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天鹅肉 作者:灵鹊儿   文案:   张大总裁被始终嫌弃的故事。   第一次见面,张星野觉得自己不但温柔而且男人,史上最彬彬有礼的邂逅。   以后的很多次,张星野觉得自己既没被温柔也没被当男人,还不见光,史上最特么憋屈的陪伴。   认识季萱前,张总的行事准则:实质重于形式,结果大于过程。   认识季萱后,张总的血泪控诉:形式比特么什么都重要!劳资要过程、要秀、要名分!   重点排雷:张总混蛋,季萱冷血。不喜慎入。   温馨总结:1V1,这是张总一步到位后肠子悔青了的心酸史,是从走肾想返回去走心的逆流史,是被气死八百回以后又重生的复活节奇迹。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萱,张星野 ┃ 配角:男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霸总不能见光的那些日子 ========= 第1章 被潇洒   ……   狭小的空间,男人低着头,双手扶着板壁乍着肩膀,硕大的木头浴桶倒挂,不能调节的水柱顺着竹挖片冲下来,像一场大雨,浇透。   水汽蒸起木头的香,带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彻底漏干净,竹挖片轻飘飘地转了方向,男人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短短三天,居然习惯了这种简陋的沐浴方式,比家里四面冲来的花洒多了一种原始的刺激,痛快!   拽过浴巾擦了擦,围了腰,走出浴房。   楼板在脚下嘎吱嘎吱的,木头楼,距离地面有三米多高,是这座边陲小镇散落不足千户的标准民居。外面就是河滩,大树遮阴,溪水环绕,八月的天还带着山里的阴气。   穿好裤子,套了衬衣,捡起床头竹椅上的手表,上午十一点。   边扣表带,边抬起头。阳台上站着个女孩儿,挽着发,一条白色的亚麻旧裙子,近午的阳光透过叶隙漏下来,若隐若现能看到裙子里的身体。   绿树,青山,还有她这白色的一抹,都不清晰,浑然一体。   男人微微一歪头,笑了。这小丫头很有点意思,她的样子明明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可似乎放在哪里又都不违和,随时就是一幅画,包括现在,阳光下,透出那裙子里,什么都没穿。   竹椅边就是床,很矮的竹榻,比单人床略大些,白色的被单、枕头都是他随身带来的,现在皱成一团、横七竖八,暗色的木头家具相映,也像一幅画,忠实地记录着刚才扭缠的激烈。   七点半就醒了,直到十点才放开她,在达到他的生理极限之后。   男人走出去,从身后抱了女孩,他没有扣衬衣,他们之间便只隔着她薄薄的裙子,贴着,连续激烈运动后肌肉的酸软找到了契合的另一半,身体像回了家一样舒服。   深深吸了口气,溪水的味道透心凉,他低头,领口里是女孩儿暖暖的体香,嘴巴轻轻蹭在她耳边,“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还要我说几遍呢。”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音调和起伏,山里很潮,也很冷,可每次听她说话,他依然有种被扔到冷水里的感觉,哪怕就是在他身下,已经神智迷离的时候。   是,初见她就告诉他了,她叫小萱。不管是真是假,这本身就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   她应得很干脆,这是他一贯喜欢的干脆,给予这次离奇邂逅一个求之不得的了断。可他心里不知怎么了有点别扭。在成人男女的世界里,经历过这么欲望沉沦的三天后,谁冷淡,谁潇洒,约定俗成。可那一方难道不应该是男人么?毕竟,生理结构不同,年龄上也大这么多。   这样“被潇洒”,尤其是被这么一个软软的、看起来丝毫没有杀伤力的女孩,感觉不是很好。   “不见了,留个纪念都不肯啊?”   她像没听到,目光隔过树,看着不远处的山。他挑了下眉,“好吧,那我走了。”   松开怀抱,她的目光这才转向他,“几点的飞机?”   “四点。”难得四目相对,男人心里忽然有点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蹭蹭,“我叫张星野,星辰的星,原野的野。”   这不是第一次听了,她微微一笑,“一路平安。”   “嗯。”   回到房中,穿好衣服,这已经是第二次改签机票,除了洗漱用具外,行李早就收拾好了。环顾四周,床上雪白的被单是唯一像现代世界的地方,而那个枕头也是他唯一睡得着的枕头,看了一眼,目光离开停在门边的竹桌上。   那上面整齐地码着一沓子钱,第一天晚上的三千美金。目光停留了两秒,张星野从手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一支笔,迅速地签下一页,走过去放在上面。   转回身,套上外套,看了看表,机场在距离这里至少两个小时车程的桐江市,必须得走了。   拎起行李走到门口,老旧的木头门嘎吱一声,握着门边,他又扭回头。女孩还在阳台上,不过这一次,人在门框里,看着他。   张星野笑笑,“我走了啊。”   她没吭声。   三天里,她大多时间都不吭声,当然,他们做的事本来也不需要说话。并不抗拒的沉默,光滑的身体,在大脑完全放弃掌控的欲望里是个绝妙的组合,可是现在,那无声的小脸终于让他觉出了一丝丝留恋。   男人的骄傲一满足,荷尔蒙立刻上升,撂下手里的行李他大步走回去,双手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这是第几次吻她?短短72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已经把这个数字飚到了无法界定,哪个点能让她呼吸改变他都一清二楚,可是刺激却依然能在熟悉里飙升,比如:现在。   “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终于粗鲁,她禁不住轻轻挣了下眉,似乎很不理解他的反复。   “小萱,就这么个十个里八个半都叫的名字??”   “‘张星野’,不也是么?”   十几亿人,人海茫茫,什么名字都一样。小丫头,挑衅得很!他闻言,嘴角微微一弯,“你记住:我是凌海的张星野。”   这应该引起兴趣或者至少引起疑惑的表述并没有带来任何反应,在他的大手里,她轻轻地点点头,“再不走,又得改签了。”   “想不想我改签?”   “随你。”   这两个字有毒,淡然随意,勾人无限。他已经为此错过了公司的季度Town Hall会议,再留,错过的就是那个重要的约会,那是他无论如何都犯不起的错。   终于放开她,匆匆下楼。租来的车坏在了镇上,只得叫了出租车,司机接了行李。临上车,张星野抬起头,小楼窗边空空如也。   小白眼儿狼!一屁股坐进车里,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车绕到楼前掉头,一眼看到她还在阳台上,四目相对,他打开车窗大声说,“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噗嗤笑了,肩耸耸的,很开心,阳光穿过叶子缝隙正好照在她脸上,真特么好看!   ……   老桑塔纳一路开出小镇,往桐江去。高速还没修过来,平坦的省级公路穿山绕湖,景色很好。   车厢窄,腿不得不弯在一边,一股陈年烟味都浸透了,空调刚开起来,呼呼的更加重了味道。张星野打开窗,风吹进来,温吞吞的,正午的天气终于热起来,渐渐远离了山里带着水汽的阴凉,阳光照着路面,很刺眼。   人的影像记忆一旦失去联想的支撑,很快就模糊。就像他现在,离开了山涧里那个小木屋,又成了奔波在出差路上的大忙人,之前的一切立刻就像醒了的梦一样,不真实……   这次外出并非本公司的业务,只是一项计划外投资。因为合作意向还不明确,并没有投入更多人力,所以张星野只应邀去现场看了看,本来可以直接飞回凌海,可是一路考察已经基本开到了两国边境,觉得不如先回国,在国内起飞。   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入境后,山连着山,租来的车进了山GPS就不好用了,转来转去,迷路是必然的,一直开到那个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地方才算有了人烟。   在车马上就没油的时候,遇到了雨。   已经是傍晚时分,雨大得遮天盖日,旁边的溪水成了河,隆隆的。雨刷基本没用,张星野很小心地在无人的路上开着,突然,一眼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女孩,背着背包。   一个急刹车,刺耳的滑行撕破了雨幕。   鬼使神差,他一秒都没犹豫就打开门,让她上车,吼着。   那一幕,现在想起来,很离奇。那里距离最近的人家还有十几里,除了山就是水,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几乎是被他拖上车的。她没有求助,当然也就没有道谢。   “别怕。”   他就说了这么两个字,那个时候也是烦躁到极点,说不上是让她别怕这处境,还是别怕他是坏人。   好容易开到镇上,唯一的旅馆居然客满了,老板还好心地要在办公室给他们搭床,他拒绝了,辗转找村民家。好在入境时身上还剩了些美金和人民币,天已经黑了,直接出价一千块钱一晚上,村民便把自家临溪的一座看山小楼给他们住。   两个房间,共用浴室。吃了农家饭回到楼上,张星野把床单和枕头拿出来,铺床。隔壁女孩在洗澡。她的布背包已经湿透了,他只好找自己的衣服先给她。   雨大,溪流也大,听不到浴室的水声,等她出来,穿着他的衬衣。   饱暖思淫/欲。   穿着男人衬衣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女孩。一天的奔波,近乎原始的环境,不得不承认,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张星野的心扑通一下,久违的声音。   接下来,成年男女的事,顺理成章。只是这个过渡的细节在记忆里很模糊,张星野不记得是谁先走向谁,只记得女孩在他怀里轻声说 ,“两万。”   两万块钱现金,睡她。他人民币不够,给的美金,三千,全部。   当时,脑子里似乎并没有处理这个信息就把她抱了起来。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那种所谓的“背包客”,赚钱旅行。   也许是刚刚开始,她还不是什么老手,很青涩;又或许,这青涩也是装出来,配合那张冰水一样的小脸,装得很像,至少以他的阅历也信以为真。   这一切都不重要。在一天奔波迷路大雨后,温暖的小屋让肾上腺激素飙升,那一夜他精力出奇地旺盛,直到一觉醒来,看着自己怀里陌生的女孩依然有一种很奇妙、很柔软的感觉,没有动,低头嗅她的发。   张星野确定自己没有喝酒,没有任何刺激,所以每一个细节都非常清晰,清晰到那种快/感只是想想就让此刻的他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不觉轻轻咬牙。   小萱。   萱草,又名忘忧草。名副其实,她不仅让他忘了忧,忘了累,还忘了航班。最主要的是忘了他自己的怪癖,他不喜欢接吻,好巧,她也不喜欢,可是,都忘了。接吻的时间远多过做//爱,前所未有。   想着,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渴。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烈,不得不关上车窗,车厢里烟味掺杂进冷气,似乎没那么难闻了。打开包,里面有半瓶水。这几天他们就喝当地的矿泉水,临出门就剩一瓶半,他拿了那个半瓶的,留给她一整瓶。   打开,喝一口,水的味道像小楼外头的溪水,还有一点,甜甜的……   这是她早晨喝剩的。   ……   下午两点半,车开进了桐江机场。   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正好,张星野一边跟公司通电话一边走进大厅,谁知还没找到换登机牌的柜台就看到大屏幕上显示航班延误信息。原来凌海遭遇台风,航班暂时延误,预计起飞时间到晚上九点。   可能是信息来得晚,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很吵。   张星野挂了电话,目光盯着那条延误通告,直到人群已经慢慢散开,才拎了行李往二楼贵宾休息室去。   刷了卡,找了僻静之处落座,叫了咖啡和三明治。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山里网络很差,这几天他都没能及时地回复邮件。其实……也不是,电脑根本就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过。没时间,没有时间的概念,上次有这种错乱的感觉还是他大学时候,跟死党一起喝嗨了。   这一次,也真是嗨了。   不由得摇摇头,拿起三明治吃了一口,西式烤牛肉片、芥茉酱,味道凑得很齐,依然不是很正宗,却完全脱离了这几天饭菜的口味。   忽然就有点精神不集中,农家菜很新鲜,味道却很重,每次吃饭,她都吃得很少,好像很挑食。他本来想带她到镇上吃东西,可是她不肯,不肯离开小楼。其实,他也不想动。   不知道她今天吃什么。拿起手机,拨开,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没号可拨。从雨中捡到她,湿透了,手机也泡了汤,所以这三天他们一步也没有分开过,怕找不到。   想到这里,张星野自嘲地笑了,就算手机没坏她也不会给他号码,毕竟,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   小萱。   这辈子,再也不会碰到那么大的雨……   眼前又见那张冷淡的小脸,阳台上居然笑得那么开心。张星野突然皱了下眉,低头看表,还有整整六个小时,立刻收拾了电脑,匆匆起身大步往外去。   台风根本没准,实在不行就再改签!至少,应该知道她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新文啦!<( ̄︶ ̄)>   -   为庆贺张总(不知死活)一步到位,开张前三天派送红包,小天使们留言、冒泡泡啦!   另外,鹊的接档文看这里:还记得咱们许湛许大处长么?这是他啃草的故事。网页戳:《窝边草》;手机戳: 第2章 恶俗八点档   十一月的凌海,细雨蒙蒙,街道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再也遮不出绿荫,枝杈嶙峋,一片萧瑟。可这座高速运转的国际大都市却有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的繁华,足够让人亢奋和浮躁,像四十度高温下一样。   从美院的红砖老楼里出来,孙彤忍不住搂紧了风衣。   一大早就飘雨,真是飘,雾一样,对于北方来的她根本不够打伞的,可湿冷浸骨,无孔不入,心里忍不住就骂:这鬼地方的鬼天气,简直就是专为得风湿设计的!   身上还是连体工装裤,大头鞋上也浮着锯沫子,孙彤低头看了一眼,顾不得换了,一头冲进雨里。   学院街对面有一家茶室,在为学生情侣制造气氛的各种咖啡屋和冷饮店里门面显得很不起眼。推门进去,孙彤摘下风衣帽。   才刚刚六点,下午茶的人已经走了,晚饭后的客人还没上来,此时的茶室配着古风音乐,异常安静。   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人,四目相对,孙彤不由愣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腿有点沉。   季萱……   这是一个孙彤很想念却又很怕见的人,如果可以,恨不得她就活在以前的回忆里。可她到底还是来了,今天一收到她的短信,孙彤就再也没法集中精神。   顾不得服务员的招呼,孙彤径直走过去,面对面,坐下来。   阴天,茶室本来柔和的光线显得有点暗。茶已经点好了,是她常用来暖胃的潽耳,看着茶斟满,孙彤握了杯子几乎是一饮而尽,身上的湿冷压下去一点,这才看着对面,“你什么时候到凌海的?”   “昨天。”   她还是那个样子,看人的时候唇角总是微微带笑,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可是真的瘦,瘦得这身宽松的棉麻裙都遮不住那单薄的肩头,像个衣服架子。   曾经最亲的闺蜜,曾经豪情万丈要一起走过千山万水,可短短几个月,孙彤就放弃了,再好的友谊也抵不过最肤浅的爱情,义无反顾地离她而去。这是背叛,对自己最亲的朋友,也对自己。现在,时过境迁了……   “彤彤,你现在在跟先生做事?”   她打开话题,句子长了才听出声音有些哑,孙彤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瘦,脸色自然苍白。   “嗯。”她说的“先生”是褚老师,孙彤轻轻点了下头。   “很忙吧?”   “嗯,接了一个慈善主题的活儿,半年,时间挺紧。”孙彤低头在口袋里翻出烟,正要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握在了手里。   “先生好吗?”   “挺好的。” 孙彤想说老师一直都有问起你,可是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又咽了回去,“你找我……有事么?”   四目相对,孙彤握着茶杯几乎是在心里恳求,求她说不是,可是,她抿了下唇,点点头,“嗯,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你能告诉我顾辰在哪儿吗?”   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出那个名字没有任何起伏,眼睛甚至冷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是,孙彤的脑子还像毫无防备“嗡”的一声……   三个月前得到那个消息,孙彤绝不能相信,直到季萱的手机再也拨不通,顾辰消失在所有的社交软件上,她才不得不信。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一对,那就是季萱和顾辰。为彼此,量身定制。   顾辰年长她们三岁,是这个小团体的领队、大哥,号称“顾队”,带着他们一路走,一路画,而他笔下总有个随时在流动的主题:他的小萱,有时只是三五笔,画在他笔记的页眉。   季萱的外表真的很有欺骗性,特别温柔、清静,其实骨子里倔、鬼点子多,只有在顾辰的笔下,才能看到那有时真的很坏的样子,眼神都能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人们说搞艺术的都是疯子,感情强烈到不可理喻,龙卷风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都有所谓灵感的幌子。是的,曾经有很多大师级的画家,为了一个模特疯狂地爱、创作,可灵感一旦枯竭,弃如敝履。   可是季萱之于顾辰,不是灵感,是女神。   季萱的DNA很特别,对事物的观察角度奇特、异常敏感,落在纸上细腻又跳跃,可以让人窒息。这是羡慕不来、嫉妒不到的,而且,她冷静、顽固,非常顽固,一旦思维锁定,不为任何人和事所动。顾辰曾开玩笑说人类得保护他的小萱,因为天塌下来的时候,只有她能迅速画出那个裂缝和毁灭前接触的一刹那。   他是这么欣赏她、爱她,如果以前有人说有一天顾辰会厌倦季萱,不只孙彤,所有的人都会大笑那特么是个疯子!   可是,就在三个月前,疯子的话以一种现代社会最俗气又似乎不可避免的方式兑现了:男人出轨。女神,落进了尘埃里。   据说那是一个跟着学画的女孩,跟了他们两月有余,最后学到了老师的床上。   一个恶俗的八点档故事。   有人说顾辰一时兴起没管好下半身就这么丢了季萱,也太不值了。可孙彤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答案,因为顾辰眼里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一时兴起、变了态?   只是,孙彤想不出在那样爱过季萱后,他还能用怎样的方式更爱另一个女人。只听说,他当时没有任何的挣扎,也不存在选择。这很顾辰,爱一个人,不顾一切。   又听说,那个女孩很有钱,很漂亮,很性感。对这个传言,孙彤觉得很恶心,因为顾辰的朋友圈里发了他们的亲密照,画圈的都看到了,包括以前学院的同学,也包括远在凌海的褚老师。可当孙彤得到消息再去看的时候,全部清空了,再然后,微信上再也没有顾辰。   不知道当时季萱是如何反应,孙彤几乎可以确定那是突如其来的,因为被顾辰爱着,她眼中很少看到别的。就这样一个人被丢在路上,突然天孤地独的情形,那个画面在孙彤脑子里存了很久……   分崩离析,所谓的梦想之路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怎么能不崩溃?可是,那个人是季萱!谁后退,她都不会,因为对于别人这是一种坚持,甚至是一种信仰,而对季萱,那只不过是她活着本来的样子。只是,那里曾经唯一不变的就是顾辰,她说,她自私,如果顾辰有事,她会先他死去,免得还得哭,麻烦。   人家没死,是跟别的女人走了。   真他妈的!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彤气得哆嗦,骂了无数遍也找不到下一句话该说什么。现在,面对旧事、旧人,当时那种手脚冰凉不能安坐的感觉又很没出息地重新袭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宇飞也不知道吗?”   孙彤握着茶杯,轻轻吸了口气,“我们分了。”   季萱蹙了下眉,似乎没明白,“你和宇飞分手了?”   孙彤苦笑笑。真讽刺!认识白宇飞是因为顾辰,他们是最好的哥们儿,从此,四个人,两对情侣,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富足的人。可是,孙彤从一开始就知道白宇飞学画只是为了一个大学文凭,混考试行,根本谈不上创作。游山玩水,很快就厌倦了,他做不到一块面包撑一天只为了等潭洞起雾,体会不到那种稍纵即逝、却又回味无穷的快/感。   为了爱情,孙彤放弃了曾经的豪言壮语,放弃了闺蜜,跟着他来到他向往的大都市,后来,爱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成了无休无止的互相折磨。分手了,没有第三者,只是不能再忍受彼此。自由了,却也没有勇气再回到从前,甚至没有勇气离开凌海。   她废了,不想面对闺蜜,不想面对过去。不堪回首。   怎么都没想到,再次相遇会是这么个同病相怜的境遇。如果说她和白宇飞的分手是孙彤自以为是梦想的破灭,那季萱和顾辰的分手就是他们曾经美好青春的终结,以这样惨烈又俗气的方式。   “嗯。”孙彤闷了一声,“比你们早两个月。”无意识地说出这一句,孙彤悔得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   “我可能记错宇飞的号码了,你能给我么?”   “没记错。”孙彤轻轻松了口气,季萱从不会追问她不想说的话题,每次都能耐心等,包括……听她说放弃。“他换号码了。我也没有。”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还有知道的同学吗?我记不起其他的联系方式。”   孙彤皱了眉,“你要干嘛?”   “我要找顾辰。”   “这是何苦呢?他要知错,早就……”孙彤说着顿一下,“已经三个月了,还能怎样。”   “我没想怎样,只想问问……”   “问什么??”   她的嘴唇都是白的,第一次,第一次听到季萱在求人!孙彤心里的憋闷突然爆发,“你要问什么?问他爱不爱你?爱过你没有?这不是废话么?!又不是第一天长大,现在的社会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管他什么高帅富、矮矬穷,腻了就是要换女人!爱情就是个笑话,扯淡的事!你问问现在十几岁的小孩儿还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让一下,本文最不缺的就是男配。   今天继续掉落红包包,小天使们留言啦。 第3章 形象大使   突然被孙彤嚷过来,季萱不由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   “爱情是王八蛋!你献出一切,狗P都换不回来!”   这股邪火似乎很猛,一瞬间孙彤的脸都红了,季萱不得不顿了一下,“这关爱情什么事。”   “那你找他干嘛??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你找人家干嘛?!”   “我不是为了找他,我是……”   “是什么?是要找那个三儿??干什么?质问她凭什么迷惑了属于你的男人?吵?闹?你别忘了,你是季萱!她特么多大脸啊,值得你这样??而且,那个,是顾辰!护犊子着呢!怎么可能让你靠近他的……”   孙彤嚷着突然喘不上气,脸色一下煞白,手忙往裤子口袋去,却哆嗦得打不开。季萱见状赶紧起身绕过来,伸手到她口袋拿出喷雾。   孙彤拿了用力吸,总算平息喉中粗重的喘息。   搂着她,季萱轻轻给她抚背。一年,整整一年没见,昔日的长发女孩现在剪了板寸,一副假小子打扮,自从进门一直冷着一张脸,都看不到她可爱的笑容,现在一起坐在条凳上,搂着才算亲近些,轻声问,“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死不了!”含混地丢出一句,孙彤放下喷雾,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来,“不要去找他,行不行?你不应该在这儿,该干嘛干嘛去,那对狗男女根本不配再见到你!”   哆哆嗦嗦,骂得好狠,季萱笑笑,“我就知道你误会了,又不让我说完。我不是要找他,更不是要找他女朋友吵架,我只是想拿回我的画。”   孙彤一愣,好几秒才又开口,“你说什么?”   “我想拿回我的画。”   孙彤还是没懂,“他,他拿走了你的画?什么画?”   “嗯,就是上路后的那些,还有那套木刻版。”   什么??   突然猛起的心跳让孙彤急忙又把喷雾放入口中,眼睛瞪大了盯着季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是顾辰?是,他可以是史上表演深情功夫最高的戏精!可以是见异思迁的渣!可以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可是!他是个画手,怎么可以拿走另一个画手的作品??那是季萱近两年的心血,是她所有采风的积累!   “我等了这几个月,就是想让事情平息一下,他不至于以为我是要破坏他们,大家都冷静了,应该有机会拿回来。”   “怎么会这样??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彤根本顾不得听之后,急问,“他怎么会把你的画都拿走了??”   季萱轻轻挑了下眉,摇摇头,“就是他们走的时候,嗯,我不在家。”   竟然这么简单……孙彤的心突然狠狠地一揪,泪水毫无防备就溢满了眼眶。   一夜之间,背叛这么彻底!   跟白宇飞分手,他只是说了句厌倦,孙彤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留下了他们共同积攒的银行卡,还把她喜欢穿的那件T恤都留给她,临出门告诉她他还爱她。即便如此,孙彤觉得自己像死了,三天,躺在床上,不会动……   “亲爱的……”孙彤转身紧紧搂了季萱,哭了,“你还好吗……”   “还行。”   “我找过你……我找过你的,可是我找不到!”憋了这么久,泪水像开了闸,“你号码也没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看见我们……就,就没再找。对不起……”   季萱搂着孙彤,轻轻靠了头,抚摸着她的背,“手机掉水里了。好在我还记得你们的号码。”   你们的号码……   四个人,从上路那一天,就把每个人的联络信息、身体特征、血型、医疗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就怕走散,就怕其中任意两个人的组合出现险情。一起经历过山洪,一起被困古老的山村,挨饿、受冻,一直在一起,可现在,茫茫都市,他们彻底走散了……   “我真的……特别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好久没抱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女孩,遇到事愿意抱在一起,生日小两个月的孙彤是妹妹,负责哭,姐姐季萱负责想办法,报仇。   好一会儿,孙彤都不愿意放开手,靠的肩膀很瘦,却是她最放心相信的人。直到季萱轻轻地解开她的手,面对面,这才抽泣着说,“白宇飞……白宇飞还在凌海,早就不画了,在酒吧唱歌。”   “是么?”季萱拿了纸巾给孙彤,“他一直唱得挺好的。是哪家酒吧?”   “他们成立了个乐队,情况不是很好,到处跑场,不固定的。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叫17 AVE的酒吧,在凌海挺有名的,老板是个老文青,支持校园音乐,可怜他们吧,一个月会有一个周一的午夜场给他们。”   “校园音乐?”   “嗯,”孙彤苦笑笑,“快三十岁的一帮大老爷们儿就是这么天真。”   季萱听着也笑了,“乐队叫什么名字?”   “白色魔方。”   “挺酷。”   孙彤抽了抽鼻子,“你要去么?”   “嗯。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联系不联系。”   “放心吧,顾辰删了谁也不会删了白宇飞的。不说别的,乐队成立的时候,拿了你们五万块钱,那是他所有的积蓄了吧?”   “嗯。”   孙彤吸了下鼻子,“你们分手后,白宇飞找过我,气急败坏,说顾辰怎么也不肯说,问我到底有什么隐情,是不是你不要顾辰了,逼成他这样的。我当时气疯了,摔了他的电话。都睡一个床上了还特么能有什么隐情!他说眼见为实,照片说明不了什么!其实,后来想想……”   一句话悄悄卡住,孙彤看了一眼,季萱始终没吭声,也不阻拦,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都冷。孙彤不敢再说什么,毕竟她并没有看到照片。   茶早已经冷了,可是孙彤哭渴了,喝完了一整壶,又就着吃了块点心,晚饭就算解决了。季萱陪着,还是那半杯冷茶。孙彤自始至终也没劝她吃,她本来就吃的少,修仙,经常一天一顿。   吃完东西,孙彤去卫生间擦了把脸,从里面出来见季萱在柜台边拿伞。孙彤走过去,柜台上悬着的电视里正在播凌海卫视的新闻。   画面没有声音,字幕显示是凌海市儿童白血病研治中心的剪裁仪式,市领导还有赞助企业。画面换了,上面只有两个人:凌海市长和白血病公益活动形象大使。   这种通常都是知名度高、公众形象好的明星,可画面上这个男人,不是。没有特别标注,孙彤依然认得:这是CNE总裁张星野。不只她认得,凌海很多人都认得。   对CNE所在的行业不懂,孙彤只知道是做工程的。不知当初凌海为什么会选了个商人做形象大使,不过,明星做宣传基本都是宣传日才出来,摄像机跟着各种拍,可这个不是,真金白银捐了不少,儿童白血病研治中心就是他们和政府共同投资的,最后连冠名都没要。现在这无商不奸的社会,算是很有良心了。   其实,孙彤很少看电视,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CNE就是褚老师现在在做的慈善主题画的出资方之一,常听工作室的人说起这位张总,于是捎带脚地有点好感。   画面上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眼镜,偶尔微微低头听人说话,笑容很浅。作为活动的主人,始终都把握着现场的焦点,让这件事显得真是为了疾病中心本身,而不是身边的领导和大红的彩带。   