德行,老爷子眼睛一扫就能看的七七八八,多半人对上他不怒自威的视线,下意识的就会汗毛倒竖。   可喻千枭却发现喻落吟带来的女人不卑不亢。   因为要出席‘家宴’, 白寻音打扮的很得体, 一身高腰复古的削肩礼服, 烟粉色的颜色端庄雅致, 剪裁凹凸有致。   她基本上穿的正式一些的时候,都是同喻落吟出入各种场合。   只是虽然不大习惯,却也并不局促。   白寻音对上喻千枭的视线,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平静的打招呼。   就好像她只是来做客, 拜访,面对无数人想要掷千金攀关系的老人,态度不紧张也不谄媚。   喻千枭眼底不禁掠过一丝淡淡的欣赏,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用餐。   他在,喻家饭桌上一向安静,没人敢说话。   喻时恬席位在末端,隔着不少人有些担忧的瞧了瞧白寻音,便趁着没人注意在桌下悄悄给她发信息。   白寻音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姐姐自求多福,爷爷超可怕的。]   呵,果然是小孩子。   白寻音忍不住笑了笑,不以为然。   一个人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恐惧,畏怕另一个人。   而她心安理得,是处于‘同等关系’过来拜访她男朋友家里人而已,仅此而已,自然就没什么好紧张的。   一顿颇为沉闷的午餐快结束的时候,喻落吟才悠悠的开了口:“爷爷,您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喻家的小辈里,也只有他从小敢在老爷子胡须上拔毛,皮惯了。   “你说呢?”喻千枭也终于开了口,随着他说话声周围紧绷的气氛稍稍松懈了不少,他也并不在意,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睨了喻落吟一眼——   “你小子第一次给我带孙媳妇回来,我能不来看看?”   喻千枭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惊人,‘孙媳妇’这样的用词直接说出来,在座的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他这一来表明了自己对喻落吟的重视,二来是对白寻音的肯定。   “爷爷,您可真会往我脸上贴金。”喻落吟忍不住笑,桌下修长的大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旁边姑娘纤细的手指玩:“我还没求婚成功呢。”   事实上,他还没敢求婚呢。   谁知道这老头就这么没羞没臊的说了出来。   “哦?”喻千枭锐利的视线投向白寻音,看着女孩清丽绝伦的脸,他尽量温和:“姑娘是对我这没用的孙子不满意?”   白寻音握着酒杯的手指一顿,而后放下擦了擦唇,才抬起头来不躲不闪的迎着喻千枭的视线。   “暂时还不想结婚的理由有很多,年纪尚轻,想多专注于工作,想再多了解对方一些……”白寻音笑了笑,话锋一转:“但唯独没有对喻落吟的不满意,我喜欢这‘没用’的医生,老爷子您何必妄自菲薄呢。”   她显然是不满于喻千枭刚刚说的‘没用’二字,语气温软客气却不动声色的反击了一通。   喻落吟在旁听着,十分受用的笑了起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十足的吃软饭的!   喻千枭恨铁不成钢的睨了他一眼。   他已经看出自己这孙子被眼前这个厉害的姑娘拿捏得明明白白,却也不禁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他可以让很多人怕他,但却掌控不了根本不怕他的人。   一顿饭的时间,喻千枭清晰的知道了白寻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进而有点欣赏喻落吟找女朋友的眼光了。   “姐姐,我刚刚偷听到爷爷和我大伯还有我爸三个人在说话呢。”   茶余饭后的时分,喻千枭把两个儿子叫到书房,趁着喻落吟不在,顾苑又和妯娌去泡茶的空当,喻时恬连忙凑过来趴在白寻音耳边说‘悄悄话’,笑意藏不住:“我听到爷爷夸你了,姐姐,你真厉害,我爷爷很少对一个人放话说满意的。”   说着,喻时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颇为忌惮的撇了撇唇。   小姑娘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是娇憨。   