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每天都和死对头保持五步之内 作者:九阶幻方   文案:   夏小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五千年前的死对头,白虎王唯一的继承人,如今的影帝——纪恒的床上。   而且身上多了一个诅咒。   两个人你咬我,我咬你,鸡飞狗跳斗了那么多年,现在却要每晚保持在五步之内。   否则就要暴毙而亡。   【头顶一根呆毛没心没肺小青鸾和傲娇恐高别扭流大猫之间的跨物种之恋】   男主前期毒舌后期黏人大猫   小甜文,1v1,he,全订只需4元~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小卷,纪恒 ┃ 配角:聂长风,简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五步之外,卒   立意:以言取人,失之宰予 ================== 第1章   夏小卷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黑,沉,又甜蜜,一点梦都没有。   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各种奇怪的记忆碎片叫嚣着涌入脑海,全都没头没尾的,闹得人头疼。   小卷揉揉眼睛,在微暗的极有情调的暖黄色光晕中,先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正背对着小卷,脱掉身上的衣服。   他的脊背线条挺拔流畅,肩很宽,肌肉厚实,腰身收得很窄。   温暖的光落下重重光影,加深了肌肉的轮廓,肌肤闪耀着光泽,肩胛间一条深深的沟壑,一路没入长裤,美色无边。   小卷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坐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间奇怪的屋子,雅致奢华,和小卷的故乡——青鸾族藤蔓缠绕的树屋很不一样,也和小卷在宛丘拜师修行时住的白墙青瓦的朴素房舍不一样,实际上,和小卷见过的所有屋子全都不一样。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房间并不陌生,透着莫明的熟悉。   一大堆新奇的词汇自动流入小卷的脑海,小卷下意识地知道房间里每一样奇怪东西的名字。   比如床头柜,比如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晶杯,璀璨的水晶杯中还在微微荡漾的红酒,还比如矮桌上花瓶里那一大束粉白相间香气沁人的玫瑰。   男人慢悠悠地换衣服,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你说是结婚纪念日,想要花,花我让助理订了,你想要酒,我碰了一点,也算是陪你喝过了,满足了么?还想要什么?”   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点轻微的嘲讽。   这声音无比熟悉,这身材也无比熟悉。   男人随手把脱下来的衬衣扔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件看起来挺舒服的纯白T恤套上,一边把T恤往下拉,遮住劲瘦的腰腹,一边转过身来。   这脸也无比熟悉。   脸颊线条冷峻干净,丝毫不带女气,刀裁般的眉峰略微向下压着,一双眼睛冷漠疏离,帅得让人过目难忘。   过目难忘,但是小卷一看,就本能地想一拳揍过去。   这是纪恒。   小卷在宛丘拜师修行时的死对头,纪恒。   小卷是只青鸾,纪恒是只白虎,白虎和青鸾两族雄踞灵泽州一南一北,地界相邻,数万年摩擦争执不断,是邻居,更是敌人。   因此在宛丘修行的弟子中,小卷和纪恒向来各拉山头,誓不两立,有你没我。   纪恒是白虎王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他身份尊贵,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功夫好,人又长得帅,迷晕宛丘的一众少女。   只有小卷一个人知道,这个人一张好皮囊下包着的馅是纯黑的,小卷这些年,在他手上吃过闷亏无数。   纪恒眼睛一眯就有坏主意,不动声色就能给人下绊子,妥妥的人面兽心。   他怎么也在这间奇怪的房间里,还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奇怪的话?   而且竟然公然脱衣服?   小卷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小卷恍神时,纪恒已经走到床边,低头俯视坐在床上的小卷,犀利的目光从小卷脸上向下滑落,停在她身上。   小卷下意识地也跟着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吓了一跳。   身上是一条半透明的粉色吊带丝裙,胸口露出好大一片雪白莹润的肌肤,裙摆短得不能再短,下面是两条光光的腿。   小卷再抬头时,一眼看到纪恒眼中色狼的光芒一闪而过,小卷毫不犹豫,一把抄起床头的水晶杯。   手腕却被纪恒按住了。   纪恒慢悠悠收走小卷手里的杯子,放到旁边。   “酒一会儿再喝。你围着我转了一整天了,我知道,除了玫瑰和红酒,你还很想要这个,对不对?”   纪恒伸出修长的食指,挑起小卷肩上的吊带,手指沿着她光裸的肩膀滑下去,指背若有若无地挨擦着她的肌肤。   他俯下身,靠近小卷,还熟练地偏了偏头。   呼吸轻轻喷在小卷脸上。   这气息小卷也无比熟悉,绝对不是别人,就是纪恒。   在还有一丝距离的时候,他停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诱惑,“那么想要,现在就满足你。”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说话时,他的唇轻轻擦过小卷的,触感细微而清晰。   在他实打实亲下来之前,小卷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对准他的脸狠狠一抽。   “啪”地一声脆响。   抽得小卷的手掌一阵又疼又麻。   这一耳光稳准狠,纪恒漂亮的半边脸颊上迅速浮起红色的指印。   纪恒完全没料到会挨这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扇定格了,一动不动,盯着小卷。   但是两个人的嘴唇并没有受耳光的影响,还在似是而非地贴着。   还敢继续贴着?   小卷怒了,没理会还在麻酥酥疼着的手,熟极而流地再补一巴掌。   这次纪恒反应很快,一把捉住小卷的手腕。   他深色的眼眸里风起云涌,神情复杂,声音喑哑,带着点试探,叫了声:“小卷?”   小卷两个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小卷顺手抡起自由的左手,又是“啪”的一声响,扇了他另一边脸一巴掌。   一边一耳光,这下他两边脸颊上的巴掌印完全对称了。   “小卷!”纪恒从喉咙深处低吼了一声,把她的左手手腕也钳制住。   夏小卷跟他较劲,心里有点奇怪。   和纪恒两个人这么多年来打过无数场架,向来都是势均力敌,绝对没有被他随便抓住就动不了的道理。   难道睡了一觉,就变成弱鸡了?   两只手腕都被他固定着,小卷提起膝盖。   纪恒利落地把她两只纤细的手腕交到一只手里,腾出手按住她的腿,把她死死压在床上。   这难不倒小卷,他的手攥着小卷的手腕,就在眼前,小卷毫不犹豫,一口咬上去。   纪恒吃痛,松开小卷退后一步,按着见血的手,“小卷,你疯了?”   小卷坐起来,“我疯了?你才疯了吧居然想占我便宜?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刚从玄天崖上摔下来吗?”   纪恒用估量的目光端详了小卷半天,突然笑了。   “你终于醒了?可是又失忆了,把最近在人间这些年的事都忘了?”   他说的话小卷没听懂。   小卷只记得,在昏迷之前,自己正和他一起从玄天崖可怕的绝壁上往下掉。   四周都是呼呼的风声,玄天崖极高,小卷从来没有掉得那么快过。   小卷当时好像还努力振振翅膀想飞来着,无奈全身麻痹,完全动不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黑沉一觉,再睁开眼,就到了现在。   纪恒又笑了笑。   “从悬崖上掉下来以后,我们白虎族的祭司救了我们,把我们化成灵胎养着,现在已经是五千年后,这里是人间,我们两个又在人间复活了,从小一起长大,已经结婚了,这些事你全都想不起来了?”   “结婚?我?和你?你逗我??”   纪恒嘴角一挑,“你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我看你可怜,勉为其难答应了,今天就是我们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你特意准备了红酒,还换上性感睡衣,打算勾引我上床,你不记得了?”   小卷不由自主地低头又看了一眼,身上确实是——露得相当多。   小卷一把扯过床上的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住。   脑中突然冒出奇怪的记忆片段。   和纪恒两个人站在一大块红幕前,对面的摄影师正在说:“帅哥美女,结婚照就是要靠得近一点,来,笑一笑,一,二,三!”   “我们俩一起长大,还结婚了?”小卷问。   “没错。”纪恒答,语气里怎么听都带着幸灾乐祸,“结婚证就在书房的保险箱里,你想看?”   纪恒离开了片刻,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塑料文件夹,里面装着一个做工精巧漂亮的绢丝小袋子。   一层又一层的,打开文件夹,拉开袋子的抽绳,纪恒从里面拿出两个红本本,递给小卷。   小卷一翻开,就看见自己和纪恒两个人在大红背景前的合照,纪恒一脸淡定,小卷却不折不扣一副被幸福冲昏了头的傻样。   小卷:“……”   所以在人间长大的这些年,迷迷糊糊记不清楚的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小卷仔细研究完两个小红本本,把它们随手还给纪恒。   “真结婚了是吧,那有什么关系?你听好了,纪恒,我要跟你离婚。” 第2章   听到“离婚”两个字,纪恒没有说话,盯着小卷看了半天。   他的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眉压得更低了,让那双深邃的眼睛有点吓人。   他终于开口。   “想离婚?随便你。”   纪恒把手里的袋子和红本本们随便往床头柜上一丢。   力道不小,两个小本子嗖地一下,滑过床头柜光滑的表面,掉进柜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不见了。   纪恒没再理它们,绕过大床,走到自己那边,掀开被子的另一边上了床。   他看着挺不爽。   不爽就对了,他不爽,小卷就觉得很爽。   墙上挂着一只钟,指针嗒地跳到十一点整。   纪恒扫了一眼钟,语调冷淡:“我猜你今晚也不打算和我一起睡?”   那当然,疯了才要跟你一起睡。   虽然还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小卷还是裹着大被子下了床,拖拖拉拉直接往门口走,完全不管被子那头还盖着纪恒。   才走出没几步,胸口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猛地敲了一记。   小卷被彻底敲懵了。   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伴随着疼痛,虚空中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扼住小卷的脖子,小卷瞬间喘不过气来,眼前冒出一大片飘来飘去的金星。   小卷呛咳了几声,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滴在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殷红斑斑。   “退后一步。”身后传来纪恒冷冰冰懒洋洋的声音,“退一步就没事了。”   小卷依言退了一步,那种濒死一样的感觉瞬间消失。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卷定定神,回头去看纪恒。   纪恒依旧靠坐在床头,脸上淡漠无波,嘴角也溢出点血沫。   他若无其事地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团起来扔掉,顺手把纸巾盒丢给小卷。   小卷腾出一只手抄过纸巾盒,怒视着他,“纪恒,你搞什么鬼?”   “我搞鬼?你以为从玄天崖上掉下去,想复活就复活?世界上哪有那种好事?”   纪恒语调讥诮。   “复活的条件就是接受一个诅咒,每天晚上十一点到上午十一点,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我们两个不能距离五步之外,否则一起完蛋。”   纪恒半笑不笑地望着小卷,“夏小卷,想死就走,想活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这是什么神经病的复活条件?   他的意思是,每天晚上都得和他待在一起?   那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纪恒一脸懒得再解释的表情,等她把这件事消化完,才说:“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慢慢琢磨吧,我要先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居然拉好枕头,也不管没有被子盖的事,直接躺下了,闭上眼睛。   小卷无语地看着他:他就这么睡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小卷挑挑眉毛,往后退了一步。   前胸又是一下猛击,眼前金星乱冒,嘴里涌出一股咸腥。   刚才还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纪恒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大踏步过来抓住小卷的胳膊,一脸怒气,“夏小卷,你神经病啊?”   拉开距离这招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但是十分有效。   专治装睡。   小卷吞掉嘴里的血沫,舔舔嘴唇,“我还没问完呢,你就想睡觉?想得真美。”   纪恒盯了她一会儿,放开她的胳膊,退回床边坐下,双臂抱在胸前,“你还想问什么?赶紧。”   小卷想了想,问:“所以自从复活之后,从小长到大,我每天晚上都是和你一起睡的?小不点的时候也是?纪恒你禽兽吗你?”   “不是。五步的诅咒从你二十岁生日开始起效,所以我们是在你生日那天结婚的。结了方便。”   小卷怒了,“你们白虎族的什么祭司,弄出这种诅咒,根本就是为了帮你占我便宜吧?”   纪恒轻哼一声,目光扫过小卷身上裹着的被子,“我想占你便宜?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穿的暴露狂裙子,还能再理直气壮一点么?”   小卷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由着你随便胡吹,说不定这件倒霉裙子是你逼我穿的呢。   见她不说话了,纪恒问:“我现在能睡觉了?”又打算上床。   “你等等,”小卷不平,“就算我不走,凭什么你有床睡,我就要站在地上?”   纪恒笑了一声,“那就到床上来,反正我们又不是第一天一起睡。”   “谁要跟你一起睡?再说你一个男的,好意思自己睡床吗?”   纪恒看她一眼:“这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要么一起用,要么床和被子,一人选一样,你想要床还是被子?”   骗鬼只有一床被子。   小卷本能地知道这里还有其他被褥,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   小卷冷笑了一下,盯着纪恒,裹着被子向后倒退一小步,停一停,再退一小步。   这是明晃晃的要挟。   纪恒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打开床边的衣柜,抱出另一床被子。   他把棉被扔到床边地毯上,自己躺下去盖好,闭上眼睛。   这还差不多。   小卷满意地爬上床。   想起他刚刚靠近时,亲的姿势过于熟练,小卷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纪恒,我们两个是真的……睡过了?”   这个睡的意思不一样,纪恒听懂了。   纪恒停顿了一下才答:“这也不记得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想就想。   小卷坐在床上,抱着脑袋,围着被子,把现在的状况在脑中梳理了一遍。   就权当纪恒说的都是真的。   从传说中必死的玄天崖掉下来后居然没死,现在已经是五千年后,两人到了人间,又重新活了一遍,还为了一个什么五步的诅咒,结婚了。   小卷对当年做青鸾时的事,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反而是在人间长大的这些年的经历全忘了。   经历全忘了,常识却还在,周围的一切都既陌生又熟悉,感觉非常诡异。   怎么就会和纪恒结婚了呢?就算是有五步的诅咒,两个人也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看纪恒那个样子,这个婚他也结得心不甘情不愿。   床头柜上放着面化妆镜,小卷拿过来照了照。   镜中倒是熟悉的脸,一丝不差。   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最显眼的是一双乌溜溜沉甸甸的大眼睛,睫毛纤长得像假的。   青鸾族向来以美貌闻名,小卷是青鸾王的女儿,在家里排行第六十八,哥哥姐姐极多,对各种漂亮的脸早就看习惯了,倒是并不太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特殊。   美不美貌的不重要,关键是这具身体。   虽然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其实却大不相同——实在太弱了,丹田空荡荡,完全没有修为,像只麻雀,丝毫没有一点凤族青鸾的意思。   五千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对青鸾的寿命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家里人应该都还在天上。   从玄天崖上掉下来之后,不知道爹娘和那一大群哥哥姐姐们,有没有找过小卷?   青鸾和白虎两族交恶这么多年,向来不共戴天,看来纪恒是没把小卷的下落告诉小卷家里。否则家里人不会把小卷一个人扔在人间,放任纪恒这么欺负。   小卷想回家。   回灵泽州的家,或者回到宛丘师父那里,怎样都好过和他一起待在这里。   可是现在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重新回到天上的故乡?   难道要像人一样修行一遍,羽化升仙吗?   那得修行多少年啊?   小卷一筹莫展,想得头疼,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拍了拍小卷的头,“起来,别睡了。”   小卷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宛丘,过了清晨该起来练功的时辰,当值的师姐正在叫人。   小卷连忙闭着眼睛答:“师姐,我没睡懒觉,早就醒了,正在静思养神呢。”   那人冷笑了一声。   小卷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纪恒站在床前,见小卷醒了,转身就走。   “不想死就起来,跟着我。”   小卷回了回神,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是早晨,还不到十一点,两个人必须继续保持在五步之内。   小卷爬起来,依旧裹着被子,半睡半醒拖拖拉拉地跟着他,一路跟进卫生间。   只见纪恒直接走到马桶前,站住,表情从容淡漠地抽开了睡裤裤腰上的带子。   小卷愣了一秒,突然想明白这混蛋打算干什么。 第3章   “纪恒!”小卷怒吼。   “嗯?”纪恒一眼都没看小卷,手上动作不停,去拉裤腰。   小卷顺手抄起洗手台上的洗面奶罐子朝他砸了过去。   纪恒反应不慢,听见风声,偏头躲了一下,脑袋才算幸免于难,洗面奶当地一声砸在马桶旁边的墙上。   马桶离门不太远,肯定在五步之内,小卷飞完凶器,从卫生间出来,用力甩上门,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门关上了,还能听见里面纪恒懒洋洋的声音。   “好几年的老夫老妻了,你还会害羞啊?”   这个变态。   纪恒解决完了,开门出来,面无表情地问小卷:“你要去吗?”   “当然不要。”小卷马上拒绝。   纪恒挑挑眉:“不要?那我可要进去洗澡了。”   “随便。”小卷答。   然后就发现随便不了。   他家的卫生间不知道是谁设计的,面积不小,浴缸和淋浴房在最里面,离门相当远,如果纪恒要洗澡,小卷势必要跟着。   小卷站在门口,坚决不肯进卫生间的门,“你一天不洗会死吗?”   “会死。”纪恒放下换的干净衣服,“你以为我们像你们鸟那么不讲卫生?”   小卷怒了:“我们不讲卫生?你们老虎经常在泥巴里打滚吧?”   纪恒接得奇快:“你们鸟边飞边拉。”   小卷气得脸都涨红了:“我才没有……边飞边拉!”   纪恒勾勾嘴角,不再跟她争,而是三两下把身上的T恤剥了,然后动手去脱裤子。   小卷火速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把他们白虎族一族上下问候了一万遍。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衣物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纪恒:“你站那么远,我没法进淋浴房。”   一只手按住小卷的背,不客气地把她往前带了几步。   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夏小卷,你知道吗?以前我洗澡时,你都会搬张小凳坐在旁边,陪着我聊天,给我讲笑话,帮我解闷。”   纪恒慢悠悠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里。   “虽然有点烦,总比现在好。现在隔着玻璃看你披着头发傻乎乎站在那儿,好像恐怖片镜头。”   小卷磨了磨牙,很想把他和他的淋浴房一起踹下玄天崖。   不知道这个混蛋趁着她迷迷糊糊没清醒时,占了她多少便宜。   传来淋浴房玻璃门被拉开的声响,纪恒的声音变清晰了。   “还有一次,你毛遂自荐,想要帮我搓背,被我拒绝了,你好像还挺遗憾。今天不想了?我的背就在这儿,要不要搓?”   小卷根本不用睁眼,都能在脑海里看到画面:他拉开了淋浴房的门,头发湿漉漉的,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淌着水,说不定还把手肘撑在玻璃门上,正眯眼望着小卷。   在女孩面前什么都不穿,一点都不害羞。   小卷骂了声:“滚。”   “说真的,帮我去拿瓶新的沐浴露,就在那边洗手台的柜子里,旧的用光了。”   做梦吧。   小卷答:“你还用什么沐浴露?马桶旁边不就有一瓶洁厕灵?多适合你啊,一瓶两用,还能当漱口水。”   纪恒好像本来就没真指望小卷帮忙,一阵清新的洗发水香气夹杂着带着微暖温度的湿气,路过小卷——他大概自己去拿了。   片刻就又回来了,再经过小卷身边时,有只湿漉漉的手在小卷脑门上没头没脑地拍了一下。   “干什么你?”小卷皱着眉头,抹掉他弄到脑门上的水珠。   纪恒嘲弄的声音传来:“你这几根毛,真是永远都立着。”   没错,无论是鸟形还是人形,小卷头上永远都立着一撮小呆毛。   当年小卷从蛋里孵出来时,哥哥姐姐们就发现,这只小不点和大家有点不一样。   族里都是青鸾鸟,每人头上都顶着漂亮的冠羽。   冠羽是凤族的标志,是尊贵身份的象征,长长的,流畅地斜飞出去,威风凛凛,霸气四溢。   只有小卷的那撮冠毛却不知道为什么,比别人的都短了不少,一直傻乎乎地站着,尖尖上还带着个卷,怎么捋都捋不平。   因此人人都叫她小卷。   就算小卷化成人形,那撮呆毛仍然还在,就在美人尖靠上面一点的地方,一小缕头发,死都不长,永远是不到一寸长,永远竖着。   小卷想过各种办法,往上面抹刨花水,抹桂花油,抹各种东西,夹上小卡子,可是只要一不留神,它就溜达出来见人,坚贞不屈,屹立不倒。   小卷呵了一声,“它就喜欢立着,立着通风透气视野好,要你管?”   纪恒边冲水边悠悠答:“以前你每天早晨,都想方设法想让我摸摸你的那撮毛,还说什么‘有纪恒哥哥加持,早晚能平下去’,你都忘了?”   纪恒哥哥?纪恒哥哥??   小卷被他的话肉麻得牙根发酸,心想:仗着人家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就往死里胡吹吧。   水声停了,拉门又被拉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吹风机嗡嗡嗡地响个没完。   等到吹风机好不容易停了,小卷忍不住问:“磨磨蹭蹭的,你到底穿好衣服没有?”   “没有,不过你可以睁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小卷从喉咙深处冷笑一声,“看你光着吗?我还没吃早饭,怕把胆汁呕出来。”   “我也并不想给你看。”纪恒的声音传来,“睁眼。”   随着话音,一个什么东西啪地甩到小卷手上。   劲道不小,却不太疼,毛茸茸的。   小卷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只极大的白底灰纹的老虎,正在低头舔毛。   它的毛软厚密实,却完全不是宠物的姿态,大爪子一看就能一巴掌拍死人,刚刚甩过来的就是它的尾巴,比小卷的胳膊还粗。   它要是站起来,比小卷还要高不少,这么大一只,让原本宽敞的卫生间都显得有点挤。   小卷对这只大猫太熟悉了——这是纪恒的原身。   小卷足足怔了好几秒,才问:“怎么可能?你不是说我们在人间重生了吗?我试过了,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你怎么还能变回原身?”   白虎抬起头,用冰蓝剔透的眼睛瞥了小卷一眼。   “你忘了?我是未来的白虎王,我们白虎族的檀那珠当然在我手里。”   白虎举起一只爪子,从容地舔了舔银勾一样的利爪。   “我们是灵胎复活,本来就能变成原形,只不过现在更像人了,不能随心所欲地变。可是借助檀那珠,变成原身还不是小事一桩?”   小卷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洗手台上多了一个黑色小盒子,盒盖敞开着,里面装着一颗莲子大的白玉色珠子,泛着温润的光。   檀那珠的大名,小卷早就听过,是白虎族的至宝。   纪恒继续说:“碰一碰就能恢复原形,服下去得道飞升,童叟无欺。”   得道飞升?真的?   小卷猛然想起,以前也听说过,他们白虎族的檀那珠天生会聚集吸纳灵气,要是给凡人服下去,就可以得道飞升,不用费劲修行了。   小时候还和哥哥们算计着潜进白虎族那里偷出来玩来着,可惜他们防卫太严,基本属于痴心妄想。   小卷再看一眼那颗珠子,一颗心狂跳起来。   也就是说,只要把这颗珠子吞下去,就能立刻回家了? 第4章   小卷瞄一眼纪恒,正想伸手去拿珠子,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探身进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了件格子衬衫,怎么看都像个资深宅男。   他猛然看见老虎,先抖了一下。   “纪哥,不带这么吓人的,大清早怎么说变就变了?”   纪恒慢悠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有点累,变回来放松一下,不行?”   男生早就看见他身后密密实实裹着大被子的小卷了,对小卷呲牙一笑。   “哥,我懂了。昨天晚上那么累,今天还得坐好几个小时的车,是应该松快松快。”   小卷莫名其妙:你懂什么了你就懂了?再说你是哪位啊?   就这么闯进卫生间,纪恒好像还觉得挺正常。   看见她发呆,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纪恒居然好心解释了一句:“这是李天,我的助理。”   纪恒向檀那珠偏偏头,吩咐李天:“帮我把这个收进行李箱,我要带走。”   李天答应了一声,伸手小心地扣好檀那珠的盒盖,拿起盒子出去了。   纪恒和小卷也跟出来,纪恒进了衣帽间,在小卷面前关上门。   小卷在门外琢磨。   纪恒手里竟然有檀那珠。   只要吞掉檀那珠,就能马上回家。   回了家,爸妈和哥哥姐姐们说不定有办法解掉白虎族那个奇奇怪怪的诅咒。   就算一时半会解不了,至少也要先回去一次,让他们知道小卷还活着,然后再回来慢慢想办法。   小卷往套间外看了一眼。   门开着,李天正拖过来几个好大的行李箱,认真地往里面一样样装东西。   纪恒刚才让他把檀那珠放进行李箱,是打算出门吗?   小卷正在满屋子东张西望时,纪恒出来了。   他变回人形,恢复了人模人样。   他一边整理衬衣袖口,一边随口问小卷:“你不进去换衣服?一晚上都围着被子,围上瘾了?暖和?”   小卷瞥他一眼:“厚一点,防狼。”在他面前拍上衣帽间的门。   就听见纪恒隔着门说:“穿方便活动的衣服,一会儿有事出去。”   小卷虽然不知道他打算去哪,不过檀那珠都进了他的行李箱了,跟着檀那珠走,肯定没错。   衣帽间里,半圈是纪恒的男装,半圈明显是女孩的衣服,小卷看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谁的品味,简直太可怕了。   这是一大片粉色的海洋,海洋里翻卷着粉色的外套,粉色的裙子,粉色的包包,粉色的各种蝴蝶结花边,粉色的所有一切。   关键是这粉色还不是浅浅淡淡的粉,而是种饱和度挺高的艳粉色。   这么一大片扑面而来,简直让人窒息,好像得了色盲。   小卷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件白T和牛仔裤套上,开门出来。   纪恒正靠在门口的墙上。   他用目光把小卷从头扫到脚,问:“不穿粉了?”   李天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正在外间摆早饭,遥遥看见小卷出来,也笑了。   “小卷姐,你终于不穿粉了?纪哥说你穿那个颜色好看,你就每天都穿,实在太有毅力了。”   小卷回头再看一眼衣帽间里那片可怕的艳粉色海洋,心里有点狐疑。   难道纪恒吹的那些牛全是真的?   自己这些年,脑子真的坏掉了,天天对着这混蛋跪舔?   纪恒走到餐桌旁,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碟,蹙蹙眉:“怎么早上吃这个?”   李天对小卷挤挤眼睛:“昨晚小卷姐特意嘱咐我的,今天早晨要给哥吃补肾的,这是淮山鸽子汤和生滚韭菜羊肉粥,绝对补。”   小卷:哈?   李天看见小卷一脸惊诧,赶紧摸出手机。   “真不是我的主意,小卷姐,你失忆啦?”   手机被举到小卷面前,上面明晃晃是小卷昨天下午发的消息。   【李天,明天早餐帮你纪哥带点补肾的东西,山药鸽子韭菜羊肉之类的,谢啦!撒浪嗨呦!】   李天还回复了一句:【收到!结婚纪念日嘛,我懂。小卷姐,榨干我哥奥!加油!】   小卷回:【嗯嗯!榨干他!!】   小卷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耳边吹来一点热气。   纪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小卷身后,正俯身和她一起看屏幕。   “榨干?”他低声说,“胃口还真不小。”   小卷:“……”   纪恒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拿起筷子,随口问小卷:“只有我补?你自己不用补一补?对自己的肾那么有信心?”   李天插口:“我昨天发消息让米粒也给小卷姐准备枸杞参鸡汤来着,她怎么还没到?”   小卷有点头大:“米粒又是谁?”   “你的助理啊!”李天满脸害怕,“小卷姐你今天是怎么了?”   小卷不明白:“助理?我为什么也会有助理?”   “就算你是三十八线,也有自己的助理。”纪恒皱着眉喝一口羊肉粥,“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到的。”   三十八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助理还是纪恒找的?   纪恒看她一脸困惑,似笑非笑地解释:“你是Avant旗下的三十八线艺人,连主要配角都没机会演的那种三十八线,而我是Avant的创始人,你老板。”   小卷正在懵圈,床头的手机响了。   李天赶紧走过去拿过来,递给小卷。   屏幕上的名字是“米粒”,小卷才接起来,就听到对面气喘吁吁的女孩子的声音。   “小卷姐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这边又堵车,再过十分钟就到啊!”   她好像正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夺命狂奔。   “小卷姐,我还忘了买早饭了,参鸡汤来不及了,我买碗肯德基的蛋花汤行吗?”   小卷正在愣神,李天把手机接过来。   “米粒你能不能再迷糊一点?你小卷姐要被你饿成木乃伊了!幸亏我知道你肯定迟到,多准备了一份,你给我赶紧滚过来!”   说完把电话挂了,拿了只空碗盛了半碗粥,放在小卷面前。   “米粒是个二百五,十件事有九件记不住,不用理她,有我呢。小卷姐,你吃这个。”   小卷看向纪恒:这个米粒,就是你“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助理?   纪恒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答:“你知道找一个真心喜欢你又根本不想骚扰我的女助理有多难么?”   口气拽得要命。   小卷眨眨眼,真诚地问他:“那干嘛不找个男的?”   就单凭小卷这张脸,找个真心喜欢小卷又根本不想骚扰纪恒的男助理,应该一点都不难吧?   纪恒的一口粥含在嘴里,噎了噎。 第5章   旁边的李天噗地笑出声。   纪恒敲敲碗,绷着脸:“吃完快走,要迟到了。”   快吃完时,有人来了,是个圆脸微胖挺可爱的小姑娘,看着和小卷差不多年纪,跑得风风火火呼哧呼哧的,一进门就打躬作揖地道歉。   看来这就是米粒。   李天对米粒皱皱眉,指挥她,“快去给小卷姐收拾行李,你可真行,晚这么多,要来不及了。”   口气比小卷和纪恒还像发工资的老板。   一行人终于成功地在半小时后收拾好,准备出发。   下了楼,小卷才发现这是一幢两层别墅,精致漂亮。   院墙和铁门上爬满一层层盛放的粉色蔷薇,看起来十分不像纪恒的风格。   硕大的商务车正等在车道上,李天把纪恒的行李箱搬上车时,小卷使劲盯着几个箱子瞎琢磨:不知道檀那珠到底藏在哪个箱子里面呢?   司机是个姓王的中年人,把车一路开上高速。   这个世界对小卷而言,陌生中透着熟悉。   小卷望着车窗外的城市渐渐变成青山绿树,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   “进组。前几个月拍的一部片子,叫《暗迹》,粗剪后韩导想补拍几个镜头。”纪恒闭目养神。   一大串新词,听着却一丁点都不陌生,小卷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年在人间的事想不起来了,学过的东西却一点都没忘。   “就是上次纪哥拍的《暗迹》啊,”坐在前座的李天回头,“小卷姐,纪哥每次进组,你不是都跟着吗?”   正说着,纪恒的手机响了,屏幕上的名字是“聂长风”。   纪恒看了一眼,接起来:“长风,有事?”   车厢里很安静,就听到对面是个带笑的男声:“纪恒,我看到有人在打你的主意哦。”   米粒也忽然举着手机叫起来:“这谁啊拉着纪哥炒绯闻,太不要脸了!小卷姐,你看!”   米粒把手机递到小卷面前。   上面是抢眼的标题——   “纪恒暗迹献银幕初吻”。   “这特么胡扯淡!”李天也凑过来骂人,“纪哥天天拍和尚戏,哪来的银幕初吻?”   小卷往下翻了一下,内容相当无厘头。   上面说纪恒出道以来,一直到拿到大满贯影帝,拍的向来都是动作片悬疑片和各种正剧,从没拍过亲热戏,却传说在这次的暗迹里,打算献出银幕初吻。   下面的配图是几张路透的普通剧照,还有纪恒一张单人的定妆宣传照,后面跟着一个叫薛菁菁的女演员的照片。   一张是她的角色宣传照,另一张是自拍。   自拍照上,薛菁菁自己举着手机,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镜头特地歪了一点,刚好把背景中不远处正在跟导演说戏的纪恒纳入画面。   好好的自拍照不把自己放正中间,非要把镜头刻意偏一偏,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暗迹是部几个男人飙戏的刑侦动作片,里面只有薛菁菁一个年轻女性,而且戏份极少。   只有她这么一个女的,如果有吻戏,除了亲她还能亲谁?   再加上她的自拍照,暗示得十分明显。   纪恒是演员,向来靠演技和作品说话,什么角色都敢演,从不考虑形象。   他根本不走爱豆路线,粉丝却一点都不少,下面的评论都炸了。   【我纪哥要拍吻戏了?】   【哥哥跟她拍吻戏?吻她?别闹了】   【这女的谁啊?是在自炒吧?】   ……   小卷正往下翻着,就听到旁边纪恒正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当初是环星娱乐的高层来找韩导,给韩导面子,让他们硬塞进来的人,我就觉得不太地道,把和她的对手戏全砍了。我看环星不会这么蠢,跟我玩这种有的没的,十有八.九是她自己搞的鬼。”   对面笑道:“你等一会儿,我去查查。”   两人挂了电话,没有半小时,这个叫聂长风的人就又打过来了。   “纪恒,我找朋友问过了,还真是她自己放的料。听说这位一直靠和戏里男演员炒作搏热度,这次踢到你这种铁板,要我下手吗?”   “不用,”纪恒想了想,“我来。”   车子不久就下了高速。   《暗迹》剧组扎根在一个公路边废弃的破厂房里,外面就是荒郊野地,铺开好大一摊,看着条件挺艰苦。   一到地方,副导演就笑嘻嘻迎上来,先打招呼:“纪老师,小卷姐。”   好像跟小卷很熟络,看来因为诅咒的关系,纪恒以前走到哪都带着小卷,谁都认识。   副导演说化妆间已经准备好了,前面是薛菁菁要补的一个镜头,还没完,纪恒正好去化妆。   化妆间是临时搭的,化妆师正在等着,纪恒坐下安心化妆。   十一点还没到,小卷只好拉了把椅子,坐在距离他五步之内,一心一意地玩手机。   小卷的脑子不太记得了,手指却把手机用得熟练流畅,看来是以前没少玩。   手机给小卷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从坐下起,小卷就没抬过头。   原来纪恒年纪轻轻就拿了大满贯影帝。   他拍电影之余,和人合伙创办了Avant。   Avant投的几部片子都大赚特赚,纪恒这两年已经不太出来拍戏了。   小卷有点奇怪,纪恒这个人小卷相当了解,脑子十分够用,用什么办法赚钱不好,怎么忽然想起去当演员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小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了。”   小卷抬起头,一眼就看出不一样。   他换了件黑风衣,一米九的个子,人高腿长,穿上这个看上去极有压迫感。   头发凌乱了一点,眉毛修过,脸上略微打了阴影,让眉眼更凌厉,看上去比平时阴郁了不少。   总而言之,不像好人。   还挺适合他。   两人出了化妆间,门外的李天和米粒立刻跟上来。   “你们去现场等着,”纪恒吩咐李天,“我和你小卷姐有点事。”   听见纪恒要单独和小卷在一起,李天和米粒立刻笑眯眯拎起包先走了。   “什么事啊?”小卷忍不住好奇。   纪恒不答,带着小卷到处走。他穿着薄风衣,走路带风,小卷跟在后面,好像大佬的小跟班。   两个人在旧厂房的院子里转了半天,纪恒终于停在一圈临时竖起来的简易篱笆前。   “我要拍一张吻照。”纪恒淡淡道。   拍什么?   吻照??   小卷立刻站住了,满脸警惕。   纪恒好像没注意到一样,打开手机上的相机,塞给小卷,他的腿够长,低矮的篱笆完全不当回事,一迈就跨过去了。   站在篱笆里,他选妃一样四下打量了一圈,终于捞起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   剧组从老乡家借来搭景用的小猪。   胖乎乎,粉粉白白的,小蹄子上还沾着点可爱的小泥巴。   纪恒虽然是人形,小猪还是被他身上百兽之王的王霸之气吓得有点傻,在他手里一脸惊恐,瞪着大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纪恒把小猪举到面前凑近,让小猪的小翘鼻子停在距离他的薄唇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对小卷说:“拍。”   然后一脸淡定地半阖眼睛,做了个准备接吻的表情。 第6章   小卷:“……”   咔嚓一声。   纪影帝的镜头感极好,稍微偏了一点,借了个位,和小粉猪的吻照完美完成。   纪恒放下小猪,被无辜强吻的小猪抡着短腿,一溜烟跑回一大堆兄弟姐妹群里,遥遥地望着那个大色狼,好像唯恐他再冒出什么别的邪念。   纪恒从小卷手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未置可否,点了几下,直接把吻照传上了微博。   两个人往回走,小卷仍然落后一步跟着他。   纪恒不动声色地慢了半步,等小卷和自己并排,俯身靠近小卷。   “没亲你,是不是有点失望?”他说。   小卷火速偏头闪开,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答:“我正想说这个,你碰过猪的嘴千万不要靠近我,否则我揍你哦。”   纪恒:“……”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纪恒忍不住:“又没真碰到,那叫借位!”   纪恒的吻猪照一发上去,就被疯狂点赞转发。   他现在是带妆的,造型和宣传照一个风格,一看就是在暗迹的拍摄现场。   下面的评论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种银幕初吻】   【纪哥这算是官宣了吗】   【在一起吧,撒花】   【纪恒,放开那只……不对,小猪,放开那个纪恒,让我来】   【我为什么看出一点“我宁肯吻猪也不吻你”的意思?】   【你不是一个人】   ……   热热闹闹的评论里,还有个人发了好长一句,转眼就被刷下去了。   【纪哥怎么可能跟别人拍吻戏?就算有一天要拍,也肯定是跟我们小卷姐姐嘛】   小卷看了眼id——香喷喷的小米饭粒,默了默。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   纪恒说的对,难得有这么个喜欢小卷又不想骚扰纪恒的女助理。   米粒这不是当助理来了,是嗑cp来了。   纪恒和小卷两个人回到拍摄现场时,看见导演正铁青着脸,现场一片安静,气氛诡异。   片场无遮无挡,工作人员晒着大太阳,一个个可怜巴巴。   导演韩子奇看见纪恒来了,收敛怒气换上笑容,过来寒暄,招呼完纪恒又招呼小卷,压低声音笑道:“小卷,又陪老公进组啊?”   口气熟稔。   小卷早就发现,纪恒结婚的事,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纪恒身边亲近的人却个个都很清楚。   韩导是个人物,八面玲珑,谈笑风生。   小卷刚刚等纪恒化妆时,就已经在网上查过了。   韩子奇年轻时也是个愤怒青年,拍文艺片出身,海内外拿奖拿到手软。   可是愤怒青年长成愤怒中年后,就要养家糊口,明白在追寻诗和远方的路上,也要经常停车加油恰饭,一滴油一粒米全都要钱,于是开始转攻商业片。   转型了,底子还在,始终没丢掉片子的格调。   他的电影有深度有内涵,又好看能打,向来口碑与票房齐飞,已经和纪恒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这次这部暗迹,纪恒并不是男一号,而是里面和男一号对着干的大反派。   男一是个普通片警,叫陈乐,每天上班管的都是邻里间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下班就是沉迷上网和打游戏的普通宅男。   有一天却机缘巧合,在网上偶遇纪恒扮演的高智商连环杀人魔高游。   小片警有股韧劲,锲而不舍一路追踪,比耐心比脑子,勾心斗角,最后终于把大反派绳之以法。   这戏主打男男的对手戏,演男一的是纪恒的Avant旗下新挖来的小生,叫沐天淇。   沐天淇有颜有演技,是新生代里难得的一位,却还没大红。   这次纪恒接这个角色,就是为了亲手扶他一把,把他带上一线。   片子里唯一的年轻女性角色,是小片警的同事兼暧昧对象,叫付小音,戏份不多。   扮演付小音的这个薛菁菁,不知为什么,这次作出这种妖来。   韩导正在对纪恒说:“薛菁菁那场一直过不了,让她调整一下再拍,咱们正好说戏。”   韩导要拉纪恒走,纪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表。   小卷也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过了十一点了。   终于自由了。   纪恒走之前还低声嘱咐小卷:“不要到处乱跑。”   小卷心想:当然要乱跑。   他在拍戏,行李箱都在车上,檀那珠就藏在不知道哪个箱子里,简直是过去偷东西的天赐良机。   只可惜纪恒时不时就往这边看一眼,没有溜走的机会。   小卷正在想主意,旁边过来一个人。   小卷抬头看一眼,就认出是那个薛菁菁。   薛菁菁长相甜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想出那种幺蛾子的人。   她还穿着戏里的衣服,身边一个助理帮她打着伞,另一个举着插好吸管的饮料时不时喂她一口,还有个化妆师努力跟着她,见缝插针地帮她理理头发补补妆。   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派头比纪恒还足。   薛菁菁也看见小卷了。   夏小卷到处追纪恒这件事,早就名声在外。   听说为了纪恒,夏小卷不惜入行,纪恒在哪拍戏,她就追到哪,想方设法进组,当不了龙套就当群演,跟着他到处跑。   据说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纪恒也不好真跟她撕破脸,但是一直挺冷淡。   后来追到签约纪恒的Avant,也算是成功。   夏小卷签约后,就更加到处追着纪恒,不像Avant的艺人,倒像是纪恒的助理。   纪恒虽然签了夏小卷,却从来不给她好资源,一直都用一点边角料打发她,大概还是嫌她烦。   前几个月拍暗迹时,薛菁菁就见过夏小卷。   这个夏小卷,虽然长得漂亮,却没什么品位,天天穿一种可怕的艳粉色,蝴蝶结蓬蓬裙,好像童装。   而且明显就是个傻白甜。   眼神呆呆的,对谁都笑,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薛菁菁入行多年,一路踩着戏里的男演员上位,却一直半红不黑,这次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角色,早就决心要好好炒一炒。   本想和演男一的沐天淇弄点暧昧,无奈沐天淇虽然出道没多久,却机警滑溜,一点空子都不留。   薛菁菁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要沐天淇了,直接拉上咖位更大的纪恒。   薛菁菁早想好了,等到纪恒过来时,要抓紧机会跟他澄清一下。   其实能给电影炒热度带流量,他也未必会真生气。   人家别的片子开拍就炒绯闻,这部男人戏,他不跟里面唯一的女演员炒,到哪去找话题度呢?   结果纪恒好不容易来了,身边居然又跟着这个夏小卷。   薛菁菁走到小卷身边就停住了,对小卷笑笑。   “夏小卷,你来啦?又追着纪老师进组了?”   小卷抬头望着她,眯了眯眼睛。   她脸上挂着笑,态度非常好,措辞却不怎么友善。   什么叫“追着”?   小卷低下头继续刷手机,一边说:“他逼我来的。”   薛菁菁完全不信,忍不住从喉咙深处轻轻呵地笑了一声。   声音不大,小卷还是听见了,心想:你算老几啊轮得到你“呵”?   小卷抬起头,一脸真诚,“当然是他逼的,否则你以为我喜欢在大太阳底下晒着,看人拍了一条又一条,死活就是过不了?”   米粒噗嗤一声笑出来。   薛菁菁的脸立刻黑了,完全没想到傻白甜会直接开口怼人。   小卷刚刚一到现场就看清了,正在拍薛菁菁的戏。   她要从旧仓库的二楼窗口翻出来,沿着窗外边沿一点点挪到排水管旁,顺着排水管滑下去,落地时滚两滚,按住受伤的膝盖,结束。   就这么一小段,武指示范了一遍又一遍,薛菁菁怎么都过不了。   开始时挂着安全绳也不敢站上窗沿,后来是不肯滑水管,下面垫了无数垫子也不松手往下跳。   薛菁菁正要说话,韩导和纪恒一起过来了。   薛菁菁的声线瞬间甜了不少。   “纪哥,韩导,上次不是已经用武替拍过一条了吗?真不能凑合着用呀?”   这条本来就是用武替拍过一次,粗剪后觉得效果不行,韩子奇才叫演员本人来补拍。   韩子奇听见“凑合”两个字,皱了皱眉。   她的助理们也帮忙说话。   “薛姐折腾了一上午了,人都站不住了。”   “薛姐真的挺敬业的,是确实做不到。”   “薛姐一个女孩子,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纪恒打断了她们的七嘴八舌:“小卷,刚刚她那条,你能帮忙走一遍给韩导看看么?”   要是平时纪恒提这种要求,小卷理都不理。   可是这次,小卷瞥了一眼薛菁菁,笑了一下,站起来。 第7章   看小卷一副真打算上的样子,薛菁菁的甜笑冻僵在脸上,“要让她给我当替身啊?”   纪恒神情冷淡,连眼睛都没转过去:“怎么可能?请小卷做个示范。”   这话说得很上道。   小卷把手机递给米粒,对韩导说:“真要我做?那把垫子撤了吧。”   武指示范时都没撤掉垫子,韩子奇吓了一跳,看向纪恒。   纪恒点头,“没关系,听她的,撤了吧。”   仓库比普通的楼房的层高高了不少,小卷从二楼窗口探头往下看看,这里的二楼堪比普通楼房的三四层。   可是对一只一振翅直上九天的青鸾而言,这点高度根本什么都不是。   小卷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安全绳,轻巧地钻出窗口,沿着窗外狭窄的边沿,几步就挪到排水管旁。   抓住水管,用手脚控制着下滑的速度,滑到中段,假装意外,松开手。   落地时就地滚了两圈,按住膝盖。   全程干净利落。   小卷瞬间做完全套,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轻松自在,如同喝了口茶吃了个饭。   韩子奇的御用武术指导感动得快要哭了。   全场安静了片刻之后,被薛菁菁在大太阳底下折磨了一上午的工作人员,忽然自发地鼓起掌来。   小卷和纪恒都心知肚明,这对小卷根本不算什么。   小卷的身体是灵胎复活,虽然和以前不能比,比普通人还是强得多。   再加上恢复了记忆,身手都回来了,对付这点小事,已经足够了。   小卷回来时,看见薛菁菁站在旁边,副导演正在对她说着什么,她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纪恒和韩子奇都背对着她,在监视器前看效果。   韩子奇一脸满意。   纪恒正在问他:“怎么样?我说她可以吧。”   韩子奇连连点头,“小卷颜值当然没得说,没想到身手也这么好,纪恒,你藏了这么多年,现在舍得让她出来了?”   纪恒不置可否地笑笑,对韩子奇说:“那就说定了。我去跟制片人打声招呼。”   又低声对小卷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几个人谁都没再理薛菁菁。   薛菁菁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助理茫然无措地举着吸管,好像拿不定主意,这会该不该喂她口水。   纪恒带着小卷走出一段距离,才说:“夏小卷,我们做笔交易。”   纪恒向来算盘打得极精,小卷双臂抱在胸前,防备地问:“什么交易?”   “我打算把那个薛菁菁换掉,不过片子已经到了后期,现在是补拍,临时再去找人拖慢进度,我想找你帮我顶上。”   他这是要换角?   电影都拍完了,现在要换角,看来“银幕初吻”那件事让纪恒真的不太高兴。   小卷好奇,“你想换就能换?”   纪恒淡淡答:“这片子其实是我投的,Avant是出品方,制作人聂长风是我在Avant的合伙人。”   小卷懂了:纪恒就是这片子的金主爸爸,当然想怎样就怎样。   “女配的戏份不多,用不了多长时间。”纪恒补充。   小卷想了想,“那我有什么好处?”   “片酬按市场价双倍,”纪恒微微一笑,好像早就想好了,“而且,我可以经常让你用檀那珠变青鸾。”   小卷动心了。   变成青鸾还是小事,如果能让他经常拿出檀那珠,偷的机会不是立刻变多了?   “好。”小卷答应。   她答应得那么痛快,纪恒反而默了默,“虽然你以前学过表演,但是现在失忆了,你不考虑一下你会不会演戏的问题?”   小卷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就随便来吧。反正演砸了亏钱的又不是我。”   纪恒:“……”   两人回到韩导这边时,薛菁菁如同从没出现过一样,已经和她那群助理一起彻底消失了。   纪恒建议暂时把小卷的戏往后压一压,先拍自己要补的那条。   纪恒今天要补的戏很简单。   戏里,反派高游和小片警陈乐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把陈乐的父母、小侄子还有暗恋对象付小音关在仓库二楼。   付小音逃走去报警,高游回来发现后,知道警察很快就会来,把陈乐的一家老小逐一射杀。   韩导看过剪辑后,总觉得杀人后还缺了点什么。   今天要补的就是灭门之后,高游从仓库里走出来,上了车,准备去找陈乐麻烦的镜头。   前面的工作人员各就各位,纪恒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了,对韩子奇说:“借根烟。”   韩子奇是老烟枪,烟不离身,摸出一根来给纪恒。   旁边好几只手立刻递上打火机,纪恒就着韩导的火点上,吸了一口。   他回过头,眯眼看着小卷,吐出一口烟来,在烟气缭绕中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转身走了。   等场记打好板,他再从仓库阴暗的楼道里出来时,已经不再是纪恒。   他脚步轻快地下台阶,轻快得好像随时要在阳光下跳起舞来。   下到最后一级时,他微微低着头,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真的用舞步轻轻旋了个身。   身上的黑色风衣随着他的脚步扬起,好像一只蝴蝶。   他把烟送到嘴边随便吸了一口,在阳光下抬起头。   似乎是外面的光线太刺眼,他的眼睛眯起来,带着点笑的意思,吐出一口青白的烟雾,脸上全是如同刚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后的餍足。   阳光那么耀眼,小卷后背的汗毛却全都立起来了。   在戏里,他刚刚在二楼射杀了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他继续用这种轻快的舞步般的步伐走到车旁,随手弹掉烟头。   烟头划过一条弧线,没入草丛,他拉开车门坐上去,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韩导喊卡,一条过。   等纪恒回来时,小卷还没回过神来。   太变态了。   韩子奇迎上去,搂搂纪恒肩膀,笑道:“事后烟的处理真的好。”   韩子奇也看懂纪恒脸上那种表情了。   韩子奇拉纪恒在监视器上看刚刚拍的效果,米粒在小卷旁边小声感慨:“小卷姐,咱纪哥这就叫演技炸裂吧?”   小卷小声嘀咕:“这叫变态演变态,适得其所。”   纪恒耳朵好,马上听见了,回过头盯着小卷。   小卷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不是吗?变态才能把变态的心理揣摩得那么好,有本事一句话证明你不是变态。”   纪恒想都没想,吩咐李天,“去,把我刚才扔的烟头找出来,护林防火,人人有责。” 第8章   一圈的人都笑了。   李天真的找烟头去了。纪恒回过头,对韩子奇说:“小卷的戏先往后放一放,我要帮她过一遍,不能由着她随便胡演。”   韩子奇很欣慰:“有你教,我放心多了。”   纪恒压低声音问:“付小音的戏当初减了不少,我现在想,能不能全部重新加回来?”   韩子奇要疯了。   “纪恒,开始的时候是你坚持要把对手戏全都删了,现在你又要补回来?”韩子奇回头看了小卷一眼,也压低声音,“你这也太看人下菜碟了吧?”   纪恒淡淡答:“还真不是。小卷肯定不会跟我捣鬼,把戏加回来,剧情更合理。”   韩子奇同意,“其实我也赞同补起来,补了之后剧情线更完整,更厚实,要补拍的也不算太多,结局那里要动一下,我一会儿跟编剧重新捋一遍……”   金主爸爸想补戏,又能让片子更完美,韩子奇当然没意见,抓过纸笔,开始和纪恒探讨可能性。   话是这么说,韩子奇还是有点不放心。   “纪恒,我知道你当然不会有问题,可是小卷没什么经验,又那么喜欢你,你们两个的对手戏都是强对抗的戏,就算有你带着,我也没把握她能不能演得出来……”   纪恒牵牵嘴角,“你放心,就算不用我带,她也绝对能演出那种随时想杀了我的感觉。”   小卷的戏压后了,下午要拍别人的戏,纪恒带着小卷先回剧组的住处。   剧组暂时住在附近的小旅馆里。   旅馆是几十年前建的小楼,走廊又黑又窄,墙上到处是一道道返潮的水印。   纪恒和小卷因为诅咒的关系,晚上不能分开,剧组虽然象征性地给小卷和米粒安排了一间房,小卷其实还是和纪恒住在一起,在走廊的最里面一间。   打开房门,看到是两张单人床,小卷先松了一口气。   李天和米粒帮他俩放好箱子就走了,纪恒看了一圈,没说什么,小卷也跟着东张西望,顺手打开衣橱门。   一只巨大的蟑螂嗖地一下从里面飞出来,好像一架小型轰炸机一样,呼啸着从小卷的肩膀上一掠而过。   小卷零点一秒都没用,就瞬移到了床上。   站在床上,小卷胆战心惊地到处寻觅刚刚那只虫虫的踪迹。   纪恒看了一眼高高地站在床上的小卷:“你真有意思,刀山火海都不怕,怕一只蟑螂。你们鸟不是吃虫子的吗?”   “你开什么玩笑?”小卷惊魂未定,“那玩意你吃给我看看?”   纪恒已经找到蟑螂了,把窗一推,那只趴在玻璃上的虫虫立刻飞向了外面的广阔天地。   “青鸾公主殿下,你的天敌飞走了,下来吧。”   纪恒关好窗。   小卷小心翼翼地跳下床,好像下面是虫子窝。   纪恒脸上似笑非笑,“这种条件你还嫌弃?至少有屋子住,有床睡,我有一次在滇南拍戏,都是住在帐篷里,睡充气垫子,天天被这么大的蚂蟥咬。”   纪恒比了下手指。   “咬了撒点盐,它就掉下来了。一部戏拍下来,瘦了十斤,大概都是给蚂蟥献的血。”   小卷问:“那时候我也跟着你吗?”   “没有,那时候你还不到二十,诅咒还没生效,不用跟着我到处跑,”纪恒答,“结婚后我就没再接过那种戏了。”   小卷随口问:“为什么?心疼我啊?”   纪恒呵了一声,“想什么呢?因为公司上轨道了,去偏远的地方拍戏,一次就是几个月,走不开。”   纪恒从包里掏出剧本,“想碰我的檀那珠,就得干活。先看一遍你的戏吧。”   两人坐在床上,一人一本,各看各的。   小卷看着他翻剧本,忽然发现他一思索,就会下意识地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也很奇怪,是个浅粉色的塑料圈,敞着口,普普通通,怎么看都像幼儿园小姑娘玩的玩具。   他的手手指修长,指节明晰,虽然好看,却实打实是男人的手,戴着这个,未免有点奇怪。   而且一个莫明的念头跑进小卷的脑海:那根手指上,戴的应该是婚戒吧?   小卷和纪恒是隐婚,小卷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纪恒却一直戴着个塑料圈,不知是什么意思。   “那是什么?”小卷指一指粉戒指。   纪恒下意识地又转了转戒指,冷淡地答:“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谁高兴管。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屋子里很安静,小卷靠着枕头,心不在焉地翻着剧本,时不时瞄一眼纪恒的行李箱。   他的三个行李箱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靠墙站着。   其中某一个里面,就装着吃了就能让人回家的宝贝檀那珠。   小卷瞄着箱子,想着回家,惦记着家里的爹娘和哥哥姐姐们,还有无数好吃的,渐渐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外面走廊里一阵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屋子里已经半黑了,只有一点朦胧的天光,纪恒还靠在他的床上,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正在安静地刷手机。   外面走廊里有两个女孩子在说话,听着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趁吃晚饭的空档回来拿东西,看来他们晚上还要继续拍。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又砰地关上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听清,这里墙板太薄,隔音实在不怎么样。   一个女孩正在说:“隔壁住的是纪恒?不会吧?咱们也太幸运了吧?”   另一个答:“说是副导演看了一圈,就那间房间最干净,就腾出来了。别做梦了,晚上肯定得把咱俩换走。”   女孩的声音压低,“你听说没,他们说夏小卷跟纪恒住在一起,米粒房间那张床就是摆摆样子的,根本没人睡。咱们进组签的保密协议,纪恒的事不许往外乱说,不然赔死,就是为了这个。”   另一个不信,“纪恒怎么可能看上夏小卷那种十八线啊?”   “我也觉得。上次拍戏你看见没有,夏小卷跟着他跑前跑后,端茶递水的,我看其实就是纪恒的助理。”   “是,我估计夏小卷天天到处追着纪恒,甩也甩不掉,听说他们从小认识,就只能当助理用用呗。他俩根本不可能的啦。”   “就是,夏小卷除了脸以外什么都不行,纪恒绝对看不上。”   两个人一起笑了。   小卷舔了舔后槽牙。   纪恒明显也听见了,从手机上抬起头,眯眼望着小卷。   小卷坐起来,叫了声:“纪恒。”   纪恒“嗯?”了一声。   隔壁的笑声立刻停了。   小卷勾勾嘴角,把声音放软,像在撒娇,却是拒绝的口气,“不要,你别这样。”   纪恒的脑门上明显冒出三条线。   隔壁一片寂静。   小卷又笑了笑,喉咙里发出一声软软的呻.吟,带着气声和余音,又像是深深的叹息。   接着,小卷忽然放低声线,用和纪恒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声说:“你怕什么?乖,我轻一点。”   学他的声音对小卷完全不算回事。   青鸾一族除了美貌外,还有一样著名的本事,就是声音。   不止是歌声动人,模仿百兽的叫声,学各种人说话的声音,全都能惟妙惟肖。   这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模仿声音的本事一点都没丢。   听她假冒他的声音,说的还是这种话,纪恒满脸都是无语。   小卷不理他,又软软地哼了两声,还挺像那么回事。   “疼。你别那么急。”小卷又用她自己的声音说。   纪恒忍无可忍,看了小卷一会儿,低头按手机发消息。   小卷立刻收到了,他说:【词记得还挺清楚。】   小卷一边哼哼着一边回复他:【那当然了,我记性好,过耳不忘。】 第9章   纪恒会这么说,是因为小卷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还有这哼哼呀呀的调调,全都是当年在宛丘修行时,两个人一起听到的。   那时候小卷刚被父母送进宛丘没多久。   宛丘是学功夫修行的地方,不像灵泽州那么热闹,小卷怎么待怎么不自在,一天到晚淘气。   有天一不留神,把师父在后山静修用的小舍烧了。   小卷被拎到师父面前挨批,师父说:“把宛丘的山规抄一百遍吧,长长记性。”   纪恒当时正好也在,淡淡插了一句:“她的记性可不太好,一百遍说不定不够。”   就因为他这么一句话,一百遍就翻了一番,变成两百遍。   小卷恨得牙根痒痒,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整整他。   刚好那几天,师父让纪恒带着新进门的弟子们去宛丘后山修行。   小卷还没进宛丘时就听哥哥姐姐们聊天时说过,宛丘后山上被无数前辈们布下历练弟子的各种境界,缱绮谷就是其中一个。   缱绮谷每晚子时开一刻钟,早晨卯时开一刻钟,谷中长满缱绮草,晚上会溢出香气,直到天亮才散。   人要是掉进去,就会中这种香气的毒,中了这种毒,邪火冲脑,情思迷乱,丑态百出。   实在是太适合纪恒了。   露宿时,小卷等大家都睡熟,纪恒在守夜时,故意在不远处晃了晃,把他一路引到缱绮谷的石崖旁。   此时正是缱绮谷蓝色的结界打开时,小卷趁他不注意,冲出来一脚踹过去。   可惜纪恒反应极快,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小卷。   小卷大惊失色,还没回过神,两个人就一起跌进了缱绮谷里。   子夜时分,正是缱绮草开始一阵又一阵溢出香气的时辰。   小卷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飞出去,可惜时辰过了,眼睁睁看着蓝色的结界就那么合上了。   谷中香气撩人,缱绮草泛着蓝色幽光,在月色下茫茫一片。   浑身酸软,心慌意乱,小卷简直哭不出来。   纪恒看一眼周围,盘膝坐下,闲闲道:“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像混世魔王一样,随随便便就跟人来缱绮谷?”   小卷怒视他:“这是我想来的吗?不是你把我拽下来的吗?”   “你不冲上来踹我,我会拽你?”纪恒哼了一声,“等着吧,等到天亮了,就能出去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丸,放在掌心里。   他们白虎族擅炼灵丹,小卷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清神定心的丹药,至少能维持神智清明。”纪恒抬手就往嘴边送。   他送的动作没有小卷抢的速度快,小卷一把夺过来,丢进嘴里吞了下去。   白虎族的药丸果然有效,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脑子却清楚多了。   药被她抢了,纪恒也没说什么,闭上眼睛。   小卷的心神不再受香气侵扰,坐着百无聊赖东张西望,忽然听到这里不止有他俩,远处还有别人的声音。   一个女的正在说:“缱绮草真是特殊。”   一个男的笑了:“我就告诉你这里很有意思,没说错吧?”   小卷默了默: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俩是故意来谷里中毒玩的?很好玩吗?   一阵衣衫摩挲的声音,那女的娇滴滴说了声:“不要,你别这样。”   语气半推半就。   男的声音含笑,“你怕什么?乖,我轻一点。”   过了一会儿,女的又说,“疼,你别那么急。”   两个人意乱情迷,动静越来越大,旁边坐着纪恒,小卷有点尴尬,悄悄站起来,想离他远点。   纪恒却说:“去哪?巴不得遇上个坏人,长长见识?”   他说得对。   这谷里说不准还有别人,大家都中了毒,正是邪火上脑的时候,到处乱走实在太危险。   虽然纪恒跟小卷不对付,小卷却本能地觉得跟着他还要安全一点。   小卷又坐下来了,支着头看着他。   他一眼都不看小卷,垂目盘膝坐着定神,一身又一身地出冷汗,没一会儿,衣服里外就全都湿透了。   小卷今天模仿的,就是那时两个人在缱绮谷里听到的动静,台词一字不差。   纪恒坐在他的床上,在昏暗的光线中听了一会儿小卷演的独角戏,忽然站起来往卫生间走。   小卷连忙用手机给他发消息:【你去哪?】   纪恒回:【你自己忙,我去洗澡。】   【当然不行。】   小卷一边继续哼哼一边在手机上敲字,【水声能听见。我还在这边叫呢你就进卫生间开水,假不假?】   纪恒看了她一眼,单手敲字:【不然你一起进来,就不显得假了。】   还没到十一点就要被迫参观他洗澡,小卷拒绝:【不要。算了我结束吧。】   纪恒立刻反对:【这才几分钟?我哪有那么快?】   小卷很忍了忍,脑子忍住了,手指却痒痒到会自动打字——   【你不是有名的快吗?】   纪恒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抿住嘴唇,抬起眼皮,锋利的目光利刃一样飞过来。   他盯了小卷一眼,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发过来。   【夏小卷,你有种再说一遍?】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卷让了一步,回他:【好了好了休战,我再过一会儿结束,你洗澡。】   纪恒的“快”,当年在宛丘确实名声在外。   那天晚上在缱绮谷,纪恒凭着过人的定力硬撑,两人平安度过了一夜。   一出谷,纪恒就在师父面前狠狠地告了小卷一状。   他的理由主要是,小卷设圈套把他这个带队的师兄骗到缱绮谷里待了一晚上,其他新弟子都在外面露宿,没人照顾,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纪恒的理由很充分,于是小卷又被罚了。   还在纪恒的建议下,罚得相当重:不许用法术,给山上的饭堂担三个月的水。   小卷再皮,毕竟是青鸾王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扁担这种东西,第一天送水,累得腰酸背痛。   晚上趴在床上骂纪恒时,两个要好的师姐妹找上门来。   两个人红着脸,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悄悄问小卷:“小卷,你和纪恒在缱绮谷呆了一晚上,他……表现怎么样啊?”   宛丘弟子一大半是各大神兽氏族的子弟,风气并不保守,纪恒是满山少女的男神,难得男神遇到这种非常状况,她们好奇,想来跟小卷打听打听,也属正常。   小卷当时正按着酸痛的腰,恶向胆边生,宁肯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拉纪恒下水。   小卷眯了眯眼,举起两根手指头比了个一寸的长度。   想了想,又把长度缩了一半。   小卷遗憾地说:“纪恒啊,他一共连这么半寸香的功夫都没坚持住。”   从此以后,纪恒在宛丘女弟子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崩塌,暗恋他的人起码少了一半。   多少女弟子无比遗憾:“长那么帅,功夫那么好,怎么会那么不行呢?”   多少男弟子弹冠相庆:“帅又怎样?功夫好又怎样?还不是不行?”   小卷心知肚明,这个闷亏纪恒只能一五一十吞下去,他总不能一个个拉着人解释吧?   自此之后,两个人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今天小卷再想起这茬时,还是忍不住得意洋洋。   小卷哼哼了半天,已经烦了,没有再玩的兴致,只不过碍于纪恒反对,才继续时不时对付着发点声音,趴在床上玩手机。   纪恒没再坚持去洗澡,靠在卫生间门口的墙上,表情莫测,遥遥地望着小卷。   他忽然出声。   “小卷。”   这两个字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缠绵,是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从他那里听到过的声音。   小卷从小淘气,脸皮早练得比城墙还厚,这么乱叫了半天都不太当回事,可是听到他这两个字一出口,不知为什么,脸瞬间红了,抬起头看着他。   “小卷。”   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气不稳,带着点喘,明显是情动的声音。   小卷完全不好意思再出声了。   不过也不用她出声,纪恒自己就够了。   “亲我。”他低声命令,口气却是宠溺的呢喃,带着迷乱,带着挣扎,还有不能自已。   这几个字的台词水平,和小卷刚刚敷衍的那几声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第10章   小卷无语地看着他。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不动声色地靠墙站着,真会以为他正在做什么。   他站在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只有肩宽腿长的轮廓,那张冷峻的脸看不太清楚。   小卷却直觉地知道他正在凝视自己。   他一个人把戏完全接了过去。   “你也很想要,对不对?”他低喘着说。   小卷转开眼睛。   他声音沙哑,“躲什么?睁开眼睛,看着我。”   光影渐暗,只有他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小卷咬咬嘴唇,忍不住再悄悄瞄他一眼。   