忽然给了个特写,孙彤扭头想给季萱指一下,可她在跟服务生结账,根本没看,孙彤把话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无论什么都不合时宜……   两人走到门边,孙彤问,“季萱,你住哪儿?”   “我住宾馆,离这儿不远。”   “宾馆太贵了,要待一段时间呢,你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褚老师帮我借的学校一间校工的房子,我们可以吃学校食堂,好吃也便宜。”   “不了。我暂时不想见先生。”   孙彤闻言,没再做声。季萱是褚老师的关门弟子,自她之后,年逾花甲的老人没有再在身边带过学生。上一辈的老先生都传统,最亲的就是大徒弟和最小的,给季萱的信都会写:我儿如何如何。季萱不怎么玩朋友圈,和顾辰共有一个微信号,里面自然也有老先生,他们分手的消息孙彤就是老师问她才知道的,天知道老师看到那样一个朋友圈当时是什么心情。   临出门,孙彤戴了帽子,“时间还早,到我那儿去坐坐吧?老师这两天不在。”   “不了,我想回去了,你还回工作室?”   “嗯,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如赶赶活儿。”   还是以前一起的习惯,晚上都没有什么娱乐。看着孙彤跑走,季萱打开伞走进雨里。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房子,今天是十一月第一周的周五,如果运气没有那么不好的话,她还没有错过白宇飞。先住下来,拿到联系方式后,不知道还需要消磨多久……   ……   细雨中,一辆黑色的凌志开出了过海隧道,红灯前,司机扭回头对后座上的男人说,“张总,高架上堵车,我们绕一下吧?”   “下班高峰都过了怎么还堵?”   “这种细雨,路滑,最容易出车祸,新闻说高架上连环撞了。”   “哦。”   “我们从美院绕一下。”   “好。”   车又开起来,进入学区街道,速度慢了很多。正是周末,周围出现不少自行车和学生。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两天没睡了,血管里都是咖/啡/因,目光看向窗外,毫无感觉。   忽然,茶色玻璃上晃过一个画面。路边站着一个女孩,宽大的裙式外套裹着细瘦的身体,肩头落着一把花布伞,手很白,头微微歪着,很专注地在看路牌。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来去匆匆,只有她,得像一副静止的画。   男人猛一愣,“停车!快停车!!”   作者有话要说:  张总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   小天使们留言好给力,本章红包继续掉落。冒泡泡啦 第4章 聊斋见鬼   周一总是最忙碌的,一大早就是公司的内部资源配置会,通常由副总主持,不过张星野每个月底要出席一次,旁听。   十点会议结束又和人事、财务两位总监以及CNE总工开会。年底将近,业绩审核即将开始,公司计划出台新的评估标准,在特别奖金和年终奖挂钩上采取新的计算方式。   新标准在鼓励新人努力的同时,对于资深员工的业绩增加了考核标准。财务总监和总工在提出修改意见后都投了赞成票,但是人事总监却仍有顾虑。这个行业特殊、门槛高,本身并非是与其他民营或外企竞争,而是与国内各大设计院抢夺人才,CNE优厚的待遇是最大的卖点,一旦压力过大,很多人都会趋利避害选择在事业单位里混铁饭碗。   其实,有过最初创业差点没被围剿而死的经历,张星野比任何人都深知其中厉害,但是以项目为生的EPCM(设计、采购、施工、管理)公司,最怕的就是人浮于事,一旦工时成本过高,会直接伤害项目评估,很可能在最初竞标阶段就失去竞争力,自断口粮。   如何平衡,在听取意见后,张星野决定改变权数结构,拉开奖励与平庸和失误之间的距离,甚至不怕形成两极分化来刺激内部竞争,几次讨论后,今天才算最后确定方案。   最后审核批复就到了十一点多,没等几位总监离开他的办公室,张星野就匆匆赶往楼下会议室。   南非那边施工启动,每天都要紧盯着,日行例会,趁着时差赶在那边上班前提供解决方案。其实多不是技术问题而且市场和当地政策,张星野为此已经飞过一次,可问题还是层出不穷,有时真怀疑那是个国家还是特么帮会,没个准谱!   等从楼下上来,把案头积攒的文件略做整理批复就到了一点多,张星野这才扭头看了一眼秘书从楼下餐厅给他买的午餐:一份三明治,一碗奶油浓汤。   汤早冷了,拿起三明治,边啃边拨开手机。   此刻是北美东岸凌晨,不过张星野还是毫不客气地点了视频,呼叫那个万里之外的死党、室友、兄弟兼合作伙伴、CNE另一位总裁岳绍辉。   下一秒,视频就接通。果然,他还没睡。正在电脑前工作,大块头、白衬衣乍了满屏幕,视频摆在侧面,看都不看一眼。   张星野惬意地靠进椅子里,腿搭在桌上,吃喝起来。   张星野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拿到全奖飞到大洋彼岸读牛X的百年常青藤,而是分到那个寝室,跟这个彪悍的大块头成了室友。   岳绍辉Tony是第四代华裔混血,娘是俄罗斯人,造就了他无论哪方面都是战斗力爆表。两个人从第一天相识就像失散的兄弟,一起浪过了大学头两年,大三实习后共同创立了一个小公司CNC。   本意是做施工管理,年少轻狂,在同龄人都涌向大都市的时候,他们选择了荒无人烟的施工现场。创业之初,张星野是打足了鸡血、豪情万丈,可岳绍辉却对工地有种本能回归式的适应,如鱼得水,所以CNC在他们毕业三年后就在巨头林立的业界站住脚根,打特长,有了专业管理团队的口碑。   眼看着赚到第一桶金,张星野的目光迅速转向了设计,转向了国内。不顾岳绍辉的反对,离开CNC大本营,只身回到凌海创建CNE。   那个时候,本行业还没有对私营企业全面开放,政策不明朗,冒险极大。可兄弟毕竟是兄弟,他前脚走,岳绍辉后脚就跟来,从资金到技术,拿出CNC的全部家当来一起搏。   十年,CNE与CNC,从设计到施工,搭建了最完美的合作,从最开始的三间民居办公室到今天凌海市中心的摩天大厦,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望出去,街正对面就是权威的凌海设计总院。   此刻午后的阳光正好,吃东西,看工作狂玩命赚钱。两位总裁虽然不能常见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当今发达的通讯继续侵犯彼此的隐私。   三明治吃完了,张星野拿起水瓶子喝了口水,视频那边依然没人扭头来看他一眼,于是,叫了一声,“Tony,”   没理。张星野觉得可以继续说下去,“我看见她了。”   一分钟后,那边才有动静,“谁?”   轮到张星野不吭声了,不过这次百忙中的岳总几秒之内就反应,“The best you’ve ever had? ” (你享受过最好的一次?)   那声音里明显揶揄的笑意,张星野没理,岳绍辉又问,“Where? ”(在哪?)   “凌海。可惜又错过了。”   那边的键盘声突然停了,屏幕上终于出现了那张混血的脸,“你说什么?”   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当时她就在路边,我让停了车。可那天下着雨,又是行人又是伞,几分钟的功夫就找不到人了。”   岳绍辉挑了眉,“你在想什么?”   “嗯?怎么了?”   “怎么了??You fucking paid for sex!” (你特么花钱买的性!)   “Shut the fuck up! ” 张星野对着屏幕骂了一句,嘴角不自在地弯一下,笑,“It’s not like that. 别特么胡说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见着了总得打个招呼。”   “她呢?”   兄弟很简短地扔过两个字,张星野挑了下眉,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他也想不出那个叫小萱的女孩再面对他会是什么样子,毕竟连那三天她也没对他有什么除床上生理之外更多的反应,时隔三个月,穿了衣服面对面,能怎么样?天特么知道他连自己该什么反应都没谱!   “她怎么会在凌海?”视频沉默了一会儿,岳绍辉又问。   “我怎么知道?当时也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话不多,可口音听着跟嘉树差不多。”   南嘉树是CNE的总工,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而张星野对语言是很敏感的,他听着像,那女孩应该就是京城人。岳绍辉皱了眉,既然如此,为什么会一个人跑那么远……   张星野看了一眼,又补充一句,“可能是在那边旅行。”   “桐江?”   是啊,已经在国境线上,山连着山,景色是不错,可是也很危险,并没有开发出什么旅游景点。又想起雨中她的样子,如果那天他们没相遇,那她……本来是要去哪里?   岳绍辉吁了口气,“No matter what, she charged and you paid. That’s it. ” (不管当时怎样,她要钱,你也给了。这就是了。)   一句英文,兄弟轻描淡写,但是潜台词就是他piao了,事实如此。张星野对着屏幕,“我觉得,她不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能再见面。”   “什么意思?”   “如果她是,再见到你这样慷慨的客户一定会很高兴,”三天,放下三千美金和一张五万人民币的支票,这样的数字,即便就是不了解行情,也应该不会少了。“她出现,就是个大麻烦。更有可能,因为你当时的愚蠢,她现在就是来找你的。”   当时,他实实在在地说出真名实姓,告诉她他是凌海的张星野,这基本就是全部信息暴露,因为只要有这两条,谷歌,百度,满世界都是他的资料。   “不可能!”张星野立刻反驳,“如果是,就算那天她是第一天到凌海,现在已经十天过去,她怎么可能还没找到我?”   岳绍辉没吭声,是的,这条不成立,CNE刚刚被凌海市政府授予十佳企业,早来几天,电视都在轮番播出采访,常见张星野这张脸和那故做深沉的pose,更主要的是,他是白血病公益形象大使,凌海几乎没人不认得他,女孩只要稍微留心就已经找到。   “Tony,我觉得她不是。”   又一遍,岳绍辉不屑地笑了一下,“What?You can taste it?”(怎么?你能尝出来?)   张星野咬牙,没笑出来。他在读大学的时候交过几个女朋友,然而,并没有浪出学校,更不要说piao,底线倒不见得有多高,可没到那份儿上。花钱买睡?这特么是做男人的耻辱!   “如果她不是,”岳绍辉说,“不论当时出于什么目的,她应该也不想再看到你。”   三天,他们缠在床上,女孩被他吃干净了。如果她不是那种女人而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那这一段……与陌生男人的纠缠,恐怕也是她不想再提起的记忆。这一点,张星野不但想到了,而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三天,他一再改机票,销/魂时都想死,就是因为知道再也不会看到她,才会有那么刺激的感觉。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张星野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就很不满了,不停问她是谁,她不说,到最后没办法,只能直接自报家门。他要让她知道,他不是街上随便一个男人,他是张星野!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追悔莫及,至少有名有姓,报仇也能找对地方。   FUCK!他特么才没那么高尚!   他就是想让她记住他、联系他,否则就不会在当时身上还有现金的情况给她开了支票。三个月,他一直在等,等她去兑现,这样,他就能知道她是谁,至少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她。可是,没有,三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样一来,他就只给了她三千美金,而她开口的要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三天,算起来,他还欠她的……   “你说如果我们再见面,她会假装不认识我,躲开?”   “你最好希望如此。”   张星野笑了一下,拿起手机,“行了,我下午要去远油集团,不说了。”   没等回应,视频挂断,一个人坐着愣了会儿神,张星野刚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电话响了,一看号码,还是他,挑了下眉接起来,“嗯,”   “星野,这几年你带着CNE在公众面前做这么多事,积累已经很好,如果我们申请基建项目,完全不用临时做形象,在这方面几乎是满分。可是,一件这样的丑闻就会全部毁掉!别说我不懂国内国情,即便放在北美,一旦出现性丑闻,哪怕后来澄清,政府也不会把基建项目批给你。更何况,这在国内是违法的。”   “嗯,我知道。”   他答应得很快,岳绍辉不得不自己顿了一下,“You have to know when to stop.有些事,不知道就是最佳状态,不要试图去了解她。”(你得适可而止。)   “嗯。”   电话挂了,兄弟的担忧依然留在耳中。Tony是对的,每一个字。不管小萱是为了什么,张星野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一定是个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就盖不上。   千万别小看一个小女人的小烦恼,历史上多少政界、商界的成功人士甚至科学家都是毁在这个“小”上,人们根本想象不出他们为了一个女人愚蠢起来会是多么惊人。   可是,如果知道就不去犯,这个世界从造物那天起就不会存在。明知苹果有毒还会去吃,而且一定想吃。张星野至今还记得当时他从机场奔出来那兴奋得难以压抑的心情,好像背着父母偷跑出来狂欢的半大小子,完全不顾高温,不顾航班,什么特么的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回到那个小木楼!   那个时候,他的智商 + 情商都是负的。   谁知,宇宙是这么维护他,等他冲回去头脑发热地准备再犯错时,人去楼空……   只是几个小时,他走的时候,她身上只有白裙,里面什么也没有,慵懒得像一只猫,卧在晒台上。可等他再回来,她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房间收拾得像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一点痕迹都没有。   问房东,已经收了一周房租的人完全不知道也不关心楼已经空了,面对急赤白脸、汗淋淋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笑了,“什么女孩?不晓得啊。”   那一刻,有种聊斋见鬼的感觉,每次回忆起那三天来,不知道她是什么感觉,对他,就特么是个春/梦,却梦靥难醒……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章里两个人物,给小天使们解释一下:岳绍辉Tony是张总的死党,也是鹊第一篇现言《见光死》的男主;CNE总工南嘉树,是第二篇《结了个假婚》的男主。因为这是CNE系列文,所以他们都会出现,但是,没有看过前两篇的小天使不用担心,绝对不会影响剧情连贯,这篇是张总的主场,Tony作为最亲的哥们儿会出现,南工只会出现在工作场合(毕竟南工很烦这位张总)。   -   好啦,现在求留言、求收藏啦,小天使们多多支持,文才能有更多曝光的机会。 第5章 流淌的石膏   这一整天,全是会,赶场子一样,张星野连午饭都是在车上啃了个三明治了事。   上午开完业务拓展会,又匆忙赶去参加凌海城建设计总院组织的技术交流。往常这种场合该是CNE总工出席,可这一回张星野也应邀在列。其实不是他在列,人家邀请的是主管技术的岳绍辉,岳总不在,张星野很乐意顶替。   CNE还从没有参与过任何基建项目,设计总院的邀请是个非常好的信号,岂能错过?而且听听老学究们讲课,只要能扛得住那催眠的音调,补一下已经忘得差不多的专业知识也不是坏事。   下午有两个客户会议,汇报性质的。其实各大客户来年的项目规划早在半年前就做好了,年终将近只是重新审核走个过场。可这会依然不得不精心准备,如今的国际市场变幻莫测,谁也估计不到客户下一分钟会做出什么惊掉人下巴的举动,设计全部做完又突然取消施工、报废设备的惊天狗血事也不是没碰到过,所以张星野从来都要求CNE团队随时准备着,以革命战士的警惕。   晚上又出席了一个项目酒会。这项目刚刚续签了详图,最近正好达到一个Milestone,甲方很满意,特意招待,当然得去。   等再坐进车里,已是近午夜了。细雨潲在窗上,街边霓虹模糊成玻璃上彩色的水珠,变幻着,又是凌海冬天例行的湿冷。   夜越走越深,空气中渗进新鲜的雨潮。张星野靠在座椅上,几乎半躺着,扯下领带,解开扣子,目光盯着被水汽封闭的车窗,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张总,去吃面还是汤?”   张星野闻言瞥了一眼后视镜,没有对视的目光,只见男人一本正经的鬓角。吴健,原缉私警出身,一次战斗中炸断了脚依然完成了任务才昏死过去,钢铁一样的汉子。他的司机、保镖兼生活秘书,是这世界上除了兄弟岳绍辉外,他敢把命托付的人。   朝夕相处,吴健最知道他这个胃不管什么宴会、酒会上都伺候不了,一天下来,常是空的。所以深夜忙完最喜欢去弄堂里喝碗羊骨头汤,或者去吃碗阿婆手擀的阳春面,养胃,解乏。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听着雨声敲玻璃,淅沥沥的,忽然心里就有点发空,矫情得像牵扯了什么,不太舒服。   张星野回神合了眼帘,“不了。”   行至街口,绿灯通畅,吴健依然略慢了车速,确认后才开过去。深夜无人的街头,容易刺激蠢人犯规的冲动,尤其是不要命酒驾的。   方向盘在手中无声地滑动,车平稳地转入一条街道,吴健更正了行驶路线。   “那去听音乐吧?”   已是午夜,吴健浑厚低沉的声音又提出一个不怎么正常的建议,给身后这位不怎么正常的人。   初见是在复健中心,面试,也是在复健中心。吴健对这个西装革履、模样好看得很不像好东西的男人非常排斥甚至反感,不想接受他悲天悯人的施舍。可没想到,在看过他的假肢和他的搏击后,男人递过一份合同,只说了一句:“我这里活儿累,今后您辛苦。”   确实。从受雇那天起吴健就像在陪一只高速飞转的陀螺,一转八年。他扛不住还请过病假,可张总没有。有一年国外出差带回了流感,差点死过去,一个人在家封锁了病毒,却用电话会议继续运转他的生意。   张总没别的嗜好,就是对赚钱,有瘾。   今天是很平常的一天,日程不算太累,可都是开会,容易招得他头疼。现在似乎连胃口都没了,所以该去听音乐。这是张总独创的自我养神疗法,用激烈的音乐对神经进行单纯的物理打击,以毒攻毒,而后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前面就是17AVE。”吴健说。   张星野睁开眼睛,“好。”   ……   站在17AVE门口,看着今日节目的牌子,张星野皱了眉,他究竟有多久没来过酒巴了?午夜场居然是校园音乐,而且乐队是个从没听说过的“白色魔方”。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去失眠。可是雨下大了,吴健放下他去泊车,总不能还没过来就返回去。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二十分钟后,吴健匆匆赶来,本来老街区就不好泊车,不巧这段时间后面那条弄堂在平整路面,不得不停到两个街区外。把手中的大黑伞递给门口的侍应生,吴健进了酒吧。   台上麦克风前坐着两个男人,一把贝斯,一把吉他。弦音很单调,可在这午夜时分,回荡在怀旧色调的酒吧里显得莫名有X格。台上弹唱的是吉他手,声音略哑,虽然有点故作颓废文艺范儿,倒怪好听的。不过这音乐是不是太温柔了些?   估计张总不会喜欢,吴健四下寻找。17AVE是凌海很有名的酒吧,周一的午夜也有七成的上座,即便如此吴健还是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老板,毕竟一身商务正装来泡午夜吧的只此一个。   走过去,桌上果然空空的,这半天还什么都没点,吴健正要问是不是换地方,忽然觉得不对。张总平常听音乐总是靠在沙发里,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可现在,两肘支在桌上,手轻轻抱拳遮在口边,目光透过镜片看向舞台却没有落在台上,而是台下,角落里。   那里坐着个女孩,灯光一闪一闪的,把她的侧颜打亮,白净得像个瓷雕;不合时宜的长裙似一幅定格在墙上的旧画,可细白纤瘦的手里却握着一瓶德国黑啤,没有同伴,一个人,安静地听歌。   吴健眉头一蹙,曾经职业的敏感让他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一个月前在街头一闪而过的那个女孩。   那也是个雨天,途径美术学院,正是下班高峰,路窄人多,张总却突然叫停车,吴健吓了一跳。没等车停稳他就开门下去大步横穿马路,等到吴健紧急泊好车赶来,见他一个人站在路牌边,烦躁地四处张望,那女孩已经不见了……   天涯路远,近在咫尺。   刚坐下来,侍应生殷勤地凑了上来,“请问两位先生喝点什么?”   没待吴健反应,身边一个低沉却很清晰的声音,“Scotch.Neat.”   ……   一首歌唱重了两句词,最后的solo赶错了一小节!   白宇飞大步下了后台,吉他扔给同伴就往外走。要不是舞台上扯的线太多,他就直接跳下去了。   季萱来了。   其实一开始白宇飞很不喜欢季萱,这女孩儿,生了一张仙女脸,却长了一颗妖怪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怪诞、肆意,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人和世界。看着弱不禁风,鬼知道哪来的精力和体力,草原上骑马赌酒,深山里夜叩老村,连走尸人她都敢跟!风餐露宿,日夜颠倒,活得野人一样。   这种人就该孤独终老、被整个世界遗弃,可身边却有一个从小就以她为榜样、什么鬼主意都敢跟她走的小妹妹孙彤,更有顾辰这个本来前途无量的男人,放下一切死心塌地地爱她。   跟着她吃了不少苦,白宇飞经常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不妨碍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地希望自己也能活成她的样子。义无反顾地离开,梦和现实的距离差五万块钱。收到钱的那天,白宇飞拿着手机半天没拨出去。这是顾辰和季萱两个人所有的积蓄,是他们的旅费、他们的口粮,顾辰是个凡事总要提前计划的人,能如此不计后果地倾囊相助,不用猜,一定是季萱的决定。   就这样,这女孩儿,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可是这哥们儿,铁!   酒巴还有一个小时的营业时间,校园风结束,放着怀旧的蓝调音乐。白宇飞一身汗,边走边叫了一瓶一样的德国黑啤,坐到季萱身边。   这一年,她真没什么变化。不跋山涉水的时候,只穿裙子。完全没有什么形状、大粗布袋子一样的裙子,不过穿着看起来很舒服,也好看。与时尚无关,别说时尚,时间都跟她无关。身上还是带着那股香草的味道,起因是不知哪儿踅摸来的一个草药荷包,后来丢了,可她似乎也被浸透了,莫名总留着这味道,很淡,若隐若现,辩识度很高。   “今儿弹得真不错。”   白宇飞挑了下眉,惜字如金的刻薄丫头居然夸他?眼睛一眯,浮起来的笑意都溢出来了,“错啦!玩儿虚的!”   季萱噗嗤笑了。白宇飞也笑,这就对了,拿起瓶子碰了一下她的酒瓶,“来,感谢季大队副儿再次亲临现场指导。”   这是当初在路上他给他们两个取的绰号,队长是顾辰,叫顾队,队副是季萱。一句平常不过的玩笑说出来,才知今天多么不合时宜,好在季萱并没怎样,笑着跟他碰了瓶子。两人一起喝,白宇飞咕咚咕咚灌没了大半瓶。   “这么喝不怕激了嗓子么?”   “这不是瞧见你高兴么。”白宇飞擦擦嘴角,这是真话。自从那俩人传出分手后,季萱就消失了。而顾辰,理所当然地不正常了。一个找不到,一个问不出来,几个月,干着急。那天突然在酒吧看到季萱,当时白宇飞在台上差点没把吉他扔了。   有道是:季萱来了,顾辰还会远么?   “怎么样?”季萱问。   “嗯,昨天他回邮件了。”   那天季萱要找顾辰,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白宇飞立刻答应下来。虽然他也没有顾辰的新手机号码,也不确定他现在在哪儿,但是,很久前的一个邮箱还在用,偶尔会传信来表明他还活着。   “他知道你来了。”白宇飞笑,“这家伙对你有超声雷达,我一发信问他在哪儿,他直接回我:告诉她,我会去找她。”   “什么时候?在哪儿?”   白宇飞喝了口酒,摇摇头,“没说。不过他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多久?那是顾辰,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他?”   闻言,季萱轻轻抿了下唇,音乐里沉默了片刻,起身,“谢谢你了,宇飞。不早了,我先走了。”   没什么内容的话,白宇飞觉得不对,赶紧起身,“季萱!”   “还有事么?”   她抬头看着他,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原来一向冷静的眼睛里竟然蓄着这么多的水,酒吧的灯光照进来,闪闪的,白宇飞突然心里难受,“这件事,我真没立场说!可是,你再给他点儿时间,行不行?再给顾辰点儿时间。”   两手扶着单肩背包带,季萱微微一笑,“可能他不知道,我也只有一辈子。”   这么温柔,白宇飞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一冷,“季萱!别这么狠,行不行?那是顾辰!是那个为了跟你钻山沟关掉自己工作室的人!你是只有一辈子,可你不觉得你活得富余了点儿么??他那辈子也在你手里握着啊,季萱!我这哥们儿,自从跟你在一起,嗑了药一样,早特么丧失了识别女人的能力。还出轨?他没那出息!”   “季萱!”白宇飞咬着牙,恨不能把这名字嚼碎了,“咱能不为了一张不知道哪儿P来的照片就伤他么?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要真有了别人,闹也闹完了,你们都分手了,他何至于断了所有联系,与世隔绝了一样?谁特么出轨出得这么良心??”   他说完了,很激动,可只有环绕的音乐接茬,她安静地看着他,在酒精和酒吧灯光的双重效果下脸上都没有泛起一点颜色。这就是季萱最标志性的能气死人的样子,雕塑一样。   白宇飞也不再说话,皱着眉,人就横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季萱轻轻提了口气,“宇飞,”   “嗯,”   “我在那儿。”   “在哪儿?”   “P图现场。”   嗯?听着这轻柔的声音,白宇飞的大脑忽然就短路了一下,那不是……床上么?   “现象么,重叠的轮廓线,一坨流淌的石膏。”   床上……重叠的……轮廓,一坨……石膏?   “你,你是说你看到他跟那个女的在……我艹!”这个感叹词一出来,白宇飞立刻闭嘴,突然逆转的直白,任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也招架不住,尤其是这形容也太……特么生动了!眼前似乎立刻能看到白色被单下那没有形状的纠缠、翻滚。   “本质么,”她顿了一下,“可能那次,没高//潮。”   噗!眉头还皱着,白宇飞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刻薄到死的话和她恬静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反差着,好在有酒精和音乐的遮掩,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怎么反应……   “我走了。如果他再跟你联系,麻烦告诉他:很抱歉,我要找他了。”   嗯??白宇飞一愣,“你,你要干什么?季萱,我不希望你们两败俱伤!”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白宇飞想说:你要做什么我想不出来,但是你本身就是顾辰的七寸,不论你做什么,都要命!可现在,这话憋死也说不出来。实实在在睡在别人床上的顾辰,季萱面前流淌的石膏,白宇飞觉得自己的立场已经彻底崩了,最后一丝希望,还是在季萱,咬了咬牙,“你不要再想别的办法了,我知道他们会在哪儿。”   “在哪儿?”   “凌海。”   “什么?”季萱惊讶,“什么时候?”   “两个月后。”   轻轻挑了下眉,季萱正要开口,忽然,白宇飞握在她的手肘,不敢用力,却把她将要说的话握住,“就两个月,等等,行不行?算我求你。季萱……”   ……   从酒吧出来,季萱深深地吸了气,透心凉。雨还在下,白宇飞要送她,她没让。他有乐队,而她,有伞。   打开伞,走出去。南方的雨,这么缠绵,明明很大,落在布伞上却闷闷的,还不如脚下带起的雨水凛冽。走过老砖墙,路过酒吧最后一扇窗……   “小萱。”   悠悠一声,男人低沉的声音。雨声大,夜却静,这两个字落入耳中,这么清晰。   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从小就不喜欢别人拆开念昵称。除了,顾辰……   不,这世界似乎还有一个,只能这么叫她的人。   季萱慢慢转过身……   酒吧宽大的窗檐下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抱着肩,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能怎么样?   -   小天使们留言给力,加收藏啊。么么哒 第6章 心照不宣   几步远的距离,他们之间隔着雨水,还隔着凌晨的夜。很安全。   她站在伞下,布包,长裙,背后是光秃秃的梧桐树和老式洋房若隐若现的轮廓,雨模糊了画面,时间像转回了一个世纪。   一晚上,看着她听完了乐队所有的歌,知道在等人,却没想到等的是台上那个长头发、不像什么正经玩意儿的主唱。眼看着那家伙迫不及待地冲出后台坐在他身边,挡住了她的脸。   等了这么久,可话却说了不过十分钟,看她要离开,张星野先一步出了门。门口还有人,他走出几步站到了最远的窗下。   他起身的时候,手机关了机,吴健一个字也没说。三杯不加冰Scotch,胃里烧得很热。   雨天很冷,她站着,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酒吧窗下的灯光正打在他脸上,他让她看得很清楚。   一分钟后,她还没动,张星野抬步走进雨里。   头发上只有一枚小卡子,发丝很随意地散在她脸颊两边,拢得脸越发小,昏暗的光线里,晶莹的白。雨水打在他镜片上,她的模样很快模糊,张星野抬手去摘眼镜,这时,布伞轻轻遮过他头顶。   忽然没有了雨,张星野稍稍愣了一下,伞很小,她踮着脚尖,他低头,凑近,狭小的空间,空气立刻升温。   四目相对,她嘴角微微一弯,“是你。”   女孩儿的味道,搀着雨水湿润渗入他口鼻中,一切都回到竹楼上,像刚在床边分别。唯一不同是她的裙子很大,没有腰身,裹得很严,他在喉中轻轻咽了一口,“一个人走?”   “嗯。”   “我叫车。”   “很近,走路就好。”   “那走。”   她看着他,很安静的几秒,转身。他握了伞柄,感觉那冰凉的小手从掌心滑了出去。   他撑着伞,身体全部落在雨中,头低着,侧着,伞下挨着她。   转过街角,只剩下路灯,雨水织得密,很暗。石砖地上皮鞋踩了水,声音莫名很大,越发衬得身边的女孩一点动静都没有。