白寻音静静的听着,只是微笑着侧了侧头,并没有那么欢悦。   “恬恬,等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你就会知道……”白寻音顿了一下,幽幽的说:“你看中的只是他而已,很多人说爱情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我不这么认为。”   所以她不在乎喻落吟家里人对她的看法,对她满意还是讨厌。   白寻音只在乎他一个人,才会愿意为了他披荆斩棘。   在喻时恬似懂非懂的朦胧眼神中,顾苑走了过来,对着白寻音笑了笑。   “寻音。”虽然这算是一次正式的见家长,但顾苑还是很客气:“落吟的爷爷想和你在书房谈几句,方便么?”   她既然来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白寻音悄悄的拍了一下喻时恬的手,从容的站起来点了点头:“好的。”   说完,窈窕的身影就随着顾苑上了楼,去了喻千枭的书房。   她刚刚是示意喻时恬告诉喻落吟一声的,省的那家伙要是找不到自己会着急,可顾苑显然想的更妥帖一些,上楼的时候就对白寻音低声柔和的说:“落吟刚刚去帮老爷子取酒了。” 。   看来是故意支开喻落吟,要单独‘审视’她的。   白寻音倒也不害怕,唇角笑意闲适。   等到了喻千枭的书房,才发现偌大的房间里不止老爷子一个人,老夫人,喻远,喻樊……所有人都在。   活生生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寻音来了,快坐。”虽然都是一个枝上生出来的枝枝蔓蔓,但喻樊的气质要比喻千枭和喻远温和许多,就像喻时钦和喻落吟也南辕北辙一样。   他看到白寻音进来,生怕一个女孩面对这么多陌生的长辈会紧张,忙打圆场:“就随便说几句话。”   “谢谢叔叔。”白寻音客气的道了谢,在就近的位置找了个椅子坐下,态度淡定从容:“各位叫我来,是有什么话想问么?”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喻千枭才率先开了口,言辞之中颇为客气:“其实也没什么,主要你是落吟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孩,我理所应当认为你们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所以想对你了解的更多一些。”   白寻音侧头想了想,痛快的道:“我父亲去世了,母亲和外公外婆生活在林澜市下线的古镇里,身体健康,自己现在澜大博士在读,在科研所工作——这些事情顾院长都知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告知的么?”   想必她的资料在她和喻落吟走后就会有人送到喻千枭的桌上,索性自己该说的都先说了算了。   她家世清白,万事也没有什么心虚瞒人的地方。   “其实我今天来,给叔叔带了份礼物。”一片沉寂中,白寻音视线转向喻远,在后者微微有些错愕的神色里低头,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个精巧的u盘出来。   “喻落吟同我说过他家里的企业是投行,面向股市资金,其实和我从事的行业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有些事情还可以帮忙。”   白寻音起身,走到喻远面前把手中的u盘递过去:“这里面是封阳集团近一年在股市大盘上的资金流向动态,能直接折射后期走向,便于观察——算是给您的见面礼吧。”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阿莫刘语芙出去逛街的那天,吃饭时她会问盛闻关于封阳的问题。   白寻音知道喻家不是那种‘易与之地’,只是她已经决定和喻落吟在一起,那自然就要想出和他家里人的相处之道。   只有比他们更强,才会被尊重,乖巧听话是没什么用的。   白寻音要的不是无视,而是重视。   所以她才会想出‘股市建模’这个见面礼,这是明晃晃可以给喻家的公司带来大量收益的物事,自然会被另眼相待。   白寻音知道顾苑在学术方面比自己更高超,但归根究底顾苑和她涉及的领域不同,所以这个模型,只有她能做的出来。   而在做这个模型的过程中还借用了盛闻的团队帮了不少忙,自然也会回报他。   就是这段时间和盛闻联系的比较频繁,偶尔喻落吟见到了就会吃味。   “你和那小子到底有什么说的。”白寻音做建模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喻落吟当然也就不知道,某天晚上还缠着她捣乱:“白寻音,我吃醋了。”   