他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赞赏地说:“真乖,这才对。看着我。”   “小卷。”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小卷,小卷……”   他叫着小卷的名字,无尽缠绵。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温柔地问:“怎么了?这就受不了了?”   然后低低地笑了:“好,现在放过你,晚上继续。”   打完收工。   影帝大人一脸淡然无波,神情纹丝不动,悠悠然转身进了卫生间。   既不显得他快,又让这件事成功收场。   小卷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卷刚刚的那几声,虽然学纪恒的声音学得很像,但是论语调中情绪的饱满,细微处的掌控和表达,比起他的来,简直就像小学生读课文。   纪恒的大满贯影帝,真的不是白来的。   隔壁听了个现场的两个人,大概已经被吓傻,这会才反应过来。   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落荒而逃。   小卷顾不上这个,等纪恒把卫生间的门一关,就火速跳起来,冲到墙角。   三个行李箱并排立着。   也不知道檀那珠到底藏在哪个里面。   小卷挑了其中最大的一个黑行李箱,把它放倒。   行李箱上居然有密码锁,小卷有点头大,抓起手机想给李天发消息问问密码。   消息打到一半,犹豫了一下,又全都删了。   万一李天说漏嘴,被纪恒知道她问行李箱密码的事,引起他的警觉,把檀那珠换个地方放,可就不妙了。   那是他们白虎族的至宝,他一定会非常谨慎。   密码锁是三位的,小卷深吸一口气,控制住紧张得有点抖的手,耐下心来,一位一位往下试。   好在纪恒在浴室里待了很长时间,小卷从零零零开始,匆匆忙忙试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试到九九八,锁还没开。   小卷心里无比郁闷:不会吧,还真有人用三个九当密码?早知道就从九九九倒着来了。   小卷无语地把锁拨成三个九,按了一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就在小卷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时,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   小卷火速把行李箱重新拉好,立起来把锁随便一拨,嗖地窜回床上。   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   “怎么了?”小卷的声音平静自然。   纪恒的声音传来:“我忘了拿衣服,帮我拿一下,就在那个大黑行李箱里,密码是三个九。”   三个九。   小卷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三个九。   小卷咬咬牙,很想照着卫生间的门给他来上一脚。   等他穿好出来时,小卷嫌弃地说:“你怎么会用三个九当密码啊?傻不傻?”   纪恒边擦头发边悠然答:“哦,这种锁根本没什么用,就是防傻瓜的,我就随便设了一个。”   声音平稳正常。   影帝大人入戏快,出戏也快,一点刚刚的痕迹都没有。   李天送了晚饭过来,两个人吃过饭,纪恒开始帮小卷过她的戏份。   看过上午纪恒的戏,又听了他的台词示范,小卷对他的专业能力很有信心,学得很认真。   不知不觉就快十一点。   为了避免一起洗澡一起上厕所的尴尬,两个人赶在十一点前火速洗漱收拾好,准备睡觉。   小卷不太放心地瞄了一眼隔壁的墙,纪恒看到了,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已经发消息给副导演,隔壁早换人了。”   韩子奇的声音突然从墙那边传来:“换成我了。你们小两口晚上动静小点啊,我老人家,睡觉睡得浅,明早五点还要起床呢。”   小卷:“……”   小卷上了床,小声嘀咕:“蟑螂不会爬到我床上吧?”   纪恒也躺下了,把声音压得很低:“害怕?你不会是想找个借口过来,让我抱着你吧?”   小卷呵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还是有点提心吊胆。   纪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裹有什么用?当心蟑螂爬到你鼻子上。”   他故意吓唬人。   小卷在心中默默诅咒房间里的蟑螂全都爬到他鼻子上,把被子往上拉一点,遮住鼻子,闭上眼睛。   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却始终有点害怕,小卷半睡半醒的不太踏实,半夜一翻,嘭地一声。   紧接着胸骨那里就是一阵重锤猛砸的剧痛。   小卷睁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纪恒一步跃过她的床,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疼痛消失了。   纪恒把她连同被子一起不客气地丢回床上,无语地俯视着她,“夏小卷,你笨死算了。多大了还能从床上掉下去?”   她刚刚从床上滚下去了,两张床离得太远,一掉到地上,就超出了五步距离。   纪恒冷着脸弯腰搬起床尾,连小卷带她的床,一起往自己的床那边挪。   “你要干什么?”小卷警惕地坐起来。   “把两张床并起来。”   并起来?那不就等于两个人睡在一起?   看见小卷瞪着他,纪恒瞥了眼和隔壁相邻的墙,压低声音用气声道:“你不用自我感觉太好,我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只不过想睡个好觉而已。”   小卷也压低声音,却寸步不让:“你敢把床并起来,我就睡地上。”   纪恒不信,“睡地上?你不怕蟑螂?”   小卷哆嗦了一下,“不怕。”   纪恒盯了她一会儿,拿起手机打电话。   小卷纳闷,“你干嘛?”   纪恒答:“让李天去找根绳子,把你栓起来。”   小卷心想:什么意思,他当是栓小狗吗?再说大半夜的,他突然让人到处找绳子,奇奇怪怪的,别人会想歪吧?   过了一会儿,李天居然真的送了根塑料绳过来。   纪恒大概量了量尺寸,一头栓在自己腰上,又走过来,让小卷举起胳膊。   小卷懂了:这样无论小卷怎么乱翻乱动,有绳子拉着,都出不了五步的距离。   这倒是个好主意。   小卷立刻乖乖地把胳膊高高举过头顶。   她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的T恤太短,下摆被拉起来,露出白皙的一截腰和小巧可爱的肚脐。   她毫无察觉,高举着手,顶着一撮小呆毛,一脸傻样。   纪恒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把她的胳膊按低。   帮她拽了拽衣服下摆,纪恒把绳子绑在她的T恤外。   他俯着身,胳膊绕过她的腰,像是个环抱的姿势,轻微的呼吸拂过她的耳侧。   小卷往后让了让。   纪恒打好结,拽一拽,问:“绳子勒吗?”   他的声音难得地温存体贴,小卷体会了一下,“再稍微松一点。”   纪恒调整了一下,“现在呢?”   “……好了,现在松紧刚刚好。”   两个人忙着绑绳子,都忘了小声说话,就听到隔壁韩导迷迷糊糊的声音:“年轻人啊,花样就是多,精力就是好啊。” 第11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剧组所有的人就都起床了,比老乡家养的鸡起得还早。   大部队重新杀回仓库现场。   小卷化好妆,等别人的戏补完,熬过十一点,正式开始拍片子里女配付小音的戏。   韩导循序渐进,先拍的是小卷昨天已经试过的跳窗逃跑戏,小卷昨天就爬过一遍了,一点都没问题,顺利过关。   然后就是补拍因为换角,付小音逃跑前的一场戏。   付小音被高游关在仓库里,趁他不在时逃跑,结果发现隔壁还关着男主陈乐的爸妈和小侄子。   她用尽全力,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门,只好叮嘱他们等着,自己先跳窗去外面求援。   小卷和米粒一起往仓库二楼走,纪恒也跟着,打算上去围观。   前面刚好有两个工作人员。   一个说:“还是夏小卷的戏?完蛋了。”   另一个说:“你看她爬水管,肯定比薛菁菁强点吧?”   “算了吧,薛菁菁就是娇气,至少还算有演技,夏小卷有什么?韩导怎么想起来用她啊?今天估计要拍到半夜十二点。”   米粒愤怒地重重咳嗽了一声。   那两个猛然回头,看见小卷和纪恒跟在身后,吓得够呛。   小卷对她俩笑笑,超过她们上楼。   上了二楼,纪恒在小卷身后俯身过来,低声说:“夏小卷,加油,争取十一点半拍完。”   明知纪恒故意在激她,小卷还是燃起了斗志。   这场戏小卷有信心,昨天纪恒就跟小卷仔细讲过好几遍。   房间里陈乐爸妈和小侄子的镜头早就拍好了,只需要补拍小卷的那部分。   副导演上阵,待在房间里帮忙念里面的人的台词,小卷要对着他表演。   从开始时发现这家老小的震惊,到拼命找东西砸门的惶急,再到无论如何也砸不开门的绝望,小卷一个人也演得不错。   韩导看着监视器,对纪恒笑:“比我想象中好。”   纪恒笑道:“是,她虽然没什么经验,至少不怵镜头。”   韩子奇也笑笑:“不止。你看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包袱都没有。我觉得她表演得很真诚,是因为不太在乎在镜头前漂亮还是不漂亮。”   纪恒心想:你错了。   那小破鸟从小到大,理所当然地漂亮惯了。   走到哪都有成群结队的人追,在家有哥哥姐姐惯着,在宛丘被一群狐朋狗友捧着。   宠得无法无天,就算像混世魔王一样,也是妥妥的青鸾公主。   她不是不在乎漂不漂亮,她是压根就不认为自己会有不漂亮的时候,当然能肆无忌惮放开来随便演。   纪恒正在出神,有人一拍他肩膀。   纪恒回过头,有点奇怪,“你来干什么?”   是纪恒的经纪人聂长风。   韩子奇笑道:“经纪人驾到,当然是不放心,怕我们委屈纪大影帝吧?”   纪恒比一般人都高,聂长风却并不比他矮,人高腿长,身材极佳。   他穿着轻松的黑T和牛仔裤,戴了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露出线条明快的下半张脸,打扮得比纪恒更像明星。   “谁想看他?他你尽管随便压榨,我不管,”聂长风答,“我是过来看我小卷妹妹的。”   小卷刚好拍完走过来。   她身上还穿着戏里牛仔裤白背心,外面随便套着件敞开的短夹克,到处都故意抹得脏兮兮一道一道的。   这身贴身的打扮却让好身材一览无遗。   聂长风立刻吹了一声口哨,“小卷,这才对嘛,天天穿粉色蓬蓬裙把人都穿丑了,我就跟你说,你纪恒哥哥说你穿那种奇葩颜色好看是在整你。   他张开胳膊,“过来,让哥哥抱抱。”   纪恒瞥一眼聂长风张开的手臂,不动声色,一脸坐等好戏的表情。   果然,小卷合起夹克衣襟,拉链一拉到顶直达下巴,双臂抱在胸前,眯着眼一脸警惕:“你哪位?”   聂长风张开的胳膊凝固在空中,墨镜下的半张脸都透着不可置信,“小卷?你怎么了?我是你的经纪人,是你的长风哥哥啊?”   韩子奇笑呵呵:“人家小姑娘不想抱你。小卷,去补个妆,一会儿拍下一场。”   小卷走了,聂长风才问纪恒:“她怎么了?我最近没得罪她吧?”   纪恒勾勾嘴角,没说话。   聂长风很快就发现,小卷跟以前很不一样。   这些年,夏小卷向来以当纪恒的小跟屁虫闻名,从早到晚亦步亦趋地跟着,纪恒抬抬手,她就递水打扇,比助理还像助理。   可是今天,夏小卷大模大样地坐着补妆,和化妆师聊得挺开心,对纪恒不理不睬,瞥都不往纪恒这边瞥一眼。   而且她明显活泛了。   从前的夏小卷,虽然长得很漂亮,却是出名的呆,对每个人都笑嘻嘻,脑子好像少了根筋。   在人人都像人精一样的演艺圈,夏小卷格格不入,要不是有张漂亮脸蛋,大概什么工作都接不到。   现在的夏小卷,整个人都不太一样。   如果说以前她是幅静态图,这张图突然动起来了,而且活色生香。   聂长风远远地看见,不知夏小卷正在跟化妆师说什么笑话,化妆师憋着笑,手抖得干不了活。   小卷自己也在笑,笑得整个人都靠着化妆椅背危险地向后倒。   阳光从仓库的窗口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她仰着头只顾着笑,微卷的长发流泻下去,发丝和莹润的肌肤上都镀了一层光晕。   她笑容明快,好像会发光,现场就算再瞧不上夏小卷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小卷笑够了,转过头,一眼看见聂长风正在看她,立刻收敛笑容,漂亮的眉头一皱,一秒切换成“你为什么盯着我再看小心我揍你”的表情。   “纪恒,”聂长风偏头问纪恒,“我小卷妹妹这是被人夺舍了吗?”   “夺什么舍?”纪恒拉把椅子坐下,长腿一伸,“她终于醒了。”   聂长风讶异,“所以她以前做青鸾时是这样的?这和我认识的那个小卷也差太远了吧?”   纪恒答:“你认识的那个小卷没了,她又把最近这些年的事全都给忘了。”   聂长风再看一眼小卷,神情复杂。   灯光调好,摄影机就位,下面要拍小卷和纪恒的对手戏。   聂长风抓过纪恒的剧本瞄了一眼,有点纳闷:“纪恒有这种戏?我怎么不知道?”   纪恒没理他,韩子奇插嘴:“本来删了,纪恒现在要全都补回来。”   聂长风挑挑眉毛。   小卷补好妆过来了,韩子奇叮嘱:“下面这场戏,你们俩真的不能互相手下留情。”   纪恒知道他还是不放心。   纪恒挑了挑一边嘴角,忽然上前一步,勾起小卷的下巴,拇指指腹重重地碾过她的唇瓣。   这动作又挑衅,又色情。   小卷被他吓到了,躲开他的手,条件反射一样,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耳光。   纪恒早有思想准备,反应不慢,一偏头躲开了。   小卷手上没打到,提起脚,干净利落地踹在他的小腿上。   看着他俩斗殴,韩导兴奋极了,“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   韩导对小卷刮目相看:小姑娘连老公都舍得扇,这一巴掌完全没留情。   聂长风在旁边三观碎裂。   这可是夏小卷从小到大的男神纪恒哥哥,肯碰她一下,她得感动到哭吧?   结果她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实在消化不了夏小卷会揍纪恒这件事,聂长风讶异:“她扇你耳光扇得相当熟练啊?”   小卷已经明白纪恒是故意试戏给韩导看,活动活动手腕,“手法有点生疏,还是要经常练习。”   纪恒笑了一下,“走吧,去拍下一场,说不定你还有练的机会。”   下一场就在仓库二楼。   今天的戏全都是倒着拍的,这场是在付小音跳窗逃跑之前。   付小音被高游锁在房间里,刚挣开绳索,撕掉嘴巴上的胶条,就看到了门口的高游。   先拍小卷,场记打板,正式开始。   绳子绑得挺紧,小卷努力挣了半天,总算把手腕上的绳子挣开了,赶紧解开脚踝上的,又去撕脸上的胶条。   胶条猛地扯下来时,拔掉汗毛,是真的疼,完全不用演,小卷顾不上这个,刚要站起来时,门开了。   本来这条只要拍小卷一个人,小卷是做足了思想准备要对着空气表演,可是对面的门居然像闹鬼一样,吱呀一声,真的开了。   小卷完全没料到,吓得一哆嗦。   然后就看到更可怕的场景。   二楼走廊里的窗全都被剧组封死遮住了,门外阴沉沉的,一个穿黑风衣的人影正站在阴影里,光线只照到他的下半张脸。   他像鬼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一边的嘴角轻轻挑出一个弧度。 第12章   小卷本能地觉得,这个不是纪恒,这是那个杀人魔高游。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也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阴暗处盯着她,像猫在戏弄到手的老鼠,打算玩烦了,就随手捏死。   “卡!”   韩导突然出声。   小卷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再看向门口时,人影已经消失了。   镜头里,小卷眼中的惊吓和恐惧的微表情非常到位,韩子奇十分满意,把人叫进来准备下一场。   灯光师用光替做好了光,纪恒本人始终都没有出现,一直到再打板开拍。   门又一次开了,这次和刚刚不同,他的站位靠前了一点,能看清那双阴冷的眼睛。   小卷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刚刚他站得那么靠后,就是为了不让小卷看清他的脸。   两个人实在太熟,小卷难免会不那么害怕,效果就不好。   小卷心想:纪恒你真抬举自己,看着那么变态,就算你把整张脸都露出来,也能把人吓死好么?   变态照旧挑挑嘴角,这次慢悠悠踱进来了。   他走到小卷面前蹲下,用两根手指拎起被小卷挣脱的绳子瞧了瞧,微笑了一下,问:“陈乐是你男朋友?”   他的声音鼻音很重,像是哼出来的,和他平时的声音不一样。   这个人从眼神到表情,都很陌生。   “不是,”小卷本能地向后躲了躲,“是我同事。”   “懂了。还没挑明。只能看,不能摸。”他偏头打量了一下小卷,伸出一只手,摸上小卷的脸颊。   小卷光速躲开。   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忽然一把攥住小卷的衣服前襟,把她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   他比小卷高得多,用胳膊一夹,就像拎小鸡一样拖着她往前走。   小卷跌跌撞撞了几步,被勒得透不过气来,突然明白他是玩真的。   小卷背了半天的一大堆台词都还没说呢。   他这根本就是公报私仇。   小卷怒了,拼了命去踹他,可是他的胳膊像铁箍一样,转眼就把小卷拖到窗边,按在窗沿上。   他松开胳膊,用另一只手里一直拎着的绳子,绕上小卷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   “把你勒死,吊在外面。”   他根本没按剧本走,台词也不对。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完全是真打算杀人的样子。   绳子真勒上来,而且抽紧了,小卷慌了。   求生的本能让小卷去扯脖子上的绳子,纪恒的动作却突然停住。   粗糙的绳索勒在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对比鲜明,构成刺激人的画面。   他舔了一下唇,伸出手,摸上她的脖子,在细腻的肌肤上揉捻摩挲了一下,就把手指探进外套的衣领里。   他不是真想趁机做什么吧?   小卷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他偏了偏头,居然露出一个笑容,忽然掐住小卷的脖子,整个人猛地压下来。   他的眼睛里面全是恶意的暴虐,呼吸粗重,热气毫不避忌地直接吹在小卷脸上。   这是个疯子,根本不是纪恒。   小卷被他突如其来的狂暴彻底吓坏了,绝望地拼命挣扎。   怎么踢他打他都没有用,他紧紧贴着小卷,边掐着她,边贪婪地嗅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好像在享受猎物濒死的味道。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他像是没想到有人会这时打他的手机,接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但是小卷知道,现在又回到剧本了。按剧本,对面是好不容易挖出这个可疑号码的陈乐。   他的注意力转到手机上,放开小卷,转身出门,把门嘭地带上。   韩导喊卡时,小卷还坐在窗前地上喘气——纪恒刚刚太像真的了,小卷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抖。   这次喊卡后,纪恒倒是第一时间就回来了,快步走到小卷面前,伸手去拉她。   他表情轻松,出戏出得极快,和小卷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小卷还在坐着哆嗦,看见他回来,顺手抄起旁边一块破木板,没头没脑往他腿上抽。   韩子奇怕木板上有钉子,真的出事,赶紧上来拉住。   导演来拉人,其余人一拥而上,米粒发现她抖个不停,赶紧把她抱住。   韩子奇看起来相当高兴:“效果挺好!小卷,不错。”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有点吃惊。   韩导要求向来高,很少表扬人,纪恒这场算是正常发挥,难得的是和他搭戏的夏小卷,居然把他的戏接住了,完全没掉链子。   场务看见小卷在发抖,赶紧递过来一条毯子:“夏老师,披一下吧?”   突然就由大家口中的夏小卷升级成夏老师了。   韩子奇心知肚明:小卷经验不足,想让她演好这场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真害怕。   纪恒就是这么干的。   虽然没按剧本走,但是效果出彩。   知道小卷被纪恒带得出不了戏,韩子奇赶紧把她和纪恒分开:“来来来,纪恒,过来再补两个特写,小卷,你辛苦了,下楼休息休息。”   米粒把小卷扶下楼,把她放在有太阳的地方晒着,然后去帮她找热茶。   小卷一个人坐着默默哆嗦时,忽然有个人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小卷对面,随手握住小卷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聂长风把小卷的两只手并在手心暖着。   这人为什么随便动手动脚?小卷想抽回手。   聂长风却没放,腾出一只手摘掉墨镜。   墨镜下一双凤眼澄澈清明,单眼皮高鼻梁,并不是纪恒那种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见的帅法,却让人觉得越看越舒服。   聂长风轻松随意地望着小卷:“怕什么?又不是没握过。你不冷么?”   他的手很温暖,而且让人莫明地觉得熟悉和亲切。   小卷刚拍完那么一场戏,有点贪恋那点温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聂长风并不在意,对她笑一笑,“我知道纪恒演技好,可那是纪恒,怎么会吓成这样?”   小卷答:“就是因为是纪恒,才吓人吧?”   聂长风怔了怔,认真地问小卷:“纪恒说你把什么都忘了,小卷,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小卷打量了他一遍,“你刚刚不是说过了,你是我的经纪人。”   聂长风笑道:“还真忘了。是,我是Avant的合伙人,专门给你和你纪恒哥哥两个人做经纪人,你一直叫我长风哥哥。”   纪恒哥哥,长风哥哥,怎么把谁都叫哥哥?   小卷被自己肉麻得嘴角抽搐:“还‘纪恒哥哥’,变态哥哥吧?”   聂长风笑了,“小卷,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纪恒哥哥陪你拍的这场戏,有多少女演员能嫉妒得眼睛发绿?纪恒第一次跟人拍这么劲爆的对手戏,话题度足够,付小音的戏被纪恒这么一加,谁演谁红。”   小卷不服气,“很了不起吗?我以前也拍过戏吧?”   “拍过,除了纪恒片子里各种龙套,你还拍过几个广告,还在一个儿童剧里演过蔬菜姐姐。”   蔬菜姐姐?   聂长风忍不住笑了一下,“头上顶着生菜叶子,身上套个紫茄子麻袋,手里还攥着一根大胡萝卜当仙女棒,在五毛钱特效里转个圈,说‘阿卡拉比卜巴呦,健康值升升升’。”   小卷:“……”   听起来他这个经纪人也当得很不怎么样嘛。   小卷的想法写在脸上,聂长风看懂了。   “不是我不帮你。以前有人来找我,要请你演电视剧女主,说只靠脸就行了,没演技没关系,台词记不住都行,后期找人配音,可是你不肯。”   小卷惊奇:“我不肯?”   聂长风答:“对,你自己定了规矩,不和任何男演员搭感情戏,那你说,除了广告和儿童剧,我还能给你接什么?”   小卷奇怪:“为什么不能搭感情戏?”   “还能是为什么?”聂长风架起二郎腿晃了晃,眨眨眼睛,“当然是为了你的纪恒哥哥。”   小卷震惊了。   以前的夏小卷,肯定是脑子彻底坏掉了。   为了纪恒,居然甘当十八线,天天被人嘲笑配不上纪大影帝?   小卷生气了,“那我现在想法变了,什么资源好我就接什么,百无禁忌。”   聂长风用研究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小卷,笑笑,“真的?总算是开窍了?好。我一定帮你。”   小卷对他笑笑,一抬头,越过聂长风肩膀,看见纪恒从楼上下来了。   纪恒脱掉了那件可怕的黑风衣,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   脸颊和眼窝的妆也卸了,感觉正常了很多,不那么吓人了。   他遥遥地对上小卷的目光,居然稍微笑了一下。   笑容干净,如晴光映雪,和刚刚拍戏时高游的瘆人式笑法完全不一样。   好像还是当初宛丘上一身素衣的师兄。   小卷的手忽然不再抖了。   纪恒走过来,语气冷冷的,带着点调侃:“忙什么呢?想勾引有夫之妇?”   聂长风头都不回:“你少抹黑我小卷妹妹,你俩不是形婚么?你亲口跟我说的,完全是为了方便。”   小卷捕捉到了关键词。   “形婚?你说我跟他是形婚?其实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第13章   聂长风看了眼小卷震惊的表情。   “他没告诉你?你俩当然什么关系都没有,前两天你还跟我说,打算结婚纪念日时搞定你纪恒哥哥。”   聂长风往前探探身,“所以你最后搞定没有?”   原来两个人结婚是假的,和纪恒这混蛋并没真的发生什么。   这是醒来之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小卷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连聂长风手里夸张的大墨镜都特别顺眼。   小卷欢欣鼓舞,“所以我和他之间还是清白的?太好了。”   纪恒冷漠地看她一眼,提醒她:“清白?我们从缱绮谷那时起就不清白了吧?咱俩的事,不是整个宛丘、你家里、我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么?”   当初纪恒和小卷在缱绮谷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桃色新闻长腿,向来跑得比风还快,没两天就传回小卷和纪恒的故乡灵泽州。   白虎王和青鸾王为了这个,特意在两族交界的大泽碰了个头。   结果谈来谈去,双方都一口咬定,是对方的崽子故意勾引自家宝贝,最后谈得不欢而散。   两族之间的摩擦因为这件事,反而更多了。   白虎族的将士口口声声要把小卷抓来,给未来的白虎王养在鸟笼里取乐,青鸾族的将士扬言要把纪恒牵来,给他们的青鸾小公主拉车。   缱绮谷的谣是小卷亲口造的,小卷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小卷对纪恒呲牙笑笑:“清白不清白的可不好说。”   小卷直视着纪恒,唯恐错过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说不定因为你实在太快,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呢?”   纪恒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黑成锅底。   聂长风笑到身下的椅子都在颤抖。   小卷和纪恒的仓库戏至此都补完了。   纪恒要暂时回帝都处理Avant的公务,等隔天剧组全拍完,全员转场去拍下一部分。   几个人一起回到纪恒家,小卷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行李箱们被纪恒他们拎上楼。   看见小卷也跟着上来了,纪恒交代:“我和长风还有点事,要去公司,一会儿让米粒……”   纪恒看一眼正在发呆放空的米粒,改口道,“……一会儿让李天来给你送晚饭。”   “好,去吧。”小卷瞄一眼行李箱们,心想:赶紧地滚吧。   纪恒点点头,和李天他们一起走了。   小卷把米粒也打发走,第一时间扑向可爱的箱子们,捞起一个,把密码拨到九九九。   锁竟然没开。   小卷默了默。   他该不会是听了小卷的建议,把那么傻的九九九改了吧。   小卷咬了咬自己话太多的舌头。   这次吸取经验教训,先把最傻的组合都试了一遍。从零零零到八八八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等等,全都不对。   一个一个拨过来太麻烦了,小卷用手机查了查,找到一堆“三十秒速开密码锁”的攻略。   小卷研究了半天,大失所望。   纪恒的行李箱太高级,密码锁齿轮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缺口”,也感觉不出“咯”的一下,攻略上说的全用不上。   小卷只好耐下心,从头开始,一个个数字试过去。   纪恒去公司了,大概晚上才回来,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小卷不太着急。   才试到二开头,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小卷立刻把行李箱靠墙放好,窜进洗手间。   果然是纪恒又回来了,在外面叫小卷:“夏小卷?”   小卷稳了稳神,平静地溜达出来,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起忘了跟你兑现承诺。”纪恒问,“你想不想现在变成青鸾?”   他是要拿檀那珠出来了吗?   小卷立刻答:“当然想。”   “好。”纪恒拉过刚刚小卷动过的行李箱,去拨密码锁,“你上次说九九九当密码太傻,所以我改了一个。”   小卷看见他手上拨出来的密码。   二三三。   小卷默了默。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纪恒从行李箱里取出装檀那珠的小盒打开。   那颗宝贝泛着微微的光,就好好地躺在里面,让人垂涎欲滴。   如果现在动手去抢,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小卷正在心中默默估量时,纪恒拿起珠子,碰了碰小卷的手指。   檀那珠在碰到小卷的一刹那,倏然绽放。   像植物合起的子叶打开一样,白玉色的珠子展开成相对的两片圆瓣,中间是颗浅金色的小珠,小巧可爱。   一股暖流猛地涌进小卷的身体,小卷顿时觉得丹田不空了。   好像充电一样,还是极速快充。   纪恒一触即收,把檀那珠收进盒子,小小的两瓣又重新合成一体,变成小圆球。   纪恒合起盒盖转身就走:“你变吧,我把这个收到书房保险箱里。”   只碰了零点一秒的宝贝,就这么眼睁睁地又没了。   小卷悄悄跟了两步,看见他走到外面,进了隔壁房间。   没关系,既然他说可以经常帮小卷变青鸾,就一定还有拿到檀那珠的机会。小卷安慰自己。   丹田中多了充盈活泼的一股灵气,小卷闭上眼睛。   纪恒放好檀那珠,再回到卧室时,小卷已经不见了。   纪恒有点纳闷。   纪恒见过很多次青鸾,青鸾是种美到惊人的鸟,青羽上镀着金光,长长的尾羽辉煌灿烂,在哪都是最抢眼的一个,怎么会就在这间屋子里却看不见呢?   纪恒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床铺和阳台落地窗之间传来微弱的拍打翅膀的声音。   纪恒转过去一看,哑然失笑。   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破鸟正从衣服堆里往外钻,边拍翅膀边蹦跶。   虽然羽毛也是青的,却没有金光,尾羽勉强有短短的一点点,冠羽倒是还在,可惜还是标志性地立在头顶,尖儿还卷着,怎么看都有点傻。   看见纪恒过来了,小鸟眼中全是羞愤至死的表情。   “你要是敢笑我就啄你眼睛。”   纪恒忍住笑,问:“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小卷悲愤,“怎么就变成一只鸡了呢?我的大翅膀呢?我的长尾巴呢?我的毛呢?”   “夏小卷,你一点都不像鸡。”纪恒说。   小卷感动了一下:他怎么会突然那么善良?   纪恒接着说:“你好像一只绿毛鹦鹉。”   为了凤族的尊严,小卷扑棱起来,一翅膀扇他脚面。   不疼不痒的,纪恒蹲下来,轻轻戳戳她头顶的呆毛:“我怎么记得你原身不长这样,我记错了?”   “我!当!然!不!长!这!样!”小卷生气,“我生下来就比这美十万倍好吗!我从壳里出来的时候,满屋子金光,我妈都被我漂亮哭了,我爸立刻把一座山命名成我的名字!”   纪恒问:“什么山?”   “卷……卷毛山,”小卷迅速含糊过去,“我所有的哥哥姐姐都说我是灵泽州最漂亮的青鸾!” 第14章   “那是因为你最小,大家都让着你吧?”   纪恒站起来。   “可能是你的体质太弱,还不太能用檀那珠里的灵气。行,你自己慢慢吹牛吧,我走了。”   他走后,小卷努力适应了一会儿这对小翅膀,楼上楼下飞了一圈,终于勉强算是能飞起来了。   小卷练了一会儿飞,忽然想起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没做,歪歪斜斜扑扇着翅膀回到二楼,直奔书房,一个没控制好,咚地一声撞到门上。   门关着。   保险箱就在里面,保险箱里装着宝贝檀那珠。   小卷落到地上,想变回人身开门。   居然变不回来。   小卷:?   楼下忽然传来人声,有人用钥匙打开大门。   不会是纪恒那家伙又回来查岗了吧?小卷立刻离开门,连蹦带扑棱地飞到楼梯栏杆前往下看。   李天正拎着饭盒进来,进来就喊:“小卷姐?”   现在这幅模样一点都不想让外人看见,小卷火速躲进转角一盆琴叶榕的大叶子中间。   李天拎着外卖上楼,找了一圈,没看到小卷,腾出一只手给纪恒打电话。   “纪哥,小卷姐不在家啊?”   他随手把手机开了外放,小卷听见纪恒可恶的带笑的声音传来:“可能是出去了吧?没关系,你把吃的放在起居室茶几上就行,她看得见。”   李天答应着,把饭盒放在茶几上,下楼去后院,过了几分钟,他终于从后院回来,开门走了。   小卷松了口气,从树上跳下来,飞到桌子上,用爪子拨拉开饭盒。   居然有红烧排骨,不是说女艺人都要餐风饮露吗?   小卷啄了一口排骨,给李天点了个赞,不知他从哪买来的,还挺好吃,只可惜鸟嘴太小,一口吃不了多少。   正在享用排骨,小卷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第六感——好像旁边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小卷的毛都炸起来了,还没看清,一个什么东西呼地一下扑过来。   小卷火速扑腾了两下,拔到天花板的高度,落到水晶吊灯上。   竟然是一只狗?!一只大狗??   小卷的三魂七魄都要吓散了。   夏小卷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会怕的几样东西里,狗稳稳地占着第一。   这是小时候被狗追过的后遗症。   现在吊灯下站着的是一只黑白色长毛的边境牧羊犬,以小卷现在的体型看,大得像哥斯拉。   它刚刚一个猛扑,一口没捞到小卷,现在正仰着头研究小卷。   纪恒居然养了条狗,可它是从哪冒出来的?   小卷回头看了一下,就明白了:通向后院的拉门大开着,李天刚刚大概是忘了锁,边牧号称最聪明的狗,开个门小事一桩。   现在这只狗狗中的智商之王正在用看猎物的眼神歪头看着小卷。   小卷站在晃悠的吊灯上胆战心惊,心想,以现在的飞行技术,下去的话说不定就真的进了狗嘴。   小卷决定先发制狗:“小破狗,你叫什么名字?汪汪?花花?旺财?”   鸟会说人话,边牧向另一边歪歪脑袋,好像有点困惑。   “我会说话很奇怪吧?我告诉你,我虽然看起来很像一只鸟,其实并不是一只鸟,根本不能吃。”   大狗犹豫了片刻,忽然嗖地腾空窜起来,气势汹汹来扑小卷。   吓死鸟了。   幸好小卷站得足够高,它再能跳也够不着,只能对小卷一通狂吠,估计它在琢磨,这玩意会学小卷说话,一定不是只好鸟。   虽然害怕,气势无论如何不能输,小卷胆战心惊地挑衅:“看什么看,有种你上来啊!”   大狗不会说话,那机灵而鄙视的小眼神明显是在说:“有种你下来啊!”   一狗一鸟一上一下,四目相对,锁死动不了了。   小卷站在吊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头一次盼着纪恒快点回来。   大狗狂吠了一会儿,也饿了,忽然退了几步回到茶几旁,扒着茶几嗅了嗅,毫不客气地开始享用小卷的红烧排骨。   小卷:“……”   排骨一共没几块,大狗一扫而光,好像还没吃饱,呜呜了两声,闻了闻别的,都不太感兴趣。   喂饱了它,说不定能减弱它对小卷的食欲。   小卷灵机一动,振翅一个俯冲,冲进楼下厨房。   大狗立刻兴奋了,一阵风一样冲下楼梯追小卷。   小卷刚刚到处乱飞时,早就看见厨房敞开的吊柜隔板上有袋东西,包装上印着只狗,现在想想,应该是狗粮。   小卷降落到狗粮旁边,叼住袋口的夹子扯开,袋子被小卷扯得倒下去,哗啦啦一下,立刻撒了一把狗粮到厨房地上。   大狗在狗粮雨中欢蹦乱跳了两下,立刻开心地把地上的全吃了,再抬头望着小卷。   小卷动动爪子,再把两粒狗粮拨了下去。   大狗连忙吃了,再抬起头时,摇了摇尾巴。   “还想吃?”小卷用爪子威严地按住一粒狗粮,“小破狗,趴下!”   纪恒用钥匙打开门时,第一眼,先看到后院的落地玻璃门打开了,然后就听到厨房传来小卷的声音。   “不行,规矩改了,光打滚拿不到吃的。”   “你会得还挺多。握手当然不行,我也没手跟你握。”   “作揖也不行。去帮我把冰箱打开,就给你吃的。”   “傻狗,冰箱,不是橱子,藏着很多好吃的的冰箱,很冷的那个。”   一阵翅膀的声音。   “唉,看我。我脚下这个大东西就叫冰箱,把门打开。”   “乖。这才对嘛。”   “纪恒这混蛋,冰箱里居然没吃的,矿泉水,啤酒,果汁,你家冰箱改叫水箱得了。”   “这是什么?一管番茄酱?唉,我夏小卷居然混到饿了只能吃番茄酱?”   纪恒挑挑眉毛,走到厨房。   大狗正扒着冰箱往上看,突然意识到主人回来了,知道随便开冰箱门一定会挨骂,嗖地一下冲出厨房消失了。   小卷正翘着尾巴在冰箱里到处翻吃的,还没察觉来人了。   刚被骂了混蛋的纪恒默不作声地走到冰箱前,不动声色地去关冰箱的门。   小卷感觉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了正打算偷偷关冰箱的纪恒。   “纪恒!”小卷吼。   纪恒的手一顿。   小卷原地踩了一下,噗呲一声。   她爪子下本来按着那管番茄酱,被她一挤,一道红红的番茄酱直喷纪恒的脖子。   纪恒偏头躲了一下,距离太近,没躲开,一大股番茄酱喷上他的脖子,又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小卷趁机一振翅膀,冲出冰箱,盘旋一小圈,俯冲到纪恒头上。   对着他的头一通狂啄。   她有翅膀,机动灵活,纪恒抓不住她,番茄酱又正在衣服里乱流,只好举起手服软。   “好了好了,休战,我真没看见你在里面。你在冰箱里干什么?天太热,进去避暑?”   胡扯,骗子,以小卷对他的了解,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现在有事找他,暂时先饶他一命。   小卷把变不回人的事跟纪恒说了一遍。   纪恒有点纳闷:难道她的身体那么弱,碰一次檀那珠吸纳的灵气,居然都不足以支撑她变回人?   纪恒用纸巾擦掉番茄酱,上楼去取檀那珠。   小卷一心想跟着他去参观一下保险箱在哪,谁知没等小卷进门,他就把门一关,小卷差点又一头撞到门板上。   纪恒把檀那珠取出来,碰了碰小卷,小卷的丹田立刻像充过电的电池一样,又满血复活了。   躲进卧室,变成人形穿好衣服出来,小卷看见纪恒也已经清理干净换了衣服,正站在茶几旁边,在看被拱得一塌糊涂的饭菜。   纪恒问:“你的饭被夏小恒吃了?”   先把狗抢吃的这件事放在旁边,他刚刚说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夏小恒?”   纪恒看她一眼:“你非要给狗起的名字。平时还会叫小恒、恒恒。”   小恒?还恒恒?小卷被肉麻得受不了。   “纪恒,你故意的吧?明明知道我怕狗,还故意养条狗整人?”   纪恒一脸整件事和他毫无关系的表情。   “我故意?这是我们结婚时你非要抱回来的狗,说两个人加一条狗,住在一幢院墙爬满蔷薇的白色两层小楼里,就是你梦想中的完美生活。你想养就养,反正我无所谓。”   小卷完全不能相信,以前的小卷居然不怕狗,还主动往家里抱?   纪恒看一眼小卷:“你也是奇葩,天天凶我这只老虎,在狗面前那么怂,狗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小卷反驳:“你要是小不点时被狗又追又咬,你也害怕好么?”   提起两个人小时候的事,小卷和纪恒一起沉默了一下。 第15章   当年在灵泽州,小卷还是个刚会飞的小不点时,天天被哥哥姐姐们带着到处走,只要趴在他们背上,就可以想飞多远飞多远。   有一次,小卷跟着五哥去大泽边青鸾的营房住了几天。   大泽是青鸾与白虎两族地盘交界处好大的一片湖,湖水不知为什么,从冬到夏,常年是宝石一样的湛蓝色,不远处是峻峭的雪山,山顶上覆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冰雪。   湖边大片大片散发香气的紫烟萝,每一棵都举着串小小的紫灯笼,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好像小灯笼的海洋。   虽然大青鸾们不让小卷去紫烟萝从里玩,说是离白虎族太近,小卷还是乐不思蜀,每天偷偷去大泽边游荡。   可是有一天,走得有点太远。   等小卷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好像不知不觉中绕过大泽,走出了青鸾的地盘。   正在辨认方向,花丛中突然窜出一只巨大的黑狗。   大黑狗就是奔着小卷来的,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小卷的翅膀上。   一阵钻心的剧痛。   小卷吓傻了一秒,扭头往黑狗眼睛上啄,偏了一点没啄中眼珠,不过还是成功地让大黑狗松了嘴。   小卷赶紧往上飞。   可是黑狗刚刚那口咬得够狠,右边翅膀像废了一样,只能歪歪扭扭地飞起两三尺高,没法把它甩掉。   唯一能做的就是跌跌撞撞地往前扑腾。   一鸟一狗在无边无际的紫烟萝花丛里乱窜。   那狗呲着尖牙,傻头傻脑,一点都不像开了灵智的样子,不知是什么人养的。   小卷扑腾得左边翅膀也软了,全凭一个念头撑着:凤族的青鸾绝不能被一只没开灵智的傻狗吃了,这也太丢脸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飞了多远,小卷扑腾不动了。   这庞然大物越追越近,小卷的后脖子都能感觉到它嘴巴里呼哧呼哧的热气。   简直绝望。   小卷实在飞不动了,心里默默地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告了个别。   家里人实在太多,还没告别完,旁边的花丛中突然传来奶声奶气一声吼。   “嗷呜呜——”   声音不大,大黑狗却吓得猛地来了个急刹。   紫色的花丛里钻出一个白底黑纹的小脑袋,毛茸茸虎头虎脑的,却凶巴巴地呲着一口小尖牙。   “嗷呜呜——”   小白虎又吼了一声。   大黑狗那么大一只,却忽然哆嗦起来,一脸恐惧,慢慢退后了几步,夹紧尾巴溜走了。   狗走了,小卷的小心脏还在乱跳,一边喘气,一边打量这只小白老虎。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青鸾的死对头,白虎族的老虎?   小卷从生下来起就听说过无数次,却是头一次见到一只活的。   小白虎也在打量小卷,他从花丛中慢悠悠踱出来,绕着小卷转了一圈。   他是幼崽,小卷也是幼崽,可是再小的老虎,也还是比小卷大多了。   小老虎用鼻子嗅了嗅她受伤的翅膀,忽然开口:“一只青鸾,居然能被狗咬了?啧啧。”   是个男孩子清亮的声音,带着嘲弄。   小卷本来因为他出手赶走大黑狗,对他有了点好感,现在瞬间没了。   为了青鸾的尊严,小卷分辩:“它偷袭懂不懂?要是正面上,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小白虎瞥一眼她受伤的翅膀,没跟她争,问:“小青鸾,你不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来玩的吗?”   小卷不以为然,“你不是也随便来玩了吗?”   小老虎满眼兴味地再打量小卷一遍,“尖牙利齿。你叫什么名字?”   小卷反问:“你叫什么?”   “哦,让着你,我先说,我叫纪恒。”小白老虎说,“你呢?你不会叫小呆毛吧?”   “什么小呆毛?”小卷怒了,“我叫夏小卷!”   白虎眯了眯眼睛,好像笑了。   一晃不知过了多少年,到了这个离大泽无比遥远的地方,纪恒的眼睛仍然和当初一样,微微眯着,不怒自威,带着点嘲弄,望着小卷。   小卷火速转移话题,问:“既然是我养的狗,那我能给狗改个名字吗?”   纪恒不在乎,“你随意。”   小卷皱着眉想来想去,想了好半天,终于决定了。   “那以后就叫它‘狗狗’吧。”   纪恒无语地点点头,“名字起得真有创意。你自己去跟夏小恒商量吧,爱叫什么叫什么,我不管。”   夏小恒夏小恒,他叫得还挺顺口。   两个人正在说话,一只狗脑袋悄悄探进来,眨巴眨巴眼睛。大概是藏了半天,发现并没人打算来教育它,它决定出来探探风头。   小卷一眼就看见它了,默默地往纪恒身后退了两步。   “夏小恒,你小卷姐姐要给你改名叫狗狗。”纪恒通知它。   主人们的态度如此平静,语气如此正常,看来是警报解除了,夏小恒乌溜溜的眼睛一转,摇着尾巴冲了进来,直接往小卷身上扑。   小卷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纪恒,把他当成人肉盾牌挡在前面。   纪恒的衣服被她扯得乱七八糟,有点无奈,“它又不是要吃了你,它这是喜欢你。”   这狗对人形的小卷还挺亲热,疯狂地摇着尾巴,努力想越过纪恒去扒小卷。   小卷看着它就害怕,对它的热情实在消受不了。   纪恒没办法,只好控制住狗,把它送回后院它的窝里。   小卷才算松了口气。   “纪恒,你拍片不在家时狗怎么办?”小卷问他。   “边牧运动量大,我雇了专人每天遛它,带它去狗公园和朋友玩,时间长的话就送到聂长风那边。”纪恒答。   纪恒想起来,“对了,聂长风说明天上午在公司有个专访,因为在十一点前,我们两个要一起过去。”   小卷的晚饭没了,纪恒又叫李天重新送了一次,顺便让他定两张单人床送过来,还特别嘱咐,其中一张要小朋友睡的那种有护栏的。   李天带人来把纪恒的大床换成两张单人床时,满脸困惑,找到机会悄悄问小卷:“小卷姐,你们两个分床睡,是吵架了吗?”   纪恒耳朵灵,听见了,顺口答:“你小卷姐最近身上多了点鸟毛味,睡一张床我有点受不了。”   小卷冷笑一声:“我天天住动物园狮虎山,我说什么了?”   两人斗着嘴,和每天一样,赶在十一点之前收拾好,上床睡觉了。   有栏杆的新床很有安全感,小卷却翻来覆去地折腾。   肚子好疼。   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扭搅,一阵又一阵,疼得人直冒冷汗。不知道是吃坏了,还是今天呆在冰箱里太冷,着了凉。   小卷最后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叫纪恒。   只叫了一声,纪恒就睁开眼睛,“怎么了?”   小卷假装镇定,“我要去……洗手间。”   纪恒知道,她为了不半夜两个人一起去洗手间,睡前连口水都不肯喝,今天倒是特殊。   小卷进了卫生间,纪恒靠着墙等在门口。   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她在里面为了掩饰声音,不停地按马桶冲水,冲了一次又一次,让水一直哗啦啦地响。   她脸皮厚成那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实在难得。   为了这点珍贵的不好意思,纪恒忍住笑敲了敲门,“夏小卷,我先听一会儿歌,戴着耳机,你有事就大声叫我。”   “好。”小卷答得飞快。   好半天她才出来了,脸色苍白,一副虚样,爬回床上,才趴了没有半小时,又起来了。   等她再从卫生间出来时,纪恒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干嘛动手动脚的?”小卷连怼人都没什么力气。   “动手动脚?我试试你发烧没有。”纪恒感觉了一下,“应该是没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关心我啊?”小卷抱着肚子,有气无力。   纪恒流畅答:“那当然,我怕你死了,我还得跟到火葬场去和你保持五步之内。”   小卷分析:“我看你连跟的机会都未必有。我们俩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估计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想到死了还有他陪葬,小卷肚子里绞痛着,心情竟然还有点小愉快。   “我也这么觉得。”纪恒打量她脸色,“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送你去挂个急诊吧?”   “我不要。”小卷拒绝,“哪就娇气到拉个肚子就去挂急诊?那得个重感冒还不得上天?”   纪恒把空调打成暖的,在床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拎出一袋药粉。   “这药是物理止泻的,应该能缓解。跟我下楼去厨房,这个要用水泡了喝。”   小卷赖在床上,抱着被子窝成一个团,摇摇脑袋坚决拒绝,“不要。我肚子疼,不想走路。”   她不走,纪恒就不能下楼拿水。   纪恒眯眯眼睛,撕开小袋子,递到小卷嘴边,“你想直接灌?行。来。”   小卷抿紧嘴巴,愤怒地瞪着他:神经病才直接吞这么一袋干粉呢。   纪恒跟她僵持片刻,忽然上前一步,扯开她的被子,一把抱住她的腰,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扔到肩膀上,扛了起来。 第16章   小卷的腿被他抱着,手却是自由的,对他又锤又打。   “纪恒,你放我下来!”   “好心没好报,我想抱你下楼也不行?”   小卷分辩:“你这是抱?这是扛大米吧?”   纪恒边下楼梯边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抱?像这样?”   他把肩上的小卷轻松地一翻,就翻了个面,改成公主抱,横在胸前。   楼梯旁就是厨房,纪恒把她放在吧台凳上,才说:“我不敢翻过来抱,怕你们这种闹肚子的鸟,边走边拉。”   神特么边走边拉。小卷一脚踹过去。   纪恒一点都不在乎,好像还挺愉快,转身接水去了。   一会儿他就把药粉调好了,把马克杯放在小卷面前。   小卷抿了一小口,水温不烫也不冷,调得刚刚好,但是真的相当难喝,好像在喝加了糖的墙。   不过还是闭上眼睛,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光了。   纪恒微微笑了一下,又伸手去抱她的腰。   小卷吓得赶紧从吧凳上跳下来,“不用,我自己会走。”   一袋药下去,后半夜果然好多了,小卷一口气睡到天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看见纪恒已经起来了,只不过碍于小卷还在睡觉,只坐在床上看书。   “一会儿还有个专访?”小卷问。   “我正要找长风,让他联系对方取消。”   “为什么要取消?”小卷坐起来,“我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小卷醒过来后,只去了一次荒郊野地的破仓库,还没出去逛过呢。   纪恒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这么贪玩?那就起来吧。反正拉在路上的话,你自己丢脸。”   李天早就过来了,正和米粒一起在后院逗狗玩,还做好了早饭,大家团团坐成一圈,一起吃好出发。   这次不去荒郊野地了,车往市中心热闹的地方开。   早晨的阳光清冷明亮,反射在路两边高楼大厦的玻璃上,耀眼得让人眼晕,正是上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堵得死去活来。   这里和宛丘不同,要热闹得太多了,可是小卷并不觉得陌生。   “我觉得这条路我好熟啊!”小卷感慨。   “废话,”纪恒说,“你这两年差不多每天都坐车经过,能不熟么?”   小卷索性把车窗放下来,扒在车窗上东张西望地看热闹。   旁边车道上并排往前慢慢挪的一辆车里,坐着个年轻女孩,一眼看到小卷,愣了愣神,忽然叫起来。   “快看,那是夏小卷吧?”   小卷惊诧:哈?不是说十八线吗?知名度竟然这么高的吗?   就听女孩继续,“就是那个……那个老是在纪恒片子里演龙套,到处追着纪恒跑的夏小卷吧?”   这定语也太不友善了。   小卷无语地把车窗玻璃升起来,一回头,就看到纪恒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小卷磨了磨牙。   Avant总部在城东,是幢新建的二十几层办公楼,到处都是通透的玻璃。   一楼大堂休息区,大片沙发后一整面墙都是硕大的海报灯箱,大概都是Avant出品的电影。   最显眼最新的位置是《暗迹》的海报。   海报上,纪恒一身高游式打扮,正在半笑不笑睥睨众生,邪气逼人,扮演片警的沐天淇少年感十足,脸紧绷着,两个人背对背,对比鲜明。   纪恒扫了一眼海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来,拿出手机。   “长风,我都忘了,暗迹换角了,要把那张先导海报全部撤掉。”   小卷再看一眼海报,在角落里找到了薛菁菁的名字,心想:看来这名字要被抹掉,改成夏小卷了。   名字印到海报上,虽然字小到快看不见,毕竟也算有了。   这次总不能说是“总在纪恒片子里演龙套的夏小卷”了吧?   一行人一起到了十楼休息室的化妆间,化妆师造型师一大群人都在等着,除了他们以外,里面还有个年轻男生,来得挺早,妆发都弄好了。   见到纪恒进来,男生立刻站起来,叫了声“纪哥,小卷姐”。   小卷刚刚在楼下看过他的海报,知道他就是暗迹的男一,演小片警的沐天淇。   他在暗迹里和纪恒的对手戏极多,应该是早就在片场见过小卷,看样子还挺熟。   沐天淇长了一张干净的脸。   二十多了,却一点也不显,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些趴在课桌上睡午觉的日子,那个永远好像在看你又好像没在看你的大男生。   小卷早就查过了,沐天淇其实比小卷还大一点,是正经学表演的科班出身,吃了出道晚的亏,不像选秀出身的一票小生那么容易聚集人气。   但是有颜有演技,才拍第一部 片子,就崭露头角,被纪恒一眼看中,挖了过来。   加入Avant后,纪恒从不让他乱拍烂片,代言也不乱接,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正,完全是准备把他打造成一线小生的意思。   纪恒和他招呼过,坐下化妆。   小卷正到处找椅子坐,眼睛才一扫,沐天淇就把自己的椅子推过来了,机灵通透,反应比米粒快多了。   “小卷姐,你坐。”他笑容明快温暖,虽然明知比小卷大,一声声“姐”叫得毫不含糊。   “小卷姐,”沐天淇指了指头顶,笑道,“你的头发又立起来了。”   小卷连忙对着镜子看看,果然,一大早,那小撮毛又执着地立着,好像天线,正在精神抖擞地发射信号。   沐天淇问化妆师:“能帮小卷姐喷点什么让它下去吗?”   化妆师还没说话,旁边一直在看手机的纪恒忽然伸过一只手,用手掌在小卷头顶按了按,“不用。我每天按一按,说不定它就没了。”   小卷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沐天淇看一眼纪恒,立刻拿起媒体送过来的采访脚本认真看,不再随便跟小卷聊天。   造型师今天给沐天淇穿了件浅蓝衬衣外搭白色牛仔外套,又给纪恒拿了件精致的白西装。   纪恒皱皱眉,“换件深色的。”   小卷看一眼就明白了。   纪恒和沐天淇都是非常适合穿白色的人,但是纪恒五官深邃,英气逼人,帅得很有进攻性,如果两个人用类似的造型出现在同一个画面,立刻就会压住沐天淇那种邻家男孩式的好看。   而且纪恒人高肩宽,都穿浅色,会莫明地把身材其实还不错的沐天淇衬得有点瘦弱。   老板艳压旗下艺人,造型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纪恒却好像觉得很有问题。   纪恒挑来挑去,最后换了一身一无装饰的黑西装,里面配低调的深色高领衫。   两个人看起来和谐多了。   他帮沐天淇的心不言自明。   沐天淇机灵,完全明白纪恒这么做的用意,忽然冒出一句:“哥,我一定好好表现。”   纪恒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小卷心想:这家伙又收买人心。   当初在宛丘就是这样。他明明不是资历最老的弟子,只比小卷早几年进宛丘,地位却如同大家的大师兄一样。   从师父到师兄弟,更不用说那群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人都听他的,弄得偶尔想对他下个小绊子的小卷很郁闷。   后来有一次,和小卷最亲近的十七哥路过宛丘,来看小卷,听小卷说起这个,笑了笑。   “小卷,你以为人人都像咱们青鸾?青鸾天性无拘无束,凡事都不太走心。可是他们白虎就不太一样,最喜欢各种阴谋诡计。”   十七哥强调,“尤其是那个纪恒,小时候他妈妈跟别人走了,他是他爸白虎王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当成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学的都是权谋,收买人心这种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好几千年过去了,纪恒的风格一直没变。   沐天淇望着他纪哥,目光中又是崇拜,又是感动。   小卷挑挑眉,心想:你个傻孩子,纪恒签你,捧你,是等着你红了给他赚钱呢。   男生的造型简单,还是弄了一个多小时,李天过来说,媒体的人已经来了。   外间说是会议室,却是轻松舒适的一圈沙发,装修得典雅舒适,有好几个人正在外面等着。   今天过来的是一档娱乐节目,叫娱乐前沿,本来是打算做纪恒的专访,纪恒刚好要为暗迹做宣传预热,所以拉上沐天淇。   聂长风也到了,今天没戴墨镜,穿的仍然轻松又显眼,正在和女主持人瞎聊,逗得人家咯咯直笑。   女主持人一看见纪恒,马上过来要了几个签名,看来也是纪恒的粉。   摄影机架好,纪恒和沐天淇过会儿要和主持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小卷有点犹豫:要和他保持五步距离,就不能和李天他们一起躲在摄影机后。   纪恒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拎着小卷胳膊,把她拽过来,按在旁边的沙发上。   一圈人都站着,看着十分特殊。   忽然有个人轻轻一跃,就跨过小卷身后的沙发背,大喇喇地在小卷身边坐下。   聂长风架起二郎腿晃了晃,笑道:“凭什么你们都有地方坐,我们也要升级成坐沙发的贵宾级待遇。”   大家都笑了。   聂长风又问:“拍不到我们俩吧?”   摄像师立刻答:“放心聂总,拍不到。”   小卷明白,他是怕她一个人坐着尴尬。虽然小卷皮厚,并不觉得有多尴尬,不过这个经纪人还真的挺贴心。   专访是纪恒的,纪恒却一直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往沐天淇身上带,差不多把一半的时间都分给了他。   沐天淇表现也很好,该他说时谈吐得体带脑,不该他说时安安静静并不抢话,看起来就是前途无量的样子。   小卷听了一会儿,就开始神游。   这两天一直在网上乱搜,几千年了,人间大变样。   好像人人都只忙着一件事——赚钱,努力赚钱,赚更多的钱。   修仙之类的资料,一丁点都查不到。   能回去的希望,全部都落在纪恒那颗檀那珠上。   小卷有点纳闷:纪恒自己为什么不吞了那颗檀那珠呢?   管他为什么不吞,反正那颗珠子,小卷是吞定了。   他们的专访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女主持人正在问:“纪老师,前几天有人爆料,说暗迹里有您的银幕初吻,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满心满意等着纪恒提起那张吻猪照,一起笑一笑。   纪恒却认真回答:“没有银幕初吻,倒是真的有一场比较劲爆的戏。” 第17章   小卷心想:如果他把差点闹出人命叫劲爆,那是真挺劲爆的。   主持人的眼睛立刻闪闪发光,一脸八卦,“纪老师能提前透漏一下吗?是和戏里的女演员吗?”   纪恒看他一眼,“你该不会觉得是和沐天淇吧?”   所有人都笑了。   小卷鄙视地看着纪恒,心想:含糊其辞,故意卖腐。   纪恒却紧跟着澄清:“当然是和一个女演员。”   挖到这种料,女主持人整个人都嗨起来了,“据我们所知,暗迹里只有一个年轻女性角色,是薛菁菁扮演的,请问是和她的对手戏吗?”   纪恒淡淡答:“你说的那位女演员,早就已经不再参演这部电影了,我说的当然另有其人,”纪恒想了想,补充,“很漂亮。”   纪恒扫一眼小卷。   被他夸了的小卷却无所谓,如同没听见一样,正在百无聊赖地放空:夸青鸾漂亮,就像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一样,只不过是阐述事实而已,有什么稀罕。   从小到大,漂亮的脸对小卷都是种累赘——   这张脸识别度太高,干坏事后很容易被苦主找上门。   那时候去宛丘山下的人家里偷把果子吃都得蒙面,否则就会有人来告状:“你们宛丘弟子又摸到我家果园来了,就是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个。”   连名字都不用说,小卷就会直接被提到师父面前挨批。   “纪老师不肯说是哪位女演员,那能不能给一点提示?”主持人刨根问底。   关注点落在纪恒身上太久了,纪恒又转头去cue沐天淇:“不然你给他们点提示?”   沐天淇答得极快:“和纪老师特别般配,”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是说镜头里看着特别般配。”   这次连女主持人都长长地喔了一声。   小卷心想:这走向有点奇怪。   在戏里,付小音和沐天淇演的小片警双向暗恋,是准男女朋友,可听他们的口气,倒像是要把付小音和高游绑在一起。   随即就想明白了:纪恒想给暗迹这部和尚戏添点料,但是绝对不能用沐天淇和小卷炒作。   沐天淇正要起飞,他和纪恒不一样,走的是半爱豆路线,这种事一点边都不能沾。   看纪恒这意思,他是打算亲身上阵了?   爱炒不炒,小卷一点都不在乎,过两天偷到檀那珠就开溜,说不定连他那部戏都拍不完。   而且小卷跑了,他这部戏就又得换角,又得重新补拍,赔死他。   小卷做了个狞笑的表情。   还没狞完,肚子里一阵痛。   好像里面突然装了水泥搅拌机,正在飞快地搅啊搅。   完蛋了。又来。   他们还在采访个没完没了。   小卷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小卷脑补了一下。   如果现在站起来往外走,镜头前的纪恒就会突然喷血,要是时间长一点,说不定还会倒在地上打滚,然后所有人都被他吓懵,以为纪大影帝得了什么怪病,明天说不定能上热搜。   真是想想就让人高兴。   小卷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惜下一秒肚子又疼起来,笑脸又重新变回苦瓜。   纪恒手指微动,对聂长风比了个不起眼的手势。   聂长风开口:“不好意思,能不能暂停一下?纪老师要去补个妆。”   拍摄立刻停了,纪恒站起来就往外走,小卷连忙跟上。   出了会议室的门,纪恒才问:“肚子又疼了?非要出来玩,这才叫活该。”   他的观察力是真的好,一边做着访谈,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卷冷汗直冒,“废什么话,洗手间在哪?”   米粒人影都不见,李天连忙说:“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去找她。”   纪恒一言不发,火速带着小卷往前走。会议室再往里,走到尽头就是洗手间。   纪恒找到女洗手间,敲敲门:“里面有人没有?”   没人回答。   纪恒帮小卷打开门,自己也跟了进来。   他脸不红气不喘,进女洗手间自然得像回家一样,小卷无语地看着他。   “否则有别的办法么?”纪恒语气冷漠,“我楼上办公室倒是有私人洗手间,你能坚持到那儿?”   两个人不能离开五步,肚子还在疼,小卷英雄气短,只得找了个隔间进去。   纪恒进来时就看过了,洗手间的门没办法反锁,不过好在这层都是会议室,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她在里面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冲水。   一只拉肚子的小鸟。   纪恒绷住笑,摸出手机,拨了聂长风的电话。   “长风,请他们多等一会儿,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聂长风答应了,纪恒想想又说:“什么时候和美国那边的海报设计团队开个会,我们可能要加几张新海报。”   两个人聊完海报的事又聊补拍,纪恒的声音不小,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   过了一阵,小卷那边没那么频繁的冲水声了,纪恒挂掉电话,走到隔间门口。   “夏小卷,你没死在里面吧?”纪恒问。   “让你失望了,还死不了。”夏小卷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好半天才打开门。   “要我扶着你吗?”看见她的脸色,纪恒难得仁慈地伸出一条胳膊把她兜住。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刚刚做专访的女主持人站在门口,看清里面的状况后,整个人都凝固了。   隔间的门开着,纪恒正抱着夏小卷,夏小卷小脸惨白,好像连站都站不稳,纪恒倒是一脸悠闲适意。   不——是——吧?   这是撞上什么了?   女主持人在排风扇的小气流中凌乱。   纪影帝一直不回来,说是有事要忙,忙的竟然是这个?   做了这么久娱乐节目,女主持人还是想说:贵圈是真的很乱啊!   就连完全没绯闻的纪恒,原来都是这么乱的吗?   看她一副脑补过度有点过载的样子,小卷好心地帮她重启系统:“我手机掉马桶里了,叫纪老师进来帮我捞一下。”   纪恒笑笑没说话。   女主持人涩住不会转的大脑都勉强动了一下:夏小卷这谎撒得太随意了,请问捞出来的手机在哪呢?   只听小卷又补充:“结果冲下去了,没捞出来。”   捞个手机,至于虚成那样?是游到太平洋里捞手机去了吗?明显是随便乱编的。   小卷洗好手,和纪恒一起往外走。   两个人出了门,还没走出几步,女主持人就听见纪恒说:“你还好吧?这就叫自作自受。要不要去我办公室躺一会?我那里有沙发。”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旖旎的余韵。   主持人望着他俩的背影,三观崩坏得拼不起来。   这几句话算是实锤了吧?   所以纪恒真的跟夏小卷有一腿?   啊……苍天啊……大地啊……   小卷也看了眼纪恒,心中冷笑一声。   他故意的。   纪恒这几句话温柔体贴,一听就不是他平时跟小卷说话的调调。   难道是想炒作?可是别人炒作,都是激个吻搂个腰什么的,他这个好像有点劲爆得过了头。   好不容易所有人重新回到会议室,专访继续。   女主持人从洗手间回来后,已经恢复了镇定,这次她留了神,就能明显看出纪恒有点心不在焉,回答问题也很简短,好像很想速战速决。   而且他的目光时不时往夏小卷的方向飘。   夏小卷还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微卷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巴掌大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大眼睛乌黑,唇瓣都是白的。   女主持人忽然发现,其实这两个人很配,颜值旗鼓相当,怎么看都是一对,以前为什么不觉得呢?   “纪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女主持人忍不住,“请问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这问题不在他们送来的采访脚本上,旁边的聂长风无声地用两只手比了个叉。   纪恒却没理他,转头问沐天淇:“小淇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沐天淇接得很快:“嗯温柔的,不化浓妆,最好是长头发。”   这是标准答案。   只要是个活人,从男到女从八岁到八十岁,都可以做到温柔、不化妆、留长头发,这种答案说了等于没说,没排除任何人,最能哄粉丝开心。   女主持人以为纪恒把球踢给沐天淇,他自己不会回答时,纪恒却忽然开口。 第18章   “我喜欢温柔安静的女孩,”纪恒幽幽说,“要脾气很好,很端庄,大家闺秀,容易害羞,听我的话。”   小卷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瞥了纪恒一眼,心想:你直说好了,就是刚好和上蹿下跳、厚脸皮、热爱随手抽他耳光的夏小卷完全相反的呗。   反正无论夏小卷什么样,反着来就对了。   可见他有多讨厌她。   他不得已要跟她结婚,还要每晚保持五步之内,大概难受得不行。   小卷忍不住微笑:让他难受,那可真是太好了。   女主持人一瞥眼,就看到夏小卷笑了。   她的嘴角一弯,勾出一个甜甜的弧度,眼睛里全是狡黠。   女主持人心想:夏小卷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是因为纪恒说的标准她完全吻合吗?   然后就发现,纪恒的目光偏到夏小卷那边,看到她在笑,明显地走神了。   女主持人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纪老师很传统啊。我们的时间要到了,今天谢谢纪老师和钟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   送走他们,纪恒带小卷回到他顶楼的办公室,先打电话叫来Avant医务室的医生。   医生仔细问了一遍小卷的症状,初步判断没什么大事,给她开了药。   小卷吃了药,感觉好多了,躺在纪恒办公室的长沙发上,拿起旁边的杂志翻着玩。   还没到十一点,纪恒只能坐在旁边陪着。   聂长风也懒散地靠在小卷对面,笑嘻嘻看着她,忽然问:“小卷妹妹,你纪恒哥哥的生日,你打算怎么给他过?”   小卷纳闷,“他过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聂长风笑了,“每年他的生日,不都是你安排的吗?去年的礼物是你亲手织的毛衣吧,我记得是那种特别抢眼的亮橙色。你今年没什么打算啊,你纪恒哥哥可是会失望的。”   纪恒也在翻杂志,眼皮都没抬,“我还以为今年能逃过一劫。”   小卷放下手里的杂志,没说话。   这年头还有人亲手一针一针织毛衣?还被他叫做“一劫”?   小卷有点心疼以前的自己。   “他生日是哪天?”小卷咨询。   聂长风笑道:“还真都忘了,当然就是今天啊。”   小卷随手打了个响指,“行,交给我,我来安排。”   这次连纪恒都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   小卷翻了翻刚刚在看的杂志,在上面找到一个号码,拿起手机打过去,跟对面交涉,要定今晚的餐厅位置。   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对纪恒和聂长风说:“晚上我请客,不过定得太晚,只有九点的。纪恒,你没问题吧?”   纪恒没出声也没反对。   看来他对原来的傻乎乎版小卷就是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聂长风,你也来啊。”小卷邀请。   聂长风看看小卷,又看看纪恒,笑着答应:“好。”   过了十一点,禁足令解除,纪恒就和聂长风忙了起来,除了中午一起吃了饭,一直看不见他们的人影。   一直忙到外面天都黑透了。   纪恒回来的时候,小卷正坐在落地窗前,看下面的万家灯火。   小卷听见他进来了,没回头,“那时候在宛丘,晚上站在后面的逍遥峰上往下看,山下就是这样的,不过灯没这么多。”   纪恒遥遥地站着,皱了皱眉,“你晚上不睡觉,跑到逍遥峰上干什么?戌时以后不上床,抓到要罚抄十遍山规你不知道?”   一晃都好几千年了,他还是师兄的口气,惦记着要罚人。   小卷呵了一声,“闲得没事,拿罚我当乐子。我飞得快,嗖地飞上去,赶在戌时前嗖地飞下来,不行?”   小卷转头看看,“聂长风呢?”   都八点半了,该出发去吃饭了。   “他说晚上有事,让我们两个自己去。”   “那李天他们呢?”   “太晚了,我让他们都回家了。公主殿下,你不用非留人伺候吧?”   纪恒一边答,一边翻出一堆帽子、墨镜、还有口罩。   小卷凑过来看,才突然意识到,以他的知名度,不能在外面这样乱走。   可是大晚上戴墨镜,好像神经病啊。   纪恒拿了两顶黑色棒球帽,一顶自己戴上,另一顶随手扣在小卷头上,又戴好口罩。倒是没戴墨镜,他大概也觉得墨镜太神经了。   就连小卷都不得不承认,帅的人,就算戴口罩也还是帅。   黑色口罩加黑色棒球帽,中间露出精致的眉眼,这样遮一遮,少了凌厉,莫明多了点眉目含情的感觉。   小卷伸手把他的帽檐拉低,把那双眼睛藏起来。   可是那双眼睛仍然在帽檐的阴影下看着小卷,“走?”   “嗯。”小卷也从那堆口罩里挑了一个戴上,口罩上印着一张小丑咧开的大嘴,红口白牙。   纪恒瞥她一眼,不客气地评价:“真丑。”   小卷丝毫都不在意,回他,“谢谢。”   两个人坐上纪恒的车,司机老王在前面开车,小卷问纪恒:“以前你过生日都是我安排的?”   “是。”纪恒答,“去年买了好几百个粉气球,把家里彻底淹了,好像气球成灾。”   