张星野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让她的味道充斥到胸腔,才确定他不是喝多了见鬼。   忽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走过路灯,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嗯?张星野挑了下眉,一定是错觉。   酒吧在老街,曾经的租界,周围很多民国时候建的老房子,文物级别不够,却也不能轻易拆迁,三层青砖楼,每个门里都被切成大小不等的几间,住着凌海这个风雨变迁的大码头最资深的见证者。   随着她走了两个街区,拐入一条小弄堂。进了一个老旧的红漆门,声控等亮了,照着楼道里拥挤的助动车。   “就是这儿?”   “嗯。”   撤了伞,两人之间空出半步的距离,瞬间被助动车的汽油味填得满满的。她伸手接伞,张星野犹豫了一下松了手,“那个……”   噗,话还没出口,楼道里的灯熄灭了。   大门关着,外面昏暗的路灯透不进来,黑暗淹没连个轮廓都没留下。几秒种沉默,她没动,可她淡淡的体香竟然在浑浊阴潮的楼道里重新寻到他的嗅觉。   忽然,她轻轻地吸了口气,黑暗中,气息那么近,呵在他耳中,一丝轻微的搔痒似一颗火星突然引爆他胃中的酒精,张星野一步上前,两手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啄了下去。   四个月,那三天已经像一场销/魂的春梦在不得不醒来的遗憾中了然无痕,可看见她的那一刻,身体立刻条件反射,回忆重启,加重了快感,脑子里再也撇不开那白色的被单,想亲她的念头像爬在骨头缝里的毒//瘾,压也压不下去。   把她口中咬出的津水都吸光,舌尖变了型,他才慢慢放开,没有抬头。口鼻中依然浸着她的味道,黑暗里,看着她的眼睛,大手轻轻摩挲,忍不住,贴了她的脸颊,凉凉的……   她的唇软软地他耳边,他蹭了蹭。   “你都湿了。”   嗯??她喃喃的一句吓了他差点灵魂出窍,难道自己兴奋过度已经……不会吧??!赶忙低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分明还满满地绷着。   “我是说雨。”   女孩悠悠的,眼睛无辜又清澈地看着他,让他刚才的慌忙查看显得特么那么猥琐!一把将她勒进怀里,张星野咬牙,“是湿了,到你房里换,好不好?”   “我只有裙子。”   张星野笑了,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说!什么条件?”   她抿了抿唇,没吭声。   看她的眼睛,毫无波动,可张星心里忽然就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低头在她耳边,“不管什么条件。都行。”   这一句终于收到了回应,她轻声说,“一,帮我拿伞。”   ……   小别胜新婚。   没有新婚过,体会不到如胶似漆、相思的甜蜜,张星野只记得当时从机场往竹楼返的时候,那种不顾一切的迫不及待,让他像个十几岁的傻小子。   后来,好一阵子,他常在夜里想起,越想越难眠。其实那三天之所以觉得销/魂噬骨、爽得天翻地覆,都是因为特殊的际遇,刺激的快/感会在回味中被放大,再被时间加工,就成了不可超越。如果再次经历,一定像所有被二次检验的美好,不过尔尔。他这么安慰自己。   可没想到,一个吻,他只不过是看着她等了一个晚上,就把记忆全部刷新。想亲她,亲她,还想亲她,理智跟着就往下降,生平第一次承诺“不管什么条件”。   “帮我拿伞。” ,她就这么回应他,含蓄得不知所云,又露骨得直戳他们之间那层道德的障碍,他差点没反应过来,等突然明白,身体里的酒精一瞬就被点爆,再也不计后果。   狭窄的小屋里,两个人转身都困难,除了栽倒在那张单人小床上已经别无出路……   那三天,她只承受,现在她抱着他,力气不大却让他不想挣扎,起身都困难,身体变得无法分离,感受成倍地翻滚……   ……   四个月的积攒,一次透支。   窗外的雨终于又有了声响,敲打着完全酥软的神经。身体交错,分不出谁是谁的,现在,她的味道里都混着他的汗,热热的。   搂着她,他半趴着,没有力气再有其他的动作,唇就近轻轻地蹭着她的耳垂,“那天,我从机场又返回去了。”   “是么。”   好轻便的两个字,毫无起伏的声音,淡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身体里的酒精已经都随汗流了,黏了她一身,温度降了下来,嗓子却哑了,让她这两个字衬得竟有些狼狈,张星野忍不住低头咬她,“都不问为什么!”   “还想多要一天么?”   嗯?张星野被噎了一下。躺着,只能看到她的侧颜,汗津津的小脸明明泛着红晕、娇嫩可爱,反应却这么直接,连个弯都不肯跟他绕,一点调/戏的心都给堵死,显得他这个大男人很是矫情,张星野无奈承认,“是啊,可回去没人了。”   想起当时人去楼空,一瞬间仿佛春/梦乍醒,见了鬼般的透心凉,记忆犹新。   “怎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话说出口,张星野也觉得不合适,跟他说得着么?改口道,“早知道我们可以一起走,送你去车站或者机场。本来就计划那天走么?”   她没吭声,恰有汗珠落在睫毛上,被他箍着动不了,她歪头,轻轻蹭在他手臂上。   刚刚一场激烈,她的气息娇娇地喘在他耳边毫无遮掩地刺激他,可现在,怀里安静得连汗都冷了下来。   又回到四个月前的原点,小楼上大多的时间她都是这样,用沉默回应他。不过,那天返回去,空荡荡、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楼却留下了她存在过最深刻的痕迹,因为他的枕头和被单,带着他们缠绵的痕迹,都不见了。   “我的枕头呢,你拿走了?”   “扔了。”   “扔了??”   “不然呢。”   张星野咬牙也没脾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再回去,留下本来就是给她睡的,她总归要离开,总不能抱着枕头走,除了扔掉还能怎样?可当时怎么就觉得是留给她,一起留在原地了?那三天的思维果然有些错乱,张星野抱紧怀里,大手顺势捧了她的小脸掰过来跟他贴了,“到凌海多久了?”   “一个月。”   果然!看来他的运气不算太坏,张星野笑了,“那天在美院外路边我看到你了,在看路牌。”   “哦。”   哦?这丫头总是能一个字就把天聊死,张星野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马上下车,可整条街都找了,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路牌对面,房屋中介。”   啊?原来人就在五米之外,当时如果叫一声就该能听到,就这么稀里糊涂晚了一个月!   “连个名字都没有,叫都没法儿叫!”   她笑了,唇蹭在他腮边,他搂住,用力亲了一口。   “就在那儿租的房子?”   “嗯。”   怎么租了这么个鬼地方?张星野刚想问,忽然想起两个街区外的酒吧和那个梳着小辫的男人……   “打算在凌海待多久?”   “不知道。”   张星野没再问,瞥一眼床头,刚才他就注意到这只小闹钟看着眼熟。当时她包里的东西都泡了水,里头有一个小木头水车,做工很粗糙,仔细看才知道是个小钟,当时小水桶都掉下来了,居然又修好了?看看时间,五点多了,八点要跟南非那边开会,时差可不能晚了。   低头吻在她颈窝,“手机号给我。”   “没有。”   “你没有手机啊?”   “有啊。”   能有什么脾气?张星野笑笑,搂着怀里伸手拿起床头的座机话筒,“这个总行吧?不行也得行。”说着拨了自己的手机号。半天没响,拿到耳边,才知道根本就没有拨号音。   “房东没给接电话?”   “嗯。”   用力握着她的手狠狠捏了捏,这才放开。她的手很滑,很凉,夏天握在掌心很舒服,现在冬天,他却酒热,还是很舒服。手指又细又长,食指侧有一小块薄茧,他摸到,轻轻揉着,“我不敢走啊,怎么办?”   “不走。”   这次倒爽快,张星野笑了。再看看表,真有些躺不住了,支起肘。   大手拨开她的发,把她的脸完全露出来。黎明的天比夜深,屋里只亮了小台灯,照着她,比几个月前稍梢圆润了一点,就着雨声,这么水嫩,像还没被他亲过,看得他咬咬牙,“我走了啊?”   她没吭声,他低头,狠狠嘬了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不说了,你们评吧。 第7章 吸血鬼   “季萱!有人找!”   小院天井那头有人喊了一嗓子,传进这头堆满木板的工房里,被裁刀切割的声音一刀切了下去。   季萱俯身在大木桌边,把胶片从裁刀下拿起来轻轻吹了一下,分出其中一张放在桌子边沿,扯过粘在一边的纸胶带小心地封住胶片四边,用手指仔细抹平,放到旁边备好的胶片筐里,看了一眼,大概做了有一多半了。   “季萱啊,有人找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季萱随口一应“嗯”,忽然,刚粘上胶带的手一顿,转而唇角就弯了起来,贴好这一边,抬起头。   果然,门边斜靠着一个男人,抱着肩,近一米九的个子,老旧的门框里不得不低头;深冬湿冷的季节,一如既往,雪白的T恤、破牛仔裤,外头加了件浅灰色的毛衣开衫;苍白不见阳光的皮肤,鹰勾鼻子深眼窝,脸的线条比他的画细腻多了,一副精致吸血鬼模样。   季萱抿嘴一笑,“大若。”   钱方若,江南画界诗意恐怖的另类,在学校教书的时候作品就时不时被拉出去跟着中国艺术画展游走欧美各大画廊,谁知几年前心血来潮走了一趟罗布泊后,半年风沙,风格大变,抒情写实变成了狂野印像,一幅《向西走》在嘉德春季拍卖会上压过了知名度远胜于他的画家,拍出了九百八十万的高价,一战成名。   不过,在季萱看来,他的作品万变不离宗是那种已经死去却又永恒的阴郁,不管温柔还是狂野,都是他吸血鬼的气质。   看他走进来张开双臂,季萱指指自己身上的围裙,“脏。”   还是没关系,抱起来转了个圈,就势把她放在了木头桌上。白T恤上立刻沾上污渍,季萱想去蹭一下,可是手套更脏。钱方若看都没看,抬手轻轻摘下她的防护眼镜,“脏什么?痕迹。”   季萱笑笑,接过眼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早就告诉你逃不出我的魔爪。”   “怎么?又通灵了?”   “哈哈哈,” 钱方若笑,年长这丫头十岁,就喜欢听她说话,可惜,话太少。挨在身边,他也靠了桌子,“前天到美院儿开会,见到你们褚老爷子了。”   季萱低头摘手上的胶皮手套,“先生好么?”   “先生是挺好,不过,” 钱方若扭头看着她,“听说你不好。”   “先生岁数大了。”   “嗯?”   “嘴碎。”   钱方若笑,“你等着挨板子吧。”   季萱抿抿唇,“嗯,躲几天再说。”   钱方若一挑眉,这丫头居然……服软了?最见不得她服软,从小到大,嘴硬,骨头更硬,有时侯能气死你,可她一旦软下来,他就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   钱方若生平就打过一架,因为她不小心把同学一支派克给摔坏了,在人家父子两个面前道歉。眼圈都红了,可那小子还特么叫唤,钱方若一拳上去连爹带儿子都捎带了。那一架打到了派出所,警察叔叔以为他是个不着调的爹,幸亏有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小女儿求情才没立案。现在,小脸讪讪的,长睫毛一遮,天都阴了,钱方若伸手搂了她,握着肩头用力握,“没事儿,啊?我早就说过,那小子特么……”   “过期药。不吃。”季萱抬起头,“你不想见我么?”   钱方若没脾气地被噎住,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想?”   “那你说,我不好?”   仰着脸,偷换概念理直气壮,这小赖样儿真是好久不见,工房里弥漫的油墨和木头味都遮不住这双眼睛带回山里泉水的味道,至于那个什么顾辰,看不着,钱方若笑着点点头,“好。”   季萱拨开他的手臂坐起身,“你还没说怎么找到这儿的。”   “没难度。小时候心一烦了就把笔扔了去抠木头,现在,当然也是在抠木头的地方。是不是啊?”   季萱看了一眼,没吭声。是,这是她的消遣,大家都知道,可是凌海这么大,能找到这么小一个给小孩子玩木刻版画的作坊,不通灵怎么做得到。   “得了,别在这儿猫着了,”没等她回答,钱方若又说,“我正准备去香港,一个礼拜,一起去散散心?”   “猫什么,我这是活儿。”   “活儿?”   “嗯,”季萱跳下桌子,拿过刚才准备的胶片筐,“喏,给晚班的小孩儿们准备的垫片。今天周末是大班,跟你说了这半天话,我都要来不及了。”   钱方若皱了下眉,“你这是在这儿挣钱?”   “嗯,一周三天这里,三天少年宫。”   “好容易来了凌海,缺钱怎么不说话?”   “我要在这儿待段时间的,不挣钱喝西北风啊?”   “那咱也能……”   “谢包养。”   “哈哈哈,” 闻言钱方若仰头大笑,“包不起!不过,既然要活儿就到我那儿去,打打底,做助手。”   季萱闻言眉心微微一挣,清澈的眸子很直接地看进他眼中,钱方若略略尴尬,弯腰凑近,“放心,啊?我不吃趁人之危,这点儿,你得给我吧?”   季萱笑笑,“好啦,你赶紧走吧,真耽误我功夫儿了。改天请我吃饭好了。”   “这行。不过别改了,这一改且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这也中午了,咱们吃饭去。”   “不行。我把垫片做完还得做两个版子出来。”季萱说着把手套戴上,“改天吧。”   一句承诺说得毫无诚意,他还没站起来,她已经转过身拿了剩下的胶片往裁刀板去。   钱方若还想再说,可那丫头已经是背对他了,再说就要惹着了。从小他就不是很会哄她。其实也不是,是从小她就不需要人哄,反而很难搞定,长大了,咳,就更甭提了。   抱着肩愣了会儿神,钱方若忽然看到靠着的桌上整整齐齐一盒一盒里都是些小卡通草图,这可能就是晚班孩子要来刻的版子,乐了,“哎,我还真想起来,有个活儿真能给你干!”   那边的人头都没抬,仔细对齐胶片。   “褚老爷子接了个慈善主题,几方联合出资,搞得挺大,杂七杂八的。不过意思挺好,老爷子也很上心。上个月给我打电话,邀我一幅。我是真没空儿,最后就答应出一套小版子。怎么样?”   “挺好啊。”   “哪儿就挺好。你听我说了没?” 钱方若走过去,“我出草图,你拿去做。”   “不行。”   “怎么了?”   “我没你那风骚的刀法。”   “嘶……”   听他阴森森地吸冷气,季萱笑了,“不敢替大师捉刀嘛。”   撒了个小娇,粉粉的唇,很漂亮的牙齿,笑起来特别像个听话的小女孩。才怪!   “还有你不敢的啊?”钱方若瞪了她一眼,随她握了裁刀柄,“这个本来也是说工作室出,打算给我那几个助手做的,老爷子也知道。你拿去,按工作室助手的时薪给你。”   “不是慈善么?”   “做慈善的是我,外包出去,当然得付钱。”   胶片摆好,钱方若正准备下刀,季萱示意他对线,大手比量了下还没下刀就又被她接过手,小脸上满是对他手生的歧视,因为漂亮,越发显得不屑,他只好放手,退到一边,“怎么样?还不肯?你不是怕老爷子认出你那不风骚的小刀法吧?”   一刀下去,非常整齐,轻轻抬起裁刀,季萱低头转过胶片另一边,“行吧。”   “那就说定了,等会儿你把这边辞了,我带你去工作室。”   “不用,不是小版子么?我在家做就行。”   “说是小,做起来也得什么都齐全,你租的地方够大么?”   “我楼上有天台,堆杂物晾衣服的,还搭了雨棚,给老太太点钱,应该能让我用。”   “天台?” 钱方若皱了眉,“大冬天的,你在天台做?”   “空气好。”   胶片切好,季萱开始仔细地封边。看裁好的胶带纸不多了,钱方若拿起胶带卷帮着一条一条裁下来粘在桌边备用。   “记件吧,别计时了。”季萱说。   “怎么了?”   “我慢。”   “不急,慢慢儿做。明年春天才要展。”   “嗯。”   两个人搭配着很快就把所有胶片封好了边,摞好放入筐中,季萱抬头看着他,“谢谢你了,大若。”轻轻抿了下唇,“所有的。”   钱方若笑笑,放下胶带纸在她眼前竖起食指。   季萱不解,“嗯?”   “一个,就一个要求,”   “什么?”   “要求有绝对自主的探视权和带饭权。”   ……   凌海国际机场。   已是近午夜,到达厅里灯火通明,人迹寥落,偶尔有到达的航班,几百人像海上泛起的一个浪花,很快就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健等在接机口,很快就看到老板走了出来,赶忙迎上去接了行李。现在南半球正是炎炎夏日,他身上果然只是一件衬衫,丝薄的质地在大厅锃亮的灯光下显得尤其单薄,好在胳膊上搭着风衣,吴健说,“张总,披上吧,外头冷。”   “嗯。”   张星野答应着,大步往机场外去。   其实,并不赶什么。航班晚点了,比原计划晚了整整五个小时。   上了车,开上高速。   两边的路灯一排排刷过车厢,吴健迅速瞥了一眼后视镜,那里定格的那张脸上眼镜还在,灯光和阴影掠过,没有疲惫,没有任何表情,看着窗外,像在思考。   三十分钟,下高速前还有相当一段路程,到时候可以再问要去哪里。   这不该是个问题,飞了十几个小时国际航班,别说生物钟,连季节都是乱的,当然应该是尽快回去休息、调整。可是,飞机起飞前吴健收到老板电话,指点他到自己家去,说客厅茶几下的抽屉中有一个白色信封,让他带着,带到机场给他。   电话那边听起来似乎是边走边打,急匆匆,可心情很好,甚至是有些兴奋,声音很大。   可见,原本的计划肯定不是回家。只是,晚点了这么多,还能去哪儿?开着的只有通宵夜总会了。   还有十分钟到匝道口,吴健问道,“张总,现在送您到哪里去?”   “17AVE.”   作者有话要说:   人, 贵在有自知之明。   -   小天使们要准备好强大的心脏来陪老张,毕竟……他怪不容易的。 第8章 大狗   话音落去,张星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已经午夜了,从机场过海再到老城区去,17AVE早就该打烊了。可是吴健一个字也没问,车在高速上飞快地滑过,下了目的地匝道。   午夜凌晨,空荡荡的街道,车开了十几分钟不见一个人,也没有雨,没有一点风景。   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身体往下挪,闭了眼睛……   尖尖的小鼻子腻若羊脂,轻轻蹭着软软的呼吸,不等他亲就挑起下巴,咬一口,特别嫩;她的味道,不埋下头,不足够,激烈时,沾了温度就弥漫,染得他全身都是;舌尖,湿湿的,不论怎样都吸不干净,勾得他像个饿疯了的野兽……   脑子里严肃的思考又变成了五维的影像,像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睡不着,也没法工作,越想越口渴。   张星野抿了抿唇,睁开眼。   又是星期一了,两周,自从上次见她已经整整过去两周……   几个月前的离奇经历,陌生、原始、性,包含了所有刺激的因素,可张星野还是不想用piao和“一夜情”来总结。毕竟,没有哪个被酒精刺激乱性的人在发泄后的第二天早晨还愿意再看床伴一眼。可是那三天,反反复复,他们不光做,还抱,那张小脸,根本就亲不够。所以,美院街头突然再见她,冲下车的时候,他是有足够理由的。   可惜,被兄弟骂了一顿,并且拿出CNE的前途严重警告。   她出现在凌海,却没有找他,这是个不能更圆满的句号。张星野莫名怅然了两天之后,连账户都不再查看,彻底忘了那张支票。谁知,时间还是不够快,记忆还没来得及清除,她又出现了。   几杯威士忌下肚,看着近在咫尺、那张被他吻了无数遍的小脸,他所有的神经都被调回了千里之外,酒吧里弥漫的酒精都能刺激他闻到山里溪水的味道,酒一口一口喝下去,落进空胃里烧出火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她!   之后的几个小时,完全无法描述,如果一定要一个形容词兼动词来描述一下,那就是:冲,动。   第二天一整天,他都精神亢奋,工作效率极高,甚至于,南非的日行难题都奇妙地解决了。直到傍晚公司大楼里彻底静下来,才觉得哪里不对。   Tony说,那三天一定有一个理由,如果是piao,再见面,她肯定会很高兴,求之不得;如果不是,不管是放纵还是发泄,她都不会想再见他。   显而易见的分析,张星野非常同意。   谁知,她的反应如此平静,踮起脚给他打伞,淡淡的笑容,淡淡的两个字“是你。”,就这样带着他们两个越过了穿着衣服重逢的尴尬,进入一个很默契又舒服的境地。所以,可以一起走,走回她的小屋。   其实,即便当时人被酒精烧着,张星野也立刻就意识到她没有躲就意味着很可能她的身份就是第一个答案,也是最危险的答案。可是,狭窄黑暗的楼道里,女孩儿的味道,她的呼吸,瞬间就让男人的身体敏感充血、回归本能,一步上去抱着她狠狠地亲吻,理智迅速就被泛滥的津水淹没。   黑暗的遮掩下问她条件,这一次,要多少钱?马上又补充:要多少,他都给。这是一种对自己的愚蠢无限放纵并且保驾护航的姿势。   对他的慷慨报价,她的回应妙不可言,含蓄,又刺激,气氛调节得恰到好处,挑/逗他正在火苗上。于是,四个月的分离,食髓知味,身体立刻陷入疯狂的纠缠……   可是,峰回路又转,最后,他连一个硬币都没付。而她,对今后可用来骚扰、甚至威胁他的电话号码丝毫没兴趣,一如当初,没有名字,没有任何信息给他。   到此,所有的猜测都解释不通了。身体在这个时候才算凉了下来,感觉到两天未眠亢奋后的精疲力尽。   人生三十多年,第一次碰到这种诡异的难题,脑袋都想疼了依然无果,很想第一时间就告诉Tony,可是,没敢。不是怕被越洋电话骂一顿,是心里莫名地有种侥幸,像藏了一个青春期羞耻的小秘密。   而且,相比几个月前,这一次真的不同,她就在凌海,就在距离他十几个街区外那间老旧的小屋里。兄弟的提醒和警告在耳边,如果真的危险,那实在是太近了。在没有想清楚前,张星野理智地决定先放下。但是,他妈的,生理需求从来没有这么旺盛过!   那一夜后,他只要一个人闲下来就会想她,竹楼的记忆已经彻底被那张小床代替,那张亲不够的小脸,迷蒙的眼神、冰冷的表情,落在他眼里竟然如此性感,让他迫不及待、不知死活地掏空自己。   张星野自认自己是个有情调的男人,哪怕就是没什么长久打算的交往,做/爱也是要有感情打底的。不然,完全没有营养的发泄,事后还得浪费精力打发。   可与她,一次,两次,三次……   已经再见过,身份越发成迷。他想不出再去找她的理由。Tony是对的,他得适可而止,不能再试图去搞清楚,答案不可能令人愉快。而且,宇宙已经救了他两次,再救他第三次会违反自然法则,遭雷劈。   只不过,对于身体的渴望,理智想出来的都特么是废话!幸好,南非那边项目施工方面出现新的要求,担心会在批文方面再出现问题,张星野决定亲自跑一趟。因为涉及技术方面的问题,于是叫了岳绍辉也从美国飞了过去。   一周的时间,白天工作,晚上兄弟二人住在一起,继续工作,顺便聊天。小萱是不能逃过的话题,隐瞒了重逢那销/魂的一夜,张星野依然说着几个月前的艳遇。听他说起意犹未尽,那家伙笑得惊天动地,最后的很爽快地给他个结论:空窗太久,骚的。   漫漫长夜,两个大男人,张星野有足够的时间和力气说服兄弟,让他相信他们之间不是交易。这一次他很有底气,因为那张支票始终没有兑现,而且,心里还藏着这一次,她没有收钱。   Tony终于算是认可,给他一句:ok,right moment, right person, you are the man, she’s the girl. Perfect 3-night stand.(好,对的时间,对的人,你是那个男人,她是那个女孩,完美的三夜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特么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星野突然惊觉他犯了多大的一个错!   那天,他是六点离开的小屋,算是一夜过去,可是,他们重逢时已经是酒吧即将打烊的凌晨,在一起一共就四个小时,根本没有睡觉,他起身时,他们刚刚做完,还是一身的汗,小屋不方便,他连澡都没洗,穿了衣服就走。   见面就做,做完就走,这特么还谈什么he’s the man??简直就是个人渣!   当时抱着,她的声音都懒懒的。想起在竹楼,她也是第三天才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小萱,其他的时间都很乖,窝在他怀里就像一只安静的小猫。   她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那张小脸会是什么表情?想到这个,再也无法淡定,张星野决定:他必须再见她一次!要让她知道,他不是个渣,敢作敢当!   这么个理由,很邪性,却把压抑两周的身体变得不能阻挡。   回国的航班改签提前,到达时间改到了下午五点,这样,等过了边检出来乘车进入市区也不会超过八点,这是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那小屋显然是她一个人住,对于他这个熟悉到身体每一处隐私的陌生人,敲门应该不会显得太突兀。   谁知,飞机晚点了五个小时。现在别说女孩,连猫都睡了。   “张总,到了。”   夜色中,车平稳地停在了17AVE酒吧的门前,不需要找泊车位了,除了两边的路灯,酒吧像一块黑漆漆的大石头,一片安静。   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转角处那扇窗,没有雨,连样子都似乎不一样了。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解开安全带,“我下去走走。”   “好。”   下了车才发现夜风很大,张星野披上风衣,“你就在这里等我。”   “是。”   ……   两个街区,老街,横七竖八的,路不好认,当时随着她走,遮在那把小布伞下那么近,他的神经都被她的味道勾走了,也没怎么看路。不过也好,现在空荡荡的街道,回忆异常清晰,他像只大狗一样,可以闻香识路。   三层青砖楼,一个窄弄堂,深深的,路灯统共就两盏,因为挂在住户的窗下,调得很暗。   石砖地,皮鞋走在上面,幽静的夜里敲出幽幽回荡的声响。穿着风衣,张星野走得很慢,心里自嘲,要不是兜里揣着手机感觉自己在穿越民国。   第三个门。   门关着。那天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张星野站定,抬手,轻轻一推,嗯?居然上了锁。张星野挑了下眉,笑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晚上去找她,可是,闭门羹这种东西还是不好吃,心里有些怅然,抬头,她租的应该是楼上里面那间,果然,看不到她的窗。   转身离开,走到弄堂口又回头,那天晚上抱着她能听到很近雨声,小床就在窗边,是哪个方向?稍稍辨认了一下,张星野就绕过去往弄堂背面走。   嗯?天台上居然亮着灯?   鬼使神差,张星野寻着那灯光过去,这么晚了,是忘了关了么?刚走了没几步,忽然一怔,天台一个人影,在往竹竿上挂着什么。   宽大的长裙被围裙系出细细的腰身,很浅的颜色,垫着脚尖,举着手臂,漆黑的夜空里像一弯月牙。张星野乐了,一含两指,冲上面打了个口哨。   很轻,很脆,很清晰。   她听到了,好奇地探身看楼下。   灯光映着那张小脸,他清楚地看到,她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不用太为张总担心哈,毕竟蜜罐里泡软了才会失去抵抗力。   -   另外,我能再为文文求点收藏么?收藏太少木有曝光啦。   -   开张至今,收到好多雷雷,抱住亲:   -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废柴王子,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星空,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废柴王子,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桔子妈妈,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废柴王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桔子妈妈,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飘逸,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桔子妈妈,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废柴王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酒窝不甜,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芒果季节,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七宝,雷雷收到! 第9章 小鸟   她双手撑着阳台看着楼下,旁边一个很简陋的吊线灯,风一吹,轻轻晃,晃着橘色的光照着她的脸,她的身体,像一个剪影,衬着背后漆黑的夜,很暖,很旧的色调。   张星野仰头看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管在哪里她都能跟背景成就一幅画,让他看着就不想动……   “咻。”   正一个人欣赏,忽然,一声清脆的鸟叫冲他飞下来。张星野回神,才见是她嘟起嘴巴打了个口哨。这么好听!像是竹楼前经常在枝头聒噪的那只鸟,是什么鸟来着?记得好像还挺漂亮。完全靠嘴型、这么灵巧的口哨,让刚才他撩那一下显得太笨了,张星野笑,闭门羹吃出的怅然荡然无存,冲她指指弄堂前面,口型比道:开门,好不好?   她“闻言”很夸张地挑起眉毛,瞪大眼睛,然后一眯,很慢很认真地摇摇头,确保他看得一清二楚。   深更半夜的,这个要求是太过分了,可是,夜这么黑,这么静,她就在那里,像挂在他床头的一幅画,一个布偶娃娃。冷风里,一路走过来被吹得透心凉,现在看着她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怎么舍得离开?越发觉得自己那天做完就走的举动简直就是混蛋加禽兽,还一走就是整整两周,忍不住垫起脚,想说“那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可是,弄堂挤,旁边就是人家的窗,怎么说话?   正琢磨着,阳台上的人忽然不见了。张星野忙往后退,想看看是不是她走到天台里面去,可还没等他看清楚,灯,灭了。   张星野好愣了一会儿神,这才低下头。   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弄堂背面连个路灯都没有,一片漆黑,连天台在哪里都看不到了,刚才女孩那暖暖的一幕像个幻灯片,一关了什么都没了。   这特么小混蛋就是个影子!   张星野无奈地摇摇头,重又走回弄堂口。又有了路灯,昏暗的灯光里看着几十米之外,第三个木漆门……   突然,张星野心里一个激灵!转身大步往里走,弄堂里立刻回荡出急匆匆的脚步,来到门前戛然而止。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按在门上,他略顿了一下,一推……   吱嘎,门开了……   大男人的心怦怦跳,推门进去,声控灯晃晃悠悠跟着一闪一灭,一抬头,猛见楼梯口站着个人,宽宽大大的白裙子,脚都看不到,长发垂下来,遮着脸,活脱一个吊在楼道里的女鬼。   卧槽!心特么差点没跳出来!   张星野一咬牙,走过去一把扯过来抱进怀里,拨开她的发,露出那张可恶的小脸,嘴角居然抿着个笑,甜甜的。他低头,毫不客气地咬住那个嘟嘟的、会学鸟叫的小嘴巴。   她吃痛了,身子不由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没再动。眼睛像刚才背后清澈的夜空,凉凉的,映着他皱着眉头发狠的样子;唇瓣像犯了错,被吮得扁扁的,发麻,才被他的舌吮着安抚了一下,挑开,探入口中。   “嗯……”忽然的柔软刺激出满口津水,条件反射,张星野忍不住在喉中哼了一声。   这真是个神奇的事,即便是在青春期发/情、看见个漂亮女人就会有性幻想的时候张星野也不喜欢接吻。唇膏,牙齿,对于他这个多少算是有点洁癖的人来说那不是个太享受的体验,更何况,那个时候,荷尔蒙旺盛更愿意直入主题。