她只好放下手机,轻抚狗头:“那怎么办?”   “还要我教你怎么怜香惜玉啊?”喻落吟极其不要脸,理直气壮的点了点自己的下唇:“亲一个就好了。”   可亲一个的后续往往不眠不休。   白寻音回忆起做这个模型的过程,便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冷淡的眉梢眼角染上了几分柔和。   而在座的不光是喻远喻樊,就连老爷子喻千枭闻言都有些惊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际上他们的态度并不是‘质问’或者‘审问’什么的,反而是真切的想要问询一下白寻音和喻落吟对未来的打算。   只是居高位久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自觉的居高临下。   ——却被外柔内刚的小姑娘先下一军。   这个u盘还不足以表明她的态度么?   至于她和喻落吟之间的事情,他们还需要问么?   “这……”喻远看着手心里的u盘,竟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怎么好意思?”   他手心里的东西是所有投行和金融性行业梦寐以求的东西,但谁能想到居然是靠一个小姑娘赐予的?   “喻先生,我说过这是送给您和您家里人的礼物。”白寻音淡淡的笑了笑:“您是喻落吟的父亲,不必不好意思接受,应该的。”   她说完,转头看向喻千枭:“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   还能有什么要问的?   三分钟后,白寻音起身离开书房,给他们独自消化的空间。   然而却在开了门后,就看到倚在走廊墙上微微笑着的喻落吟——他根本没去取什么酒,眉眼清隽而戏谑的瞧着她。   白寻音被他突兀的出现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关上身后书房的门。   她走过去低声问:“你不是去取酒了么?”   “取什么酒?听我妈想把我支开就知道有事儿。”喻落吟微微俯身,嘴唇轻碰了一下白寻音的:“本来着急的想过来‘救你’,但是……”   但是隔着门,他已经知道他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就可以无坚不摧。   还能反过来,让那几个老头哑口无言。   “宝贝。”喻落吟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慵懒缱绻:“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他总算知道前段时间白寻音总和盛闻联系是在干什么了。   “你对我太好了怎么办?”喻落吟声音低低的,像是故意压着再说情话:“感觉除了我这个人以外,无以为报了呢。”   白寻音不禁有点想笑。   “好啊。”她收敛起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回去给我做饭吃吧。”   喻家的饭难吃死了,一桌盛宴不如喻落吟这个‘厨娘’做的家常菜。   如果说想要一种回报,白寻音觉得她大概会选择喻落吟给自己当一辈子的厨师吧。   ——平凡而朴实的愿望,却才叫生活。   可能人习惯了烟火气之后,就很难在回到名为‘孤独’的冰冷巢穴。   那样的生活白寻音过了六年,可现如今她很庆幸把她拉出来的人是喻落吟。   海明威曾经说过,除非你是斗牛士,否则没有谁的生活只进不退。   但如果两个人携手共进退,无论如何,是要比一个人好的多了。 第78章 症 正文完   八月下旬, 林澜三中举办了一次建校五十周年校庆。   三中是老学校了,五十周年更不是什么平淡的数字,而是几乎承载了半个世纪教育的里程碑印记。   应了曾经的高中班主任于深在群里的招呼, 那届三中的学生基本上在林澜本地的能去的都去了。   而白寻音和喻落吟也自然要给曾经的高中一个面子。   于每一对在三中认识并且能修成正果的情侣来说, 那儿不仅仅是个普通的高中。   还是个‘月老庙’。   校庆那天碰巧是周末, 一早上阿莫就打电话催白寻音赶紧到学校,大家一起聚一聚。   后者还睡眼惺忪的窝在床上,刚要回应喉间就不自觉的溢出‘嗯’的一声。   一向清冷的女声缠绵缱绻,染着情涩。   白寻音一下子清醒了,她连忙捂住嘴,水光潋滟的琥珀色眼睛垂眸瞪向刚刚‘逗弄’他的喻落吟。   女人膝盖夹住他放肆的手,嘴唇无声的开合了下,口型是明晃晃的‘去死’二字。   喻落吟得逞的依然餍足,毫不介意的哈哈大笑起身去洗漱了。   