小卷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冒出一个画面,自己在一大堆粉红色的气球中间,用一个脚踏的东西给气球充气,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那种感觉还记得:气球不知有多少个,怎么都充不完,累得要命。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得再快一点,要赶在他回来前布置好,给他一个惊喜。   小卷磨了磨牙。   “你还亲手做了个戚风蛋糕。”纪恒继续说,“很难吃。”   “放心,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吃到那种难吃的东西了。”小卷答。   司机老王把他俩送到小卷说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座酒店顶楼的餐厅。   两个人全副武装地乘电梯到了顶楼,先把门口带位的小哥吓了一跳。   小卷口罩上的血盆大口呲着牙,笑容一直裂到耳朵。   小哥把他俩带到餐厅最里面的包间外,打开门。   小卷站在门边,偏偏头,咧着口罩上巨大的笑容,对纪恒做了个“请”的姿势。   纪恒看清包间里面后,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一动都不动。   包间不大,落地窗外是二十层楼看下去的夜景。   但是落地窗的玻璃落到地面后,玻璃的部分拐了个弯,一直延伸到大半个包间的地板。   向下看去,透明的玻璃地板下,就是二十层楼下的车水马龙,让包间如同虚悬在空中一样。   这是小卷在杂志上看到的,新开张的二十层楼顶悬空玻璃底餐厅。   简直就是为纪恒庆祝生日度身定做的。   什么都好的纪恒,白虎族拽天拽地未来的王,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恐高。   “不进来?”小卷问纪恒。   纪恒的脸被口罩遮着,看不到表情,一双眼睛没什么变化,喉结却动了一下。   “我特别为你选的庆祝生日的地方,你居然没种进来?这些年,我弄的什么可怕的气球,难吃的蛋糕,你不都接受得好好的么?”   小卷一边挑衅,一边走进包间,专拣了最靠窗的位置坐下。   纪恒好像才找回声音。   “谁说不敢。”他吐出四个字。   纪恒也走进来,在小卷对面靠窗坐下,踏着玻璃地板,拿起桌上的菜单,一眼都不往其他地方看。   菜是精细中式,纪恒和小卷每人随便点了几样,小卷笑道:“师兄,过生日,不来点酒?”   服务员立刻帮忙翻到酒水,推荐,“我们这儿有适合女士喝的……”   小卷挥挥手,“什么女士?来瓶白的。你们最好的白酒是什么?”   纪恒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纪恒不喜欢喝酒,在宛丘是有名的。   宛丘山规当然不许喝酒。可那时候山下市镇有沽酒的铺子,专卖酿的各种果子酒,香甜可口,也不太醉人,宛丘弟子常常下山去买。   尤其是天凉的时候,只要不喝醉闹事,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纪恒也不太管。   可是他却盯着小卷。   小卷买酒,十次能被他抓到八次,抓一次,罚一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自己却让小卷挑不出毛病,从来都不偷喝。   等菜上齐了,小卷才摘掉帽子和口罩,亲手帮纪恒斟了一杯酒,自己也端起来,“生日快乐啊。”   纪恒也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放到旁边。   他的一张俊脸苍白得像纸,眉眼显得更幽深了。   “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待在这么高的地方,宛如飞在天上,外面是城市绚烂的夜景,小卷逍遥自在,感慨:“风景可真好啊。”   纪恒完全不往窗外看,吃几口菜,就喝一口酒,自斟自饮。   “你热啊?”小卷支着头问纪恒。   他又嗯了一声,再灌一杯酒。   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渐渐汇在一起,顺着脸侧流下来,被他默不作声地擦掉。   他面无表情,却一杯杯灌酒,把白酒当白水喝。   两个人对坐着默默吃东西,菜吃了一半,酒已经快没了。   喝了那么多,他的眼神渐渐迷蒙起来,不像刚进来时那么紧绷着,也敢稍微看一眼旁边的落地窗外了,只是还是绝不看脚下。   “夏小卷。”他自顾自喝了一会儿闷酒后,忽然出声。   小卷抬眼看他。   他单手撑着头,眼睛半眯着,“你用这个整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第19章   小卷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   他恐高这件事,虽然不是小卷直接害的,小卷却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就算不是小卷的错,在纪恒心里,大概早就把账全都记在小卷身上。   当初在大泽边,被大黑狗追的那一次,小卷带着受伤的翅膀回营房时,立刻被大家围住了。   小卷的五哥不在,沿着边境巡查去了,他的兄弟们却都在。   大家连忙把随营的大夫叫来,仔细看了看,一边翅膀皮开肉绽,好在没动到筋骨。   营房里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可爱的小不点,突然伤成这样,一圈人全都心疼得要命。   小卷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抱怨,“不知道是谁养的大狗,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咬。”   “还有谁,就是对面白虎的营帐里养的呗。他们巡逻人手不够,就养了一批这种没脑子的东西。据说训的时候,从小就专门让它们咬鸟。”   太阴险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把白虎族骂了一通。   两族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天天都有,两边营房的人,三不五时就找借口打一架,打得鼻青脸肿,彼此恨之入骨。   要不是三千年前,这代白虎王和青鸾王签过不进犯彼此地盘的约,大概两边早就真打起来了。   有人突然说:“敢咬咱们小卷?小卷说紫烟萝丛里有只小白老虎崽子,不然咱们把它抓来,也给他们一个教训?”   小卷吓了一跳,“等等,我可是那只小老虎从狗嘴里救出来的!”   “白虎族哪会有那种好心?说不定是假装救你,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一群大人完全不理小卷,蜂拥而出,一起去大泽边找小白虎去了。   小卷催着大夫把翅膀包扎好,也赶紧跟出去。   还好那只小白虎不知去哪了,他们一群人扑了空。   他们锲而不舍,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小卷人太小,劝不动他们,一心等着五哥回来。   可是第七天上,五哥还没回来,却真给他们捉到小白虎了。   小卷收到消息,赶紧飞出去,就看到四五只大青鸾化成鸟形,叼着一张大网,网里就是那只叫纪恒的小白老虎。   小白虎不甘示弱,虽然困在网里,却呲牙呜呜地吼着,又抓又咬。   可惜网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坚固无比,挣不出来。   小白虎一眼看见小卷,忽然不吼了,眯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小卷,眼神复杂。   他一定以为是小卷告诉别人他会去紫烟萝丛里玩。   他想得没错,也确实是小卷说的。   小卷顾不上这个,“你们要把它怎么样?”   “放心,我们可不像他们白虎族那么坏。”大青鸾们飞起来,“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几只青鸾带着网,腾空起来,向雪山那边飞过去。   大青鸾们飞得快,小卷翅膀上的伤还没好全,很快就追不上了。   小卷努力拔高,绕着那片雪山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分辨出,最高峰顶会动的小白点就是那只小老虎。   雪山顶太陡峭,小老虎被扔在上面,正在试着想下来。   山上都是冰雪,爪子抓不住,小老虎观察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往下滑,刚试探了两步,就从料峭的冰崖上翻滚下去。   叽里咕噜滚了一大截,才好不容易停住。   冰棱太锋利,他好像是受伤了,雪白的皮毛上冒出血来,不过还是爬起来,默不作声地往下看,继续找路。   山那么高,峭壁立陡立陡的,让他这样往下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卷连忙冲下去,“纪恒,你别乱动!掉下去摔死你!”   小老虎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小卷正在往下落,忽然吼了一声,一爪子拍过来。   小卷反应快,一个疾转把距离拉远,才没被他拍到。   “你抓我干什么?好心没好报!”小卷生气。   “我才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让狗吃了你。”小老虎不理小卷,继续找路。   “行,你就在这儿慢慢找死吧。”小卷一振翅,拔高到天上。   不能让他这么乱走,得赶紧找人来帮他。   白虎族的营房就在大泽的另一边,小卷努力朝那边飞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穿着白虎族兵士的衣服。   小卷小心地降下来一点。   “看,一只青鸾小崽子!”有人喊。   “胆子真大,敢跑到咱们这边来了,咱们烤了它!”   小卷生气:大家说得没错,他们白虎族就是一群神经病。   “你们听我说,有一只小白虎……”小卷努力对下面喊。   还没说完,一颗石子疾射过来,嗖地贴着小卷的翅膀飞过去,射飞小卷好几根羽毛。   有人用弹弓打小卷。   石子带着劲风,力道不小,估计就是专门用来打鸟的。   小卷躲开石子,气疯了,只得重新拉高拉远。   “这就吓跑了?”   “会飞了不起吗?咱们追,就不信它不落下来。”   下面的人居然哄笑着追上来了。   咦?这倒也是个办法。   小卷干脆引着他们往雪山的方向走。   小卷飞得不紧不慢,如同在逗弄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受激,真的跟上来了。   一颗又一颗石子射向小卷,小卷小心地保持着石子够不着的高度,引诱着他们,上了雪山。   雪山不太好爬,白虎族的人开始纷纷打退堂鼓时,遥遥的山巅上,传来小白虎的吼声。   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这次那群白虎顾不上小卷了,纷纷化成虎形,往顶峰的方向冲去。   小卷绕了个圈,兜到另一边悄悄看着。   大白虎们连滚带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到峰顶,把那只小白虎崽叼了下来。   这天之后小卷就再没见过他。   等离开大泽后,才听哥哥姐姐们说,白虎王的儿子爬到雪山顶上下不来,结果大病了一场,从此以后多了个恐高的毛病。   这件事让想飞多高就飞多高的青鸾们笑了好久。   他不肯说是被人捉上去的,大概是觉得没面子。也好在他没说,两族才没因为这件事,真的起什么争端。   这件事上,小卷确实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这些年一件件一桩桩不停地垒起来,到底谁比较对不起谁,好像也很难算得清楚。   纪恒把白酒当水喝,就算呆在这个悬空的包房里,也看起来越来越放松了。   小卷知道他彻底醉了,叫人来买单。   纪恒懒洋洋支着头,还记得去摸钱包。   “说了我请,不用你付。”小卷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卡。   纪恒感慨:“我们小鸟就是有志气。可是你一定不记得了,你卡上的钱都是我每个月打给你的。”   小卷拿卡的手凝固了,有点尴尬。   所以虽然是形婚,还是在被他养着?   纪恒眯着眼睛转了转杯子,“想什么呢?笨死了。我是你老板,你的工资当然是我发的。”   小卷很想踢他。醉成这样还不忘整人。   付好账,纪恒伸出一条胳膊:“夏小卷,我站不起来,过来扶我一把。”   小卷不理他,拿出手机,把司机老王叫上来。   老王把纪恒半架半抱地扶起来,小卷帮他戴好帽子和口罩,自己也全副武装好,才出了包房。   纪恒人高,老王比纪恒足足矮了大半个头,一路艰难地架着他下了楼,回到车里,放在后座。   小卷警告他:“要吐回家吐,千万别吐我身上。”   老王还没发动车子,忽然看看后视镜,紧张地对小卷说:“那边好像有狗仔。”   小卷回头看看,停车场一大片车,完全没看出所以然。   纪恒舒服地半躺在后座上,语调轻快:“老王师傅说有就是有,他经验可丰富了。”   然后坐高了,向后车窗外挥挥手,愉快地打了个招呼:“嗨!”   小卷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来。   小卷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两个人绝对不能分开,难道就这么公然把车开回纪恒家?   说不定明天什么“纪恒深夜醉酒携神秘女子同返家中”的绯闻就会满天飞。   不回家去酒店?感觉更说不清了。   这种事,小卷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反正过两天就走了。   小卷又看看纪恒。   他喝多了,和平时不太一样,懒散随意,一副年龄减了二十智商骤降一百的样子。   小卷忽然想起雪山顶上那只在冰崖边试探着下不来的小白老虎,心里软了一下。   小卷拿出手机,打了一圈电话,想再拉人过来,多几个人看起来正常点。   可是李天和米粒的手机双双关机,聂长风倒没关,可惜没人接,小卷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写了四个字——“江湖救急”。   小卷想了想,跟老王说:“送我们回公司吧。”   回公司,说起来怎么都比回他家好一点。   回Avant的路上,后面果然有辆可疑的面包车一直跟着。   到了Avant地下车库,外人进不来,几个人才放心地下车,上了顶楼。   老王把纪恒放在长沙发上才走。   纪恒把帽子口罩全都扯下来,扔到旁边,深吸一口气,“闷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吃个饭。”   小卷懒得搭理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进这行是你自己选的,又没人逼你。”   “是我吗?”纪恒疑惑地转了转手上的粉戒指,偏头看着小卷,好像有点想不清楚。   他喝了这么多,脸却一点都不红,反而比平时更苍白,一双眼睛倒是不再凌厉,带了点朦胧和不羁。   “水。”他松散地靠在沙发上,把领口扯开一点,露出漂亮的锁骨。   小卷挑挑眉,“您这是叫谁呢?”   纪恒勾一下唇角,凝视着小卷,改口一字一顿地说:“青鸾公主殿下,请,你,帮,我,倒,杯,水。”   小卷瞥一眼饮水机,诚恳答,“太远了,五步之外,够不着。”   纪恒叹口气,只得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往饮水机那边走。   他动,为了和他维持五步之内,小卷只好也跟着站起来。   纪恒人那么高,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路过小卷时忽然一个踉跄,扑了下来。   小卷冷不防被他带倒,和他一起摔在地毯上。   他醉了,整个人不客气地压在她上面。   “看,连杯水都不肯帮我倒,惹出多少麻烦来。”他压着小卷,用手指捻了捻她头顶那撮小毛,低声抱怨。   小卷瞪他,“你故意的吧?起来,否则我扇你哦。”   纪恒毫不在意,“我被你扇得还少么?没关系,你随意。”   说完,一双长长的眼睛眯起来,目光滑落到她的唇瓣上,停住不动。   他打算干什么?这是在酒后乱性吗?   小卷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20章   纪恒靠近小卷,熟练地偏了偏头。   小卷一脚把他踹开, 退到五步之内最远的距离, “离我远点, 好难闻。”   纪恒翻身躺在地毯上, 笑了一声,“嫌弃我。我记得当初在宛丘, 你第一次亲我时,我也尝到酒味了,是桑椹酒,对不对?”   他说得没错。   当初在宛丘, 到了冬天, 大雪封山, 大家没法出去玩,天天闲极无聊。   小卷憋了好几天, 忽然想出一个歪主意。   第二天,宛丘就多了个秘密的地下赌场。赌的东西五花八门, 奇奇怪怪。   比如师父今天早课时,拂尘是拿在哪只手里的,进门先迈哪只脚, 比如厨房掌勺的花婶会不会在衣服外套件小花棉袄,还比如明天的雪能下几寸深。   大家押宝,庄家抽成,没几天,小卷就赚了好几年的零花钱。   好买卖必然有人抢生意, 男弟子那边也有人坐庄开了赌场。   小卷一不做,二不休,努力琢磨新玩法,还真被她想出来了。   只赌结果太被动了,小卷的赌场开始发布任务,比如当天子夜之前偷到师父房里桌上的铜镇纸。   想接任务的可以去偷,偷到有赌金分成,不敢去偷的可以押宝,赌子夜前有没有人能偷到手。   果然,小卷这边的赌场又红火了。   那些天宛丘上怪事连连,管事的师兄们焦头烂额。   纪恒在缱绮谷吃过小卷的亏,背了个“快”的名声,正看小卷不顺眼,大概想都没想,就直接盯上了小卷。   每天如影随形,鬼一样跟着她,弄得小卷想做什么都很不方便,终于把小卷盯烦了。   赌场当天就发布了新任务,三天之内,谁能亲到纪恒,分一成赌金。   纪恒立刻被人包围了。   有事没事去问修行功课的,送吃的送手绢的,什么借口都找不到纯闲聊的,纪恒被纠缠得不胜其烦,顾不上再盯着小卷。   小卷逍遥了两天,发现真没人得手。   一则纪恒机警,功夫又好,根本不让人近身,二则他管着一山弟子,也确实没人真敢。   第三天晚上,小卷和亲近的师兄弟姐妹们一起喝果子酒,大家七嘴八舌,不知为什么,话题就转到纪恒身上。   有人感慨:“压了这么多钱,都没人敢去动纪师兄。”   “主要是真把他惹急了,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小卷皱皱眉,“你们怂不怂,怎么都那么怕他?一只大点的猫而已。”   有人起哄:“小卷,你还说别人,你跟他在缱绮谷肯定亲过了吧,你不是也一样不敢去?”   桑椹酒喝得有点上头,小卷站起来,“谁说我不敢?看我的。”   外面天寒地冻,小卷披上镶毛边的青羽大氅,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纪恒住的地方。   被冷风一吹,小卷的脑子已经清醒了,可是牛已经吹了,那么多人都跟来看热闹,实在是不能打退堂鼓,现在撤,以后就不用在宛丘混了。   小卷咬了咬牙,上前敲敲纪恒的门。   身后那群人嗖地一下,全不见了。   小卷鄙视地回头看他们一眼:真是没种。   纪恒大概是快睡了,只穿着件单的素白长袍,打开门看见雪地里站着的小卷时,怔了怔。   随即蹙眉问:“你喝酒了?”   眼神真好,这都看得出来。   小卷把心一横,一个字都没说,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拉低他,撞上他的嘴唇。   纪恒大概是被她的突袭吓到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卷心里得意:看,有什么难的?找什么借口送什么手绢?上就完了。   一只手忽然抚上小卷的后背。   纪恒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吻住。   他动作生涩,嘴唇却柔软温暖,胳膊坚实有力,在满天纷飞的雪花中紧紧拥着她。   这走向有点不对。   小卷努力推他的胸膛。   纪恒没有坚持,把她放开,低头凝视着她,好像在等她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对。   小卷有点慌,转身想走。   小卷身后,一大片树木和房舍后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片欢呼和口哨声。   有人说:“小卷太有种了!”“小卷这回赢了不少钱吧?”“太爽了我终于押对了!”   小卷忍不住看一眼纪恒。   纪恒站在那里,眼神晦暗不明,盯着小卷。   “好玩吗?”纪恒问。   小卷没出声。   “这就算够了?不想再来一点?”   纪恒忽然向前一步,伸手勒住小卷的腰,把她压进怀里,按住后脑,重重吻了上来。   他凶悍地堵住小卷的嘴,毫不客气地把舌头伸进小卷嘴里,肆无忌惮地席卷一遍,哪里都没放过。   小卷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把他推开。   两个人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互盯着,都有点喘。   盯了一会儿,纪恒忽然转身回屋,关上房门。   第二天,小卷的地下赌场就被抄了。   赌资赌具俱全,证据确凿,纪恒连东西带人一起押到师父面前。   纪恒一眼都不看小卷。   小卷也不看纪恒,心想:闹成这样,总算能被赶下山,收拾包袱回家了吧?   家里有吃有玩,比这个一堆规矩又冻死人的鬼地方强多了。   然而师父没有。   师父对小卷这棵长歪了的小苗的耐心无与伦比,只笑眯眯问纪恒:“你觉得该怎么罚?”   纪恒冷冷道:“我觉得应该送她去真吾崖思过。”   小卷那时满心都在想:天寒地冻的送人去真吾崖思过,行,你够狠。   “走什么神?”   纪恒的声音把小卷拉回现实。   他趁小卷恍神时又跟过来了,搂住她的腰,把她重新压回地毯上。   小卷扬起手就打算再给他一巴掌。   纪恒醉了,反应慢多了,在小卷的指尖抽到时才握住她的手。   “轻点,”他攥着小卷的手指,“别让我又一连好几天,脸上都挂着被你打过的幌子。”   然后放开小卷的手,贴上小卷的唇瓣。   好像尝到了什么久违的好吃的东西,他在喉咙深处轻轻叹息了一声。   小卷举着手,完全凌乱了。   他一副随便你扇的样子,所以现在到底应不应该再给他一巴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纪恒辗转片刻,又用舌尖去勾挑小卷的双唇之间,他的唇齿间带着点酒味,却并不太讨厌。   小卷又给了他一记耳光,偏头躲开他。   小卷抽得手掌火辣辣地疼,纪恒却无动于衷。   他皱着眉,低头咬了一下小卷的下唇,“我都已经随便给你打了,你就不能稍微配合一点?”   小卷无语:所以他把挨耳光当成亲她时付的账,觉得挨够了耳光就能随便亲?这都是什么逻辑啊。   纪恒不等她回神,伸手固定住她的脑袋,撬开她的齿关,和她纠缠。   他比当初在宛丘时熟练太多了。   他分开一点,语调中透着得意,“是不是比以前厉害多了?这些年,你时不时就让我亲你,你喜欢什么,我全都知道。”   趁着别人不清醒,占这种便宜,小卷这次是真的怒了,提起膝盖撞他。   纪恒按住她的腿,“别踢这儿,容易受伤。你还是继续扇我吧。”   他以为这是被揍呢还是点菜呢?   小卷直接给他上了一桌满汉全席,对着他乱七八糟一通拳打脚踢。   喝多了的纪恒比平时容易对付,一会儿功夫就把他从身上踹下来了。   可惜不能离开他五步之外,纪恒很快又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从背后把她重新抱进怀里。   他自己都摇摇晃晃站不稳,还非要抱着小卷不松手,结果两个人一起又倒回地毯上。   纪恒把头埋在小卷脑后的头发里,声音含含糊糊的,“夏小卷,你让我坐在那么高的地方,还给我喝白酒,今晚这么玩我,过瘾么?爽么?”   小卷笑了一声:“爽啊。”   纪恒不出声,也不松手,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也不能只有你一个人爽。”   他用另一只手拨开小卷的头发,吻上她裸露出来的后颈。   认识他这么多年,虽然吵来吵去打来打去,小卷从缱绮谷那一夜起,就从来没真的防备过纪恒。   那天晚上亲眼看着他被缱绮草的毒折磨得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头发和衣服全部湿透,却半根手指都不碰小卷,小卷就知道,这人虽然是个混蛋,却并不是那种混蛋。   混蛋得还挺正人君子。   再者,他和迷糊版小卷结婚两年住在一起,而且在小卷那么喜欢他的情况下,两个人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可见尽力维持两人之间纯洁关系的,并不是小卷,而是纪恒。   所以小卷才敢像现在这样,天天和他睡一个房间,一点都不担心。   以至于小卷最近冒出一个新想法——他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可是今天他喝多了,小卷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毛病。   他紧紧贴在小卷背后,身体的变化显而易见,坚硬强悍,让人脸红。   他钳着她的腰,嘴唇在她的碎发上碾过,沿着她的后颈往前一点点吻过去,含住她的耳垂。   小卷这时才觉得,笼罩着她的是毋庸置疑的男性气息,身后是只雄性动物,而且还是只进攻性极强的雄性动物。   他喝多了,完全不像平时的纪恒。   小卷这回真的担心了,挣扎着躲开他的嘴唇,回肘怼他的软肋。   这次下手很重,纪恒闷哼一声,胳膊松开一点,小卷趁机从他下面爬出来,顺便又给了他一脚。   还没爬出多远,就又被纪恒抓住脚踝拽了回来,锲而不舍地重新纳入身下。   两个人正折腾得热闹,纪恒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聂长风站在门口,看清他俩在干什么,一脸无语。   纪恒眯眼望着聂长风,好像脑子转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   “你来干什么?出去。”纪恒口气不爽。   “出什么去?”聂长风没理他,大步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到落地窗边,把窗帘全部都密密实实地拉好。   “纪影帝,你自己想上热搜就算了,不要拉上小卷。”   纪恒放开小卷,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用他不太会动的大脑想了半天,才问:“我和我老婆亲热,关你什么事?”   “谁是你老婆?”小卷立刻抗议。   “你看吧,人家女孩都不承认,纪恒,你不会是想用酒做借口硬来吧?”   聂长风笑笑,居然在沙发上坐下来了。   然后对小卷说:“我看到你的消息,打回来你和纪恒都不接,就去了一次你们家,没有人,所以来公司看看。”   小卷忽然明白了。   他收到小卷“江湖救急”的短信,以为小卷遇到了麻烦,找了一圈,到这里时刚好看到小卷和纪恒正在斗殴,以为小卷发短信求救是因为正在被纪恒骚扰,就干脆留下来了。   小卷有点感动:这个“长风哥哥”看着不太靠谱,其实人还真仗义。   聂长风没有走的意思,纪恒只得起来,也坐到沙发上,靠着沙发背,揉了揉太阳穴,好像很不舒服。   聂长风大发慈悲去帮他沏了一杯浓茶,又拧了个冷毛巾给他敷脸。   夜渐渐深了。   敷了好一阵子,纪恒的眼神明显清明了不少,至少会聚焦了。   纪恒把毛巾扔到茶几上,懒洋洋问:“长风,你今晚这算是特意来英雄救美?”   聂长风仍旧嬉皮笑脸,“你要是非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纪恒盯着他,“你可看清楚了,现在这个不是你的小卷妹妹,是五千年前我认识的那个夏小卷。”   聂长风的目光挪到小卷脸上,眼神黯淡了一瞬。   纪恒盯完他,一转头,发现小卷正满脸兴味盎然地研究他俩。   小卷好奇地问:“纪恒,你今晚这么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纪恒瞥她一眼,“喜欢你?想什么呢,了解男人吗?那叫酒后乱性懂不懂?”   这才像纪恒说的话,看来他是酒醒了。   聂长风有点无语,忍不住问小卷:“他要是真喜欢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小卷答得很流畅:“怎么办?那当然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啊。”   聂长风看一眼小卷,再看一眼纪恒,满脸都是对这两个人的无话可说,站起来走到窗前。   他掀开一点窗帘往下看了看,“谁都滚不了,我刚刚在楼下看到狗仔的车了,你们现在还不能回家。”   他们都能一眼看出狗仔的车,感觉好像狗仔的车上挂着块招牌,上面写着“狗仔”两个大字。   小卷问:“那我们今晚要在这儿睡吗?”   纪恒冷冷答:“三个人一起睡?真有想法。你打算睡中间?”   “良辰美景,睡什么睡,”聂长风走回来,从抽屉里翻出盒扑克,啪地拍在茶几上,“斗地主吧。”   结果没斗成地主,三个人用手机打了一晚上游戏。   清晨,李天好不容易找到人,带着早饭摸到公司顶楼,打开门时,吓了一跳。   里面三个人一夜没睡,精神十足,一个个抱着手机眼冒红光。   李天要哭了,“小卷姐,小祖宗,你今天不是要进组拍戏吗?你眼窝青得都不用打眼影了。”   小卷笑呵呵:“李天,你一不是我经纪人,二不是片子的金主爸爸,三不是制片,你急什么啊?”   被她点了名的两个男人彼此看看。   聂长风摸摸鼻子,对纪恒说:“我彻底把这茬给忘了。”   纪恒有点尴尬,“我也。”   然后小卷就被扔上保姆车,强制睡觉去了。   趁着大家还没上车,小卷躺下之前,低声警告纪恒:“酒是我点的,昨晚的事暂时不跟你计较,以后再那样,不用说你的片子我不拍了,当心我一刀切了你。”   纪恒看她一眼,答:“以后当然不会。”   接着又补刀,“主要是对着你,不喝多了还真下不去嘴。”   小卷二话不说踹了他膝盖一脚,心里又放心又生气,又生气又放心。   等小卷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离帝都车程不太远的D市。   D市不如帝都繁华,节奏比帝都慢了不止一拍两拍,人没有那么匆忙,就不那么急功近利,更闲散了点、热情了点,大街小巷间多添了几分市井的红尘烟火气。   韩导眼光毒辣,这正是会长出小片警陈乐那样的人的地方。   今天又是付小音换角的补拍,剧组借了派出所的实景,才到现场,就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   大半都是纪恒的粉丝,因为纪恒一下车,外面就有不少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   看来剧组要来拍戏的事走漏了风声。   韩导安排的人正在外面等着,好几个人护住纪恒小卷他们穿过人群,往大门里走。   开路的恶人由他们来做,纪恒对围上来的粉丝微微笑了笑,尖叫声更大了。   还有几分钟才到十一点,小卷硬着头皮跟着他。   还好他挡在前面,聂长风走在旁边,两个人身形都很高大,差不多能把小卷遮住。   不过还是有人眼尖认出来了,纪恒的粉丝不少都知道夏小卷。   小卷听见窃窃私语。   “那个是夏小卷吗?”   “好像真是夏小卷,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又当跟屁虫来了吧?你就当她是助理吧。”   小卷心想:切,今天是要拍我的戏,你们纪影帝是来当我的跟屁虫的好吗?   不过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还真是有点像。   前面的纪恒却忽然停了一步。   这时已经到了玻璃门口,纪恒向旁边侧侧身,让小卷超过他,先进门。   后面立刻响起一片尖叫声——   “好绅士啊!”   小卷心想:装,让你装。   韩导居然带着人从里面迎出来了。   韩子奇一代名导,没人不认识,玻璃门外围观的粉丝都很兴奋,“那是韩子奇吗?”“好像真的是韩子奇!”   韩子奇先跟纪恒和聂长风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小卷笑道:“小卷,没问题吧?今天都是你唱主角。”   小卷对他笑笑:“我尽力。”   旁边还有人捧场:“夏老师一定没问题的。”   韩子奇和小卷并排说说笑笑地往里走,身后保镖一样跟着纪恒和聂长风,旁边是好几个剧组的人,还有李天和米粒在后面背着包。   怎么看,都像是一群人簇拥着夏小卷。   被工作人员拦在门外的围观群众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里面没有闲杂人等,清静多了。今天上午都是补拍警局场景里涉及付小音的一点零碎片段镜头。   沐天淇勤快,早就来了,正在化妆换衣服。   十一点已到,小卷赶紧离开纪恒去化妆。   小卷的身体再没修为也是青鸾的灵胎,睡了一小觉就满血复活,一点熬夜的痕迹都没有。   等小卷出来时,连看惯她的纪恒都怔了怔。   浅蓝色带肩章的夏装制服很适合她,头发俏皮地编起来,盘在脑后,戴着帽子,帽檐下的大眼睛清澈灵动。   韩导也很满意小卷的扮相,把她送到办公桌前:“来来来,咱们来拍‘笑一个’”。   这场戏非常简单,还真的就是‘笑一个’。   灯光师把办公桌补成夕阳斜照的效果,开拍。   这段是下班的时候,陈乐收好东西回过头,刚好和付小音的目光对上,付小音对他一笑。   小卷心想:比起爬水管和跟纪恒斗殴,这场戏也太容易了吧?   因此笑得格外开心。   沐天淇回过头,看到一片金色的夕阳中小卷正看着他,绽开一个笑容。   她的发丝和纤长的睫毛都镀着金边,眼中的笑意好像金黄稠亮的蜂蜜流淌下去,直透到人心底,美到不真实。   韩导、沐天淇、摄影大哥,每个看到的人心跳都停了半拍。   这一场沐天淇早就和薛菁菁拍过一次,换人了,效果天差地远。   沐天淇的脑子有点乱,在心中对自己说:“想什么呢?这可是纪哥的小卷姐。”   他走到小卷桌前时还有点脸红,眼神躲着小卷,不太敢落在她脸上,腼腆地试探着问:“小音,下班了,一起走?”   导演喊卡,虽然没有纪恒带着,沐天淇和小卷两个人搭出来的效果也出奇地好,镜头里弥漫着青涩的恋爱味道。   韩导很满意。   付小音这个角色隐喻生活中的幸福美好,小卷硬是靠刷脸把这种明亮的美好感刷到十成。   纪恒默不作声地看了一遍效果,什么都没说。   这里是人家办公的地方,外联制片只托关系借了几个小时,好在今天小卷和沐天淇之间冒出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拍得很顺,才到下午,该补的几场就已经补完了。   全剧组又一起转战到一个公园的外景。   小卷一到地方,就在现场的大草坪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卷有点结巴:“纪恒,它它它怎么来了?”   话没说完,不远处的夏小恒就挣脱李天,带白尖儿的大黑尾巴疯狂地摇着,撒着欢扑向小卷。   小卷火速躲到纪恒身后。   纪恒挡住夏小恒,一把抓住狗绳,把它控制住。   这几场公园戏里全都有狗,纪恒本来说要用道具和特效合成,怎么突然把夏小恒弄来了呢?   “纪恒,你故意的吧?”   纪恒答:“你去找聂长风算账,他说要省钱,非要用真狗。上次借的狗最近生小狗来不了,狗的戏都是和付小音在一起,镜头全部要重拍,所以只好临时让人把夏小恒带过来了。”   “你别夏小恒夏小恒的,它现在叫狗狗。”小卷抓盾牌一样抓着纪恒,无比痛苦:“就算我想配合,也得考虑我演不演得了啊?”   纪恒微微一笑,“我考虑过了。剧本稍微动一动,设定变成付小音本来就怕狗,不就完了?一会儿给你看新剧本。”   小卷不甘心:“这次拍完回去,我就要变青鸾。”   “好。”纪恒答应得十分痛快。   戏都是打乱顺序拍的。公园的这几场戏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反而比前两天的仓库戏早得多。   第一场是陈乐遛狗时遇到付小音。   原本的设定是付小音喜欢小动物,刚好和陈乐找到了共同话题。   现在改成付小音怕狗,但是在陈乐的耐心引导下,开始试探地接触狗狗,付小音发现这个大男孩温柔又细心,两个人的关系也更亲近了。   开拍时,小卷看见沐天淇牵着脱缰野狗一样的夏小恒从对面冲过来时,脸都绿了。   沐天淇狼狈地拽着发疯的夏小恒,做出偶遇的惊喜表情,跟小卷打了个招呼。   他手里的绳子收得不够短,夏小恒逮到空子,湿哒哒的大舌头直接糊到小卷手上。   小卷像被烫到一样往后一窜,痛苦欲绝,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公园偶遇戏剪到片子里,只有不到两分钟,却一小时都没拍完。   每一分钟对小卷都是煎熬。   夏小恒的状态不好控制,好半天才脱离了不停地扑小卷的亢奋状态,小卷的状态也不好控制,适应了好半天,摸夏小恒的手才算是不哆嗦了。   韩子奇看了一会儿,喊了卡,叫人来给小卷鬓边的长发上夹了一小片树叶,嘱咐沐天淇台词走到一半时,帮小卷拿下来。   沐天淇实话实说:“韩导,我不敢。”   现场的人都笑了。   韩子奇答:“不敢就对了。就是要那种不太敢伸手的感觉。”   沐天淇看了纪恒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点点头。   台词到一半,沐天淇硬着头皮伸手到小卷柔软的长发里,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的耳朵,心理负担很重地帮小卷把那片倒霉叶子拿下来,总算完成了任务。   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效果奇好。   再拍就是远景。远景不用收音,沐天淇帮忙按着狗让小卷摸,放松多了,跟小卷瞎聊。   “小卷姐,狗有那么可怕吗?纪哥跟我说这是你俩一起养的狗啊。”   “不是,别听他胡扯。”   沐天淇纳闷,“不是吗?可是纪哥从来不会乱说话,纪哥最靠谱了。”   小卷笑笑,“这么维护他啊?”   沐天淇辩解:“因为纪哥也维护我,对我很好。”   看他眼神明亮,满是大男生的单纯懵懂,怎么都像是被纪恒卖了还帮他数钱的那种,小卷忍不住提醒,“你纪哥对你好,那是想把你培养成Avant的摇钱树吧?”   沐天淇笑了。   “小卷姐,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有颜值有才华的人,排着队想给纪哥当摇钱树,都没这种机会,我能当上,那已经是中彩票一样的运气了。”   这孩子脑子还挺清楚。   小卷不由自主地说:“纪恒那么聪明,他能选你,一定是因为你比别人都强。”   沐天淇笑了,“小卷姐,你真瞧得起我。”   两人在议论纪恒,纪恒并不知道。   他正站在远处韩子奇旁边,看着镜头下小卷和沐天淇的画面。   画面唯美,两个人不知在聊什么,笑意盈盈,一样的温暖、明亮,就像眼前春末夏初下午的好时光。   下一场,韩子奇要拍纪恒在公园的阴暗角落中盯着他俩的表情特写。   小卷兴致勃勃地跑到韩导旁边,准备围观纪恒演戏。   纪恒却招呼聂长风过来。   聂长风带着一个摄影师,把小卷拎走,让她和狗狗一起去另一边的草坪上拍宣传照。   等小卷那边安心拍照,不再注意这边,纪恒才开始拍自己的镜头。   下午的阳光太亮,剧组在公园角落里特别地遮了一层又一层,搭出阴影。   纪恒在暗影中就位,闭了闭眼。   想用面部表情展现复杂的情绪,纪恒早就不需要借助想象的画面,可是不知为什么,刚刚小卷和沐天淇的镜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再睁开眼时,就是高游。   阴郁的眼睛,紧抿的嘴唇,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和畏惧交织,对美好明亮的一切由羡慕到嫉妒到仇恨,扭曲和疯狂在纪恒的脸上呈现。   影帝站着不动,一个眼神就是戏,喊卡后工作人员一片叹服声。   只有韩子奇有点尴尬。   “纪恒啊……”   纪恒答:“我知道。再来一遍。”   刚刚的戏过了。   戏里,高游只是在暗中监视陈乐时,偶然看到陈乐和付小音在一起遛狗的画面,对陈乐正常人生的嫉妒,让他心起恶念。   纪恒刚刚的表情,嫉妒得太明显了。   韩子奇看破没说破:要减一点才对味,纪恒现在这个眼神,怎么品都更像是捉奸。   等小卷换好下一套衣服出来时,纪恒已经拍完了。   太阳开始落下去,拉出树木长长的黑影,公园里的光线变暗了,正好适合纪恒和小卷的对手戏。   这场戏是新加的,在电影的前半段,是付小音和高游第一次面对面。   一开头就是要小卷命的事——剧情是陈乐出差,付小音帮陈乐遛狗。   夏小恒力气实在太大,扯着狗绳带着小卷一路狂奔,小卷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遛谁。   被狗遛得狼狈万分时,路旁突然出来一个陌生人,这人穿着黑风衣,高大的身形遮住最后一点阳光,帮她一把拽住狗绳。   小卷连忙道谢。   纪恒演的高游勾起一边唇角,笑了一下。   “狗这种动物,不能让它走在你前面,你不压制它,它就会踩在你头上。”他随手把狗绳绕了两圈,收紧,递给她。   她抹抹头上的汗,对他绽开笑容,“它一直往前跑,我抓不住。”   他盯了她一眼,从她手上重新拿过狗绳,“看着,它想往前冲的时候,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总而言之,你是主人,绝对不能按它的想法来。”   他帮她示范了一下。   狗在他手里,乖得像变了只狗,低着脑袋夹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绝不敢超前半步。   她一脸惊奇:“怎么会这样?”   他仿佛是笑了一声,削薄的唇里缓缓吐出一句话:“支配它,打击它,摧毁所有它想要的东西,让它明白谁才是真正攥着它脖子上绳子的人。”   她不笑了。   他的话让她本能地害怕,他的眼神更让她害怕,她要回狗绳,匆匆地带着狗走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神情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拍完之后,纪恒回到监视器前看了一遍。   小卷根本连过来都没过来,直接溜进化妆间,好像在躲着纪恒。   韩子奇一边看效果一边点头。   旁边的分镜师也凑过来,感慨,“纪哥演技真好,那眼神,那语气,太变态了,我一个男的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别人越夸,纪恒的脸色越差。   小卷过了好久才从化妆间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纪恒,“狗狗那么怕你,你该不会是真的什么“支配它,打击它,虐待它”了吧?”   他演技太好,台词说得实在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纪恒深吸一口气,靠近小卷耳边。   “可能你天天扇我扇忘了,我特么是只老虎!夏小恒从小跟着我,还算胆子大的,一般的狗在我面前早就尿了。”   小卷眨眨眼,有点惊奇。   认识他这么久,头一次听他爆粗口,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啊?   也没人惹他啊??   剩下的戏要明天拍,大家一起收工。   回酒店的路上,米粒还在感慨:“沐天淇可真是帅啊,尤其是和小卷姐在一起逗狗的戏,我的心都要化了。”   李天反驳:“要论帅,还是纪哥比较帅吧?演的那个高游,绝了。”   小卷搭茬,“他那叫帅?那叫变态。”   纪恒从鼻子里哼出一点冷气:“有眼无珠。演帅的角色就算帅?长风,你手里有没有那种角色?给我接一个,霸总什么的,怎么帅怎么撩怎么来。”   聂长风的脸抽搐了一下:“不至于吧?你打算去演偶像剧?你神经病啊你?”   又认真琢磨了一下,“其实真去接个大IP也不是不可以……”   车到剧组住的酒店,这次是在D市,和上次的小旅馆不可同日而语。   纪恒的房间是顶楼套房,装修豪华,小卷理所当然地跟进去,进了里面的房间,呆了呆。   “这是怎么回事?”   小卷指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大床。   纪恒也淡漠地看了一眼,“你怕什么?这床能睡十七八个人吧?”   床的尺寸超大,从这头到那头,距离大概比上次两张单人床还远。   小卷问,“就不能换个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吗?”   “顶层套房私密性好,楼下房间和别的客人杂在一起,你想让他们看见我们两个住一间?”   忽然有人敲门,李天进来了,手里握着狗绳,狗绳连着活蹦乱跳的夏小恒。   夏小恒鬼精鬼精,身为边牧,和跟它体型差不多的金毛和拉布拉多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乖。   仗着聪明,敢欺负所有的人,除了纪恒,谁的话都不听。   李天被它牵着,满脸生无可恋。   “哥,它又叫又挠门,非要来找你们,酒店都打电话上来警告我们,说给剧组破例才让它留下的,再闹就只能赶出去了,我又不忍心把它关在车里,哥你看你能不能……”李天越说越小声,“……今晚收留它一下?”   纪恒看看小卷,小卷一脸绝望。   “好。”纪恒痛快地接过狗绳。   行吧。   要和纪恒睡一张床,房间里还有条狗,小卷觉得,这大概是生平最悲催的一个晚上。   “坐下。”纪恒随手指指床边地上,命令夏小恒。   夏小恒立刻乖乖坐好,虽然呼哧呼哧地伸着舌头,眼神渴望地看着小卷,很想跟她亲热一下,但是一动都不敢动。   “你今晚要变成青鸾吗?”纪恒问小卷。   夏小恒对鸟版小卷极度不友好,有它在这儿,疯了才变成鸟,小卷立刻拒绝。   纪恒把夏小恒拴在外间的桌子腿上,在纪恒的建议下,小卷也硬着头皮摸了摸狗狗的脑袋跟它说晚安,两个人才收拾睡觉。   床确实够大。   小卷把沙发上的靠枕抱过来,在床的正中城墙一样码了整整齐齐的一排,这下躺下的话,互相连看都看不见了。   小卷用手在靠枕上虚虚地划了一道,再多加一重虚拟的保险:“谁过线谁倒霉,过线的人在大泽里淹五千年。”   纪恒靠边坐在遥远的另一头,懒洋洋答:“你信不信,就算你哭着求我,我都不过去。”   话虽然很难听,但是听起来很靠谱。   小卷放心地上床,打开电视,换了一圈台。   一个台正在放那天纪恒做的专访,电视里的纪恒在说:“我喜欢温柔安静的女孩,要脾气很好,很端庄,大家闺秀……”   没等他说完,小卷就把电视关掉,打了个哈欠,躺下了,“祝你早日找到意中人啊。”   纪恒淡淡答:“借你吉言。”   不是纪恒意中人的小卷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什么也不担心,然而睡到半夜,小卷还是觉得有人。   有温热的呼吸扫过小卷的脸颊。   小卷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想睁眼,“纪恒,你又找揍呢?” 第21章   那人并不理会,试探地吻了吻小卷的鼻子。   小卷半梦半醒地扭头躲开, “你混蛋啊, 烦不烦?你不是说不喝多了下不去嘴吗?”   对方索性一不做, 二不休, 又大又湿的舌头劈头盖脸地往小卷脸上糊了上来。   纪恒就算喝多了都没这么狂野。   小卷猛地睁开眼睛。   好大一张狗嘴,好红一条舌头。   小卷吓得魂飞魄散, 嚎叫了一声,都不知道怎么过去的,就已经跨过纪恒,蹦到了他那边的扶手椅上。   这时才看清, 夏小恒不知道什么时候, 拖着狗绳拨开拉门进来了, 正站在床上对着小卷摇尾巴。   纪恒也早就醒了,半笑不笑地靠在枕头上看着小卷, 姿态悠闲。   “你没听见它开门的声音?”他说。   “我哪能听见?我在睡觉啊?!”   小卷快哭了,抹抹脸上的口水,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听见了都不管管?”   纪恒淡定答:“我看见它过去找你,本来想叫醒你来着,后来听见有人睡觉都在骂我混蛋, 一伤心,就忘了。”   这个混蛋。   小卷纳闷,“它怎么进来了?不是在外面栓着吗?”   纪恒悠然答:“夏小恒很聪明,你能打结它就能解开,而且里间拉门上没装锁, 它一拨就开了。”   他都知道,早不说,是故意的吧?   “纪恒,你不把它拉出去再栓起来吗?”   “不用费事了,栓也没用。”纪恒居然调调枕头,拉好被子躺下了。   小卷望着正霸占着床的夏小恒,欲哭无泪,“那总不能让它在我床上睡觉吧?”   纪恒弯弯嘴角,“求我。”   呸。   小卷从扶手椅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牵起狗绳,警告夏小恒:“你要是敢扑我,你就死定了。”   夏小恒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听懂了,摇了摇尾巴,真没扑她。   小卷牵着它往外走。   大半夜的,要保持五步之内,她动,纪恒也得跟着动,只得从床上下来,跟着到了外间。   分隔里外间的拉门上确实没装锁,又是内嵌式的,连顶都没法顶,只能想办法把狗栓起来。   可这房间装修得实在太好,到处都包着,连个露出来的管道都没有。   小卷看了一圈,发现除了刚刚纪恒用来栓狗的桌子腿,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可以绑狗绳的地方。   小卷蹲下,把狗绳绕过桌子腿,认认真真打了好几个结。   她打结,夏小恒就站在旁边歪着脑袋认真看着,一脸虚心好学,好像正在上课的小朋友。   小卷打完结,拍拍手,往回走。   纪恒靠在外间墙上,动也不动,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小卷走到纪恒旁边,回了下头,发现夏小恒竟然正在用狗嘴啃小卷刚打的那几个结。   边啃边用爪子扒拉,一分钟都不到,结全开了,绳子散了,夏小恒撒着欢朝小卷奔过来,满脸都是求表扬。   小卷很绝望。   今晚难道注定要跟它同床共枕吗?   纪恒一把抓住夏小恒的绳子,不让它扑小卷,轻轻笑了一声:“都跟它拍了一天戏了还那么害怕?你是不是宁愿刚才骚扰你的是我?”   小卷想都没想,“那当然了!”   是个人就比狗强。   纪恒仿佛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而且答得那么快,顿了片刻,忽然把狗绳交到她手里,“牵着,等我。”   他转身进里间,也没走远,在门口立着的行李箱里不知鼓捣什么。   过了片刻,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老虎从里面踱了出来。   他懒洋洋的,步态优雅,一身厚实的毛就算在灯光下也泛着光泽,一双湛蓝的眼睛不怒自威。   他虎形的震慑力和人形不是一个级别的。   夏小恒没吓尿,可也真的吓软了,呜了一声,匍匐下去,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睡觉去吧,它绝对不敢进来。”   纪恒回到里间,轻轻一纵上了床,趴了下来。   他的虎身实在太大,快占了半张床铺。   有他镇着,小卷刚刚一直吊着的心全部踏踏实实放到了底,去洗了把脸,就忽然觉得困到不行,往床上随便一倒,还没盖被子就睡着了。   睡着了,就觉得有点冷。   空调没关,小风带着凉气,吹得人头疼,小卷正难受着,忽然摸到一只毛乎乎的大爪爪。   比小卷的手大多了,肉垫暖呼呼的,好像暖水袋。   小卷抱住肉垫,顺着它往前蹭了蹭,找到了一个更温暖的所在,到处都暖洋洋毛茸茸的,小卷往里面扎了扎,把头抵在毛毛里,如同回到安乐窝一样,睡熟了。   在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宛丘,回到了当年天寒地冻的真吾崖。   当初小卷因为赌场的事被罚,只因为纪恒的一句话,师父居然真的让小卷收拾东西,上真吾崖思过一个月。   真吾崖名声在外,是宛丘另一重历练弟子的境界。   它离宛丘主峰不算很远,却很高,完全没有下山的路,四周都是绝壁悬崖,只留了长长的吊桥。   看着像普通的山崖,却是个特殊的地方。   进了它的地界,所有的修为法术全部失效,就算修为再高的弟子过来,也立刻变成凡胎。   这是给有成就的弟子清心苦修磨炼心智用的,是苦行之所,本来和小卷这种新弟子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把小卷关在这种地方,这种阴损整人的招,难为纪恒怎么想得出来。   大冬天,宛丘冷,真吾崖更是冷上加冷,山上峭壁间穿过的贼风像刀一样。   背风的地方有间房子,就是小卷的临时栖身之所。   还好屋里生起炭火还算暖和,又有连着灶的火炕,也不是不能住人。   只是孤零零的,不只是没玩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这里待一个月,能把习惯呼朋唤友爱热闹的小卷逼疯。   说好了每十天会有人给小卷送一次粮食和木柴炭火,小卷才熬了三天,就开始盼着人来了。   可是第四天一早,山上下起了暴雪。   小卷从小在风调雨顺的灵泽州长大,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暴风雪。   积雪堆得开不了门,外面狂风卷着雪片,抽得人脸疼,几步之外就白成一片,看不清人影。   小卷尽量把门窗的缝都用布条塞起来,把屋子烧暖和。   一个人待在小屋里,唯一的娱乐就是骂纪恒。   把他从头到脚从下往上来回骂了无数遍。   第五天,暴雪还是不停,冷得要命,柴和炭都用得飞快,小卷怎么算都觉得不够,勉强能坚持到第七天就不错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   小卷下定决心,把能穿的所有衣服都穿上,准备冒着暴风雪冲回宛丘。   在没过腿的雪地里一步一挣扎,好不容易挪到吊桥边,小卷更绝望了。   吊桥年久失修,因为这次风雪太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   小卷没别的办法,咬牙脱掉御寒的衣服,就地变回青鸾。   峡谷虽然又深又宽,但对平时的小卷而言,飞过去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小卷很快就发现,真吾崖实在太特殊,让小卷青鸾的神兽之身也变弱了,要在这种暴风雪里飞,简直就是不可能。   小卷冒着风雪在峡谷上盘旋了一圈,被狂风吹得趔趔趄趄,差点撞上崖壁。   没办法,只好重新回到小屋里,等着风雪小一点再说。   木柴不敢再多用,小卷找出所有的被子,缩在里面熬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不像是风的声音,因为外面呼啸的狂风中,隐约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小卷冲过去打开门,一个全身是雪的人夹裹着寒风一起进来了。   等小卷看清是谁,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你也不问问是谁就敢直接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纪恒一身白色劲装打扮,外面披了件防雪的素白大氅,抖了抖身上的雪,冷冰冰问小卷。   一句话成功点燃了小卷的怒火。   小卷真踹上去,边踹边随手抄起屋里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坏人?你特么不就是坏人吗?我被困在这种鬼地方是谁害的?你有什么资格跑到这儿来教训我?”   纪恒左躲右闪,也不还手,让她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小卷砸够了,蹲在地上不动了,把头埋在臂弯里。   “不会真哭了吧?”纪恒问。   他的声音很近,小卷抬起头,就撞进他那双眼睛。   他蹲在小卷面前,注视着她,眼眸清澈,没有恶意,却带着点嘲讽。   “谁哭了?”小卷被他激得抹抹眼睛,假装没事,“吊桥断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地方法术全都不能用,他也不是鸟,没翅膀,飞不过来。   “我昨晚发现吊桥断了,就下到崖底,又顺着崖壁爬上来的。”纪恒轻描淡写地说。   真吾崖极高,外面刮着让人站都站不稳的暴风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再说他不是著名的恐高吗?恐高的人居然爬了个真吾崖?   可是小卷完全不想领他的情。   要不是他,小卷怎么会到这儿来?他会冒险过来,大概是害了人,觉得良心不安。   小卷又想:也不对,他天天折腾她,有哪次良心不安过?   就凭他那点良心,绝对没有可能支撑他在恐高的情况下去爬悬崖。   而且他进来后态度不咸不淡的,也不像真的关心小卷的意思。   小卷忽然想明白了。   他要找的不是被他害惨了的宛丘弟子夏小卷,而是青鸾王的小女儿夏小卷。   如果未来的白虎王害得青鸾王的小女儿冻死在山上,两族一定会再打起来的。   才安稳了三千年的灵泽州又要起战祸。   他向来以大局为重,小时候在雪山上受了那种委屈都一声不吭,这次更是无论如何,冒着风雪,徒手攀上悬崖,都一定会来找小卷,才不会落人口实。   小卷冷漠地问:“你一个人来了,连炭火都没带,有什么用?”   纪恒淡淡答:“冻死的时候有个伴?”   小卷笑了一声,“谢谢你,你让我忽然一点都不想死了。” 第22章   纪恒勾了一下嘴角,站起来, 毫不客气地一阵翻箱倒柜, 检查了一遍小卷的储备。   米还算好, 有小半袋, 菜只有几根歪歪扭扭的小白萝卜。   几片劈开的木柴靠着灶边码着,最后的一点炭珍惜地装在墙角的藤筐里, 只剩一个底了,看着可怜巴巴。   纪恒不动声色地重新把藤筐上的盖子盖好。   “我过来之前叫人去找师父修吊桥了,不知道要用多久,你的炭火和粮食好像都不太够。”   小卷指责, “本来吃的还算勉强够, 现在多添了个你, 反而不够了。”   越想越气,更想揍他了。   纪恒瞥一眼她可怜的白萝卜,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萝卜吃。”   又补充, “而且如果我先冻死了,我准许你吃我的老虎肉。”   “懂了,原来你到这儿来, 是千里送肉来了?”小卷磨磨牙,“那也不用等你冻死,我先一刀把你宰了不是更快?”   “夏小卷,目光不要那么短浅,留着我说不定还有用处。”   纪恒微微笑了一下, 抄起案上小卷切菜用的刀,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阵彻骨的寒风夹着雪片呼地吹进来,他闪身出去,关好门,又重新回到暴风雪里。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小卷以为他真的冻死在外面,准备出去收他的老虎肉时,他回来了,拖着好大一捆干树枝。   真吾崖上到处都光秃秃的,本就没有什么树,也不知道他是走了多远才找出来这么多。   除了木柴,他手里还拎着几只死鸟,个头都不小,看着像是在真吾崖绝壁上做窝的一种雕。   小卷看见它们耷拉的脑袋,立刻对这几只倒霉的同类冒出点同情。   纪恒把雕放下,随口解释,“崖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的,而且我们白虎捉鸟的技术最好,从小就当成功课勤学苦练,捉这个最方便。”   小卷:“……”   小卷不甘示弱:“我们青鸾也从小就学怎么给老虎挖陷阱下套!”   纪恒看她一眼:“不然你现在也出去捉一只?”   小卷微微一笑:“老虎太蠢,上不来真吾崖。”   两个人斗着嘴,纪恒手里干着活。他把那几只雕用绳子绑好,倒挂在屋子外面冻着,只留了一只,褪掉毛剖了内脏。   他是白虎王的儿子,养尊处优,收拾起鸟来居然手法娴熟。   小卷没问他。不用问,问了肯定就是:我们白虎从小就学怎么剖鸟肚子褪鸟毛。   小卷做饭时,他把鸟放进灶膛的灰里煨着,等小卷闷好米饭炒完萝卜,他的鸟也烘好了,剥掉外面黑乎乎的一层,居然香气扑鼻。   小卷抵抗住诱惑,大口吃自己的米饭萝卜。   纪恒在小卷对面坐下,撕下一条鸟腿,递给小卷:“换你一碗米饭。”   “半只才能换一碗。”小卷坐地起价。   纪恒没跟她争,直接撕了半只鸟给她,自己过去盛了碗饭。   屋里热起来了,两个人对坐着吃东西,有饭有菜有肉,要是不考虑外面呜呜呜鬼叫一样的风声,还挺温馨和谐。   小卷啃着香喷喷的鸟腿琢磨。   “纪恒,既然你能爬上真吾崖,我们明天干脆一起顺着崖壁爬下去,直接回宛丘吧?为什么要守在这儿?”   纪恒看她一眼,直截了当地说:“很危险,你是只鸟不是老虎,我觉得你不行。”   小卷白他一眼,不过没再坚持。   里屋是炕,贯穿整间屋子,倒是足够大,晚上纪恒自觉地要了被子,放在离大灶远的那头,把被灶火烘热的一头让给小卷。   有缱绮谷的事在前,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卷也不怎么担心。   两个人相安无事,可是到半夜,小卷就烧起来了。   大概是白天变成青鸾去峡谷飞了一圈,受了凉。   小卷迷迷糊糊地哆嗦,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真吾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灵泽州家里,可是就算在家里,灵泽州好像也变成了冰天雪地,冷得要命。   有人把一层又一层的被子盖在小卷身上。   小卷拉住那人的手不放,委屈得呜呜咽咽的。   那人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小卷的额头,给她掖紧被子。   可小卷还是一直抖。   后来突然就暖和了。   一个又大又温暖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包住小卷,毛茸茸的,好像有人用火热的软毛毯子给小卷做了个安乐窝。   小卷蜷在窝里,双手使劲揪着厚实的毛,把脸贴在毛里蹭着,整个人都舒服了,一身又一身地出汗。   等小卷再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是厚密扎实的白毛,一只巨大的虎爪正盖在小卷脸颊上,还好只有肉垫,没露出爪尖,否则小卷就得破相。   小卷正蜷在大白虎怀里,小卷小,白虎大得多,整个人都被他紧紧地包住。   怎么就窝到他怀里了呢?   小卷连踢带踹,七手八脚地往外爬。   他的虎身是个庞然大物,死沉死沉的,任小卷踹了半天,也不睁眼。   小卷好不容易钻出来,喘了口气,觉得眼前发白,人虚得不行,忽然想明白,自己好像一直在烧着?   小卷摸摸额头,热度似乎是没了。   外面仍然是呼啸着的风雪声,炭盆里的火彻底熄了,从他怀里出来,小卷才发现屋子里冷得像冰窖,白虎仍然躺着一动不动。   他该不会冻死了吧?   小卷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立刻知道没有。   他烫得像只火炉,怪不得刚刚抱着那么舒服。   “纪恒?纪恒?”小卷叫他。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点声音,仍旧闭着眼睛。   小卷摇摇他,顺手拔了拔他的胡子,又揪了他肚子上一撮毛,最后胆大包天地拽了拽他的大粗尾巴。   他居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是也生病了?   谁让他逞强,刚连夜冒雪爬上真吾崖,又紧接着出去打鸟找柴火。   真吾崖特殊,任是白虎的神兽之身也撑不住。   小卷把炭盆重新烧起来,把屋子弄暖和,用他找回来的木柴点上灶,割了点鸟肉煨粥吃了,终于感觉好多了。   小卷又回来看纪恒。   他身上依旧烫得惊人,就算是老虎,也不该这么热。   识大体顾大局的不止他一个人。他不能让小卷冻死,小卷也不能让他出事。   白虎王的继承人为了救一只青鸾出岔子了,就是给整个青鸾一族找麻烦。   小卷费了好大的劲,又拖又拽又推,才把他挪到炕上烧热的那头,用被子把他捂好,去烧了水,扳着他的头,给他一点点灌下去,又勉强喂了点粥。   纪恒还烧着,小卷用布浸了雪水,敷在他头上。   敷了一天,他的热度就是不退,小卷很忧愁。   晚上,风雪小了点,小卷合衣在他旁边躺下,摸了摸他的头,心里默默筹划。   明天早晨就算风雪不停,无论如何,还是要试试能不能越过峡谷,飞回宛丘。   就算不能把他弄回去,好歹可以给他带点药回来,不然就这么等着师父他们,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卷发着愁睡了,睡着睡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压得人呼吸不畅。   小卷闭着眼睛本能地推了一下。   热乎乎的,触手所及之处,却不是毛,又光又滑还有弹性。   小卷立刻被吓醒。   天亮了,纪恒的脸正在很近的地方,眼睛睁着,望着小卷。   他发着烧,眼睛格外亮,唇色也比平时红,实际上,从下颌到喉结,从一对漂亮的锁骨到胸前,全都泛着红。   他全身都火烫火烫。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变成人形。   不穿衣服的老虎看着不怎么尴尬,不穿衣服的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卷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推开他想往外爬。   纪恒却用胳膊牢牢箍住她,好像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慌,忽然逼近小卷。   他的呼吸热得灼人,就在小卷以为他要亲下来时,他却张开嘴,在她脸颊上肉肉最多的地方咬了一口。   还好下嘴不太重,但是还是疼。   纪恒又就着刚刚咬过的地方舔了舔,低声感慨:“小破鸟,真好吃。”   小卷:???   他是把她当成门口挂着的那几只雕了吗?   小卷要疯了。   他大概是脑子烧坏了。   小卷跟他较了一会儿劲,无奈这个人糊涂着,无论怎么揍,都不怕疼一样死死抱着小卷,好像真是抱着他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鸟肉。   小卷绝望地给了他一耳光。   他被打了,困惑地看着小卷,却没松手。   小卷没办法,又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这次他干脆不理了,把下巴抵在小卷肩窝里,闭上眼睛,一副随便你抽的样子。   小卷一鼓作气,连抽了他好几下,一点效果都没有。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是师父清晰的声音。   “小卷?纪恒?”   师父竟然亲自来了?吊桥看来已经修好了?   小卷这才注意到,此时天光大亮,一缕阳光照进来,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停了。   两个人这样抱在一起,被师父看见可怎么办?尤其是他还彻底光着??   小卷压低声音小声吼纪恒:“变老虎!快点变老虎!”   纪恒也听见师父的声音了,抬头看看房门,又低头看看怀里抱着的小卷。   小卷急了,“快变老虎啊傻瓜!”   纪恒偏头琢磨了一下小卷的话,忽然乖了,瞬间变回虎身。   那一次从真吾崖下来后,回到宛丘,吃了师父的药,纪恒转天就退烧了。   烧虽然退了,纪恒却以养病为名,闭门不出。   小卷知道为什么。   那天扇耳光扇得太狠,他脸上的巴掌印好多天都没消。   如今五千年过去,真吾崖已经遥不可及。   小卷在梦中,却还是觉得像是回到了崖上那天晚上,在毛茸茸的温暖中酣然一觉。   早晨醒来时,纪恒已经起床了,穿着舒适的棉T和运动裤,正在床边地上做俯卧撑。   夏小恒也凑在他旁边,跟着他一起趴下又爬起来,有模有样的,完全不是昨晚见到他虎身时的怂样。   纪恒听见小卷的动静,站起来,“懒不懒?再睡下去,咱们两个都没早饭吃。”   小卷看了一眼旁边,床的中线上,一排靠枕仍然码得整整齐齐,好像没人碰过。   昨晚窝在大猫怀里的事,仿佛是个梦。 第23章   今天的天气和预报一样,是韩导烧香拜佛梦寐以求的好天气——大雨滂沱。   雨水像不要钱一样泼得天昏地暗, 整个剧组冒着雨杀回公园, 狼狈万分地准备下一场戏。   这场戏在电影的中段, 陈乐在网上顺着蛛丝马迹追踪高游, 高游开始了他的报复。   陈乐找不到他家的狗了,付小音也帮忙到处找, 最后在公园里发现了被吊死的狗狗。   小卷发现,夏小恒不愧是纪恒养的,是个标准戏精。   要拍吊死不动的狗,就在小卷担心会不会给夏小恒打麻药时, 纪恒对它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夏小恒立刻倒了。   不少别人家的狗也会这招, 有人假装开枪就倒下装死, 可是夏小恒身为影帝家的狗,死得很不一样。   它死得很专业。   只见它中枪后摇摇晃晃, 前腿一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艰难地向前爬了两步,抽搐了几下,蹬了蹬腿, 才终于心有不甘地不动了。   表演得很有层次感,好像电影里死都不肯死透想多抢点镜头的野心龙套。   小卷:“……”   纪恒倒是挺自豪,把它抱起来,摇晃了几下。   夏小恒真的像死了一样,全身软得像面条, 任凭怎么摇都不睁眼。   小卷赞叹:“你的狗真牛。”   纪恒瞥她一眼,答:“全都是你教的。”   不怕狗,还能把狗教成这样,小卷对以前那个傻掉的自己由衷地佩服。   接下来拍了几条小卷和沐天淇在大雨中找狗的戏,小卷被浇得透湿,顺利过关。   然后就是狗被吊起来的镜头。   夏小恒腋下用保护绳套着,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吊起来,就被放了下来,只要后期把保护绳去掉就行了。   然后小卷需要哭。   这对小卷根本不是个事。   小卷家里孩子实在太多,要想抢到爹娘的注意,普通的淘气根本不够,要比淘气还淘气。   所以小卷从小各种闯祸,特别淘气,爹娘就格外上心。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每次惹了麻烦,只要被拎到爹娘面前,告状的人还没开口,小卷就能瞬间嚎啕大哭。   涕泪交流,真得不能再真,每次都得娘抱在怀里哄半天才好。   今天这样下着大雨,全身淋得透湿,怀里居然还抱着条可怕的狗,一个人困在这个回不了家的地方,想哭还需要更多理由么?   说来就来。   韩导都喊停了,小卷还蹲在原地抽搭。   小卷哭得完全不管形象,非常实在,因为哭得太过真诚,看着就惨透了。   大雨里太冷,眼睛和鼻头通红,脸色却煞白,小小的一个湿漉漉地蜷在那里哆嗦着,谁见谁都心疼。   喊卡之后,剧组一大群人蜂拥而上,给小卷打伞的打伞,披衣服的披衣服,挤得米粒反而插不上手。   连纪恒都走过来蹲下,问:“你没事吧?”   小卷怀里抱着的夏小恒也听见了,睁开半只眼睛瞄了眼小卷,发现她真的在哭,一骨碌爬起来,热情洋溢地把湿哒哒的舌头舔上来。   意思很明显:别哭啦,我是装哒!我根本就没死啊!!   小卷被它的大舌头吓得嗖地跳起来,瞬间把哭的事全忘了。   至此,小卷和纪恒该补的戏都补完了,只差电影结尾的最后一场。   这是纪恒自己的片子,先照顾其他演员的排期,他和小卷等几天,等别人的戏都走完再继续拍最后一场。   几个人出来时,纪恒刚想让小卷上车,就被聂长风截胡了。   “小卷,你上次说什么工作都肯接,我帮你临时找了一档综艺节目做嘉宾,今天下午就要录,你去不去?”   小卷立刻答:“好啊。”   纪恒看小卷一眼,“你都不知道是什么综艺节目就答应?”   “管他呢。”小卷满不在乎。   “会湿身落水那种哦。”聂长风补充。   纪恒瞟他一眼,还没开口,聂长风就笑道,“我开玩笑的。我小卷妹妹哎,我怎么舍得?就是普通的密室逃生游戏。”   又对纪恒说,“九点前我给你把人送回来。”   这档综艺节目在帝都郊区的一个影视园区里租了地方录影,聂长风亲自开车送小卷过去。   路上,聂长风介绍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要录的是个逃生解谜类的综艺,叫《插翅难飞》,录的时候视频平台同步直播,录好剪辑后,再在电视台联动播出。   小卷的位置本来是个二线女明星的,可她在外地拍片,临时有事赶不回来,要找人顶替。   聂长风听说了,动用关系,直接把并不够资格的小卷临时塞了进去。   小卷挑挑眉:这节目叫插翅难飞?   一只鸟去参加一档叫“插翅难飞”的节目,可真够吉利的。   小卷第一次参加这种综艺节目,没有经验,聂长风嘱咐:“好好表现,观众喜欢你,以后接这种节目的机会才会变多。”   小卷一心想帮以前的小卷争一口气,虚心地咨询:“那要怎样才算是好好表现?”   聂长风想了想,“态度要认真,不过你还不红,一定要低调一点,不要太急着抢戏出风头,不表现不行,观众看不见你,可是表现欲太强,也会被人讨厌的。”   小卷认真记下。   聂长风又笑道:“也不用心理负担那么重。放心,这种逃生类节目,你的对手就是一群凡人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句话勾起了小卷的好奇心:“聂长风,你也不是人吧?那你是什么?”   聂长风笑笑,“你猜?”   小卷把知道的神兽和妖精全问了一遍,他任凭小卷胡猜一通,就是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下车时,小卷下了个结论,“那我就当你是螺蛳粉成精吧。”   聂长风呛咳了一声,“什么东西?”   《插翅难飞》的节目组在影视城的一幢楼里搭了景,因为这期的主题是“飞跃疯人院”,就把整幢楼都做成一座破败疯人院的样子,一看就烧了不少钱。   聂长风把小卷带到现场。   节目的导演孙导看了小卷一眼,眼睛就一亮。   聂长风托关系塞人,节目组推不掉,本来心不甘情不愿,谁想到他带来的人,居然挺漂亮。   小卷顶替的女演员,原本也是在节目里充当花瓶的角色。   以小卷的脸和身材,这角色绰绰有余。   小卷先去梳化,身上的贴身牛仔裤和白跑鞋不用换,节目组的服装给了她一件囚服一样黑白条纹的T恤,让她穿上。   孙导看了一眼,低声对服装说了句什么,服装过来,二话不说,给小卷的T恤下摆打了个结。   宽大的T恤立刻贴身了,勾勒出胸部,还露出一截小蛮腰,惹得人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飘。   大家都换好衣服,还是没开始,说是在等人。   又过了足有一两个小时,等的人才到了,是个当红的男星,叫欧飞。   