可是,小萱不一样。   她从来没有阻拦过他的进攻,身体的所有都对他打开,可是,她的眼睛,她的脸总是让他觉得冰冰的,怎么蹭都不会热起来。于是,另一种形式的进入,可以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让她不能发声,似乎是一种更直接的侵犯。而且,她的味道这么清甜,小舌湿湿软软在他口中,那种肆意温存和□□的感觉,越吻越不够,一种近乎抓狂的上瘾……   噗,声控灯熄灭了,黑暗里,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像要吃掉她的嘬吮和她微不可闻却、很撩人的鼻息。   好一会儿,才够了。他慢慢抬起头,大手托着她的小脸,“勾引我。”   她抿了抿红肿的嘴巴,一挑眉,一副匪夷所思很认真惊讶的样子,张星野笑了,“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你在做什么?”   “看闲人。”   她的声音很好听,可从来话少,几个字已经让他心跟着愧疚一下,“我刚下飞机。晚点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那天走了就出差去了。”   她没吭声,似乎对这番解释并不觉得该回应。   “上楼去好不好?”   怀中还是安静,黑暗中,她冷清的目光终于让他觉得有些尴尬,这一定是误会他又想睡她了,忙解释,“小萱,我是有……”   “好。”   还没来得及说出是有话跟她说,她已经轻声应下。张星野稍稍一怔。   随在她身后上楼,老房子,很实在的木楼梯,皮鞋落在上面比外头弄堂里的青石砖地都要响。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张星野很抱歉地咧了下嘴,示意他会再轻些。她没吭声,伸手拽起裙子。他低头一看,楼梯上一上一下一双细嫩雪白的脚丫子。   这丫头居然光着脚!张星野笑了,悄悄地把皮鞋脱了下来,拎在手里。   悄无声息,两人上了楼。   上次来,是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之后的重逢,一晚上的等候,几杯威士忌,楼道里的一个吻已经让他欲/火难耐,进了房间只能看得见床。这一回,才认真留意。   这应该是这幢老式洋房里一个不算太小的客卧,外面居然配了一个独用的卫生间,还挺私密。在门口放下鞋子,随她走进房中。   怪不得她光脚,原来木头地板上铺了很厚的长绒地毯,踩着很暖和。房间大概有十五六平的样子,围着半面的木头墙围,也是那个年代有钱人的时髦,休整过,擦得很干净,不过落在张星野眼里还是有种老旧、阴沉的年代感。   门边靠墙有一张木八仙,对,没错,一张老掉牙的掉漆雕花八仙桌,桌上摆着茶盘,老瓷盅,老瓷壶;茶盘上面毫不意外地挂着一座老钟,铜钟摆吧嗒吧嗒的,带着老宅子里深夜见鬼那种标配的声调;墙角立着倒挂金钟的衣架子,对面墙是没有镜子、雕了元宝边的柜子;还有,她的床、床头柜,无一例外,都是老木头。   床头挂着这房中唯一一个装饰:一幅版画。穿旗袍的女人,黑色婀娜的线条,深蓝+淡青的色调,两片血红血红的嘴唇。   床那边是窗,半落地的飘窗,半圆的凸出,一圈木棂;窗台上一个打开笔记本电脑,几个粗布靠垫。   没有女孩浪漫的粉,没有女孩娇嫩的明媚,整个小屋,深深浅浅,都是木头的颜色,完全谈不上什么色调,却又有种强烈饱满的氛围,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粗布白,很淡的青花图案落在角落里;一条粗针编织的毯子,五颜六色的,没有修边的毛糙,垂下床,垂在旁边的柳条箱子上……   OH,MY GOD……   她就在这么个房间,被个男人睡了又丢下,像那个年代一个无力与命运挣扎的女孩。张星野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悯的感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渣,那天他走后,说不定她都哭了。   此刻她低着头在桌边倒茶,刺绣布裙子,细白的手,一如既往地与这个房间合。张星野蹙了眉,走过去从身后抱了她,全身抱住,勒紧。她端着茶的手臂也被拘起来,茶几乎送在他口边。很浓,很香。   她的手往外挪了下,没让他的嘴巴碰到。   “怎么?”他在她耳边喃喃道,“舍不得给我用你的杯子啊?”   “这是安眠的。洗澡出来再喝。”   洗澡?张星野埋下头在她颈窝用力亲了一口,“我来找你不是这个意思。”   “嗯?”   很轻的一声她显然有点惊讶,张星野吁了口气把怀中的女孩转过身来,“小萱,”   “嗯,”   “那天,我是早晨有会,所以很急走了。”   “哦。”   除了被他吮得还有点嘟嘟的唇,细白的小脸精致如瓷,眼睛里清清静静地映着房中的灯光和他的脸,她对这句解释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反应。张星野只得又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其实不是……”   说着张星野就皱了眉,不是什么?不是piao你?只是很喜欢跟你做/爱?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却每天都在想你的身体?我们之间只是毫无意义的性,即便如此,我还是应该像个体贴的男人一样,陪你过夜?   这特么怎么开口?还特么能更矫情么??   这么近,他的停顿就现在她眼里,女孩抿嘴儿一笑,慢慢悠悠,“你其实,不是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有人送上门了,架柴火上锅。   -   叮叮叮,鹊敲碗要留言,靠小天使们留言攒分送老张。   -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如尔,雷雷收到! 第10章 窗帘   居然……被她嘲了。   眼帘轻轻一挑,长睫毛带起一抹笑意,她的眼睛并不是水汪汪的那种大,可是,沉静的目光一旦泛起涟漪,狡黠,调皮,足够把大男人的脸皮给撩破。张星野有点咬牙,忍不住抬手捏她的腮,摸她,就又想亲她,想把她舌根下压着的那半句给抠出来。可是,她偏有一个他根本不想知道的背景,这问题就像Tony说的,she charged and you paid,没有澄清的必要,越描越黑,他不想知道。   无奈吁了口气,张星野低头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这个给你。”   季萱接过,打开,厚厚一沓子百元美钞。   “这是什么?”   “这里有一万。”张星野说,“咳,之前那个,支票,你一直没去兑。”   “哦。”她轻轻拖了音儿很是了然地应了一声,转而,眉又微微一挑,“汇率,好像不对?”   他看了一眼,没吭声。   她没再问,很乖地抿了笑,“好。” 把信封合上放到桌上,“那现在走吧。”   “嗯?”张星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啊,不是来睡她的,话也说了,钱也给了,还不该走么?“那个,你不用下去了,我自己走,你早点休息。”   “我得去锁大门。”   一提起大门,张星野心里忽然有点异样,这老房子的大门其实就是曾经一户的家门,外头没有逐户对讲机,楼里这两三家,门铃一响都能惊扰到。没有里面人的联系方式,夜深人静,怎么进得来?   还有多少可能,再在天台上抓到那只深更半夜不睡觉的小鸟?再在楼梯上撞上那个游荡的女鬼?   “你怎么租在这里了?”   季萱拿了钥匙走到门口才发现他没动,回头,“嗯?”   “房子这么老!沤了一百多年了。”   “哪有啊。”   “不是么?看看,”他下巴指了一下,“那柳条箱子都要成精了,也不怕爬出个女鬼来。”   她闻言小眉一挑,轻轻走过来垫脚尖凑在他耳边,“那箱子啊……是我的家……”气息凉丝丝,声音颤颤的,阴森森的,“爬啊,得等后半夜……”   “嘶!”张星野一把揽住她的小腰扣进怀里,“女鬼啊,那现在就吃了你!为民除害,好不好?”   被他勒弯了腰,她笑,“胃口这么好……”   她真软……之前在床上也有感觉,可是毕竟没几次,他都没敢怎么变换姿势,现在她要躲他,努力往后弯,像刚才在天台上踮脚挂东西,月牙一样……   她越躲,他越发不肯撒手,抱紧。裙子大,领口被他扯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一口,“搬个好点的公寓,现在整个凌海都被地铁线覆盖,住哪里都方便。这里是老街,进进出出,不比新区好。”   “我又不去哪儿,无所谓交通便利。”   不去哪儿?张星野想问,那你整天在这房里窝着做什么?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这不是个他该触及的问题,转而道,“公寓条件好,最起码独门独户,住得舒服。”   “嗯,不折腾了。”她推开他起身,“又待不了多久。走吧。”   “待不了多久?”他还是没动。   “嗯。”   “怎么了?凌海不好啊?”   “好啊。”她看着他停顿了几秒,微微一笑,“凌海,跟桐江,一样。”   张星野一怔,什么?凌海……跟桐江一样?她是说……   “走啊。”   这一次,他终于动了,走到她身边,大手抬起轻轻抚过她的发,摩挲着,落在光滑的颈窝,“那这里,是不是竹楼?”   “你觉得,不是么?”   张星野嘴角一弯,“我说啊: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累了,先洗个热水澡?”   闻言她显然并不意外,钥匙在手中,轻轻环扣的声音。四目相对,张星野看着她,看着这双清静无波,却分明地,把他套进来的眼睛,抬手解袖扣,摘手表。   “花洒别冲着北墙,会吵到隔壁阿婆。”   “好。”   ……   湿冷的冬天,热水一蒸满屋子雾汽,站在笼头下,任凭水流冲过他的身体,没有木头的香却有淡淡女孩的味道,脑子里回想着刚才那看似无意却诡秘的一招……   捡到她的时候,她像一只落汤的小猫,那么柔软,那么漂亮,足够攻克人类最坚硬的心肠。可是,清澈的目光如此沉静,她性格里有一种根本无法触及和扭转的东西,顽固,冰冷,她对周围几乎是毫不在意的。所以,即便她提出要钱,那么具体的数字,都没有令他生出一丝的反感和厌恶,反而恨不得能给她更多。   钱,支票,不知死活地留下他的私人信息,直到最后,差一点,就返回去。   God knows what could come out of that……(天知道那会有怎样的后果)   现在,回到现实,有兄弟的反复提醒,有他自己的理智,还有实实在在带来的美金,她又一次收下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桐江最偏远,竹楼最无害,除了彼此的身体,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表达能比这个更微妙,更能直击他心里那不肯承认却在努力寻找的遮羞布。是她看出他不想走?还是……她不想让他走?一句话,一个很礼貌、很无辜的反问,发出了邀请又把主动权给了他。   一个极聪明又冷静的女孩。   男人的阅历告诉他,这张天使的小脸只是个小面具,可是竹楼三天、一夜重逢的蚀骨销/魂也告诉他,如果他错过今晚,就是这世界上最特么愚蠢的男人!   莫名地,相信她。比他自己努力的克制,都要相信她的把握。他一向相信他的直觉。   她现在就在房中,等着他。想起刚才臂弯中那弯到不可思议的柔软,水珠淋到皮肤都让他敏感到爆……   ……   从浴室出来,浴巾披在肩头,张星野只穿了长裤,进了房间顺手锁好房门。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桌上她刚刚的茶盅,抿了一口,嗯,味道是不错。转回身,见她站窗台上,手里拎着长长的米色布料在穿吊环。   “你在做什么?”   “挂窗帘。”   “都住了一个多月了才想起来挂窗帘?”   “花玻璃,又有白纱遮着,不需要。”   “现在需要了啊?”   “嗯。”   “为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因为外面,都是青蛙。”   噗!张星野差点把茶喷出来。外面都是青哇,静止的东西看不到,却能看到运动的。很快,这小屋里激烈的运动会在窗上印出影子来,不停地动,撩人到死的景致,哈哈哈……   他笑他的,那边女孩毫无妨碍地做着手工。穿好了吊环,踮起脚搭上吊钩。窗帘被挑起来,才看到那遮掩的下面,她已经换了睡裙。过膝的长度,即便她举起双臂也只能露出雪白的小腿。可是,按照竹楼的经验,那睡裙里,通常是什么都没有的,哪怕是阳光下……   张星野放下茶盅,放下浴巾,走过去,大手轻轻地握住那细嫩的脚踝,顺着光滑,慢慢往上……“我说了我要留下么?”   一半挂,一半开,她拽着窗帘,低头看,他赤/裸的上身搂着她,她冰凉的腿隔着裙子贴着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手,只能感觉到裙子下那薄薄的一小层被发现,被轻轻揉搓,然后扯下。反客为主,他似乎还不是很满意,扭头吻在裙子上,“没有诚意。”   她轻轻仰起头,脚下随着他的手抬起,任凭他把那一小缕布头扯下来不知道扔到哪里去。   他终于松了手臂,她正要转身,忽然身体凉了一下,低头,只能看到他的背,“你,你要干什么?”   私密的空间里,张星野笑了,这是第一次吧?第一次听到她慌乱,这小声儿,他本来只想看看她,可是,现在,突然想继续,那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奇妙,于是轻轻啄了一口……   异样的感觉让她猛一吸气,“你,你放开……”   原来她也有小结巴的时候,比一次只说几个字、言简意赅的样子可爱多了,他埋头……   “嗯……我会掉下去的……”   她终于安静,靠向半圆飘窗的墙边,裹着散开的窗帘,脚尖忍不住轻轻勾在他背上,身体越来越弯,弯向他,清楚地在窗上印出自己的形状……   等把她抱下来,她的眼睛里好像深潭的水起了雾,怎么眨都不净,平常那凛冽的小样子完全被遮住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他轻轻吻着她的发,让她平息。   “好点了么?”   “嗯。”   窗帘还没挂好,他抬手关了灯,翻身。   今天,他也是第一次。思维在猛烈的撞击里已经缠不清楚,他在做,又在想,极致到来,紧紧把她扣在颈窝,不让她呼吸,他说不出那是一种感觉……   “舒服么?”   耳边问了一句,她没吭声,他也没再问,大手轻轻翻着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那一小处薄茧。“以后,我过来。”   “嗯。”   她答应了。他满足地长长吁了口气,抱着她闭了眼睛。   “你不走么?”   “才四点,睡觉了。”   黑暗中,悠悠的一声,“二,不许在这里过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第11章 自然光   Tony来了。   这是张星野打在PNTI项目上的关键王牌,几个月的辛苦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   PNTI是欧洲冶金业位列前茅的公司,不过近几年国内民营企业异军突起,一条产业链从成本到质量迅速占领市场。若非矿藏因历史原因多集中在“欧洲列强”手中,几乎就是被堵死。所以此次PNTI再在东南亚投资,从工艺技术到厂房设备要求非常之高。   PNTI亚洲总部就在凌海,早在几年前张星野就盯上了这个油水丰厚的大客户,却不敢轻举妄动。十年的磨练、国内高速的发展让CNE具备了非常丰富的设计经验,如今羽翼丰满,可以开咬了。而且,这次竞争不是与国内设计院而是国外的设计公司更让东西合璧的CNE占有优势。   野心早就膨胀,却不敢说势在必得。从项目意向初起、PNTI尚未决策时,张星野就开始跟进,历时近一年,带着拓展部攻克这些已经本地化却依然抱着欧盟总部标准不能放的客户代表。从项目要求到标书细节,亲历亲为,现在又特意把岳绍辉招回来最后为技术把关。   兄弟二人合作早就固定,张星野负责投标方向、投标策略,轮到技术问题,他以闭嘴加洗耳恭听的姿势把所有的决定权都给岳绍辉。   最终审核会开了一整天,其间再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连张星野最后都点点头问不出什么,这是很难得的,因为通常的审核会他的提问都会把Tony气个半死,说他是个FUCKING IDIOT,但是,依然会按照他的问题进行修改准备,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在国内的投标命中率一路飙升。   等到团队都离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两人又就第二天下午与客户的陈述会现场细节讨论了一番。这一番就番到了午夜。   一个本来就有时差,一个精神好得出奇,一起回到办公室。岳绍辉解了衬衣,露出里面的白T恤,乍着膀子往椅子里一坐,大长腿搭上张星野的总裁办公桌,一副气宇喧昂的样子。   张星野对他这种现场工头的土匪作派很是不屑,瞥了一眼,自己只把领带摘掉、解开领口的扣子,起身从吧台拿了红酒斟了两杯,递给岳绍辉,这才坐进椅子里,一转,透过落地玻璃看着外面星光点点的都市,很惬意。   “说吧。”岳绍辉懒懒的一声。   “嗯?” 张星野转回目光,“说什么?”   “你把她藏哪了?”   “藏什么?”   “小,萱。”岳绍辉很清晰地发音,不等张星野发声,他竖起食指,“NO. 不要试图跟我玩,说:她现在在你哪套房子里?”   张星野被噎得挑了下眉,不过抑制不住笑意爬了上来,“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在一起?”   “Because I can always tell.”(因为我总是看出来。)   “Tell what?”(看出什么?)   “You\\\'ve had sex. ”岳绍辉顿了一下,“A lot.”   这特么也太神奇了!张星野不服,“How??”(怎么看出来的?)   岳绍辉顺手拿起桌上的镭射笔,在他眉心、鼻翼、嘴角画圈,“Here, here and here. All sex marks.”(这里,这里,这里。都是性//爱伤痕)   “妈的,”张星野抄起手边就扔了过去,“滚蛋!”   “啪”一声一本文件夹砸在胸膛,岳绍辉大笑,“哈哈哈……If I couldn’t find you, you were either doing it or kidnapped. God help me which one I should choose!” (我如果找不到你,你除了在做就是被绑架了,上帝帮我,我该选哪个?)   真特么倒霉!张星野咬牙,这个嚣张土匪一样的东西是他在这世上唯剩的亲人,兄弟两个不论在哪里都24小时对彼此待命。这些年,也只有最近这段时间张星野才会静音手机,毕竟那个小丫头一旦被打搅了兴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And,the last but not the least,you,”岳绍辉手一指张星野,“you worked out.”(你健身了。)   这下张星野满意了,立刻放下酒杯把袖子捋起来,比划着胳膊上的肌肉,“三周,那个教练还不错。”   然而对面这个大块头对此毫无兴趣,酒杯轻轻晃,看着他。似乎证据确凿,张星野放下袖子,无奈承认,“是,我是又碰到她了。之后么,偶尔会见面。”   “And?”   张星野瞪了他一眼,“做!怎么啦,你还想学习姿势啊?”   “没兴趣。我是问:Where?”   “在她那里。”   “她那里?”   “她租了房子。”   “在哪租了房子?”   “北海路后面的弄堂。”想起那个屋子张星野就皱眉头,“挺破旧的。”   “是么?来找工作?”   “没有工作。”见岳绍辉一蹙眉,张星野忙解释:“她在凌海只是短期逗留,很快会走。”   “旅行?”   “不是。”张星野想了想,“不知道。”   岳绍辉闻言吁了口气,放下酒杯,“告诉我你没那么蠢。”   “嗯?”   “廉价出租屋,没有身份的女孩,钱,性,有需求频率的约会,还要我继续么?”   张星野不耐,“我已经告诉你:It’s NOT like that!”(不是那样!)   “Like what?you didn’t pay??” (那是哪样?你没付钱??)   一到这个问题就被卡死,张星野咬碎了牙也不敢说没有。   “星野,你要是真的想玩,就好好玩。一,鉴于她目前的条件,给她费用之外,最好也提供住处,I don\\\'t care if it\\\'s just fucking one-time thing,you need a room, you make it a safe one(我不关心这特么是不是只是一次□□件,既然要开房,就开个安全房);二,房子要宽敞明亮,good location, good view,符合你一贯的奢侈标准;三,不管花多少钱,你最好确保她不要在任何社交网站上提起CNE,她可以炫你,不可以炫CNE,更不可以炫儿童白血病基金。”   张星野无语,兄弟是对的。付钱不是关键,现在的社会,用钱养情人这件事几乎约定俗成,更何况他未婚,也没有正在交往的女友,哪怕这个女孩和他的背景相差十万八千里,只要在一起的时候有足够奢侈和享受,无论什么时候被挖出来,她都是他交往过的女人之一,没有任何曝光价值。而现在,她在简陋的出租房里,他付钱,做/爱,再走人,这是性/交易,违法,那张支票足够钉死他。   可是,当把这一切考量跟那张清静的小脸、那双琢磨不透的眼睛联系起来就变得格格不入……   “Tony,有些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Doesn’t matter. People only see what they want to see.” (无所谓,人们只能看到他们想看的。)   闻言张星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兄弟微微一笑,“What if there\\\'s nothing to see.” (如果说没什么能看的呢?)   “嗯?”   终于还是说到这里,想起这些日子隐秘的刺激,张星野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起身斜坐在办公桌上,学着那个阴森森、冷冰冰的小丫头,“我和她,从来没有一起在自然光下出现过。”   岳绍辉一皱眉,“What?”   “因为,我们每次见面都是零点以后,每次分手都在黎明之前。而且,她从来没有出来过。至于能看到我的,只有街上的流浪猫,还有树上的鸟。还得时差的。”   他说得很悠然,却让岳绍辉听得有点咬牙,星野这个家伙做事总是跳在盒子外、不按规则出牌,这惯于冒险的精神成就了CNE的今天,可是,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一直是个十足的绅士,这一次,这样的时间段,这么纯粹的piao实在是让岳绍辉难以接受, “流浪猫和鸟?你以为你没碰到,人就不会在?你知道窗帘后能藏下多少双眼睛么?”   “我知道。可那条弄堂光线极暗,而且晚上过夜的都是老人,在那种可视条件下,再强的八卦心没有CIA的设备也取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更何况,我又不是演艺明星,哪有那么多狗仔队天天跟着我?一旦出了弄堂,碰到谁也都无所谓了。”   “你真是做足了功课啊!”岳绍辉冷笑一声,“我就想知道你这样对待一个也许并不是做那种生意的女孩,是想给她多大的怨恨?”   张星野挑了下眉,目光落在窗外的夜和灯火上,“是有点被侮辱的感觉,汗还没落就走了。”   “你也知道这是侮辱??在这种事情上,证据在其次,只要女孩公之于众,哪怕最后没有成立,也足够博取所有同情、毁掉你的名声!”   张星野回神,“哦,放心,她不会的。”   “You idiot!The worm turns!(你个蠢货!兔子急了也咬人!)” 岳绍辉怒,啪一声放了酒杯,“You fucking go fix this before it sinks the whole damn ship !”(你特么赶紧补救,在把整个船拖沉之前!)   “There’s nothing to fix!”(没什么需要弥补的。)   “Why?Because she loves you too much and can’t have enough of you??” (怎么?因为她爱死你了要不够你??)   “Because it’s all her idea!”(因为这全是她的主意!)   兄弟两个越说嗓门越大,直到这最后一句,房中突然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岳绍辉才回应,“What?”   张星野没搭理他,起身坐回办公桌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床太小了,两个人睡不好,所以就让我回去睡。”   岳绍辉皱了皱眉,“那为什么去得也那么晚?也是她要求的?”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不好联系。”   “不好联系?”   “她白天不在,晚上回来不方便接电话,不过十一半点以后,她知道是我,会接。”张星野解释道,“所以,等我到她那里最快也过了午夜了。”   岳绍辉没动,这句中文每一个字他都知道,可是连起来的话,他不确定他理解到这里的意思,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切入口,“这是个什么电话?”   “跟房东客厅连在一起的座机。阿婆有心脏病,晚上睡觉就拔掉电话线,之后她在这边房间才好主动接电话。”   解释得好清楚。想起刚才说侮辱的时候兄弟那莫名怅然的表情,岳绍辉抿了下唇, “星野,”   “嗯,”   “她叫什么名字?”   “小萱啊,不是告诉你了么。”   “我是说全名。她姓什么?”   “不知道,没问。”张星野很平淡,“有什么关系?”   岳绍辉很努力克制,依然没有阻止到笑意洪水泛滥一样涌到脸上,但是声音还是把持得很好,深沉道,“Sorry.”   张星野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   “我收回我的话,你是对的: There’s nothing to fix, and you are safe.”(没什么需要弥补的,你很安全)   “I told you.(我早告诉你了)”张星野松了口气。   “不过,”岳绍辉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岳绍辉大咧咧地靠进椅中,下巴一挑,“她付多少钱给你?”   看他眯了眼睛,忽然很流氓的样子,张星野蹙眉,“没有啊,她为什么给我钱?”   “因为,你,上门应招啊。”   作者有话要说:   The worm turns... 第12章 老木头门   手足这种东西,真的是可以用来断的!   那种惊天动地、完全超出人类容忍度的笑声,把这十几年的兄弟情都特么给笑光了!   居然说他被睡!   堂堂七尺男儿,一个小女生,站在一起,就是力量与柔弱的完美对比!那家伙身为一个主管技术、靠客观数据吃饭的人就不会用脑子想想,怎么可能是反过来睡?就算逻辑合理,特么物理合理么??不怕气死牛顿爱因斯坦麦克斯韦??   妈的!张星野当时就抄起高尔夫球杆挥舞过去,要不是顾及到第二天的客户会上“岳绍辉”这三个字的品牌效应、要不是看在他一出现就能压过全场的战斗民族的彪悍气场,早特么让他滚蛋了!哪怕打不过丫的,也要为男人的荣誉而战!不!为人的尊严!   那混蛋没见过小萱,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漂亮、多柔软,就随便胡猜!当她是什么?母夜叉??可以吃了男人的??   张星野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拿出自己多少年的绘图经验来仔细讲解自己是施动者,分解图示!他不但是施动者,而且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主宰者!而小萱,哪一次不是汗津津地软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虽然,做完他就得走,可是,她分明是舍不得他,而且很留恋他!   还特么应召!WHAT THE FUCK??   每次都是他想要的时候才会找她,每天都找是因为实在吃不够她!虽然总要先打电话问她可不可以,但那是男人最起码的风度!她当然不会每次都答应他,太频繁了,哪受得了?即便如此,在Tony来的前一周他们夜夜在一起,完完全全是满足他!   去特么见鬼的应召!   其实说来说去,不就两个把柄么?一个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一个就是她不让他过夜。她叫小萱,姓什么有什么要紧?抱着亲她、要她,还要连名带姓地一起叫么?他是没问,如果问,她一定告诉他。别说她的姓他不在乎,就算她的名字不叫萱都无所谓,她是他的萱就是了。   至于不能过夜,不能见光,他也不想见啊。虽然大半夜做得热热的就想抱着她睡,一个人出到冷风里实在不怎么舒服,可弄堂人口密集度高,早晨六点街边早点摊就有了,被人碰到认出来是早晚的事,这不是麻烦么?她温柔、善解人意的表现居然被解读成了冷漠无情外加piao他,这简章就是流氓逻辑!   这两条他当时就反驳了,可Tony居然笑着说:世界上最安全躲避对方的方法就是人家本来也在躲你。   滚蛋!   ……   第二天的客户会,主打岳总这张牌。这么久的跟进,所有外围公关和商业核心计划方面都已经铺垫充分,最后落在具体的技术和预算问题上,标书准备之充分、应答之专业几乎可以用精彩二字来形容,张星野觉得他已经看到了那份足够他再次扩张CNE的合同。   会议结束后张星野不计前嫌地带车亲自送某人去机场打发他回去,结果临行告别,这家伙笑着搂了他的肩,丢下一句:Get out before you drown.(被弄死之前早点脱身)   当时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星野觉得真的是可以干一架!   上了机场高速,张星野就完全忘记了那个已经快要不能称之为兄弟的人,心情很好,脑子里马上开始筹划为PNTI项目FEED阶段组建团队,可不知怎么了,想了还不到两分钟就下意识地低头看表,怎么才八点?   腿忍不住抖了两下,居然很微妙地有点紧张,笑容弯起了嘴角,看向窗外。   真是不能与大自然扛。今天会议顺利,他刚想在脑子里大展宏图,可亢奋的精神立刻就把那小女人的样子调了出来。于是整个身体就毫不遮掩地开始全面地想她。其实也不是想马上做,就是想抱着她,亲她……   五天了。自Tony来到凌海,他就没有再给小屋打过电话,一来是确实非常忙,二么,也是不想Tony知道,虽然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现在,想着她口就有点渴,那小舌头真的是生津止渴。那天晚上她好像心情不错,难得地感觉到她抱着他,这一点小力气让他很刺激,很快就把她送了上去。   她从来不会掩饰她的感觉,也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眼睛里才真的在看他,蒙了雾汽的目光让他想起第一次那场大雨,心里忽然就软,有点受不了把她扣在肩头,埋了头正是肆意,忽然,她竟然张开嘴巴咬了他一口。   不疼,可是两个人当时都怔了一下,看她蹙了眉,他赶紧说没事。可还是扫了她的兴致,之后手始终捂着那个痕迹,再也没有趴在他肩头。   极致到来,张星野低头紧紧贴着她,那细入骨髓的感觉像电波传遍两个人的身体。直到出到弄堂里,凌晨四点的冷风吹透他才想起问:她为什么不敢咬他?不,确切点说,她为什么……不肯咬他?   张星野拿出手机,八点半了,翻到那个电话号码,拖着在屏幕上滑了几下。这么早,这号码还没用……   “张总,送您到哪里去?”   张星野头都没抬,“17AVE。”   ……   工作日的夜里,北海路的酒吧前依然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凑在一起笑得很大声,白天的忙碌疲惫到了夜里变成另一种亢奋。凌海就是这么个地方,永远在吸引青春,加倍消耗。   每次路过17AVE张星野总会想起重逢那天夜里看到她一个人听歌,喝酒。看起来似乎很入镜的一个画面,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直觉,他觉得她跟那个地方一点关系都没有,包括那个长头发的主唱。   走过两个街区,转过老街深处,人早就少了,等到了弄堂外,看过去,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比深夜的时候亮堂,毕竟两边的人家都有灯光透出来,还有人声和电视的声音。   张星野看看表,九点一刻,犹豫了一下,她应该在吧?可是怎么告诉她他来了?   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张星野尽量不去想自己这个一筹莫展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有多蠢。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几乎藏都藏不住,可他就实实在在被这么个老木头门给拦住了。   从来没有这么早见到过她,Tony那个家伙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可他的话让人恨不得打死他的同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不舒服的认同。每次见面的时间太晚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主动打的电话,确实像是深夜寂寞难耐招他来解闷的。   嗯?那岂不是更糟?给她解闷都是自己上赶着来的……What the fuck!张星野悄悄在心里骂了一句,立刻甩掉这个念头,都特么是被Tony洗脑了!不过,手机就在手里,看着屏幕上那个号码,手指轻轻搓了一下,按了呼叫。   房里很快传出了电话声,很大声,老式的铃声,几乎能把人的神经连带房顶一起掀起来。张星野挑挑眉,这阿婆恐怕不只有心脏病,八成听力也不好。   铃声响半天,还没有人接,老太太不在?睡了?那倒正好了,一直响,她应该会来接。张星野心里盘算着,无意识地回了下头,卧槽!!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个小老太太??   手机差点没掉地上,张星野赶紧挂掉。   这小老太太也就一米五的样子,花白的头发烫着卷,薄薄的,冷风里飞扬着;一件大羽绒棉袄裹着局部发福的身体,手里拎着个大袋子,坠斜了一边肩膀;圆圆的脸,细眉细眼的,一个标准的凌海阿婆,   这应该就是房东了,不知道回来多久了,看这目不转睛盯着他脸的样子应该是早就在后背戳他好几遍了。   “侬寻萨宁?”   “哦,我,咳,”本来也是凌海人,可张星野竟然一时没切换出方言,脑子里迅速转着,说来找她?可她到底叫什么名字?说错那就太尴尬了!不如说走错了?可这么半天了就站在人家家门口,这个怎么解释??   “寻萨宁??”   阿婆的声音一瞬间就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而且尖尖的音调明显飙高。这架势眼看着就要把整个弄堂都吆喝起来了,张星野赶紧说,“我是来找小萱的。”   眉毛警惕地挑了挑,阿婆又盯着他打量,张星野觉得第一次见甲方都没这么紧张过,好在,十几秒过去口气明显缓和下来,“是寻萱萱啊?”   “哦,对,是的!”张星野立刻应道,至少,她的名字真的叫小萱。   “侬也是京城来额?”   “哦,是。”顺水推舟,张星野继续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她留了这里电话,想先打了试试。”   “喔唷,格辰光打电话寻勿着伊额。”   “她不在么?”   “在。”阿婆也努力说普通话,“了了天台高头。来,进来。”   看老太太拖着大袋子,张星野赶紧搭手,“阿婆,我帮您拿。”   阿婆笑了,“谢谢,谢谢。”   拎过来才发现是一大兜子菜,张星野趁机缓和气氛,“您这么晚是去买菜了?”   “吾去搓麻将,难板来来。菜是托刘阿姨额乡下亲眷买额,绿色蔬菜,没化肥。”   “哦。”张星野笑笑,“那挺好。”   进了房中,阿婆锁了门转身要接袋子,张星野没放,“我帮您拎到厨房吧。”   “哦哦,厨房间来里厢。”   张星野跟着往里去,阿婆边说“谢谢哦,”又问,“侬是萱萱萨宁?”   “朋友。”   “男朋友伐?”   “哦,不,”张星野脱口而出,“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自作孽……   -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第13章 力气生活   阿婆没再问,好像忽然就闭了嘴,昏暗的楼道里就剩下刚才他那句“不是”留在空中,有点说不出的突兀。   厨房在楼梯间下面,四长方,开着小窗对着弄堂后。老式房子里厨房面积都还可以,左右两边靠墙和正对面摆着三个煤气灶台,不过右边这个明显久无人用。   张星野问,“阿婆这里是分开煮饭的么?”   “嗯,自噶烧自噶额,儿子媳妇搬出去,吾么一家头,勿要忒适宜。”   看来这里住的只有她和阿婆,张星野不由得悄悄在心里高兴一下,这房子虽然老,可是上上下下面积也不小,难怪她敢在楼梯上吓他,原来周围两间房都是空的。之前总怕房子挤隔音差,他都不敢大动,现在看来就算他们夜里弄出点动静来也根本不会传到三楼阿婆耳朵里,更何况还是听力如此差的一个阿婆。   环视周围,左边那个灶台应该就是她在用,收拾得很干净,不,确切点说,收拾得什么也不剩,白瓷砖的灶台上只有一小瓶鲜抽,煤气上一只奶白色的汤锅,一柄汤匙。   阿婆也看到他在看,说,“以前房子么借给几个学生,乱得来,儿子说勿要再借出去了,吾么觉着,房子太空,吓人。萱萱格小姑娘,老好额,事体少,房里也收作得清清爽爽。”   张星野笑着迎合,“是啊,也是给您做个伴。”   阿婆倒没就着话应,“小姑娘面皮薄,老静额,勿大刚言话。”   张星野轻轻挑了下眉,面皮薄?话冷着呢,其实他根本想不出来她能陪着老人说话,还是不说的好。   说着话阿婆已经打开冰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租客,冰箱买的挺大。看着冷藏里那排成一排的牛奶盒,一升装,前后两三层足有十几盒。张星野惊讶,“阿婆啊,您买了这么多牛奶?这种东西还是买近一两天的,新鲜。”   “伐是额,是萱萱额。”   都是她的?“这是囤了半年的粮么?”   阿婆笑,“半年?两天!”   嗯?张星野难以置信,“两天??她当饭吃啊?”   这次轮到阿婆惊讶,“侬勿晓得啊?萱萱欢喜吃牛奶额呀,一天么总归要几盒,伐是当饭,是当水。”   张星野轻轻咽了一口没答,当水喝?   “盒子么,打开就吃,啊勿热,年纪轻哦。要养胃呀,哪能勿晓得捏?”   阿婆的絮叨已经进不去张星野耳朵,当时就觉得德国黑啤在她手里显得有点粗糙,现在脑子里抑制不住勾出一幅生动的画面:白净细嫩的手捧着牛奶盒,咕咚咕咚灌下去,太可爱了。天天的,这么从里到外牛奶里泡着,难怪皮肤那么水白光滑……忍不住笑容就从嘴角爬上眉梢,然后咬牙:哼哼,一个吃奶的小丫头,还成天在他面前装酷!看他今晚怎么收拾她!   “格小姑娘,一天么,饭啊勿好好烧,只晓得煮面条。”   张星野看着不远处那只糖果忽然心里好奇,走过去打开,果然是面条。白水煮面,散打的蛋花,如果不是还勉强漂了两片青菜,整个锅里什么颜色都没有,寡淡无味,看着就食欲全无。   “有辰光吾烧好饭喊伊来吃,伊勿要吃,没胃口。自噶烧的面条么吃也吃不下多少。”   张星野悄悄笑,这么难看的面条能好吃得了么?当然吃不下。没胃口?那是她没见到好吃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喂她,咳,另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喂。那得是什么光景?肯定比灌牛奶还好玩。   “唉,小姑娘一家头来凌海做工,真勿容易。”   “做工?她找到工作?”   “嗯,皆是力气生活。作孽哦。”   力气生活??张星野惊,她在打体力工??不可能吧!   说着话,阿婆已经在把菜摆进冰箱,回头对张星野说,“侬快上去吧,伊就了海天台高头。”   “好。”   张星野从厨房出来,顺了楼梯往上走,留心观察,用工程师的职业敏感很快在心里把这里的结构图画了出来。她的小屋几乎不跟这房里的任何一间主房间相邻,很私密,看样子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也是给女孩住的;浴室是后隔出来的,花洒的位置会冲到三楼主卧的卫生间下面,但是,应该也不会引起注意。   从阁楼爬上去,一个意料之中很窄小的门,张星野不得不低头,手握了门把手,顿了一下,轻轻地,轻轻地打开……   卧槽!!   自从跟这老房子沾了边,张星野已经是几次见鬼,但是,哪怕就是楼梯上的那只和身后突然惊现的小老太太加在一起都不如现在这种像被雷劈了的感觉。   天台上搭了简易的棚子,下面一个结实的木头长桌,桌上摆着各种尺寸的木板、胶片、油墨、裁刀、锉刀、一排大小不一的刻刀、各种刀;旁边两个并排的高脚小方桌堆着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尺子、笔筒、还有一把小刨子。   不折不扣的工房,靠向阳台的一条长凳上架着一块薄板,一个人手里提着个微型电锯,一身粗糙厚实的工装连身裤,白T恤,牛仔薄棉衬衣,袖子挽起半裸着手臂,大头鞋一脚踩在木板上固定,弯腰俯身,正在专心地锯着。   头发高高束起,蓬松的发丝落下来撩着耳后、脖颈,粉嫩的嘴巴轻轻抿着,女孩如此雪白细嫩,架势却跟工地上的大佬爷们一样糙!尖利的锯齿在手下飞转,那声音不停地切割这他脑子里刚刚存下的喝奶画面,一种错乱的感觉扑面而来,居然特么这么性感!   张星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呼吸都屏了,他需要好好地把眼前消化一下,可谁知该死的风把门给拍到了墙上,啪一声,正低头做工的人停了电锯,抬头,这一眼看过来,张星野就觉得自己穿越了。   她应该是很惊讶的,可是带着防护镜,遮了半个脸看不出来;小脸仰着,人匍在膝头,这姿势跟平常夜里橘色灯光下那穿着睡裙、软软的小女人截然不同,莫名一股英气,一股小野兽的英气。   好帅的小野兽。   张星野走过去,弯腰对上她的眼睛,“我打电话了,你没接。本来要走的,没想到一转身碰上阿婆了。”   “是么。”两个字,比不吭声还要冷淡。可张星野此刻的心里却暖暖和和的,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抬手捏捏那防护镜外尖尖的小鼻头,“我这几天准备一个重要的会,忙得连觉都顾不上睡,所以没过来。”   这句解释显然很多余,她低下头摆弄木板。   张星野起身走到棚子里左看看右看看,在高脚小桌边拿起一支笔,“你会画画?”   她头都没抬,吹了一下木屑,“拓印。”   “这是做版画吧?”   “嗯。”   张星野笑,“阿婆跟我说你在打体力工。”   闻言,季萱抬头,“给附近一个儿童画坊帮忙做材料。”   “哦。”放了笔,张星野又翻开一个文件夹。   季萱刚想提醒他小心翻动,就听他说,“难怪都是些小孩子的画。”   眉心一挣,季萱看了一眼角落里钱方若的签名,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是啊。”   她的声音明显温和起来,张星野放下手中的画回到她身边,抬手小心地摘掉她的防护眼镜,这才看到那眼睛里确实在笑,“这么晚还干活啊?要做到几点?”   “干嘛?”   “今天好容易早一天,”他略往前倾,离她近近的,“嗯?”   “我要赶工。”   “那我帮你做?这种木匠活你可不如我。”   说着他就要脱风衣,季萱拦了,“你走吧。”   “走?”他一皱眉,“五天了,我还往哪走啊?”   “你没见过阿婆么?”   “见过,怎么了?”张星野心里非常有底,这老房子里只有她和老人两个,老太太那眼神盯了他半天都没认出来,还说他是京城来的,简直不能更安全,以后都开了绿灯!而且,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小姑娘”,“阿婆有规定你不许交往男人么?”   “没有啊。”她轻轻一挑下巴,“不过,她会问得很仔细,不会随便留宿人。”   张星野正要应,突然想起刚才他脱口说只是朋友,那这么晚了,怎么能在单身女孩房中留宿??这得是个什么玩意儿?妈的,现世现报也没这么快的!看眼前这双眼睛,一丝坏笑,显然她是吃透了的,他不觉咬牙,“那好,晚上我再来。”   她不吭声,张星野低头在她耳边,“我就在外面等,十一点半,给我开门。”   “今晚我真有很多事儿要做。”   “你这些‘事儿’里,就不能把我包括进去么?”   话说完,张星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这特么是撒了个娇,还是发了个贱?她听了,抿了下唇,笑了。   大男人的脸面有点挂不住,“我是说……”   “好,十二点。”没等他尴尬挽救,她点了头。   张星野笑,“嗯。那我走了。”   “嗯。”   抬步离开,走到门边拉开,他又回头。   工装裤,大头鞋,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糙了,哪还碰得到?张星野果断转回去,大手一把搂了她的腰捞进怀里,粗糙的工装裤紧紧贴在他胸前,终于勒到那里面细嫩的腰身,比薄薄的睡裙下都让人脑子发烫。   刚埋头,就感觉到背上有东西轻轻地敲了敲他,张星野扭头,电锯锯齿就在眼前,很狰狞的样子。他笑了,蹭她的脸,轻轻咬住她的唇,挑开,狠狠深入……   有本事你就锯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张总:总裁界最好的厨子;厨子界最没艺术眼光的文盲   -   谢谢亲爱滴大魔,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卿卿,雷雷和雷雷收到! 第14章 快递   圣诞节。   到了这个正经该飘雪的日子,凌海依旧是湿漉漉的,像浸在毛孔里,一种牙齿过敏似的冷。孙彤穿着毛绒绒的睡衣窝在被子里靠着软软的大靠垫,电热毯,电暖气,还有清香安眠的精油,实在惬意。   这是季萱的小屋。这么个日子正赶上周末,难得凌海有亲人在,孙彤当然不肯自己过,可是季萱忙没空到美院来,于是孙彤就带了自己要做的资料跑过来跟她住。   季萱就是季萱,哪怕就是老弄堂里一间出租屋都能布置得这么别致,长毛地毯,粗布窗帘,笨木头家具,让她随便一摆弄就很有感觉。比如那个衣架子,倒挂金钟是她雕了树根钉上去的;墙上的老钟,里面不过是个旧表芯子,外头的壳子是她用画坊里的边角料做的,涂漆、做旧,一下午就好;还有那只柳条箱子,只要在她脚边,就是百搭。   当然,这小屋的点睛之处还是床头这幅版刻。   这是几年前她和钱方若合作的作品,画中那个冷艳到危险的女人就是季萱。这个造型是钱方若设计的,当时季萱才刚二十岁,身上的旗袍、帽子都是他亲手做的,背景是季萱家胡同后那间废弃的教堂。   他画,他刻,她上墨,不知道两个人当时是怎样的灵感,孙彤记得去他们画室看过,那件旗袍根本不是这个颜色,染出这样阴冷、饱满却又挣扎的色调,黑暗里血红的唇,简直惊艳!   钱方若说,这是这幅画的灵魂。那个时候,钱方若还只是钱老师,现在是钱大师,而且是风头正劲的大师,如果这幅画拿到市场去拍卖,一百万总得有吧?   想到这里,孙彤自己都笑,钱方若的画怎么可能才值这么点,至少五百万起了。不过,季萱肯定不会卖的。她要是卖,她的那位大若肯定会买下来,然后再转送给她,玩多少次都不会累。就是这么诡异变态的宠。   其实对这两个人,孙彤一直看不太明白。钱方若跟随季萱爸爸的时候,季萱才十岁,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虽然这竹马太大了点,不过感情还是很好的。长大后是什么时候被示爱表白、又是怎么拒绝他的,季萱没说,后来钱方若离开京城回了凌海,送走他的那一天季萱说过一句话孙彤至今还记得:大若的整个世界都在他脑子里,他要拿出来给世界看,需要死亡和性来刺激。我不想刺激他。不想睡死。   这番话对于当时连男朋友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孙彤来说简直惊掉下巴,到底对不对,孙彤直到现在也不能完全判断。不过,心里还是觉得钱方若对季萱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一定爱得轰轰烈烈的,不只因为那是大若,还因为她是季萱。男人可以不喜欢她,可是一旦爱上她,怎么会腻!   呃……怎么没有?顾辰。   孙彤用力摇摇头,想那个混蛋干嘛??扭头看,季萱就在桌子边的八仙椅子里,盘着腿,小刻刀在她指尖几乎看不到,一打眼,以为是做针线,发髻,长裙,老木钟。以前在路上,她也常是这个样子,闲暇不画就会抠木头,而那个时候她身边从来不会空,总有在画画或者吹口琴的顾辰。   曾经觉得顾辰的口琴吹得真好,不管什么样的时间、情景都能让人心静,牵扯出一种很文艺缠绵的情愫。现在想来,真特么装X!一定就是这样勾引了别的女人!   他根本就不配在季萱身边!   现在,夜这么静,小屋里暖暖和和的,两个女孩各做各的事,互相陪着,像小时候,好喜欢这种感觉,要男人干嘛?女人自己照样活得好!   孙彤低头把耳机声音开大,继续自己的笔记。   好一会儿,孙彤才意识到耳机里那老式铃声不是音乐特效而是床头的电话响了,扭头,椅子早空了,不知什么时候季萱已经出去,孙彤忙拽下耳机接起电话。   “喂,小萱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暧昧?孙彤惊得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话筒就被接了过去,季萱坐在了床边,“嗯,”   “这么半天不吭声。”   “说吧,干嘛?”   “我过来?”   季萱抿了抿唇,不知道这种电话的意义何在,“好啊。”   那边笑了,季萱挑了下眉,挂了电话。纯粹无聊起腻,他现在在太平洋那边,现在过来?他是深海鱼//雷么?   季萱想起身,可是肩膀上已经压了孙彤,忽闪着大眼睛,“谁啊?”   “快递。”   “快递??”孙彤差点跳起来,“快递敢这么叫你啊?是缪斯和阿婆罗一起派来的么?”   季萱笑了,“一个男人。”   “嗯,”孙彤这才点点头,“而且,是个很性感的男人!不过,”孙彤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季萱,“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说了是我的么?”   “那是谁的啊?”孙彤瞥了一眼床头钟,十一点半,“都这么晚了……”   “爱谁谁的。”   噗,孙彤笑,不管那家伙以后是谁的,现在他是撩错人了。见季萱起身,孙彤忙拉住,“哎,你也到床上来么,两个人暖和。”   “弄一床木屑子。”   “没关系啊,是刻又不是刨,接着笸箩么。”   孙彤不松手,季萱只好答应,去桌边拿了笸箩过来,盘腿坐在床上,没有搭被子,孙彤便把被子都裹自己身上像只小笨熊,然后圆滚滚地挨着她。   “哎,一提男人,我突然想起个好玩儿的事儿来。”   季萱没抬头,彤彤就是这样,只要两个人凑近总有话。而且,一年多不见,自从又在一起比曾经更爱跟她说话了,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宇飞的缘故。   “这不是要过新年了么,上周项目出资方来看老师,顺便看看进度。然后呢,我就有幸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良心大佬。”   不需要等季萱回应,孙彤自顾自地说下去,“电视上见过几次,西装革履的商人模样,没什么特别的。这次见了真人才发现,原来他的眼镜根本就没度数,没有摄像打光线,能看到眼睛,还挺好看的,鼻子很挺,皮肤也好,一笑么,很儒雅的感觉。那天没穿西服,深海蓝双排扣的羊毛大衣,挂着围巾,看起来很有点过去那种家族大少爷的感觉。”   说得起劲,可孙彤似乎还觉得描述不够,放下捧着的笔和本子,摸出手机,轻轻拍拍季萱的手臂让她放下刻刀,“你看,这是我偷拍的,是不是很有点败家公子的样子?就是民国那种家里超有钱、自己超文艺外加超败家的那种?很有气质啊,比他身边这个浓妆白富美养眼多了。”   季萱看着屏幕上被放大的男人侧颜,鼻,下巴,嘴角……轻轻挑了眉,“他是谁?”   “张星野,CNE的老大。具体CNE是干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做工程设计的,不过不是民用建房子,是化工啊,石油啊这种,有点高大上。当然了,在凌海这种地方,就好像京城出个车祸都会撞出一堆当官的和官好几代,凌海么,他这种有钱的大佬也遍地都是。不过,相对来说他还是比较有名,因为他是儿童白血病公益形象大使,CNE出资捐建的研治中心上个月刚剪了彩。”   “哦。”季萱点了点头。   “这都不是重点啦。”孙彤靠在季萱肩头,“重点在后面。哈哈……”   还什么都没说就自己笑,季萱也没办法,被她靠着也不敢拿刀,只好等她笑完。   “既然大佬来了么,老师就带着助手把这次展出的几个小主题和形式构思给他介绍了一下,雕塑,版画,油画,各种,结果,艾玛,”孙彤说着又笑,“大佬听得很认真,最后称赞了一番之后,就开始礼貌地建议。天哪,太特么有想法了!要高大上,要有冲击感,要touch到灵魂!我在一边听得热血沸腾啊,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给他准备了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他听完以后深思片刻说好听,然后开始认真分析二人转。”   噗嗤!季萱笑了,想起那天在天台上他看到大若的画说是小孩子的。真的不必说品位,毕竟,连眼光都没有。   “简直俗不可耐!我当时转身悄悄到一边去,实在怕笑出声来得罪大佬。”   “干嘛要走啊,应该诚恳问他:爷啊,您是给哪个乡卫生防疫站求宣传画,我们可以私谈。”   “哈哈哈……”孙彤笑死了,都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太形象了!哈哈哈……”   季萱都要被挤下床了,搂住她,“好了,乐成这样。先生当时没事儿吧?骂他了?”   “当然没有!老师跟他还挺有交情的,因为在这之前老师夸过他很多次,说现在的凌海有个真心做慈善的人,实非易事。可能老师早就知道他不懂吧,一直很有涵养地听着。而且,你可能想不到,当时的气氛还很热烈呢。”   “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大佬特有钱啊,”孙彤撇了下嘴,“不但有钱,还因为公益形象有相当的影响力。每年春天凌海国际艺术中心都会做义展,其中几个展馆包在几大企业名下,其中一个就是CNE的,由他们出资捐助有潜力的青年画手做展出,而后义卖,没有卖出去的作品都会由企业拍下。之前好几个画手都是借着这顺风车打开的知名度,不然,几辈子才能等到在这样殿堂级的画廊做自己的个展?所以啊,咱们工作室的那几个人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响,谁不想抱这条大腿?”   “嗯。”季萱轻轻挑了下眉,点头。   “又怎么样?哎,人无完人啊,”孙彤收了手机,“大佬,有钱、有良心,就一个毛病:瞎。听说收藏了两幅十八世纪的宫廷真迹,真特么浪费啊,看得懂么!”   季萱笑笑,“不懂又怎么样?如果艺术只为懂的人存在,早死了。不管触动他大把撒钱的是哪一点,他刺激到也保留下来。而且,本来人的左眼和右眼成像都不一样,更何况是不同的人。他看到他想看的,没什么不可以。更何况,有他这种人在,艺术家才有面包吃。”   孙彤吁了口气,点点头,“那倒是。那天他走,也并没有要求我们改,而且还又为工作室转了一笔钱,包括每个人的新年礼物。”   “嗯。”   而后孙彤又把照片拨出来看,闲话了一番,说他身边这个女人如何如何。直到季萱被她聒噪的要起身离开,孙彤叫,“你还要做吗?睡觉了。”   “我去拿盒牛奶。”   “哦,好。给我也拿一盒。”   “嗯。”   季萱站起身,电话又响了,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打算理,刚要走,想想还是别让彤彤再接,顺手拿了起来,“要睡觉了,干嘛?”   男人的声音,“门怎么没开啊?”   季萱蹙了下眉,“你……”   “我到了,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appledog,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大魔,雷雷收到 第15章 不改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定为圣诞节应景,今天的凌海特别冷。从夏威夷飞回来一出机场,张星野就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然后在冷风里走了两个街区,又在门外站了五分钟。   真特么冷!但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进到小屋里洗热水澡然后在被子里压着她,暖暖和和地想怎样就怎样,身上就热,然后就更觉得冷,就好像看到了曙光前的黑暗,一种很兴奋的不能忍耐。   不行!一会儿见了先抱着狠狠地亲亲她,让她尝尝他的冷,一定受不了要叫!要搂住不能让她叫出声,免得吵醒阿婆。其实……她根本不会叫,在他怀里到了的时候,哪怕大口呼吸已经受不了也不会出声,那小样子迷人极了……   忍不住嘴角就咧了笑,他今晚不走,她让走也不走,她怎么样?还能推他么,都软成水了,哪来的力气?想着就有点咬牙,这小混蛋做完从来不让他温存一会儿!都说男的不需要事后,谁特么造的谣?这就好像吃了顿美味大餐,到最后却没有上甜点一样不尽兴。他不抽烟,不需要事后烟,但是他需要事后抱,外加睡。让他睡一会儿,他本来觉挺少的,有两三个小时就足够了。   门锁在响了,张星野赶紧用力搓手,不能摸她的时候太冰,她恼了可麻烦了。   门开了,薄睡裙,半筒小靴子,五颜六色的粗线大披肩,暖暖扑面带着女孩儿的香。张星野一见就乐了,这刚从被子里爬出来、乱七八糟的小样子真是不拿他当外人,可他还没抬步,她已经回手带上了门。   张星野惊,“哎!你怎么出来了?”   “我……”   季萱刚吐了一个字就觉得额头重重地磕了一下,磕在他胸口。脚没站稳就被包裹住,包在那件著名的双排扣羊毛大衣里,贴着身,他只有一件T恤,灌入她口鼻中,淡淡古龙水的味道和他的体温。   抬起头,他也在看她,没有戴眼镜,这么近,鼻子,嘴巴,还有很好的皮肤,很好看的眼睛,想起刚才手机屏幕上那张放大的照片,旁边喋喋不休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和二人传,季萱笑了。   “开心吧?”他问。   “嗯?”   “没想到我会飞回来是不是?”她从来没有这么可爱的笑容给他,他低头蹭蹭她的鼻尖,得意,“看把你乐的!”   “不过节了么?”季萱屏了笑。   “嗯,”张星野想说过啊,可是跟一堆人在海滩party喝酒,喝完就想你想得厉害,然后临时改签机票又改不了直达的,不得不去美国本土转了一圈,折腾了特么快二十四个小时才回来,然而,不能让她太得意了,一本正经道,“公司有点事,就提前回来了。”   “哦。那早点去休息吧。”   “嗯,我这不是来,”声音压在喉中,轻轻地吐在她唇边,“睡了么?”   “今晚不行。”   嗯??他这么暧昧的挑逗就换了这么一句?再看怀里这张小脸,明明带着笑,可张星野有点吃不准了,是不是又玩暗示那一套?他可顾不得,赶紧解释,“小萱,我这次去夏威夷说是去过节,其实也是工作上的需要,不然不会去的。”   也是太寸!他早就订好了去夏威夷过圣诞的机票,之前不管多忙,不管第二天有多重要的安排,他雷打不动每晚打电话给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睡得太频繁了,最近她总是一句话就回掉他:今天不行。这种事虽然男人是主导可也得女人感兴趣,尤其是这个小女人,她难得表现得有兴致,只要她说不,不管什么原因,他一点都不敢来强的。他每天都温柔地问她,还是被停了一周,要不然统共三四天的假期他也不至于想她到不能忍。   “我知道。”对他的解释,她好像还认可,却有轻轻摇头,“不过,今晚不行。”   “为什么不行?”把她抱进怀里那一刻这二十多个小时的辗转飞行就都值了,软软的身子,抱着,他把自己根本无法掩饰的身体贴着她,变化给她感受,外头的冷风吹着都觉得都要炸了,“怎么还不行,啊?”   “我有朋友在。”   “朋友??”   “嗯。太冷了,我要上去了。”   他的手臂一下勒紧,“朋友这么晚了还不走?”   “留宿。”   “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热,那火苗突然就蹿进了心里!她从来不留他,不管多冷的天,哪怕下着大雨也让他走!现在居然用这种借口搪塞!“你那床到底是大还是小,你能编好了再用么?!”   离得太近,他的声音一下就乍在她耳中,口气都热了,季萱挣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我特么还能说什么??说你编个理由也不走心!张星野重重出了口气,用力搂紧怀中压住心里的急躁,大手捧着她的脸不许她动,“小萱,这么久,你就一点都不想……”   “嗯,今晚我还是不想要。”   嗯??张星野一愣,不想要?她不想要?居然这么直白!这女孩简直!他咬牙,“我是说不想见我??”   “哦,”她抿了下唇,不置可否,“改天再联系吧,好么?”   自始至终她都淡淡的,心平气和,平和得根本就看不到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他实在忍不住,“改天?改哪天?你当我是什么??”   咬着牙的声音压在喉中,这么重,她被震了一下,挑了下眉,“那就不改了。”   嗯?张星野还没明白,手臂就被推开,她裹了披肩,像一只彩色的蝴蝶,一转就飞,“我上去了,你慢走。”   怦一声老木门关上了,然后是锁的声音,一层又一层。   敞着怀,冷风吹透了,张腥野站着,看着昏暗的弄堂,半天反应不过来,她……这……这特么是什么意思??!   ……   圣诞节后紧连着新年,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的。   公司年终绩效管理与总结、客户方、供应商、分包商、凡是有过合作和有合作意向的都要在这个时候有所应酬,再加上社会方方面,各管理部门、各大设计院、慈善机构,CNE总裁的日程堆得满满的,有些场合即便只是走过场,因为意义摆在那里也必须亲自出席。   可CNE有两个总裁,本该甘苦与共、一起分担的,可是这是岳绍辉最烦的,打死也不肯在年关口飞回国内与张星野分担。   塑料兄弟情。   国内忙着年终、忙着过年,可国外,元旦一过,新年的工作就全面展开。一月十三号下午四点,PNTI欧洲总部会议正式决定将东南亚项目FEED(前端工程设计)批由CNE做。   虽然只是前端,以CNE现在的实力,只要咬住绝不会松口,详图指日可待。消息传来,张星野当然第一个电话打给岳绍辉,意料之中的事,兄弟两个倒没有十分兴奋,大概说了一下项目组组建的事。   公事聊完张星野要挂电话,那边不让。张星野立刻骂:“忙着呢,有本事你滚回来!”   岳绍辉笑,“怎么这么大火,小萱欺负你了?”   “滚蛋!”   “还没看到自然光?”   “SHUT THE FUCK UP!”(你特么闭嘴!)   “星野,you ok?”   那边顿了一下,声音明显关切起来,张星野这才意识到喉这一声有些过了,烦躁地压了声,“最近忙,没顾上找她。”   “Nice,I didn\'t expect that.”(不错啊,我倒没想到。)   张星野出了口气,“那是,一个小姑娘,还能给她玩了?”   