这才把说话机会留给她和电话,白寻音不由得松了口气。   “咦, 音音,你怎么不说话?”大抵是那边太吵的缘故,阿莫并没有听到白寻音刚刚那声尴尬的‘嗯’,反而嗓门极大,喋喋不休的问:“你还在睡觉么?喂喂喂?”   “没再睡了。”白寻音连忙回应, 为了保护自己的耳膜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她认命道:“刚刚起来, 我去收拾。”   打发了阿莫, 她疲倦的挂了电话靠在床头。   她近来有些犯懒,实在不是堕落了的原因,而是开荤之后某些人太生猛——致使白寻音都有些想和喻落吟分居的年头了。   实在是这人……不知节制为何物。   正有些愤愤的想着,始作俑者就出了洗手间, 墨黑的头发湿漉漉,额前细碎的发下一双眼睛明明灭灭,望向坐在床上的白寻音。   后者愣了一下,随后就用被单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白寻音严肃的说:“离我远点。” 。   一副生怕喻落吟又‘兽性大发’的模样,警惕的紧。   男人心中忍不住略过‘可爱死了’四个字,但笑不语,走到自己带来的行李箱前——他搬来白寻音家有一段时间了,奈何小姑娘衣柜不够大,所以他大多数衣服还是放在行李箱里。   至于为什么不去换一个大点的衣柜……   对于白寻音而言是懒,而对于喻落吟而言是他想带着女孩换个更大一点的房子,等有了正当‘名分’后。   他微微俯身,清瘦的腰身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在白寻音暗自欣赏的视线里拿出一件蓝白色的衣服。   白寻音把视线从人身上转到衣服,看清了后就是一怔。   喻落吟手中拿着的衣服不是别的,而是他们那届三中的校服。   他是在那儿找到的?想到自己衣柜里那件‘收藏’,白寻音不自觉有种脚趾蜷地的尴尬感。   “熟悉么?”喻落吟低沉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戏谑,凑近了白寻音亲了亲她:“我们穿着校服去参加校庆吧。”   没有比这更具时代意义的衣服了,穿着还能装嫩。   白寻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迎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问:“你…是不是从我的衣柜里面偷的?”   早该想到的,一起住了这么久,喻落吟也该发现她柜子里那件当年属于他的校服了。   “笨蛋。”喻落吟忍不住笑,把手里的校服拿到她眼前:“你仔细看看,这是男生校服还是女生的?”   白寻音顺着他的话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件校服并不是她私藏的那件喻落吟的,而是……她自己当年的穿的校服,袖口还有她缝过的痕迹。   白寻音诧异的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扇子似的。   她喃喃的问:“你从哪儿找见的?”   也没多难,就是连夜回了趟古镇问季慧颖要的而已。   喻落吟不答,只是笑了笑:“感觉我也得收藏一件你的才行。”   白寻音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用细瘦的手臂揽住男人的脖颈,乖巧轻柔的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不太会撒娇,做不得喻落吟那般炉火纯青,只是乖巧的像只猫。   可喻落吟却已经大为餍足了。   吃完早餐后,两个人换上了熟悉的校服,看着镜子里一大一小的身影,仿佛重回到十七八岁的青葱年少。   ——不过到底还是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那并不是在脸上体现出来的。   而是他们即便穿着高中校服,也能看出来的气质上的沉淀。   白寻音倒还好一些,她从事的工作并不算真正的步入勾心斗角的社会,气质依旧单纯纯粹,头发扎成马尾辫,照样能混进高中生里招摇撞骗。   就是漂亮的过分了一些。   而喻落吟就不一样了,男人依旧是清隽斯文,俊气逼人的厉害。   只是白寻音记得他高中时是真正的邪肆,现在沉淀收敛了许多了。   “啧。”喻落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巴搭在白寻音肩头感慨:“猛然有种自己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   真是,装嫩。   