欧飞态度非常好,来了就连连道歉,说是在外地拍戏,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终于开拍。   这档游戏一共有八个嘉宾,分成四组,两两搭档,   八个人里,主咖当然是欧飞配一位姐姐款综艺女星,欧飞带流量,综艺姐姐负责抓稳节奏,也是节目的搞笑担当。   还有几个嘉宾是同一个剧组过来宣传新戏的演员。   安排和小卷一组的,是位二十年前挺红的老牌男演员,名叫温阳,人称阳大爷,现在已经上了点年纪,纯属跟着剧组过来凑凑热闹。   节目组让小卷和阳大爷搭档,一看就是故意的,明显是要设个老弱病残组,来反衬主咖的光环。   游戏规则是,在这幢疯人院里,逃出地下室的“病房单间”,躲开“疯人院警卫”的追捕,一路追踪线索,最后拿到打开大门的钥匙,逃出生天。   简单的开场后,每组都被关进病房密室里,游戏开始。   病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封残破不堪的信。   信里说,这房间里藏着张门卡,用门卡打开门,去外面走廊的警卫室,就能发现下一条线索。   小卷和温阳一起把信读了一遍。   温阳在娱乐圈资格挺老,人却很随和,读完第一件事就是笑呵呵对小卷说:“我看咱俩一组,我觉得战术应该是……”   小卷想起聂长风“低调一点,不要太出风头”的嘱咐,接口说:“佛着?”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顿时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小卷刚刚看到了,“警卫”都是壮汉,以老弱病残组的人设来说,苟在别人后面伺机而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在房间里找到门卡。   病房里陈设十分简单,线索倒留了不少。   墙上乱涂着一排排血红的数字,床头柜上放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小秤,门上挂着奇怪图案的照片,桌上摆着一个打不开的小木盒子,就连灯罩上的花纹看着都挺可疑。   阳大爷笑呵呵四处看看,道:“到处都是线索啊。”   小卷扫视了一圈,“屋里这么热闹,每样东西上都有线索,可是床那么大,上面竟然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奇了怪了。”   小卷动手拎起床上的枕头看了看,又掀开床单。   阳大爷伸出拇指,对小卷悄悄比了个赞,放低声音说:“你看他眼睛。”   跟拍小卷这组的,是一个摄影师外,加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   那个工作人员虽然跟着小卷他俩满屋子逛,眼睛却时不时下意识地瞄一下床边的角落。   两人二话不说,把床挪开,就发现床靠墙的那面有个暗格。   暗格要用钥匙才能开。   小卷不想去解谜找钥匙,躺下来钻到床底下研究暗格。   新钉的暗格木板间有道缝,还挺大。   小卷把头上夹那撮呆毛的发卡取下来,插进缝里拨了拨,竟然把那张宝贝门卡弄出来了。   密室里那一大堆线索一个都没看,两个人就顺顺当当出了门。   出来之后,俩人面面相觑——   居然是第一组出来的,别人还都在密室里忙着解谜呢。   阳大爷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有点犯愁:“咋办?”   小卷牢记“不出风头”原则,当机立断:“不然就在这儿等他们一会儿?”   小卷不知道,外面的直播平台上,弹幕已经笑疯了。   【所以佛着二人组第一个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这很不佛啊……】   【佛着不容易,是个技术活2333】   等了好半天,终于又有动静了,主咖欧飞组出来了。   跟着出来的,是来宣传新戏的两个男演员,在剧里演男主和男主他爸。   两组人都直接出了走廊。   小卷和温阳跟着出去,发现警卫室门口站着好几个警卫,刚才的两组已经和他们斗起来了。   游戏规则是,玩家右手腕上戴着一个红色的生命环,警卫左右手、左右脚,一共戴着四个红环,只要谁把对方的一个红环扯下来了,对方就“死”了。   死了之后,无论是警卫还是玩家,都要原地不动二十分钟。   小卷和阳大爷也悄悄摸过去。   好像小学生们课间玩游戏一样,三个男的和警卫你追我赶,乱成了一锅粥。   演爸爸的男演员人过中年,不是一个大块头警卫的对手,被他追着跑,刚好跑到小卷这边。   警卫眼里只有马上要到手的红环,仗着人高马大,完全没管别人。   小卷坚守“佛着”的原则,可是警卫就在旁边,他的红环明晃晃地在小卷眼前晃。   晃过来晃过去。   晃过去晃过来。   小卷忍不住蹲下去伸出手。   一扯。   警卫脚上的红环没了。   爸爸演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小卷说:“谢谢,谢谢。”   弹幕正在狂刷:   【哈哈哈哈这很可以】   【哦耶,佛着组拿到一杀】   有人说:【快看快看,阳大爷也上了】   阳大爷挺欣赏小卷的策略,也悄悄溜到乱斗堆里。   儿子演员正在和警卫较劲,阳大爷蹲到他身后,无声无息地一伸手。   又一个警卫“死”了。   手腕上的红环容易守,脚上的却很难防。   综艺姐姐也看明白了,趁着一个警卫又过来追爸爸演员,也冲上去,扯掉警卫脚腕上的红环。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去帮欧飞。   欧飞是今天的主咖,要在粉丝面前立人设,他对付的那个警卫的红环很明显要由他亲手扯下来,别人不能插手。   小卷一眼就看出警卫在手下留情。   欧飞也很努力,动作又酷又帅,缠斗了半天,总算是把警卫手上的红环扯下来了。   清掉警卫,三组人赶紧进警卫室,找下一条线索。   警卫室靠墙摆着四个小黑匣子。   每个匣子里面都装着一个空的老式磁带机、一张打补丁的破玩具熊的照片,还有一份打乱的拼图。   拼图是一整袋,看着总有一两百块。   警卫被固定住二十分钟,也就是说,拼图必须要在二十分钟内完成,否则还得跟他们再打一轮。   大家都是拼图高手,先找边找角,按颜色分类,都很有一套。   正拼着,第四组也来了,是剧组的女主演和一个综艺咖男星。   小卷没急着拼,研究了一下,把拼图翻过来给阳大爷看。   这拼图是节目组的道具师自己印了切割的,用的是一种挺厚的白色塑料软板,反过来仔细看,塑料板上有一条一条的暗纹。   暗纹是板子注塑时的痕迹,并不规则,对着暗纹拼图,比对着正面的图案拼容易多了。   弹幕此时正在狂刷。   【行,不走寻常路hhhhh】   【这个夏小卷是谁啊,满脑子歪主意笑死我了】   【好像是个十八线以前都没注意过】   【我知道,是一直追我们纪恒哥哥的那个夏小卷吧?】   ……   “低调”很重要,小卷不想再第一组解出谜题了,立刻把拼图翻过来给其他组看。   欧飞立刻用侧脸对着摄影机说:“对,我刚刚也发现了,正想说,拼图后面有纹路!”   他把拼图反面举给镜头看,俏皮地挤了挤一只眼睛。   行,你也发现了。小卷挑挑眉,继续拼自己的。   欧飞就在小卷旁边,小卷很快就发现,综艺姐姐笑果十足,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找得极快。   而且情商超高,把容易的拼图块块挑出来放成一堆,让欧飞去拼,自己似乎没怎么动手,在旁边装傻,偶尔拼上去一块,其实都是最难的。   欧飞对着镜头,拼得又快又帅,眼看就要拼好了。   小卷一眼就看见,他把最后几块握在自己手心里,不让综艺姐姐拿到,终于一个人拼完所有的拼图块,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拼好了。”   综艺姐姐很捧场地鼓掌说:“你好棒啊!好聪明啊!”   小卷和阳大爷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把一直留在手里的最后几块按上去。   拼图是张照片,看起来像是个老旧的办公室。   大家比了一下,图都是一样的,四组信息共享,演员父子组和女主组也不用再拼了,一起去找图上的下一关。   房间很难找,四组人顺着走廊一路搜索过来。有的房间是空的,有的房间有警卫,还得打一遍,中间还有人被罚时了几次。   可是总的来说,大家抱团,四组人马一起对付警卫,红环扯得刷刷的,就是爽。   一路过关斩将,连爬了两层楼,总算找到了要找的神秘房间。   房间很乱,摆满办公桌,桌上堆满文具档案和各种杂物,地上放着各种纸箱,一副废弃已久的样子。   小卷跟阳大爷讨论了一下,一致觉得,应该不会是要找磁带。   在这么乱七八糟的一间屋子里找小小一盒磁带,能找到明天早上去,节目就不用录了。   应该是找玩具熊。   两个人根本不像其他组一样一点点翻桌上的文件和档案夹,而是一人从屋子一边开始,一路快速扫荡过来,专找看着能藏只玩具熊的地方。   果然,一人找到了一只。   爸爸组就在旁边,小卷顺手把手里多余的熊分给他们。   熊肚子里的棉花都露出来了,小卷把手指伸进破洞里摸了摸,果然掏出一盒磁带。   阳大爷把磁带放进磁带机里,里面说,下一条线索在疯人院的财务室。   两组一起出发。   “爸爸”演员索性分配任务,他和“儿子”负责吸引火力,小卷和阳大爷去摸警卫的红环,如果有人被干掉了,大家一起等着罚时的人。   另一组也追上来了,是欧飞组。   综艺姐姐也是个细心的人,找熊找得也不慢。   三组正在往前赶,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忽然过来,叫了暂停。   这游戏的对抗性太强,刚刚落后的女主组,男综艺咖一着急,在和警卫抢环时受伤了。   好像是腿上的老伤,节目组叫了医生来处理,所有人暂时休息。   从开拍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大家还一分钟都没坐下过。   阳大爷感慨:“拍个综艺可真不容易啊,好在我来之前吃了点东西,要不这么晚连晚饭都没吃,不是要了老命?这都得十点多了吧?”   小卷吓了一跳:已经十点多了?   不是吧?怎么可能??   节目开始录的时候因为等人,就已经晚了,聂长风说的九点结束,现在看完全就是个笑话。   手机都被收走,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疯人院”里,又一直在紧张地做任务,小卷已经彻底把时间忘了。   小卷赶紧爬起来,跟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了问时间。   “还差几分钟十一点。”工作人员看了看手机。   小卷的冷汗刷地一下下来了。   完蛋了。   小卷立刻抓住工作人员的胳膊:“我有急事,能帮我把我的经纪人找来吗?”   工作人员不太明白,拿起对讲机,慢悠悠跟编导讲话。   小卷急了,夺过对讲机:“我是夏小卷,我有非常着急的事,要立刻跟我的经纪人说话。”   编导还在笑:“夏小卷啊?你表现不错啊。”   不错什么啊不错?小卷要急疯了,“聂长风在吗?”   聂长风去哪了?他完全没意识到快十一点了吗?   节目的名字不幸而言中,还真的是“插翅难飞”。   小卷再瞄一眼工作人员的手机,十点五十七。   过了十一点,濒死的感觉就会冒出来。   小卷不确定那种半死不死的状态能撑多久,意识还能不能保持清醒。   必须要找到聂长风,他才会把她迅速送到纪恒那里,要是由着节目组送医院,就彻底完了。   那边的编导还没说话,走廊尽头过来好几个人。   小卷一眼就看到了纪恒。   他正快步向这边走过来,比别人都高,十分显眼,眉目冷峻,就算在阴暗做旧的走廊里也好像会发光。   他也看见小卷了,还在跟身边的人说话,凛冽的目光却落在小卷身上,在她腰上停了停。   小卷心头一松。   下一秒,阳大爷,所有正在现场休息的人,还有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全都看到夏小卷飞奔起来,向纪恒直扑过去。   凡是认识夏小卷的人都不太意外。   【夏小卷本人了】   【行吧,这很夏小卷。】   纪恒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激烈,脸上浮现了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兜住冲过来的小卷。   “为了个综艺节目差点送命,好玩吗?”   他在接住她的那一瞬间,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说。   “好玩,刺激。”小卷回答,一颗心踏踏实实落了地。   纪恒在揽住她的一瞬间,顺手一扯,就不动声色地把她在腰上打了结的T恤拽下来了,遮住了那一截明晃晃露出来的腰。   “你怎么进来的?”小卷问。   小卷的跟拍摄影师刚才被小卷突然跑掉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有跟上,现在才赶过来。   有镜头对着,纪恒已经放开小卷,换了冠冕堂皇的调调:“我刚出道时跟温老师一起拍过戏,温老师心脏不太好,不适合熬夜,温老师的经纪人请我过来顶替他跑完下半场。”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以纪恒的资历,节目组请都请不到,哪可能被临时抓来顶替温阳?   和纪恒一起过来的那位原来就是温阳的经纪人,正在那边跟温阳说话。   温阳爽朗地笑着走过来,跟纪恒打了个招呼,“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家睡觉去了,”又开了个玩笑,“我的这个小搭档拜托你了!”   纪恒突然空降,让弹幕上的“啊啊啊啊”刷成一片。   纪恒拍了这么多片子,却几乎从不上这种综艺节目,直播的在线人数开始向上狂飚,没一会儿就破了平台的记录。   不过在一整片疯狂的啊啊啊中,还是有人说:   【佛着组就这样散了吗?不想换掉阳大爷啊】   【还想继续看夏小卷和阳大爷搭档】   【阳大爷你快回来】   【我还想看夏小卷他俩赢呢】   ……   纪恒不是空手来的,李天带着切好的水果和不少小蛋糕,连同现场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有份。   大家录到现在,全都饿疯了。   小卷午饭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五秒钟不到就把她的那份蛋糕干掉了。   纪恒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个递到她面前。   “有那么饿吗?我的给你咬一口。”   摄影机都快怼到鼻子上了,他又在观众面前操绅士人设。   小卷今天看人在镜头前操人设实在看够了,一点都不想便宜他。   咬一口?一口?   小卷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看看他,低头研究了一下最优角度,就着他的手啊呜一口咬上去。   蛋糕没了一半。   纪恒放低声音,“不是在直播吗?你不想直播噎死吧?慢一点。”   小卷竭尽所能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毫无形象地鼓着。   耐心地等她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那口艰难地一点点吞掉,纪恒才把手里剩下的蛋糕再递到她面前,嫌弃地说:“咬得乱七八糟的,这半也归你了。”   小卷根本不跟他客气,立刻把另一半也吃了。   纪恒默不作声地拎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小卷。   小卷仰头豪迈地灌了一大口,灌得太急,呛得直咳嗽。   纪恒一边伸手帮她顺着背,一边皱起眉,低声说:“非要来,饿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送上二合一肥章~明天起恢复晚九点更新,么么~ 第24章   弹幕上静默了一下。   【我刚刚似乎好像是嗑到糖了吗?】   【不是糖吧?】   【好像不是糖,这糖略奇怪】   ……   受伤的男综艺咖的腿处理好了, 应该可以继续录节目, 所有人打点精神继续。   纪恒刚来, 体力比别人好, 和小卷先原地罚时,罚时后再出发。   小卷吃饱了, 跟着纪恒,很快就发现,纪恒丝毫都没有“不出风头”的意思。   也是,他红, 他在圈子里有名有地位, 可以随心所欲。   纪恒根本没打算照顾小卷, 在走廊转角遇到第一组警卫时,就毫不客气地分配任务, 一人一半。   “你左边两个,我右边两个。”   然后就出去了。   已经过了十一点, 五步的距离一定要保持,小卷连忙跟上纪恒。   纪恒身手极好,在一个警卫面前虚晃一下,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红环就没了。   另外三个警卫傻了片刻,立刻一起包抄上来。   纪恒侧身躲过一个,顺手扯了他手腕上的红环,回头说, “夏小卷,你就站着看热闹?”   小卷心想:真要动手啊?就这么两个凡人而已,你自己还搞不定?纪恒你在人间待废了吗?   小卷上前两步。   直播平台上所有观众都没看清时,剩下两个警卫手腕上的红环,已经全没了。   【所以刚刚的红环,是夏小卷拿到的?】   【我没看清】   【我也没看清】   【没看清+1】   【她刚才和阳大爷在一起,不是这样啊?不都是偷偷蹲下摸警卫的脚吗?】   ……   新的“佛着”组,一点都不佛。   纪恒根本不买主咖欧飞组的账,一路往前。   警卫都是节目组在影视城雇的临时演员,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多半都是完全没练过的普通人,根本不是纪恒和小卷的对手。   两个人当初在宛丘历练时,遇到的对手比这些人何止难对付千百倍。   一路如同砍瓜切菜。   游戏的进度突然就变快了。   他俩动作太快,跟拍的摄像大哥跑得气喘吁吁,还动不动就把人跟丢。   “纪恒,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小卷趁着摄像没跟上来的空档,问纪恒。   纪恒脚步不停:“都几点了?赶紧弄完回家睡觉。”   也是,原本节目组说好三四个小时就结束,结果出了各种事,拖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大家全都人困马乏,都凌晨了,还没看到终点呢。   小卷不太放心:“咱们好像应该让欧飞那组赢吧?我看见节目组全都在给他大放水。”   小卷琢磨着:虽然纪恒咖位更大,毕竟是自己半路空降的,不让着他们会不会不太好?   纪恒轻轻冷哼一声,“等他赢,得等到明天早上吧?”   小卷很快就发现,纪恒并不是想表现自己,而是真打算加快整体进度。   好几次都特地甩开跟拍,光速把扎堆的警卫清理掉,好让后面的人快点跟上来,却把零散的警卫给他们留着,让他们有表现的机会。   于是小卷开始放开了手脚帮他对付警卫,玩了一会儿就玩脱了,纪恒一眼没注意,就看见她一个人欢蹦乱跳地往前跑。   纪恒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回来。   小卷刚要习惯性揍他,才突然想起,现在是夜里,还有保持五步之内这茬呢。   已经彻底玩忘了。   弹幕上纪恒的粉已经大批杀过来了,和路人一起,正在和欧飞的粉对轰。   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炮火的缝隙中纳闷。   【纪恒和夏小卷的动作很亲密嘛】   还有纪恒的粉边吵架边抽空回答:【正常,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也这样】   小卷和纪恒找了一大圈,终于在走廊角落找到一个房间,房门上挂着财务室的牌子。   财务室里有四只钱箱,一看就是下一条线索。   箱子里装着零零碎碎一大堆不知哪个国家的硬币。   钱箱盖子上的提示说,要把所有的面值加起来,最后拿到的三位数字就是密码,在电脑上输对密码,才能拿到下一条线索。   满满一箱硬币,金的银的大的小的,要分类点一遍数,看着就麻烦。   纪恒问小卷:“节目赞助商的广告语是什么?”   小卷在节目开始时,就听主持人说过好几遍,顺溜地答:“Deno X61,三摄大师,打造你的美。”   纪恒顺手把“613”输了进去,果然对了。   弹幕的战火硝烟中冒出一片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你们就不能好好数个钱吗?】   【他俩思路一毛一样,都是专想歪招不肯走正道的人哈哈哈哈哈】   ……   后面三组很快也顺顺当当地跟上来了。   综艺姐姐已经跟小卷混熟了,看见他们已经拿到密码要走,悄悄飘过来问:“小卷,密码是什么?”   “613。”小卷告诉她。   欧飞还在忙着点钱,综艺姐姐回去把密码说了,两个人敲进电脑,果然正确。   电脑屏幕上显示了一楼大门的照片,还有一长串数字。   “把密码跟那两组也说一下吧?”综艺姐姐有点不安心。   欧飞匆匆忙忙把屏幕上显示的那串数字记下来,拉着综艺姐姐就走,好像是一心想追上纪恒,根本没听到综艺姐姐在说什么。   弹幕在尬刷。   【哥哥有体育精神】   【这本来就是比赛,要竞争的,不然节目还有什么意义?】   【哥哥智商超高,各种策略用得666】   【哥哥棒棒哒】   有人反驳:   【你家哥哥有体育精神,也没妨碍他用别人告诉的密码哈!】   【拜托导播,我要看新佛着组大杀四方,并不想看心机婊勾心斗角谢谢】   ……   弹幕吵成一锅粥,纪恒和小卷已经到了一楼门口。   门旁边有一个输入密码的面板,小卷把刚刚电脑给的一连串数字敲进去,门自动滑开。   外面的天是黑的,铁栅和高墙围成的院子里却打着大灯,照得一片雪亮。   不远处的铁栅门口,放着象征逃出疯人院的金色钥匙。   但是在钥匙和两个人之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染得乌漆嘛黑。   水池上是在各种综艺中见过无数次的泡沫过关障碍,都刷成破旧的建筑材料的样子。   见识过小卷和纪恒一路的骚操作,有工作人员特地跑过来声明:一定要从水池上顺着障碍过去,才能拿钥匙。   小卷问:“一个人过去拿到钥匙就好了吗?”   工作人员答:“一定要两个人都过去才算赢,如果其中一个落水的话,另一个也得退回起点重来。”   小卷心想:聂长风那张乌鸦嘴,还真有湿身落水,还是染了墨汁的黑水,掉下去不知道要变什么样。   纪恒看了一眼对面,问小卷:“你先?”   小卷摇摇头,“你先吧,我跟着。”   按照“低调”原则,小卷并不想变成第一个拿到钥匙的人。   这种水上障碍对纪恒完全不算回事。   他轻松跳过几个浮台,用绳子荡过中间的空档,走过巨大的泡沫滚筒,就到了对面。   中间时不时停下等小卷,好让她不落在五步之外。   小卷不想太出风头,放慢速度跟着他往前走。   很快后面就来人了,欧飞组也到了。   欧飞一眼看到通关的钥匙就在眼前,赶紧上了水池上的障碍。   今天原本所有人都在捧他,节目组大放水,嘉宾都怕被他的粉黑,谁都不敢压过他。   可是纪恒突然从天而降,轻轻松松就抢掉了所有的风头。   纪恒年纪和他没差几岁,但论资历,却是他妥妥的大前辈,论人气和能给节目带来的收视,也全都是新红的欧飞不能比的。   抢走他的镜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欧飞窜红得太快,人难免有点发飘,直播里被人实力碾压,都没法靠剪辑找补,年轻气盛,就有点着急了。   欧飞勇往直前,很快就追上小卷,站到了泡沫滚筒上。   滚筒可以在轴上自由旋转,很难站人,特别考验平衡能力。   现在两个人一起站在上面,滚筒正在危险地晃晃悠悠。   如果把小卷扔下去,纪恒就只能回到起点重来。   欧飞并不想当众把女生转下水,双脚一左一右危险地控制着滚筒的平衡,很有风度地跟小卷商量。   “要不你自己跳下去?或者你慢慢退到起点,不用着急,我等着你。”   小卷站在滚筒上,眨眨眼望着他,心里琢磨:要是现在把他弄下水,会被他的粉全网黑吧?   还没想清楚,就用余光看见等在岸上的纪恒做了个动作。   他冷着脸向前一步,对准泡沫滚筒,狠狠地一踹。   这脚力气超大,滚筒呼地一下飞速旋转起来。   欧飞完全没料到小卷还站在滚轮上时纪恒就敢这么干,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半秒钟都不到,他就狼狈地摔在旋转的滚筒上,拍进下面的黑水里。   小卷在纪恒起脚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这个人,干什么小卷都不奇怪。   滚轮转起来的一瞬间,小卷只稍微趔趄了一下,就在滚轮上飞速跑了起来。   纪恒忍不住弯弯嘴角。   她跑得还挺利落,好像一只正在辛勤蹬轮子的小耗子。 第25章   弹幕都疯了。   有人在叫唤:   【我家哥哥落水了】   【要不是哥哥对夏小卷心慈手软,也不会被纪恒暗算】   【心疼】   【导播请不要切哥哥在黑水里的镜头谢谢】   【不要切谢谢】   【谢谢谢谢】   然而这点声音被一片又一片的哈哈哈哈淹没了。   【太爽了哈哈哈哈】   【没想到纪恒下手如此之黑hhhhh】   【夏小卷居然稳住了???】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转这么快的轮子, 一般人不是早该掉下去了吗??】   【夏小卷是怎么做到的?太可怕了】   ……   小卷一点点把滚轮稳住, 三两下从上面跳下来, 心里也想踹纪恒一脚。   小卷避过镜头对他凶悍地呲牙:“我还在上面你就敢踹?”   纪恒勾勾嘴角:“你怎么可能会掉下去?”   钥匙就在前面, 现在再没人能跟纪恒和小卷抢了。   后过来的两组,索性站在水池对面, 不再往前,等着看纪恒和小卷拿到最后的钥匙。   纪恒把一只手伸到小卷面前。   他是想上演两个人携手去拿钥匙的戏码吗?   小卷就算在镜头前也没想给他面子,假装看不见,只管往前走。   纪恒脸上纹丝不动, 一点都没尴尬, 跟上两步, 一把攥住小卷的手。   他手上用了劲,像铁钳一样不肯放。   小卷还记着他踹滚筒的仇, 悄悄用指甲掐他的手,他却不动声色, 好像一点都不疼。   小卷一边暗暗跟他较劲,一边和他一起拿起金色钥匙,把门上象征性的大锁打开。   现场从嘉宾到工作人员, 一片掌声和口哨声。   小卷觉得大家鼓掌鼓得都挺真诚的——   因为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拍摄结束,回化妆室卸妆时,有个工作人员来找小卷,说导演找她有事。   小卷跟着出来,看见这档节目的孙导正在外面走廊和人说话。   等了半天, 那些人走了,他终于腾出空来,对小卷笑笑:“夏小卷,表现不错。累吗?”   小卷微笑着敷衍,“还行。”   这中年男人表扬了小卷几句,忽然话锋一转,问:“拍了一晚上,饿了吧?影视城这片我熟,一会儿一起去吃个夜宵?”   小卷怔了怔。   导演见她没说话,随口解释,“不少人一起去呢,开场舞团好几个姑娘也去。”   旁边的工作人员半开玩笑地地搭茬:“孙导叫你夜宵都不去,夏小卷,你架子挺大啊?”   小卷还没说话,身后忽然有人问:“去哪?”   小卷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纪恒。   他刚刚一直在五步远的地方,靠在化妆室门口,现在看够了戏,过来了。   一只手揽住小卷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纪恒继续问,“孙导,你找小卷吃夜宵啊?”   他似笑非笑,目光幽沉地定在孙导脸上。   孙导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看看纪恒搂着夏小卷的手,孙导心想:纪恒没说什么,可是他的姿态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这妞今晚他看上了。   谁吃了豹子胆敢跟他抢?   纪恒是不是影帝倒不重要,关键的是,他是Avant的老板。   孙导只敢在小圈子里作威作福,和纪恒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在纪恒这里,连只小虾米都算不上。   孙导连忙赔笑:“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天太晚了随便问问。”   孙导的脑子飞转,突然意识到:这个夏小卷是聂长风带过来的,那不就是纪恒公司的人?   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反应也太迟钝了。   纪恒今天空降,是视频平台的高层把纪恒送过来的,说是要临时顶替温阳做完节目。   纪恒这种请都请不到的人肯来,所有人都求之不得,孙导也没多想。   做节目时,纪恒和夏小卷搭档,喂蛋糕牵小手搂搂腰之类的小动作,孙导全都看见了,觉得应该是为了节目效果,或者是随手占点小便宜。   现在看纪恒的意思,这个夏小卷,倒像是他的人。   孙导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能动,说不准背后是谁。   可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靠山居然会是纪恒。   纪恒手里的资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不出力捧捧她呢?   孙导心中暗暗后悔,赶紧说:“那纪老师,夏老师,今天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小卷有点想笑:一转眼又变成“夏老师”了。   两人换好衣服,都已经三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小卷问纪恒:“聂长风呢?李天他们呢?”   “要他们干什么?”纪恒随手接过小卷的包,“公主殿下,我伺候你。”   孙导还在,看见他俩一起出来,遥遥地打了个招呼,嗖地一下就躲起来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纪恒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看看小卷。   她一晚上没睡,大眼睛水雾盈盈的,泛着点红。   头顶的小毛又立起来了,长发起着卷,有点毛,发梢搭在胸前,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人很苗条,是因为骨架小,其实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毫不含糊。   看着就很可口,难怪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纪恒放低声音贴在她耳边,用刚刚的事调侃她:“饿么?跟哥哥一起去吃个夜宵?”   语气听着比刚刚孙导还不正经。   小卷顺溜地答:“好啊,哪有老虎骨头炖的大骨头汤喝?”   纪恒顺口答:“老虎骨头没有,真想吃的话,我这儿倒是有虎……”   纪恒舔了下后槽牙,心想:大概是大半夜的不睡觉,脑子有点乱,想得有点歪。   小卷看着他,冷漠脸。   她当初在宛丘时,身边的一群狐朋狗友全是最淘气的世家子弟,说话荤素不忌,明显是能猜出他打算说的是什么。   看样子,只等他不合适的字一出口,就打算赏他一巴掌。   凶巴巴的一只小鸟。   纪恒忍不住伸手搂住她的腰,动作粗鲁地往怀里一带,也不管还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挟裹着她往外走。   小卷没能躲开他的手,就跺了他一脚。   纪恒无知无觉一样,抱着她的手没松,“乖一点,带你去找大骨头汤。”   纪恒说到做到,回帝都后,真的把车开到一条热闹的街附近,停好车后,拿出一顶棒球帽戴上。   小卷拿不准:“你这样,还是能认得出来吧?”   纪恒不太在乎,“管他呢。”   他不在乎,小卷也懒得替他操心。   夜色正浓,这里却到处都挂着红灯笼,不是过年,也红红火火的。路两边密密麻麻各种小馆子,不少还开着。   “不知道哪有骨头汤。”纪恒琢磨。   小卷眼冒红光地看了一圈,已经把要啃纪恒骨头的事彻底忘了,“不要骨头汤了,我想吃麻辣小龙虾羊蝎子烤鱼馋嘴蛙……”   纪恒说:“好,我请你。”   “不用,我有钱。”小卷得意,“聂长风说,我今天这一晚上能赚好几万呢。”   纪恒打击她,“我上综艺节目的身价是八位数。”   小卷默了默,有点不服气,问:“那今晚他们给你多少?”   纪恒答:“今晚是用帮忙的名义过去的,不收钱。”   小卷高兴起来:“呵呵,所以你白忙了半天,还是没我赚得多。”   “好,你多。”   纪恒好像心情不错,没跟她继续争,两个人一起挑了看着最红火的店。   整个店里都弥漫着麻辣小龙虾的浓郁香气,两个人要了红彤彤巨大的一盆。   灯火框出一片无视深夜的人间热闹,寒气都消散在葱姜辣椒的大锅热炒里。觥筹交错,迎来送往,假的也像真的,真的蒙了层朦朦胧胧的假的影子,看不清楚。   且顾眼前。   小卷一边吸着小龙虾鲜美的汤汁一边叹气。   饿了一晚上,简直是人间美味。   小龙虾鲜弹爽辣,难得的是纪恒也没怎么找别扭。   他今晚不太正常,从录节目起就动手动脚的,又是牵手又是搂腰,故意暧昧给所有人看,搞得像欲求不满一样。   一点都不像他。   以小卷认识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无论他做什么,都绝不会无缘无故。   纪恒的心思细密,招数太多,弯弯绕绕的,让人眼花缭乱揣摩不透,因此小卷对付他的方法向来就是——   干脆不管。   任凭他玩出花来,就是不理他,以不变应万变。   迄今为止,这战略一直非常奏效。   他今晚不怎么怼人,小卷就也没太怼他,两个人难得地和谐。   吃饱喝足,天都蒙蒙亮了,小卷回到车上就倒头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小卷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先掀开被子看看身上的衣服,“你没趁我睡着占我便宜吧?”   明显是他把人从车上抱下来放到床上的,昨晚他又那么不正常。   诅咒的时效已经过了,纪恒正开着卫生间的门,对着镜子刮胡子,下颌细密的泡沫上都写满无语。   “我就不应该大发善心抱你,把你当球一样扔到地上踹进来多好?”   这里没外人看着,也没镜头对着,他又恢复成正常的纪恒。   小卷的手机忽然响了,有人发来消息。   【小卷,前两天忘了说,结婚纪念日快乐啊!】   备注是“皇额娘”。   小卷纳闷:“这又是谁?”   纪恒抹掉脸上残存的剃须泡,走过来看了一眼,“你妈。”   “谁??”小卷吓了一跳。   纪恒神色从容,“你妈妈。你在人间总得有个妈,你不会以为你从小是我养大的吧?我给你喂奶换尿布?”   天上突然掉下个妈来,小卷有点手足无措。   那个“妈”又发来消息:【收到我的礼物没有?小恒说你终于不穿那些粉红色花边蝴蝶结了,谢天谢地】   小卷不懂,“她说什么礼物?”   纪恒走到衣帽间前,拉开门。   “你妈妈今天早晨叫人送过来的。”   那片粉色海洋不见了,衣帽间里换了一批衣服,看着正常多了,品味不错,还挺好看。   小卷对这个妈妈多了点好奇,“那她现在在哪?”   “你爸妈最近都在欧洲,这两天好像在挪威。”纪恒悠悠答。   小卷往前翻了翻以前的消息记录,这个“皇额娘”和小卷聊起天来更像是基友,丝毫“妈”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通讯录上还有个“皇阿玛”,推理一下,应该就是她爸。   看他们的聊天记录,都把纪恒叫做“小恒”,感觉和纪恒关系很好,很亲。   “我这个‘爸妈’好像很喜欢你啊?”小卷问。   “那当然。我们是世交,我从小差不多是被你爸妈带大的,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妈妈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   原来还真是青梅竹马,怪不得以前的小卷一直叫纪恒“哥哥”。   “那你在人间没有爸妈吗?”小卷好奇。   “有个爸,不过他很忙。”   “那你爸在哪?”   “他最近好像在奥克兰。”   行,都是空中飞人。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反正小卷也不在乎。   小卷消化完这件事,谨慎地给那个“妈”回复:【谢谢】   “皇额娘”回了个表情: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小卷:“……”   这妈还挺时髦。   起床后,李天和米粒照例来报道,难得的是聂长风也过来了。   小卷一看到他就有气。   “聂长风,你昨晚去哪了?我在里面录节目看不到时间,你在外面也没意识到快十一点了吗?”   聂长风摘下他的大墨镜,看看小卷,再看看纪恒。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在兄弟和女人之间,毅然选择出卖兄弟。   “我当然知道时间,昨晚录到九点多,我就知道来不及了,所以给纪恒打电话叫他过来,他不是不到十点出头就到了吗?”   小卷怒了。   纪恒十点出头就到现场了,非要拖到差几分钟十一点的时候才出现,害小卷白白地着急。   他就是故意整人的吧?   小卷随手抄起一把叉子就往他身上飞。   纪恒偏头躲开,眼眸中带着点促狭,“不去晚一点,我都不知道你那么想我,看见我就往上扑。”   “只要能救命,”小卷反驳,“别说你,就算是一大坨牛粪我都能往上扑。”   吃过饭,几个人一起坐车回Avant。   才进Avant的门,小卷就看见海报墙最显眼的地方换上了暗迹的新海报。   和原来那张完全不一样,上面居然多了小卷。   纪恒和沐天淇仍旧背对背站着,他们前面,小卷正蹲着摸夏小恒。   小卷微微偏着头,稍卷的长发散落在一边,笑容明快温暖,就是那天在公园里拍的宣传照。   他们改海报改得神速。   小卷的名字,也用和纪恒他们一样大的字体,印在了海报上她的头旁边。   而且虽然蹲着,却挡在他俩前面,怎么看都有种C位的感觉。   小卷问:“这样不太好吧?我的戏份也没那么重啊?”   纪恒听见了,“不用想太多,新海报把你加上去,是为了吸引宅男。”   聂长风闻言用手肘捅捅小卷,明明是对小卷说话,眼睛却看着纪恒,“他说得很对,小卷,后面新戏宣传的时候你也要在,千万记得,要穿得少一点,露得多一点呦。”   小卷懂了:这是让她出卖色相嘛。   想得美,宣传的时候一定要来件大棉袄。   纪恒盯了聂长风一眼,什么都没说。   到了办公室,纪恒问聂长风:“沐天淇的事怎么样了?”   小卷对那个上进的大男孩很有好感,连忙问,“沐天淇怎么了?”   聂长风奇怪,“你和沐天淇的事,纪恒昨天没跟你说?”   什么事?小卷一头雾水。   聂长风在手机上刷了刷,递给小卷。   屏幕上,赫然是小卷和沐天淇的照片。   有人在网上发了一系列小卷和沐天淇在一起逗狗聊天的照片,是昨天中午发的,一天时间,就疯了一样转载。   虽然没上热搜,热度却也不低。   一口气九张,各种姿势各种表情,很明显是那天拍戏时,有人在公园现场偷拍的。   转的人多,是因为拍得实在太漂亮。   两个人颜值都很能打,午后阳光下的草坪上,两人一狗,温暖明媚,虽然是偷拍,没处理过的生图也美得像宣传照。   评论区里,沐天淇粉丝中有人站出来澄清,这绝对不是他家哥哥在和女生遛狗,应该是新片暗迹的拍摄现场。   有人问:【那个女的是谁】   【好像叫夏小卷】   【真是夏小卷?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就是一直追我们纪恒哥哥的夏小卷嘛】   【暗迹是纪恒的片子,夏小卷在一点都不奇怪】   【你们没看昨晚直播的插翅难飞?就是那个夏小卷】   涉及到沐天淇,暗迹的官方账号也跟进了,澄清确实是拍片现场流出的照片。   然而还是有人坚持:   【他俩眼神好有爱啊】   【我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不管是不是拍片,这对我锁死了】   ……   “你俩现在还有了个CP名,”聂长风笑道,“叫夏天CP,还挺好听。”   纪恒走到他桌前坐下,随口问:“昨晚的综艺直播没什么声音?”   聂长风答:“当然有。难得纪影帝上一次综艺,还大杀四方,直播平台都爆了。对了,还有不少别人的粉丝跑来黑你。”   纪恒弯了弯唇角,并不在意。   聂长风接着汇报,“小卷昨晚太厉害了,突然多了不少粉,小卷你去看过你的粉丝数了吗?一夜之间,狂涨。”   小卷对他比了个耶。   聂长风转向纪恒,“可惜并没多少人讨论你和小卷搭档的事。纪恒,你和小卷的名字一直放在一起,没什么新鲜感,明显打不过夏天CP啊!”   小卷突然全都想通了。   昨天白天她和沐天淇的照片被爆出来,到处都在讨论夏天CP,晚上他立刻就去和她一起上综艺直播。   他在镜头前又是喂蛋糕又是牵手,毫不避讳,后来还当众搂搂抱抱的,原来全是为了这个。   沐天淇是他正在捧红的人,是未来的Avant当家小生,绝不能还没红,就先弄出什么CP来,败坏女粉丝缘。   纪恒亲自上阵,想把自己绑上去,把沐天淇救下来。   可惜枉费心机,没人买账。   小卷有点想笑。   聂长风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对纪恒说:“其实你不用管这件事,他俩的照片还好,就是转的人多了点,也都知道是剧照了,过两天大家就都忘了,你非要自己凑什么热闹?”   纪恒没说话。   聂长风靠坐在纪恒的办公桌沿上刷了刷手机,有点幸灾乐祸。   “而且,纪恒,你不太行啊,连阳大爷都打不过。我看到有人在刷,说还想看阳大爷和小卷一起搭档综艺节目,再组一个“佛着组”。”   聂长风有点困惑,“‘佛着组’是什么?”   纪恒把手机扔到桌上,问聂长风:“你很闲么?没活干了在这儿泡着上网?”   “恼羞成怒了?好,我滚。”   聂长风站起来,“纪恒,你昨晚去了趟综艺,结果半夜一群人给我打电话,开各种条件请你上他们的节目,烦死我了。说真的,上综艺赚钱轻松愉快,比拍戏容易多了,你要不要接?”   纪恒答得毫不犹豫,“不要。”   小卷心想,看来他昨晚说的身价八位数,真的不是吹牛。   “对了,小卷,”聂长风转向小卷,“也有人来找你。说是看了你的直播,想请你做代言人。”   只不过上节目露了一次脸而已,就这么有效?   小卷喜孜孜,“什么代言?”   聂长风想了想,“好像叫……李老头串串香?”   小卷:“……”   聂长风安慰她:“我已经拒了,放心,以后咱们肯定能接到更好的。”   纪恒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   小卷转向他,郑重地说:“纪恒,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代言一线大牌,让你笑不出来。”   纪恒眼中带着点笑意,悠然自得地望着小卷,“好,我等着。”   顿了顿又说:“夏小卷,你知道咱俩现在的寿命只有几十一百年吧?你确认我真能等得到?”   一语提醒了小卷。   人间新鲜有趣,这几天玩得太疯,都快把檀那珠给忘了。   做贼的事还是得提上议事日程,否则就这样在人间慢慢变老吗?   小卷有点纳闷:纪恒也是奇怪,他手里有檀那珠,却不吃,任由时间一天天过去。   他现在是最好的时候,看上去正是当年在宛丘时的样子,可是再过几年呢?他真打算在人间老死么?   小卷不太懂他。   不过他人那么聪明,心机深沉,用不着别人替他操心。   纪恒的炒CP大业,下午又有了新变化。   有狗仔把前几天纪恒生日时的偷拍发出来了。   镜头里,他和小卷两个人一起上车,还在后车窗挥手向后打了个招呼,小卷回身拍掉他的手,两个人的脸拍得异常清楚。   网友却根本不买账。   【就这?】   【夏小卷这些年,本来不就天天跟纪恒在一起吗】   【两个人一起吃饭,然后回公司,有什么问题?】   【这偷拍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他俩动作还没有昨天直播上暧昧呢,劝你去直播里截张图发吧,都比这个好】   【无不无聊啊发这种照片,闲着没东西拍了吗?】   ……   偷拍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前两天不放出来,今天却偏偏冒出来了,小卷估计,又是纪恒动的手脚。   小卷忍不住了,对纪恒说:“你放弃吧,你非要说咱俩暧昧,根本就没人信。”   纪恒瞥她一眼,“我要是把结婚证甩出来呢?”   小卷答:“那我就说结婚是假的,我是被迫的,保证能上热搜。”   纪恒转转椅子,优哉游哉地调侃:“我们俩的婚事,都好几千年了,还不算真?”   小卷和纪恒婚约的事,还真能往上追溯几千年。   当年在宛丘,纪恒和小卷从真吾崖下来之后,没多久,灵泽州就传出消息。   白虎族愿与青鸾族结好,想为未来的白虎王求娶青鸾王的女儿。   小卷听见信的时候,仙界十三州都已经传开了。   未来的白虎王,那不就是纪恒?   消息是五哥和十七哥说的,他们路过宛丘,一起上来看小卷。   小卷不知为什么,有点忐忑,“所以他要娶谁啊?”   “白虎那边特别指定了,求娶的信是未来的白虎王亲自写的。他不是也在宛丘吗,你没听到消息?”十七哥说,“他要娶你三十三姐。”   小卷的三十三姐一直名声在外。   青鸾的美貌都是一等一的,没什么特别,可是三十三姐特别温柔,在活蹦乱跳的一窝鸟里,堪称异类。   三十三姐从小就对小卷极好,心灵手巧,小卷最漂亮的几件衣服,全都是她亲手做的,手艺比王宫里最好的裁缝还强。   她是众多神兽家族子弟眼中的女神,求娶的人极多。   娴雅端庄,仪态万方,就算穿布裙,插荆钗,气质都是妥妥的一国之母。   也难怪纪恒会惦记上。   小卷默默脑补了一下纪恒和三十三姐站在一起的画面。   两个人确实很搭。   “那父王是要答应了?”小卷问。   “我看父王的意思,应该是吧。灵泽州太平了三千年,要是两族联姻了,说不定能再太平几千年。”   两个哥哥走后,小卷一个人心里有点堵。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玩什么都没意思,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小卷干脆起身出门,去了后山。   宛丘后山上,连背阴的一点雪都化了,枯草下冒出水嫩的小苗尖儿,再过些天,就是满山新绿。半山野杏花全开了,飘飘洒洒一地花瓣。   小卷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下面弟子住的房舍发呆。   三十三姐那么好,纪恒那么黑。   和他在一起,三十三姐肯定会吃他的亏,会被他欺负死的。   “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有人在身后说话。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小卷不太想搭理他。   那人干脆在小卷旁边坐下。   小卷忍不住偏头看他一眼。   地气暖了,他不再穿飞毛的大氅,换了身夹的常服,素衣轻靴,衬得一双眼睛清亮澄澈,像山涧里刚融的雪水。   “姐夫?有事啊?”小卷转回头,望着山下的风景地随口问,语气吊儿郎当满不在乎。   纪恒没说话。   小卷凭直觉,觉得他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   “夏小卷,你在家里排行第六十八?”纪恒突然开口。   “是啊。”   “那为什么我写信回去,说要求娶青鸾族排行第六十八的公主,结果他们都说我要娶你的三十三姐?”   小卷猛然回头盯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却也毫不躲闪地直视着小卷。 第26章   小卷的脑子有点乱,半天才开口。   “我们青鸾王族的排法有点特殊。不止我爸的女儿是公主, 叔叔伯伯的女儿也算公主, 我三十三姐……”   小卷默默算了好一阵, 才说, “……在整个王族里排行第六十八。”   纪恒点点头,“所以要说是青鸾王的第六十八个公主。我立刻派人送信回去改了。”   小卷莫明地心慌意乱, 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写夏小卷?”   纪恒迟疑,“‘小卷’这种名字,真的是你的名字,不是小名?”   他敢质疑小卷的名字, 小卷立刻把刚刚的那点慌抛到脑后, 愤怒了。   “‘小卷’怎么了?不好听吗?又美又接地气又可爱, 非要像你一样,叫什么纪——恒?恒恒恒, 像不像野猪哼哼?”   纪恒并没生气,答:“好, 这次写夏小卷。”   他说得那么直接,两个人都有点尴尬,一起沉默下来。   过了半天, 小卷开口问,“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要娶我?咱俩也没这种交情吧?”   纪恒的目光从小卷脸上挪开,他低下头,把膝上素白的衣摆抻平。   “前几天师父把我叫过去,说在真吾崖上我生病时, 我们两个一起待在床上,好像还……没穿衣服?”   原来师父在门外早就听见了。   也是,师父怎么可能听不见。   小卷气急败坏地让纪恒变老虎的时候,师父大概就都明白了。   原来他声势浩大地要娶小卷,全都是为了这个。   小卷长长地吁出口气,刚刚还在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忽然沉静下来了。   “这算什么大事?那时你烧糊涂了,不用放在心上。”   小卷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离他远一点,才回过身面对着他。   “你全都不记得了对吧?放心,其实你什么都没做。要是看一看就得娶的话,我下次一高兴,溜达进你们男弟子的澡堂里,难不成还要收个三宫六院?”   纪恒抬起头,一脸无语,“你一高兴就干这个?”   小卷笑笑,“你们男的光着,我又不是没见过,从小到大,我那群哥哥和他们的好兄弟们,动不动就从鸟变人从人变鸟,什么都能看见,我都习惯了。”   纪恒望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小卷诚恳地补充,“当然了,比起来,你的身材确实特别地好一点。不过也犯不上为了这个就成亲。不至于。”   明明是夸他,纪恒的脸色却变了变。   过了好一阵,纪恒才开口:“夏小卷,除了这个以外,我们两个在缱绮谷的事,早传得十三州无人不知,我觉得除了我,应该也没别人会娶你了吧?”   所以他以为他在大发善心做好事。   这人的自我感觉怎么就那么好呢?   小卷笑了一声。   “你放心,现在宛丘上跑来说喜欢我的人还是成群结队,而且差不多每个最后都会加一句,保证绝对不会像纪恒那么快,不信的话可以先试用,后入手。”   纪恒的脸这回彻底青了。   小卷站着,遥遥地望着他,下了个结论,“所以纪恒,你刚刚说的那些理由全都不成立,你根本用不着娶我。”   一阵风过,野杏花浅粉白的花瓣,雨一样纷纷而下。   纪恒端正地坐在石头上没动,花瓣洒了一身,那柔软的颜色却染不进他浅淡的眼底。   他终于冷冷道:“夏小卷,白虎和青鸾两族世代为敌,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三千年,你我身为王族,肩上是一族安危,无论愿不愿意,都一定要联姻。”   小卷心想:看吧,看吧,兜来兜去绕了好大一圈,总算是把真话说出来了。   跟他们白虎族的人说话,能活活累出病来。   纪恒站起身,衣襟上的花瓣飘落一地,“我这就回去传信。”   他转身就走。   小卷在他背后问:“联姻就联姻,为什么非指定要娶我?”小卷顿一顿,语调调侃,“喜欢我啊?”   纪恒停住了,没有回头,好像在选择措辞,斟酌了良久,最后终于说:“别以为宛丘上人人都喜欢你。娶个认识的,总比随便来一个的好。”   哈。   小卷立刻回怼他:“你想娶就娶?想得美。我们青鸾才不会嫁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听见没有。   不过却被小卷不幸而言中。   纪恒的信还没传回去,灵泽州就出了件大事。   被他点名的三十三姐,一知道父王真有联姻的意思,就连夜跟人跑了。   拐走她的是白泽王。   两个人一口气跑回去,白泽王大半夜让人把全境臣民都叫醒,张灯结彩举国同庆,办了大婚庆典,快刀斩乱麻把人娶了。   生米煮成熟饭,第二天一大早,白泽王携着新婚妻子,乖乖地来灵泽州给老丈人赔不是。   纪恒的信到的时候,这件事正闹得沸沸扬扬。   十七哥后来跟小卷说,父王收到信,十分踌躇。   他说,一听说要嫁到白虎族,连三十三性格那么好,都吓得和人私奔了,以小卷那种脾气,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所以最后言辞恳切地给白虎王写了封信,说联姻是件好事,大可一行,只是小卷年纪还太小,不急着办,两个孩子不是都在宛丘吗?正好先让他们培养感情。   联姻的事,就这么悬置在那里,不了了之。   当年联姻的事纪恒不能称心如意,现在炒CP的事,纪恒也还是不能称心如意。   小卷窝在他的办公室里,幸灾乐祸了一上午。   在他的办公桌旁,有个挺舒服的地方。   粉红色的单人扶手沙发又大又宽,铺着厚厚的粉色羊毛垫,前面是放脚的脚踏,旁边还有个装零食饮料的小柜子。   小卷一看颜色,就知道是以前迷糊时的自己用的。   看来那时也常常跟着纪恒来公司。   在他的大办公桌旁放了这么个安乐窝,好像跟着家长上班的小朋友。   小卷一上午都舒舒服服待在里面,一边玩手机一边哼歌,想到他怎么都炒不热的CP,心情愉快到不行。   纪恒在办公,却时不时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出声威胁。   “夏小卷,你高兴什么?你信不信,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拎到门口,压在外面Avant的牌子上亲,我就不信不上热搜。”   他这个人做事不择手段,这种事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   小卷吐吐舌头,不哼歌了。   “你们要亲什么?”   聂长风来了。   “别忙着亲,纪恒,JOLI那边来敲,今晚的慈善晚宴你肯定会去吧?”   纪恒头也不抬,“去,我以前欠他们总编一个人情。”   聂长风吹了声口哨,“那我赶紧去找衣服。”   纪恒皱皱眉,“找什么衣服?那么多,随便拿一套穿不就完了?”   聂长风答:“当然不是给你找衣服,我小卷妹妹上次定的那条粉红色裙子她肯定不穿了,我得去弄件新的。”   下午,聂长风果然带了几条裙子过来了。   都是晚礼服,一条比一条漂亮。   聂长风还是有点遗憾:“时间太赶,只能凑合着穿这种,下次哥哥给你买高定。”   纪恒哼一声,“你买?”   聂长风并不吃他那套,“你是她假老公,我是她真经纪人,我买有什么问题?小卷,过来,试试。”   漂亮裙子没人不爱,小卷欢蹦乱跳地过去试衣服。   最后挑了一条浅银灰中带着点蓝的裙子,上面是平肩,下面裙摆的纱上缀着细钻,好像洒落一裙星光。   聂长风对着小卷研究,“头发不要盘起来,这样才有小仙子的感觉。”   小卷滴溜溜转了个圈,随口问纪恒:“好看吗?”   纪恒根本没看,“凑合。”   JOLI是家有名的时尚杂志,每年都会办慈善晚宴,晚宴上拍卖的善款全部捐赠慈善基金。   小卷和纪恒到时,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家衣冠楚楚,在大批记者的包围中,小朋友排队上厕所一样,排着队去背板前拍照签名。   排队的人要么长着明星脸,要么长着张有钱的脸,彼此熟稔地打着招呼。   小卷悄悄问纪恒:“我也要去签我的名字吗?”   纪恒淡淡答:“否则呢?上去后我签名,你在旁边打个分?”   轮到纪恒,闪光灯闪得人眼花,纪恒随手握住小卷的手。   大概是怕她逃跑。   上去后,在背板前等记者拍完照,纪恒才把小卷放开,让她先签。   签就签,谁怕谁。   小卷毫不客气地在显眼的地方龙飞凤舞了夏小卷三个字。   纪恒看一眼,接过笔,在夏小卷三个字上面签了纪恒两个字,端端正正压在她头上。   这也要压人一头?   他以为有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镜头对着,她就会乖乖地被他压在下面?   呵。   小卷拿过笔,不动声色地刷刷两笔把刚刚签的划掉,在纪恒两个字上面再压上个夏小卷。   全场:“……”   小卷挑衅地看着纪恒:有种你也划了再签一遍?今天咱俩就站在这儿不下去了。   纪恒并没有,他被压了,好像还挺愉快,把她的笔还了,找到小卷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把她拖下台。   小卷心想:下次有经验了,一定要让这家伙先签。   晚宴上,小卷就坐在纪恒旁边。   台上轮流上来一个又一个小卷完全不认识的人,唠唠叨叨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可以吃饭。   纪恒一直在和人应酬。   小卷旁边坐着个老牌影星姐姐,当年很红过,是很多人的童年女神,居然亲切随和,和小卷两个边聊边吃,倒不寂寞。   酒不错,菜也不错。   小卷悄悄捅捅纪恒,“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纪恒拿掉膝上的餐巾站起来。   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人陪。   小卷拒绝,“没关系,才九点多,我一会儿就回来。”   洗手间就在宴会大厅外面,小卷一进女洗手间,就笑出来了。   姑娘们在外面漂漂亮亮矜持优雅,进隔间时,却全都豪迈地把长礼服的裙摆高高地捞起来抱着。   还有助理帮忙捧着裙摆跟进去的,门都关不上,只好堵在门口。   有个姐姐没带助理,干脆把裙子下摆在腰上打了个结,往里裸奔。   小卷有样学样,也把软纱的裙摆结结实实打了个结。   等小卷从洗手间出来时,就发现问题了,裙摆上好大一片皱褶,怎么捋都捋不平。   小卷只顾低着头捋裙摆,完全没注意前面,一头撞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身上。   对方火速扶住小卷,“你没事吧?”   声音温柔悦耳。   小卷抬起头,撞进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   紧紧的双眼皮,眼尾梢儿上微微挑起,明明是个男人,眼盖上却像画过眼影一样,天然地泛着点红。   天生含情脉脉,看谁都像马上要表白。   “没事。不好意思我没看路。”小卷赶紧退后一步。   那人笑笑,放开小卷,“没关系。”   小卷回到宴会厅,在纪恒旁边坐下,忍不住八卦,放低声音:“纪恒,我刚才碰到一只狐狸。”   “狐狸?”纪恒没懂。   “真狐狸,狐狸精。”小卷说,“我们鸟天生能闻出狐狸味来,他一碰我我就知道了。” 第27章   纪恒皱皱眉,“碰你?”   小卷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桌上多了一本精美的拍卖图册。   小卷兴致勃勃地翻开, 一页页打量。   纪恒靠过来, 问:“想要什么?挑一样吧, 既然来了, 一定要拍点东西给他们捧场。”   小卷翻了一遍。里面赞助商的珠宝为多,也有摆件和字画, 还有限量的艺术品礼盒,小卷挑了副造型趣怪的彩宝耳环。   竞拍的时候,纪恒把自己的牌子递给小卷,指挥她, “等耳环上来时, 只要有别人举牌, 你就举一下。”   小卷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反正总而言之, 举就对了。   等拍卖师让人把耳环摆上来的时候,小卷立刻先举起牌子晃了晃。   拍卖师笑了:“我感受到那边那位漂亮女士想要这幅耳环的急切心情了, 容我先花几分钟,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再开始。”   大家都笑了, 纷纷回头看向小卷。   纪恒忍不住也转头看小卷。   在众人的目光中,小卷一点也不在乎,眼睛一弯,一只手肘懒洋洋撑在桌子上,用手里的牌子对拍卖师招财猫一样招了两下。   不知道是在用牌子点点头, 说“嗯嗯,我知道了”,还是在向她心仪的那副耳环招手。   年轻的拍卖师立刻红了脸,低头去看资料卡。   纪恒心想,几千年了,她一点都没变,还是宛丘上那副皮得让人头疼的样子。   拍卖师啰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真的开始拍了。   耳环是赞助商赞助的,虽然是好牌子,不过是量产的大路货,撞色的彩宝加碎钻,起价五万,基本就是市价。   小卷按照纪恒的嘱咐,有人举,她就举。   开始时每次加一千,后来变成加两千、五千、一万。   终于把所有人都成功干掉了。   拍卖师露出虎牙,遥遥地对小卷笑笑:“十五万,还有哪位感兴趣的没有?”   没人再出声。   就在拍卖师去摸锤子,小卷以为耳环已经是囊中之物时,几桌之外,有个人把牌子举起来。   小卷向那边看过去。   遥遥的,那人也回头在看她,一双狐狸眼弯弯的。   “十八万。”他说。   他主动报了个价,还一下多了三万,拍卖师立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小卷。   小卷举了举手里的牌子。   “十九万。”拍卖师松了一口气,好像也希望小卷能拿到耳环。   那男人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又举起牌子。   “臭狐狸。”小卷低声说。   纪恒听见了,问:“刚才碰你的就是他?”   “没错。你认识?”   “认识,不熟。”纪恒伸手拿过小卷手里的牌子,举了举,自己报了个价,“四十万。”   一口气翻了倍。   所有人都看向纪恒。   狐狸眼也瞟过来,举举牌子,也主动报价:“五十万。”   拍卖师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把加价幅度提到十万。   小卷隔壁的影星姐姐好心地侧身过来。   “小卷,那副耳环外面定价六万多,想要就去店里买好了,你和纪恒不用跟他较劲。”   “那人是谁啊?”小卷悄悄打听。   “你不认识他啊?他叫秦轻,是驰达传媒的二公子,有时候高兴了也演点戏,算是玩票。”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纪恒正在和秦轻十万十万地加价,已经加到一百二十万了。   纪恒加得眼都不眨,那个秦轻也跟得极快,两个人的钱都像是大风刮来的。   小卷支着头看热闹,完全没有劝劝纪恒的意思。   让纪恒自动认输不和人争?别闹了,怎么可能,那是纪恒。   两个人一口气加到两百六十万,秦轻终于不再举牌了,对纪恒微笑了一下,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拍卖师也松了口气,重重地落了锤。   拍来的耳环当场就被礼仪小姐送到小卷面前。   小卷打开盒子,用指尖拎起耳环,晃了晃。   小钻镶成的圆环在灯光下闪啊闪,一串撞色的彩色宝石还挺可爱。   “还不错。”小卷评价,“就是害你多出了不少。”   纪恒不太在意:“本来就是给慈善组织义卖募捐,多点没什么,你就当是捐款送耳环。带上吧。”   小卷摸索了一会儿耳洞,没穿过去。   “我来。”   纪恒倾身过来,接过耳环,轻轻捏住小卷的耳垂,拉了一下。   “就这样穿过去?”他问,气息拂过小卷的耳畔。   “是,然后扣好。”小卷装镇定。   他把一边的耳环带好,打量了一下,又捏住小卷的另一边耳垂,在耳洞上轻轻捻了捻。   一阵酥麻自上而下。   纪恒随口说:“两边的耳洞不太对称。我记得你十六那年,有天说要给我惊喜,原来是打了耳洞。刚打好就非要换耳环给我看,结果把耳垂都弄出血了。”   小卷笑了一声,“你当时肯定说‘很难看’,对不对?”   纪恒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两个人姿势太过亲昵,小卷催促他,“快点,你还戴不戴了?”   “你急什么?再催我直接戳一个洞穿过去。”   纪恒一边威胁着她,一边把另一只耳环的针小心地穿过去,扣好。   他松开手指,耳垂上的酥麻居然还在,小卷的半边脸颊都跟着怪怪的,不太自在。   小卷心想:幸好人只长两个耳垂,戴两只耳环,谢天谢地。   下一款拍品是和这副耳环配套的彩宝项链,好几个颜色的宝石杂在一起,设计繁琐,起拍价十七万,小卷不太感兴趣。   然而那个秦轻又举牌了,和一群女明星和名媛争个没完。   小卷顿时有了个馊主意。   小卷问:“纪恒,要是一不小心再捐两三百万,你还出得起吧?”   “你随便,全都拍下来也没关系,”纪恒开玩笑,“大不了卖身上个综艺。”   也是,他随随便便就能赚几千万,都懒得费心去赚,可见这点钱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小卷放心了,勇猛地举了举牌。   拍卖师看见小卷又举牌了,眼睛一亮,立刻报价。   他们战斗力不行,才拍到二十三万五千,太慢了。   小卷直接又加了一万,拍卖师把加价调成一万,望着秦轻。   秦轻对小卷笑笑,毫不犹豫地跟进。   小卷举牌,他就跟着举牌,一秒钟犹豫都没有。两个人撒欢的野狗般你追我赶,没一会儿功夫就加到三百五十万。   三百五十万,小卷心满意足,把牌子放下了,对拍卖师摇摇头。   哄抬价格谁不会?   逼着他出血三百多万,小卷的心情十分愉快。   落锤后,礼仪小姐扭着,把装项链的盒子送到秦轻面前。   他欠欠身,低声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礼仪小姐愣了一下,重新端起盒子,朝小卷这边扭过来。   项链盒子被放到小卷面前。   “秦先生说,刚刚跟夏小姐竞价太唐突,这条项链就算是他的赔礼。”   两人比着赛一样竞价,早就把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大家都在看戏。   小卷并不想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风头,心想:这个秦轻是有病吧,还是有病吧?   小卷摇摇头,笑眯眯:“大家都是本着一颗做公益的热心,哪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不能要。”   小卷不要,礼仪小姐只好端着盒子走回去。   过了片刻,又捧着盒子回来了。   “秦先生说,这项链本来就是给夏小姐拍的,夏小姐不要,就扔了好了。”   这是将了她一军。   所有人都在看着,秦轻吃准了小卷一个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真把事做绝。   纪恒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中冷笑一声:这可是夏小卷,你激她就是找死。   果然,小卷眨眨眼甜甜一笑,“好啊。垃圾桶在哪?你帮我扔了吧,谢谢。”   礼仪小姐:“……”   礼仪小姐不动,秦轻只得自己起身走过来。   他从礼仪小姐手里拿过盒子,俯下身,把项链盒放在小卷面前。   “夏小姐,我刚刚真的不是有心要冒犯。舍妹刚刚只看中那副耳环,我以为只要肯出价,就一定能拍得到,没想到夏小姐也会坚持到底。这条项链,就当是我给夏小姐赔罪。”   虽然他看起来很有诚意,小卷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旁边的影星姐姐既认识秦轻,也认识纪恒,看见僵住了,连忙出来打圆场。   “秦轻啊,我看这样好了,你道歉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人家姑娘不肯收,就把这条项链重新捐出来,再拍一次,也算为慈善事业添砖加瓦了对不对?”   秦轻望着小卷,忽然笑了,妥协道:“好。”   可怜的礼仪小姐如释重负,急忙捧起项链盒,运回台上。   这次再拍,没人疯了一样竞价,稳稳地拍了二十多万,被一位女企业家买走。   回去的路上,小卷忍不住:“今天真倒霉,撞上只狐狸。”   纪恒瞥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挺喜欢狐狸的吗?”   喜欢狐狸?   什么喜欢狐狸?   小卷想了好一阵,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当初的九尾狐族。   当年在宛丘,山脚下是个市镇,和十三州的多数市镇一样,还挺热闹。   除了宛丘弟子常常去买酒的酒肆,还有琳琅的各式铺子,不过小卷最喜欢的,是镇子里一个茶楼。   茶楼卖十三州搜罗的各式仙茶,还有不少精致点心,上下三层,中间是个挖空的空场,通常有人在那弹琴唱曲,还挺风雅。   只要小卷有机会摸下山,一定会去茶楼坐一会儿,喝个茶,听个曲。   有一次,小卷照例进了茶楼,却立刻发现不一样。   乐曲婉转悠长,比往日都好听,不是平时听惯的调调。   而且人特别多。上上下下都快坐满了,难得这茶馆生意这么好。   所有人都在往中间的空场上看。   空场上,几个妖媚至极的女子正在轻歌曼舞。   各个身披轻纱,裸着双足,脚上套着叮咚轻响的琉璃环,姿态曼妙,眼波流转,把上下三层的茶客都看傻了。   “这是哪来的班子?”小卷急忙打听。   旁边的人答:“说是贺澜州最有名的九尾狐族班子,难得路过一次,只停几天就走。”   过一会儿,几个舞女又簇拥出一个姑娘,长发漆黑如墨,发尾坠着五色琉璃铃,嗓音清亮婉转。   姑娘唱完,舞女退下,上来一个男的。   那男人不像舞女穿得那么少,飘飘然一袭素白长袍,应该是施过仙法,袍袖无风自动。   男人身材颀长,眉眼清隽,只有眼尾向上微挑,眼风一扫,就已经似是而非地和全场人打过招呼。 第28章   他的嗓音也很好听,与刚刚的女子一应一和。   小卷听了一会儿, 听懂了。   他们并不是在一首一首地唱曲子, 演的是一个故事。   说的是数万年前仙魔之战时, 一个魔族少女, 因缘际会,遇到仙界一位氏族子弟, 结果很倒霉的,就互相爱上了。   可惜两人心高气傲,谁都不肯承认。   小卷在茶楼坐到必须回山的时辰时,才演到少女在交战的战场上伤得半死不活。   他们抒了半天情, 哼哼呀呀, 就是死活都不说少女到底死了没有。   小卷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晚上辗转反侧, 小卷满脑子都是看了半出的戏,郁闷得没法睡觉。   也不知道这个贺澜族的狐狸班子能在这里待几天。   第二天, 小卷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带着满眼红血丝爬起来, 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溜下山。   别人都要练功,只要睡觉前悄悄摸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早饭时,还在饭堂里,小卷就哎呦一声抱住肚子,弯下腰站不起来了。   和小卷一起吃饭的一帮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凭着对小卷的了解,异口同声地问:“小卷,你要生了吗?”   小卷心想:你们才要生了。一群狼心狗肺。   小卷从小装肚子疼极有经验,一脸可怜相,嘴唇都在哆嗦,能把爹娘和家里的先生骗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还有人悄悄挑刺:“小卷,你冷汗都没一滴。”   小卷伸手到汤里,点了几点在额头上,继续哼哼。   立刻有人啧啧:“真可怜,冷汗都出来了,那这样小卷,你先回去休息,师父要是问,我们帮你说。”   这还差不多。   小卷立刻弯着腰,打算开溜。   还没走出几步,眼前忽然有个高大的东西挡住去路。   小卷一抬头,就看到纪恒微眯着眼,泰山压顶一样,站在小卷面前。   “你怎么了?腰都直不起来。”   他是管事的师兄,小卷只得交代:“我大概是中午吃坏了,肚子有点疼。”   纪恒扫一眼桌上的碗,“才刚吃完就能吃坏了,怪不得人都说,鸟长着直肠子。”   小卷对他翻了一鸟眼。   纪恒淡淡道:“我在帮你解释为什么你的肚子能疼得那么快,又没说你是装的,你瞪我干什么?”   小卷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一万遍,脸上却可怜巴巴,眨眨眼睛,仍旧抱着肚子。   纪恒皱皱眉:“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吧。”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纪恒居然这么轻易地把人放了,上次他抓住几个弟子装病,可是罚扫了整整一个月山路。   小卷回到住的屋子,并没有下山,而是抖开被子,舒舒服服躺在里面,心中默默数数。   才数到三百,门就被人推开了。   纪恒开门进来,又转身关上门。   小卷坐起来指责:“女弟子住的地方,你说进就进,连门都不敲?”   “你肚子疼,我敲的话,你还得下来给我开门?”他还挺有理。   小卷心想: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搞个突袭,冲进来抓人个措手不及。   小卷问:“你有事?”   纪恒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淡淡道:“配药的师兄进山了,现在不在,我这里有调理肠胃的药,先拿来给你服了。”   小卷往后躲了躲,怀疑地看着他,“药也是能随便乱吃的?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纪恒在床边坐下,“不知道。伸手。”   小卷皱眉,“你想干什么?”   “我小时候稍微学过一点,”纪恒答,“你难道是装病,不敢给我诊?”   切,伸手就伸手。   小卷把手腕递给他。   他把手指轻轻点在小卷的腕上,半晌说:“来宛丘这么久,还是气海虚浮,你是有多不用功?神兽寿命再长,也是会死的,你就打算天天这么混日子?以后怎么办?”   小卷抽回手,“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查功夫的?”   “看病。伸舌头。”   正好。小卷对他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纪恒看了一眼她吐出来的舌头,恍了恍神,挪开目光。   “所以诊出什么来了?我这是有了吗?是不是你的?”小卷歪头琢磨,“不太可能吧?毕竟你那么快。”   纪恒没理她的挑衅,把小瓶塞子打开,倒出一粒红褐色的小药丸。   “体质太寒凉了。上次在真吾崖上冻了那么久,说不定会落下病根,你最近是不是常常肚子疼?这是温热五脏的药,吃了。”   上次从真吾崖下来之后,小卷确实更怕冷了,手脚冰凉,天都这么暖了还穿着厚衣服,拉肚子更是常事。   小卷看了眼药丸,心中估量不出纪恒到底是真好心还是在整人。   