岳绍辉笑笑,“As long as you are ok.”(你好就行。)   张星野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啪一声扔到了桌上。   Ok??他特么不ok!!   “改天再联系吧。”   “那就不改了。”   那天,她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就这两句,一句把他激怒,又一句直接把话封死了。   起初就记得这两句,反反复复,气得他肝疼,现在再想,倒记得下了飞机给她打电话,从机场往小屋去,然后,在门外等。   二十天了,他已经整整二十天没有再进过那间小屋!以前总觉得小、破,旧,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挺好的,地毯很舒服,小床很小却很结实,只要抱紧她,怎么揉搓她都不会发出声音,还有那只柳条箱子就在手边,里面有毯子,睡衣,浴袍,还有小隔间里他准备的安全套。每次他一伸手就拿到,箱盖很轻,滑过手背,很柔和的感觉……   张星野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拧开,咕咚咕咚灌下,妈的,好冷!   他一直不喜欢飞行,飞机那种几乎静止的状态让他觉得没有把握,可那天,上了飞机他就亢奋,一路上,没睡,也没吃。   一路上,想着亲她。想着抱她,睡她,一点杂质都没有。   见了面,明明记得她笑,从眼睛到嘴巴,好像还忍着什么似地调皮,特别可爱。   就是太可爱了,让他放松了警惕,完全被荷尔蒙控制,没有察觉到是怎么被她套进去的。   这是个极聪明的女孩,话少,却从来不会给人歧义,甚至不给人一点去猜测、臆想的空间。   不改了。   这就是说再没日子见了。   妈的!   张星野这三十多年从没有被女人分手过,男女之间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男人应该绅士,却没必要下作,从没打算强迫谁,也就不存在低声下气去哄谁。   不改就不改。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   如果是,那特么老子就一辈子憋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成长需要积分灌溉,留言攒积分,支持一下鹊吧。 第16章 绝症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好,季萱一早就上了天台。   彤彤现在一到周末就跑来跟她住,以前常在一起,早就习惯彼此,倒也不会耽误彼此的时间。只是季萱一向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工作,可彤彤睡的早,不好太影响她,所以每到周一她都会早起来补一下。   快到农历年了,美院刚放了寒假,先生通知工作室再上一周的班也可以放假,避开春运高峰。彤彤要回京城,约她一起走,可是季萱不行。之前宇飞说顾辰两个月后一定会来凌海,却不说明原因,直到季萱问到一月底,才不得不告诉她原来那个女孩家就是凌海的,他们就是要回来过年。   过年不是个讨债的时候,太扫人兴,可是季萱实在不想再多等。凌海这段时间,她捡了不少活儿干,本来只是想打发时间赚一点生活费,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这让她更希望能早点出发去找到那一点感觉和真实。   冬天的阳光很柔和,可几个小时以后,季萱还是额头冒了汗,牛仔衬衣解开扣子在腰间随意系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下几口,很舒服,正要低头,听到天台门嗒嗒嗒地响了几下。   鞋尖踢铁皮的声音。   季萱抬起头,轻轻吁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过去开门。   “来来来,开饭了!”   从小门里出来,他像一只硕大的鸵鸟,两手拎着各种袋子,张开的翅膀一样。   大若,自从帮她在天台建了“工作室”,他就以合伙人自居了,隔三差五就来,而且每次不是踩饭点就是踩茶点,带一大堆吃的来,好在他本身很爱吃也很能吃,并不会剩下多少。   帮他把棚里的桌子收拾出来安顿好,季萱到天台水管边洗了手。   “喏,你的面。”钱芳若递了一盒过来。   季萱接过打开。她对食物没什么太多的欲/望,如果说从小到大百吃不厌的应该就是面。来到凌海后吃了著名的粗炒和葱油拌面,味道不错,可是对她来说有点干,不过,相比其他的南方菜已经是很对胃口了。   饭盒都打开,各式各样的小菜,很生的香油味,季萱没动,拿起手边的牛奶。   钱方若打开啤酒灌了两口,看到桌子另一边是堆放整齐的四方小版子,扣了各种卡通动物图样,擦了下嘴,“怎么?你还在那个儿童画坊做?”   “嗯,”没等他再问,季萱解释说,“里面有个白血病的孩子。”   “哦?是么?”   “嗯,她妈妈刚给他生了弟弟,匹配成功,春节后就准备做骨髓移植了。”季萱说,“移植前要先做清髓,就是过度化疗,彻底摧毁他的造血功能,成为一个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宿主,然后听天由命。”   钱方若挑了下眉,“他妈妈告诉你的?”   “不是,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他要爱弟弟,使劲儿爱,这样他的身体才会爱弟弟的血。但是现在弟弟很丑,他怕爱得不够。又怕太用力爱太多,担心自己变成弟弟掌控的机器人。”   钱方若笑了,“这熊孩子!且活呢!”   “是啊,”季萱也笑,“其实,小孩儿对事情的理解和承受力跟我们想象中差很多。他们对未知从来都是好奇,而不是害怕。如果妈妈不哭,他意识不到失去。”   “嗯,这倒跟这次主题很像,所以你要跟他在一起,体会那种童真下大人的绝望?”   季萱笑着摇头,“我想知道他怎么让自己爱上丑弟弟。”   “这啊,”钱方若拿手一指,“这你可得好好学着点儿。”   “得了,太丑的也不行。”   “哈哈……”   两个人说笑着,一起吃饭。   给季萱买的是半份面,她很快吃完又去拿了牛奶上来,回来发现钱方若也已经放了筷子,这么多菜基本没怎么动,而且,他在抽烟。   大若很少抽烟,他抽烟不是什么好事。季萱问,“怎么了?”   “来。”钱方若拍拍身边的凳子。   季萱挨着他坐下,“有事儿啊?”   钱方若长长吐了口烟,“你啊,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这一次能好好儿听么?”   “你说吧。”   “我,咳,知道顾辰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季萱闻言轻轻蹙了下眉,“有这必要么?”   “你听我说。她姓梁,”钱方若顿了以下,“此梁非彼梁,是东南亚某橡胶大王家的梁。梁家有几支,她爹是长房长子最正的一支,家族企业扩展很大,二十年前就来到香港和内地。这一家的财富和他们的知名度很不匹配,除了业界,鲜有人知,非常低调,真正的隐形富豪。”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知她莫若,果然,这种堪称爆炸性的新闻在美丽平静的眸底连一个小浪花都没打起来。   钱方若这便放了心,继续说,“可是这两年这家偏偏出了个走娱乐圈的,某小姐学了时装设计,又靠老子掏钱在巴黎跟几个时尚界的大咖混过几年,回来后在凌海创建了自己的品牌。本来就是玩儿票的,毫无建树,但是架不住人家自己给自己做模特,就这么开辟了一条所谓的名媛创业路。谁敢浅规则她?自身条件也确实不错,红了,而且是戴着自食其力的帽子红的、真正的白富美,身边都是凌海的各种钻石王老五,娱乐和时尚头条经常霸版。这一家,也就跟着高调起来,祖宗三代都被刨出来夸了一番。”   “不是她吧。”   “当然不是。顾辰这个是这家的老小,号称也是学艺术的,除此之外,没什么特点。几年前在香港倒是有件事,十几岁的时候跟人出去party,男男女女乱亲一气,闹过几天双性恋的事儿,其实就是那种含着过重的金汤匙出生导致金属中毒单纯到愚蠢的一傻丫头片子。本来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具体她是怎么来到内地,竟然一个人跑在山沟里跟你们遇见,就是特么活见鬼了!”   钱方若狠狠吸了口烟,呛了,等把烟圈咳完才听到身边的人平静地说出两个字,“大理。”   “大理?那难怪了。”说着,钱方若掐了烟,“所以啊,海誓山盟都特么有价,顾辰,真是卖了个好价钱。”   季萱看着那半截掐死的烟头在木桌上留下痕迹,没吭声。   “这种人,这种事儿,咱不能沾。”得出这样的结论,身边依旧没有声音,钱方若扭头看着她,“你听到了么?咱不能再见顾辰,不管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中了大奖成了橡胶大王的乘龙快婿,还是最终被玩儿残扔掉,你都不能再见他。”   季萱轻轻吁了口气,“我不是要见他。我要我的画。”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当初顾辰为什么要拿走你的画?他拿了能干嘛?分手有必要分得这么下作么?依我看,这更像个故意挑衅的恶作剧。”   这一次,她终于皱了眉,“你是说,是那位小姐拿走了我的画?”   “以她的那种心智,再加上大小姐标配的刁蛮任性,完全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你的画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已经全部被毁了;要么,她在等着你来要,玩儿的就是这个。”   “那好,”轻轻一声,她的唇那么白,“那我就陪她玩。”   眼看她要往起站,钱方若一把搂住她的肩,握紧,“听话,听话,听老哥哥一句话,画儿咱不要了,不是跟他们玩儿不起,是没必要浪费时间扯这个蛋!他们只要到凌海来,以她家和她姐姐的名气,他俩很快就上新闻,顾辰的生辰八字外加祖宗十几代包括幼儿园的时候尿了几次裤子都会被扒出来,到时候,你……”钱方若咬了下牙,“各路媒体八卦,香的臭的,一块儿堆来,咱不往前凑,脏。听到了么?”   说不出口的话,想着都特么心疼!一旦那两个人真的开始在公众面前交往,季萱可以作为一个被遗忘的前女友,就算被扒出来偶尔提一下也无所谓,可是,如果她再去找他,不论什么原因,听不到他们争论的偷拍镜头只会记录下她的纠缠!   到时候,要么,她是个被抛弃的怨妇,被人们做谈资,茶余饭后说说富家女的跋扈;要么,她就是个想借此搏出位、蹭热度的拜金女。后者的可能性太高了,毕竟,梁家不但财大气粗,而且形象非常正面,包括那个以为想要什么就可以拿来占为己有的小女儿。   “听话,离他远点儿。他们怎么玩儿是他们的事儿,关了门,那小子早晚得悔吐血!”钱方若不知道自己的价钱是多少,要给他什么他才能放弃季萱,只知道这辈子,除了画之外,他是要跟顾辰扛上了。“你放心,他妈的!只要他还画,哥哥替你收拾他!啊?”   她不说话,阳光下,小脸透明一样的白。钱方若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疼得条件反射般搂紧她,“那些画是珍贵,可你的两年并没有被偷走,一点一滴,都是自己的积累。现在,你愤怒,失落,找不到,但是哥告诉你,会找到的,而且是被打了封的,原汁原味。”   季萱抬起头,看着远处,嘈杂的凌海,一层又一层,不管在哪里,都很难看到远方。   她张不开口,解释早已经跟着那些画,几个月前就永远消失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不是她的积累,那是妈妈的路,都丢了……   她现在,像了一个清了髓,却等不来移植的宿主……   ……   周三。   地下车库里,吴健站在黑色凌志边,等候的车门被打开又关上,手里拿着一瓶备用的水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羊毛短大衣、衬衣领带、小牛皮鞋,包括身材版型都像是财经报道和杂志上拓下来,可是,这么个光辉的总裁形象现在的动作简直是太让人眼瞎了,喝一口水,像要了命一样,疼得哇哇叫,“嘶!嘶!FUCK!FUCK!!”   老板得了绝症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快一个星期了,最开始只是嘴唇里长了个小泡,再后来,一个,又一个,再后来,把饭戒了,靠喝奶活着。可是,总裁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说话,每次开会前为了张开嘴,他就对了盐水漱口。   真特么狠!   吴健找来各种药,从含片、漱剂、药膜到烧灼法、止痛片,把老板差点没折腾死,依然没治好。实在没办法,吴健拖了他就去医院,可人家医生说了,要治本,不外乎三种原因:消化不良、精神紧张、郁闷不乐。   消化不良?不存在,都特么不吃了东西,还怎么清淡?   精神紧张?又不是第一天当总裁,眼看要过年,还拿了大项目,紧张什么?   郁闷不乐?   为什么?   吴健皱了眉,天天跟着,哪里出问题了?眼看着他又漱了一口,又FUCK了几遍,顺带把瓶子给砸水泥柱子上了。   妈的!吴健咬牙,以前一直以为老板会过劳死,没想到,是特么被口疮蛰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宝哥哥,火箭炮收到!   谢谢亲爱滴宝哥哥,火箭炮收到   谢谢亲爱滴宝哥哥,火箭炮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SieSie,雷雷收到! 第17章 黑色燕尾服   差五分五点,吴健把车开到了CNE大厦前等候。   今晚七点老板有一个酒会,是个半私人性质的聚会,不过里面有好几位都是来自CNE现在的客户。行业敏感,客户公关便也显得很难把握,但是,老板的眼睛戴着一双平光镜前前后后能看十好几年,早就与这些人在同一个社交圈子里。春节将至,聚在一起,拿出几样旅行中的收藏把玩拍卖,最后所得都会捐出去,儿童福利院、老人院、当然更少不了他作为形象大使的儿童白血病公益基金,包括医院里孩子们的压岁礼物。   既互赠了礼物,还做了慈善,本来就是一堆富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还显得挺有意义。这种场合,CNE两位老板,岳总就算是在凌海也是能避则避,但是张总从不缺席。他说这种地方就是个万能的信息库,是财务报告、市场数据分析上根本得不到的,一本万利。   这种社交酒会,女人多,是要跳舞的,所以,他要先回家换衣服,正装出席。毕竟,他那位舞伴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五点整,吴健从车里出来等候,十几秒后就透过玻璃旋转门看到了准时从电梯间走出来的张总。   挺拔的身材、温文而雅的气质,一如既往,但是吴健知道,那镜片后面绝对不是一双让人愉快的眼睛。   一周的时间已经非常利落地瘦了五斤下来,在去痛片和各种散剂、盐水的刺激下,他的口疮被强行压住没有继续泛滥,但是脾气飙长。吴健觉得完全可以理解,吃不下东西,半块三明治能疼死他,光喝牛奶,还是凉牛奶,现在还能保持总裁的风度应付公司的各种年终活动,毅力已非常人。   背过人去,地下车库、车里、家里,再怎么暴燥都可以,毕竟被暴燥的不是吴健,而是万里之外的岳总。工地百忙之中,岳总每天还要打电话过来关心他的衣食起居,顺便听他哼哼着骂人,已经基本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主动提出回来陪他过年,而且承诺当场订票。老公也不过如此。   作为老板生活里第二个最亲近的人,吴健觉得自己有义务找到病根。在以往的日常生活轨迹里寻找突然出现的变化,这一点并不难,老板忙,但是私生活非常简单,重心几乎全部在工作上,所以,稍微一梳理就发现了问题。   其实这件事吴健之前就有察觉,以前他喜欢深夜去酒巴听音乐助眠,17AVE只是其中之一,但是,两个月前开始变成他唯一去的酒巴。而且,曾经吴健是需要作陪,最近只让送,具体他什么时候离开、怎么离开的,不得而知。   这不是一个司机该问的问题,但绝对是一个保镖该知道的。吴健曾经在放下他之后悄悄观察过两次,他没有进酒吧而是绕到了老街后,问题是夜太静,街太窄,没办法继续跟下去,只好放弃。吴健提出过他的担心,可张总却表示,这期间无论发生什么都由他自己负责,口气非常愉快,笑容遮都遮不住。   可正是这个愉快又笃定的秘密,在圣诞节后戞然而止。车再也没有往那边去过,也没有换去别的酒巴,每天忙完工作就回家,按说作息更健康了,可是很快就口疮爆生,算上积累的时间,问题应该就出在那里。   老板的隐私当然不能干涉,但是再这么下去,就算口疮好了,身体别的地方也要出问题,比如,肝。   根据曾经的职业经验,吴健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更近距离观察问题的机会。正好,昨天拿到今晚聚会的地址,吴健一看知道这就是了。   聚会地点在使馆区的一幢老式洋房改建的会所里,距离17AVE酒吧只有三个街区。旧景重现,作为刑侦手段非常有用,虽然老板绝对属于心理素质超强的嫌疑人,但是,不知为什么,吴健今天有强烈的预感,这一次肯定有效果。   从会所回老板家根本不需要经过17AVE,但是,酒会结束后稍微绕一下他不会介意,哪怕就是要送舞伴回去,拐回来也可以是必经之路。   一切都在计划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今天张大总裁上楼后梳洗打扮的时间特别短,五点半到家,六点人已经下来了。虽然脸色还不好看,明显还疼,可是这一身,金丝眼镜、笔挺的黑色燕尾服简直是帅瞎人眼,作为男人吴健都不得不赞叹,心里却悄悄地笑了一下。   整整多出来半小时的时间,张总,您别告诉我是为了提前去等着舞伴,要不是为了老街,我磕死。   车开出来,一刻钟后就已经来到17AVE附近,岔道口吴健请示:“张总,这边有点堵,我绕一下。”   “嗯。”   这一绕就绕到了老街后,吴健清楚地记得以前老板就是拐到了这里,但是再往哪个方向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没关系,后视镜里,那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正是下班的时间,不远处有个蔬菜超市,街上到处都是自行车和拎着菜横穿马路的行人,零星一点小雨,有人打伞有人不打,挤挤攘攘,很乱,但是老板的目光却始终盯着车窗外。   车行进很慢,将近超市前又很幸运地碰到了红灯,停了下来。   吴健趁机观察周围,同时余光警惕着后视镜,随时注老板表情对环境的变化。正看着,后座有突然起身的动静,很轻,只是衣服擦触的声音,但是吴健听到了,迅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超市门口一个老太太胳膊上挎着菜正在费力地撑开雨伞。   是这个老太太??吴健有点惊讶,并不是周围没有别人,只不过,张总的目光虽然在镜片后,可是这个私密的空间,他无需隐藏,那直线的目光明明白白告诉吴健:他不但认识这个老人,而且关系很微妙。   伞打开,老太太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菜,是很大塑料袋,套了两层,看起来很重,袋子都撑长了,老人走得明显吃力。   如果认识,这个时候该去帮个忙吧?拿车送一下?   后视镜里,那双眼睛虽然紧盯着老太太,可人却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眉头拧成了疙瘩。   难道……是她得罪了张总?虽然吴健不能相信堂堂大总裁这满口口疮就是跟一小老太太赌气,但是哪有那么巧合?偏偏在这可疑的地方碰到一个可疑的熟人,而张总的反应绝对不是看见邻居或者亲戚老太该有的表现。   亲妈?不可能啊。   眼看着她就这么吃力地走到了近前,吴健蹙了眉,再有一分钟她就要走过去,过了马路进了人群就很难看清了,顶多能看到往哪个方向去。   车里的空气仿佛突然凝结,两个男人的眼睛都盯在一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感应,就在她慢腾腾马上要走上斑马线的时候,突然,塑料袋的把手崩开,老人哎呀叫了一声,菜滚了一地,圆圆的,全是蕃茄。   这特么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情形与时间配合得实在更完美,这个时候就是个陌生人也该搭把手,不,陌生人千万别搭手!   张总!有问题解决问题,不过是一个小老太太而已。   不动,还是不动。   绿灯到了,前面的车已经开动,吴健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去挂挡,一秒,两秒……   “停车!!”   一旦喊出来,人就像旋风一样,吴健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车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街边立刻出现了一个穿黑色燕尾服的大男人蹲在地上捡蕃茄。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小妖精们,张总和他家天鹅的故事从明天开始要入V了!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某总从走肾想走心一路耍赖犯贱不屈不挠打死不撤的故事。心疼萱。O(∩_∩)O   希望大家支持正版,不能继续支持的读者也谢谢你们之前的陪伴,有缘咱们江湖再见啦,么么哒!   另外,还记得许湛咱们许处长么?鹊的接档文求预收:许大处长啃草的故事,网页戳:《窝边草》;手机戳: 第18章 教训   阿婆肩膀上扛着伞, 正着急忙慌地捡着,一看有人搭手还怕是人起哄,“哎!”刚叫了一声, 抬起头,很大声地, “是侬啊!”   肩膀上扛着伞, 阿婆着急忙慌地往怀里搂着, 一看有人搭手还怕是人起哄,“哎哎!”刚叫了两声,抬起头, 很大声地, “是侬啊!”   张星野嘴角微微一弯,把散落的蕃茄捡起来放到老人手边。   “谢谢侬,谢谢侬, ”阿婆一个个翻看着往袋子装,“啧啧, 真触霉头。”   遮在伞下, 老太太絮絮叨叨,眼里只有一篮子番茄, 身边的大男人仿佛不存在。吴健把车拐过街角,在后视镜里看着那身黑色燕尾服像一块硕大的黑水晶, 很光鲜地在地上突兀着,闪闪发光, 心里尽量不笑, 默默估计着需要违章停车的时间。   番茄都捡完了,蹲在地上这姿势雅不雅在其次,已经是无事可做的尴尬, 张星野轻轻咳了一声,“阿婆,您买菜啊,最近好么?”   “吾蛮好额呀。哦哟,烂糟糟。”老太太没抬头,吃力地把番茄都包进袋子里,努力往起站。可能是蹲得时间过长,一下身子就往后闪,完全失去重心,张星野赶紧起身两手扶住,“当心!”   老太太连人带番茄都在他怀里才算站稳,伞□□西服上,滴滴答答的水,抬头,“哦,侬是萱萱京城额朋友!”   张星野笑笑,原来这才想起来,“嗯。”   “来看萱萱伐?”   一句这么直接,好像就在她家门口,张星野有点尴尬,“哦,不,不是。路过。”   “哦哦,”老太太笑,“伊生毛病,吾以为侬晓得了来望伊。”   “嗯?”张星野愣了一下,立刻问,“她病了??”   “是额呀,睏一天了。”老太太叹气,“小姑娘么一家头老吃力额,一天么了海天台高头做生活,饭啊伐吃,哪能伐生毛病呢。”   老太太一句埋怨在张星野脑子立刻呈现出天台上那个拎着电锯的小帅模样,冷着一张小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折腾病了?服软了?能是什么样子?还嘴硬么?心里欣喜起来,弯腰接住袋子,“阿婆!我来帮您拿。”   “伐用伐用,侬忙去,老近额。”   “没关系,我送你回去,顺便看看她。”   “哦哦,好额好额。”老太太举起伞罩住他,“哎,小姑娘么老好额,就是么伐听言话……”   “嗯,是。”张星野低头附和着,“是不听话。太不听话。”   吴健远远看着,笔挺的黑色燕尾服捧着一大袋子番茄,和瘦小的老太太依偎着,往里面弄堂去。吴健笑了,幸亏有伞,不然这标准的一身不出五十米就得给人认出来,转回头,嗯,他现在需要找个正式停车的地方,不定到什么时候了。   ……   细毛毛的雨像一层雾,不过阿婆坚持撑着伞,张星野不得不低着头,倒并不介意,听老人絮叨,絮叨这些日子那小姑娘是如何做生活吃力,天台的灯一亮一整夜,也是老费电的。   一整夜?张星野在心里哼了一声,小混蛋!哪个儿童画坊有这么紧的“工期”?在天台耗着做什么,还指望有人半夜来听你学鸟叫么?你也知道等?也知道联系不上的烦躁?   听着阿婆的“数落”,脑子里都是那熊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自顾自不通情理的小坏样子,张星野感觉到一种同盟似的亲近。   正是晚饭的时候,弄堂里人不多,偶尔路过一个跟阿婆打招呼,问来客人了?阿婆大声地告诉人家是借房子的,刚才的热络假的一样,不过张星野觉得这个介绍,好。   老木门打开,湿冷的冬天,老房子里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一股阴潮搀和着煤气里硫没燃烧尽的味道。张星野蹙了下眉,嗅觉最有记忆,可他怎么不记得这么难闻的味道?只记得第一次来,带着雨,门一关,酒精里,他只能闻到她……   随着人声灯也开了,面前就是木楼梯,阿婆在身边显得过道很窄,却不妨碍他看到那木扶手,就想到抱着她软软的腰肢扣在上面,忍不住轻轻咽了一口,嘶,疼!   “侬去寻萱萱伐,”阿婆放了伞来接袋子,“吾自噶拿到厨房间。”   “哦,好。”   张星野走上楼梯,小屋的门关着。   来过这么多次,门从来都是虚掩的,漏出里面柔和的灯光等着她接他上来。现在,老旧的木头,严丝合缝,一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实在。想起那天晚上她一副冷冰冰、白睡了他的样子,张星野心里憋了好久的火忽然蹿上来。   这丫头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他喜欢抱她、睡她就离不开她?以为他宠着她就可以冲他随便发脾气撒娇??居然敢扭头就走,把他关在门外??当他是什么?她的小男朋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特么是张星野!!   什么时候在人面前低声下气过?哪怕就是面对握着几十个亿的客户,他特么腰板也比谁都直!可是对她,山里大雨把她抱在怀里担心她冷、担心她害怕,哪怕她张嘴要钱,他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吻她,要她,销/魂要死的感觉从来都是和她一起享受!   自从凌海重逢,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她特么没觉得么??为了她,他像个犯蠢的半大小子,兄弟的话也听不进去,连特么常识都顾不得!一个人跑到弄堂里来招摇过市,什么特么舆论、人言,脸都不要了,就想见她!   她有没有替他着想过一次?从来都不关心他是谁,更不关心大半夜把他赶出去有特么多冷、多尴尬!他天天守着电话打,定时定点打,难得答应他一次恨不能把几天攒足的精力都发泄!可哪一次不是先让她享受?她哪里敏感、喜欢怎样被弄,他早琢磨透了,每次她都会在他身/下发抖,软成泥、化成水,她敢说不是享受到极致??可是,她享受完了就兴致寥寥,他都不敢由着自己尽兴!   他喜欢看她,看她快要到了时那种失神的样子,蒸腾的小脸美得无以伦比,比什么春//药都刺激!可是她不喜欢他看着她,他就只好埋头在她颈窝,那里湿湿的,特别腻,天特么知道他得多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咬她??那种憋到快疯的感觉,她尝过没有!   人和人之间得有最起码的尊重,他是男人,不是玩具!   一个月,她把自己折腾病了,分开受不了了?也会一夜一夜在天台等他?她知不知道他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看什么都特么不顺眼,大过年的,哪个部门都骂过了,简直是红颜祸水、祸乱军心,绝不能轻饶了这个小混蛋!   她必须好好认错!好好反省!要认识到这个错误的严重性,这一个月必须弥补,否则,他绝对不会再来找她!到此为止!   火真是越想越大,张星野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叩门。   “哎,阿婆,您进。”   嗯?张星野皱了下眉,她跟别人说话的声音这么乖?   门推开,一股暖香扑鼻,小屋里落着窗帘,开着壁灯、床头灯,一屋子暖暖的柔和。女孩靠在床头拢着被子,膝上有本子、铅笔;头发束起,发丝又落下,乱乱的;小脸瘦了,灯光里白得发亮,眉蹙着,眼睛显得突兀地大,水水的……   “是你?”   软软的声音,有点哑,看着他,她意外地眨了下眼睛,像卧在巢里无助的小鸟,却遮不住她雪白的天鹅脖子。心里忽然就颤了一下,张星野随手关了门,大步来到床前,坐下。   离近了,看她的唇有一点点起皮,眉毛没有修,还有黑眼圈,一点修饰都没有的女孩,睡裙、粗线披肩,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形象。   他手臂撑在两边,身子前倾,拢住她。   这一个月,比之前那四个月,差了好多。   每天他都不知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她,口疮疼,疼得睡不着,也会想她想得嘴巴冒火,越疼,疼得他发怒,就越想。可现在,见了,记忆里那些冷冰冰、漂亮的样子都不如眼前,嗅着她的味道,心口有点疼,“病了?”   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逼得有多近,季萱觉得自己一呼吸都是他的气息、他身上湿冷的雨汽,不觉蹙了蹙眉,轻轻摇头,“没事。”   “发烧么?”   没等她回答,他的手已经摸上她的额头,发丝撩在他掌心忍不住就贴紧……   她又说,“我没事。”   他像没听到,大手摸下来捧着她的脸,“病了,嗯?”   他又往前倾,她在他胸前,被他逼着不得不仰起脸,他低头,看着,忽然,唇狠狠地落在她的额头,“嘶……”   他疼,疼得皱了眉,可是,依然顺着眉心往下,眼睛,鼻尖,脸颊……“病了,是不是?”他口中含糊着, “我看看,让我看看……”   她躲不了,没有动。他的气息呼在她脸上,那么热,“嗯,病了,小萱……”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需要她回答,季萱只能看到这无意义的动作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好像极难耐又无法控制……   终于,他停在她唇上,能感受那干起的皮,刺刺地撩着他……   不能探入,不敢湿润她,却不离开,就这么贴着,很快,不足够,他的脸颊、下巴贴上她的唇反反复复地揉搓,越来越用力。   感觉自己的唇在冒火,她不得不张开嘴巴,那一点湿润立刻刺激了他,越发紧紧贴着她摩挲,她不能呼吸,险些就咬了他……   好一会儿,让她亲够他,他才抬头,看到一双冷静的眼睛莫名地看着他。他完全不介意,抬手把揉乱的发丝拨开,依旧贴了她的额头,“试试你烧不烧。国外都是这样,亲吻孩子,看烧不烧。”   “可我,”她淡淡地说,“是痛经。”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小天使们,鹊工作太忙,求谅解。故事慢慢讲,写满意了为止。   入V前三天,红包掉落,留言来热闹啦。   谢谢亲爱滴抱仙人掌挤车,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王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刘大魔,雷雷收到! 第19章 较量   嗯?痛经??   这个生理+医学的名词突然跳出来, 张星野愣了一下,很普通的词,但是从没听人这么直接跟他说过, 也从没认真想过那种情形。