吃饭的时候阿莫又发信息过来催,索性两个人也不耽搁就开车去了。   但喻落吟的工作一旦有突发情况,是不能被任何行程绊住脚步的——车开到一半,他手机上专属于医院的热线就不依不饶的响了起来。   喻落吟蹙了蹙眉,直接连了车载蓝牙,电话里着急的男声响彻车厢:“落吟,快过来,东桥那边车祸送来好几台急诊。”   他听后面色一凝,当即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在路边。   “宝贝,你开车去学校。”喻落吟下车后绕到副驾驶窗边亲了白寻音一下,声音急促:“我打个车去医院,唔,要是结束的早再过来。”   声音里多少是有些无奈,不过没办法,这就是医生这个职业的选择。   白寻音目送着喻落吟离开才收回视线下车绕到驾驶座,而后把车开去了三中。   不得不说喻落吟这辆车还是拉风,在澜大门口停车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学生和‘曾经的学生’注意力,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不远处偷看,叽叽喳喳的说酷。   白寻音笑了笑,锁上后随着人流进了学校。   八月份,恰好七年整没有踏足三中,可偏偏脑子里把学校的每一处都记得清清楚楚。   教学楼,操场,体育场,不怎么受学生欢迎的食堂,还有自己和喻落吟经常去的教学楼后面废弃的台阶上下……   白寻音每走一步,总有种无限回忆的错觉。   直到她走到这些年翻修了一遍,气势更加恢弘的教学楼前面。   阿莫,盛闻,周新随,陆野,黎渊,刘语芙等等……他们都在那里。   就像一幅幅呈现在眼前的旧时光画像。   “哇哇哇音音,你从哪儿找来的校服啊?”阿莫见到她就眼前一亮,围着人咋呼:“太嫩了吧,简直可以蒙混在学生队伍里,早知道我也穿校服过来了。”   盛闻搭着她的肩膀,沉默的黏人。   “嫂子。”黎渊他们现在都已经不客气的这么称呼她,见到白寻音单独过来,有些纳闷:“喻哥呢?”   白寻音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曾经觉得很中二的称呼,笑了笑:“医院有急诊电话。”   周围人心下都了然了,但不免觉得可惜。   “五十年校庆哎,据说晚上有团队过来放烟花?”陆野仰头看天:“领导这回下了本儿了,喻哥一会儿还能过来么?”   白寻音:“他说忙完了的话就过来。”   他们还穿着情侣服呢——也不知道医院的人看到喻落吟穿着校服赶过去,会是个什么表情。   其实校庆无非就是一个可以去拜访老师的‘同学聚会’,几个人去看了当年的班主任,去难吃的食堂吃了顿回味无穷的午餐。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下午时分。   “喂。”黎渊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钥匙,对着他们挤眉弄眼颇为兴奋的嘀咕:“要不要重回当年的班级去看看,高三一班,尖子班呢。”   除了他本人和陆野以外的几个人一愣,对视一眼,都有些蠢蠢欲动——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在座各位当年都是尖子班的。   “这行么?”刘语芙心思缜密,有些担忧的问:“随便进教室?”   黎渊耸了耸肩,理直气壮:“反正学生都不在,还没正式开学呢。”   盛闻问他:“你从哪儿弄来的钥匙?”   “嘿嘿,这你们就别管了。”黎渊很是得意:“哥哥自有办法。”   他油里油气的自称哥哥,让在座各位都有点想吐。   “行吧。”最后还是周新随一锤定音:“那去吧。”   其实他们也不是想干什么,无非就是去看看,更加彻底的‘忆当年’一下罢了。   随着教室那扇熟悉的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几个人走进去,宽阔偌大的教室莫名有了种拥挤感。   白寻音走到自己当年坐的角落位置,发现桌子椅子都已经变了。   比起当年的木头椅子桌子,现在更舒适,换成了高科技的混合木。   怕是她和喻落吟现在当前后桌,后者就没办法总悄悄的踢她椅子,发出悠悠荡荡的声音了。   白寻音沉浸在回忆里,没注意到校服衣服里的手机不停震动。   已经在医院忙完赶到学校的喻落吟一个人没找到,又联系不上白寻音,纳闷的看了看手机只好转而给周新随发了条信息问人都在哪儿。   还好周新随比较靠谱,很快回了消息:[你老婆在原来教室,我和阿野他们在篮球场。]   也许男生天生都有无处挥洒的运动细胞,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打篮球。   