纪恒眯起眼似笑非笑,“怕被我毒死,没胆吃?”   “反正要是你害我,我就去跟师父告状。”小卷接过药丸吞了。   纪恒见她好好吃了,站起来,淡淡道,“你这两天先躺着吧,等配药的师兄回来再帮你看看,有事我跟师父说。”   竟然出门走了。   咦?所以这是放大假了吗?   小卷拉高被子蒙住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心中默默数数,一直数到估摸着他已经走远了,连那双老虎耳朵也听不到时,才掀开被子欢呼起来。   小卷穿好衣服,偷偷摸摸溜下山。   谢天谢地,狐族的班子还没走,小卷到得挺早,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又把昨天演过的那段听了一遍。   这次不用注意听词,就发现曲子编排得相当讲究,唱腔也好,就连小卷这种天生会唱的青鸾,都听不出什么大毛病。   听了一天,终于又到了昨天那段,少女半死不活,青年无计可施,又开始凄婉地抱着姑娘抒情。   抒啊抒,抒个没完。   天一点一点地黑了,小卷看看外面的天色,坐立不安,把面前的点心一块块掰成了一盘碎渣。   小卷抱怨:“怎么没完没了地拖着呢?到底是死没死,能不能给个准话啊?”   “死没死的,再看一会儿,不就知道了?”旁边坐下一个人。   小卷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把头转回来。   心中叫苦。   他很闲吗?满山的弟子,他都这么盯着,心都操碎了吧?   纪恒安稳地坐下,随手拉过小卷面前的盘子,挑没碎的点心拿了一块。   “你说的,再看一会儿。”小卷没看他,悲壮地说:“让我看完,看完我就跟你走,要杀要打随你便,只要让我看完。”   否则吃不下饭,睡不了觉。   死也要看完再死。   纪恒慢悠悠地吃了一口点心,好像笑了,他居然答了声:“好。”   天黑透了,茶馆里点上一盏盏灯。   少女还是死了,药石罔效。   青年哭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周围一片唏嘘声,小卷不想让纪恒看见,双肘撑着桌子,用手捧住脸颊,悄悄地用指尖抹掉眼泪。   魔族的一缕小魂,地府不收,飘飘摇摇,不知去了三界何处。   青年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了几万年,好不容易才在无尽海的千年大蚌里,找到少女残破不全的魂魄。   青年去偷了仙家宝物,自刎在无尽海,让人把自己和少女两人的魂魄,和宝物一起养在大蚌里。   只等有一天两人用宝物重新养足了魂,重生于世。   大蚌合上,遮住蚌壳中沉睡的两个魂,满场乐曲戛然而止,灯灭人散。   到底也没说最后人又活了没有。   小卷在周围人起身推开椅子的杂声中怅然若失。   戏班子里出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挨个要赏钱,小卷把身上剩下的所有仙铢都扔进他的布袋子里,问:“请问后来他们又活了没有?”   小男孩笑嘻嘻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卷不甘心,又问:“那你们每天都是演一样的戏吗?”   小男孩很圆滑:“这说不好,得每天早上看我们班主的主意。”   “你们班主是哪位?我能问问他吗?”小卷满怀希冀地问。   “那就是我们班主,”小男孩指指正在收东西的刚刚演青年的白衣男子,“不过我们班主从不见外人。”   纪恒也大方地投了一把仙铢到袋子里,站起来,问小卷:“走吧?”   他要押送犯人回牢了。   “纪恒,”小卷抬头问纪恒,“你想罚我什么?”   纪恒望着她还泛红着的眼睛,“我还没想好。”   “无论你打算罚什么,你罚我双份,哦不,三份!”小卷诚恳地看着他,“我明天还想再来一次,我想看看是不是每天的戏都是一样的,真的就没有再说后面的事了吗?”   纪恒:“……”   实在太晚了,市镇的铺子都打烊了,遥遥望去,宛丘上也没了灯火,漆黑一片。   两个人一起回山。   “罚三倍的事,怎么样?”小卷问他。   纪恒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明天要出门帮师父办事,这两天都不在山里。今天已经跟师父说了,你不太舒服,怕是真吾崖上受的凉还没好,要歇几天,不用去练功。”   绕来绕去的,所以就是可以的意思吗?   小卷忍不住一把攥住他胳膊:“真的?”   纪恒任由她攥着,没有挣开,“不过罚还是要罚的,三倍不够,要罚四倍。”   行吧。四倍就四倍。   第二天一大早,小卷就悄悄下了山,因为到得早,霸占了最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在茶楼里足足地坐了半天,才等到开戏。   戏依旧演到入夜,大蚌缓缓合上,茶馆打烊,小卷大失所望。   虽然失望,还是重重地打了赏,今天有备而来,赏了一大把雪白的仙石,在一布袋黑色的小小仙铢里,显得格外惹眼。   这把仙石,包下整间茶馆都足够了。   连小男孩都连忙躬了躬身,说:“多谢贵客,多谢。”   小卷赶紧问:“那我能问你们班主一句话吗?”   小男孩依旧一脸歉然:“对不住,我们班主不见外人。”   小卷拉住男孩,“请问你们班主尊姓大名?”   男孩答:“我们班主叫简钰。”   小卷放开他,心想:带戏班子的不见外人,他怎么走南闯北做生意呢?   天下哪有那么多不肯,十有八.九不过是钱没给够。   纪恒出门没回来,没有人专门盯着小卷,小卷就疯了,连着两天,天天往山下跑。   每天都去茶馆找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戏完了,就重重地打赏,出手豪阔,一天比一天赏得多。   第三天,曲终人散时,小卷看见演青年的那个男人抬起头,遥遥地对着小卷的方向一笑。   小卷也立刻回了他一笑,小男孩过来时,又打赏了翻倍的仙石。   第四天,散场后,小男孩再过来收赏钱时,偷偷摸摸凑近小卷,悄悄说:“我们班主请姑娘明早卯时正去七跌泉那里,班主想见姑娘一面。” 第29章   小卷笑了,又重重地赏过, 才心满意足地回山了。   第二天, 小卷算好了时辰, 下山来到七跌泉前。   七跌泉是宛丘脚下一眼活泼清澈的泉水, 水流从山壁的石缝中汩汩涌出,一路沿着七级天然石阶跳下去, 在早晨的阳光下映出晶莹的水雾。   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正站在泉水旁等人。   就是那个戏班的班主简钰。   他一头黑玉般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高鼻薄唇, 一双眼睛长长地斜飞着, 眼角带着抹天然的红。   长着这样的眼睛, 就算随便看水看树,也像是脉脉含情。   九尾狐族的美貌天生魅惑众生, 也难怪茶馆这些天挤满无数来看戏的小姑娘,据说还有人干脆追着戏班子到处跑, 他们到哪就跟到哪。   都是去看他的。   看见小卷过来,简钰微微一笑。   “姑娘天天都来,这样重重打赏, 又一定要见我,是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声音和戏里一样清润动人。   小卷喜欢——这是个爽快人。   “我就是想找你问问,”小卷诚恳地说,“后来呢?他俩最后又活了没有?从大蚌里出来了吗?”   小卷的话像是大出简钰的意料之外, 他怔了怔,哑然失笑。   “姑娘赏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了!”小卷眼神热切,“你告诉我好不好?”   简钰清亮的眼眸里满含笑意,弯了弯,“这唱本子是我写的,原本就写到这里。”   小卷大失所望,“哦”了一声。   想了想,还不甘心,追问简钰:“那在你心里面,他俩到底是醒了没有,你从来都没想过吗?”   简钰实话实说:“我是真没想过。就算他们又醒了,两个人矜持要强的性格没变,仙魔之间的恩怨也还在,未必就真能在一起,还不如就这样睡下去的好。”   他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小卷并不能同意。   “都死过一回了,还想不明白吗?上辈子犯过的错还要再来一遍,那是有多傻?面子很重要吗?谁输谁赢很重要吗?喜欢就拼命追啊!”   简钰望着她激动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姑娘说得有理。”   小卷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简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我前几天路过这个地方,觉得这眼泉是个好去处,是以每天这个时辰都来弹琴,最近新谱了首曲子,姑娘想听么?”   他旁边的石头上放着把琴,简钰席地坐下。   小卷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也坐在他旁边。   简钰随手轻拨,琴声泼珠溅玉般流泻出来,和旁边叮咚的泉水应和,十分应景。   他的琴技极佳,青鸾天生精通音律,听了一小会儿,小卷就真的被琴声吸引了。   小卷看看他,再看看琴。   简钰伸手按住琴弦,问:“怎么了?”   “你刚刚那里,拔得太高,滚拂得有点急躁,”小卷坦率地说,“我觉得改一点可能更好。”   “哪里?”简钰让开一点,笑道,“你来。”   小卷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小时候只跟着家里的先生学过一段时间。”   不过还是倾身伸手过去,就着他面前的琴,弹了一小段。   简钰由衷赞道:“果然好,轻灵典雅,这样更像空谷清泉。我试试。”   他俯身过来,并没有让小卷挪开的意思,用胳膊把小卷圈在中间,手按上琴,按照小卷的方法弹了那段。   他偏过头,长发垂落,覆住小卷的一边肩膀,那双斜飞的眼睛满含笑意,在极近的地方凝视小卷,笑问:“如何?”   小卷确实觉得顺耳多了,刚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冷冰冰的声音。   “夏小卷?!”   死了。   又被他抓住了。   他出门之前,原本说好只再偷跑下山一天,结果现在被他逮个正着。   小卷深吸一口气,一弯腰从简钰胳膊的环抱中钻出来,回过头,尽量用最义正言辞的口气答:“干嘛?”   果然,纪恒一身素衣,板着一张俊脸站在他俩身后,并不答话,看起来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我前几天都乖乖待在山上,今天真有事,才下来的!”小卷狡辩。   纪恒像是忍了忍,终于说:“先过来,回去再说。”   小卷只得站起来。   简钰也跟着起身,上下打量一遍纪恒,微笑问:“你是什么人?这位姑娘好像不太愿意跟你走。”   纪恒冷笑一声,“不跟我走,难道跟你这个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把她叫“这位姑娘”的人走?”   简钰拂拂长袖,悠然答:“相逢缘起,离别缘灭,既为知己,当下两心相悦,短到饮一壶酒,弹一段琴,还是长到共度一生一世,有什么分别?何必一定要知道名字?”   纪恒并不吃他那套,冷淡地看他一眼,“现在都把诱骗无知少女骗了就跑说得这么斯文了?”   简钰并不生气,微微笑了一下,问小卷:“你要跟他走?”   小卷点点头。   玩了这么多天,也算够本。   纪恒看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总算神色稍缓,对小卷偏偏头示意她走。   小卷跟简钰挥了挥手,跟上纪恒。   “姑娘。”   小卷走出好几步,忽然听到简钰在身后叫她。   简钰笑笑:“明天我们就走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戏,姑娘要是能来的话,就来看看吧。”   小卷脱口而出,“好。”   看一眼纪恒。   在纪恒凌厉目光的压迫下,仍然补了一句,“好,要是我能去,我就去。”   离开七跌泉,纪恒押着她回山。   小卷还挺轻松,问纪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居然那么有本事,能找到七跌泉。   纪恒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冷冷地上下扫视一遍小卷。   最后还是说:“你那群狐朋狗友说的,稍微吓唬一下,就都把你卖了。说你这些天每天在茶馆里泡着,把大家的家底全都搜刮空了,花大价钱去捧一个戏班子,今天还约了里面的公子到七跌泉见面。”   那群叛徒。   “纪恒,”小卷停住,不往前走了,“明天他们就走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戏,我想去看。”   纪恒也停下来,看着她。   “戏我是看定了,我不能跟你回山。一回山,你把我交给师父,我就出不来了。”小卷诚恳地问,“纪恒,你是想跟我打一架呢,还是想我贿赂你呢?”   纪恒不说话,小卷就认真分析。   “我功夫虽然没你好,但是从小打架打到大,不算弱,你未必就能赢我,最关键的是,还浪费时间,戏快要开场了。我觉得你还是收我的贿赂比较好。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纪恒仍旧没说话。   他那双眼睛深邃如潭,看不见底,一如既往,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卷开价,“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有,只要我们青鸾族有。”   家里的宝贝不少,虽然不一定能给他,不妨碍给他先画个大饼,反正随便说说又不用钱。   纪恒眯了眯眼睛,“就为了去看他的一场戏,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小卷无辜地眨眨眼,“那当然啊。”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他的眼神幽深复杂,“什么都行?”   小卷认真点点头。   “过来。”他说。   小卷无辜地眨眨眼,向前挪一步。   纪恒不高兴,“你敢让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抱着,还怕我这个师兄吃了你?过来。”   小卷再挪一小步。   纪恒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小卷伸手到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一弹。   一道七彩虹光射向纪恒。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小卷蹲下研究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你这个最好。这叫天霓针,货真价实的宝贝,是我二十六哥送给我防身用的,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纪恒没法回答,他一动都不能动。   看上去真的起效了,小卷愉快地站起来,“你慢慢躺着吧,我去看戏了啊。”   虽然耽搁了半天,小卷到得还算及时,戏才刚开场。   简钰上场时,用眼睛满场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小卷坐的位置,对她扬扬嘴角。   小卷连听好几天,连词都快会背了,然而再看一遍,还是很唏嘘。   天色渐暗,掌灯时分,戏到了高潮,简钰把少女抱在怀里,哭得痛不欲生。   小卷正在悄悄抹眼角时,身边坐下一个人。   小卷心想:他居然醒得这么快,看来下次再毒他时,一定要下手更重点。   小卷叹了口气,语气遗憾,“要是个翩翩佳公子,忽然走过来坐到我旁边,该有多好——可是怎么每次都是你?”   “这叫缘分,躲不开,逃不掉。”纪恒淡淡答,又去伸手拿小卷的点心。   小卷一把按住,对他怒目而视,“偷我的还偷出习惯来了?”   反正戏也来看过了,明天戏班就走了,把他撂倒在山路上大半天,肯定会被罚死,没有再哄着他的必要。   纪恒挑挑眉,招手叫人,要了几碟点心和上好仙茶。   “你们青鸾族很穷,缺这点东西?我赔你。”   他好像没有立刻抓人回山的意思,还点了茶水,小卷就乐得继续安心看戏。   少女死了,青年也死了,两个魂相依相偎,在蚌壳中沉睡,大蚌缓缓合上。   小卷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可是今天,乐曲声竟然没停。   舞女曼声轻唱,蓝色的长袖如同海水,在空中飘扬翻卷。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居中的大蚌缓缓打开,少年睁开眼睛,望向怀中少女,少女仿佛感应到了,抬起头。   灯光骤熄,舞停乐止。   小卷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天,小卷才转头对纪恒说:“你看到没有?”   小卷的眼圈泛着红。   纪恒望着她,点了点头。   小男孩照例上来收赏钱时,小卷摸摸身上,抱歉地对他说:“今天是临时起意过来的,真没带钱,你们晚上还不走吧?我想办法送过来。”   “不用,我有。”纪恒从怀里拿出丝锦钱袋,把里面雪白的仙石尽数倒进小男孩的布袋里。   看着比小卷昨天赏的还多。   小卷心满意足,起身下楼,出了茶馆大门。   纪恒有点奇怪:“你不去跟他告别?”   小卷没懂:“告什么别?”   纪恒抿抿嘴唇,“没什么。”   小卷恍然大悟,“你说简钰啊?”然后琢磨,“也是,人家都帮我把戏的结局改了,是不是真应该过去谢谢他?”   纪恒想了想,“我觉得不用,他看着也不像是在乎谢不谢的人。”   他居然帮简钰说了句公道话,大大出乎小卷意料之外,他不是觉得简钰是诱拐无知少女的坏人吗? 第30章   小卷随意地挥挥手。   “我也这么觉得。我把戏看完了,我圆满了, 他知道我来看过了, 他也圆满了, 不用再废话告什么别, 这样就挺好。”   纪恒转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夜幕低垂,满天星子, 宛丘的山峰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四野的小虫们不甘寂寞地叫着,两人沿着山路一起往回走。   小卷往前跳了几步,“就像他说的, 相逢缘起, 离别缘灭。比如你我, 今天难得一起看了场戏,高高兴兴的, 明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顺其自然, 不用强求。”   纪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和你可不太一样。”   小卷抬起头,星光中, 只能看出他侧脸的轮廓。   纪恒好像笑了一下,说:“我生平最喜欢强求。”   小卷也笑了,心想:是,就像哥哥们说的,他们白虎生性执着, 一旦想做什么,就费尽心机,无论如何一定要得手,和率性而为的青鸾天生大大的不一样。   不过他这会儿说话语调轻松,和早上在七跌泉旁判若两人。   小卷想起来,“纪恒,你刚刚帮我赏的仙石我过几天还你,我给家里带信了,他们应该用不了两天就会派人给我送钱过来。”   “没关系,算了。”纪恒答,“赏了能买下整个戏班子的钱,就为了看个结局,夏小卷,以后谁娶了你,还真要养得起。”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结局。”   难得纪恒那么大方,又好好说话,小卷就跟他多聊几句,“他们也确实演得好啊,要是演得不好,谁管结局是死是活。”   小卷想一想,“尤其是那个简钰,演的好,长的也好,眉目含情,风雅倜傥,九尾狐族果然名不虚传。”   虫鸣声阵阵,纪恒没有出声。   过了好半天,纪恒才冷冰冰地说:“人都走了,就别惦记着了,还是想想你自己要怎么挨罚吧。”   小卷并不在意。   连着几天私自下山,还下手毒了师兄,闹成这样,反正肯定要被罚。   “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再去一次真吾崖。”小卷筹划,“真吾崖上最近也暖和多了吧?就是风大,这次要多多地备好吃的和木柴,我要带几床厚棉被上去,晚上用得着。”   纪恒:“……”   出乎意料,第二天,师父并没有把小卷叫去训话,也没送她去真吾崖,只有纪恒来了。   纪恒下手罚得相当重。   要小卷去帮忙整理师父存的古书,所有不练功的空闲时间全都要过去,一天都不能歇,整整一年。   “一年?一年?”小卷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是一年,”纪恒淡淡说,“本来你偷偷下山看戏,要罚两个月,你说想多看一天,可以让我罚四倍,就是八个月,可是你何止多看了一天?还敢在我身上用毒,再多罚四个月,也不算太冤吧?”   所以当初在宛丘,为了九尾狐族一出戏,小卷一年的空闲时间全都打了水漂。   每天都被纪恒拘着,跟他一起给师父整理古书,闷得死去活来,一点胡玩鬼混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想起来了?”纪恒问小卷,“还说不喜欢狐狸?不是说什么‘眉目含情,风雅倜傥’么?”   那么多年前说的话,他居然还都记得,记性真不错。   小卷反驳:“天下的狐狸又不都是九尾狐,再说就算是九尾狐,长成简钰那样,也算是万中无一了吧?”   纪恒呵了一声,“简钰?这么多年过去了,名字还记得挺清楚。”   小卷不理他。   司机老王把车开进纪恒家的铁栅门,小卷还在望着车窗外。   小卷琢磨,“今天那个叫秦轻的臭狐狸,跟我抢着拍耳环,又突然当众把项链送给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纪恒瞥她一眼,“泡妞?”   “不是,”小卷摇摇头,“我被人泡过无数次,凭我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不太像。”   “就你?”纪恒完全不掩饰口气里的鄙夷,“还敏锐的直觉?敏锐,的,直觉?”   小卷答:“怎么了?不服气?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纪恒轻轻挑挑眉毛。   小卷转过身,近距离盯着纪恒的眼睛,“你反应这么奇怪,纪恒,你该不会是也喜欢我吧?”   纪恒抿了一下嘴唇,刚想开口。   “行了我知道了。”   小卷开门下车,顺手关上车门,把他和他准备怼人的话一起关在车里。   今天回来得早,纪恒在卫生间洗漱时,小卷终于如愿以偿,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溜进隔壁书房。   书房里藏着保险箱,保险箱里装着小卷心心念念的宝贝檀那珠。   书房除了一面是窗,其他三面是一圈柜子,其中两面是敞开的书架,放满了书和小摆件,另一面有柜门。   小卷找了半天,终于在其中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保险箱。   保险箱不太大,是电子的,上面有个从零到九的输入密码的面板。   完全无从下手。   小卷用手机上网查了查,发现这款保险箱,密码能从三位设到二十位,输错三次还会报警。   靠试是绝对不可能试出来的。   小卷琢磨,纪恒会用什么当密码呢?   小卷随手打开旁边的柜门和抽屉,到处找有没有和数字有关的东西。   下面的抽屉里放着零碎的杂物,小卷一眼就看见了一样曾经出现在记忆里的东西——一个脚踏式打气筒。   小卷拿起来捏了捏。   噗嗤噗嗤。   记忆像一个阀门,在噗嗤声中打开了一条缝隙。   小卷又看到了满屋子乱滚的粉红色气球,体会到正在踩着这小东西努力打气的感觉。   应该就是去年纪恒生日的时候,小卷上次曾经记起来过一点点。   这次想起来的要多得多了。   是他的生日,他快要回家了,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布置好。   挂好横幅,烤上蛋糕,就没什么时间了,充气球的速度比小卷以为的慢得多,小卷正努力踩着打气筒,就听见了外面有大门打开、汽车开回来的声音。   纪恒自己用钥匙开了门,看见满客厅的粉气球,怔了怔。   小卷急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会要开吗?”   纪恒扫视一圈,“我听聂长风说你准备给我过生日,就把会议取消了。”然后勾勾嘴角,“小卷,家里这是在闹气球灾吗?”   小卷也看了看周围,有点犹疑,“不好看吗?我觉得还挺不错的。是不是很特别?”   纪恒小心地跨过满地乱滚的气球走过来,才看到她脚下打气用的打气筒。   纪恒皱皱眉,“特别是特别,可是这么多气球,全是你用这个小玩意打的?”   “对啊,是我在网上买气球的时候他们送的,还挺好用。”   纪恒满脸都是无语,“你打了多久?已经这么多了还不够?”   小卷兴高采烈地指指袋子里大半袋还没充的气球,“我想把这些全都充好,让这儿变成一大片粉红色的气球海!”   纪恒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脚踏打气筒上挪开,“我来。”   让他这个寿星亲自动手,小卷不太想给他。   纪恒看了眼厨房那边,问:“你是不是正在烤蛋糕?”   对了,还有蛋糕的事,小卷都快忘了,赶紧扔下气球,直奔厨房。   烤蛋糕的香气飘出来,弥漫在整间房子里。   烤箱已经停了,但是余温还在,幸好纪恒提醒得及时,蛋糕才没有烤过头。   小卷把它放在架上晾凉,小心地切成几层,打好奶油,厚厚地抹在蛋糕上。   纪恒充气球很有天赋,速度比小卷刚刚快多了,小卷做蛋糕的功夫,他都已经快充完了,客厅真的变成了粉色气球的海洋。   他走过来参观蛋糕,“还不错,比我想象中好,我以为你又得烤出一块炭。”   “怎么会,我都练了好几回了。再说焦了的你不是也吃了?”   小卷攥着彩色的裱花笔,歪头盯着蛋糕研究,拿不定主意,“要在中间写上‘纪恒哥哥生日快乐’吗?”   “写那个干什么?”纪恒从背后贴上来,一手搂住小卷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拿裱花笔的手。   他把下巴搁在小卷的头顶上,想了片刻,直接带着小卷的手,三两下就在蛋糕上画了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头上还顶着一撮小呆毛。   小卷纳闷,问他,“你的生日蛋糕,画我干什么?”   纪恒微笑了一下,偏头靠近小卷耳边,“吃了你啊。”   回忆到这里就断掉了。   小卷严重地哆嗦了一下。   “吃了你啊”是什么鬼?纪恒怎么会这么肉麻?他是吃错药了吗?   这也太可怕了。   书房的门把手忽然转了转。   纪恒边擦头发边开门进来,他刚洗完澡,换了家里的衣服,一身清爽,头发还是湿的。   随着他的开门声,小卷抬起头,镇定地对他扬扬手里的书。   “我看见这里有好多书,想进来找一本看。”   纪恒看她一眼,“这是你家。房子是你挑的,从装修到家具全都是你的主意,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跟我汇报。”   然后走到小卷面前的书架前,“这里本来放的就是你的书,想看就看。”   小卷才注意到,整柜书的书脊五颜六色,还挺热闹。   纪恒侧身过来,看看小卷手里的书,“虽然失忆了,口味还是没变嘛。”   小卷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脸上平静无波,心里狠狠地羞耻了一下。   粉红色的漫画封面上,一个男生正怀抱一个女孩,书名是“冰山学长的独宠小甜心”。   刚刚他突然进来,小卷太着急,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完全没注意拿的是什么。   纪恒拉了把转椅过来,“你的椅子,坐。”自己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椅子也是粉红色的,上面搭着浅粉色羊毛垫,毛毛又软又长,小卷一看这色系,就知道是以前迷糊时的自己的,看来那时也常常坐在这里看书。   小卷只得坐下来,假装开始看漫画。   这本独宠小甜心居然还挺好看。   而且越看越好看。   看完一本又一本,小卷一口气从一扫到十,再去满书架找,怎么都找不到十一了。   纪恒看她爬上爬下地到处乱翻,走过来问:“找这套后面的?”   他弯腰拉开旁边的柜门,从里面搬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满了漫画,纪恒熟练地拿出一摞,“这套的十一到二十,都在这里。”   小卷扔下手里的书,赶紧去找下一本。   纪恒把她乱扔的书捡起来,插回书架上,又把那套被小卷打乱的漫画按顺序重新排好。   他手里排着书,随口说,“说过多少次了看完要放回去,下次再找才能找得到,每次看完随手一扔,然后找不到就跟我哭……”   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是在对谁说话,停住了。 第31章   小卷偏头看着他。   又有另一段奇怪的记忆涌入脑海。   也是在这间书房里,也站在书柜前, 好像是个秋日的午后, 窗子半开着, 一地树影。   小卷手里拿着本漫画, 正在津津有味地看。   耳侧忽然有呼吸拂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小卷火速把手里的书合起来, 转过头。   纪恒穿着一件极浅的蓝色的宽松针织衫,里面的白T露出一点圆领,侧脸线条完美得如同希腊雕塑,正在低头看小卷手上的书。   “合起来也没用, 我都看到了, ”他说, “刚刚你看的那段,是壁咚吧?”   小卷有点结巴, “哪有?什么壁咚?”   纪恒稍微蹙了蹙眉,有点困惑。   “难道我理解错了, 那条直线不是墙,是床,图片是立起来的?”纪恒伸手去拿小卷的书, “这是少女漫?小卷,你不会是买了什么不应该看的漫画吧?”   小卷把书藏在身后不给他,“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有?”   “给我看看不就知道了?”纪恒毫不客气地去抢小卷手里的书。   他的手臂一左一右伸到小卷背后抢书,等于把小卷抱了满怀,抵在书架上。   小卷死抓着书不放, 纪恒抽不出来,索性放开书,改握住小卷的手。   “我刚刚真的看到了。”纪恒坚持。   小卷被他抱着,有点脸红,眨眨眼没说话。   纪恒弯弯嘴角,“里面画的是这样的,我做给你看。”   他俯下身,吻住小卷。   他长长的睫毛阖着,动作温柔,把两人定格成漫画中的一格。   今天接连被两段奇怪的记忆轰炸。   先是纪恒凑在小卷耳边那句“吃了你啊”,然后是壁咚。   小卷真的被吓到了。   那样傻乎乎对着纪恒冒粉红泡泡的小卷有点不像小卷,可那样温柔体贴乱放电的纪恒更加非常非常地不像纪恒。   记忆里的纪恒比小卷还要奇怪。   “你想什么呢?”   纪恒靠在他的椅背上,手指间转着一支笔,正在用研究的眼神打量小卷。   小卷皱皱眉,“我好像想起一点以前的事。”   “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事,”纪恒接得很快,柯南一样,用手中的笔点点小卷,“因为你的脸红了。”   小卷摸摸发烧的脸颊,改成法官审犯人的语气。   “纪恒,你上次说,以前我总是逼着你亲我,可是我想起来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纪恒并不太在意,转转手里的笔。   “想起我主动亲你了?”   小卷点点头。   纪恒回答得很自然,“你长得那么漂亮,我是个男人,我们住在一起,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偶尔心血来潮亲一下,也没什么吧?我们俩又不是没亲过。”   小卷盯着他不作声,琢磨了好半天,终于说:“纪恒,我懂了,你全都是故意的。你以前故意撩我,而我那时候又傻着,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你。”   一个无知少女,尤其是脑子还不太灵光的无知少女,被他这样一个男人用尽手段各种狂撩,动心那是正常的。   阴险。   小卷的心中升起一个很大的怀疑。   “纪恒,你该不会从灵胎复活开始,就一直记得以前的事吧?”   纪恒愉快地一勾嘴角,“恭喜你,猜对了。”   小卷愤怒了,“凭什么都是复活,我迷糊了那么多年才醒,你就生下来全都记得?”   “我怎么知道?”纪恒语调轻快,“说不定是从玄天崖掉下来时,你死得比我透?”   死还有透不透?   他当是煎牛排呢,死个七分透?   也就是说,从两个人在人间复活起,他就抢占了先手。他还记得两个人当年的事,这些年处心积虑引诱小卷,所以小卷才会那么喜欢他。   小卷瞬间原谅了以前傻乎乎的自己。   是这个人太坏了。   小卷义正言辞地说:“你还说人家简钰是诱骗无知少女的坏人,我看你才是吧?”   纪恒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前欠了欠身,“谢谢夸奖。”   一脸坏人样。   跟没有羞耻心的人,没有道理可讲。   小卷继续看漫画,把那套漫画全部都看完时,楼下忽然有人叫小卷。   是聂长风来了。   他一来,就神神秘秘地把小卷叫到一楼客厅,说有事要单独聊。   “小卷,我帮你争取到一个很不错的电视剧的试镜,是女主,你要不要去?”   “当然啊,”小卷答,“是什么样的电视剧?”   “是一本前几年挺火的言情小说改的古装穿越剧,叫《日上帘钩》,制片是我朋友,本来男女主已经基本敲定,都快开拍了,结果演女主的演员在拍上部戏的时候受伤,现在来不了,所以临时要换人。”   聂长风拿出一本书,“我把小说带过来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先看看,明天中午我带你过去试镜。”   聂长风把书交给小卷,又补了一句,“试镜的事你可以告诉纪恒,不过书你自己看就行了,最好……嗯……不要让纪恒看到。”   小卷完全没懂,“为什么?”   聂长风神秘一笑,“听我的,没错。”   他刚走,纪恒就从书房出来了,伏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望着小卷,问:“他鬼鬼祟祟的又在搞什么?”   小卷大方地告诉他,“他帮我找了个电视剧的试镜。”   “什么电视剧?”   “说是一本言情小说改的穿越剧。”小卷欢快地蹦上楼梯。   路过纪恒时,他突然出手,手疾眼快地抢走了小卷手里的书。   “你还我!”   小卷伸手去够,可惜身高和他差得太远,跳起来都够不着。   纪恒举着书不让她碰到,翻了翻。   “这种剧,男主没表情,女主瞪圆眼睛装可爱,台词胡混全靠配音,中近景正反打加俩特写,两个月流水线大生产,搞定。”   小卷生气,踢他一脚,“你有演技你高大上,你不演我演,书还我。”   纪恒把书还她,又回书房了。   小卷看小说看得晚饭都没好好吃。   这是一本带系统的穿书小说。   女主罗烟穿到一本书里一个架空时代喻国的同名公主身上。   原书的情节是,娇蛮任性的公主一次出行时,无意间救了男主,贪恋他的美貌,顺手把他收为男宠。   可是男主不是普通人,是被喻国皇族整得家破人亡的敌国皇子卫宣。   公主浑然不知,被他从头利用到尾,最后在他复国后被咔嚓了全族,自己也被卫宣赐毒酒,在皇宫的东宁门外暴尸五日。   女主罗烟穿进这本书,从系统那里拿到的任务,就是攻略这个把她骗得团团转的男主,等他对她的心意值达到百分百后才能离开,而且能拿到巨额奖励。   于是一个一心想做完任务回家的女主和一个一心想利用公主复国的男主,开始了彼此攻略彼此算计、看谁比较黑的故事。   小卷一口气看到凌晨,才算是看完了,   结局是个悲剧。   卫宣最后还是把喻国灭了,和原书里一样,杀了公主九族。   卫宣对罗烟心有不忍,安排偷梁换柱,想把真公主藏进后宫。   要继续攻略他就得进他的后宫,罗烟一点都不想,索性孤注一掷,在最后关头把自己换上去。   她赌对了。等卫宣意识到人是真的的时候,罗烟已经饮了毒酒,奄奄一息。   卫宣悲痛欲绝,此时才追悔莫及。   罗烟被他抱着,也才明白,自己原来也是喜欢他的。   可是卫宣此时的心意值全满,任务成功完成,罗烟被强制抽离,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万里江山,她拿到了她想要的钱。   两个人如同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相交的机会。   小卷感慨了一会儿,把书合起来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睛。   夜里迷迷糊糊的时候,仿佛觉得有人过来,拿走了床头的书。   不是吧?纪恒还偷看言情小说?他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那边一直有灯光,小卷翻了个身,安心睡觉。   第二天早晨,小卷起床时,第一眼先看了看床头柜,那本书还好好地摆在上面。   但是纪恒一反常态,竟然没在床边做俯卧撑,还在蒙头大睡。   “纪恒,你今天不去公司吗?”小卷叫他。   纪恒嗯了一声,翻身坐起来,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眼窝更深了,一副熬过夜的样子。   他没回答小卷的问题,而是问:“夏小卷,你真打算去接那部剧?”   小卷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举着手扭一扭活动一下,“我是去试镜而已,人家还不一定肯要我。”然后双手握拳,“加油!”   纪恒一脸无语。   “夏小卷,你要是真想拍戏的话……”纪恒犹豫了一下,“……我肯定能帮你找到更好的资源,不用去拍这种小成本言情剧。”   他的友善值突然飙升,让人有点适应不良。   小卷拒绝,“不用,我昨晚看了一下那本书,还挺喜欢的。”   纪恒呵了一声,“喜欢那种吻戏床戏一大堆的书?”   小卷抓到他了,“你果然偷看我的书!”   “我随便翻翻而已。”纪恒说,“你真要接?你知道真接了你要亲谁么?”   小卷还真不知道男主是谁,昨天聂长风没说。   纪恒瞥她一眼,“一个叫吴轶的,去年有个无聊网站评出来的最会接吻的男星,出道以来不知道亲过多少人。”   小卷双眼放光,“真的?这么好?长得帅吗?”   纪恒一言不发,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几大步就走进卫生间,嘭地甩上门,好像完全忘了现在是早上,还要保持五步之内的事。 第32章   作为一个理性的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小卷善良地默默向前跟了他几步, 好让两个人的距离不至于拉得太远, 一起吐血而亡。   等他猛地甩上门, 小卷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老虎, 尤其是公老虎,天生有很严重的划地盘的习性。   看他这意思, 这些年他自己使劲撩着撩着,还结了个婚,忽悠得她那么喜欢他,竟然就真的习惯性地把她当成他的私人财产了?   他铁青的脸色实在太好看了, 很值得多看几次。   小卷心想:今天一定要好好试戏, 把角色拿到手。   吃过早饭, 纪恒一反常态,把夏小恒从后院带过来。夏小恒乖巧地让他挂上狗绳, 一脸兴奋。   “难得有时间,我们去遛遛狗。”纪恒说。   小卷有点痛苦, “能不能不去啊?你不是雇人天天遛它吗?”   纪恒答:“你是不一样的,夏小恒想要跟你玩。”   明明告诉过他多少遍,这狗改名叫“狗狗”了, 他还是执着地“夏小恒”“夏小恒”地叫个不停。   纪恒俯身摸摸夏小恒的脑袋,“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它才两个月大,你把它一点点养到现在,你忽然失忆了, 说不要它就不要它了,夏小卷,你有没有考虑过它的感受?”   纪恒的手还在夏小恒头上,偏头望着小卷。   他脸色不太好,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夏小恒聪明极了,察言观色,知道她不太想去,也眨巴着黑亮的小眼睛望着小卷。   小卷被他们四只明亮清澈的眼睛盯得心很虚,觉得自己好像始乱终弃的渣男。   “好。那就去遛呗。”小卷小声说。   夏小恒听懂了,嗖地窜到门口,疯狂地摇着尾巴。   望着它在早晨的阳光下摇个不停的大尾巴,小卷突然把狗的事想起来了。   应该是两年前,那天是小卷的生日。   纪恒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从车里搬下来好大一个浅粉色包装的盒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送你的生日礼物,要不要看看?”纪恒问。   “是什么啊?”小卷凑过来,掂了掂大纸盒,还挺重。   最奇怪的是盒子上剪了不少洞,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是吧?”   小卷火速抽卡盒子上扎好的宽大的艳粉色缎带,打开盒盖。   一只胖嘟嘟黑白相间的小狗崽探出脑袋,望着小卷,小尾巴疯狂地摇着。   纪恒摸摸小狗的脑袋,“我托人找来的边牧,才两个月大,它爸爸是去年ACM的总冠军,据说非常聪明。”   小狗一点都不怕生,亲昵地伸出小舌头舔舔小卷,小卷立刻把小狗宝宝抱进怀里。   纪恒微笑了一下:“你说过,想要一幢有粉色蔷薇的房子,两个人,一条狗,现在房子买了,蔷薇种了,狗也有了,喜欢么?”   小卷重重地点点头,抱着小狗不松手。   纪恒在小卷身边坐下,一条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懒洋洋地把小卷拉进怀里,让她靠在他身上。   纪恒伸手摸摸小狗脑门,“给它起个名字吧?”   小卷想了好半天才说,“不然就叫狗狗吧?”   纪恒反对,“狗狗?你还真有创意。”   小卷努力又想了想,“那就叫恒恒,小恒?夏小恒?”   纪恒眯起眼,“胆大包天,敢在我的名字上冠你的姓?”   “不服气啊?”小卷得意地摸摸怀里的小狗脑袋,“这个是我的夏小恒。”   然后回身举起手,拍了拍纪恒的脑门,“这个就是我的夏大恒。”   纪恒笑了,一脸的无可奈何。   小卷全都记起来了。   这两天不知为什么,记忆大爆发,小卷有点头晕,双手按住脑袋揉了揉。   纪恒问:“怎么了?”   “纪恒,我突然想起来了,狗根本就是你抱回家的,是你送我的!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对不对?”   纪恒有点尴尬,“是又怎样?”走到门口,打开门。   穿过别墅区有条人工河,天还早,只有零星几个晨跑的人,两人一狗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   纪恒像上次拍暗迹时一样,教小卷怎么控制好夏小恒,不让它在前面乱冲。   看小卷还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纪恒忍不住问:“拍戏时和它培养过感情了,现在还是那么害怕?”   小卷没回答,默默地想明白了。   纪恒找借口把夏小恒弄进剧组,跟她拍对手戏,就是故意创造机会,想让她跟夏小恒培养感情,至少能不那么怕它。   他是在担心小卷突然不理夏小恒了,它会委屈。   他不说,其实对夏小恒很好,和他以前乱说的什么“你想养就养,反正我无所谓”根本不一样。   “你要不要牵牵看?”纪恒问。   夏小恒也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小卷。   小卷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狗绳。   夏小恒今天异常地乖,好像努力想在小卷面前表现得好一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小卷也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尽可能地多摸摸它的脑门。   沿着河兜了一大圈,又跟夏小恒去旁边没人的空地上扔了好久的飞盘,才回了家。   遛了一圈狗,纪恒的脸色已经不那么可怕了,恢复了往常的波澜不惊,和小卷说话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是小卷很快就发现,他把怒火转移到了谁头上。   在公司的一整个上午,他都对聂长风不理不睬,万不得已搭理他,也绝没有一句好话。   小卷发现,聂长风这个人脸皮也挺厚,任纪恒怎么冷着脸怼他,都始终保持笑容。   中午时,聂长风来找小卷。   他穿了件嘻哈风的大红色卫衣,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连一边耳朵上的耳钉都换成了红的,看着像哪个地下乐队的歌手,一点都不像“聂总”。   小卷忍不住往他的衣服上多看了两眼,聂长风解释:“你不是要去试镜嘛,穿红的吉利。”   小卷忍不住笑出来。   聂长风上下打量一遍小卷,指挥她就这样纯素颜,换了白T恤牛仔裤,扎了条马尾。   “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拿不到角色?”   聂长风一脸得意,好像小卷是他生的。   小卷对着镜子大言不惭地发愁,“会不会漂亮过头?因为我看到书里说女主是清秀可爱型。”   纪恒坐在他的位置,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充分表达了他对这两个人的不屑。   然而什么都挡不住一个一心想红的艺人和一个一心想捧红她的经纪人,两个人快乐地飞走试镜去了。   试镜在一家新媒体公司的大楼里,就是一间普普通通办公室一样的房间,只不过架着摄影机,摄影机对着一面摄影棚那种白幕。   和小卷想象的不一样,并没有别人来试镜,好几个人在等着,聂长风帮小卷介绍了一下,是这部剧的导演和制片。   小卷一眼就看到,导演旁边坐着个熟人,就是那天慈善拍卖上和她哄抬价格抢耳环的秦轻。   他看见小卷,先笑了。   这只狐狸的眼尾微微斜飞,嘴角常常噙笑,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很有点当年的九尾狐简钰的意思。   小卷奇怪:他来干什么?难道这部剧是他们驰达传媒投资的吗?   聂长风跟导演制片都很熟,来了就一通哈拉,好像不是带小卷试镜的,是来纯聊天的。   导演姓袁,看见小卷是带着书过来的,问小卷:“看过了?喜欢这本书吗?”   小卷点头,“昨晚一口气看到两点。”   秦轻插口道:“可能你们女孩子喜欢,这本的写法我是真的吃不下,硬着头皮看了一整天才看完。”   小卷看他一眼,心想:他看这本书干嘛?   袁导随口问了小卷几个角色理解的问题,然后递给小卷打印的几张纸,“你先看一遍,一会儿就试试这段戏。”   这段戏是罗烟让人救了卫宣后,把他带回公主府。   罗烟心知肚明,眼前这位就是原书的男主、超级大boss、她要攻略的对象、将来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的那个人。   在原书里,当初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公主就对卫宣说了几句嚣张跋扈的话,才让卫宣对她恨之入骨。   可是系统规定,几个关键情节点的台词是必须要说的,为了完成任务,罗烟只得硬着头皮把那几句找死的台词对着卫宣念完。   小卷要演的,就是罗烟被迫对书里的大boss念台词,最后被激怒,真的对着大boss说了这段找死台词的戏,这场戏很重要,确立了两个人全剧相爱相杀的关系。   工作人员帮小卷搬了把椅子放在白幕前,又拿了件半透明的长袖纱衣给小卷套在白T恤外面。   小卷伸手让他们套衣服,把袖子展开,好奇地低头打量这身奇葩打扮。   她站在白幕前,身材美好,低垂着眼眸,睫毛上干干净净没有妆,却又弯又长,忽然抬起头,对着这边坐着的人笑了。   本来坐着的秦轻忽然站起来。   秦轻问:“袁导,我来帮她对这段戏吧。”   袁导连忙说好。   小卷简单地对着镜头自我介绍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秦轻走过来,毫不犹豫地跪在她身边。   看来他是打算帮忙演卫宣。   袁导让他们开始。   小卷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大boss,问:“叫什么?”   秦轻毫不避忌地抬起头,直视着小卷,“卫宣。”   小卷把头转回来,抬手摸了摸鬓边,好像在对镜理妆,其实是用衣袖挡住脸,深深吸了几口气,准备说那几句系统规定必须要说的找死的台词。   小卷依然对着那面虚拟的镜子,没有去看卫宣。   “长得还不错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公主府就像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乖乖的我有赏不乖的话就直接宰了扔出府去。”   说得既快又含糊,有点怂。   说完,悄悄吐出一口气。   秦轻在她身后沉默了一下,忽然说:“公主说什么?我听不清。公主能再说一遍吗?”   语调中带着桀骜不驯。   小卷仿佛从那面虚拟的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秦轻。   两个人在镜中对视片刻。   罗烟这时的心理活动应该是:拽什么拽?你是大boss就很了不起吗?   仿佛真看到了他挑衅的眼神,小卷转过身,直视着他那双嘲弄的眼睛,重新说了一遍。   “我说你长得还不错。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公主府,就像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乖乖的,我有赏,不乖的话……”   小卷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语调全是威胁,“……就直接宰了,扔出府去。”   两个人针锋相对地对视着,如同决斗一样,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秦轻忽然笑了,上挑的眼角魅惑地一弯,“好,从今以后,我就是公主的一条狗。”   戏就试了这一小段。   聂长风马上问:“还不错吧?这么短,要不要再试一段?”   好像摆水果摊的小贩,手里攥着剥开的橘子跟人推销:甜不甜?甜不甜?要不要再尝一瓣?   袁导和制片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袁导表态,“不用再试了,就是她吧。”   制片感慨:“两个人在镜头里真是男帅女靓,赏心悦目。”   这就算行了?竟然这么简单?   秦轻听见了,站起来,笑着对小卷伸出手,“夏老师,以后多指教。”   小卷莫名其妙地看着秦轻。   袁导解释:“小卷,这部剧现在定下来,由秦老师演男主卫宣。”   小卷的脑子有点乱:怎么是这只狐狸来演男主?原来那个最会接吻的叫什么轶的男星呢?被他吃了? 第33章   回去的路上,小卷问聂长风, “怎么男主突然就换人了?”   聂长风并不在乎, “这种换人的事, 没什么奇怪的, 经常。那个秦轻我知道,虽然算是半玩票性质, 演技其实很不错,和我们小卷放在一起,还凑合。”   小卷嘀咕:“听他们的意思,我演得也没多好, 选我只不过因为我的脸, 我估计还因为你跟他们的交情。”   聂长风伸手安抚地拍拍小卷的胳膊, “长得好也是本事对吧?演技可以慢慢磨。和交情什么的没有关系,如果我硬塞个不合格的, 他们也不会要。”   小卷和他相视而笑。他人真的很好。   回到Avant,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告诉纪恒试镜结果, 小卷相当好奇纪恒到底会不会问。   纪恒居然真的什么都没问,一直埋头办公。   等聂长风出去了,纪恒才头也不抬地问小卷:“拿到角色了?”   小卷惊奇:“你怎么知道?”   纪恒这时才抬头看她一眼, “聂长风要是现在现原形的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说完,又重新低下头。   “你今天见到吴轶了?”纪恒好像在边看文件边随口聊天。   小卷摇摇头,“没有。男主换了,换成那天慈善拍卖上跟我抢耳环的那个秦轻。”   纪恒的手顿住了。   “我还跟他对了一小段戏。”小卷说, “还不错。”   小卷窝进她舒服的单人沙发里,随手抓起一本书。   纪恒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不错?长得不错?演技不错?跟他吻戏床戏都没问题?”   小卷捏着书,眼前浮现出秦轻的样子。   说实话,小卷开始时一心只想把角色拿到手,和男主搭戏这件事,并没有想那么多。   今天去试戏,要搭戏的男主忽然变成了一个具象化的活生生的人,尤其是还是那个狐狸秦轻。   小卷立刻就不想要这个角色了。   小卷一直在琢磨怎么跟聂长风开口,可是回来的路上,因为试镜成功,聂长风一直兴致勃勃的,小卷实在不忍心打击他。   一想到要跟秦轻拍亲热戏,小卷就有点发虚。   但是气势上绝不能认怂,小卷硬着头皮回答纪恒,“怎么会有问题?当然没问题,和谁都可以,吻戏什么的随便来。”   纪恒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小卷,锐利的目光穿透小卷的眼底。   小卷努力绷住表情,不转眼珠地和他对看。   两人对视了足有几十秒,纪恒忽然笑了,重新低下头。   他不爽了一天,这会儿心情好像突然愉快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小卷急了,“我当然不会有问题!”   纪恒不说话,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挂着。   小卷愤怒地瞪他,一直瞪到他收拾东西,说有事要出去办。   纪恒走了一下午,傍晚时,聂长风又过来了,说是《日上帘钩》的袁导那边有事找小卷,想请她再过去一趟。   小卷有点纳闷:中午才刚去试过镜,能有什么事,非要再走一次?   纪恒也不知道去哪了,聂长风陪着小卷,又去了中午试镜的地方。   还没进门,小卷就听到了某人熟悉的声音。   他来干什么?   小卷和聂长风对视了一眼,聂长风笑了,低声说:“他可真行。”   果然,打开门,就看见纪恒正安闲自在地坐在里面,正在和中午见过的袁导和制片他们几个人聊天。   小卷用眼神问纪恒:你来凑什么热闹?   纪恒勾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倒是袁导招呼小卷:“小卷啊,过来过来。不好意思又让你跑一趟……”   小卷心想:不会吧?难道纪恒特意过来,把她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角色搅黄了?   小卷自己不想要这个角色是一回事,可他来故意捣乱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卷怒视着他。   袁导接着说:“……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下,这部剧的男主换人了。”   哈?   小卷看看袁导,又看看纪恒。   袁导对纪恒客气又讨好地笑笑。   “纪老师要来演卫宣,我们想都不敢想,估计是前几天到庙里拜菩萨拜对了。这是纪老师第一次拍电视剧吧?”   然后转向小卷,“我本来想,纪老师在公司里直接跟你说一声就行了,纪老师坚持要请你过来,正式地宣布一下。”   小卷无语地看着纪恒:是。他当然想把她抓到这儿来,欣赏她被当众打了一闷棍的表情。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把那么难搞的秦轻换掉。   凭着对他多年的了解,小卷一眼就看出,纪恒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藏着点得意。   小卷不想输,用遗憾的语气问袁导:“真要换掉秦轻啊?中午跟他试戏,我觉得他演得挺好的啊。”   袁导有点尴尬,还没说话,就听到纪恒问:“秦轻他们试了哪段戏?”   袁导连忙在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两张纸:“试的是这段。卫宣和罗烟的第一场对手戏。”   纪恒浏览了几秒,就说:“我跟她来一遍。”   那当然再好不过,袁导有点兴奋,连忙讲戏,“卫宣这个人是……”   纪恒放下手里的纸,“我知道。我看过小说了。”   房间里所有人一起陷入诡异的沉默。   纪恒怎么会看过这样一本女主穿到古代做公主收男宠谈恋爱的小说?他没事看这个干嘛?   然而谁也不敢问。   纪恒站起来,率先走到白幕前,站在那里,半笑不笑地偏头等着小卷。   工作人员赶紧给小卷搬了把椅子放好。   看来他是真打算试戏,试同一场。   明明是陪着他随便试一遍的,小卷却莫名其妙地紧张,甚至比中午试镜争取女主角时还要更紧张一点。   小卷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袁导喊了开始。   纪恒瞥了眼地上,脸上带着点嘲弄,不过还是慢悠悠跪下了,就跪在小卷面前。   他人高,就算跪下也不矮,虽然跪着,脸上却毫无驯服的意思,眯眼看着小卷。   这种眼神小卷太熟悉了,就是每次他打算挑衅前的样子。   气势上绝对不能输他。   小卷受激,腰背挺得更直一点,扬起下巴,向下睨着他,努力想压他一头,“叫什么?”   纪恒没有立刻回答,好像说出名字是种耻辱,不过最后还是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卫宣。”   下面就是那段原书里拉仇恨让卫宣恨之入骨的台词,小卷想起剧本上说,这段要表演心虚。   可是被纪恒的目光这么压迫着,小卷一点都不想表现得太怂。   小卷没有移开和纪恒对视的目光,反而探身向前,伸出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长得还不错。”   小卷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捻了一下。   他早晨刮过胡子,小卷今早看见他在脸上涂满白白的泡沫,仔细刮过一遍。不过已经是下午了,下巴上能摸出一点微微的胡茬,粗砺地磨过小卷的指尖。   小卷偏头打量他漂亮的脸,故意放慢了语速,用的是讨论货物一样的轻佻语气。   “从今以后呢,你就住在我的公主府,就像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的,我有赏,不乖的话,就直接宰了扔出府去。”   难得有机会让未来的白虎王跪在面前,羞辱他一下也是好的。   纪恒反而笑了,抬手把小卷的手攥在掌中,语气慢悠悠懒洋洋,“公主说什么?我听不清。公主能再说一遍吗?”   都说得那么慢了,你还听不清?硬拗台词嘛。   小卷再开口,“我说……”   纪恒一只手还握着小卷的手,另一只手却忽然搭上小卷的膝头。   他比她矮,却不是一个顺从的姿势,仰头望着她,眼中全是桀骜不驯,问:“说什么?”   他盯着她,他的手沿着她的腿缓缓向上滑。   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男宠,要讨好她,伺候她,做这种动作,一点都没有不正常。   可是他的动作和表情,却全不是讨好的意思。   小卷知道,这是一场较量,谁怂谁输。   想赢的话,戏里的罗烟不能躲开他站起来喊人,戏外的夏小卷也不能叫停。   小卷无视他放肆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公主府,就像我养的一条狗……”   “狗”字咬得特别重。   他的手却继续向上,摸上她的腰,他整个人都跟着欺近,起来了一点,把她压迫在椅子里。   小卷硬撑着继续说台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的,我有赏……”   他的手还在顺着她的腰侧向上滑,人已经到了极近的地方,薄唇和小卷的只有一丝距离。   就这样呼吸相闻,他挑衅地问:“要是不乖呢?”   小卷努力稳住变急促的呼吸,盯住他的眼睛,清晰地把最后一句说完,一字一顿,“不乖的话,就直接宰了,扔出公主府。”   他停顿片刻,嘴角轻微地一挑,用“我是你的神你的主宰”的嚣张口吻说:“好,从今以后,我就是公主的一条狗。”   袁导喊了卡。   纪恒放开小卷站起来。   好像所有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卷却清晰地感到,在纪恒起身前的一瞬间,两人唇间那一丝距离消失了。   温暖的触感清晰明确,却只有一瞬,这是个零点一秒的吻,他轻轻贴了一下,一触及离。   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是什么都敢干。   小卷瞪着他,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到袁导那边去了。   虽然莫名其妙被纪恒亲了一下,小卷还是承认,他演得真好。   上次小卷和秦轻试戏时,秦轻的演技不错,按部就班,剧本里要表现的,他全都像交作业一样妥帖地给了。   但是纪恒完全不同。   纪恒没有全按剧本来,他的卫宣是活的,他挑衅罗烟,激怒罗烟,却又挑逗罗烟,诱惑罗烟,把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就相爱相杀的关系立得很稳。   小卷坐着没动,定了定神。   心跳得太快,好像刚上了一次角斗场。   袁导正在感慨:“纪老师当然不用说,夏老师这次演的也比上午好得多。你们感受到没有,这就是赤.裸裸的性张力。”   摄影大哥在那边嘀咕:“性张力是什么?”   制片笑着搭茬:“就是两个人特别想上床但是硬撑着没有上床的那种感觉。”   弄得小卷无比尴尬。 第34章   所以说,这部戏里所有的吻戏床戏都要跟纪恒演了?   虽然小卷十分不想承认, 不过还是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两个人都亲过那么多次了, 在镜头前, 大概, 应该,也没差吧?   从好的方面想, 真的拍床戏,以纪恒的人品,肯定不会趁机乱占便宜,总比摸不清底细的陌生人好。   一起回去的路上, 小卷忍不住问纪恒:“你就这么把角色抢了?那秦轻怎么办?”   “才试了一次戏, 就这么替他操心?”纪恒不肯解释, 只说,“他改演男二。”   秦轻绝对不是善茬, 不知纪恒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把男主的角色抢到手, 而秦轻也是奇怪,演不了男主,居然肯来演男二。   聂长风纳闷, 问小卷:“我还以为你要问他为什么要来抢这个男主。”   小卷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撒尿划地盘,很神奇地把我划进他的地盘里去了。”   纪恒呵了一声,“有人口是心非,要拍亲热戏却吓得不行,我只不过是日行一善, 出手救你而已。”   小卷不屑,“谁要你救?亲热戏这种东西,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等小卷先下了车,聂长风才对纪恒幸灾乐祸地说:“纪恒,男二和小卷也有暧昧戏,有本事你一个人把男主男二全演了啊?”   纪恒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小卷和纪恒两个人吃过晚饭,小卷继续啃她的漫画,又看完一整套,才去收拾准备睡觉。   洗好澡,去衣帽间放衣服时,一眼就看到墙角堆着几个巨大的黑胶袋子。   清洁阿姨白天已经来收拾过了,小卷过去穿的粉红色衣服全被阿姨装进袋子里,靠墙放着,好给新衣服腾地方。   小卷看看那几大袋衣服,“这些要怎么办?”   纪恒走过来,“你打算扔了?你确认你不会有一天又重新喜欢了?”   小卷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我哪会喜欢这种风格?是你故意整我,非说我穿这个好看,我才穿的吧?”   纪恒挑挑眉,撂下一句,“夏小卷,你仔细看看,你以前用的所有东西是不是都是这种色系的?”   他说的也对。   小卷这几天早就注意到,以前的小卷用的所有东西,从笔到钱包手机,从水杯到座椅靠垫,等等等等,一律都是深深浅浅的粉红。   难道迷糊时真的喜欢过?   小卷蹲下翻翻大袋子。   里面的一堆粉色衣服挤在一起,连蝴蝶结都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像被抛弃了一样,可怜巴巴。   小卷随手拎出一条洛丽塔风的小裙子,复杂夸张的粉色裙摆上印着艳粉色玫瑰,缀满花边,一层又一层,腰上装饰着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进脑海,小卷现在有经验了,闭上眼睛,等着记忆回来。   也是在这个衣帽间里,是白天。   小卷身上穿着这条裙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却皱着眉。   门忽然开了,纪恒走进来拿东西,看看小卷皱起的眉头,问:“怎么了,这条裙子不是定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淘到手的么?刚买就不喜欢了?”   “你说这种颜色加这种款,会不会太夸张了啊?”小卷对着镜子犹疑不定。   纪恒走过来,扶住小卷肩膀,把她转了个圈。   扬起的花边裙摆擦过纪恒的长裤,纪恒帮她把长发顺到耳后,眼含笑意,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说:“不会。很漂亮。”   “可是每次我穿这样出去,都有人指指点点的。”   小卷投诉,忧愁地对着镜子拉拉裙摆。   “片场的那群人也说不好看,说幼稚,说傻,她们偷偷议论我,我都听见了。可是我好喜欢啊。”   纪恒站在小卷背后,握着小卷肩膀的手滑下来,把她亲昵地搂在怀里,和她一起看着镜子。   “你喜欢就好了,管别人说什么。天天听别人说什么就不用活了。只要你觉得好看,我觉得好看,不就行了?”   小卷不确定:“真的好看吗?”   纪恒低头吻吻她的头顶上的呆毛,明亮的眼眸定在镜子里的小卷身上,“很好看,非常好看。”   门开着,李天进来放东西,一眼看见小卷身上的裙子,表情痛苦。   “小卷姐啊,你又要穿这种裙子……”   小卷仰起头,和纪恒相视一笑,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不好看吗?连纪恒哥哥都说很好看!”   现在,口味完全变了的小卷拎着那条小裙子发呆。   所以这才是那天李天说“纪哥说好看你就一直穿”的原因?   认识纪恒这么多年,纪恒的穿衣品味始终如一,偏好简洁雅致,对任何颜色款式夸张的衣服避之不及,而且眼光奇高,很少夸人。   上次和纪恒一起参加慈善晚宴,小卷换了一条那么漂亮的晚礼服,随口问纪恒“好看吗”,他都只敷衍了一句“凑合”。   以他的性格,看见小卷穿这样一条裙子,应该嘲讽技能全开吧?   他居然没有。   他说“很好看,非常好看”。   说得真情实感,望向小卷的眼神深情款款,好像别说花边多了点,就算小卷随便披条麻袋,他都觉得是人间绝色。   影帝大人演技太好,看不出丝毫破绽。   五千年前小卷就不太弄得清他究竟在想什么,现在他的演技磨炼得炉火纯青,收放自如,小卷就更头大了。   小卷把小裙子塞回黑胶袋子里。   刚要站起来,忽然撞到了人。   纪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也正俯身看她手里的裙子。   “你做贼一样干什么呢?”小卷被他吓了一跳。   纪恒伸手扶稳她,“看你拎着裙子犯傻。”   他离得很近,优美的唇形就在小卷眼前,小卷忽然想起今天试戏的时候,他贴上来的那个短暂的吻。   “又发呆。想什么呢?”纪恒问。   小卷皱皱眉,“想起你今天试戏的时候偷亲我。你该不会想说是无意中碰到的吧?”   纪恒嘴角一挑,“当然不是。我是故意的。”   他这么说,小卷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蹦出一个词,“无耻。”   “那时候离得那么近,亲上去很奇怪么,不亲才奇怪吧?”   纪恒的目光向下滑,落在小卷的唇瓣上,“现在也这么近……”   小卷火速往后退。   纪恒站起来,“至于吓成这样?我们两个也不止亲了一次两次了,你这样,过几天拍戏的时候怎么办?”   小卷也跟着站起来,“拍戏是另一码事。”   “有什么差别?还不都是我亲你?”   纪恒眯眼望着小卷,挑衅道:“你不会是不敢亲我,怕亲着亲着,就爱上我了吧?”   小卷哈了一声,“你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我爱上你?我亲你八千回都不会爱上你好吗?”   纪恒袖手靠着墙,脸上似笑非笑,“那来啊。”   “来就来。怕你?”小卷答。   “不怕?不怕你为什么不敢过来?”   “过来就过来。”   小卷被他激得火起,两步走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下来,亲了上去。   他的嘴唇一如既往地温暖,小卷重重地压上去,觉得还不够,又在上面恶狠狠咬了一口,挑衅地看着他的眼睛。   纪恒靠着墙没动,一双幽深的眼眸落在她脸上,被咬了一口,才哑声说:“有你这么亲人的么?你属狗的?”   小卷再咬一口。   纪恒眯了眯眼,忽然也用牙齿叼住她的下唇,轻轻地咬了一口。   “你不是也像狗?”小卷嘴唇被叼住了,含糊地说。   纪恒放开她的下唇,“我可不止会咬人,我比你厉害多了。”   他重新吻上来,吮住她的唇。   研磨温存了一会儿,他的舌尖探进来,找到她的,不慌不忙地撩拨。   像挑逗,又像试探。   小卷不甘心,也努力去撩拨他,两个人都不甘心被对方压制,彼此缠绕厮磨,好像一场柔软无声的厮杀。   他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抱在胸前,而是绕到她背后,把她拥进怀里。   一种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   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的纪恒忽然跑进小卷的脑海,闭上眼睛都赶不走。   小卷忽然觉得,好像有无数次,自己就这样被那个他紧紧地抱着,深深地吻着。   小卷努力把他清出脑海。   现在不是在接吻,这是一场较量,小卷收回心思,认真地对付他,一心一意想压他一头。   好像觉得小卷太矮,亲起来不方便,他轻松地一兜,就把人抱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小卷觉得他正在一边吻着,一边带着她一起向后倒。   虽然有他的手护着,小卷还是下意识地睁了睁眼睛,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小卷带到了外面卧室他的床上。   两人一起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小卷一激灵,猛地清醒了。   “纪恒,你在干什么?”   纪恒原本也低垂着睫毛,眼睛半阖,这时睁开了,凝视着小卷。   他想了想,用“你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问题”的口吻答:“在干什么?在亲你?一不小心亲到了床上?”   小卷无语地推开他,火速从他的床上溜下来,跑回自己的床上。   纪恒在那边慢悠悠地问:“你要睡觉了?”   小卷没理他,把被子高高地拉起来,蒙住半张脸。   小卷闭上眼睛,心还在乱跳,心想:今晚真是莫名其妙的。   为什么刚刚在衣帽间里非要争那一口气,冲上去亲他呢?   小卷分析了半天,觉得除了他故意激人之外,还因为记忆中那个温存体贴的纪恒在她脑中捣乱。   温柔的男生小卷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先是家里哥哥们的朋友们,后来是宛丘上那些师兄,一点都不稀罕。   哥哥的朋友们个个都哄着小卷,宠着小卷,陪吃陪玩,予取予求。   后来到了宛丘,也从不缺人嘘寒问暖。   小卷当值时,总有人抢着帮忙,那些师兄们帮她把她该干的活都妥帖细致地做好,小卷就乐得自己跑出去逍遥。   小卷那里,常年有仙界各州最新鲜的零食吃,最有趣的小玩意玩。   有些人腼腆地亲手送过来,常常还附上小诗小画什么的,有些人干脆悄悄放在小卷门口,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宛丘上那些围着小卷转的师兄,小卷都不太记得了,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他们个个语调温存,目光柔软,面目模糊。   只有纪恒不一样。   他就像宛丘上一个最奇葩的存在,一个巨大的不和谐音符。   他处处跟她作对,天天找她别扭,罚她时毫不留情,让她恨之入骨,一记几千年。   可是在那段失去的记忆中,纪恒却是另一种样子。   他虽然还是他,语调中仍然带着一点小卷熟悉的嘲讽,可是剩下的那点嘲讽,更像是调情。   他异乎寻常地温存体贴,不乱怼人,动作亲昵暧昧,像是变了个人。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小卷心里有点慌。   因为是纪恒,所以特别慌。   小卷努力地用纪恒的思路和逻辑分析,怎么想都觉得纪恒是故意的,他存心演成那样,让傻掉的小卷喜欢上他,好看她的笑话。   可是影帝大人演得太到位,像真的一样。   小卷正在瞎琢磨,忽然觉得有人对着她的眼皮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小卷下意识地睁开眼,眼前是纪恒那双漂亮的眼睛。   纪恒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俯身在很近的地方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伸出手指,在她被子外露出来的脸颊上点了点,“脸这么红,乱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呢?”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隔空声援#55断更节#,作者的著作权不容侵犯,起点的大大们加油,不要怂。   今天小卷儿不怂,冲上去亲了,我觉着,这两个人正在一天天开始失控^^ 第35章   “你才乱想呢。”小卷反驳,“你跑过来干什么?”   