刚要反应,忽然发现那双冰水一样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这么近, 冷冷地映着他惊讶的脸, 似乎还有点嘲讽。   张星野一挑眉对上去,怎么,你个小丫头还想让我不好意思啊?你那里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么?你自己都不见得比得过!   对峙了一下, 她明显有点征, 他实在屏不住,笑了,一把将她窝进怀里, 小女人私密又尴尬的话题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很开心,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盒, “那你还喝凉牛奶!”   刚才虽然逼得近, 可是只是捧着她的脸,现在被他勒得好紧, 季萱蹙了下眉,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个男人这么……事儿?膝上的本子都被挤掉了, 看不到是不是有翻开的页面,季萱说, “放开我。不舒服。”   “哦, ”张星野赶忙松了手臂,“肚子痛啊?”   季萱捡过本子放到床里,“不止。”   “嗯?”   没等他再接下半句, 季萱问,“你怎么来了?”   “在外面碰到阿婆买菜,说你病了,非要我来看看。”   看着这一身足够闪瞎人眼的燕尾服和一进门就带了满屋子的荷尔蒙和古龙水味,季萱想不出阿婆是去哪个五星级声色场所买的菜, “那麻烦你了。”   他歪头看着她,看她抬手把松散的发髻重新绑了下,换了个乱蓬蓬漂亮的小样子,抬手轻轻捏捏她,“你以为我是你啊?小孩子脾气,还记仇?”   季萱挑了下眉,不知所云。张星野解释,“年终了,工作太忙,没顾上给你打电话。”   “哦。”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情,小女孩撒个娇而已,大男人怎么还真的跟她计较了?大手握了她的手,凉凉的,细细的,握在掌心用力都怕捏碎了她,心口又莫名有点疼,“听阿婆说你每天熬夜在天台上,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季萱想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只是没兴趣去了解,“阿婆不知道,其实我没事,麻烦你来了。”   “不是痛经么?痛经也是病,阿婆说你躺一天了。”   “天冷,不想动而已。”季萱淡淡一笑,“睡一觉,明天就好。你忙去吧。”   “又轰我啊?”   “我要睡了。”   “这才几点?”   季萱皱了眉,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光鲜的一身,“你没事么?”   张星野笑了,握紧她的小手不许她动,“你吃饭了么?”   “嗯。”   “吃的什么?牛奶?”   “我真的困了,要睡了。”   “怎么能饿着肚子睡呢?看你瘦的,都不漂亮了。”   他又想捏她,季萱挡开他的手,“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身体虚,你更扛不住流那么多血。”   直男老中医真可怕,季萱轻轻咬了牙,一个过期卵子又不是被砍了。   本来话就少,她一不说话,小嘴一抿,他还真有点不太好招架,只好让步,“给你安排好晚饭我就走,行不行?”   季萱无奈地吁了口气,“不要浪费了,我真的吃不下外卖了。”大若的外卖每天都到,人不来也送,腻得人抓狂,直到电话里她威胁他撂挑子不干才算终止,可是饭盒的那股味道已经缠在她的味蕾上难以清除。   “谁说要叫外卖了?”张星野微微一笑,“病了,当然是家做的可口。”   季萱现在真是觉得浑身脑袋疼,“我没有方便面!”   “你倒想,我不会煮方便面。”   说着,他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穿得太扎眼,房间里这男人好庞大,脱下燕尾服,解下领结,摘下手表、袖扣,动作优雅得像摆拍的模特,“告诉我,想吃什么?”   这邪魅的样子真是打败了人性,季萱有点求他了,“真的,我不饿。”   “你不说,我做了不合口味,算谁的?”   “真的不用,而且我什么菜也没有。”   “这你放心,食材我来准备。”他又坐下来在她身边,“告诉我,想吃什么,嗯?想吃什么都行。”   脱了外套脱了那笔挺的架势,雪白的衬衣恰恰勾着他的轮廓,没有那么多棱角,柔和又干净。季萱对白色有种偏执的喜爱,是一种赤/裸,含蓄又充满视觉张力,可是笔下却很难表达。淡淡的古龙水带着他的体温,让她想起他的身体,激烈的时候很热,依然干净,很好闻的味道。心里的烦躁似乎被压下去些,她抿了下唇,“我想吃,汤面。”   她终于软了下来,张星野笑了,“好,菜和调味料,你有不喜欢的味道么?”   “不喜欢白胡椒的味道。不喜欢生香油。”   “好。”他俯身,轻轻在她鼻尖啄了一口,“等着,别睡,啊?”   “嗯。”   看他走出门,季萱吁了口气靠进靠枕,考虑是不是还是忍受外卖,在那件白衬衣变尴尬之前?想起刚才他的样子,她怔了一下,摸出本子,低头,刷刷动笔……   ……   来到楼下,张星野先拨手机,“喂,心伟啊,哦,我还没到,临时有事,晚点再过去。”   听着话筒,张星野笑了,“我就不打她电话了,你帮我跟她解释一下吧。哎,别让她接电话。舞会开始前,我一定到。哈哈,好,她的礼物我一定拍下来。”   挂了电话,张星野往楼上看了一眼,门虚掩着,又能看到那里的灯光,笑笑,转身往厨房去。   阿婆刚刚炒好一小锅菜饭,见他进来,热情招呼,“把萱萱去吃,吾烧了鸭血粉丝汤,鲜是鲜得来。”   “哦,让您费心了。”张星野笑着道谢,又问,“阿婆,您有自己的收款码吧?”   “哦哦,手机上个伐?有额有额,儿子把吾弄额,侬要做撒?”   说着,阿婆掏出手机,“儿子伐欢喜吾拿现金带了身上,喏。”   眼见着他扫了一下,阿婆一看,“哦哟!弄哪能把吾五百块啦??”   “阿婆,我要给萱萱做点吃的,她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得借用您家的餐具、厨具。”   “哦哟!”阿婆一下脸都红了,“哦用么好来,噶客气做撒!哪能好收侬钞票呢。”   “我还要您冰箱里的蔬菜、肉。”   “个啊用伐特五百块啊。”   “我用得多,怕是把您的存货都要用了。”   “好好好,皆用光。”阿婆这才满脸是笑,“个五百块忒多了。”   “我浪费,您不收下,我不敢用啊。对了,阿婆,您家有面么?”   “有有,”阿婆忙从橱柜里找了挂面出来,张星野笑说,“不,我是说干面粉。”   “面粉?要做饼啊?”   “哦,不是。做面条。”   “哦哦,”阿婆干脆把橱柜敞开,“那看,想要撒么子自噶拿。”   “好,多谢。”   张星野拿了托盘,从橱柜、冰箱选了食材出来,一个小灶台几乎给堆满了。阿婆看着,架势倒不小,京城的男人也会烧饭么?不过瞧这样子,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裤、雪白的衬衣,外面戴上了萱萱竹叶青的小围裙,举手投足,很像昨晚上韩剧里头那个男主人公。于是,阿婆端了一碗菜饭坐在凳子上,边吃边就近看。   冷水和面,一边加水,一边揉,水量把握得特别好,没见他多加一点面粉,很快和好,盖了盖子,醒面。   取一小碗糯米粉,加水筷子打散,大手下去几下揉成了光滑的一团。旁边是和面时已经泡好的红枣,拿了小刀,拨开利落地把枣核剔掉,再揉一条糯米团嵌进去。大男人,手指好长,手好快,一眨眼,一盘子红枣都填得饱饱的。旁边是事先架上的蒸锅,打开,上屉。另一只火上开水,葱、姜、花椒煮鸡腿。   热水烫了番茄,去皮,阿婆从没见人撕番茄皮能撕得这么好,又薄又整齐,一整片剥下来,切碎。   菠菜洗净,只要最嫩的菜心,过了水,绿茵茵的,切好放进盆中。碎蒜泥挤了汁出来淋上去,一点醋,一点味极鲜;一小把白芝麻热锅稍稍烘了香味刚出来就起锅,一下撒上去,筷子一拌。   鸡腿煮好,捞出来切丝。炝锅炒番茄,压汁,加鸡汤,大火煮开。   面已经醒好了,擀开,大男人有力气,很快就是薄薄的一大张,一刀下去分开,嗒嗒嗒嗒,刀在案板上比缝纫机的速度还快,细切成丝,两下抻开,撒了面扑下到锅里。   煮面的时候,又焯了小木耳,香油烧热,爆葱姜蒜,淋上去拌出味,滤掉油。   选了橱柜里一个细瓷汤盅装盆,汤倒得很仔细,边沿一点都没有沾到。而后把鸡丝、菠菜和小木耳,三个颜色,一样一小撮摆在面上,撒了香菜。汤盅旁边,一小碟醋,一小碟花生碎粒,另有一盘糯米红枣。预备筷子、勺,还有纸巾。   张星野摘了围裙,端了往楼上去。   阿婆看得都顾不上嚼,一碗菜饭还没吃掉,他居然已经做好了。看那灶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那人,依然是,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裤,皮鞋踩在木楼梯上发出很体面的声音。阿婆喃喃自语,“哦哟,个萨宁啊,朋友还是爸爸?”   ……   “啊……”季萱看着眼前这一碗,惊得小眉倒竖,“你……在哪里找到这家店的?叫什么?”   他微微一笑,“张记。”   嗯?季萱一怔,他招呼,“尝尝吧。”   季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拿起勺子,抿了一口,啊,鸡汤,番茄勾汁,清淡酸甜,一点不觉油腥,特别鲜,不由得又喝了一大勺,热热地暖入胃中,好舒服;把菜拌开,浸入汤盅,尝一口,各种新鲜的味道,特别爽口!   “怎么样?”   “嗯,”她笑了,“好吃。”   他一副淡淡的样子,“尝尝面。”   季萱看看身边,他的手臂从身后拢着,托在她扶手上,这么近,白衬衣就在她筷子边,“你离开一点。”   “怎么了?”   “吃面怕汤汁会溅到你衣服上。”   “所以你吃的淑女一点。”   季萱抿嘴笑笑,“好吧。”挑起一筷子,“你找到面条放在哪……”话还没说完,眉挑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一筷子细细、薄薄、透明去而又不断,“啊,是手擀面……”噗噜噜地吃进去,真的,跟看上去一样,又软、又滑,还有嚼劲,太好吃了!   “这样的面,白皮儿我都能吃一碗呢!”   这下,他真的绷不住笑了,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别光吃面,来,尝尝这个。”他夹了一个红枣喂她,“补血。”   季萱嚼着,“里面是糯米么?”   “嗯,糯米红枣。”   “好甜。”   一汤盅,噗噜噜地,连汤带稠,吃得一身汗,小鼻尖上都冒了出来,张星野抬手给她蹭了,“你看看你,哪还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她都不理,只管自己吃得欢,小脸上一直带着笑。张星野心里嘀咕,小吃货,做/爱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开心,早知道这就能让你笑,我还费那个劲健身干嘛。   面吃完了,喝汤,端起来,她那么细瘦的胳膊,跟汤盅比起来,很不协调的样子。   张星野外头看着,一直想看她咕咚咕咚喝奶的可爱样子,没想到看到捧着盆喝汤,这撸胳膊挽袖子的,跟那天拿着电锯的小野人样子很配,他凑过去,啄了一口。   “你干嘛?”   “怎么?吃了我一大盆面,不让我亲一口啊?”   季萱放下汤盅,抿了抿唇,莫名地,居然真的觉得理亏。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哦,好,我这就来。”挂了电话,看着她,“我真的得走了。”   “嗯。多谢你。”   一碗热汤面把她熏得小脸红扑扑的,一有了颜色,不像平常那么冷冰冰的,粉嫩的小女人,他抬手轻轻掐掐,“我晚上过来。”   季萱一挑眉,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这家伙是不是压根儿没理解痛经什么意思啊?“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我……有姨妈。”   他噗嗤笑,很满意地笑,凑到她耳边,“我知道。可以亲别的地方啊……”   “不行!”   看她蹙了眉,他赶忙拢住,抱紧,“跟你开玩笑呢,就抱着,就这样,啊?”   “不行。”   “怎么还不行啊?”   “我真的不舒服,想早点睡。”   “你睡你的,到时候,下来给给我开个门就行。”   “不舒服,不想动。”   小白眼狼翻脸就是这么快,吃的汗还没落就连着跟他说“不”。张星野轻轻咬牙,“真的不想动啊?不能下楼开门?”   “嗯。”   “那好。”他低了头,在她颈窝,好温柔,“不能下楼去开门,也就不能下楼去锁门。”   季萱一怔……   “我不走了。”   ------------------------------------------------------- 第20章   不能用同一块石头绊人两次。   季萱抿了抿唇, 身上的汗出透,热热的,像在蒸, 身子很虚,却很舒服, 看着他, “我来姨妈的时候, 不喜欢跟人同床睡。”   “睡过?”   她轻轻摇头。   “那怎么知道不喜欢?”   “因为,我,”她伸手捻起一颗红枣, 两指卡着圆圆的两端, 比在他眼前,红红的,蒸熟的饱满, 流动的颜色,透亮, “量多。”   张星野一挑眉, “那不正好?”   “嗯?”   “我有洁癖。”说着他捻过那颗枣,卡着两端在她眼前比了一下, 慢慢放进口中,“你正好, 彻底赶走我。”   噗嗤,季萱笑了。这个逻辑, 无懈可击。靠进椅背里, 顺势就是他的手臂,不粗壮却有力,还有雪白的袖子, 正好,垫着腰。   做饭的时候他把眼镜摘了,现在,眼睛很近,看她额头的汗,抬手给她擦。他睫毛很长,这个她早知道,在床上的时候,他总想看着她,可她不愿意看着他,因为这双眼睛离近了会让人有种想肆虐的感觉。   比如,现在。看着他严丝合缝、雪白的领口,她抬手,解开一颗,再一颗。衬衣的质感很好,笔挺的白,却又柔和地贴着身体,这样,他动,胸前会若隐若现,白色,更有味道……   “怎么不解了?”   季萱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边嘴角弯着,一副纨绔又色/情的样子。皮肤真的好,除了剃须的痕迹,这么近也看不到什么瑕疵,想起彤彤说他像旧时不着风痕的公子,这才是:不清白,方不辜负。真的应该戴着眼镜。   “今晚你是有事吧?”   “一个慈善舞会。不是什么太要紧的。”   “你不去,不浪费这一身行头么?”   “所以,别浪费,”他握住她手在领口,“继续。”   她没挣,手指抚着他的衣扣,“我想喝牛奶。”   他轻轻咬牙,“你想煞风景。”   她坐起身,整理碗筷,他也随了过来,“我来吧。”   “不用。”   他低头,咬她耳朵,“咱不是不能下楼么,要坚持住,免得以后出现信用危机。”   痒痒的,她蹭了一下,放下碗筷,转身给他挽袖子。没有袖扣,质地又滑,很难固定,她一层一层折好,挽过手肘,抚平,“洗洁精在水管下的橱柜里。”   张星野挑眉,“我说了我要洗碗么?”   “不洗的话,招耗子,晚上特别闹。”   “这里有耗子?!”   大男人的声音突然提起来,小屋里很乍了一下。她眼睛一挑,笑了,一张小脸又恢复了平常那副让人恨不得咬一口的小样子。小混蛋!就知道洁癖这事她不能轻易放过,果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张星野收拾好,端了托盘到门口,“牛奶给你热一下?”   “不要。”   “稍微热一下,去去冰箱的寒气。”   “嗯。”   他下楼去,季萱擦桌子,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上面两个字:心妍。季萱蹙了下眉,转而就展开,巧与不巧,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休息了一天,又吃了热汤面,感觉好多了。季萱想洗个澡,拿了衣服出来站在楼梯口。楼下厨房间亮着灯,水声哗哗的。这是在干嘛?洗碗还是爆水管?抬头看楼上,阿婆耳力不好,电话和门铃听不到,却能听到水笼头嘀嗒的声音,超级敏感,这要挨骂了。   楼上房门紧闭,阿婆的脚步声都听得到,却没出来。等了一会儿,季萱悄悄笑笑,燕尾服还有这样的障眼功效么?   热水澡洗好,身上清爽多了,回到房中见桌上有两盒牛奶,摸了摸,一盒温的,一盒凉的,可是人呢?季萱披着浴袍出来,看厨房还有灯,于是下了楼。   天哪……   站在门口,季萱瞪大了眼睛,从来不知道这里能收拾得这么利落,不,简直就是坚壁清野、洗劫一空。所有放在灶台上的厨具、炊具、调料瓶都被收进了柜子,灶台擦得锃亮,连抹布都洗好放进了橱柜,柜门上长久不用的小锁头也派上用场,叠好荷叶虚挂了。   大男人卷着袖子,雪白的衬衣像一座灯塔,还在巡视,还在照,找寻哪怕一丁点可能被污染的东西。季萱抿着笑,他这是在跟耗子做防御大战。   “你怎么下来了?马上好了。”   他扭头看到了她,季萱走过去,举手捏了橱柜小锁头看着他轻轻一拽,柜门立刻露出一条半指宽的缝。“你知不知道,耗子,是会缩骨功的。”   他立刻眉头一紧,眼睛里明明白白一阵恶心,季萱笑了,“骗你的。这里没有耗子。”   “这么老的房子,鬼都有,什么没有!”他根本不买账,说着就要往外去,“不行!我去外面五金店看看去。”   “哎,”季萱拦住,“不用去,我这里有。”   带着他来到楼梯间找了工具箱,打开,一人一把螺丝刀,一把锤子,钉子若干、螺丝若干,外加两个荷叶。两人一个左,一个右,不需要施工图纸,关了厨房门,噼里啪啦连拧带砸,于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橱柜像被五花大绑,封了个严实。   现在别说耗子,阿婆也打不开了。   张星野看着,很满意。扭头,将将出浴的女孩,披着发,裹着浴袍,手里拎着个锤子,千娇百媚的,笑了,一把搂进怀里,“这下不用怕了,啊?”   季萱瞥了他一眼,“十点了。”   “嗯,咱们上楼睡觉。”   “你还是回去吧,这么吵,阿婆早听到了。”   “有什么关系?”   说着张星野整理好工具箱,出了门,季萱跟出来悄声说,“当然有关系,谁也不想家里留宿陌生人。”   “你少拿阿婆做挡箭牌。”他把箱子放好,领了她的手就往楼梯走,“而且,我也不是陌生人,不信你问阿婆。”   走到楼梯口,昏暗的灯光闪了一下,正照着大门。看着套紧的门栓,季萱一愣,阿婆什么时候已经锁门了?   张星野笑了,弯腰,打横抱起她就往楼上跑,也不管皮鞋敲着木楼梯,哒哒的。   ……   小屋关了房门,开着大灯,温暖的橘色,很亮,比以往每次深夜来那种秘密又暧昧多了一种让他说不出的舒心感觉,尤其是外头下起了雨,敲着窗,房里这么暖和,还有眼前的景致。   青丝垂瀑,雪白的脖颈,浴袍袍带散开,睡裙V领很低,皱起的花瓣恰好遮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弯出一个很柔软的弧,像一只水面展翅的小天鹅。可惜,这么优雅的姿势却是在……咕咚咕咚地喝奶!   这丫头,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没有一次让他可心地想看什么就看到什么,总是哪里要有点小别扭,又别扭得他心发痒!哪天给她买个奶瓶让她好好儿地喝给他看!   看着她,张星野忍不住也随手开了一盒奶,刚抿了一口,忽然,桌上手机振动,是短信。瞥一眼,跟那几个未接来电一样,已经回过一个,不再回。关掉铃声和振动,抬起头,她正看着他。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   “我房里有点心。”   “不吃了。”   “哦,那就喝牛奶吧。”她转身往床边去。   小白眼狼,就让了这么一句!嘶……一口没注意,他倒吸凉气。   “你怎么了?”她没回头。   “没事。”   “嘴巴怎么了?刚才一颗枣你都吃不下,现在牛奶也喝不了么?”   张星野抿了下唇,“长泡。”   “泡?”她回过头。   “嗯,年终,太忙了,嘴里长泡。”   “口疮?”   “嗯。”   她走过来,“我看看。”   “别了,没什么好看。”   “张嘴。”   她居高临下,他不得不仰头,张开嘴巴。   “满嘴的口疮。”   “嗯。”   “那你还亲我?!”   突然小眉倒竖,张星野吓了一跳,赶紧想搂住她,被她一把撑住,忙解释,“咱们没接吻啊。”   “什么病毒能经得起你那么蹭还不跑?”   他笑了,想辩解说他真的已经很注意,根本就没敢好好亲她,可是她的逻辑这么缜密,把病毒说得像玻璃球似的,他不得不理亏,“对不起啊。”   “多久了?”   “没多久,一个多礼拜吧。”   季萱挑眉,一个多礼拜的口疮?嘴巴要烂了。   看她往柜子边去,他问,“你干什么?”   “我以前也常犯这个毛病,”季萱打开柜子,“每次发,什么药都不管用,除了补点维C,只能涂这个。”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了她,“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得过口疮。你说,是不是你传染给我的?”   “潜伏了这么多天?”   “那是,嘴巴里都是你的基因。刁钻古怪的,谁知道哪天犯什么毛病。”   她不动了,他笑,下巴揉揉她的颈窝,“没事,我能忍。”   “我不能。去漱口,回来上药。”   又是冷冰冰的祈使句,可是这回他很受用,“嗯。”   洗漱完回来,张星野看到桌上放了一个圆玻璃罐,里面浓浓褐色透明的液体,“这是什么?”   “土蜂蜜。”季萱拿了棉签过来。   “噗,”张星野笑,“这又是被哪个淘宝店家忽悠的?还土蜂蜜!”   “怎么了?”   “小傻子啊,”他拉了她在怀里,语重心长地教育,“你知不知道其实咱们国家真正的土蜂采集力相当差,群势弱,一年根本就出了不几十斤成熟蜜,几乎就不可能形成规模流入市场。现在市面上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廉价的浓缩蜜来冒充的,喝了不会死,就是没什么效果。”   她不置可否,伸手拧开瓶盖,沾了蜜,细白修长的手指举起来在两人眼前,然后轻轻抿入口中,“这是我自己取的蜜。新疆伊犁尼勒克,黑蜂。”   张星野一愣,“你还会采蜜??”   “不会。在旁边搭了把手。”季萱推开他手臂,“坐下。”   还有什么这更权威的?张星野还想说其实什么药都不管用,但是,没说,乖乖坐下。   她沾了棉签,挑起他的下巴,他问,“你到新疆干什么去了?还是新疆的野外!一个人去的?那里虽然民风淳朴也挺彪悍的,你一个女孩儿……”   一棉签戳在他伤口上,嘶!!他咬牙。   “上了药就别说话了。”   “为什么?”   “我嫌烦。”   特么小混蛋!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勒紧!她不得不往后弯腰,更贴过来。睡裙很宽,大手毫不客气探进去,心里这才算稍稍平衡点。   她低头上药,眼睛静,手特别稳,好像这身体不是她的。   味道真好闻,张星野看着,这牛奶真不白灌,又细又腻,只是太瘦,不够他捏。不知道喂胖些会怎么样?肯定更有感觉,他一定会疯。想着就眯了眼睛,什么东西吃了很健康、很可口又很快会长胖呢?   ------------------------------------------------------------------------------   季萱漱了口从浴室出来,锁好房门,走到床边发现先前铺好的两条被子变成了一条。男人靠在床头看手机,衬衣解开还没脱,敞着怀,床头灯下一片旖/旎男色。   看她蹙了眉,他拉了她的手,“只抱着睡,不乱碰你,啊?”   季萱仿佛听到了母猪会上树。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么么乖巧等更的小天使们。文虽冷,但是架不住咱们小天使留言火热啊,所以鹊必须能开心写下去!老张虽然不被萱待见,但是架不住他不要脸啊,所以他(气死后)会成功的,加油!   担心虐的小天使不用怕哈,老张一直在,谁敢虐萱,是不是?   -   另外,鹊的接档文求收藏:还记得(网页)《结了个假婚》;(WAP)里咱们许湛许大处长么?这是清淡素食的许处他不小心(专门特意)啃了不该啃的草,变性凶猛肉食动物的故事。网页戳:《窝边草》; WAP戳:   谢谢亲爱滴刘大魔,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May,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21章   雨下大了, 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窗,小屋很静。电暖器已经关了,电热毯也没用, 可是,小床上很暖和。   终究还是没用两床被子, 一床都显得富余, 搂在他臂弯里, 她几乎完全被他遮着,没占什么空间。谈判的结果是她不脱睡裙,他却也不肯穿着衬衣, 男人真的热, 贴在怀里,被他垫在身/下,腰很舒服。   将至午夜, 生物钟还停留在平常工作的时间,季萱睡不着。黑暗中, 隐隐地小腹在痛, 大手捂着,那痛在他掌心的温度里像熔化了, 她出汗,不想动。   还有一周就过年了, 彤彤已经回了京城,宇飞又见过一次, 这一次不是她去找, 而是他主动打电话给她。季萱并不确定宇飞是不是知道顾辰女朋友的来历,他似乎只是在和她保持联系,告诉她顾辰最近有没有消息来, 可是,季萱却隐约觉得他像是在确保她会待在凌海,等他们回来。   宇飞是个对音乐,不,是对玩音乐很痴迷的人,玩心很大,浪漫过头,义气,豪情,可季萱却不认为他有心计或者兴趣参与到这种三角周旋里来,他还在希望她和顾辰能和好,甚至觉得只要他们再见面,一切就会归零、重启,回到从前。   那是谁?谁在确保她留下来等待?   忽然,小腹痛,痛得她手心发冷,不由得轻轻吸气,依然有点抖,手抬起来,窝进他臂弯处,暖着。   是……顾辰。   大若说,他卖了个好价钱。可是,那个女孩季萱见过,很漂亮,很简单,简单到想要什么就伸手拿,不认为她该顾忌周围的任何人和事。她对顾辰的迷恋几乎在第一天见面就已经开始,而同时又非常喜欢季萱的画,曾经不止一次地开价,甚至索要。季萱从没觉得是顾辰在哄着她,却在大若的提醒下,不再确定究竟是谁拿走了自己的画。   毕竟,顾辰决定爱一个人,一定是倾其所有。如果真的是那女孩想要画,并非没有可能。   难道说,他要她等,是在争取帮她拿回画?会么……   大若也希望她不离开凌海,或者过了年后一定再回来。他在组织团队进藏,初定五月出发,让她一起同行。季萱已经没有了同伴,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进藏的准备,可这一次,确实机会难得。   跟大若一起去,一定是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体验,只是,一个团队,听起来像工作,虽然他说团队只是助手跟来打理生活日常、绝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和行程,甚至,可以他们两个单独开一辆车。这一点,季萱还没想好。   不过,有一点倒是不必再担心。曾经她不愿意和大若远行,怕会不自觉跟着他走,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疯狂。现在,似乎不会了,毕竟,最疯狂的事她已经做了,就在她身后,风平浪静的。   手轻轻摸去小腹,覆上男人的手。   季萱喜欢手,喜欢看手来看人。她曾经给手脱模,画过整整一个月。喜欢劲瘦修长的手指,手掌可以宽,却不可以厚;指甲长方,盖过指尖,粉白有光泽,不会有圆圆的指端太过肉感;男人的骨节清晰分明,不要太突出,否则虽然看起来有力,却有种让人疼痛的感觉。最后,拇指。漂亮的拇指太难得了,在季萱眼中,一个浑圆嘟嘟的拇指几乎可以毁掉一个男人全部的气质。   她现在抚摸的这一双,具备所有。   第一次注意到是那个大雨天,他在箱子里给她拿衣服,修长的手指在叠得像犯了强迫症的衣服里翻动,手背上的筋勾出一个很漂亮的三角。当时他淋了雨,皱着眉,可那双手冷静、耐心,不会犯一丝一毫的错;再后来,拿现金给她。拿钱他不熟练,可是纸张,他的手很熟悉,翻着,像在翻书,遮掩不住的书卷气。   今晚又和面、擀面,不知道又是一种什么形状,面条那么薄又劲道,从他手指上抻起一定很好看。可惜,她没看到。   “睡不着啊?”   低低的一声在她耳边,呼吸很热,撩着她的发丝,痒痒的。季萱没动。   “别装啊,悄悄摸我半天了。”   她笑了,很轻,可他还是听到了,手臂收紧,人前倾,她几乎被折弯过来。   唇蹭在她耳垂下的小涡里,他嗅着,吻着,哪还管什么公德不公德,他是一定要传播病菌了。   “疼么?”她问。   “甜。”   他反手握了她,十指交缠,轻轻揉捏,“小萱,”   “嗯,”   “春节你在凌海过么?”   她轻轻摇摇头。   “回家?”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给我留个电话好么?”   “干嘛?”   “你家是在京城吧?我说不定,嗯,过年的时候会过去。”   “不在。”   “不在京城?还是,你不在家?”   她轻轻吁了口气,“你过年去干嘛?”   “不管干嘛,总有时间找你。”   “找我做什么?”   这丫头总是这样,明明贴得这么紧,可她轻声一句回过来就能把他堵死。这他怎么回答?是说:我忙完别的,可以顺便睡你。还是告诉她:其实我一个人过年,放假的几天想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在酒店等着,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都行。   前者,他不是个东西。后者,就像Tony说的。应召,还是千里送。   “过年回去走多久?过了十五么?”   “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儿童画坊给你放多久的假?”   “那里我已经辞了,再做三天就不做了。”   “是么。”难怪她之前在赶工,张星野无意义地应了一声,心不知怎么的,忽然发紧。她不是凌海人,在凌海没有工作、没有任何生活来源,除了这个租来的小屋,她跟这座繁华的都市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萱,”   “嗯,”   “你不考虑留在凌海么?”   “不。”   “为什么?凌海是国际性的都市,在这里工作、学习、创业,成本虽然相对高一些,可机会却比别的地方多很多;而且,文化包容度高,国内外的新生事物总是最先在这里落脚、起步,眼界开阔,生活上的选择也多,不管哪方面都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还不够啊?”   “太多了。”季萱笑笑,“我需要的少,不用浪费凌海。”   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淡淡一笑就了之,留下的空白根本没法填。突然,张星野有一种白痴的感觉,妈的!两个人在一个被子里,还谈特么什么生活和理想??他立刻抱住她,抱紧她,在她耳边直接问,“告诉我,过了年,你还回来么?”   “不知道。”   “小萱!”   “我真的不知道。”   “总得回来退房子吧?阿婆这里你怎么租的?付三押一?”   “嗯,不过,当时因为我要的急、短期又不好租就跟阿婆讲好了,我如果提前走,剩下的房租和押金就都不要了。这几天我会把东西都收拾好。”   张星野咬了牙,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凌海相遇,只在意重复当初神奇的邂逅,他从没想过会持续多久,见她几次。后来,他天天打电话,等着,秘密的激情背后其实是笃定的。凌海这个地方,只要人们奔着来了,不到实在生活不下去,不会轻易离开。而她,绝不会生活不下去,因为,他是张星野!   曾经很得意听她说凌海和桐江一样,现在觉得根本不一样。桐江那三天,是额外多出来,每一分钟都是天赐的,他不是在挥霍而是在索取,直到离开,都是满足;可现在,是预计的拥有在提前失去,每一分钟都感觉是在逼近分离……   过了午夜,雨小了,窗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催眠……   小屋里很安静,每次和她聊天,都是很快就结束,其实,今天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话题,可是,他没想到是这种感觉,心口闷闷的,抱她多紧,都压不住……   小腹已经不疼了,他的怀抱反倒疼起来。