就像传言中的那句话——归来仍是少年。   可这种粗糙流汗的运动,喻落吟打从懂事开始就不大喜欢。   虽然不喜欢不等于不擅长,他高中三年仅有的几次打篮球,其中一次还是为了吸引白寻音注意力呢。   喻落吟漫不经心的笑笑,随意的把手机收起来走向教学楼。   七年过去,教学楼外观翻新了一次,但楼梯却始终不变是那颇具特色的镂空铁台阶,踩上去的时候还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到二楼半的拐角处,从上面就能看到下面的篮球场,黎渊他们几个是已经远不如十七八岁时灵活的‘老黄瓜’,抱着一个篮球比比划划。   喻落吟忍不住轻嗤的嘲笑一声,便心血来潮倚在栏杆边上看了一会儿,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摸出来一根烟咬在唇边。   可世界上最扼腕的情况之一,无非是带烟了没带打火机。   只得聊胜于无的咬着。   喻落吟垂眸,看着操场那几个混小子‘笨拙’的动作,心里还未来得及滋生时光荏苒的错觉,耳边就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下楼梯。   白寻音离开教室下楼,在拐角处的长廊就看到了倚在栏杆咬着烟的‘少年’。   一瞬间时光仿佛交错重叠。   喻落吟似乎还是那个她第一次见到,就敢穿着校服在学校里抽烟,放肆又张扬的少年。   白寻音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颜狗的。   因为第一面,她就是被喻落吟清隽俊美的侧脸牢牢的吸引了视线。   自此便有些挪不开,总会不自觉的关注他。   现在细细想来,大抵就是因为喜欢两个字吧。   一见钟情的喜欢。   喻落吟侧头看到是白寻音下来,额前碎发下的慵懒双眼弯了弯:“下来。”   这是他现在和自己说的话。   而七年前,喻落吟在抓到少女‘偷听’后问的却是:你叫什么?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个小哑巴,沉默又自卑,面对喻落吟揶揄戏谑的态度不敢回应,只能低着头走开。   而现在……   白寻音踩着洒在台阶上的阳光走下去到喻落吟面前,拔掉他唇间的烟。   穿着校服的女孩对着少年歪了下头,笑容明媚:“喻落吟,戒烟了。”   此后我走向你的每一步,都是走向阳光的路。   ——————正文完—————— 第79章 番飞鸟:喻落吟视角   [飞鸟.上]   喻落吟觉得如果细数自己十八年的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 大抵就是高考录取通知书出来的这一天了。   并非和落榜有关,相反,他‘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澜大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约好了要和他一起同行的另外一人, 名字背后却明晃晃的写着‘北方工科大学’。   一时间, 喻落吟觉得自己像一个任人耍着的小丑。   从医院到高考, 再到录取通知书出来的这三个月里,白寻音原来一直再和他演戏。   亏自己一直自负聪明,原来一直被骗的团团转,就像个傻子。   白寻音不去演戏,真的可惜了。   喻落吟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送上门的录取通知书,下一秒扔在了一旁。   他不顾家里人的呼唤,头也不抬的离开了喻宅。   也不顾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   林澜八月天下的雨一向是缠绵悱恻,鲜少有今日这种电闪雷鸣出门就浇透的架势。   感觉反倒和他的心境差不多了似的。   喻落吟没有自恋到认为连雨都是为他而下,他只是麻木的跑到了白寻音家里的阿郡胡同,然后安静的站在她们家楼下等着她。   像根木头桩子。   其实他清晰的知道这样的行径是多么卑微, 白寻音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说明了一切,已经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只是在感情里陷进去的人没有‘骨气’可言,喻落吟还是想当面问问她。   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给白寻音发了信息过去,喻落吟就站在雨里等。   衣衫被浸透的速度快极了,浑身湿漉漉的, 就像个落汤鸡。   