纪恒坦然答, “我要去洗手间。”   已经过了十一点, 五步的距离一定要保持, 他要去, 小卷就得跟着。   小卷翻了个身,送给他一个大大地写着“我不想理你也不想跟你去你憋着吧”的后背。   整个人忽然一空。   小卷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胸膛坚实而温暖。   纪恒轻轻松松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颠了颠,调成个抱着舒服的姿势,慢悠悠走到洗手间门口, 才把她放下来。   纪恒低声威胁, “乖乖等在这儿, 不乖的话下次直接把你抱进去参观。”   小卷今晚脑子有点乱,转得比平时慢, 睁圆眼睛看着他,努力琢磨能怼回去的话。   纪恒忽然俯下身, 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傻乎乎的。”他说。然后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小卷被他吓了一下。   他又亲?这是亲了一晚上亲出瘾来了?   等他开门出来时,小卷先防范地退后一步。   “这么害怕?”纪恒的目光在她嘴唇上流连了一瞬, “你不喜欢亲我?那你惨了,接下来这部剧一直都要亲,从头亲到尾——剧本是你自己挑的。”   《日上帘钩》剧组原本就万事俱备,现在女主也重新找到了,很快就选了个良辰吉日开机。   拍摄是在一个著名的影视基地, 出发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纪恒就和小卷把夏小恒托付给聂长风,带着李天米粒一行人,先搭飞机到华城,又坐了快一小时的车,好不容易才到了地方。   到了就是开机仪式,开机仪式上,小卷又见到了秦轻。   袁导带着几个主演单独上香,小卷学着他们的样子,举着三根烤肉串一样的大长香拜了拜,跟着纪恒把香插进香炉里。   秦轻紧跟着过来,把自己手里的三根香紧贴着小卷的香插好,惹得纪恒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停了很久。   秦轻却像没注意一样,狐狸眼一弯,对着小卷笑了笑。   这部剧是小言改的,主要剧情就是爱来爱去恨来恨去,并不长,只有二十集,为了赶拍摄进度,分成AB两组同时进行。   因为纪恒实在太忙,他的戏尽可能优先安排,好让他的戏份能短时间内尽快杀青。   所以小卷和纪恒一进组,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   小卷很快就发现,和上次拍暗迹很不一样,这次糙得太多了,纪恒吐槽的“两个月流水线大生产”,确实不算太冤枉他们。   袁导也不像拍暗迹时的导演韩子奇那样,在片场那么有权威有主意,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混过去了,只是每天当宝贝一样供着纪恒这尊大佛。   好在虽然是部小言,纪恒仍然很认真地对待。   不止自己认真,对小卷的戏也很认真,每场小卷的戏都要先跟她讲几遍,过几遍,比袁导还操心。   因此第一场罗烟穿越,在路上让人顺手救卫宣的戏一完,袁导就赞不绝口。   “小卷,这么发展下去,拿影后指日可待啊。”   “哪有那么好。”小卷跟他客气。   纪恒也换好衣服改了妆过来,“袁导说得对,确实不错。”   他居然在夸小卷。   小卷突然意识到,无论是现在,还是上次在暗迹剧组,只要当着外人的面,他说她的就全都是好话。   好像只有私底下才喜欢怼她。   “那都是纪老师教得好。”小卷故意顺着他拍了句马屁,想听听他还会说什么。   她这么客气,纪恒明显地怔了怔,却还是说,“是你有天赋,又有灵气,否则谁教都没用。”   咦?   昨天晚上他坐在床上给小卷讲戏的时候,不是还说什么“夏小卷你一脸聪明相,原来是伪装”、“我怀疑你脑壳里装的是二两咸豆花”之类的吗?   他真的不当着导演的面说她坏话。   小卷兴高采烈,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一直到下一场戏前,纪恒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脑袋:“你瞎高兴什么呢?”   他现在是剧里卫宣的造型,长发披在身后,露出漂亮的额头,看起来宛如当年在宛丘的样子,只是身上的衣服不太相同,宽袍广袖,透着慵懒,合乎他新晋男宠的身份。   小卷低声说,“马上要收了你,可以把你随便搓圆揉扁、生吞活剥,当然高兴。”   纪恒看看左右,轻蔑地呵了一声,“就你?一只小破鸟,你想吃,也得有本事吞得下去。”   正说着,演员副导演刚好走过来,对小卷笑着感慨:“夏老师这妆可真漂亮。”   纪恒随口纠正:“主要是人漂亮,什么妆都能驾驭。”   小卷很想笑。   纪恒身上好像装了个开关,私底下胡说八道,可是一旦有外人在,就自动切换到彩虹屁模式。   一开一关精准控制,绝不出错。   袁导在那边叫小卷和纪恒过去,笑道:“纪老师,夏老师,又是这场戏,你们两个上次试过。”   要拍小卷和纪恒试过的那场罗烟和卫宣的初遇戏了。   上次拍暗迹时,因为小卷没什么经验,只要是她的戏,韩子奇就特意贴心地把闲杂人等全都清出场。   可是这次,剧组的人围了好大一圈,黑压压的一起围观。   就连等戏的秦轻都在旁边看着。   纪恒的目光和他交错,滑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小卷的手,“怎么了?手这么凉。”   小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有点紧张。   这次和上次试戏不同,两个人的妆是全的,场景是罗烟的寝殿,一切都显得正式了起来。小卷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深深吸了几口气。   袁导喊了开始。   纪恒被人带进来,走到小卷面前。   “跪下。”送他进来的人说。   纪恒好像挑了一下嘴角,顺服地跪下了。   他跪得也太近了一点。   小卷想起上次试戏时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恍了一瞬间神,赶紧走台词,“叫什么?”   “卫宣。”他回答,眼神含义不明,让小卷摸不透。   无论如何,他不像上次那样挑衅,小卷也就不像上次那么紧绷,放松了一点。   然而调戏还是要调戏他一下的,小卷伸手捏起他的下巴,偏头打量,“长得还不错。”   纪恒任凭下颏托在她的手上,笑了一下,“公主还满意么?”   这是什么台词?没这句啊?他又临场乱发挥。   小卷不动声色答,“还算凑合。”   “就只是‘凑合’而已?”纪恒问,顺手握住小卷的手,把她的手心压在他的侧脸上。   他的手很温暖,他的脸颊也是暖的,略微粗糙。稳稳传来的温度安抚了小卷,小卷渐渐镇定下来。   他又说:“我比‘凑合’好多了,公主要不要试试?”   他语调轻佻,眯起眼睛,偏着头,用眼角似笑非笑地睨着小卷。   小卷突然意识到他这次还是在挑衅,只不过换了一种新的挑衅法。   就算他跪着,小卷也是那个被调戏的人。   小卷抽回手,向后靠了靠,努力找回做公主的尊严。   她并不搭理他的话,冷淡地说:“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公主府,就像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的,我有赏,不乖的话,就直接宰了扔出府去。”   纪恒不等她说完,忽然出手钳住她双手的手腕,一起攥住,慢悠悠耐心地问:“公主说什么?我没听清。公主能再说一遍吗?”   小卷抽了抽,没抽出来,只得继续往下说:“……我说,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公主府,就像我养的一条狗……”   他这次没有在镜头前公然摸小卷的腿,小卷放松多了,台词也顺畅多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乖乖的,我有赏……”   还没说完,就看到纪恒露出一点笑容。   小卷本能地觉得危险,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他攥着手腕猛然拉低。   他不由分说地压住小卷的嘴唇。   小卷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就这么压了好几秒,他才松开,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问:“要是不乖呢?”   小卷还没从他的突袭中缓过神来,脸上红晕滚滚,努力地在脑子里找台词,“……不乖的话,就直接宰了,扔出公主府。”   说得心慌意乱。   纪恒笑了,嘴唇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好,从今以后,我就是公主的一条狗。”   声音无比轻柔,毫无诚意,好像大人在哄小孩,许诺给她糖吃。   影帝大人突然临时加了场吻戏,现场除了小卷,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袁导喊卡后一个劲地夸:“两位老师的演技真好啊。”   米粒拼命压低兴奋的声音,对李天说:“怎么样?我就说纪哥有一天要拍吻戏的话,一定是跟我们小卷姐!”   只有小卷一个人怒气冲冲,走到旁边,就开始跟他算账。   “为什么突然把演法改了?还乱亲人?你借演戏的机会乱占女演员便宜,你这叫戏霸吧?”   纪恒从容答:“什么叫乱占女演员便宜?我又没亲别人,顶多算是乱占你的便宜。”   小卷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纪恒靠近一点,放低声音,“你喜欢我当众摸你还是亲你?我觉得亲比摸好一点吧?”   小卷无语,“你就不能好好地跪着吗?”   “我要是好好跪着,我就不是卫宣了。”纪恒不再逗她了,正色道,“其实是我昨天又重新看了一遍小说,忽然意识到我原来想错了。”   小卷忍不住好奇,“什么想错了?”   “上次试戏的时候,挑衅的部分比重太多了,是不对的。”纪恒说,“重新看一遍,我才发现,卫宣爱上罗烟的时间,可能比我上次以为的还要早。”   小卷无语,“他俩现在还都不算认识吧?感情不需要培养的吗?”   纪恒淡淡答:“不需要。有时候,见一次就够了。”   小卷不以为然,“你说一见钟情啊?那不就是光看看脸就喜欢了?看见漂亮脸蛋就喜欢,那不叫钟情,那叫发情。”   “那可不一定,感觉对,就是对了。”纪恒反驳,“说不定没看见什么漂亮脸蛋,就只是看见一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呃……耗子,就喜欢了呢?”   喜欢耗子?耗子??   小卷惊奇得忘了被强吻的事,“纪恒,你该不会在说你自己吧?你说你喜欢耗子?还是没长毛的??”   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场景:纪恒怀抱一窝刚出生的还没长毛没睁眼的小耗子,一脸美滋滋。   小卷严重地哆嗦了一下。   影帝大人这都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可怕的是,接下来,刚才那段戏又要再来一遍。   小卷不久前拍暗迹时,韩导知道她没什么经验,情绪基本全靠纪恒带,要重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要是情绪激烈的戏,很少让小卷重复。   可这次,袁导按部就班,拍完一遍,换个机位,又来了一遍,还补了个特写。   于是小卷就被纪恒亲了又亲。   阴谋吧?小卷心想,这根本就是阴谋吧? 第36章   一天的戏拍得都很顺利,一直到晚上。   这次比上次拍暗迹时紧张得多了, 因为小卷和纪恒上午十一点前拍戏不方便, 不知纪恒是用什么理由跟袁导商量的, 时间全部往后排, 天都黑透了,还完全没有停工的意思。   最后要拍的是小卷纪恒和秦轻三个人的戏。   在戏里, 秦轻扮演的是男二晏池,   男二晏池是留在公主府内教公主的先生,也是喻国的另一股势力——大将军安插在公主府的内线。   穿书的罗烟当然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原书中, 晏池也和原主有一腿, 却坑原主坑得不遗余力, 不是什么善茬,因此罗烟从不去招惹他。   她不招惹晏池, 晏池却有点待不住了。   这场戏说的就是这天,罗烟正在寝殿里和卫宣在一起, 努力刷他的心意值时,晏池来了。   开拍后,纪恒身上穿了件黑底滚金边的宽袍广袖, 衣领半开,露出一片胸膛,一脸大boss样,大模大样斜靠在软踏上。   “西境进贡的葡萄,你要不要尝一个?”小卷自己吃了一颗葡萄, 又拿起一颗,随手递给纪恒。   纪恒根本不接,只张了张嘴。   小卷犹豫了一下,把葡萄送到他嘴边。   他就着小卷的手,含了葡萄,顺势含住小卷的指尖,抿了抿。   小卷觉得他的舌尖在她的指尖上徘徊了片刻,心想,镜头根本拍不到,影帝大人,你要不要演得这么真啊?   纪恒的脸上露出点满意的表情,小卷满脸希冀地听着。   耳边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系统说,只要心意值上升,就会叮地一声。在戏里,罗烟已经努力了两天了,卫宣的心意值一点都没动过。   小卷在他身旁坐下,端起杯茶。   “公主殿下,也赏我喝一口。渴了。”   纪恒轻佻地说,却仍然懒洋洋动都不动。   小卷只好把杯沿送到他嘴边。   谁家养的男宠这么嚣张,都不知道是谁在伺候谁。   纪恒垂目看了眼杯子里翻飞的茶叶,目光透过袅袅的热气,落在小卷脸上。   他的手忽然一收,就把小卷搂进怀里。   他把她手里的杯子拿掉,用唇在小卷的唇瓣上轻轻擦了擦,低声说:“不是那种渴。赏我点别的。”   耳边居然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占着别人的便宜,心意值却根本没变。   小卷挫败地小声叹了口气。   忽然有侍女进来说:“晏先生来了。”   小卷赶紧趁机挣开纪恒的怀抱,理理衣服,“让他进来。”   秦轻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飘逸的素色长袍,和纪恒不同,遮得严严实实的,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   他的目光先瞥向榻上衣衫半解大模大样斜靠着的纪恒。   有外人来了,纪恒根本没动,依旧懒洋洋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秦轻收回目光,规矩地对小卷施了一礼,“听说公主最近很忙,忙得来不了长天阁,公主不来,我只好自己找上门了。”   长天阁是他教罗烟读书的地方。他话说得很客气,语气却毫无疑问是种指责。   戏里的罗烟一心只想刷高大boss的心意值好回家,谁管他什么读书不读书的事。   小卷答:“我最近觉得不太舒服……”   “就是因为公主不舒服,所以我把书全带过来了。”秦轻打断她,让身后的人把捧着的书和笔墨纸砚全都堆在案上,“圣上命我督促公主的功课,一天都不能耽搁。”   他把公主他爸都搬出来了,小卷只得无可奈何地走过去。   秦轻宛如没看见房里还有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一样,真的在矮案前坐下来,翻开书。   他正了正衣冠,说:“上次讲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小卷别无他法,只好痛苦地在他身旁坐下。秦轻微微笑了一下,把书轻轻推过来。   突然,“叮”地一声。   是真的有叮的一声,现场有工作人员用不知从哪找来的引磬之类的东西,敲了一下。   秦轻演技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小卷却被这叮的一声吓了一跳,随即惊喜起来,满脸都是:卫宣的心意值居然升了?为什么?   小卷立刻回头去看纪恒。   纪恒依旧靠在塌上,姿态如初,动都没有动过,眼神却幽深地望着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什么呢?”秦轻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小卷头上,硬生生把小卷的脑袋扳了回来。   又是“叮”地一声。   小卷恍然大悟,立刻凑到秦轻身边:“晏先生,这句什么意思啊?我完全看不懂。”   “叮——”   小卷一脸欢喜,趴上书桌,认真地和秦轻凑在一起抢书看。   时不时来一句,“晏先生,你太厉害了!”   “叮——”   “晏先生,你怎么会什么都懂啊?”   “叮——”   “晏先生,你的字真漂亮!”   “叮——”   身后忽然有响动,卫宣从软塌上起来了。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裸露出来的胸膛,慢悠悠往门口走。   他一走,可就“叮”不了了,努力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刚开始“叮”起来。   小卷连忙起身拉住他,“你要去哪?”   “公主这么忙,我先回房睡觉。”   纪恒伸手搂住小卷的腰,俯身贴贴小卷的耳朵,“养精蓄锐,晚上等着公主,公主记得早点过来。”   他在对小卷说话,眼睛却看着矮案前的秦轻。   袁导喊了卡。   纪恒揽着小卷的手没松,帮她理了理额前垂着的坠子。   秦轻站起来,路过他俩时笑道:“纪老师不愧是影帝,把嫉妒的情绪表现得真好。”   纪恒一秒都没停顿地回答:“秦老师演技过人,把想吃吃不到的心情演绎得也很到位,我看着都觉得很同情。”   又补了几个镜头,好不容易终于把最后这场拍完了,小卷满脸希冀地问袁导:“可以收工了吗?”看见袁导点头,立刻原地欢呼着转了两圈。   整整拍了一天,太可怕了。   夜已经深了,小卷纪恒和秦轻他们一起坐剧组的车回酒店。   实在太累了,小卷还在车上就开始犯困,在座位里扭来扭去,怎么都难受,没一会儿,就有人伸手过来,小卷立刻靠上去,闭着眼睛也知道是熟悉的气息,放心地睡了。   可惜车程太近,没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下车时,小卷还没醒透,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小卷听见米粒的声音,好像在后面跟李天嘻嘻哈哈地聊天,也不管小卷。   “困得真可怜。”纪恒也不管有人没人,伸手把她搂住。   小卷半闭着眼睛,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听到他说:“小心台阶。”   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有他抱着,小卷就这么放心地半闭着眼睛乘电梯,上了楼,亦步亦趋地跟着纪恒走到住的房间门口,忽然听到秦轻的声音,“晚安。”   小卷睁了睁眼睛,看到秦轻好像在刷对面房间的门。   “晚安。”纪恒答着,手上刷开门,自然而然地随口问小卷,“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   小卷勉强地转了转脑子,想起现在早就过了十一点了,两个人不能分开,皱皱眉回答:“还洗什么澡啊?我们快点睡觉吧。”   话说出口,好像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看看秦轻。   秦轻正望着这边,看见小卷和纪恒正打算进同一间房,还听到他们讨论洗澡,脸上诧异得忘了掩饰。   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不过无论脑补什么,小卷都不在乎,心想:他听见了?听见就听见,随便吧。   睡觉最重要。   纪恒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秦轻,打开门,把小卷塞了进去。   小卷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床,直接飞扑到上面。   “头发上还有发胶,要不要去洗一下?我帮你。”有人在耳边说。   小卷只说了三个字:“我不要。”就闭上眼睛。   迷蒙中,有人帮她脱了衣服和鞋,把人放进被子里,还贴住她的嘴唇,轻轻吻了吻。   小卷心想:算了,反正今天都亲过好多遍了。然后就昏过去了。   好像还没睡多久,闹钟就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   小卷痛苦地睁开眼,“又要起床了吗?”   纪恒的声音传来,“天都亮了,剧组照顾你,你已经是最后一个化妆的,别人早就起来化好了。”   小卷揉揉发涩的眼睛,感慨,“拍戏可真不容易啊。”   “是你自己非要接戏。其实何必来吃这种苦头?”   纪恒坐起来,语调居然很真诚,“拍戏太累,这个圈子又这么乱,没什么好玩的。以后你不接戏,我也不接戏了,每天上午你陪我去公司,下午就可以随便逛街遛狗看漫画,不好么?”   小卷也坐起来,“不要。我才不要让大家都说我是什么十八线……”   话还没说完,就左右看看,大吼了一声:“纪恒!”   小卷坐起来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昨晚居然睡在一起,还盖着同一床被子。   “只有一张床,我有什么办法?”纪恒无辜地说,“你看,我还隔了一道城墙。”   没错,他把多余的两个枕头排成一排放在被子里,就挡在两个人正中间,权做体现男女授受不亲的防御工事。   小卷不得不说,看着还算挺有诚意。   连着几天下来,小卷渐渐适应了剧组高强度的工作方式,戏也拍得很顺。   很快就要迎来和纪恒的床戏。   晚上回到酒店,小卷捏着通告单,安慰自己:这几天每晚都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拍个床戏,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纪恒轻易就看出了小卷的焦虑,把通告单从她手里抽走。   “不用害怕,我先跟你对一遍,到时候我要做什么,全都会提前告诉你,”纪恒保证,“而且这次绝对不会临时乱加戏。”   听起来倒是不错,可小卷还是不放心,“袁导到时候不会有什么特殊要求吧?”   纪恒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听他的,还是他会听我的?”   有他托底,小卷放心多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纪恒找出剧本,浏览了一遍。   这场戏其实是发生在卫宣刚进公主府的时候,只不过袁导觉得这种亲热戏最好等几天,等大家都找到角色的感觉后再拍比较好。   卫宣初进公主府,罗烟把这个大boss供在后院。   罗烟知道他已经开始暗搓搓动手规划他的复国大业,因此并不打扰他,只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结果她不找他,他倒叫人找她来了。   叫她来,把她吃干抹净。   纪恒把剧本扔在旁边,坐到床上,“过来,我们对一遍。”   小卷点点头,有点紧张。   这段没几句台词,小卷却还是捏着剧本。   好像只要手里有剧本,重点就不是落在“床”上,而是落在“戏”上。 第37章   小卷走了两步,假装进门, “卫宣?”   “我在。公主殿下, 烦劳你走过来。”纪恒靠在床头, 声音慵懒, 漫不经心,完全不是对待公主应该有的态度。   小卷到了床边, 纪恒忽然一伸手,攥住手腕把她拉到床上,翻身压住。   小卷明明有思想准备,还是被他吓了一下。   他实打实地压在小卷身上, 明亮的眼睛戏谑地望着小卷。   小卷有点尴尬, 为了掩饰, 看了一眼剧本,“你要干什么?”   “真有意思, 为什么这种时候总要问‘你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不是很明显么?公主殿下,我已经来公主府好几天了,你把我忘了?”   纪恒顿一顿, 放低声音,完全没了刚才的放荡不羁,换了种既客观又温柔的语气,“小卷,我这里会亲你。”   他突然叫她“小卷”, 而不是惯常的“夏小卷”,温存的语调很像回忆里叫她“小卷”的纪恒。   小卷有点慌,点了点头。   纪恒微笑了一下,居然真的亲上来了。   他亲得很真,侵入小卷的地盘撩拨时,小卷才反应过来,把他推开。   纪恒从善如流地离开,一双眼睛好像在问:怎么了?   “你现在就真亲啊?”   纪恒回答得很有诚意,“你现在就是这种反应,不提前试一下,明天你不是会更慌?”   他瞄了一眼小卷手上的剧本,“然后呢?”然后自问自答,“哦,这个。我要脱。”   他坐起来,随手一剥,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肌肉流畅漂亮的上半身。   “你还真脱?”小卷无语地看着他。   “你都看过多少回了,又不是没见过。”纪恒不在乎。   小卷纠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拍的时候真脱?”   为了一部他临时起意接的小成本电视剧,纪影帝就打算这么献身了?   纪恒凝视着小卷,忽然笑了,“好,听你的,不脱,到时候我里面再穿一层。”   小卷偏头避开他的眼睛,“你爱脱不脱,关我什么事,我就是问问。”   “好,不关你的事。”纪恒捏住她的下颏,把她的头正过来,“我们继续?”   小卷嗯了一声,尽量不去看他,举起手里的剧本看台词。   “卫宣,你放开我!”   纪恒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调,“为什么要放开?公主,你是谁,我是谁,我们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低头打量小卷,笑道:“然后我要脱掉你的衣服。”   小卷答:“你敢!”   要睡觉了,小卷身上就一件衣服,脱了就没了。   “我不敢。跳过。”纪恒微笑了一下,“小卷,我现在要亲你的脖子了。”   他的手找到小卷没拿剧本的那只手,和她十指交缠地握住,按在床上,低头吻上她的脖子。   他没穿上衣,贴近的身体热得灼人,呼吸越吻越乱,小卷也有点透不过气,动了动。   纪恒抬起头,皱了皱眉,“小卷,这里罗烟应该是被卫宣撩拨得动了心,你不应该是这种上刑场的表情。”   纪恒看了看她,自己检讨,“是我的问题,我做得不够好。那我换一种。”   这次他再低下来时,先吮上她的耳垂,用舌尖耐心地勾挑,再沿着耳侧一连串吻下来,滑上她的锁骨,眷恋地流连。   过了好半天,纪恒出声提醒,“小卷,该你的词了。”   “什么词?”小卷睁开眼睛,偏头去找不知到哪里去了的剧本。   纪恒笑了一声,“我记错了,没有了。”   纪恒伸手按住她的后腰,这次用了真力,把她整个人都紧压得贴向他的身体,重新去吻她的嘴唇。   这一次吻得热烈迷乱,忘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在喘。   “宝贝,到我上面来。”纪恒哑声说,也不知道是在真的对小卷说话,还是在念台词。   他扶着小卷的腰让她坐在他身上,自己向后倒了下去。   小卷低头俯视着他,他的耳根和脖子都浮出一层浅淡的红,连胸膛都在烧,呼吸起伏着,躺在那里,仿佛予取予求,看起来和平时的纪恒很不一样。   他双手握着小卷的腰,喉结滚动,像是很不甘心一样,又把自己半撑起来,伸手拉低小卷,热情地吻住她。   小卷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   好像被她的动作刺激到了,纪恒抱着她一翻,两个人又重新一起滚回床上。   纪恒的手顺着小卷衣服的下摆滑了进去,向上探索。   电流一样的感觉窜过,他指腹和掌心的粗砺让小卷瞬间清醒了,这个绝对不在剧本上。   她躲开他的嘴唇,叫了声:“纪恒。”   纪恒感觉到她的异样,他的吻停了,他撑起身,望着小卷,眼角都是烧红的。   小卷咬咬嘴唇,小声说,“这时候,早就应该喊卡了吧?”   纪恒凝视了她好半天,忽然笑了,“好。卡。”   他抽出手,从她身上下来,转身就走。   小卷莫名其妙,“你去哪?”   纪恒转过身,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洗手间的方向,半笑不笑的,“你打算过去帮我?”   小卷有点尴尬,看了眼墙上的钟,“可是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过了十一点,无论他要去哪,去做什么,小卷都得被迫跟着。   纪恒也扫了一眼钟,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你就不能冲个冷水澡吗?”小卷痛苦地小声说。   “好,”纪恒妥协了,“我去冲冷水澡。可你也得跟我一起过来吧。”   小卷没别的办法,只好爬下床,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纪恒一言不发地开始脱衣服,小卷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水声响起来,淅淅沥沥的。   从小卷醒过来到现在,这些天因为两个人时间安排得好,一直都没再有过洗澡时必须在一起的尴尬局面了。   他默默地洗澡,没跟小卷说话,小卷就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水声一直响个不停,不知过了多久,小卷忽然下意识地觉得面前有人。   嘴唇突然被人堵住。   小卷猛地睁开眼,看到他用单手撑住墙,俯下身,正偏头吻着她,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滚落下来,滑过脖子,汇聚在锁骨上能养鱼的深窝里。   他湿淋淋的,身上还淌着水。   小卷没敢再往下看,又把眼睛火速闭上了。   背后是墙,没处可躲,小卷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揍他,又觉得他现在这样,实在有点没处下手。   反正刚刚已经亲成那样了。   好在他和她保持着距离,只深深地吻住她。   他吻得热切又放肆,透着焦躁,急促的呼吸和小卷的交缠在一起,过了好久才终于放开小卷,低低地长吁了一口气。   “谁让你非要来拍这种戏,活该。”他低声说。   一阵拉门的声音和哗啦啦的水声,他又去冲水了,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他悉悉索索了半天,不知在收拾什么,最后终于拍拍小卷的头,“睁眼。”   小卷睁开眼睛,看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一身清爽,神情也很坦然。   纪恒吹好头发走出卫生间时,忽然问:“你要不要也去冲个冷水澡?”   小卷瞬间脸红,“我要冲什么冷水澡,你少胡说八道。”   两人熄灯上床,小卷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在黑暗中平静地阖着眼睛,好像真的要睡了。   “睡不着?要我抱着你吗?”他忽然出声。   小卷呵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第二天,所有的戏全都按部就班,小卷却一直惴惴不安,紧张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疼。   忐忑到下午,终于要拍那段和纪恒的床戏了。   寝殿的光做成温暖幽暗的暗黄色,纪恒先进去,躺在重重帘幕遮掩的床上。   小卷进来时,只看到他在垂帘后模糊的人影,就抑制不住地发慌。   “卫宣?”小卷努力镇定情绪。   “我在。公主殿下,烦劳你走过来。”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小卷掀开垂帘,走到床边。   纪恒斜靠着,若有所思地望着小卷,忽然眼梢一挑,伸手攥住小卷的胳膊,把她拉到床上。   他拉人的动作和昨天试戏时一样,小卷有思想准备,没有太慌乱,可是他的动作又和昨天不太一样,没有真的压在小卷身上,而是微侧着,力气都吃在自己撑着的胳膊上,拢着小卷。   摄影师就在旁边,镜头都快贴到小卷脸上了,比昨天还尴尬一百倍,小卷赶紧念台词。   “你要干什么?”   “真有意思,为什么这种时候总要问‘你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不是很明显么?公主殿下,我已经来公主府好几天了,你把我忘了?”   他低下来,吻住小卷。   这吻看上去很重,却很浅,他只压住小卷的嘴唇,停了几秒就分开了,随手剥掉身上的外衣。   他今天里面还真加了一件素白滚边的内袍,什么都没露。   “卫宣,你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开?公主,你是谁,我是谁,我们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他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去解小卷的衣服。   小卷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纪恒看出来了,偏过头,长发垂下来挡住脸,在镜头拍不到的角度给了小卷一个微笑。   他的眼神干净,让人安心。   小卷由着他解开衣带,剥了外面雍容华贵的外袍。他把它扔到床边地上,没再继续动小卷里面的衣服。   纪恒像昨天那样,找到了小卷的手,十指交缠地握住。   小卷做好了思想准备,他要来亲耳朵了。   然而他没有。   纪恒握着小卷的手,凝视着她,重新把她压回床上。   袁导喊了卡。   小卷:???   小卷坐起来,无比纳闷,冲口而出,“就这样?这就算完了?”   纪恒用一根手指压在唇边,对她比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别这么说。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有多想拍这种戏。”   小卷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出一层层帘幔。   出来了,他才解释:“我跟袁导商量了一下,这场戏拍成这样就可以了。怎么了,你不愿意?”   小卷无语了好半天,怀疑地问:“你是今天才跟袁导商量的?”   “那当然。”纪恒流畅地回答,“否则呢?难道我昨天改了不告诉你,故意要占你便宜?”   袁导过来了,把小卷拎回去拍下一场。   下一场在这部剧的中段,不过因为是同一个场景,所以今天顺手一起拍完。   还是在这个寝殿,是小卷一个人的戏。   戏里,罗烟的原身有个闺蜜,是大将军的女儿。   罗烟穿书后,这个闺蜜仍然时不时来找罗烟玩,在公主府小住几天,罗烟不太想得罪她,就一切顺其自然。   结果有一次罗烟来找卫宣时,无意中瞥见卫宣正在和将军的女儿滚床单。   卫宣为了复国不择手段,没费什么劲就把她拐到了他床上,让她变成了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这场戏拍的就是罗烟撞破时的场景。   “加油。”纪恒优好整以暇地站在袁导旁边,拍了拍小卷的后背以示鼓励。   打板开始。   小卷推开门,脚步轻快地往里走,才走了没几步,忽然慢了下来。   层层低垂的帘幔里,床上并没有人,小卷却像真的看到了交缠的人影,听到了男女调笑的声音一样,停下脚步。   她攥了攥手,鼓起勇气,稍微掀起一点纱帘,看向里面,眼圈渐渐地红了。   定定地发了一会儿呆,小卷终于松开纱帘,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拍完之后,小卷若无其事地去袁导那里看效果。   袁导笑道:“这个特写的表情真不错。”   等袁导去指挥大家换下一场的机位,纪恒才偏过头盯着小卷的眼睛,“真哭了?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   小卷怼他,“这算什么,上次演狗死了我哭得比这个真多了好吗?”   接下来,就要拍罗烟刚刚隔着帷帘看到的情形——卫宣跟将军女儿在里面床上。   小卷跑过去找到袁导,诚恳地问:“今天后面都没有我的戏了,我能先回酒店了吗?明天戏挺重的,我想回去好好背一遍台词。”   袁导连忙答:“当然可以,夏老师这几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纪恒跟着优哉游哉地晃过来,接口道:“夏老师,走,我跟你一起回去。”   哈?   小卷诧异地看着他:他也要走?他不是要拍跟人滚床单的戏吗? 第38章   演将军女儿的演员已经画好了妆,拎着纱裙跑过来, 高高兴兴打招呼:“纪哥, 小卷姐, 你们要走啦?”   跟着她的, 是一个身量和纪恒差不多高的男演员,身上的戏服和纪恒穿的一模一样, 头发也一模一样,脸庞隐约和纪恒有几分相似。   纪恒跟他们打过招呼,推着小卷去卸妆。   “不是什么重要的戏,不过就是隔着纱帘拍几个远景, 我让袁导帮我找了个替身。”   他笑了笑, “拍过这么多戏, 无论文戏武戏,还从来没用过替身, 今天也体会一下坐享其成的感觉。”又问小卷,“咱们真的要回去, 不留下来看看?”   小卷抬头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看。我怕我会忍不住进去替罗烟暴揍他一顿。”   纪恒弯弯嘴角。   回去的路上, 小卷还在不平,“这种古早人设已经不流行了,再有理由,他也不折不扣是个渣男,要是这两年的小说, 罗烟穿进去,分分钟和男二HE。”   纪恒偏头想了想,“这个男二也不是什么好鸟吧?”   想想好像也是。小卷叹了口气。   “拍戏而已,用不着那么真情实感,你又不是罗烟。”纪恒顿了顿,“我也不是卫宣。这两个人一直利字当头,自作自受,犯不着为了他们心情不好。”   他说得对。这两个人一个一心想着江山,一个一心想着完成任务,说他们自作自受并不为过。   纪恒伸手顺顺小卷脑袋上的呆毛:“难得这么早,别急着回去看剧本了,你想去哪?”   来了影视城,一直都在两点一线日以继夜地拍戏。   难得小卷没去拍掉他的手,顶着他的手掌抬头问,“上次回酒店时我看见路上有家奶茶店,咱们去喝奶茶吧?”   米粒痛苦,“小卷姐,我才刚戒奶茶戒了不到一星期啊!”   李天在后面搭茬:“那你别喝呗。小卷姐,我去买就行了,你不会是想自己去排队吧?”   纪恒答:“让她去吧,你小卷姐快憋疯了。”   奶茶店在热闹的商业街,车开到地方,找了个路边停下来,纪恒戴上墨镜外加帽子,全副武装。   小卷拒绝戴帽子,“反正我这种十八线,根本没人认识。”   纪恒笑笑,跟在小卷身后,“好像大小姐出游,带着个保镖。”   他说得对。他人高马大,戴着墨镜和一顶平顶军帽跟在小卷身后晃,怎么看都像保镖。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找奶茶喝。   天刚擦黑,路上还很热闹,到处都是来影视城玩的游客。   小卷和纪恒真的去排队点了奶茶,手里的红茶玛奇朵才喝了一口,就被人认出来了。   一群也来买奶茶的小姑娘忽然叫起来。   “那是纪恒吗?”   “真的是纪恒!”   “绝对是纪恒,不会错的,”一个姑娘推理,“你看那个是夏小卷,和夏小卷在一起的不是纪恒还能是谁?”   小卷:“……”   所以她变成指着纪恒位置的那个红箭头了?   小姑娘们瞬间围上来了,兴奋地七嘴八舌。   “请问你是纪恒吗?”“可不可以拍张合影?”“能不能签个名?”   李天训练有素,立刻冲上去,“对不起纪哥不合影,不过可以签名。”   人越来越多,纪恒耐心地一一在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上签名,小卷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看见一个妈妈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破重围,好不容易挤了进来。   小卷心想:居然有这么小的粉,纪恒还真是老幼通吃。   却看见那个妈妈带着孩子,终于挤到小卷面前,小男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地问:“请问你是蔬菜姐姐吗?”   小卷震惊得吸管都掉了。   居然是找她的!而且并不是因为纪恒才认识她的!   小卷连忙答:“没错,我是。”   小男孩甜甜地笑了,“阿卡拉比卜巴呦——”   虽然有点羞耻,小卷还是蹲下来,笑道:“健康值升升升!”   男孩妈妈连忙说:“我儿子特别喜欢你,原来吃饭特别不好,就喜欢吃肉,都是因为蔬菜姐姐才开始好好吃菜,请问能让他跟您拍张合影吗?”   “当然可以。”小卷半蹲着,伸手搂住小男孩,甜甜一笑,让男孩妈妈拍了一张照。   纪恒一直在旁边忙着签名,这时忽然腾出手,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要听蔬菜姐姐的话,乖乖吃菜噢,我就是听蔬菜姐姐的话,才长到这么高的。”   周围一片笑声。   纪恒签了一会儿,让李天开路往外走,自己顺手把小卷护在身前。   身后那群小姑娘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夏季赛高!”   不少人都笑了。   小卷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回到保姆车上,小卷问米粒:“她们说什么夏季赛高?”   米粒一脸做贼被抓了个现行的尴尬,“可能说的是cp吧。”   “什么cp?”小卷想想,问米粒,“我和纪恒?”   这年头同性cp当道,异性cp很难炒得热,一炒就撕,纪恒居然逆流而上,终于弄出点动静来了?   米粒求救似地看看李天,又看看纪恒,只好交代,“好像现在挺多人嗑的,还有个应援会……”   纪恒干脆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递给小卷,“告诉你也没什么。”   还真有个夏纪cp的应援会。   做得挺正式,还有个Logo,一朵小小的梅花一样的图案上压着长长斜飞的一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小卷仔细看了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土豪应援会?   开博抽奖,直接抽了几十台新款手机和大几百份大牌唇膏和香水,自产周边各种发,文手画手剪刀手一看就是专业级的,图美得不像话。   里面全都是小卷和纪恒的各种互动。   而且动不动就抽奖,出手阔绰,没多久就攒了不少粉,也不知道都是为了cp来的,还是为了抽奖来的。   小卷研究了好半天,抬起头,眯眼看着纪恒,“我赌一毛钱是你搞的鬼。”   纪恒无辜地举手发誓,“真不是我。我顶多就是比你早知道几天。”   他不像在说谎,小卷纳闷,“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么无聊,外加有钱没处花?”   难道是聂长风?也不像。   小卷搞不清楚,就一直闷头鼓捣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纪恒忍不住偏头过来,“你忙什么呢?”   小卷头也不抬,“注册个小号转发抽奖啊。这中奖率也太高了吧?”   纪恒:“……”   隔了一会儿,小卷还在忙。   “你又在干什么?”纪恒靠过来看小卷的手机,发现她还在看应援会的微博。   “嗑糖。”小卷答,“要是只这么看图说话的话,还真的挺好嗑。”   后座的米粒和李天笑出声,纪恒无语到极点,想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看她到底在看什么。   小卷躲着他的手,一张张往下翻。   应援会发的糖不止是两个人最近的各种互动,还有很多前两年小卷跟着纪恒到处跑剧组时的照片。   里面的小卷和现在打扮的风格不太一样,多数是可爱款,常背着毛茸茸的双肩包,和纪恒走在一起,好像大哥哥带着小妹妹。   小卷发现,那个时候纪恒就毫不避讳。   伞永远在她头上,包永远在他手里,还一直动手动脚搂搂抱抱。   小卷边翻边说:“这妥妥的就是这些年你占我便宜的罪证。”   纪恒弯了一下唇角,忽然伸手去揽小卷肩膀。   小卷躲开他,“你干什么?”   纪恒不动声色,“再多产点糖给你嗑?”   难得回来得早,不用吃剧组的盒饭,大家一起找了家店好好吃了一顿才回酒店。   “累坏了?今天早点睡。”纪恒说,“拍戏不好玩吧?”   “挺好玩的啊。”小卷坐在床上,一脸感慨,“纪恒,我现在终于明白当演员的意义了。”   纪恒路过小卷,漫不经心地顺口问:“是什么?”   小卷自信满满地说:“因为我接了蔬菜姐姐那部戏,很认真地演完,那些看的小朋友就会在吃饭的时候想起我,然后乖乖地吃菜,演这个角色时的辛苦就不算白费。”   纪恒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顺着她的话推理,“所以你这次接了这部床戏吻戏这么多的戏,很认真地演完,那些看的男生就会在睡觉的时候想起你,然后……”   不等他说完,小卷抄起枕头,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纪恒笑着抓住枕头,把她连人带枕头一起按回床上。   小卷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小脸粉扑扑的,纪恒俯视着她,“这么不乖,当心我再跟你对一场床戏。”   小卷板起脸,“谁要跟你对?找揍呢?你放开。”   “不放。”纪恒依旧按着她。   小卷毫不犹豫地一拳怼在他肚子上。   “你还真打?”纪恒挨了一拳,松开她下了床,又补了一句,“不过小卷,我发现你现在打我,比以前下手轻多了。”   小卷也爬下床,路过他时,一言不发,对着他的脚狠狠一跺。   纪恒痛得闷哼出来,皱着眉,“好,算我没说。”   小卷板着脸神情肃穆地进了卫生间,一直到关上门,才对着镜子扬起嘴角。   接下来几天,小卷的生活就是每天拍戏,晚上回来和纪恒对戏,忙得一点空都没有。   就像纪恒说的,小卷真要憋疯了。   中午纪恒请客,要去影视城一家有名的港式茶餐厅给全剧组订午饭,小卷一直到晚上才有戏,还没做造型,死活要跟李天他们一起去。   纪恒有戏要拍,嘱咐了一遍小卷,让她不要托大,戴好口罩墨镜再出去。   小卷就像放飞的小鸟一样,被撒出了笼。   小卷和李天米粒一起,坐的是纪恒的保姆车,车没开多远,李天就对小卷说:“小卷姐,好像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还真有辆黑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小卷有点纳闷,“这是影视城,都是来拍戏的,狗仔跟这个干什么?闲的没事来探班吗?”   李天又回头看了看,“不是狗仔,哪家狗仔会开迈巴赫?”   到了茶餐厅,车停在附近的路上,小卷下了车,发现那辆迈巴赫也跟着停了。   小卷摸不清门道,没有理它,跟着李天进了茶餐厅,好不容易才把大家要的猪扒饭烧鹅饭等等都点好了,说好让餐厅直接送到剧组。   米粒也好久没出来了,已经忘了减肥的事,撺掇小卷,“小卷姐,咱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小卷今天有了上次的经验,墨镜帽子口罩一应俱全,包得很严实,比较放心,就真的坐下,和米粒他们一起从服务员的小推车上搬下来一堆小碟子。   才咬了一口水晶虾饺,就看到有人推开餐厅的门进来了。   是一个女的,穿了件低调的深色小西装和九分西裤,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戴着墨镜,看起来也和小卷一样,不想显得太显眼。   可是实在低调不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做工精致,剪裁精良,虽然戴着墨镜,遮住半张脸,也能看出气质不俗,是个大美女。 第39章   餐厅里吃饭的人全都在看她。   她找了个斜对着小卷的座位坐下,也从服务员推过来的小推车上随便拣了几样吃的东西, 却没有动筷, 一直默默地坐着。   虽然看不见, 但是小卷凭直觉感觉到, 那副墨镜下的目光一直都停在自己身上。   米粒也注意到了那个女人了,悄悄对小卷说:“那是哪个明星吧?”   小卷偷瞄了一眼, 实在看不出来。不过影视城向来明星多,这家店又很有名,一整面墙上都贴满了老板和各种大牌的合影,来个把明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卷吃完, 给纪恒袁导他们打包了几杯丝袜奶茶, 出门时, 余光瞥到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那辆迈巴赫依然执着地跟着。   回到片场, 纪恒正在休息,小卷把他的奶茶递给他, 在他旁边坐下。   “纪恒啊……”小卷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望着纪恒。   纪恒立刻把手里的奶茶送到小卷面前,“你要喝?”   “不是。”小卷摇摇头, “你除了跟我假结了个婚,是不是和别人也有婚约什么的?”   纪恒怔了怔。   小卷继续脑补,“比如当初为了演艺圈的事业发展,认识了一个家里特别有钱有势的妞,把人家哄着宠着, 其实根本就是为了人家的资源,虚情假意,骗得人家团团转?”   小卷想想,“要不就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孩,然而命运弄人,你因为诅咒,每天晚上都得和我保持五步之内,没法和人家在一起,却又藕断丝连,舍不得分开?”   “夏小卷,”纪恒无语,“我看你别演戏了,去当编剧吧,专编狗血剧的那种。你是听到什么闲话了?”   纪恒又仔细看了看小卷的眼睛,“还是你刚刚出去遇到谁了?”   他猜得真准,不过小卷断然否认:“没有。”   纪恒想了想,居然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我当初红得很快,连自己家里的资源都没用过,怎么可能去卖身给别人?至于你说的第二种情况……”   纪恒做了个狞笑的表情,压低声音。   “我要是喜欢谁,关也要把她关在身边,诅咒的事根本就不算回事,”纪恒好像认真琢磨了一下,“可以在我床边打个壁橱,把你关在里面嘛。既不影响我们,又能和你保持五步之内。”   小卷怒视着他。   纪恒偏头戏谑地望着她,改口:“不喜欢?不然你也睡到床上来?三个人其实也不错,热闹。”   他的小腿立刻挨了一脚。   纪恒按住小腿,“好好好,不要别人,只让你一个人睡我的床,总行了吧?”   小卷刚想给他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就意识的不对。   纪恒已经笑了,站起来,随手摸了一把她脑袋上的呆毛。   “我知道为什么你喝奶茶也不胖了,胡思乱想消耗能量。你继续编你的狗血剧吧,到我的戏了。”   然而小卷的狗血剧却有了新进展。   下午的时候,小卷的手机收到一条来历不明的消息。   【请问你是夏小卷对不对?我们上午在茶餐厅见过。能不能请你有空时到景区外的停车场来一次?】   小卷心想:狗血剧女主找上门来了。可是这是什么人?神通广大,居然弄到了她的手机号码。   普通人动起手来根本不是小卷的对手,小卷一点也不担心,一个人找机会悄悄溜出了景区。   一到外面的停车场,小卷就一眼看到了中午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小卷才走近,迈巴赫的司机就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   一个女人从车后座下来,就是中午在茶餐厅遇到过的那个。   她快步迎上来,走到小卷面前,却好像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语调有点试试探探。   “请问是小卷吧?”   客气的“请问”和亲昵的“小卷”放在一起,说不出的奇怪。   小卷警惕地问,“请问您哪位?”   女人才想起来,摘掉了脸上的墨镜。   小卷立刻就知道自己的狗血剧全编错了。   她已经上了点年纪,尽管保养得宜,身材和皮肤状态都很好,但是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是一双经历过很多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她和纪恒长得实在太像了。   一样的脸型,一样的眼睛,只不过比纪恒多了几分秀美,少了很多凌厉。   “你是……纪恒的姐姐吗?”小卷问。   女人微笑了一下,“小卷真会说话,我是纪恒的妈妈。”   小卷望着她,实在没法问,只能在心里暗自琢磨:所以这是纪恒在天上的妈妈,还是他在人间的妈妈?   不管是哪个,都没听纪恒说过。   纪恒是白虎王的儿子,人人都说他是白虎王抚养长大的,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跟别人走了。   至于他在人间的父母,上次他提过,也说只有一个从小就见不到人影的空中飞人爸爸。   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妈妈来?   不过又不像假的,因为长得这么像又这么好看,实在很少见。   “小卷,你上次和小恒结婚的时候,我刚好有事,没能过来,这次路过,想来看看你们。”   小卷心想,听起来像是纪恒在人间的妈。这妈也挺强的,儿子结婚都不来,偶尔路过才来看一眼?   纪恒妈妈上下打量一遍小卷,“真好,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不点。你们两个好吗?”顿一顿,才又问,“小恒最近好吗?”   小卷突然明白了,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小卷答:“纪恒最近都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怼人也特别流畅,可见他的身心都挺健康。   纪恒妈妈点点头,“小卷,你现在有空吗?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站着。”   两个人已经在停车场站了半天了。   小卷虽然七八分信了她是纪恒妈妈,不过毕竟摸不清底细。   小卷拿出手机,“我有空,不过我得先跟导演打个招呼。”   小卷直接发消息给纪恒:【你妈妈来了,正跟我在外面停车场,她想约我出去找个地方聊天。】   只过了片刻,就收到纪恒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别动,等我。】   小卷歉意地对纪恒妈妈说,“稍等一会儿。”   纪恒妈妈叫司机把放在车里的手袋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小卷。   “上次你们结婚我没能过来,这是本来就应该给你的见面礼。”   纪恒不在,小卷并不想接这个,纪恒妈妈就硬往小卷手里塞,两个人推来推去。   忽然有人拉住小卷胳膊,把她往后一带。   小卷回过头,看见纪恒铁青着脸,站在身后。   他来得奇快,还穿着戏里的卫宣的戏服,连件外套都没遮,惹得路过的人全都在看他。   纪恒从小卷手里拿走那只小盒子,往他妈妈怀里随便一扔,一言不发,拉起小卷,转身就走。   奇怪的是,纪恒妈妈也没出声,任由他这么把小卷拉走了。   他大步流星,小卷被他扯着胳膊,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忍不住回头看看纪恒妈妈。   她孤零零站在原地,目光一直停在纪恒身上,一动都没动。   “你妈妈啊?”   回到片场后,小卷问。   纪恒坐到他的椅子上,嗯了一声。   “你在人间的妈妈还是天上的妈妈呀?”   “天上。”纪恒简洁地答。   原来是那个当年跟人跑了的白虎族王妃。   纪恒还是小不点的时候,她就扔下他不管,和别人走了,怪不得他刚刚脸色那么不好。   这里人多嘴杂,小卷不再追问,搬着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安抚地拉起他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手和以往不同,冰凉一片。   纪恒的目光挪到小卷脸上,神色缓和了一点,用两只手一起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里,双肘撑在膝盖上,把头埋下去,握着她的手抵在额前。   这是一个祈祷一样无助的姿势。   小卷忍不住用空着的另一只手顺了顺他的后背。   他倾身坐着,也不抬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只大猫。   过了好久,他的手才重新暖和起来了,现场也布好了灯光架好了机器,袁导在叫纪恒。   纪恒抬起头,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小卷,把小卷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才站起来去拍下一场戏。   晚上回到酒店时,纪恒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小卷洗漱收拾好,坐在床上,拿出剧本来,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纪恒一眼就看穿:“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小卷答:“在想明天的戏。”   纪恒过来,俯身撑在床上,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小卷的眼睛,“撒谎。”   小卷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我在想,如果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把我扔下自己走了,长大后又跑回来找我,我也不理她。”   小卷又想起当年雪山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老虎。   那么可爱的一只小老虎,怎么舍得。   纪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小卷旁边坐下。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劝过我,说她也有苦衷。”   纪恒靠在床头,自然地把小卷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玩着她的手指头。   “那时候我还小,她和我爸天天吵架,没完没了地吵。吵架的原因,基本都是为了我。”   纪恒说。   “我是白虎王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可是出生好几年,都不会说话,更不会化人。不知为什么,我学什么都比别人慢。”   “我爸受不了他的儿子不优秀。可他太忙,基本看不到人影,我还太小,请的先生们教不了,都是我妈妈带着我,我爸就觉得,全都是我妈妈带得不好,她没有尽到培养白虎族未来继承人的责任。只要他出现,就一定是在指责我妈。”   “我妈是个随和的人,开始时只会哭,后来就学会了跟他针锋相对地对吵,两个人吵了好几年,最后已经不会正常地说话了。”   “我还记得,有一天,我爸爸不在,我妈妈陪我去王宫外玩,她平时都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事,只有那天特别不正常,我想吃什么她都给我买,不会说那些东西脏,吃了会肚子疼,我想玩什么都可以,也不像平时那样,生怕我摔跤。”   “我过了生平最无拘无束最快活的一天,晚上睡觉前,她还陪在我床边,给我唱了一首歌。可是那天半夜,我忽然惊醒,就发现她不见了。”   纪恒攥着小卷的手,低头盯着她的指甲,好像指甲上面画着花。   “我在王宫里到处找,怎么都找不到,我把所有人都吵醒了,谁都拦不住我,我又哭又叫,不知怎么就化成人形了,我大声地喊‘妈妈’。”   纪恒自嘲地笑笑,“我终于学会说话了。”   “从此以后,我爸对我无比满意,我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我比任何人都优秀,没有人能赶上我一星半点,他们都说,白虎族有我这样的继承人,是举国之幸。”   纪恒又笑了一下,低声重复,“举国之幸。”   他笑着,眼睛里却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那是我生平最难过的一天,”纪恒想了想,又认真纠正,“不对,是第二难过的一天。我不恨我妈妈走,我懂她为什么要走,我恨的是,无论她要去哪,她为什么不带上我。”   他坐在那里,高大,强壮,小卷看到的,却是那只在空旷的王宫里哭喊的小白老虎。   小卷悄悄向他这边挪了挪,贴着他的胳膊。   纪恒偏头看了眼小卷,“同情我?”   他伸出一条胳膊,把她揽进怀里抱住。   这动作他做得熟极而流,小卷在记忆里,也看见他对迷糊时的她做过。   纪恒低下头,贴在她的耳朵上吻了吻。   小卷难得的,并没有躲开。   纪恒忽然换了种轻快的语调。   “夏小卷,你傻不傻?以后不要上男人这种当。这是最基本的一招,编一套以前的创伤经历,讲出来让你同情心泛滥,渣男都是这么骗女孩上床的。看,我吻你,你已经不反抗了。”   小卷没说话。   他又开始真真假假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小卷从他虚晃的各种花枪里,穿透重重伪装,确凿无疑地分辨出他真实的感受和想法。   小卷依旧靠在他怀里,反而反手抱住他的胳膊,“借你抱一会儿,你要是打算趁机占我便宜,你就死定了。”   纪恒沉默了。他抱着小卷,在小卷看不到的地方,把头低下来,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小卷就尴尬了。 第40章   因为一大早醒来时,小卷发现, 两个人居然这么互相抱着睡了一夜。   抱得结结实实密不可分。   小卷扒在他身上, 胳膊搂着他的腰, 腿勾着他的腿, 脑袋扎在纪恒胸前,纪恒紧紧地抱着她, 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还把被子拉得很高,快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了,热得小卷一头都是汗。   小卷动了动, 纪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才注意到两人的尴尬状况。   他僵硬沉默了几秒钟, 第一件事就是解释。   “小卷,我们男的每天早晨醒过来都会这样, 每一天都会,这绝对是最正常的状态。”   小卷窝在他怀里, 贴得那么紧,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卷捅捅他, “管你正不正常,能不能先把我松开?我都要憋死了。”   两个人起得这么早,是因为要去赶飞机。   纪恒昨天就接到聂长风的电话,说是暗迹剧组其他人的戏都杀青了,只等纪恒和小卷去补拍最后一场戏里的几个镜头。   纪恒跟袁导请了假, 和小卷一起直飞帝都。   连轴转了这么多天,没有周末也没有假期,小卷现在觉得去机场坐飞机都是度假旅游。   起飞后,小卷换上拖鞋,敷上面膜,正准备舒舒服服看部片子时,看见了隔壁纪恒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我这样你害怕啊?”小卷绷着脸,只有嘴唇勉强能动一点。   “那倒不是,我不怕鬼。”纪恒充满同情心地看她一眼,“聂长风把最后一场戏的剧本传过来了,你可能得现在先看一遍。”   敷着面膜不能哭,小卷只能眼神凄凄惨惨戚戚地接过纪恒递过来的几张纸。   纪恒口气客观,“小卷,我发现你演技越来越好了,不用脸,光是眼神就是一出戏。”   暗迹的最后一场戏,本来只是小片警陈乐和高游的男男对手戏,以动作为主,两个人打得都挺惨,最后当然是好人赢了。   可是现在结局的戏里,多加了小卷的部分。   小卷仔细研究了一遍剧本,心中无比纳闷。   “纪恒,这里我完全看不懂。”小卷不动嘴唇含糊地说。   “哪里不懂?”纪恒在小卷对面的脚踏上坐下,倾身过来。   小卷拍拍剧本,“高游这么一个把杀人当乐趣的变态,一个疯子,怎么会对付小音这么特殊?他俩的对手戏一共也没有几场吧?付小音被他吓成那样,又怎么会对他冒出点同情来?编剧是怎么想的?简直莫名其妙。”   纪恒微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一直只看了自己的戏,没看过完整的剧本。”   纪恒解释,“高游这个人,你看到的部分,就是高智商,冷血,还变态,但是他并不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反派角色。他长大得像个孤儿一样,才渐渐变成这种反社会人格。”   纪恒看一眼小卷,“付小音恰恰相反,是他人格的补集,明亮得像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高游对陈乐的极度仇恨,一部分就来源于陈乐是一个正常的人,他可以和付小音这样的人合情合理地在一起,过正常的生活,而高游不能。”   “真是这样的吗?”小卷拿起剧本,重新研究。   “你怀疑我?”纪恒皱皱眉,“我给人说戏,从来没人敢质疑我。”   小卷不抬头,顺溜地答:“所以就把你惯成自大狂了?”   纪恒眯了眯眼,忽然伸手去挠她腋下。   头等舱还有别人,他顶着张人人都认识的脸,动手动脚的,也不怕让人看见。   小卷脸上有面膜,绝对不能笑,缩成一团小声求饶,“好了好了你都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纪恒不松手,放低声音说,“叫‘纪恒哥哥’,叫就饶了你。”   小卷没办法,只好含糊地叫了声“纪恒哥哥”。   他放开手,终于滚回他的座位去了,一脸得意,好像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回到帝都,两个人下了飞机,直奔片场。   好久不见的韩导看着特别亲切,照例在现场跟大家黑着脸吹胡子瞪眼睛。   可就算他再凶巴巴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还是欢欣鼓舞——只要把小卷和纪恒这场的镜头补完,就可以杀青了。   这场戏是高游带着他抓来的付小音,在陈乐的父母家里等陈乐,做最后的了结。   纪恒化好妆出来,依旧穿着他那件黑大衣,走路带风,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在手里自在地把玩着一柄道具匕首。   高游的枪在前面一场戏里丢了,不过他是用短匕的高手,最后这场戏,身上藏了好几把。   纪恒像转笔一样,随手让匕首在手指间轻巧地转了几圈。   匕首的寒光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绽放成一朵花,晃得人眼花缭乱,剧组的小姑娘们一片“好帅啊”的感叹。   小卷瞥他一眼,评价:“花里胡哨。真打架时这么转一圈,你人没了。”   纪恒高冷的高游式杀手脸瞬间崩掉,变成一脸委屈。   他乖乖地把匕首收进风衣的口袋里,过来跟小卷一起看韩导他们画的分镜。   他最近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冷冰冰地板着,活泛了很多,也幼稚了不少。   以前他是肩负一族命运的未来的白虎王,是掌管着宛丘正常运转的大家的师兄,现在是无可挑剔的影帝,是片场里上上下下都信赖的纪老师,他操心太多,总是藏着他的喜怒哀乐。   可是这些天,小卷觉得他变了,更像一只放松了的大猫。   小卷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后颈上的碎毛。   纪恒转过头,对小卷舒服地眯了眯眼,就只差伸出舌头来舔舔她了。   沐天淇也化好妆过来了,跟小卷打过招呼,又说,“纪哥,你怎么转的匕首啊,教教我吧。”   纪恒看一眼小卷,背过身低声答:“以后没人的时候再教你。”   沐天淇机灵,也看看小卷,了然地赶紧点点头。   小卷突然意识到,沐天淇以为纪恒当众耍帅,惹得一群女孩尖叫,小卷不高兴了。   小卷:“……”   拍摄是在棚里,景是搭的,是个充满烟火气的三室一厅。   东西很多,有点乱,就像每个人的爸爸妈妈家。   仿佛灶上还炖着好吃的,会有个围着围裙的老爷子乐颠颠地跑出来,口中唠叨着,“叫多长时间了都不洗手吃饭,就知道天天抱着手机,眼睛都看坏了。”   然而没有人了。   陈乐的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寄住在这里的小侄子死了,养的狗也死了,昔日热闹的家现在空空荡荡。   这是陈乐的复仇之地,戏在这里迎来惩恶扬善的大结局。   韩导带着人,像侦探破案一样,每给小卷拍一个镜头之前,先对着上次拍的内容,把高游和陈乐在打斗过程中撞翻的东西小心地摆得一模一样。   小卷就这样被一点点加进原来拍好的戏里。   陈乐一身是血爬不起来,高游也受了重伤,谁都没比对方好点。   高游勉强拖着付小音,进到里面的卧室,和外面的陈乐隔着一道门。   纪恒仿佛用尽全力一样拖过柜子,堵好了门,抹了一下嘴角的血,靠在柜子上喘气。   小卷的手脚都绑着,嘴上贴着胶带,努力地挣扎。   纪恒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伸出胳膊拽了一把,就把她硬拖了过来。   纪恒的眼窝又加深了,眉形也改了,他一换成高游的妆,小卷就本能地觉得害怕,拼命想往后缩。   戏里,陈乐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外面拼命踹门,高游抵住柜子。   他刚刚在打斗中挨了陈乐几刀,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你怕什么?”纪恒笑笑,“你不想杀我吗?给你男朋友一家报仇。”   小卷说不了话,定定地瞪着他。   纪恒胸前全是血,呼吸起伏着,好像下一口气就不一定能喘得上来了一样,他的神情却半点都不在乎,懒洋洋靠着柜子,睨着小卷。   “过一会儿就有人来了,我不想落到他们手里,关个一年半载,再毙了我,多没意思。”纪恒摸了摸口袋,“认识一场,我送你一样礼物。”   是一把匕首。   纪恒在手指间轻快地转了一下,匕首柄向外,递到小卷绑着的手里。   “你杀了我。”   小卷双手绑着,握着匕首,惊恐地看着这个疯子。   纪恒更放松了一点,语调悠闲,“你杀了我吧,我更愿意你杀了我。”   “你不敢?”纪恒轻蔑地望向小卷,“杀人很有意思,试一次你就会喜欢上了。”   纪恒自嘲地笑笑,“当初我爸杀我妈的时候,我也吓得半死,后来我想,我不能这么害怕,我就抓来一只鸟,我爸是怎么掐死我妈的,我就怎么掐死了那只鸟,我觉得,也没什么嘛。”   纪恒的目光穿过小卷,看向不知什么地方,“后来我爸被枪毙那天,我去买了只兔子,用钢钎穿了它的头。”   “每次心情不好时,我就随便杀几个人,”纪恒的目光落回小卷脸上,“杀人让人放松,让人愉快,活着这么恶心,我看他们还不如死了的好。”   纪恒握住小卷拿着匕首的手,语气轻柔地说:“来,试试。”   好像在哄人吃糖。   带着她的手,纪恒把匕首随便往自己身上一送。   他的表情痛苦了一瞬,就笑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不对?”   又带着小卷的手在胸前猛地刺了一刀。   这次太深,他大口地喘着,调整了一会儿,才说:“再来。”   又是一刀。   他这次不太说得出话来了,身体蜷缩起来,整个人都在抖。   “原来这么冷……”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没什么力气了,却死死攥着小卷的手,又刺了自己心口一刀。   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真冷啊……”过了好半天,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暗哑的声音。   他费力地把目光聚焦到小卷身上,低声哀求。   “你抱抱我吧……抱我一下……已经很多年没人抱过我了……”   小卷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哭了。   纪恒瑟缩着,在陈乐父母家温馨的烟火气的房间里,一个人严重地抖着,变成孤零零的模糊的人影。   小卷并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小卷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用绑住的双手套过他,把他抱在怀里。   纪恒被她紧紧地抱着,渐渐地不动了。   一声声巨响传来,门破了,柜子被踹开,陈乐找来了帮手。   导演喊卡时,小卷还在抱着纪恒,满面泪痕。   纪恒向来出戏极快,今天竟然也没有动。   韩导体贴地把人都清出去了,让他们两个自己慢慢调整。   就这么抱了不知多久,纪恒才抬起头。他从小卷环着的胳膊里出来,帮她解开手脚上的绳子,又小心地撕掉她嘴上贴的胶条。   他一身高游的装扮,动作却很轻柔,唯恐弄疼了她,看起来很违和。   “傻不傻,”纪恒开口,“那是高游,死一百次都嫌少。戏而已,别哭了。”   纪恒把她的手腕握在手里,帮她揉着被绳子勒红的地方。   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自己的眼睛也带着红。   小卷已经明白了,自己想抱的,并不是高游,而是刚刚那个藏在高游皮下的小卷从没见过的纪恒。 第41章   “出去吧,”纪恒帮她擦擦眼睛, 笑了一下, “我们一直不出去, 别人都不好意思进来。”   两人出来时, 发现外面热闹得像开了锅,因为暗迹拍了这么久, 中间各种波折,现在终于杀青了。   纪恒十分大方,早就给所有人都包好了红包,让李天拿来发给大家, 全剧组一片欢腾。   小卷捏着自己那个厚得快爆了的大红包开心。   剧务笑着问:“为什么老板娘也有啊?”   有人凑趣, 假装不平, “就是,为什么还要给老板娘发红包?”   纪恒居然流畅地笑答:“图个吉利。”   他直接认了这个老板娘的说法, 全剧组一片起哄声。   晚上是杀青宴,片子是Avant的, 理所当然是纪恒请客,纪恒没带大家去星级酒店,早就让李天定了帝都一家有名好吃的百年老店。   聂长风也来了, 还来了Avant几个小卷不认识的高层,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大吃大喝了一顿。   吃完出来时,已经是夜里,有人结伴继续唱歌泡吧去了。   夜风很凉,纪恒把外套脱下来, 披在小卷身上,心中有点犹豫。   按纪恒平时正常的行程节奏,现在应该立刻赶回机场,乘晚班飞机连夜飞回日上剧组,明早还来得及正常开工。   可是小卷折腾了一天,看起来迷迷糊糊可怜巴巴的,像只戗了毛的小鸟。   纪恒紧紧她的衣襟,“小卷,我们今晚先回家睡觉,明天早晨再出发,好不好?”   小卷立刻答:“好。”然后问了句纪恒完全没料到的话,“那我们今晚能把夏小恒接回来一晚上吗?”   纪恒怔了一瞬,微笑道:“行,我让李天接回来。”   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小卷长长地吁了口气,感慨:“总算是回家了。”   听到她说“回家”两个字,纪恒望着她,眼神中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良久才回答:“是啊,真不容易。”   家里一切如旧,小卷的蔷薇在窗外盛放着,清洁阿姨剪下几朵,插成一球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沙发上堆满毛茸茸粉乎乎的靠垫。到处都窗明几净,就是有点冷清。   小卷刚刚觉得冷清,李天就把夏小恒带回来了。   夏小恒像一只箭一样,从门口就开始冲刺,加一个纵跃,飞扑到小卷身上,没头没脸地舔上来。   小卷立刻就后悔了,边往纪恒身后躲边哭唧唧,“夏小恒你个坏蛋,我是抽了什么风才想要把你接回来啊?”   纪恒压制了半天,才让兴奋疯了的夏小恒安静下来。   小卷感慨:“有它在家倒是不冷清了,夏小恒一个,闹腾得能顶一个连。”   纪恒看她一眼,“它只能顶一个连,有人能顶一个营。天天皮天皮地的,得斗智斗勇,倒是不寂寞。”   小卷知道他在说自己,反驳,“不好吗?”   “没有不好,当然好,热闹。”纪恒答。   小卷保持着社交距离跟夏小恒谈判,“我们明天早晨还要走,你要是乖乖不扑我的话,今天晚上就让你上楼睡觉。”小卷强调,“前提是,必须得乖乖的!”   夏小恒欢快地摇摇尾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两人一狗一起上楼,   小卷跟夏小恒玩了一会儿握手打滚枪毙的套路,才洗漱上床,躺在那里,却睁着眼睛,时不时看一眼床边的夏小恒。   纪恒看出来了,知道她不踏实,唯恐夏小恒半夜上来找她,可是她忙了一整天,看着是真的累了。   “小卷,跟我过来。”纪恒叫小卷。   他走到隔壁书房,当着小卷的面打开装保险箱的柜子,在面板上按了几下。   小卷上次就在网上查过,这款保险箱密码是防偷窥的,面板上的数字排列会变,而且角度不对,看也没用。   纪恒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装檀那珠的小盒子。   “你这次拍戏时没带过去?”小卷问。   “没有,一直锁在保险箱里。”纪恒边回答,边打开盒盖。   檀那珠莹润如玉,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纪恒伸出手指碰了碰,檀那珠倏然绽放,变成打开的两片,露出中间的小金珠。   纪恒把盒子递到小卷面前,随意地问:“你想变青鸾吗?”   小盒子就平托在他的手掌里,离小卷不到三十公分,是小卷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他的手掌打开,递得很远,是个不设防的姿势。   小卷的眼睛在小小的檀那珠上停了一秒,才笑道:“不用,有夏小恒在,我不变鸟。”   纪恒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小卷的眼睛,这时才笑了一下,收回手,合起盖子,放回保险箱,“那我收了?”   小卷点点头。   纪恒扶着门犹豫,“不然这次还是带到片场吧,小卷,你觉得呢?”   “你随便。”小卷转身往回走,才刚刚走回卧室门口,还没打开门,衣服就被人扯住了。   小卷回过头,巨大的白虎正悄悄跟在后面,歪着脑袋,抬起一只爪子,用爪尖勾住小卷的衣服。   他的虎身高大,冰蓝的眼睛里都是调皮。   “衣服都勾出洞来了!”小卷皱起眉,“炫耀你有爪子吗?”   白虎放开她,悠悠然踱过来,忽然劈头盖脸地舔了小卷的脸颊一下,“我不光有爪子,还有舌头。”   然后用粗大的尾巴绕上小卷的腰,带着她往前走,“还有尾巴。羡慕吧小破鸟?”   纪恒变成老虎了,夏小恒果然往后退了退,退到床脚趴下。   “小卷,我忘了挪床,你能不能帮我挪一下?”纪恒踱到床边。   “为什么要挪床?”小卷不懂。   纪恒解释,“把我们两张床并起来,那么窄的床,我没办法睡觉。”   他的虎身个头太大,确实没法睡单人床,小卷立刻有点脸红,“挪什么床,你就在地上趴着吧。”自己爬回床上。   纪恒看看她,慢悠悠走到两张床中间,真的趴下了。   小卷放心地闭上眼睛,还没有一秒,就被人扯得从床上翻了下去。   掉下去,却不疼,直接掉进一个毛茸茸的窝里。   纪恒接住她,爪子一按,就把她按在怀里,“想一个人睡床?想得美,同甘共苦,要睡地板一起睡。”   说完闭上眼睛。   小卷挣了挣,他的虎身力气比人身还大,动不了。   小卷眯了眯眼,一把揪住他的胡子,“你不放开,我就把你的胡子全拔光!”   大白虎眼都没睁,忽然伸出舌头,对着小卷的脸没头没脑地舔了两下,才说:“你敢拔我胡子,我就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大老虎是怎么给小老虎洗澡的。”   他的舌头上带着小刺,没真用力,舔上来麻酥酥的。   纪恒向来敢说敢做,小卷对他无耻的程度有充分了解,唯恐他真的来舔一遍,不作声了。   “睡吧,”白虎调了调姿势,让她窝在怀里,“你不累么?”   小卷被他坚决地按住。   白虎的胸腹全是细密的白毛,柔软又温暖,舒服得胜过世界上任何鸟窝,小卷撑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脑中想着,过一会儿趁着他迷糊的时候再溜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的时候,小卷迷迷糊糊地往起坐,咚地一声撞到了头。   一睁眼,眼前居然是床板。   大概纪恒的虎身太热,小卷睡着睡着就跑了,滚到了床底下,纪恒一个人霸占着两床之间的空隙,夏小恒最强,居然睡得忘了纪恒是老虎,仰着脖子,舒服地枕着老虎的后腿。   两人一狗在地上睡得乱七八糟。   小卷和纪恒把夏小恒送回聂长风那里,带着李天他们匆匆忙忙赶到机场,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中午时赶回了日上帘钩的片场。   剧组今天的戏全都是外景,就在离影视城不远的外景基地。   小卷化好妆,立刻开始拍戏。   这场戏是和秦轻的,在全剧后半段,讲的是卫宣安排人在去行宫的路上刺杀皇子,阴错阳差让罗烟遇险。   秦轻演的晏池本来应该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坐收渔利,却忍不住出手救了罗烟,结果自己受了重伤,要死了。   罗烟知道这个晏先生一直在骗她,却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救了她,抱着他失声痛哭。   这段有不少武打场景,这种戏对小卷是最容易的,真动手的话,剧组的武术指导也根本不是她对手,可惜动作戏没罗烟的份,小卷只能跑一跑,假摔两下。   看见演侍卫的群演们都拿着刀枪乒乒乓乓打得那么热闹,小卷窝火得厉害,恨不得直接抢把剑跟谁打一架。   终于轮到秦轻救小卷了。   秦轻的身手居然也不错,小卷一眼就看出,武指教他的套路,他都是看一遍就会,而且武指的套路里不太流畅的地方,他也不说出来,自己做的时候顺手就改了。   这只狐狸不知是什么来头。   小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拎着剑和人动手,羡慕得眼热无比,努力绷着,不让嫉妒的眼神在镜头前表现得太明显。   终于“咻”地一箭,把这只有资格跟人打架的狐狸撂倒了,简直大快人心。   “晏先生!”小卷凄惨地叫了一声,扑上去。   导演喊卡,秦轻在别人的戏时去改了个妆,背上多了支箭,身上冒血,才继续拍。   “晏先生……”小卷哽咽。   这场是哭戏,得真的哭出来。   秦轻嘴唇画得惨白,有气无力的,好像真的快死了,演技还挺不错。   小卷抱着秦轻,盯着他一身红通通的假血,努力把他想象成上次拍暗迹时装死的夏小恒。   上次淋着大雨,怀里抱着可怕的大狗,小卷要多难过有多难过,哭得真情实感,稀里哗啦。   可是脑子一转到夏小恒身上,就仿佛看到了那双黑豆豆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它乖乖的表情,小卷痛苦地发现,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又有点想它了——不是才走了一天而已吗?   它又得待在聂长风家里,不知道还要待多久。   聂长风应该在天天遛它吧?边牧运动量特别大,憋着它的话,它会抑郁的。   “公主……”秦轻突然出声。   小卷赶紧把脑子里乱跑的马拉回来。   完蛋了,还是没哭出来。   小卷火速在脑子里搜索以前装哭时的资料库,轻松地想起小时候摔得最惨的那次。   小时候跟着哥哥们挖陷阱,结果挖好了一不小心自己掉进去,倒霉的当时是人形,没法立刻飞起来,疼得浑身哆嗦,死去活来,在哥哥背上趴着哭了一路。   一想起来,屁股仿佛立刻就开始疼。   “晏先生,”小卷抹了一把眼泪,往下走台词,“我这就带你回皇宫,我们去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秦轻被小卷抱着,看着小卷的泪水滚滚而下,落在他的衣襟上,洇出斑斑点点的湿痕,眼中多了点诧异,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哭得那么像真的。   “不用了。”他扯了扯嘴角,“来不及了,公主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我不能再陪着公主了。”   “晏先生,你不要死,”小卷哭得抽抽搭搭,“我想要你一辈子当我的先生……”   接下来这只狐狸应该老老实实地去死了。   然而他居然没有。   他突然又开口,淡淡道:“公主,相逢缘起,离别缘灭,既为知己,当下两心相悦,短到饮一壶酒,弹一段琴,还是长到共度一生一世,有什么分别?”   哈???   小卷吓得忘了继续哭。   这句话不是当初简钰说的吗??   一字不差,是简钰在宛丘下七跌泉边说过的话吧??   小卷瞪着怀里的秦轻,分明看到他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多了一点恶作剧的笑意。   秦轻忽然抬起手,按住小卷的后脑,把她往下一压,好像就打算亲上去。 第42章   小卷被他刚刚的话吓得愣神,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   眼看他就要贴上来时, 一股大力把小卷往后一拽。   纪恒拎小猫一样, 一条胳膊穿过小卷腋下, 把她整个人从草地上直接拎了起来。   纪恒把小卷在身旁放下, 才说:“导演刚刚已经喊卡了,你们两个都没听见?”   小卷在走神, 是真的完全没听见。   秦轻原本被小卷抱着,现在小卷一消失,直接滚到了地上,这时才理理衣服站起来。   纪恒并不理他, 攥着小卷的胳膊, 带着小卷往袁导那边走。   小卷拽拽他的衣袖, 刚想开口告诉他秦轻的事,纪恒就先冷冷地问, “你就那么想亲他?”   他的口气不善,小卷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纪恒的眼神阴云密布, “他不按剧本走,随便亲你,你连躲都不躲?夏小卷你是多想被他亲?”   小卷本想跟他说说狐狸的事, 现在彻底生气了,甩开他的手,“你不是也动不动就不按剧本走,直接亲上来吗?你跟他不是半斤八两吗?”   “我?你说我?我跟他?半斤八两??”纪恒气到舌头都打结了。   “纪老师!夏老师!”袁导在那边叫人。   下一场就是纪恒和小卷的对手戏,两个人不能继续吵架, 只好一起过去找袁导。   下场戏是卫宣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无意中把罗烟置入险境,一个人纵马狂奔百里,赶到出事的地方,终于找到怀抱晏池尸体的罗烟。   机器架好,所有人重新就位。   小卷这次再把秦轻抱在怀里时,低声威胁,“你已经死了,要是再敢乱动,我就让你真死一回。”   秦轻笑出声,乖乖答:“好。我不动。”   小卷有点忍不住,小声问:“所以你是简钰吗?”   秦轻闭上眼睛开始认真装死,“你猜。”   小卷心想:看他的反应,他知道简钰这个名字。即使不是简钰,也一定和简钰有关系。   “开拍了,还聊?死人还会说话?”纪恒路过他俩,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打板开始。   纪恒大步走过来,看到了正抱着秦轻的小卷。   小卷抬起头,梨花带雨满面泪痕。   纪恒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力道和刚刚一样不小。   小卷甩开他的胳膊,脸上挂泪怒视着他,“你来干什么?想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告诉你,还没死呢!”   纪恒皱着眉,瞥一眼地上的秦轻,口气不善,“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救你,你就在这儿抱着别人?你就那么喜欢抱着他?”   他的台词不对,剧本上没有最后那句。   小卷知道他在借戏吵架,更生气了,“他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人渣,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还不如养条狗!”   小卷越想越气,狠狠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这一脚也不在剧本上。   纪恒眯起眼睛,眸色暗沉。   他一字一字地说:“晏池算个什么东西?我卫宣想杀谁,就杀谁,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你那么喜欢他,我就送你跟他一起去死。”   纪恒上前一步,一把掐住小卷。   掐上来的一瞬间,他好像改主意了,忽然用另一条胳膊把她压进怀里,恶狠狠地吻住。   小卷立刻就发现,他是真的在亲。   这部剧拍到现在,所有的吻戏,纪恒都是碰碰嘴唇了事,这次镜头离得很远,根本拍不到这么细,他却动了真格。   小卷感觉到了他的舌头。   他就是个疯子。   他把小卷箍在怀里,好像亲成这样还不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钳制着小卷,和她一起倒下来。   他生着气,全身肌肉紧绷,用真力把她压到草地上,深深地吻下去。   好像为非作歹的强盗,连一点喘息的空档都不给小卷留。   亲得天昏地暗。   小卷推不开他,用余光瞄到旁边草地上有样东西,是道具师扔在草地上做战场装饰的一把刀。   小卷伸手摸起刀,对着纪恒的后背就是一劈。   刀没开刃,可是劲道却不小,这一刀不在剧本上,呼地一下毫不含糊地劈下去,现场有人忍不住叫出声。   纪恒吃痛,松开小卷去护后背,小卷一个侧滚已经摆脱他站起来了,手腕一转挽了个刀花,下一刀又朝纪恒劈了过来。   纪恒看见她绷着小脸,知道她不是闹着玩,就地滚开,起身时用脚尖一挑,把地上扔着的一把剑挑飞,顺手抄住,拨开她紧随而至的下一刀。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在现场打起来了。   围观群众:“……”   只有武术指导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这两个人功夫比他这个武指强多了,眼花缭乱,招数快得根本看不清。   纪恒只守不攻,小卷只攻不守,一通狂劈猛砍。   看着别人打架憋闷了一天,转眼几百招过去,总算是舒爽了。   纪恒全身上下挨了不少下,看出她神色渐渐缓和,找空档去压她握刀的手,低声问:“出完气了?大家都等着呢。”   小卷才想起来,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围观,哼了一声,把刀重新扔回草地上。   小可怜儿袁导正在监视器前无比痛苦纠结,“这段两个人的情绪都非常到位,一定得留着,可是不能全用啊,罗烟总不能突然变成女侠了吧?只能剪到接吻那里,下面该怎么接呢让我想想。”   纪恒跟着小卷,走到旁边,问:“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语调平和多了。   “什么说什么?”小卷打了一架,已经忘了。   “你刚才好像有话要对我说。”纪恒提醒她。   小卷想起来了,简钰的事。   纪恒的脸色已经正常了,小卷心想,这人还真奇怪,揍一顿就老实多了。   小卷冷冷道:“我没什么要对你说的。”   纪恒想了想,“刚刚秦轻好像跟你说了句什么。他剧本上的台词我看过,没那么长。一定是他对你说了什么话,你才傻掉的对不对?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冷静下来,一会儿功夫就把前因后果全都盘出来了,精得像鬼一样。   小卷不回答,用手指把一边眼角拉歪,吐出舌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看。”纪恒站起来,顺手胡撸了一把小卷的脑袋。   这个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地抽风,好像神经病。   纪恒去袁导那边看监视器,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坐回椅子里靠着不动。   “就是简钰吧?”纪恒半天才笑了一声,“不是简钰的话,不可能知道他当年跟我们说过的话。”   小卷不理他。   袁导终于想出要怎么了结这场戏了,他指挥小卷和纪恒躺回去,镜头在上空渐渐拉高,给个远景,结束掉。   小卷和纪恒重新躺回草地上,连刚刚的刀剑都在原位重新摆好。   这条用不着收音,闲杂人等全部退后,纪恒压着小卷,手捧着她的脸颊摸了摸,“还在生气?”   小卷对他呲牙,“谁生气了?单纯是懒得理你。”   “揍也揍过了,我的后背现在还在疼,还没消气?”   纪恒用嘴唇擦擦她的。   “不然回去再给你打一顿吧?我绝对不还手。”   小卷呵了一声,“很喜欢被人打吗?我可没你那种变态爱好。”   纪恒弯弯嘴角,下了个结论,“懂了,舍不得打我。”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小卷刚想反驳,才一张嘴,就被他堵住了。   袁导遥遥地喊了开拍。   摄影机在上面,纪恒挡住了小卷,根本什么都拍不到,只要借个位就行了,他却又在真亲。   温柔无比,体贴入微,好像在道歉。   这个人发脾气的时候亲,脾气过去了也亲,小卷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大猫按住舔毛的小鸟,反正他劈头盖脸,表达什么都用舌头就对了。   一场场戏拍下来,天渐渐地黑了,只有剧组的灯光照亮一大片地方,大家仍然抓紧时间拍夜场。   小卷穿的戏服是两层纱裙,实在太冷,一拍完她的戏就去车上卸妆换了衣服,和大家一起围观纪恒。   正是春末夏初,田野中隐隐传来不知什么植物的香气,小卷看了一会儿纪恒的戏,就离开了大部队拍片的地方。   月亮升起来了,四野一片寂静。   普通人都不是小卷对手,小卷并不害怕,一个人在月光下沿着旁边的山路散步。   “公主殿下。”有人突然在小卷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竟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小卷。   小卷还没回头,就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   眼前突然变得相当诡异,四周的景物变成了奇怪的旋涡,好像融化了的颜料盒,有人拉着小卷,不知道在往什么地方走。   小卷控制不了,脚像会自动走路一样,跟着那个人。   好像没过多久,仿佛只恍了一下神,再恢复正常时,周围依旧月明风清。   小卷发现这里是山顶,旁边是树林,能遥遥望见山下影视城辉煌的灯火。   春末的夜晚透着点凉,小卷才抖了一下,就有人把一件外套体贴地披在她身上。   “臭狐狸。”小卷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先骂了一句。   秦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笑了,“你们两个天天在一起,连跟你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不得已才想出这种办法来,让你跟我爬了个山,还请公主海涵。”   他的眼梢挑着,眼中笑意满满,话说得很客气,其实语调轻快,像是对自己做的坏事一点都不在意。   “你要说什么话?”小卷问他。   “没什么,是最近又写了首新曲子,忽然想起公主精通音律,可惜放眼十丈红尘,全是凡夫俗子,没有一人能懂我,只想给公主一个人听。”   小卷无语。   这人是有猫病吧,拐人大半夜的上山顶来听歌?   不过他现在说话的调调忽然改了,和当年的简钰一模一样,完全就是简钰本人。   小卷看他一眼,“你的脸变了啊?”   秦轻笑答:“我们九尾狐族最擅长变样子,公主不知道?”   果然就是简钰。   小卷点点头,问:“你要找我听曲子,只要跟我说清楚,咱们片场旁边找个清静地方唱一遍,不是一样的嘛,为什么非要跑到这种地方吹冷风啊?”   秦轻正色道:“当然不一样,这里的月亮特别美,特别好。”   小卷抬头瞥一眼月亮,心想:胡扯,这里的月亮和别处的月亮还不就是同一个月亮?   不过再跟他争这个太浪费时间,小卷挥挥手,“行,所以你是要唱吗?”   秦轻弯眼一笑,“是。公主听听看,有什么毛病没有。”说完清清喉咙,真的就这么清唱起来。   五千年已过,他的嗓音依然和当初在宛丘时一样清润动人。   他用的似乎是九尾狐族一种古老的语言,声音空灵缥缈,绵长悠远,在夏初的山谷间回荡。   才听他唱了几句,小卷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歌声被打断,秦轻表情郁闷,只得停下来问:“怎么了?这段很不好么?”   “不是,”小卷全身上下火速摸了一遍,没找到手机,想想应该是换衣服时扔在车里了,连忙问秦轻,“现在几点?”   秦轻看了下时间,“十点四十五,怎么了?”   差一刻钟十一点。   小卷磨了磨牙,很想直接剥了他的狐狸皮——山顶月色是挺好,剥皮都不用再打手电筒。 第43章   “你有没有纪恒的手机号码?”小卷问。   秦轻好奇地看着她着急,耐心答:“我当然没有, 怎么可能有。你怕什么?我只不过给你听首曲子而已, 保证唱完这首就送你下山, 他们的戏估计都还没拍完呢。”   “谁怕你啊?”小卷欲哭无泪, “我必须得在十一点整之前找到纪恒,不然就惨了!”   她看着实在太着急, 秦轻虽然不懂,却也认真起来,他站起来,“那我们现在下山, 走快一点, 也不知道十五分钟来不来得及……”   这句话还没说完, 一道白影闪过,直扑秦轻。   秦轻躲了一下, 却远远没有白虎快,被白虎一巴掌拍飞。   秦轻在地上滚了几滚, 就地化成了狐狸,身影一闪,就钻进树林里消失了。   小卷喜出望外, 揪住纪恒的大长尾巴,“你怎么来了?”   纪恒没去追秦轻,转过身来,“我发现你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在片场旁边的路上闻到狐族迷香的味道,就猜到是他搞鬼。”   看来他这次真把檀那珠带过来了。   两个人下飞机后直奔片场,没回过酒店,檀那珠还在车里,他就顺便变成了虎身。   “那你怎么就能找到这里来啊?”小卷问。   从当年的七跌泉到今天的山顶,他找起小卷来一直神准。   纪恒淡淡答:“我在山下八百里远就听见他的狐狸嚎了。”   小卷噗地笑出来。   “还笑。”纪恒无奈,“小卷,你现在不比五千年前,还是小心点好,幸好他还不算太有恶意……”   他耳朵灵,大概老远就听见秦轻的话了。   小卷立刻举手接道:“他就是请我来这里听歌的。”   “听歌和泡妞。”纪恒补充。   纪恒不想再继续聊秦轻的事,前爪放低,俯下身,“小卷,上来。”   小卷愣怔了一下。他是说骑他的意思吗?真的可以吗?   “难得有这种机会,”纪恒的眼睛躲着小卷,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天黑又没人,驮你逛一圈,小破鸟,没骑过老虎吧?”   竟然有这种好事,小卷二话不说,立刻爬到他的背上。   他的背比马宽得太多了,而且没有马鞍,小卷毫不客气地紧紧揪住他背上的毛。   纪恒站起来,说了句“坐好”,就嗖地一个纵跃,窜出去了。   吓得小卷赶紧抱住他的脖子。   他的脚步轻巧又有弹性,一点都不颠,比马强多了。   他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树林中无声无息地穿梭纵跃,快得像箭一样。   带着小卷在山上狂奔了一大圈,才慢了下来,驮着小卷徐徐地往山下走。   夜风习习,月色如水。   外景基地已经彻底没人了,到处都黑着,悄无声息。   路边暗处停着纪恒的保姆车,李天和米粒正在头碰头地打游戏。   米粒忽然拉拉李天。   明月高远,泼洒着一地清辉,枝桠随风摇曳的树丛中,缓缓踱出一只白虎。   白虎体型庞大,步态却轻巧优雅如猫,无声无息不紧不慢地走着,厚密的皮毛在月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它的背上驮着个极美的少女,微卷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扬起,一双眼眸璀璨如星,如同骑着自家圈养的猛兽在林中巡视的精灵。   米粒和李天一起被这情景震慑得呆住,好半天才想起打开保姆车的车门。   纪恒这些年和狗仔斗智斗勇,是各种场合换衣服的高手,用一条毯子一遮,就干脆利落地把衣服穿好了。   换完随口问小卷,“辛辛苦苦驮了你半天,不意思意思,给点鼓励么?”   小卷偏头想想,犹犹豫豫地对他拱了拱手,“呃……谢谢你……让我骑?”   纪恒:“……”   小卷当年在宛丘时就曾经算计过他的虎身。   不过那时候万万没敢指望过有一天能骑他,只想着让他变成一只大猫,戏弄一下。   那时候师父住的院子后有幢小楼,藏着师父游历时从十三州搜罗来的古书,除了古书,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宝贝。不过师父为人洒脱不羁,东西一概乱堆着,要用时什么都找不到。   纪恒为人靠谱,又缜密有条理,一来宛丘,师父就如获至宝,让他平时有空就过去整理那一楼的藏书和杂物。   后来因为小卷偷偷下山看戏的事,纪恒抓到了一个小劳工。   小卷把这个当成仅次于去真吾崖的大惩罚,每天都心不甘情不愿,好像一只大冬天在窝里打盹的鸟,戳一戳,也未必会动一动。   天气那么暖和,正是满山乱跑疯玩的时候,可空闲时间全都没了,没人能一起喝酒猜拳胡作非为,还要天天和纪恒待在一起,小卷郁闷得长毛。   纪恒由着她偷懒,她就真的一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对着窗外的树影发呆。   纪恒好像终于看不过去了,走过来丢给她一只箱子,规定不分类整理好就不许吃晚饭。   连师父罚起人来都没那么没人性,于是小卷心中纪恒的账上,又多记了一笔。   小卷知道纪恒说到做到,肯定是混不过去的,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箱子。   随即就发现好玩了。   满满一箱东西,看着像是师父乱丢进去的,塞满各种书和小玩意,件件都新奇有趣。   比这两年师兄们送给小卷的小玩意还有趣。   小卷找到了一只每半个时辰就可以摸出一颗炒豆子的锦囊,一面镜子,照出来的人脸奇丑无比,一对会一直啄米啄个不停的木头小鸡,一颗骰子,每扔一次就会自动冒出不同的点数来,最多的点数只有针尖大,密密排了一整面,都数不清是多少。   林林总总一大箱子,结果小卷“理”箱子,竟然理到忘了要去吃晚饭。   “忙什么呢?”有人点点小卷肩膀。   小卷吓得把手里的书都扔了。   扔了,又赶紧扑过去抓起来,往面前的箱子里胡乱一塞。   那是本艳情的戏本,唱词绮丽香艳,还配图,文好,图也是神仙手笔,画的人物男女都极美,竟然还会动,动得让人害羞。   绝对不能让纪恒看见,在清修的宛丘偷看这种书,要是被纪恒发现了,说不定还得再多罚一年。   “要吃饭了吗?”小卷赶紧转移话题。   纪恒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晚上再过来继续。”   吃完饭还要再过来?他真是逮到一个人就往死里用。   小卷只得跟着他出来,看他锁好门,一起往饭堂走。   这条路人不多,小卷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故意落后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是一个小包,里面包着一点闪着微光的黑色粉末。   这是刚刚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小卷很认识,是种药粉,叫十返散。   小卷以前在灵泽州家里哥哥姐姐那里见过,是专门用来对付白虎族的东西。   这种粉能让白虎族出乖露丑,据说白虎一闻到就撑不住想现原形,兴奋得不行,压都压不住。   师父的箱子里居然能找出这种好东西,小卷看到就如获至宝,偷偷抿出来一点,包起来揣进怀里。   反正师父有那么多,少了一点,大概也不知道吧?   小卷捏了一小撮,心想:这么一点,不知道够不够。然后悄悄追上纪恒,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脑后一弹。   细微的粉末腾起,因为天色早就暗了,倒是不太显。   纪恒的脚步立刻顿住了。   “什么怪味?”他说。   他转过身,眯眼望着小卷,“是十返散吧?”   话音未落,小卷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原地化虎了。   还是小卷熟悉的大白虎,只不过好像喝高了一样,醉眼朦胧,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   小卷正在幸灾乐祸时,面前的大白老虎呼地迎面一扑,一爪子就把小卷按在了地上。   小卷连忙挣扎,“纪恒!你放开,我是夏小卷!”   纪恒不答话,俯下身靠近小卷,伸出粉色的舌头,没头没脑地往小卷脸上舔下来。   麻酥酥的,小卷很想哭。   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纪恒舔了两下,好像对爪下的猎物很满意,干脆就地卧了下来,用两只前爪半抱半按,认真细致地开始给她洗脸。   小卷:“……”   正是饭堂开饭的时候,没多久就有人过来了,看见这种奇怪的情形,彻底吓呆。   宛丘神兽虽多,很少有人肯当众化成原形,更何况怀里还抱着另一个,还舔个不停。   最后师父来了,理智地研究了一圈,下了个结论:“纪恒好像是碰到十返散了,没关系,不用管他们,顺其自然,过一个时辰就好了。”   小卷很想死,顺一个时辰的自然,皮都被他舔掉一层了吧?   还好纪恒不愧是师父的得意弟子,修为过硬,没用那么久就恢复了神智清明,终于放开小卷,站了起来。   “你的脸没事吧?”纪恒竟然还有心情问小卷。   小卷心想:脸倒是没什么事,问题是大半个宛丘的弟子都宁愿放弃吃晚饭也要过来看这个热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任凭小卷脸皮再厚,也有点撑不住。   纪恒也看一眼周围密密匝匝的人,悠然道:“不用不好意思,反正你我已经下过定,你是未来的白虎王妃,名字早就写进我家的宗牒里了,这样也没什么。”   小卷和围观群众一起震惊。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婚约不是搁置了吗?哪有下过什么定啊?再说你家光是下了定就敢把名字往宗牒里写,你们白虎族的习俗这么神奇的吗?   就算勉强把他的话理解成给两人的尴尬状况解围,听着也有点太匪夷所思。   等人散了,小卷才说:“纪恒,还宗牒呢,你这谎撒得也太假了吧?”   纪恒并不在意,“规矩是人定的,大不了我明天就传信回去,把你的名字加进我家宗牒里,不算什么大事。”   小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明天小卷就要来了。   纪恒在师父的小楼里转了一圈。   卷帘全部打开了,纪恒把自己平时坐着看书的椅子放在窗前,加了个软垫。想象了一下小卷坐在上面的样子,笑了笑。   靠墙的几只箱子里全是好玩的东西,快装满了,都是纪恒这些年从十三州搜罗来的,也有父亲的臣子进献的,件件新奇有趣,昨晚派人赶着从灵泽州送过来的。   纪恒拿起一只锦囊,心想:小卷要是知道是什么,一定会喜欢,就是不知道她要用多久才会发现里面的豆子拿不完。   又拿起一面镜子,想了想,镜面朝下放好——不要突然吓她一跳。   纪恒最后打量了一遍箱子,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微笑了一下,伸手到箱子里,把它埋在最底下。   站起来时,忽然瞥到书架上的一本书。   他把它从架上抽下来,俊脸红了红,下意识地看看左右,假装不经意地也丢进箱子里,合上箱盖。 第44章   第二天,小卷去小楼理书时, 纪恒像是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随口通知小卷:“信我已经传了, 你的名字应该这两天就刻进白虎族的玉牒里了。”   小卷无语地看着他。   小卷知道他一直非常希望两族能联姻, 而且不知怎的,在一大群鸟里认定了小卷, 可是这样八字连一撇都没有,就单方面把人家名字写到自己家的宗牒里,也太有病了吧?   小卷笑了一声,“我打听一下, 你家玉牒刻了的字, 以后要磨掉, 估计是不太费劲吧?”   纪恒并不在意,“不关你事。废话那么多, 赶紧干活。”   一箱还没“理”完,纪恒又搬来另一只大箱子。   自此之后, 小卷在宛丘就有了个新外号——白虎王妃。   纪恒那天在全宛丘弟子面前把玉牒的事说得很认真。他的话向来没人怀疑,这次追小卷的人是真的少了不少。   还好师父的小楼里有玩的又有各种闲书看,外加纪恒会时不时私自弄来好吃的, 为了封小卷的口,也顺手分她一份,倒也不像小卷想象得那么寂寞。   如今这个挂了五千年虚名的“白虎王妃”,真的骑了一次老虎。   小卷兴高采烈了一晚上,看向纪恒的目光无比温柔, 好像在看自家养的坐骑。   第二天早晨,两个人一起下去吃酒店的自助早餐时,小卷竟然帮纪恒一口气拿了三个白煮蛋过来。   小卷把蛋认真剥好,又把光溜溜的蛋白全部剥下来,留在自己这边,把剩下的蛋黄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上,推到纪恒面前。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恒有点不能消受她突如其来的体贴和热情,目光警惕。   小卷解释:“我查过了,蛋黄里面有卵磷脂,家里养的猫猫狗狗吃了这个,毛色就会特别亮、特别好,我觉得老虎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纪恒:“……”   今天剧组通知晚一点开工,不少人都下来吃早饭,座位挤了起来。   副导演端着盘子坐过来,开口就是八卦,“纪老师,夏老师,你们听说了没有?秦老师受伤了。”   小卷和纪恒对视了一眼。   小卷吃一口鸡蛋白,问:“怎么受伤了?”   副导演表情神秘,“说是从脖子这边侧过来到胸前,有好几道,全都抓开了,皮开肉绽的。他们说像猫抓的,可是那要是猫的话,那爪子也太大了吧?”   纪恒笑了一下,吃了一个提亮毛色的蛋黄,“奇怪,秦老师自己难道不知道是怎么受伤的?”   副导演摇摇头,“秦老师不肯说。”   副导演说,还好没有伤筋动骨,不算太影响拍戏,剧组昨晚没来得及送秦轻去医院时,他自己已经先叫人找来医生,处理了伤口。   主演出事,袁导急得不行,让道具组连夜赶工,马上帮秦轻重做了几套能遮住脖子的造型。   小卷当然知道,这是纪恒看在剧组的份上,手下留情,否则一爪子上去,秦轻的脸就彻底完了。   这件事实在太妖,袁导打算今天带几个人到附近的观音庙去拜一拜。   副导演神秘地说:“该不会是拍戏时得罪了黄大仙吧?”   小卷看一眼纪恒,郑重地点点头附和,“说不准真是黄鼠狼干的。”又补充,“特大号的黄鼠狼。”   纪恒望着小卷,长睫瞬了瞬,眼神中透着点委屈,又吃了一个提亮毛色的蛋黄。   秦轻的戏要暂时停两天,一律推后,小卷和纪恒的戏就排得更满了。   过了一段忙碌的日子之后,聂长风打电话过来,让两个人请一天假,回帝都和暗迹剧组一起上综艺节目,宣传新戏。   暗迹从开拍起,各种预热就没停过,现在除了补拍的戏份,后期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宣传就开始提上了日程。   这次的综艺和上次录《插翅难飞》一样,也在帝都旁边的影视城,小卷和纪恒一起飞回帝都,两个人在Avant和沐天淇碰头后,一起坐车到影视城。   录影现场外竟然很热闹,有不少粉丝在应援。   多数都是沐天淇的粉,像是有组织地来的,带着大幅海报和灯牌,看来纪恒的造爱豆运动很成功。   纪恒的粉来得不多,比纪恒两个字更醒目的是,竟然有一拨人举的是夏纪cp的牌子。   小卷心想,那个土豪应援会也太强了,不圈地自萌,这是打算光明正大跑到正主面前了吗?   沐天淇和纪恒小卷下车时,那边一片尖叫声。   纪恒对沐天淇低声嘱咐了句什么,沐天淇就听话地乖乖转了个弯,往应援粉丝那边走过去。   尖叫声更大了。   小卷远远地看着沐天淇跟大家聊了几句,又和粉丝一起拍合照,有求必应,笑容温暖阳光。   纪恒拍拍小卷肩膀,“等我一下。”   他也往那边走了几步。   小卷心想,纪影帝也想过去来个粉丝见面会吗?不担心抢了沐天淇的风头?   只见纪恒没走两步就停了,和那边的粉丝遥遥打过招呼,然后拍了张自拍,边点手机边回到小卷身旁。   小卷踮脚看了看他的屏幕,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他居然用夏纪cp粉的灯牌做背景拍了张自拍,发到了微博上。   立刻有不少人看见了,评论:【这是纪哥本人亲自认证了吗?】   小卷无语:纪恒持之以恒,炒cp大业永不停歇。   要不是他上次不像在说谎,小卷真的还是觉得cp应援会就是他搞的鬼。   等沐天淇和粉丝合完影,大家才一起进到节目现场。   除了沐天淇,剧组还来了一位演老刑警的演员,叫景松,大家都叫景叔,是老一辈动作戏演员,演技精湛过硬,可惜小卷跟他没演过对手戏。   另外再加一个Avant的新人,叫林远,是纪恒新挖掘的,这次明显是被纪恒特意带出来露个脸。   林远还在读电影学院的大二,年纪比沐天淇还要小一点,和沐天淇走的是不太一样的路线,五官轮廓冷厉,颇有点纪恒的影子。   韩导跟着也到了,暗迹的宣传人马就此汇合完成。   一到现场,小卷就体会到这次和上次录《插翅难飞》大大不同。   完全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十八线待遇。   化妆间是单独的,造型师也是Avant特地送过来的,每个人都张口闭口“夏老师”叫个不停。   差别太过明显,怪不得这个圈子里,人人都千方百计想往上爬。   造型师给小卷做的是和暗迹里角色风格差不多的造型,拎着几件衣服拿不定主意,“小卷姐,你想要领口高一点还是低一点,要宽松的还是贴身的?”   没人再敢擅自动手把小卷的衣服扎起来,让她露腰。   小卷想起纪恒上次的“吸引宅男”论,大方地说:“紧一点露一点吧。”   纪恒这部戏的阵容确实太和尚了,穿性感一点说不定真的会卖得更好。   小卷最后穿了牛仔裤,上面搭一件极短的高领贴身线衣——上衣贴合身体曲线,而且露出了一大截腰。   等小卷做好造型出来时,纪恒先皱了皱眉。   小卷发现他皱着眉头,眼睛定在她的腰上,有点纳闷:“你不是说,宣传这部戏的时候要穿得少一点露一点吸引宅男吗?”   纪恒立刻答:“你记错了,我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话。让你穿少一点的是聂长风吧?”   小卷已经忘了。   纪恒低声劝她,“去换一件吧,我们的戏还没烂到非得靠演员脱衣服拉票房。”   小卷不愿意,转了转腰做了个广播体操的动作,“不要。我觉得这么穿还挺好看的。”   纪恒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节目的现场观众不少,坐满了整个大厅。从后台出来前,小卷悄悄深吸一口气。   纪恒感觉到了,低头看她一眼,本来想习惯性地伸手搂她的腰,手在半途拐了个弯,捉住她的指尖握了握。   纪恒压低声音抱怨:“你穿成这样,我都不能抱一下,否则就像要故意占你的便宜。”   “多好啊,防狼。”小卷得意,“你看你那无处安放的虚伪的‘绅士手’,怕碰一碰就崩人设了啊?你们娱乐圈的道德水准都体现在几根手指头上了呗?”   “我怕?我会怕?”纪恒呵了一声,伸手去搂小卷的腰,还没碰到边,就被小卷“啪”地一巴掌拍开。   沐天淇笑出声,旁边的林远是新人,刚进Avant没多久,头一次看到高冷不苟言笑的纪恒跟人打打闹闹,吓得眼睛都大了一圈。   韩导早就见惯不怪,清清喉咙,“小两口别闹了,要出去了。”   被纪恒这么一闹腾,小卷倒是真的不紧张了。   舞台灯光耀眼,小卷站在这个偏硬汉气质的男人帮里显得格外醒目。   这档综艺也是游戏类,大家分成红蓝两队,男女两个主持人各带一队,完成一系列小游戏累积积分。   一开场,主持人跟韩导和纪恒聊了几句新戏,就进入正题。   纪恒、小卷和沐天淇分在由男主持带队的红队,韩导、景叔和新人林远分到女主持的蓝队。   第一个游戏叫心有灵犀,其实就是一个老游戏——你画我猜,每组派两个人,不能彼此说话,一个人按题板上的提示词画画,另一个人猜答案。   红队选人上去时,沐天淇抢先说:“心有灵犀嘛,当然是纪哥和小卷姐上了。”   纪恒微笑了一下站起来,问小卷:“我画?”   小卷很快就发现,纪恒太可怕了,完全就是专业级的,小卷并不知道他有这种本事,直接被他吓死。   给纪恒一个白板和一支马克笔,他就能开始上美术课。   第一个词是汗牛充栋,他几笔就勾出一条脊骨瘦削的老牛,正滴着汗运书,又画了个书满得扑出来的房子。   他把词打包整齐快递送上门,小卷猜起来毫无压力。   小卷一个不错地猜了一个遍,然后主持人宣布了个悲催的消息——接下来两个人互换。   全世界最丢脸的事,大概就是紧接在纪恒后面画画。   纪恒把笔递给小卷,给了她一个安慰和鼓励的眼神。   小卷定定神,等计时开始,看了看题板。   好想死。   小卷想了想,先画了一个十字,十字左边的横上加了个箭头,然后在十字旁边画了个方框,打上格子,格子上随便画了不少实心和空心的小圈圈,又在旁边画了一个灯笼一样的形状,却在灯笼头上加了一对天线。   小卷正在琢磨第四个字该怎么画时,纪恒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   “稀奇古怪。”   小卷满脸笑容,对他比了个大大的赞。   主持人和观众一起凌乱了。   “纪老师,怎么就能看出来这是稀奇古怪的?”主持人崩溃中,暂停了计时。   “很明显啊。”纪恒淡定地说,“东南西北的西,一盘棋的棋,敲的那个鼓,西棋鼓,后面肯定就是怪。”   全场:“……”   配合完美,小卷信心满满地画下一个。   一个圆圈加上四周一圈辐射的短线,明显是个幼儿园小朋友版的太阳,旁边是个一个圆圈,里面加上笑脸,再画一件小朋友版袖子张开的衣服,最后是好几道弯弯曲曲面条一样的曲线。   纪恒笑笑:“晴头衣河。”   小卷对他挑挑大拇指,赶紧擦掉画下一个。   先是上下两条横线,再自下往上拉了个长箭头,然后花了个大鸭梨的形状,接着是个眼睛是两个大圈圈的骷髅头,最后竟然是一只卡通版四条腿小尾巴的小王八。   纪恒答得比刚刚还快,“升梨死鳖。”   纪恒答得不慢,小卷画得又草又快,两人一道都没错过,比刚刚纪恒画时答对的题还多。   大家开始适应小卷奇怪的脑回路,居然觉得她画得还挺有道理。   时间快到了,小卷看一眼答题板,飞快地画了个圆形,中间刷地划一竖道,然后把竖道擦掉。   纪恒答:“分久必合。”   小卷点点头,画了一左一右两个三角形。   还没再添东西,纪恒就答:“愚公移山。”   时间还有一秒,小卷火速画了一个长方形。   纪恒抢在定时结束前答:“暗迹。”   竟然全都对了。   全场:???   主持人彻底傻眼,“别的就算了,最后这个暗迹的方框框是怎么回事?”   小卷放下笔,灿烂一笑,“我随手乱画的。”   纪恒笑笑,“我随口乱猜的。”   全场:“……” 第45章   因为小卷和纪恒的默契配合,蓝队大幅领先。   下一个游戏是两队各派两个人, 穿着用小气球做成的衣服互相攻击, 最后剩下气球多的队伍赢。   这种游戏如果纪恒和小卷上, 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纪恒并不想再出风头,让沐天淇跟着蓝队的主持人出征。   沐天淇穿得像只熊, 笨手笨脚的,透着可爱,现场笑声一片。   接下来的游戏,纪恒都很佛, 这次来的本意, 本来就是推沐天淇, 所以尽量让沐天淇表现。   沐天淇是个情商高性格又讨喜的人,小卷心想, 今天的好感度刷下来,他的人气又会飙升不少。   再做游戏时, 主持人过来了,想来拉纪恒和小卷上去。   这次要玩的是放出一首歌的下一句,需要唱出上面一句, 纪恒拒绝,“唱歌的事我是真的不行,很多歌都不熟。”   主持人又找小卷,小卷觉得好像很好玩,跃跃欲试地站起来, “我去试试?”   纪恒原本还在微笑着,这时脸色忽然变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提醒小卷,“小卷,这个游戏是真的要开口唱歌。”   小卷点点头,“我知道啊!给出下一句唱上一句嘛,简单。”   纪恒一脸的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想好了,真的要去?”   小卷无所谓地点点头,高高兴兴地跟着主持人跑了。   小卷早就发现,因为青鸾天生对声音敏感,以前听过的歌,虽然失忆了,可是就如同存储在大脑里一样,一哼就能唱出来。   这样做起游戏,简直如鱼得水。   小卷抢到答题机会,开口唱的第一句,全场观众就全都傻了——和原唱一模一样,连声线都一样,闭着眼,完全听不出差别。   再换一首,还是一样,无论什么曲风,全都惟妙惟肖,高音低音,全都不成问题。   男歌手的歌小卷倒是没用男声唱,不是不会,而是怕把观众吓死。   这游戏结束时,已经根本没有人再关注哪队输哪队赢,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只有夏小卷的奇怪才艺。   她居然那么会唱歌,简直就是会行走的人形原声大碟,而且不是一张,而是一摞。   小游戏结束时,节目组放大家休息半小时。   景叔立刻过来找小卷,问她愿不愿意去见他的一个音乐制作人朋友。   小卷推脱,“我不知道行不行,得先问问我老板。”   小卷用眼睛找了纪恒一圈,却没在现场找到他的人影,不知道去哪了。   过了一会儿,沐天淇忽然匆匆过来,把小卷拉到旁边。   “小卷姐,你去看看纪哥,他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正在化妆间发脾气,看着特别着急,也不让我们进去帮忙找。”   丢了什么东西?   小卷莫名其妙地跟着沐天淇,到了后台纪恒的化妆间。   化妆间门口堵着一堆人,李天他们都在,却没人敢进去。小卷分开人群,看见纪恒一个人正蹲在化妆间地上,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小卷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抬起头,脸色十分不好,看见进来的是小卷,没说什么,又低下头。   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的戒指。”   小卷立刻去看他的手。   平时只要不在拍戏,他的手上必然戴着那枚粉色的塑料戒指,现在却不见了。   “是丢了吗?掉在哪了?戒指可能会到处乱滚。”小卷干脆趴下来帮他看柜子下面。   “不会滚,是碎了,好像还缺了好几块,我怎么都找不全。”   纪恒打开紧攥着的手,他的掌心里是几块粉色的碎渣,一看就是那枚戒指碎裂的残骸。   小卷纳闷,“怎么突然就碎了?”   纪恒犹豫了片刻才答:“我刚才忘了手上有戒指,碰了一下墙,戒指就碎了。”   小卷心想,你碰一下墙戒指就碎了,那“碰”墙碰得可够重的。   小卷伸手捏起一块碎渣,“已经碎成这样了,就算找全也黏不起来了吧?”   戒指断裂的碎茬戳到小卷的指尖,小卷脑中突然冒出一段记忆。   好像那时候还很小。   小卷坐在地上,小手还是肉乎乎的,正在认真地过家家,面前全都是玩具,各种小锅小铲洋娃娃。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个小小少年,一看清秀漂亮的眉眼就是纪恒,正在读手里一本很厚的书。   “纪恒哥哥你今天要吃什么?”小卷认真地问。   “米饭糖醋鱼和土豆丝。”纪恒头也不抬,流畅地答。   小卷看看手里的东西,严肃地说:“我没有糖醋鱼,糖醋霸王龙行吗?”   纪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答:“行。”   小卷把手里恐龙形状的橡皮丢进面前的锅里,用小铲子翻了翻,铲出来盛进小盘子里,又拽过来一条粉色的小毯子,在旁边地上铺好。   “好,出锅了,那你过来,我们一起吃糖醋霸王龙,吃完一起睡午觉。”   纪恒头也不抬,“小卷,女孩子不能随便和人一起睡觉。要长大结婚了才能一起睡觉。”   “结婚是什么?”小卷问,“就是像昨天晚上电视上那样吗?戴一个戒指那种?”   纪恒漫不经心地答:“对,那是求婚,然后办婚礼,两个人就可以住在一起。”   纪恒翻书的手忽然停了,好像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小卷,补充说,“结婚以后就没有爸爸妈妈管着了,想吃多少冰淇淋,就可以吃多少冰淇淋。”   “这么好?”小卷立刻激动起来。   “对。”纪恒郑重地点点头,“不过只有和我结婚,才会有这种好处。我从来不管你吃冰淇淋的事,对不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小卷想了想,纪恒哥哥确实不太管她偷吃冰淇淋的事,还常常帮她打掩护。   年幼无知的小卷立刻上套,“那怎么才能跟你结婚?”   纪恒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我这么厉害,长大以后想跟我结婚的人一定很多,我觉得你可以提前预定,先跟我求个婚,长大后我们再结。   “要求婚啊?像电视里那样?”小卷傻乎乎地问。   小卷拖过一个贴着夸张的水钻花的小盒子,在里面翻了翻,从一大堆缠杂不清的项链底下摸出一枚粉色的塑料玩具戒指,“纪恒哥哥,嫁给我吧。”   纪恒忍住笑,“小卷,你不能说‘嫁给我吧’,要说,‘我们结婚吧’。”   小卷为了无限量冰淇淋,说什么都行,“好。我们结婚吧。”   纪恒合上书,望着小卷的眼睛,“真的?”   小卷大方地点点头,把戒指递给纪恒。   “说好了,长大以后我们就结婚。”小卷嘱咐。   “好。”纪恒点点头,真的把戒指往手指上套,却发现大了好大一圈。   “这也太大了。”小卷有点遗憾。   “没关系,我会长大的。”纪恒微笑着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小卷全都想起来了。   小卷把碎片重新放回纪恒手上,舒了口气,“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我送的啊?那么多年了,塑料早就老化了,碎了很正常。”   纪恒的脸更黑了。   “起来吧,别找了。”小卷去拉纪恒,“那么喜欢,大不了我再送你好了。”   “真的?”纪恒抬起头,眼眸中有光芒闪了闪。   小卷攥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一边说:“当然是真的,我去网上去给你批发一大包塑料戒指,五颜六色各种蝴蝶结小熊脑袋那种,保证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戴重样的。”   纪恒:“……”   纪恒不再找戒指了,跟着小卷出来继续录节目,不过情绪一直怪怪的,不是很高。   这次节目组没拖时间,才录到晚上就结束了,纪恒问小卷:“日上帘钩那边进度太赶,咱们今晚不回家了,飞回去吧?”   现在飞回去还来得及睡觉,小卷点头答应,一行人直接杀到机场。   纪恒在机场的书店里买了本书,候机的时候一直攥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小卷坐在他对面,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没在看书,眼睛定在书页的一个地方不动,只不过假装摆了个看的姿势,找借口发呆而已。   小卷忽然想起一件事,过来坐到他身边。   “纪恒,景叔想把我介绍给一个音乐人,你下次遇到他,能不能帮我拒了?我不太想出唱片。”   纪恒嗯了一声,眼睛还定在书的那一行上,却翻了一下页。   “有什么区别。”他忽然说,“反正你今天都已经在节目上当众唱过了。”   他什么意思?小卷完全没懂。   小卷伸手抽掉他用来打掩护的书,“纪恒,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没区别?”   纪恒没有书了,抬起头。   他的神情和平时一样淡然无波,小卷现在却能从他的眼眸中分辨出一点委屈。   “我早就听说过,”纪恒说,“你们青鸾虽然歌声动人,但是一旦成年就不再随便唱了,从此以后,一生的歌只唱给一个人听。夏小卷,你这样当众唱歌,真的好吗?还是你根本不在乎?”   小卷没出声,咬住嘴唇眨眨眼睛。   所以他生了半天闷气,就是因为这个?   纪恒仍然凝视着她,却发现她在咬着嘴唇忍笑。   “你笑什么?”纪恒纳闷。   小卷摇摇头,不肯说。   纪恒锲而不舍地再问一遍:“小卷,你到底在笑什么?”   小卷得意洋洋,就是不肯出声。   “夏小卷!”纪恒眯了眯眼睛,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低声威胁,“你笑什么?不告诉我,我现在就亲你,在这儿!”   小卷服了他的厚脸皮。   “好了好了告诉你。”小卷挣开他的手,一双眼睛还是笑弯的。   “我们青鸾长大以后只给伴侣唱歌是没错,不过那说的是青鸾自己的歌声。我今天根本没用自己的声音唱歌,用的全部都是原唱的声音,你听不出来?” 第46章   小卷扁扁嘴,“纪恒, 我觉得我们两族虽然离得近, 你们白虎对我们青鸾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纪恒神情尴尬。   小卷忽然又有了新的怀疑。   “我以前迷糊的时候, 该不会长大以后就一直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吧?你一定管着我不让我唱, 我又那么听你的。”   纪恒更尴尬了。   小卷知道自己所料不错,挑挑眉, 把书还给他,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纪恒捏着书,却仍然没有看,不动声色地往小卷这边靠了靠, “小卷。”   “嗯?”这次轮到小卷的眼睛定在手机上, 不抬头。   “其实我们是合法夫妻。”纪恒没头没脑地说。   小卷抬头看他一眼, “呵”了一声。   纪恒继续论证:“你的名字刻在我家宗族的玉牒里,就在我的名字旁边, 我们的结婚证锁在保险箱里,无论是天上还是这里, 我们两个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所以呢?”   纪恒抿抿嘴唇,“所以……我好久都没听你唱歌了。自从你醒过来后,就一次都没听过。”   小卷问:“我以前经常唱给你听吗?”   “是, ”纪恒答,“有时候你陪我洗澡的时候会唱歌,说浴室有回音,效果好。”   小卷好奇,“我那时候都唱什么了?”   纪恒想一想, “经常唱一首蔬菜姐姐的歌,什么‘青菜番茄洋葱马铃薯,阿卡拉比卡拉卜巴呦,冬瓜茄子莴笋胡萝卜,全部都是我的好朋友’。”   小卷:“……”   他能背得下来那么一大串歌词,看来以前是真的没少唱。   纪恒强调,“是用你自己的声音唱的,绝对不是什么别人的声线。很好听。”   小卷嗤之以鼻,“好听?等你听到我们青鸾真正唱给伴侣的歌,那才知道什么叫好听。”   纪恒默不作声了半天,忽然用鼻音哼着轻轻叫:“小卷——”   小卷从来不知道纪恒居然能发出这种声音,不过仍旧低头看手机,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整个上身贴过来,俯身低头在小卷耳边叫,“小卷————”   他像一只呼噜着起腻的大猫,让人受不了。   看见小卷无动于衷,纪恒想了想,“小卷,你要是觉得上次结婚结得不够正式,而且你也全都忘了,不如我们重新再结一次,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就要什么样的,办酒席,官宣,全都听你的。”   小卷抬头看他。   “或者就按白虎族迎娶的古礼办,不过我们现在在人间,这个暂时有点困难……”   纪恒满脸诚意,想了想。   “无论如何,先从求婚开始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小卷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又把他拉得坐下来了。   小卷无语地看看四周,贵宾休息室里还有别人,人人都认识他,他就发这种疯。   “小卷——”他继续软磨硬泡,“你已经很久都没特意唱歌给我听了,你用自己的声音唱歌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他低声哼哼着,不像纪恒,更像一只耍赖的大猫。   小卷脸上发烧,假装低头看手机,“你那么想听,我就唱一次——一次而已哦。”   纪恒的眼睛都亮了。   小卷补充,“不过不是现在,回酒店再说。”   “好。”纪恒乖乖答,顺手把小卷的手握在掌心里。   小卷抽了抽手,抽不出来,“纪恒,你这样我没法刷手机。”   纪恒的眼睛很亮,神情却很淡定,牢牢地握着小卷的手不放。   他用一只左手按着书翻了翻,认真地示范:“看,我都能单手翻书,你为什么不能单手刷手机?你就当我们两个人一共只长了两只手好了。你哪里点不到?我帮你点。”   一路搭飞机又坐车,折腾回《日上帘钩》剧组时,已经很晚了。   小卷在飞机上打了鸡血一样看了部悬疑片,现在撑不住了,打着哈欠,眼皮拼命打架。   一到酒店,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纪恒就说:“赶紧睡吧。”   小卷坐在床上,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纪恒,过来,我唱歌给你听。”   纪恒看她说着话,眼睛却半闭着,忍住笑,“你睡吧,明天再唱也是一样的。”   “你少给我来那么多虚的,我知道你等了一路了。”   小卷的脑子是半断线状态,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平时那样跟着纪恒一起兜兜转转地绕圈子。   纪恒没想到她说得那么直接,耳根红了红,并没否认,真的乖乖走过来,坐到小卷的床上。   他顺手把她抱住,让她靠着。   “我唱了哦。”小卷严肃地通知。   纪恒嗯了一声,把床上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个人身上。   小卷清清嗓子,曼声清唱。   她声音不大,因为人困了,还带着点含糊,用的是纪恒不太懂的青鸾族的古语。   曲调古雅,词句含蓄晦涩,唱法和今天录节目时完全不一样,和以前唱蔬菜歌时也很不一样。   明明是在唱纪恒听不懂的歌,纪恒却仿佛看到了如画的故乡灵泽州,美到极致的青鸾鸟舒展翅膀,还有那个素衣少女,调皮地眨眨眼睛,绽开笑容,一眼万年。   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歌声。   纪恒才意识到,白天误以为她在节目上给别人唱歌了的想法有多可笑。   也完全明白了,青鸾最美的歌声只给一个人听是什么意思。   小卷唱完,好久,纪恒都没有出声。   小卷好像有点纳闷,抬起头看他,“我都这么困了还给你唱歌,你就不鼓个掌捧下场吗?”   纪恒的喉结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我觉得鼓掌什么的,配不上你的歌声。”   小卷龙颜大悦,立刻灿烂地笑了。   笑得太美,纪恒有点撑不住。   “鼓掌配不上,我觉得别的可能可以。”   纪恒低下头,轻轻碰碰她的嘴唇。   虽然最近因为拍戏的关系,接吻是家常便饭,两个人却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戏外接吻了。   小卷没有躲,反而仰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单纯干净,好像一只小动物。   纪恒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吻下去。   压住她的嘴唇,突破她的关防,找到了她的舌尖,他若即若离地磨蹭着,轻轻扫一下,再碰一下,这次不像挑衅,更像是在撒娇。   好像一只猫伸出爪尖,偏头拨一拨正在发呆的小鸟——“你在发呆吗?理理我啊!你理理我啊!”   然后舌头就被人咬住了。   小卷咬住他的舌尖不松口,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恶作剧的神色。   纪恒的眼睛眯了一下,抱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探进她的衣服里。   小卷吓得火速松开他,去挡他的手。   纪恒笑了笑,任凭她攥着手,重新吻住她。   等他分开一点,小卷才问:“鼓掌配不上我的歌,你觉得这么亲一下就配得上了?”   纪恒再意犹未尽地贴贴她的嘴唇,“我说的当然不是亲。”   “那是什么?”小卷问。   纪恒凝视着她,“你觉得我本人怎么样?送给你,换你的歌,好不好?”   “好啊,”小卷答得奇快,“送给我,养起来,当我的坐骑。”   纪恒:“……”   她避重就轻打太极的功力,这些年一天天见涨。   “好。”纪恒答应,然后换了个进攻的角度,语气诚恳地虚心求教,“小卷,你刚刚唱的词是什么?我对青鸾古语不熟,不太听得懂。”   小卷的眼睛闪开,有点心虚,随便对付他,“这种歌,无非就是你爱我我爱你那种,没什么特别的。”   纪恒穷追不舍,“能帮我稍微翻译一下吗?”   小卷闭上眼睛不看他,“没法翻译,翻译不了。你不要吵,我真的要睡觉了。”   纪恒立刻意识到,她嘴里说着要睡觉,却还坦然地靠在他怀里。   “好,你睡吧。”纪恒顺手熄了床头灯,把被子拉高,给自己也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依旧抱着她不松手,丝毫没有回到自己床上的意思。   小卷本来是为了不尴尬,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可是一闭上,就真的开始迷糊了。   迷蒙中,好像回到了从前。   仿佛看到自己穿着一件柔软的带花边的粉色棉布睡裙,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走过家里的白色长绒地毯。   纪恒正坐在书桌旁用电脑,他的耳朵灵,听见小卷来了,抬起头,对她笑笑。   小卷被发现了,干脆几下蹦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到纪恒腿上。   纪恒搂住她的腰,在她的唇瓣上吻了吻,问:“还不睡?你先睡,我过一会儿就来。”   小卷不管那套,一条胳膊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死死吻住,一边悄悄解开他衬衣的扣子,把手探进他的衣襟里。   纪恒捉住她乱摸的手,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小卷,不行。”   “为什么?”小卷皱起眉,“我们不是领过证了吗?”   “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纪恒把她从腿上挪开,站起来,“我怕到时候你会恨死我。”   小卷不懂,“为什么会后悔?我不会后悔的。”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纪恒低头吻吻她,叹了口气,语气却很坚决,“真的不行。”   小卷扁扁嘴,“那抱着我,陪我一起睡觉,总可以吧?”   纪恒随手合上电脑,“嗯。只能抱着,其他的全都不可以。”   丢掉的记忆又补回一小段。   看来那时候没少让他抱着睡,怪不得一到他怀里就本能地犯困。脑子不记得了,身体却还记得,每次有他抱着,都睡得特别香。   小卷轻轻呵了一声,低声说:“‘只——能——抱——着’,还挺拽的啊。”   纪恒听到她含含糊糊哼了句什么,没有听清,把头凑过来,“小卷,你说什么?”   “我说,”小卷闭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你只能抱着,其他的全都不可以。”   纪恒原本正在心猿意马,这时听到她这么说,只得无奈答:“好。全都不可以。”   一会儿又问,“连亲一下也不行?”   小卷闭着眼,“不行。”   纪恒怀抱着她,耐心地等着,终于等到小卷的呼吸声变长了,才悄悄低下头,用嘴唇碰碰她的鼻子,又贴贴她的嘴唇。   小卷果然完全没察觉。   纪恒抿抿嘴唇,一脸偷到东西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青鸾的歌终于唱了,离结局不太远了,撒花~爱你们~ 第47章   连着这么多天的赶工,纪恒和小卷的戏终于拍得差不多了。   今天有场一直没拍的重头戏——卫宣终于拿下了喻国的大好江山, 喻国皇族全部处死, 罗烟最后一搏, 偷梁换柱, 自己喝下了卫宣赐的毒酒,卫宣抱着她悲痛欲绝, 心意值终于刷满,罗烟任务完成,抽离世界。   小卷拍了几个不太重要的狱中的镜头,就发现自己很不在状态。   昨晚一夜好睡, 早晨醒来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纪恒的脸。   他还在安稳地熟睡着, 脸庞的线条优美得像假的。   这景象无比熟悉,掩藏在小卷的记忆里, 轻轻一拨,就显现出来。   好像以前不知有多少次, 醒来后眼前就是他平静的睡颜。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躺下来了,和小卷一起枕着一个枕头,床是单人的, 可因为两个人离得近,并不觉得太窄。   小卷没有动,望着纪恒,研究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浓密又很长,一根一根的, 让人羡慕。漂亮的眼睛闭着,眼尾是拉长的,有一个微微的弧度。鼻梁很高,笔直笔直,下面是弧度优美的嘴唇,不说怼人的话的时候,看着还挺诱人。   他的下巴上又冒出点胡茬来了,泛着点青,再下面是隆起的喉结。   小卷正在盯着他的锁骨发呆,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好看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眼睛睁开了,眼神中带着戏谑。   “不怎么好看。”小卷有点尴尬,立刻想起身下床,却被纪恒手疾眼快,一把抱住,重新按回怀里。   “你干什么啊?”小卷挣了挣。   “再抱一下。”纪恒低声说。   纪恒把小卷紧紧压在怀里,忽然开口,“小卷,我……”   “我知道,”小卷抢着说,“你说过,你们男的早晨起来都这样,很正常。”   “不是。”纪恒贴在她耳边,“今天是因为你。”   小卷傻了一秒,七手八脚地把他踹开,爬下床,“流氓!”   纪恒一个人留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笑得很开心。   一大早,外面的阳光也跟着捣乱,好得像四处流淌的明亮闪光的蜂蜜,夜里下过一点雨,天空被洗得清爽剔透,连空气的味道都很好闻。   小卷的心情怎么都下不去。   可是这是场生离死别的戏,一定要沉下去,沉到底。   小卷每当这种时候,就开始羡慕纪恒。   他好像从来不用酝酿什么感情,只要拨一个开关,咔哒一下就进戏了,咔哒一下又出来了,自由自在,还演什么像什么。   纪恒以前讲过什么“体验派”、“表现派”、“方法派”,小卷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要是自己不能完全沉浸在罗烟式的情绪里,就根本演不了。   大家在现场忙着铺摄影机的轨道,小卷一个人跑出来,蹲在墙角,努力捋罗烟的感情线,把自己当成罗烟。   忽然有人拉了拉小卷耳朵旁边披下来的一缕头发,“你蹲在这儿种蘑菇呢?”   “你坏蛋啊。”小卷快哭了,“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感觉又被你拉没了啊!”   纪恒也蹲下来,勾勾嘴角,“什么感觉?拉一下头发就能没了,这里是开关吗?”   说着话,顺手又拉了一下小卷的那缕头发。   小卷愤怒了片刻,又突然泄气了,“要真是开关就好了。”   “怎么了?”纪恒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问。   “我进不了戏,”小卷委屈巴巴,“我不是罗烟,我体会不到她那种最后关头,心如死灰背水一战的感觉。”   小卷有点绝望,“我待会儿就只能乱七八糟瞎演一通。”   纪恒看了她片刻,忽然站起来,顺手也把小卷拉起来。   “靠墙站好。”纪恒双手抱在胸前。   哈?   小卷琢磨:他敢这么说话,是又想找揍了吗?   纪恒站得离小卷有一点距离,冷冽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小卷。   “我喜欢你。”纪恒突然说。   但是他的声音冷淡平静,完全不像在表白,小卷有点摸不着头脑。   “仅限喜欢而已。”纪恒吐出的字都是冷冰冰的,“就像家里养的小猫小狗,有时候无聊了,逗一下,笑一笑,还挺有意思的。”   小卷不出声,望着他。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笑意却没到眼底,语气就像阐述一个事实,“你也确实活泼可爱,招人喜欢。”   纪恒穿着卫宣的戏装,是件华丽的黑底绣金龙的龙袍,腰间束着宽带,头发一丝不乱地拢在镶丝金冠里,已经不是昔日懒散诱人的男宠打扮。   他不再看小卷,低头踱了几步,好像在思考什么,双手依然抄在胸前。   “后宫的位置随便你选。不过皇后不行,我还有别的用处。”他似乎盘算了一下,“可以给你一个妃位。”   “你得换个名字,换个身份。就说是西疆进贡来的美人?”   小卷默默地看着他,他好像没注意到小卷没说话,继续。   “西疆刚进贡了两个美人,可以杀一个,让你顶替。可是身份太低,那就不能封妃,只能先封个嫔。”他有点烦躁。   “嫔其实也可以。我昨晚刚封了吴贵妃,你可以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也不至于太受委屈,她是吴相的女儿,我最近要常常去她那儿,顺便也可以去看你……”   他的算盘还没盘算完,小卷已经忍不住扬起手对着他的脸招呼过去。   纪恒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小卷的手腕。   他实在太像卫宣了。   小卷知道,纪恒刚刚说的这一段根本不在书里,也不在剧本里,全是他顺口胡编的,可是他演得太真,让小卷忍不住手痒得想抽他。   他眸色沉郁,盯了一眼小卷,“我都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   居然不再理小卷,转身走了。   小卷一口恶气憋着出不来,拎起裙子踢了墙一脚。   场记跑来叫小卷过去,说要开拍了。   下一场戏是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卫宣有意折辱喻国皇族,当众让人斩杀几个皇子,鸠毒喻国公主。   小卷一身白色素袍,被人带上来时,纪恒正高高坐在遥远的大殿的那头,远得快看不清脸。   满地鲜血,空气中仿佛都透着浓郁的血腥味,臣子们噤若寒蝉,他却在他金色的龙椅上斜靠着,撑着头,好像百无聊赖。   有人按小卷跪下,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一盅毒酒。   酒液清澈,在白瓷杯中荡漾。   小卷伸手端起来,放到嘴边,再抬头看大殿尽头形状夸张的龙椅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眼。   他忽然动了。   他不再支着头,坐起来一点,错愕地望向这边。   卫宣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换掉了偷梁换柱的死士,自己赶着来喝这杯毒酒。   小卷的嘴唇贴着酒杯,轻微地挑了一下唇角。   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可惜,就算他动作再快也来不及。大殿太大,两个人离得太远。   小卷把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他已经到了,抓住她握着杯子的手,瓷杯被甩飞出去,摔成满地稀碎的碎片。   然而已经晚了。   “来人啊!来人!拿水来!不对,叫太医!”他抱住小卷,满脸惶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吩咐什么了。   小卷躺在他怀里,看他急得手足无措,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就算喝了毒酒,肚子痛死,也值。   “卫宣,我不进你的后宫。”小卷说话的声气已经很虚弱了,嘴角却挂着一点笑。   “不进,我们不进。”