喻落吟等了一个小时, 才等到白寻音回来。   女孩也没有打伞, 清丽却又绝艳的眉目隔着水雾似乎看不分明, 冷淡又疏离。   他本来要已经准备好的,就等着脱口而出去质问的那番话一瞬间仿佛都更在了喉咙里。   喻落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强撑着坚硬的外壳,状似自己无坚不摧。   而后白寻音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万箭穿心。   喻落吟自认从小受到的瞻仰比较多,可忽视更多,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可他却从来没想到有一种忽视是来自‘白寻音的厌恶’,这比之之前的种种,更让他无法接受。   那是一场雨中的决裂。   夏天的雨打在身上都是温热的,那天却特别的冷。   以至喻落吟强撑着自己所谓的‘骄傲’和‘自尊’离开后,转过阿郡胡同街角的那个弯,就忍不住靠着墙滑了下去。   少年面色冰冷,黑眸沉沉,在雨幕中坐了很久很久。   其实最难受的并不是现在。   是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还要佯装若无其事。   他身边的那些人,黎渊,周新随,陆野……都知道他和白寻音的事情,也自然都知道白寻音‘潇洒’走北方的事实。   一时间,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都含着难以言喻的同情。   可喻落吟只觉得好笑。   呵,他长到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他生来高高在上,要什么有什么,不天生属于他的也可以用手段得到,干什么需要别人的同情了?   同情可怜这种情绪是人类的五感中最为虚伪的一种,喻落吟觉得自己他妈的压根就不需要。   所以在去澜大报道之前那段短暂的时间里,他索性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反正他已经没有白寻音了,林澜于他,暂时就像个牢笼一样。   喻落吟身上有护照,办哪里的签证都易如反掌。   他随意看了眼航班信息,就选择了最近起飞的一班——波多黎各。   他去过很多国家,但没有去过这里,之前只隐隐了解过这地界儿属于美国领土却又是颇为‘独立’的一个城市。   生活着各色人种,蓝宝石一样的海湾美不胜收,就像是天然的度假胜地。   只可惜,喻落吟没什么度假的心思。   他更像是在经历一场逃难,落荒而逃。   随便带了一些随身的东西就上了飞机,喻落吟买的是从林澜到纽约,然后纽约转机波多黎各的航班。   航程足足有十几个小时,他买的是头等舱,上了飞机就靠着补眠。   几天夜里都睡得不好,明明眼睛是极困的,可偏偏闭上眼睛后思维却清醒的不得了,于是怎么都睡不着。   似梦非梦间女孩疏离的眉眼,纤细的腰肢似乎都在眼前晃。   喻落吟只好忍无可忍的睁开了眼睛,呼吸声一瞬间都变的有些沉重。   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条条暴起,刻意压制着心口暴戾又阴鸷的欲望——有时候,他真想拉着白寻音一起下地狱。   什么澜大和工大,都他妈的滚一边儿去。   但他从小到大,无论再浑,偏偏还学会了克制。   漫长的十多个小时的航班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例如去纽约的这一遭,是喻落吟记忆里最为深刻的一次航班。   其实头等舱都有空姐专门送来的豪华套餐,但为了活动一下逐渐麻木的肢体,喻落吟干脆去了餐车那里吃饭。   头等舱餐车的人不多,毕竟高昂的价格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起的。   喻落吟走进去的时候,也就看到了十来个人。   他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份套餐,也尝不出来这飞机套餐是好吃还是难吃,他只是面无表情,机械的咀嚼着。   可没想到就这么零星的十几个人还能发生问题。   头等舱一位老人去洗手间的时候猝然摔了一跤,整个人趴在地上起不来,浑身抽抽像是羊癫疯的症状,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说不上说喘不上气儿。   周围见到的人都是连连尖叫,可能是因为‘怕碰瓷’,甚至都没人敢去扶。   只有看似是老人女儿的一个中年女人跪在老人旁边不住的哭叫,一连串的英文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喻落吟被这动静弄的蹙了蹙眉,起身走过去看。   结果他就看到了一幕令他多年难以忘记的场景。   那个浑身抽搐面色青紫的老人双眼翻白,几乎要厥过去了,家属和空乘人员围成一团,还有看热闹的,本来寂静的头等舱整个场面忽然像是菜市场。   而飞机上的急救团队还没到。   喻落吟看到那个老人的脸色,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就像……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点一滴的消失,而他却无能为力,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抹穿着蓝白色条纹衬衫的中年男人挤进人群中,扑通一下跪坐在老人面前。   他是个白人男子,清瘦,英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边眼镜,而现在满脸写着的都是焦急。   “susan,把我的听诊器拿过来!”   喻落吟听到他用英文对旁边同他一起的女人说着,才反应过来他是个医生。   是个,能治病救人的医生。   一瞬间老人的女儿像是心里干涸的绝望被火种点燃了,她眼睛都泛着光,不住的感谢男人。   可那医生根本无暇顾及,他只是眉头紧蹙,在那老人身上做着急救措施。   喻落吟听到那男人声音低沉的道:“老人怕摔,他是痰卡住了喘不上气儿。”   “我的天!”助理susan尖叫起来:“edward,我们随身医用品没有吸痰器!”   这句话后,接下来就是让喻落吟最为震惊的一幕。   名叫edward眉头紧皱,闻言毫不犹豫的低头扣住老人的下颌,在周围的惊呼声里用凑了上去。   他用自己的嘴,把老人卡在喉咙里的痰吸了出来。   本来闹嚷的周围瞬间鸦雀无声,就连老人的女儿都惊呆了。   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分钟,直到污秽物被吸出来,老人脸色逐渐转为平静。   edward医生随便用susan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继续帮老人检查了心肺和磕到的脑子是否有硬膜外出血等等症状。   发现一切安全后,他才把后续工作交给助理,自己去洗手间清理的。   过后老人和女儿不住的和edward道谢,能坐头等舱的都是有钱人,他们几次三番的要重金相谢,可edward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们在医院,会有规章制度进行收费,可在这里被我发现,那救人治病就只是我的职责,消除痛症是我的天职,不用道谢。”   ‘救人治病是我的职责,消除痛症是我的天职’。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给喻落吟的影响有多么大。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尽办法要消除过一个女孩的痛症,他想让白寻音恢复健康,也想让白寻音原谅他,爱他。   比起这个edward医生的无私,自己就像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   做什么事情都处心积虑,要求回报,偏生还理直气壮。   怪不得白寻音讨厌他,要离开他。   喻落吟一瞬间有种顿悟的感觉,郁结的心脏也隐隐约约的掀开了一个小口……   起码没那么该死的难受了。   下飞机之前,喻落吟走到edward面前,在后者诧异的视线里用标准的英文同他说:“医生是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得到心灵救赎的工作?”   edward愣了半晌,笑了。   他起身,拿着行李箱下飞机之前只给喻落吟留下了一句话:“小伙子,医生是救助别人的,能救赎心灵的只有你自己。”   喻落吟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眉眼之间闪过似是而非的疑惑。   他感觉自己隐约懂了什么,却又好像不懂。   但是喻落吟忘不了当初自己想办法让白寻音开口的感觉。   同样也忘不了今天edward带给他的震撼。   如果真正成长为一个好的人,一个可以消除所有人痛症的人……   那么有朝一日再见到小姑娘,她会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