卫宣怀抱着她,紧紧攥着她的手,声音都在发抖。   他自以为聪明绝顶,算无遗策,万事顺意,全没料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太医在哪?”他吼了一声。   四周都是纷乱的脚步声,地上的鲜血被踏得到处都是,太医哪有可能来得那么快。   卫宣用全力攥着她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留住。   “你再撑一撑,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太医!”他又回头吼了一声,嗓音撕裂。   “不用了。”小卷又微笑了一下。   最后拼死一搏,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他的心意值还是不满,她就死,如果他的心意值全满,她就能走了。   无论如何,都是个了结。   他的眼眶全是红的,脸色惨白,比小卷还像快要死了,小卷最后看他一眼,闭上眼睛。   “求求你,”他死死攥着小卷的手,“你再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小卷的脸颊上,伴着“叮”的一声轻响,他的心意值终于满格。   小卷躺在他熟悉的怀抱里,等着导演喊卡。   却等来了别的东西。   记忆像一扇门,悄然开启了一条细缝,透出里面的一点光。   “纪恒,你疯了吗?”   竟然是聂长风的声音。   “现在要马上把她送回青鸾族!青鸾族的公主怎么能死在我们这里?到时候我们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你也替我们白虎一族上下想一想!”   “送回去她就真死了。”是纪恒平静的声音。   “她伤成这样,你留下她就能活了?”   小卷才意识到疼。   很疼,全身上下都被疼痛搅得稀碎,可是却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   “能。”这是纪恒的声音。   纪恒的声音,纪恒的怀抱,是无边无尽的疼痛中唯一的温暖。   “长风,你担心他们青鸾的公主死在这里,他们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纪恒语调平静,平静中带着决绝。   “不用担心,我陪她一起死。就算他们知道了,以为是我们害了她,也是一命抵一命。”   聂长风的声音都变了调,“纪恒,你要干什么?”   “用我的命祭檀那珠,换她再活一次。”   有人用手指轻轻抚过小卷的脸颊。   “长风,檀那珠你用得比我熟,我死以后,全都交给你了,把我们两个的灵胎养在檀那珠里,等着我们重新活过来的那天。”   聂长风沉默了好久,才说:“纪恒,你想想,你是白虎族未来的王,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全都不管了吗?”   纪恒打断他,“我想过了。这辈子就让我任性一次。”他声音轻快,“我全都不管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包裹着小卷的疼痛慢慢消失了,小卷觉得自己轻灵地飞起来,飞向无边无尽的黑暗。 第48章   一滴泪水顺着小卷的脸颊滚落下去。   “卡!”   是韩导的声音。   熟悉的手掌擦过小卷的脸庞。   “不至于真哭了吧?”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   小卷睁开眼睛,抱着自己的还是这个暌违了五千年的人, 清俊依旧, 眉眼如昨。   他也哭过, 眼眶是红的, 笑容却很温暖,望着小卷, 好像这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小卷眨眨眼,从他怀里爬出来。   “纪恒,等我们回家以后,我还要去上次你带我吃东西的那条街, 从这一头吃到那一头, 不撑死不算完。”   “好。”纪恒也站起来, “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公主殿下?”   小卷理了理裙子活动活动筋骨, “好不容易死而复生,这次要好好活一回。”   纪恒以为她是刚刚演过一场生离死别的戏, 有感而发,点点头,“所以你好好活一回的意思, 就是狂吃麻辣小龙虾?”   小卷靠他近一点,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严肃地说,“吃最好吃的小龙虾,睡最帅的男人。”   纪恒的脸刷地红了。   小卷偏头盯着他的脸, “你该不会觉得你就是最帅的男人吧?”   纪恒闷了闷,问:“我不是吗?”   小卷挑挑眉,转身往化妆间走,去准备下一场戏。   纪恒锲而不舍地跟在她后面,“小卷,难道我不是吗?”   “小卷,有种你说说谁还长得比我帅?”   “小卷,去年他们评最有魅力的男星,我排第一!”   “夏小卷,我这样都不算帅,你的审美观是不是该正一正了?”   一直唠叨到被小卷嘭地一声,关在化妆间门外。   纪恒站在门口,望着鼻子前紧闭的门板发怔。   门突然又开了,小卷踮起脚揪住他的衣领拉低他,火速啵了一下他的嘴唇,又重新把门关上。   剧组里的灯光师带着小助扛着灯过来,一眼看见,赶紧往前走,“纪老师,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   纪恒压根没听见他们说话。   他的脸这次红得彻彻底底,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   纪恒和小卷的戏份终于杀青,两个人和大家告别,打道回府,飞回帝都。   纪恒说到做到,一下飞机,就真的带小卷去上次那条红火热闹的街,两个人一路肆无忌惮地吃过来,吃到扶墙。   回到家,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衣服还全都是麻辣味的,闻起来好像两只会走路的小龙虾。   “明天再接夏小恒吧?”纪恒问。   “好,”小卷抓起发梢闻了闻,“我怕把它接回来,它一口吃了我。”   纪恒动作快,照例先洗漱,等小卷收拾好出来时,发现纪恒竟然把两张床并在一起了,正从容地靠着看手机,看见小卷出来了,对她伸出手,“过来。”   小卷走过去,瞥一眼合在一起的床,“你干什么?”   纪恒把她拉进怀里,“你不是说要睡最帅的男人么?给你睡啊。”   小卷笑一笑,真的爬上床拉好被子,舒舒服服地躺下,闭上眼睛。   纪恒观察了她一会儿,问:“你在干什么?”   小卷闭着眼睛,“睡你。”   这叫睡?你家睡法是这样的?纪恒磨了磨牙,俯下身来,去亲小卷的耳朵。   还没碰到边,就听到小卷说:“只能抱着,其他的全都不可以,纪恒你不要找揍。”   纪恒:“……”   正无可奈何时,忽然感觉到小卷的胳膊绕上他的腰,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钻了钻,把脸贴在他胸前蹭了蹭。   “别胡思乱想了,困了,我们睡觉吧。”她含糊地说。   她闭着眼睛,纯净的脸庞上全是满足和安心,好像一只终于找到了窝的小动物。   纪恒躁动了一晚上的色心忽然全部融化成水,变成满腔柔情。他回手关了灯,把她抱在怀里,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一起回到久违的Avant。   Avant里一切如旧,一进门迎面就是暗迹的新海报,海报上,小卷正在笑容满面地摸着夏小恒。   小卷忍不住笑了笑。   那天录综艺时,小卷只画了个海报的形状,纪恒就直接把“暗迹”猜出来了。   这些天都在剧组,Avant有无数公务积攒着等着纪恒处理,他一到公司就立刻开始忙了起来,等到过了十一点,干脆彻底不见人影。   聂长风倒是很闲,上来找小卷聊天。   小卷正好也有事要问他,看见他来了,先笑了。   “聂长风,你不是螺蛳粉成精,我现在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了。”   小卷举起两只手做成爪子凌空抓了一下,“和纪恒一样对不对?”   聂长风整个呆掉。   “我还知道你是谁。”小卷笃定地说,“你是白虎族的祭司。”   聂长风傻了好几秒,才问:“纪恒说的?”   小卷得意,“不是,是我聪明,自己猜出来的。聂长风,我们中午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我有问题想问你。”   聂长风脸上全是“这一天终于来了”的表情。   “小卷,”他郑重其事地说,“纪恒早就跟我说过,有一天你会来问我一个问题——你家保险箱的密码,如果你问了,就直接告诉你。密码是——”   “密码?”小卷眨眨眼睛,“密码为什么要问你?我早就猜出来了。”   聂长风:???   “那你想问什么?”聂长风不解。   “我想问,当年我从玄天崖上掉下来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复活的事,还有诅咒,究竟都是怎么回事?”   聂长风吁了一口气,在沙发扶手上坐下,凝视了小卷一会儿。   “小卷,纪恒不许我告诉你。”   小卷诚恳地说:“我知道。所以你偷偷告诉我呗,长——风——哥——哥?”   聂长风笑了一下,过了好久才说:“好,谁让你是我的小卷妹妹。仅限用檀那珠复活的事,其他的你自己去问纪恒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小卷不动声色地说:“其实连你的条件我都能猜得出来。”   聂长风跟正在开会的纪恒打过招呼,说要带小卷出去吃午饭。两个人出了Avant,先做贼一样回了一次纪恒家。   小卷一个人上了二楼,好半天才出来,蹦蹦跳跳地下楼,“我换好了,我们走吧。”   聂长风原本坐在楼下的沙发扶手上等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如同瞬间凝固了一样,一动都不会动了。   小卷换上了那条粉色的洛丽塔风小裙子,微卷的长发披着,裙摆层层漂亮的花边随着她下楼的动作翻飞,好像一只最美的洋娃娃。   聂长风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目光停在小卷身上没法挪开,半天才开口,声音喑哑:“好,我们走。”   他一路都不太自在,开车开得三心二意,等到了吃饭的地方,才渐渐放松下来。   聂长风语气遗憾,“虽然乍一看很像,可是一说一动,就知道不是我的小卷妹妹。”   不过他还是伸出手,“说好了陪我跳支舞。”   小卷搭住他的手站起来。   聂长风提要求,“夏小卷,你不要说话。”   小卷无语。   “还有,眼睛不要转得那么快。”   小卷:“……”   “也不要做这种表情,”聂长风满意了,“好,保持笑容,稳住不动,慢一点,就是这样。”   聂长风规规矩矩地带小卷跳了一支舞,两个人才重新坐下来。   小卷好奇,“聂长风,你为什么更喜欢以前的我啊?”   聂长风老实地回答:“我喜欢女孩子傻一点。”   小卷诚恳地问:“是因为你自己智商不够吗?”   聂长风一脸伤心欲绝,“看吧?看吧?以前的小卷妹妹就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夏小卷我跟你讲,你天天跟纪恒混在一起,嘴巴都跟着他越学越坏了!”   两个人关在包房里密谈,吃完饭又去逛街买东西,小卷才回去换了衣服,重新回到Avant。   纪恒忙了一整天,下班却没太晚,按时和小卷一起吃过晚饭,回到家里。   李天已经把夏小恒接回来了,小卷和纪恒一起在后院逗了一会儿夏小恒,找借口回到二楼。   书房的门大开着,小卷熟门熟路地打开装保险箱的柜子的门。   小卷想都没想,就在保险箱的密码面板上按了几个键。   滴地一声,保险箱的门轻轻弹开。   小卷微笑了一下。   纪恒果然会用这种纯直男密码,520,我爱你,要按“我爱你”,才能打开保险箱。   装檀那珠的小盒子就端端正正摆在里面。   小卷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是一个眼熟的灰色密封文件夹。小卷把它拿出来打开,文件夹里面还有另一层,是个做工精巧的绢丝小袋子,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小袋子里,装着两个小红本本。   小卷还记得,刚醒过来的那天,她说要离婚的时候,纪恒曾经发过脾气,把装得好好的红本本嗖地一下扔出去,滑到了床头柜靠墙的缝隙里。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悄悄捡回来,装进袋子,重新放回了保险箱。。   捏着红本本,小卷仿佛看到自己东翻西找,找出一个漂亮的绢丝小袋,当宝贝一样把结婚证放进去,扎紧袋口。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走袋子。   “这样装,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是纪恒无奈的声音。   他从书桌的柜子里找出一个文件夹,把小袋子放进去,“用这个,防水防火还耐高温。”   纪恒给结婚证上了第二重保险,把它放进保险箱。   小卷弯弯嘴角,把他保护周全的结婚证重新放回保险箱里,才把手伸向装檀那珠的小盒子。   轻轻一按,盒盖嗒地一声弹开。   洁白莹润的檀那珠就好好地放在里面。   小卷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两片玉白色的圆瓣倏然绽放,露出中间细巧可爱的小金珠。   小卷看了片刻,从小盒子里取出檀那珠。   “小卷。”   身后有人叫小卷的名字,   小卷回过头,看见纪恒正倚在门口,眸色幽深地望着她。   “猜到密码了?”他问。   小卷笑一笑,“猜到了。很好猜。”   纪恒的目光落在檀那珠上,“我知道你一直惦记这个,惦记很久了。”   小卷大方地说:“也没太久,从醒过来到现在而已。”   纪恒点点头,走过来,并没有丝毫抢回檀那珠的意思,径自路过小卷,走到书桌后他的位置坐下,才问:“你要走了?”   小卷坦率地说:“是,我想回灵泽州,好久没回家了,有点想家。”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大结局了,是个三合一大肥章,么么~^^ 第49章   纪恒凝视着小卷的眼睛,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发现她确实就是那个意思之后, 好像不想再看, 目光移开, 垂落到面前的桌面上。   “是,服了檀那珠, 就能飞升回家了,很方便。”   过了好久,他才重新再抬起头来,“小卷, 我喜欢你。”   他的语调平静, 不像在表白, 更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们两个亲过, 抱过,睡过……”   小卷打断他, “谁跟你睡过?”   纪恒好脾气地纠正,“好,没睡过。亲过, 抱过,还半真半假地结了个婚,可是我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小卷皱起眉,“这些年你居然都没跟我说过?”   “没说过。”纪恒微笑了一下, “我只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小卷:“……”   “小卷,”纪恒继续说,“我这些年追着你跑,追得跌跌撞撞,终于等到现在,别人提起夏小卷时,都会说,是那个‘到处追纪恒的夏小卷’,每次我听到,都会觉得特别满足,就算明知是假的,也能高兴一整天。”   纪恒自嘲地笑笑。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遇到你,就开始喜欢你。那时候你顶着一撮卷毛,一身是血,可怜巴巴的,还死要面子,有力气跟我斗嘴。”   纪恒的目光好像穿过小卷,看到了遥远的灵泽州,那片雪山,还有大泽旁无边无际的紫烟萝。   “还有那天,你翅膀上的伤还没好,飞得歪歪斜斜的,就跑来救我,引着一大群我们白虎族的人往雪山上走,看着傻得要命。”   他说的是他小时候困在雪山顶上的那次,原来他全看见了。   “你的人身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纪恒继续说,“我一看到你,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追。”纪恒笑一笑,“果然。”   “宛丘上那么多人对你好,你全都不太放在心上,一心想着调皮闯祸,好让师父把你赶回家。我就在想,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注意到我。”   小卷默了默,“盯着我、罚我、跟我作对?纪恒,有你这么喜欢别人的吗?”   纪恒偏偏头,嘴角上扬,“还挺有效。”   “不承认么?你确实注意到我了,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稳稳地在你心里占了一块位置,我敢说你想我的时候,比想其他那些人要多得多。”   他说得对,小卷那时候把诅咒纪恒当成每天晚上睡觉前的例行工作。   纪恒继续说:“我肯定是最特别的一个,所以你那天晚上才会冲上来亲我,即使有打赌和酒做借口。小卷,这些年来,除了我,你什么时候亲过别人?”   他说得没错。   “你问过我很多次,每次都是开玩笑的口气,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感觉到了,又不太拿得准。可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承认,只要一承认,我在你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就会立刻崩盘,变成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中的一个。”   小卷想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对的。   “我计划周全,步步为营,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相信,只要这样在宛丘待上几年,我一定能带着你这个未来的白虎王妃回家。”   纪恒的下颌绷紧,眸色暗沉下来。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小卷知道,他说的是玄天崖。   那时正是小卷在师父的小楼里和纪恒理书的时候。   宛丘来了一批新弟子,青鸾和白虎族的氏族大家向来都有把孩子送到宛丘修行的传统,这次也不例外,两族的新弟子都不少。   两族本来就不太对付,新弟子们才一来,不知为什么,就又打起来了。   小卷狐朋狗友多,消息向来灵通,立刻收到线报,说两族的菜鸟们要去鬼渺峰约架。   小卷心想:找死不挑地方。   鬼渺峰还挺远,不过也是宛丘的一部分,是宛丘修为高的弟子们历练的地方,凶险重重,一群小破孩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然敢往那儿跑?   两边都是有名的世家子弟,万一出点事,两族肯定要再起争端。   偏巧那些天师父不在山上。   小卷再调皮,也是青鸾王族,知道轻重,没有比她更适合劝架的了,要是能拉上纪恒,就更好了,两个人各自把自己的人镇住,谅他们也打不起来。   可是小卷满山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纪恒,说是白虎族祭司来找他有事,不知道去哪了。   小卷思来想去,先给离宛丘不远的五哥传了个信,又给纪恒留了张纸条,就先往鬼渺峰赶。   本来想着快一点,说不定能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孩子半路拦下来,结果一路往前追,真的到了鬼渺峰。   找遍鬼渺峰,终于找到了那群人,好死不死被困在最麻烦的玄天崖顶。   还好都还活着,不过已经有人受伤了,现在无论是白虎族还是青鸾族,都忘了打架的事,全都挤挤挨挨地缩在一起,好像一群待宰的小羊羔。   玄天崖顶,十二重死阵,十二重幻境,日夜轮转,永不停歇,不是闹着玩的。   小卷不能看着他们死,咬咬牙,进去了。   功夫用到时才知道平时有多偷懒,小卷强打精神,一半靠机灵,一半靠哥哥们给的防身宝贝,一个个把人往外送。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个白虎族子弟,把人送出去了,小卷心中一宽,走了个神,被一堵火墙直直地推下玄天崖。   小卷火速化成青鸾,想振翅往上飞,可惜刚刚在死阵里中了毒,翅膀完全动不了。   崖顶的火墙又扑出丈高的汹汹火焰,火苗舔到空中,噼啪作响。   一道熟悉的白影突然从崖边直扑而下。   小卷还来得及想:你也被推下来了?纪恒,都说你功夫高,看来也不太行嘛。   玄天崖的绝壁极高,四周都是呼啸的风声,小卷飞快地往下掉,眼前很快就黑了。   “那天我看到你留的纸条,“纪恒说,“赶到玄天崖,还是晚了一步。”   纪恒神情黯淡。   “所以你是自己跳下去的?”小卷问,“是想要殉情吗?”   玄天崖那么高,不知道他这个恐高的人怎么就敢跳下去了。   纪恒摇摇头,“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看到你下去了,我就追下去了。”   “幸好白虎族有檀那珠,可以重养灵胎,祭司把我们的魂养在里面,足足五千年,我们两个才重新又活了一次。”   小卷瞥了他一眼。   他把中间那一段全跳掉了。   他从玄天崖掉下来,根本就没死,死的是在玄天崖顶受重伤之后结结实实摔下去的小卷。   他用自己的命祭檀那珠的事,他全都没说。   他没说,聂长风却一五一十告诉了小卷。   是他以死祭檀那珠,让檀那珠重养两个人的灵胎,才让两人之间有了不能相距五步之外的羁绊。   “后来呢?”小卷问。   “后来我发现,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不点,这次我可以和你一起长大,让你从小就喜欢上我,除了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纪恒眯眯眼睛,像是心满意足,“我是你的纪恒哥哥,无可替代,天下第一,你只喜欢我,一心想嫁给我,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美好得就像做了场好梦。”   “小卷,你那么喜欢我,我一直肖想着,等到你真的醒过来的那天,你还能稍微记得一点你对我的喜欢。”   纪恒抿了抿嘴唇,睫毛垂下来,眼睛里的光暗了,“不过梦就是梦,等你真的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把这些年的事全都忘了。你和过去一样,这些年一点点累积的喜欢全都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我想着,重来就重来,五千年我都等了,大不了再等五千年。这些天,我甚至觉得,你好像也开始喜欢我了,你会害羞,会脸红,亲你时你的反应骗不了人。”   “可是我忘了,你还是夏小卷,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上一秒还在亲我,下一秒就丢到脑后,上楼来偷你心心念念的宝贝。”   纪恒凝视着桌面,好像上面写着他多年苦求的问题的答案。   过了好久,他才又说:“我知道你想回家。”   纪恒抬起头,“小卷,檀那珠可以给你,吞了檀那珠,五步的诅咒就会自动消失,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你还记得回灵泽州要掐的诀吧?”   小卷捏着檀那珠,点点头。   纪恒竟然笑了一下,“好。回去吧。别迷路。”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不过——”纪恒忽然又说。   就知道他还有个“不过”。   “小卷,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他凝视着小卷,“……能不能在你走之前,给我稍微留下一点东西?”   小卷回望着他,问:“什么东西?”   纪恒站起来,“让我在你心里留一点痕迹,不要忘了我。”   他走到小卷面前,把檀那珠放回盒子里,把盒子从她手中拿走,放到旁边的书架上,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小卷的背上。   小卷以为他会低下头吻她,他却没有,而是弯下腰,抄过小卷的膝弯,把她抱起来了。   他横抱着小卷,穿过走廊,踢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到两个人并起来的床上。   这才吻住小卷,顺手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旁边。   小卷躲开他的嘴唇,“你这是‘在我心里留一点痕迹’?纪恒你现在用文绉绉的词打掩护的功力不亚于简钰啊。”   这种时候她还敢提简钰,纪恒眯眼望着她,从牙缝里说:“在你心里,身上,所有的地方。”   说完,俯身含上她的耳垂,又吸又咬,不弄出点痕迹来誓不罢休。   正在发狠,忽然觉得有双小手悄悄摸上他的背,扯住他的衣服努力往上拉。   纪恒抬起头,撞上小卷的眼睛。   小卷被逮了个正着,表情有点尴尬,讪笑了一下,“你不先脱吗?”   纪恒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干脆坐起来,三两下干脆利落地剥掉上衣,大方地给她看。   小卷用满意的目光打量了一遍他强壮漂亮的身段,“这还差不多。”   “该你了。”纪恒等着小卷。   小卷到底不太好意思,目光偏向旁边,“你来。”声音小得有点听不清。   她能把人气出病来,又让人没法不喜欢,纪恒看了她半天,“好,我来。”   纪恒伸手去解她衣服的扣子时,小卷还是撑不住,脸红了,“磨磨蹭蹭的,你能不能快点?”   纪恒忍不住挑了一下嘴角,“不能。”   他一点一点去掉她的遮挡,俯下身,发着狠,却又像是满腔柔情,用手指和嘴唇一寸寸熨过她露出来的肌肤,在每一寸上都留下他的痕迹,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小卷受不了,忍不住伸手插进他的头发里。   他的发丝柔顺亮泽,像只大猫。   纪恒抬起头,向来清明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乱。   他重新贴上来,有点喘,吻回小卷的耳朵,低声说:“疼就告诉我。”   小卷抱住他的脖子,皱着眉,语气却很生猛,“你尽管来,小事一桩。”   纪恒无奈又心疼,跟她保证,“我会很轻。”   三分钟后。   小卷:?   纪恒:“……”   纪恒:“小卷,我保证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只是个意外。”   小卷:“……”   纪恒:“小卷,你相信我。我喜欢你喜欢得太久了,实在有点撑不住。”   小卷:“……”   纪恒咬住小卷的耳朵,低声呢喃,“宝贝,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一雪前耻。   夜渐渐深了,纪恒用手肘撑在小卷旁边,跟她抵死缠绵。   小卷眼睛闪闪发光,忽然爬起来,把纪恒推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说,“纪恒,我们换一种。”   他刚刚掌控一切,现在却懒洋洋的,任凭小卷把他压在下面。   纪恒由着她摆弄,半靠在枕头上,一手玩着她的头发,眯着眼睛,全身都氤氲着一层淡红色,起伏的胸肌上沁着一层薄汗,“小卷,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我在师父的小楼理书时,看到过一本书。”小卷交代,“书里有好多插画,画得很好,还会动。”   纪恒想起往事,不由得牵牵嘴角,握住她发梢的手稍微用力,把她拉下来吻住。   一直到早晨,纪恒才睡了。   睡得不太踏实,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惊醒。   屋子里很安静,怀里是空的,纪恒伸手摸了一下旁边,果然没有人。   纪恒坐起来,下了床,随便抓过一件睡衣披上。   卧室里没人,卫生间没人,衣帽间里也没人。   纪恒出了卧室,没有去隔壁书房,而是怀着一线希望,下了楼梯。   一楼客厅里没人,厨房也没人。   后院的玻璃拉门关着,夏小恒正在中午明亮的阳光下无聊地打盹,听见纪恒的声音,马上站起来欢快地摇摇尾巴。   到处都没有她的人影。   纪恒回到楼梯旁,停住脚步,向上看了看,终于下定决心一样上了楼梯,重新回到二楼,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一片安静,摆满漫画书的书架上,那个装檀那珠的小盒子竟然还在。   纪恒快步走过去,把盒盖打开。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檀那珠不见了。   她到底还是走了。   就算明白了他的心意,就算跟他亲昵地厮磨纠缠了一整夜,还是一个人吞了檀那珠,扔下他走了。   纪恒靠着书柜站了一会儿,觉得心脏的地方一抽又一抽地痛,慢慢靠着书柜蹲下来,坐到地板上。   灵泽州一切如旧。   青鸾族的王宫并不巍峨,全部都是树屋,挂在各种奇形怪状的参天古树的树枝上,像一大串又一大串美丽的铃铛。   树屋上缠满藤蔓,藤蔓上开着各种奇异的花,让每间树屋各有不同。树屋间连着摇摇晃晃的吊桥,方便人形的青鸾行走,   小卷正在沿着吊桥狂奔。   “九哥?十七哥?二十一姐?你们在吗?”   有大青鸾守卫听到喧哗飞过来,看到小卷,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扇树屋的门开了。   十七哥正好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小卷,脸上顿时变成喜出望外,一把把她抱住。   “小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人间吗?”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小卷兴高采烈地也抱住十七哥。   五千年了,他一点都没变,仍然是青鸾族绝美无伦的脸,眼神却和小卷一样狡黠。   十七哥把小卷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遍,下了个结论。   “小卷,你现在好像是真的不傻了。”   咦?他居然知道前些年小卷有点迷糊的事。   小卷有点结巴,“你怎么知道我傻过?”   十七哥得意,“我不光知道你傻过,还知道你最近又失忆了,把这些年的事又忘了——当然都是纪恒说的。”   小卷一头雾水。   十七哥竟然什么都知道。   而且他叫纪恒的名字时,还叫得那么熟稔。   十七哥看出小卷在想什么,笑了笑,“我现在和纪恒很熟,如果从你算起,我是纪恒的大舅哥,不过如果从我老婆算起,纪恒就是我的大舅哥。”   小卷张口结舌,“五千年不见,你都有老婆了?”   “废话,五千年了我还不娶老婆吗?我娶了纪恒的一个堂妹。”十七哥有点腼腆,“最近刚生了两只小白虎崽子。”   小卷瞪大眼睛:那么讨厌白虎族的十七哥竟然娶了白虎族的老婆,还生了白虎宝宝?   五千年,好像发生了不少小卷不知道的事。   小卷问他:“那父王和母后呢?我刚刚去过他们的寝宫,侍卫说他们出门了,又说不清去哪了。”   十七哥打量一遍小卷,神秘一笑,“看来你是真都忘了。小卷,你想一想,你在人间重新长大,父王和母后对你那么不放心,怎么可能不跟着你一起过去?”   小卷脑中突然闪现一个画面,母后穿着小香套装,嘴唇上是奇葩的中毒色口红,对小卷伸出手,“小卷,你乖乖跟着纪恒哥哥去学琴学画画,妈妈要去做spa,来,给妈妈来个告别的啵啵。”   小卷:“……”   人间的爸妈,原来就是天上的爸妈。   小卷忽然意识到,纪恒曾经亲口说过,他爸太忙,他是在小卷家长大的。   这次青鸾王夫妇,居然养大了白虎族未来的王。   现在想想,纪恒口中那个忙得不见人影的空中飞人爸爸,应该就是他真正的爸爸白虎王,把纪恒交在小卷爸妈手里,他还真放心。   小卷默了默:两族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小卷问:“所以我和纪恒在檀那珠里养灵胎的事,你们全都知道?”   “当然知道啊,”十七哥莫名其妙,“当初你们两个出事后,我们和白虎族一起商量了很久,檀那珠养灵胎聚灵气要在水里,最后一致决定,大泽灵气多,距离近,安全又方便,就把你俩的檀那珠泡在大泽里,泡了五千年。”   小卷无语,这些事聂长风全都没说。   “小卷,你不知道,你们俩的事传遍十三州,人人都说白虎族男子专情,前些年两族关系还没那么好的时候,咱们好多青鸾姑娘都跟着白虎族的人私奔,后来通婚的多了,总算才不偷偷摸摸了。”十七哥得意,“我和你九哥都娶了白虎姑娘,也算是扳回一城。”   “大泽也因为你们的事十三州闻名,变成了来灵泽州玩的时候必到的地方,好多情侣都去大泽边朝圣,还有不少人专程到那儿去定情呢。”   小卷:“……”   “后来我和你五哥二十一姐商量了一下,在大泽旁立了个碑,上面刻上‘青鸾公主与白虎储君养灵胎之处’,派人看着,过来就得收钱,发了一大笔财——回头算算账,分一份给你哦。”   小卷:“……”   “对了,还有个九尾狐族的戏班,用你们俩这个故事写了一出戏,火遍十三州,”十七哥忿忿不平,“可是他们班主,一个叫简钰的,死活都不承认他是抄你们的故事,非说他写戏本的时间比你们的事还早,扯淡吧。”   小卷:“……”   “后来听说他一怒之下,说抄就抄,干脆把后半段故事也全抄完,跑到人间采风找你俩去了,你遇到他没有?一只臭狐狸,你肯定能认得出来,千万别理他。”   小卷:“……”   十七哥说了一大通,才意识到小卷一直没说话,“小卷,所以你是吞了檀那珠的灵瓣回家了?纪恒呢?”   “他啊,他没回来。”小卷眨眨眼睛,大言不惭,“昨天晚上被我折腾得半死,估计现在还在补觉呢。”   十七哥:“……”   纪恒家里。   被折腾得半死的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聂长风从纪恒的一排黑色礼服里挑出一件,扔到床上纪恒旁边。   “起来,再不走就迟到了。电影节都快开始了,沐天淇他们都到Avant了,就等着你呢。”   纪恒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长风,你说她吞檀那珠时,一丝一毫都没想过我么?她把檀那珠吞了,飞升回了灵泽州,真打算把我扔在人间不要了?她忍心看着我在人间一天天老死?”   聂长风心虚地瞟了一眼纪恒,没敢搭茬。   好在纪恒根本没注意他,依旧盯着天花板。   “我总觉得她多多少少是喜欢我的,原来还是不在乎。”   纪恒苦笑了一下。   “如果她肯来好好问我,或者干脆直接跟我要,我就会告诉她,檀那珠中间的小金珠能吸纳灵气,长出灵瓣,它在大泽里养了五千年,养出了两片灵瓣,刚好能给两个人吃。”   纪恒叹了口气,“可是她偏偏不,和我那样亲来亲去抱来抱去,睡在一张床上,居然还继续打着偷的主意。”   聂长风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去追她?你现在没有檀那珠,又回不了灵泽州。”   纪恒幽幽道:“我打算死。”   聂长风:???   “她走了,我一个人在人间还有什么意思?一天天变老,像个凡人一样老死么?”   聂长风有点结巴,“那也不至于要轻生吧?”   纪恒坐起来一点。   “谁要轻生?我想了一天了,决定再死一次。”   纪恒蹙着眉筹谋,“长风,你去灵泽州找小卷,就说檀那珠对我们白虎族很重要,请她把檀那珠的金核还给我们。灵瓣已经化在她的丹田里了,金核有没有对她都一样,她不是个小气的人,一定会给你的。   纪恒想了想,“有了金核,我再死祭一次檀那珠,在大泽里重新养足檀那珠的灵瓣,等我复活后,吞下灵瓣,就再去找她。”   聂长风张口结舌,“你神经病啊你?养檀那珠的灵瓣又要五千年,你刚睡了五千年,又打算再睡五千年?五千年后,小卷早就嫁人了吧?”   纪恒沉思,“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说不定只有我死了,她才能弄明白她是不是也喜欢我。长风,等我死后,你去告诉她,我就在檀那珠里,我想再赌一次,赌她会等我。”   聂长风彻底无语:就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   聂长风拎起床上的衣服,过来拉纪恒。   “别胡思乱想了,快点换衣服,真的要迟到了。早就安排好这次电影节红毯上主持人要采访你暗迹的事,你别给我掉链子。”   纪恒不动,“我一个马上要死的人了,还管你们什么电影的宣传?”   “去一次吧,”聂长风想了想,“毕竟是你和小卷头一次合作的作品,就当是你的,呃,遗作?”   聂长风一边拉纪恒起来,一边心想:夏小卷滚到哪去了?   夕阳西下,天还没黑透,帝都的会展中心前已经一片灯火辉煌,红毯上衣香鬓影,电影节的开幕式马上要开始了。   小卷在出租车上拼命催司机大叔,“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再看一眼小卷:“姑娘,再快就超速了。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明星坐出租车去电影节的——你是明星对吧?长这么漂亮,穿得也这么好看。”   小卷身上的衣服是刚刚匆匆忙忙回家换的。   是聂长风早就准备好的Privé今年春夏的高定,薄如蝉翼的绿色轻纱中隐现着孔雀蓝的裙摆,轻灵飘逸,流苏灵动得像青鸾的羽毛。   大叔看看前面,“只能再开一小段,再往前就过不去了。”   到处都很热闹,场外来了不少应援的粉丝,大叔把车停下来,放小卷下车。   小卷一眼就看到了夏纪cp的灯牌,拎着裙摆往那边跑过去。   举着一个最大最显眼灯牌的,是个天都快黑了还戴着墨镜的时髦女人,看见小卷朝这边跑过来,扔下灯牌就想溜。   结果被小卷一把攥住胳膊。   有人认出小卷来了,一片欢呼。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小卷没法在大家面前叫人,只能放低声音,“我刚刚想明白,应援会肯定是你们弄出来的。”   眼前这位就算戴着大墨镜,画着浓妆,也明明白白就是小卷天上人间二合一的母后大人本人。   小卷妈讪笑了一下,“怎么猜出来的?”   “应援会的图标嘛,那么小一个老虎爪子,上面压着那么大那么长一根羽毛,还能有谁设计出这种图标?”   小卷妈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才来啊,小恒的车都过去了,我刚才看见了,你快去吧。”   “嗯。”小卷点点头,还是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妈妈的脖子,拎起裙子转身就跑。   小卷一路狂奔到入口,给保安看了邀请函,发现竟然还能赶上个红毯的尾巴。   小卷一眼就看见了纪恒。   他是红毯上最后压轴的一个,穿了一身笔挺考究的黑色礼服,比别人都高,在红毯上格外显眼,已经和沐天淇和韩导一起走出一段了。   “纪恒!”小卷喊了一声。   现场那么乱,都是人声和欢呼声,纪恒竟然立刻听到了,转过头。   等看清是小卷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卷一闪身就越过了维持红毯入口秩序的安保,向纪恒飞奔过去。   拍照的记者,看直播的观众,只要是认识小卷的人,此刻都在想:那个往纪恒那边冲的是夏小卷吧?行,这很夏小卷。   看她踩着十公分以上的高跟鞋飞扑过来,纪恒只愣了一瞬间,就抢上几大步,一把把她抱住,抱得拎离了地面。   然后所有人都傻了。   只见纪影帝连放都没放下夏小卷,就低头吻住她。   吻得又深又重,跟她纠缠,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众目睽睽,旁边是成片成片的镜头。   这个吻让人透不过气,过了好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下,却依旧牢牢握着小卷的手。   “小卷,你去哪了?”纪恒凝视着小卷,好像生怕一眨眼,她就又消失了。   小卷的眼睛亮闪闪,“当然是回灵泽州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想回一次家。”   纪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是想吓吓你来着。不过本来只打算快去快回,稍微吓唬你一小下,没想到用了这么长时间,”小卷有点脸红,“灵泽州来回的诀好久不用,记得不太清楚,在十三州晃了一圈,有点迷路。”   纪恒默了默,才问:“为什么想要吓唬我?”   “因为你竟然敢不相信我!觉得我想偷檀那珠?”   小卷严肃起来。   “纪恒,你搞清楚,房子是我装修的,家具是我买的,那是我家,我上楼开个保险箱怎么了?再说我堂堂的未来的白虎王妃,不能碰碰檀那珠吗?就算我真的一高兴吞了、砸了、扔了,不行吗?”   纪恒凝视着小卷,眼眶渐渐地湿了,半晌才答:“你说得很对,是我错了。”   他乖乖地认错,小卷满意了,低头从手包里摸出一只丝绒小盒子,递给纪恒,“送你的。”   纪恒再看一眼小卷,才默默打开。   盒子里并排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檀那珠,少了一瓣灵瓣,小小的金珠半露着。   小卷点点它,“聂长风早就告诉我檀那珠的用法了,我吃了一瓣,这瓣是你的。”   纪恒却只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另一样东西上不动。   是一枚戒指,没有任何装饰,是个朴实无华的银色金属圈。   “我昨天买的,送给你,我专门挑了一个最宽最厚最结实的,以后无论你怎么‘碰’墙,估计都不会坏。”   小卷拿出戒指时,四周一片寂静。   夏小卷这是打算在红毯上当众向纪恒求婚吗?   这么想的人立刻就发现想错了,因为纪恒紧紧握着小卷的手,在红毯上郑重地跪了下来。   他仰头望着小卷,声音哽咽,“小卷,我爱你,爱得超过世界上的一切,请你嫁给我吧。”   记者们离得远,听不清声音,可是看纪恒的口型,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欢呼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像过节一样,闪光灯此起彼伏争先恐后,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片嘈杂中,纪恒却清晰地听到了小卷的回答:“好。我会嫁给你,爱你,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完) 第50章 番外.毕业舞会   TSB是帝都最好的国际学校,英制学制, 虽然名义上是男女混校, 男子部和女子部却是分开的, 平时上课各自独立, 中间隔着道爬都爬不过去的高墙,谁也见不到谁。   只有一件事却是一定在一起的, 就是一年一度十三年级的毕业舞会。   对小卷而言,今年又特别地不一样,因为纪恒要毕业了。   纪恒的毕业舞会,小卷一定要去。   按理每个毕业生都可以邀请一个舞伴, 高年级低年级都可以, 小卷只要直接跟着纪恒就行了, 可惜那个不是别人,是纪恒。   小卷叹了口气:可惜是纪恒。   学业无可挑剔, 又是学生会长,校击剑队队长, 更可怕的是十二年级时,不知怎么被名导韩子奇看中,非要他暑假去拍了部电影, 虽然是个戏份不多的角色,竟然直接凭这个角色拿了个当年的最有潜力新人奖。   光芒噌噌地到处乱飚,想藏都藏不住。   男子部今年票选的king,舍他其谁。   男子部的king,按传统, 都是要邀女子部这边十三年级的queen一起去毕业舞会,一起跳开场舞。   小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女子部这边是谁。   唐以菡,一个仙气飘飘的学姐,外交官的女儿,人优雅大方,长得漂亮,脑子好,藤校的offer收到手软。   换句话说,校花配校草。   可是这样一来,就没小卷什么事了。   那是纪恒的毕业舞会,小卷无论如何都得去,小卷的盘算是,等他领完舞,还可以再跟他跳别的嘛。可是怎么才能去呢?   “小卷,你想出主意了没有?”   放学时,好闺蜜芃芃问小卷。   小卷痛苦:“为什么我比纪恒哥哥年纪小呢?否则这个位置,铁定是我的。”   芃芃由衷地点点头,“那当然。我们小卷根本不用凭什么成绩啦课外活动啦,光是靠刷脸,就是稳稳的校花,一张脸能打趴她们三十七八个。”   小卷:“……”   这夸人夸得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芃芃捅捅小卷,“你纪恒哥哥等着你呢。”   男子部和女子部虽然连大门都是分开的,女子部门口却等着不少人——都是等女朋友的。   离着还很远,小卷就遥遥地看到了纪恒。   虽然司机的车就停在附近,他还是每天放学时先过来接小卷,然后两个人再一起上车回家。   他站在人群后,和门口的那一大堆人保持着一点距离,一只手抄在口袋里,正在低头用另一只手点手机。   明明都是一样的深红斜纹领带、藏青校服西装外套和灰校裤,穿在他身上,就帅得非人类,鹤立鸡群,尤其显眼。   小卷赶紧去摸手机,果然看到他的消息。   “小卷,出来了吗?今天有体育课,早上带过去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别忘了带回来,不要又扔在更衣室里,你妈妈说你已经丢了四个装热汤的保温壶了,今天的没忘了吧?还有,昨天找不到的历史书和练习册后来找到了没有?”   小卷下意识地晃了晃背上背的书包,一点都不重,轻飘飘空荡荡的,感觉很不正常。   管它呢,这些事都不重要,全都是小事。   小卷随手回纪恒:“都在包里呢。”   纪恒回了个“小卷真乖。”   小卷有点心虚,偷偷抬头往他那边瞟了瞟,忽然被人挡住了视线。   “夏小卷?”是清润动听的男声。   小卷抬头一看,是个高挑清俊的大男生,皮肤很白,睫毛很黑,面孔上带着点羞涩。小卷还没叫出名字,旁边的芃芃就开口了。   “梁暄,找我们小卷有事啊?”   这人大家都认识,也是男子部那边十三年级的,纪恒的同学。是个混血,长得帅,各方面也出类拔萃,要是没有纪恒,一定是妥妥的校草,可惜有纪恒在,就没他什么事了。   梁暄脸上的羞涩更明显了,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夏小卷,我想来问一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参加我的毕业舞会?”   咦?   这就叫山穷水复疑无路,一转弯,答案就在前面摆着呢。   跟他一起去,就能参加纪恒的毕业舞会了!   小卷连忙答应:“好啊,当然好!太好了!”   梁暄万万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好几秒,才赶紧掏出手机,“那我加一下你?我们到时候好约时间,还可以找时间一起练练舞什么的。”   刚加好小卷,梁暄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纪恒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忙什么呢?”   梁暄坦坦荡荡,“我刚约了你妹妹去咱们的毕业舞会。”   纪恒被“你妹妹”三个字明显地噎了噎。   没等纪恒开口,梁暄也亲热地拍拍纪恒肩膀,“行,那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得再回趟学校。”   然后对小卷笑着挥挥手,转身走了。   他都走出去挺远了,小卷才听到纪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妹——妹?”   纪恒伸手把小卷背上的书包剥下来,拎在手里。小卷心虚地看着他拎着空荡荡的书包,却发现纪恒完全没注意到包太轻这件事,好像在走神。   一直等到两个人坐在车后座上,纪恒才问小卷:“你要跟他去毕业舞会?你不跟我一起去?”   小卷眼睛一亮,“可以和你一起吗?可是你不是应该和唐以菡一起去吗?”   “唐以菡是谁?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一起去?”纪恒皱皱眉,“小卷,我们两个来跳开场,不好么?”   小卷哆嗦了一下。   要是毕业舞会上,纪恒甩掉名正言顺的queen,和一个低年级的小破孩一起跳开场舞,这种事估计能在学校里八卦一年。   他倒是马上就要毕业走了,小卷还得继续在这儿混呢。   “纪恒,不按规矩来不大好吧?”小卷苦口婆心地劝纪恒,“再说人家唐以菡多可怜?好好的开场舞被别人抢了,毕业舞会一辈子可就一次诶。你跟她跳个开场,然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跳了,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的?”纪恒倾身向前,转过脸仔细研究小卷的表情,“你觉得挺好的?”   小卷坦坦荡荡地跟他对看。   纪恒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跳舞对这些毕业生都不成问题。十三年级后半年的体育课形同虚设,全部都用来练舞,为即将到来的毕业舞会做准备。   小卷却只学过一点,因此没几天,小卷就收到梁暄的消息,问她能不能周末一起练练舞。   舞肯定要练,不然太丢脸,小卷立刻答应。   两个人约在小卷家,周六上午,一家人才吃过早饭,梁暄就来了。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亚麻西装外套,整个人清爽明快,小卷头一次看到他不穿校服的样子,还挺帅。   纪恒才刚起床没多久,身上还是T恤和睡裤,坐在餐桌边,看见梁暄,犀利的目光把他从头扫到脚。   梁暄很聪敏,立刻解释:“因为今天要跳舞,穿得稍微正式一点。”   纪恒没说什么,起身过来,擦过梁暄肩膀,“过来,我有话问你。”   两个人走到后院,不知道在说什么,弄得小卷无比好奇,不过看梁暄的样子,好像是在笑着拒绝纪恒。   两个人聊完,纪恒不动声色地上楼去了。   小卷妈妈对梁暄这个大男生无比好奇,拉着他问东问西,问了好久,才放他和小卷一起去练舞。   “你们去楼上书房练吧。”小卷妈建议。   小卷爸有事不在家,二楼书房今天没人。   进了书房,小卷忍不住好奇,“梁暄,纪恒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哦。他说他不太想在毕业舞会上跳开场舞,想把机会让给我。”梁暄回答,“不过我觉得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我来不太合适。”   小卷心想,原来纪恒打的是这个算盘,可惜没有成功。   开始放音乐时,小卷就有点紧张。   梁暄对她笑笑,“不用怕,只有开场时要跳华尔兹,后面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蹦迪,乱跳就可以了。”   其实他也在紧张,小卷明显地看到,他伸出左手让小卷搭上来的时候,脸都红了。   “我没跟女孩跳过,”梁暄解释,“我们练的时候都是跟男生搭档,轮流跳男步。”   也是,他们男子部那边没有女的,小卷想象一下一群男生互相搂着跳舞,就有点想笑。   “等我一下。”小卷跳了几步,忽然跑到旁边,把脚上穿的毛茸茸的拖鞋脱掉,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回来。   穿着拖鞋跳舞,实在太不方便了。   梁暄的目光停在小卷的脚上挪不开——这双脚精致漂亮,洁白无瑕,淡粉色的指甲好像小小的贝壳。   梁暄的脸更红了。   不过他跳得很认真,一步都不错,小卷就差得远了,频频踩人,一直在说对不起。   梁暄再偷瞄小卷的光脚一眼,笑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踩人一点都不疼。”   书房的门突然开了,纪恒走了进来。   “不打扰你们吧?我过来找书。”   纪恒已经换了衣服,身上穿的是一件米白色薄线衫。   这是小卷最喜欢他穿的一件衣服,因为质地绒绒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每次他换上,小卷都会在他身上动手动脚地乱蹭。   他洗漱过了,不是刚刚才起床时懒洋洋的样子。   梁暄怔了怔,立刻说:“没关系。”   纪恒到书架前找到一本书,居然没出去,直接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了。   两个人要跳舞,旁边坐着个人参观,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梁暄搭上小卷的背,规规矩矩带着她转了几圈。   纪恒看了几眼,忽然放下书,起身出门,片刻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双鞋。   “光脚跳舞感觉不对,还是穿上鞋吧。”纪恒说。   小卷有点无语:穿鞋当然好,可是你拎来一双马丁靴是什么意思?   这双马丁靴是去年冬天和纪恒一起装酷用的,一人一双,纪恒的是黑色的,小卷的是粉色的,底特别结实,重得像砖头。   纪恒走到小卷面前,单膝跪下。   “扶着我。”他说。   小卷乖乖地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帮她把鞋穿上,绑好鞋带。   这种事从小卷小时候起他就做过无数遍,早就做熟做惯。   纪恒帮小卷穿好鞋,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   他坐在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卷莫明地紧张,步子乱七八糟,踩梁暄踩得更欢快了。   有马丁靴加持,梁暄就被踩得有点惨。   梁暄借着音乐的掩盖低声对小卷笑道:“放松一点,没关系的。我懂你哥为什么在这儿,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也不放心。”   他低估了纪恒的耳朵,纪恒头也不抬就接道:“我姓纪她姓夏,你‘妹妹’的想法是从哪来的?”   被他听到了,梁暄有点尴尬,“学校里都那么说。你们两个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所以你们是表兄妹吗?”   小卷笑出声,“当然不是。”   也不怪别人误会,从小到大,纪恒每天盯着小卷,操心得像个老妈子,没谁比他更像哥哥。   梁暄纳闷地看了纪恒一眼:“那难道……你是她家的养子?”   纪恒淡淡道:“我和小卷无论从法律上还是血缘上,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只不过借住在她家而已。”   纪恒再看一眼梁暄搭在小卷身上的手,站起来。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小卷,过来。”   小卷懵懵懂懂地离开梁暄,走到纪恒面前,问:“干嘛?”   纪恒没再看梁暄,忽然伸手按住小卷的背,俯下身,贴住小卷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柔软,有点凉,小卷震惊得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虽然小时候趁他睡着时,小卷偷偷亲过他的嘴唇,可是纪恒从来都是像长辈一样,只肯亲小卷的额头。   这怎么都算是小卷正式的初吻,居然还是当着别人的面。   压了好几秒,纪恒才放开小卷,用“看吧,这才是我们两个的真正关系”的眼神望着梁暄。   结果这次练舞草草收场,梁暄落荒而逃,小卷的舞伴就这么飞了。   他走之前好像说了几句什么“和小卷跳舞不太协调可能要换个舞伴”之类,小卷完全没听到,满脑子都是纪恒刚刚那个吻。   他走了,小卷还在发呆。   纪恒摸了摸小卷的脑门,“犯什么傻呢?”   “你刚才,那算是,吻我了吧?”小卷有点不好意思。   纪恒表情如常,“我们两个以后是要结婚的,吻一下不是很正常么?”   小卷想想也是,笑了。   纪恒伸手握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腰,“他走了,我来陪你练。”   “你等一下。”小卷弯下腰,费劲地把脚上的短靴脱掉,扔在旁边,“我怕踩到你。”   纪恒在家里,没有穿鞋,被踩一下就惨了。   纪恒微笑了一下,“我又不怕你踩,你站上来都没关系。”   “真的?”小卷立刻抱住他的腰,把两只光脚都踩在纪恒的脚上。   纪恒索性牢牢搂住她,一左一右地随着音乐挪着步子,两个人的舞步笨得像鸭子,逗得小卷笑个不停。   眼看毕业舞会越来越近,纪恒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小卷忍不住打听:“纪恒哥哥,所以你到底约了唐以菡没有?”   纪恒就是不说。   转眼就到了舞会那天,纪恒换了身西装,耐心等着小卷做头发化妆。   小卷妈妈早就帮小卷准备好了跳舞的裙子,是条粉色到紫色渐变的蓬蓬纱裙,层层叠叠的,是小卷喜欢的样子。   小卷跳下楼梯,先转了个圈,问纪恒:“纪恒哥哥,漂亮吗?”   虽然当着小卷妈妈的面,纪恒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头发,“漂亮。”然后拉起她的手腕,把准备好的手腕花的丝带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是浅粉色的芍药花苞,和他衣领上别着的胸花配成一对,两个人完全是一副一起去舞会的舞伴打扮。   学校包了一家俱乐部做毕业舞会的现场,两个人到了之后,小卷还是不太放心,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   “不知道梁暄有没有找到新舞伴啊?”   “那唐以菡怎么办?”   “你不请唐以菡,谁来跳开场舞呢?”   纪恒受不了,把她的小脸扳过来,“我的毕业舞会,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完没了地惦记着别人?”   等到小卷发现梁暄带着个漂亮的新舞伴进来,小卷才放了一半的心。   唐以菡倒是一个人来的,不过脸上一点不开心的样子都没有,整个人都很雀跃,看着有点奇怪。   听完各路人马絮絮叨叨的讲话,吃过东西,才好不容易才开始跳舞了。   纪恒站起来,把手伸向小卷。   全场的人都在看着他俩,小卷小小声问纪恒:“真的是我们两个跳开场啊?那唐以菡怎么办啊?”   随即就看到一个很帅的男生从侧门进来,快步走向唐以菡。   “那个……那个是……”小卷结巴起来。   这人每个人都认识,是当红小生管轩,最近大红大紫。   全场都沸腾了,唐以菡把手放在他手上时,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小卷结巴了半天,才问纪恒:“你请的?”   “对,我们通过韩导认识的,很熟。”纪恒带着小卷走到正中,“刚好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唐以菡很喜欢他,所以我就请他来帮个忙,跟她跳一支开场舞。你说的,一生一次的毕业舞会,不能留遗憾。”   纪恒跟上节奏,带着小卷转圈。   小卷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转,心想,用和爱豆跳舞做条件,说服唐以菡很容易,可是纪恒是怎么说服学校的呢?   然后就看到女子部这边的副校长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管轩,表情和唐以菡一模一样。   好吧。   正在走神,下巴又被扳过来了,纪恒目光炯炯地望着小卷:“看什么呢?”   小卷再看一眼也在跳舞的那一对,“看明星?”   纪恒无语,靠近小卷,“看别人干什么?看我。有一天我会比他更红。”   他这话小卷是相信的,因为他闪闪发光,就算管轩有明星光环,都压不住他的风头。   一曲过后,舞曲慢了下来,舞池的灯光也调暗了,大家纷纷下场跳舞。   纪恒不再规规矩矩地保持跳舞的姿势,放下手,揽着小卷慢慢地摇。一首又一首,换舞曲的一瞬间,全场灯光忽然黑了下来。   在那几秒钟的黑暗里,小卷感觉到纪恒俯身靠近,嘴唇贴了贴小卷的。   他的吻轻得像一片羽毛。   “小卷,快点长大吧,我等着你。”小卷听到他说。 第51章 番外.影后   “小卷毛, 过来,给哥哥舔舔。”   地中海的温暖阳光中, 纪恒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小卷无语了半天,“纪恒,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 色情得不要不要的, 别人一听就想歪。”   两个人都是神兽原身, 纪恒随便舔了两下爪子, 眯眼望着小卷。   小卷自从服了檀那珠后,原身终于恢复成青鸾本来的模样, 此时站在床上,一只大翅膀半舒展着, 正在理毛, 青羽上隐隐金光, 长长的尾羽流泻在床上,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   美轮美奂, 头顶上的那撮小呆毛却万年不变,屹立不倒。   纪恒上一秒还趴着, 下一秒已经轻轻跃起来一扑, 就把小卷按在爪下。   大白虎心满意足地对着小鸟的脑袋没头没脑地舔下去。   “理毛这种工作,不用你费事,直接交给我就行了。”   小卷拼命缩着脖子,躲着他的舌头, 黑玉一样的眼睛被他舔得眯着,一边抗议,“有没有常识啊你?我们青鸾不是这么理毛的!”   “胡说,”纪恒耐心地科普,“你回灵泽州问问,嫁给白虎的青鸾就是这么理毛的。”   纪恒已经顺完她的脖子和背,舔到小鸟的胸前。   一会儿就有点恋恋不舍。   “小卷,变人。”纪恒哑声说。   小卷扑腾了两下,扑腾不出去,“你让我变我就变?我不要面子的吗?”   白虎歪着脑袋研究小卷,“原来你喜欢不变?行,我都可以。”   他一副什么奇怪的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样子,小卷一秒变成人。   她变成人了,他却没变,用爪子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在下面。   小卷吓得拼命往外爬。   “你怕什么?”纪恒轻轻笑了一声,也变回人形,顺手扯过被子,罩住两个人。   胡闹了很久,正混乱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小卷好不容易透口气,把头钻出被子,戳戳纪恒,“有人。”   纪恒赖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顺手把小卷也拉回去,“是聂长风。不用理他。”   门外果然传来聂长风的声音,“纪恒,都几点了,你们还不起来?我们是来参加电影节的,不是让你们来二度蜜月的,一群人都等着呢。”   小卷钻出来抓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吓了一跳,赶紧爬下床去找衣服,一边对门外的聂长风说:“五分钟,我们马上就来。”   话音未落,就被人从背后扑倒。   纪恒像捕食猎物一样偷袭得逞,笑道:“半小时。再给我们半小时。”   等两个人真出来时,酒店套间的外间已经等着一大群人,人人脸上都挂着不可言说的微笑。   小卷有点脸红,这里隔音不知道好不好,纪恒刚刚逼着人叫“哥哥”,说不定都被他们听到了。   大家立刻围着他俩团团转了起来。   今天的主角是小卷,纪恒纯粹是来陪着老婆蹭红毯的。   小卷这次走红毯有双重身份。   一是主演了韩导的新片,在里面演一个逼不得已在黑市靠代孕赚钱的年轻女孩,这次在电影节参赛,提名最佳女主角。   二是作为顶级奢侈品牌GA的代言人,小卷今天要穿Privé的新款走红毯。   小卷的妆发造型Avant的造型师早就和GA的造型师一起沟通设计过,今天一切都顺顺当当。   纪恒的造型没小卷那么麻烦,先弄完了,趁着等小卷的空档拿过手机,开了视频。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小男孩严肃的小脸。   男孩的脸型很像纪恒,高挺的鼻梁也像纪恒,但是眉眼更像小卷,漂亮得惊人。   正是纪恒的儿子,白虎族的下一代王位继承人——纪凌。   “爸,有事?”纪凌冷冷的语气也像足了纪恒。   纪恒被噎了噎,“没事就不能看看你了?儿子,干什么呢?”   因为时差的关系,国内现在是傍晚,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了。   纪凌瞥了镜头一眼,一言不发地拎起手里的东西,在镜头前晃了晃,好像是本教材。   “都现在了还没做完作业?”纪恒有点纳闷,这不太像是纪凌的风格。   “我当然做完了,”纪凌绷不住了,辩解,“这是我自己额外看的参考书。妈妈呢?”   纪恒把镜头转过去,对着小卷。   小卷正在旁边被一圈人围着做造型,百忙之中对着镜头笑嘻嘻地挥挥手,“小凌,作业都做完了还看什么参考书啊,去后院找夏小恒玩水玩沙子啊!”   纪凌不屑,“小屁孩儿才玩沙子玩水呢。”   纪凌犹豫了一下,忽然说:“妈妈,我想跟你说话,你能把免提关掉吗?”   纪恒随手关掉外放,把手机贴在小卷耳边。   纪凌又踌躇了好一阵,才说:“我今天数学没考满分,才考了九十八。”   “才九十八?才??”小卷比无语还无语,也放低声音对纪凌说:“小凌,你对自己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不然我哪天把我以前的成绩单给你参观一下?”   小卷上次整理家里的东西时,翻出读书时的成绩单,差点没被上面的成绩吓哭。   纪恒当时还过来跟着看了一眼,冷静地声明,“这还是我每天辅导的结果,要是不辅导,大概就没有一门能及格的。”   可纪凌并不吃妈妈那套,“可是我们老师说,爸爸当初在TSB读书时,成绩就特别特别好。”   小卷懂了。   纪恒的光环太强,纪凌有点压力过大,觉得自己没考满分,丢脸了。   小卷用手掌遮住嘴,放低声音,“你爸爸也不是一直那么厉害,跟你说,他小时候学说话,比你晚多了。”   “真的?”纪凌雀跃起来。   “你们两个说我什么坏话呢?”纪恒收回手机自己听了听。   纪凌正在说:“妈妈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大家不会像现在这样,都说我是纪恒的儿子,他们会指着爸爸说,那个是纪凌的爸爸。”   被儿子挑衅了,纪恒挑挑眉,对着屏幕淡淡道:“那你加油噢。”   纪凌看起来心情好多了,跟爸爸妈妈说再见后,又把手机转向身后。   他身后的扶手椅上坐着个居家打扮的女人,脑后盘着一个干净整洁的髻,正在看书。   是纪恒的妈妈。   她猛地抬头,看见屏幕上的纪恒,有点尴尬。   好像不太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半天才说:“法国最近天气不太好,你和小卷两个人多休息,别太辛苦了。”   纪恒点点头,答道:“好。”挂断了电话。   当初小卷生纪凌时,纪恒的妈妈也来了。在病房里,小卷第一次把刚出生的小白老虎递给她时,就发现她的手在抖个不停。   一个那么美丽优雅的女人,抱着毛茸茸还没睁眼的小白虎,实在撑不住,在大家面前失声痛哭,哭得停不下来。   自此之后,纪恒和她的紧张关系就缓解了很多。   虽然纪恒还是不肯跟她说话,可是小卷请她来家里看纪凌时,纪恒也从不反对。   纪恒妈妈对纪凌视若珍宝,恨不得把天上地下所有的好东西全都搬来给这只小白毛团。最后索性在纪恒家附近买了房子,常住人间,时不时接纪凌过去玩。   直到有一次,向来欢蹦乱跳的纪凌忽然生病了,晚上睡不安稳,只能抱着,那天大家一起熬到半夜,纪恒忽然说了句:“小卷,妈,你们去睡吧,我来。”   纪恒妈妈被他的一声“妈”叫得怔了好久,才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慌慌张张地把小老虎递给他,逃出屋子。   小卷没有走,拍了拍纪恒怀里的小老虎,“纪恒,我现在有纪凌了,好像能懂一点你妈妈当初的想法。其实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能决定要不要带你一起走。”   小卷望着纪恒,“虽然带你走,才是一个妈妈最本能的想法,但是把你留下,你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白虎族的王,我也不能决定究竟哪种对你更好。”   纪恒分出一只手,把小卷抱住。   “小卷,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对我好。什么都不重要,你在哪,我就在哪,你活我就陪着你活,你死我就陪着你死,无论如何,任何时候都不要扔下我。”   小卷点点头,回抱住他。   电影节让这个法国滨海小城热闹非凡,星光熠熠。   纪恒这次是陪小卷的绿叶,下车时一身轻松,回身扶住小卷。   “你以前来过吧?”小卷小心地拎着裙子跳下车,随口问。   “来过三次,拿过一次影帝。”纪恒微笑。   小卷听出他炫耀的意思,“说不定这次我也能拿影后呢。”   小卷的演技这几年在纪恒的熏陶下突飞猛进,今非昔比,这次这部片子的呼声很高,得奖的可能性很大。   “说不定。”纪恒重复一遍她话里的关键词。   小卷不服,“就算这次暂时拿不到,我也已经拿过两个影后了。”   纪恒打击她,“我拿过的影帝,多到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住。”   “那又怎样?纪影帝,你已经息影了,以后再也拿不到了,”小卷反击,“我还会长长久久演下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影后等着我呢。”   “好,我们小卷最厉害。”纪恒揽住她的腰。   “你笑什么?”小卷盯着他。   纪恒笑道:“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跟在老婆身后蹭红毯的一天。”又补充,“好像省了十几二十万呢,不错,合算。”   还真有人肯花十几二十万,买张电影节开幕式的不记名入场券,什么作品都没有,就为了在红毯上蹭这么两步。   纪恒是电影节的老熟人,人人都认识,小卷虽然是新面孔,可影帝妻子提名影后这件事本身就是话题和爆点,小卷最近又刚刚成了GA全球代言人中唯一的东方面孔,再加上这一对男帅女靓,耀眼非常,瞬间变成焦点。   红毯其实不长,从入口到大厦门口,没有几步,还有一大片台阶。   小卷和纪恒停留了片刻让人拍照,才上了台阶。   小卷今天穿的是长尾曳地礼服,本着对品牌负责的精神,纪恒退后几步,让她一个人先上去,方便摄影师拍照。   小卷松开纪恒的手,一个人往上走。   裙摆太长,小卷稍微绊了一下。   虽然小卷今天脚上的鞋鞋跟起码有十五六公分,以她的身手,绊这一小下也是小意思,可不知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小卷脑中冒出奇怪的东西。   是纷乱的光影,呼啸着席卷一切。   小卷货真价实地倒在台阶上,敲了一下头,在纪恒几大步冲上来抱她时,小卷的眼前全黑了。   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黑,沉,又甜蜜,一点梦都没有。   再醒来时,先看到的是纪恒英俊的脸。   他的头发有点凌乱,衬衣领口胡乱敞着,紧握着小卷的手,蹙着眉,看起来焦虑不安,看到小卷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   小卷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是病号服,再看看四周,不是熟悉的地方,好像是医院。   “纪恒,我昏过去了多久?”小卷开口问,声音有点哑。   纪恒望着她,好半天才开口:“三天。医生检查过了,说没什么大碍,醒过来就好了。”   小卷望着他的眼睛,一种不祥的感觉缓缓升起。   “纪恒,”小卷警惕地问,“我刚刚是在电影节红毯的台阶上绊倒晕过去了,对不对?”   纪恒凝视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卷,”他艰涩地开口,“电影节绊倒的那次,是十年前,你前两天在家里滑了一下,敲到头,晕过去了。”   什么意思?   难道,竟然,又,失忆了??   一下子又跳掉了十年???   虽说小卷和纪恒服了檀那珠,不再像凡人那样飞快地一天天变老,可是……   小卷痛苦欲绝,“我好不容易才把以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啊,可是又丢了十年吗?”   纪恒的眼睛亮了亮,“以前那些年的事,你全都想起来了?”   小卷点点头,“是,我都想起来了,可是我的记忆就到电影节为止,好像我又把这十年忘了。完蛋了,所以陪着小凌一点点长大的这些日子全都忘了?”   小卷郁闷得想咬被角。   纪恒一脸不爽,“你就只遗憾忘了陪小凌长大的日子,都不遗憾忘了和我朝夕相处的日子吗?”   小卷盯着他瞧了半天,又重新左右看看这间病房。   然后抄起枕头,劈头盖脸地朝纪恒砸过去。   “大骗子!你这个超级大骗子!!”   纪恒笑着站起来躲开,一边问:“能看穿我的演技,不错嘛,怎么看出来的?”   小卷没打算放过他,从床上追到地上抽他。   “你电影节穿的西装外套就搭在那边沙发上,衬衣裤子都没换,就敢来骗我?”   纪恒笑道,“突然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没准备好。”   好像还挺遗憾。   小卷审他,“我到底晕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而已。”纪恒躲过枕头,找机会搂住她的腰,“突然莫名其妙地倒了,吓死我了,还好台阶上铺着红毯。你还有没有不舒服?”   小卷摇摇头。   “所以你全想起来了?”   “是,”小卷抬头望着他,“从小到大,你费尽心机骗我喜欢你的事,我全都想起来了,等我慢慢跟你算账,‘纪——恒——哥——哥’。”   听她这么叫,纪恒实在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低声呢喃:“不如现在就开始算账,小卷,你想从哪算起?我都可以。”   带着她往前两步,把她重新压回床上。   “纪恒!这是医院吧?”小卷推他。这只大猫发起疯来,什么都不管。   “放心,不按铃,不会有人进来的。”   纪恒重新吻住她,把她揉进怀里。   如珍似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