季萱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好了,睡觉吧。”   “小萱……”   “嗯,”   “让我……压一压。”   他的声音哑喉中、埋在她耳后,一种说不出的浑浊和危险,她蹙了眉,“不行,我不舒服。”   “不会弄疼你的,乖,让我压压……”   说着他已经翻身起来。他像喝醉了,好像不能讲理,她不得不躺平。他撑着手肘,俯身下来贴着她,却不觉得沉,只是,他已经把自己剥/光,睡裙也掀了起来。这大手轻轻地抚摸她,脸颊,脖颈,光滑在手心里反复摩挲,一点点往下。   “你不是有姨妈么?怎么……”   “棉条。”   他笑了,一把扯了最后那一小层障碍,俯身下来,跟她紧紧贴在一起。忽然的重量,让她险些不能呼吸……   他埋头下去,轻轻地咬住她……   一个月,怒火哑在心里,身体是最难熬的。像毒/瘾的戒断期,一种全面的爆发。现在,明明做不了什么,可是,只是抱着她,肌肤磨蹭,就足够他发出自己都觉得羞耻却根本无法抑制的声音。   这一个月,他干什么去了?她根本就没有不见他的意思,她根本就无所谓见不见他,可他却矫情了一个月,现在,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被自己浪费的只剩下七天……   七天,造物主用了七天造出整个世界,可是给他七天,他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糯米猪猪,雷雷收到! 第22章   雨在后半夜就停了, 房檐上蓄下的水却一直滴滴答答的。   一夜,小床破例没有经受激烈的撞击,可床上的人依然筋疲力尽。从来不知道亲吻可以持续这么久, 拥抱到最后可以汗水淋淋。人的意志有时候真的很难克服生理,前戏是给女人的, 当所有的时间都是温柔前戏, 女人再也没有抵抗力。   她终于抱着他, 任凭他把两个人变得湿漉漉的黏腻。她睡着的时候他还有汗,胸前拢着她,熏着汗的味道, 一种混沌又催/情的味道。   这样入睡, 睡得很沉,再醒来,床头的小水车钟刚五点, 其实还不到两个小时,可是, 她的睡眠很好。睁着眼睛, 没有立刻动,他的姿势没有变, 抱着她,大手始终捂着小腹, 难怪没有痛,难怪现在那里还有汗。不过, 耳后的气息都不闻。他没睡?   “醒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   “嗯。”   “来, 转过来。”   季萱转身,被他裹进怀里,贴在胸前。她就是搂了他的腰, 嗯?怎么这么凉?赶忙把被子往下拽了拽给他盖好,“你不冷么?”   “你知道你睡着了喜欢抱被子么?”   不知道。季萱抿了下唇,“是你不让要两床被的。”   “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么?正确方法应该是,以后转过来抱着我睡。”   “你哪有被子软,舒服。”   “我啊,”他低头凑在耳边,“当然不软。可能让你更舒服。”   季萱瞥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就是个发/情的机器,昨夜已经憋得一身的汗,在她耳边说她要弄死他了,现在身体还胀着,一夜没睡,还嘴贱。“你不想活了?”   张星野笑了,抱她,拉着她的小手往下,握上他,“小萱……”   “不。”   “听话,要不,我今天真没法工作了。”   这种理由真是清新励志,手被他握着动不了,季萱好笑,“谁让你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谁让你喝牛奶的?”   噗嗤,季萱终于被他强盗的逻辑逗笑了。他俯身,抱紧她,“难受,求你了,啊?”   趴在她肩头他闭了眼睛,像一个索奶的孩子。季萱没办法,只是……抿了下唇轻声说,“我,我没有过……”   他轻轻吻她,“那你别松手。”   “……嗯。”   ……   四十分钟,睡了四十分钟,他就睡饱了,非常舒服!洗了澡出来见她在整理床,床单换了,被套都拆了,张星野笑,想起竹楼三天,就那一条床单折腾了。   披了衬衣走过去,从身后抱了,“你怎么也起来了?”   “今天要去画坊。”   “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你别往天台上去了。”   “嗯。”   她答应了,他还不松手,“小萱,”   “嗯,”   “你看。”   “忙着呢。”   “看!”   季萱扭头,他张着嘴,她这才仔细看。昨天满嘴口疮气势汹汹的、疼得他凉牛奶都喝不下,现在看居然好多了,大的伤口都瘪下去了,小的已经褪了皮,粉粉的。“黑蜂蜜还真是挺有效。”   “什么黑蜂蜜!”他不屑,低头在亲了下她耳朵,“是啊,泄了火了。”   季萱白了他一眼,推开手臂抱了换下的床单被罩往门外去。   “小萱,那我不等你了,先走了。”   “嗯。”   她出了门,张星野系好衬衣扣子,转身在床头桌边戴袖扣。时间应该还早,回去换了衣服还可以先去公司一趟在去赴约。想着,拿起手表,正要戴着,忽然看到手表后头一张折叠的A4纸下好像什么东西。掀开,居然是个烟盒。   半盒没抽完的中华烟。   她抽烟?   张星野蹙了眉,他不喜欢烟味,CNE大厦工作时间是完全禁烟的,包括楼梯间。而且,他对那个恶心的味道非常敏感,如果她抽烟,再怎么刷牙、清新口气,他也不应该没感觉。不可能是她的!   谁的烟?里面有几支凸出盒口,显然是抽一支的时候带出来的,而且,放在床头??   张星野很不喜欢这几个因素在他脑子里构成的画面,然后强迫理智告诉自己,绝不可能是这样的。这小屋虽然老旧,可是让她布置得很温馨,而且,完全的女孩味,怎么会有男人和烟?如果有,他一定闻得到!   ……他不就是男人么?这间小屋,他来了二三十次,有没有人感觉到他的存在?   张星野咬了下牙,看看手表,不早了,随手把烟盒揣进裤兜里,转身往衣架去取外套。   他拿下燕尾服,倒挂金钟的老树衣架,她的两件外套后面、背面阴影处挂着一件浅灰色羊毛开衫。张星野看着这明显男式的式样,几秒钟,拿下来,尺寸是190的……   ……   阿婆已经去晨练了,季萱把床单被罩拿到楼下打开洗衣机,又上楼到浴室。经期用棉条本来不需要一天洗两个澡,可是,这一夜,还有……早晨,身上实在不清爽了。   洗完澡吹好头发,季萱简单修了下眉,化了个淡妆。今天她要去儿童画坊,那个白血病的孩子是最后一堂课,在她的帮助下做了一套弟弟吃奶的小版画,他说这是弟弟最可爱的样子,挂在房间里,帮助他爱上弟弟。因为教他染不同的颜色,季萱要单独带着他最后完工。另外,还要去大若的工作室。   上次大若来,把她和这小屋拍了几张照片,回去冲印放大后打电话跟她说有惊喜,让她一定要过去。其实拍的时候季萱就知道,他是又想让她做模特,季萱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自从风格大变成为钱大师,已经久不碰人物,去听听他的构思应该会很有趣。   收拾好从浴室出来,看到门口还有那双男人的皮鞋,季萱惊讶地挑了下眉,推开门,果然,他抱着肩站在窗边,燕尾服已经上了身,笔挺耀眼的黑色遮去了房间里本来就不多的光亮,乌云压顶的感觉。   “你怎么还没走?”   张星野转过身。   好漂亮,昨天整个人病恹恹的,头发、衣服全都乱蓬蓬,今天,出浴后带了水光泽的小脸,化了妆,映着淡淡的晨曦,精致得像瓷雕的一样。这么久,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可是,却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从来都是夜里来,不管他提前多久给她打电话,她都是睡衣拖鞋,自然光下她现在的样子,如此陌生。本来努力想寻找的理智突然像被侮辱了,火苗一下蹿起来。   “这烟,是你的?”   他手里拿着半盒烟,季萱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我不抽烟。”   “那是谁的?”   “朋友的。”   “为什么会在床头?”   这间小屋,一边桌子,一边就是床,女孩儿私密的空间,如果只是普通客人,绝对不应该走到床边去,更不可能把东西遗落在床头柜里面的角落!   “因为当时,她人就在床上。”   看他脸色骤然黑了下来,季萱笑笑,走过去,“逻辑上,你不是应该先问男的女的吗?”   “哼,”张星野冷笑了一声,从窗台上拿了什么扔到了床上,“你是想告诉我这是女人的衣服??”   季萱低头一看,是那件男式毛衣开衫,挑了下眉,“不是。”抬头看着他,“也许你不信,我在凌海不只一个朋友。”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得意?”   “什么?”   “一个女孩儿的房间,出入各种不同的男人,很酷是不是?!”   她的笑容淡下来,轻轻拢了眼帘。   她不吭声,软软的,越看越漂亮,他心里更不能忍,走过来揽了她,“小萱,你看看,这小屋一共就这么大,随处都是你最私密的东西,根本不能用来待客。他们来做什么?还留下东西,这很容易让人误会,你知道吗?”   “能有什么误会呢?”   “什么误会?这是你的卧室,男人的烟、毛衣!这些东西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女孩的卧室里!”   “你是想说,好女孩的卧室吧?”她微微一歪头,“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是个好女孩?”   “不是希望,我知道你是!”   “你凭什么‘知道’?”她笑了,“因为你是王子,在路边随便捡个女孩也必须是白雪公主?”   张星野眉头一拧,“为什么不行??你偏要把自己说成个随随便便的女孩才甘心?!”   “我是什么,不需要跟你解释。但是有一点,我既然决定在路边跟一个男人走,就会承担这随之而来的后果。不会去追究他是乞丐、是王子,还是个流氓混蛋。”   “我特么是张星野!!”   “怎么?张星野这三个字比别的字难写么?张星野这三个字,面对陌生女孩脱衣服的速度会比别人慢么?张星野这三个字,会在脱之前了解女孩的来历,了解她的学历、文化和她的兴趣爱好么?”   “小萱!我们……”   “我们?其实,你也不在乎。现在,你只是想问,跟你随随便便做的事我是不是也在跟别的男人随随便便做?”   “不是!小萱,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在一个女孩卧室里抽烟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他根本就不配!”   “不配我,还是不配你?”   “什么??”   “不配跟我睡,还是不配跟你,睡同一个女人?”   “你闭嘴!!”   突然一声怒,他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季萱轻轻抿了抿唇。   一句赶着一句,她心平气和就把他们两个人之间最不能去深究的联系给揭开,不留一点遮羞的余地,张星野恨,“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非要气我?!”   她没吭声。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张星野看着这张漂亮的小脸感觉他还从来没亲过,心里被她差点堵死的地方稍稍松开些,“八点半在万豪跟一个重要客户有商务早餐,得走了,晚上等我。”   闷声说完,他往门口去,季萱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他后背似乎有感觉,走到门口突然返回来,看着她,“晚上等我!”   终于走了。   季萱看着窗外,依旧是阴天,可是时间晚了,天已大亮,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遛早的老人、早餐摊和上班的年轻人,不知道那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他是怎么走出这条弄堂的。   低头,床上是彤彤的烟和大若的毛衣。其实彤彤根本没在房间里抽烟,那天是因为看到窗台上有一小块污渍,她说拿烟丝可以擦干净,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至于大若的毛衣,是来搬工作台的时候,楼梯窄,上上下下,热,他就脱了,走的时候只拿了外套,落下了毛衣在天台上。是她拿到房间里来的。   这么想着,季萱自嘲地笑了,自己在干嘛?解释给谁听?他已经气死了。   男人可笑的虚荣心,挺讨厌的。   把毛衣叠好收在包里,准备今天给大若带去。季萱到楼下厨房吃了牛奶和面包,又把洗好的床单晾在天台的棚子下,这才回房。   穿好外套,背了包,拿了钥匙,季萱正准备出门,忽然一眼瞥见桌上放着个手机。   走过去,手机在闪,两个字:心妍。   作者有话要说:   老张是个好男人。(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小天使们的留言太好玩了,笑shi我了,给老张涨了好多积分,么么哒!   谢谢亲爱滴叶林,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独白的人,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AKi妃妃,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23章   握着手机, 看着,季萱不敢出门。他应该会返回来,或者打电话来找, 只是,如果他打自己的手机, 在不确定是他的情况下, 季萱不好接, 短信也不好点开看。只能是房里的电话,可是半天也没有响。   这个家伙不会还没发现自己没拿手机吧?出门怎么叫的车?难道专车在等?   现在的社会,手机已经成为人的另一半, 不, 一多半,很难想像一个人能一分钟没有手机还没发现。可是,他好像不是。每次在一起, 虽然主题都很纯粹,也并非没有空余时间, 可他很少看, 手机似乎真的大多是电话功能。   电话,对于他这样的人, 应该比常人的联系功能重要得多,毕竟, 他“特么是张星野”,彤彤口中的大佬。昨晚的电话就曾响个不停。   低头看着上面未接的几个电话:心伟, 心妍。这兄妹二人昨晚打了今早又打, 说不定是和今天一早的商务早餐有关系。   又等了十分钟,房间里的电话还是没响。季萱吁了口气,把手机放到自己包里, 起身,出门。   出到弄堂口,季萱叫了辆车。早高峰,也算运气好,十分钟车就到了。   “师傅,麻烦您,尧古区万豪酒店。”   凌海有十几家万豪,鉴于CNE总部在尧古区,而且他之前要走的时候明显悠闲,好像还要回去换衣服去公司,应该就是这家。   不管是不是也只有时间试这一个了。   一早就阴天,车走到半路小雨就又飘了起来,路很快就变得更加拥堵。   季萱看着车窗外,盘算着到了酒店她就把手机留到前台。像他这样的人物,他们一定认识,托专业的侍应生给他送过去应该更妥当。   毕竟,这是一件尴尬的事,而她,又是一个让他尴尬的存在。   手机太隐私了,除了丢和窃,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离身。一大早给一个男人送手机,稍微有点逻辑的人都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季萱从没想过隐藏或否认这段关系,也不打算帮任何人做形象工程。做了,就是做了,哪怕他觉得龌龊无比、白天看见她像见了鬼,她也没有一点兴趣帮他做社会正面存在的心理建设。   可他,偏偏是张星野。CNE的大佬?无所谓。儿童白血病公益形象大使?太有所谓了。虽然他晚上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影响他为公益事业出钱出力,但是,绝对会影响到他是否还能继续做大使,毕竟,事关孩子,形象,哪怕是纸片式的形象也太重要了。   以前季萱很少注意这些,可自从在画坊认识那个叫小磊的小男孩,就会不自觉关注,尤其得知他的骨髓移植就是在CNE投资的疾病中心做,因为那里价格便宜很多。如果被取消了形象大使的称号,鬼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出这么多钱来资助。   还是不要给他省钱。   雨不大,可是路很滑,快到万豪的时候前面有小车祸,不大的事却堵了两条道,司机问可不可以绕过去停在万豪对面。季萱看了下时间,八点一刻,似乎有点早。不进酒店也好,免得刚好碰到。   下了车,站到路沿上,季萱打开伞。   尧古区树木繁盛,是凌海老城区,曾经的租界,也自然是花园洋房最集中的地方,景色很好,可街道并非横平竖直,也相对要窄很多。万豪进入中国的第一家酒店就开在这里。   站在梧桐树下,季萱正好能看到对面酒店大门。现在八点二十五分,等过了八点四十,她再进去。   刚打算找个报亭买份光影周刊,就看到一辆黑色凌志从外面开上了酒店椭圆车道停在门前。迎宾侍应生礼貌地打开车门,走下一个男人。   黑色简洁的羊毛风衣,敞着怀,里面是同色系略浅一号的西服。   男人很经典的颜色,很经典的张扬。   特么张星野。   这样的距离,遮在几辆车后面,不需要回头,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和他的西服,这个组合,是0减分。   西服本来就是欧美设计,可亚洲人很难穿出味道的原因并非不够强壮,而是头身比例,大约在6.5-7.5,包括明星,但是,他是8。再加上腿长,让他显得非常挺拔,即便站在一米九的大若面前也不会觉得矮而逊色。他不属于健美型,可肩平且宽,肩线绝佳,与劲瘦的腰组成一个堪称完美的倒三角。   这样的身材,休闲和运动服不见得怎样,可西服、燕尾服、大衣、风衣,所有的正装,不管什么颜色,随便上身,哪怕走好莱坞的红毯都不会有拍摄死角。而且,虽然他对艺术的品位差到令人发指,却深谙穿衣之道,知道西服塑形、必须合身甚至略窄才好看,尺码如果不是手工剪裁订做,做不到如此精确合身,几乎把他身材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也许真的是工作需要,也许就是爱臭美,她从没见他穿过别的衣服,如果,他穿的话。   他下了车却没有马上进酒店,原来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岁数略大,一个跟他差不多,彼此握手,很正式的见面,不过从脸上的笑容看,应该是很熟。   一切平常又顺利,可是,这个世界总是这么神奇,齿轮转动,会咬合在最精妙的地方。就是这一回身,一握手,他看到了她。   季萱不知道自己这把布伞究竟有多扎眼,他那副眼镜虽然是个摆设,可目光要越过酒店车道、花坛、马路,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人单这一瞥就看到她,没有玄学的心灵感应,光靠大自然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她是有方向的,而且没有眼镜的阻碍,5.3的视力让她很清楚地看到他满面的笑容忽然就怔了一下。   不由得悄悄笑,她吓到总裁大人了。   在他尊贵的客人面前,她别说跑到身边给他送手机,只是出现在这里就足够扰乱军心,毕竟,到了这种“特么张星野”的身份,脸就是命。   他们好像还在等人,寒暄说话,但是季萱能感觉到那一瞥始终没有离开她,余光依然在警惕着。季萱冲他轻轻地摇摇头: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别怕,张星野。   有这一出也好,季萱心里再合计,手机还是不要给前台了,倒不是怕他不好在客户面前周旋,坐到总裁这个位子脸皮薄不了,只是,他可能连酒店前台都不想让人知道她、见过她。虽然季萱不觉得自己应该为谁藏起来,可是,还是不要给他添堵了,为了小磊。   他已经知道手机在她这里就可以了,总裁大人不至于才一个手机,一天没有应该问题不大。   季萱决定离开,并且决定先走出他的视线再叫车,早点让他安心。   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 5.3的余光看到对面那群人正准备进大门,可是,那个0减分的身影突然站住,跟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就转身,大步从车道下来。   雨很小,雨丝很密,他在雨里过马路,车、行人,那身经典的行头,那么耀眼。   他的目光始终在,可是季萱却一时愣在那里,他不知道台阶上他的客人们根本没有离开,都在等他。他看不到,可是她能。生平第一次,季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该不该躲……   他没有遵守交通规则,直穿过来,幸好马路窄,车多到基本停滞,很快,他就来到面前。   几分钟,头发就湿了。他头发很好,很有型,从不需要擦发胶,所以湿得很明显。   泡过水的男人,有种反差的柔软,季萱看着,忽然有点过意不去。   看她一眨不眨,他笑意溢在眼中,悄声训她,“愣着干嘛?我手机!”   季萱忙从包里翻出来,给他。   他握手机,连了她的手,用力,狠狠地一下,然后转身,走了。走进雨里,横穿马路,上了车道、台阶,与那帮一样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起走进酒店。   季萱一个人在伞下,蹙着眉。手张开着,清晰地留着他刚才的力气,硌了他那名贵的手机,还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人常被自己吓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第24章   与张星野共进早餐的所谓客户其实是CNE已经用了近八年之久的HVAC系统供应商海普。   当初CNE已经在国内站稳脚跟, 海普刚刚进入中国市场,CNE最先选择与其合作,因为在这之前, 这家公司在美国与CNC有过合作,除了质量与成本这最基本的原因外, 也是看重了它的背景。   这原本是欧洲一家家族企业, 几十年, 从陆上到海上,航运、海工、海军,发展迅速, 最初与CNE的合作也是起自海上项目。这两年海普有意向要再开发自己的海上应用产品, 扩大投资。这样一来,遍布十几个国家的工厂,都会成为项目目标。   小钩子养出了大鱼, 如果CNE接下设计,大供应商就可能变成一个大客户。海普大老板这次过来原本只是因故而推迟的大中华区春节奖励式巡视, 可是来到凌海一共三天的行程, 就被CNE拿到了单独约见的机会。   长期的伙伴关系必然有近水楼台之势,但是这是两个完全单向的关系, 组织结构到业务之间没有任何重合之处,CNE能最先拿到入场券, 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梁心伟。   心伟是张星野在美国读书时的同窗,当年两个人谈不上有多近, 因为心伟是个读书人, 张星野是个浪人,交集不多。毕业时,梁心伟是荣誉毕业生, 张星野已经创建了CNC,在施工现场灰头土脸的差点没赶上毕业典礼。   原本也只是这么个同窗之谊、点头之交,可是没想到,CNE起步中国艰难创业,拿得到项目,转不动资金,终于在快要枯死的时候,岳绍辉万里迢迢找来了一个担保人,这个人就是梁心伟。   一介书生,哪来的实力?   这时张星野才知道,这位不吭不哈、见了女人不如见了书亲、大学四年住了两年对门、经常抱怨他扰民的大书呆子居然特么是橡胶大王梁乃轩的大公子!   在他的担保下,CNE顺利拿到了贷款,同时转起了两个项目。梁大公子还就此参与项目组组建,当时他们三个人,百年常春藤,不折不扣的最强组合,为CNE在凌海踩下了最扎实的一步。   就在张星野准备拖他下水做长期担保、提款机的时候,梁心伟又返回美国,继续在一家研究机构做他的学问,只是每年会回来一起浪几天。这么多年,也成了亲哥们儿。   这一次他又是怎么会跟海普有了联系,张星野不得而知,只知道圣诞节在夏威夷一见面,这个连笑容都不大挤得出来的哥们儿就告诉了他这个高度机密的消息,并且不用他求,主动说可以帮助安排会面。   张星野曾经开玩笑说,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是捧着观音的净瓶,普度众生。   这一次见面,双方选择了最轻松的商务早餐。这几年商务早餐取代了正式的午餐,在咖啡和可颂面包的香浓气氛里,聊天与商谈可以随意切换。   有合作多年的供应商作陪,有好友,气氛非常融洽。CNE已今非昔比,丰富的实战经验、耀眼的客户名单,让海普项目在其面前显得不过尔尔,更何况还是多年的客户。这样交缠的关系,让海普老先生对这位年轻有为的CEO十分欣赏,当下发出邀请,请他三月新加坡见。   那里是海普亚洲总部,这意味着,很可能要看到亚洲工厂的初步改建计划。   破例中的破例。一杯咖啡,一个可颂面包,再加梁心伟,抵得千军万马。   从万豪出来,十点半。   老先生随供应商去了海普公司,张星野和梁心伟站在酒店门前目送车走远才转回身。   “你昨晚为什么没来参加舞会?”梁心伟问。   “哦,临时有事。后来么,”张星野抿了下嘴唇,一点都不痛了,“忙。”   “哦。”   这就ok了,梁大公子就是这样,随便给他个理由,他也不见得就信,但是好像给了自己不必再追究的借口,迅速放开,就是这么不受人间香火。张星野笑笑,搂了他的肩,“心伟,怎么样,想好了么?”   这次梁心伟回国是受老父亲之召,给旗下实验室提供技术支持。这对父子很有点意思,梁乃轩就这么一个儿子,家大业大显然是要给他的,但是儿子也显然没兴趣。梁老爷子十分开明,从他读书选专业到就业从未说过个“不”字,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会找他回来一段时间,当工程师和研究员用。梁心伟此时总是有求必应,张星野却觉得好笑,偌大的集团就好像工程师都死绝了一样。   这父子两个总有一个扛不过一个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觉得赢的那个是梁心伟,这让张星野忍不住心痛不已。   这次回来正好赶上过年,要待两个月左右,不肯回家住,租房子又半天找不到满意的,已经在万豪住了一个多礼拜,觉得酒店哪哪都不环保的他脸都住绿了,张星野看着实在不忍心,“还没想好啊?”   “想好了。”梁大公子终于点了头,“我搬去跟你住。不过,你有女朋友吗?”   张星野挑了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有女朋友吗?”   “房子大了,怎么也不会妨碍到你啊。”   “你有女朋友吗?”   这家伙就是这么倔,张星野没办法只好说,“没有。”   “哦,其实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你干嘛要问啊?”   “我替心妍问问。”梁心伟看着他,“她昨天等了你一晚上。你们俩不合适。不过比她身边那些男人强一些。”   张星野咬牙,要不是看在刚才可颂面包的份儿上真特么想抽他!   让吴健带车留下送梁心伟搬去他的公寓,张星野自己叫了车匆匆赶回公司。   回到公司与南非那边的视频会议已经开始一刻钟了,国内过年,南非可不过,一天到晚总有事,Tony三天前已经飞过去,现场解决。   好在都是技术上问题,有Tony领着,张星野只管旁听。   会议结束到了午餐时间,虽然早饭不过一杯咖啡,张星野一点都不觉得饿的,回到办公室就拨了视频,跟兄弟说起海普的情况,夏威夷的时候两个人就曾经合计过,没想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有潜力,张星野说得很高兴。   “怎么样?三月份咱们一起飞一趟?”   视频中岳绍辉远远地靠在椅子里,两手拿着一支铅笔,听他说完,轻轻挣了下眉,“星野,你口疮好了?”   张星野愣了一下,“嗯。”   “完全好了?”   “嗯。”   岳绍辉笑,“她找你了?”   张星野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从一眼瞥见那把花伞,到雨中,到路上,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并没有想清楚,在他没想清楚之前,他本不打算跟兄弟说,可是……   “Tony,”张星野抿了下唇,“她来万豪找我了。”   “WHAT??”岳绍辉坐了起来。   果然,是这种效果。   于是,张星野把早晨的争吵、忘了手机,再到最后,雨中看到她,看到她要离开,他奔了出去,全部告诉了岳绍辉。   至于前一夜他们是怎么又再见的,燕尾服和傍晚有人的弄堂已经都不重要了。   岳绍辉皱了眉,“所以,她知道你是张星野。”   “嗯。”   此张非彼张,这个名字,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如此漠然,这三个字仿佛并不比路过的街名具有更多的意义,她甚至从来没有称呼过他,在这样讯息发达的时代竟然让他们一直有种坚信的错觉:她其实并不真的知道他是谁。   可是,今天,她出现在万豪,在准确的时间找对了准确的地点,唯一的答案就是她早就知道他是谁。   这一点,让张星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没有刻意隐瞒过,甚至情急之下自己还为此发飙过,可这名字在她面前像轻飘飘的风,吹了就过,她对他的态度和那天大雨之中没有任何变化,冷淡,随意。   为了钱?显然不可能!他是张星野!一万美金算什么?傍上他,哪怕只是玩几天,也有足够的资本要出一套房子来。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甚至,甩他,甩得干净利落,万里之遥奔回来,他像个傻子一样被遗弃在午夜的弄堂里。   为了情?还是那句话:他是张星野!如果喜欢他,简直有一万个理由让她应该温柔、体贴、爱慕、崇拜。然而,没有,半夜赶出去,打电话不接,哪怕是给他上药,也是一副不得不做、十分嫌弃的样子。   两个大男人都沉默,Tony当时的那句玩笑话已经成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结论:她敢玩他?   “Tony,”   “嗯,”   “我……”张星野顿了一下,“我好像,挺喜欢她的。”   “嗯。我也是。”   “嗯??”   岳绍辉笑了,“她肯定不是我们最初以为的那种女孩,但是,为什么会收你的钱,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在没弄清楚之前,你最好别急着去喜欢她。”   “又来了!”张星野笑,“一个小女生,能有多复杂?到凌海来谋生,不管打工多辛苦,看着我像没看见一样,已经是很难得的好女孩。”   岳绍辉看着这张脸,黑了一个月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现在,阴天,背着光线都能看到光亮,只是智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降,“小女生?早晨你的那种反应,质问她是不是有别的男人,you are an ass。”(你是个混蛋)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你表达了那个意思。被你侮辱,吵了架,一般的小女生早气哭了,或者赌气,可是她不但没有胡乱接你的电话给你造成麻烦,还很理智地判断出你在哪个酒店,送手机,站在了路对面。这样的处理,一种可能是她非常爱你,另一种,是她根本就没生气。我相信前者你自己都不信,后者呢?说明什么?”   “宽容,大度,善良,温柔。”   “You idiot!”岳绍辉咬牙,“ because she doesn\'t care!”(你个蠢货,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你滚蛋!”张星野骂,“她是很聪明,早就知道我是谁,可她就是那么个冷清的性格,就算是王子也不会表现得多热烈。至于她在不在乎我,我还不知道?”   “你真的知道?”   “当然!”   “确定?”   “不确定!”   “嗯?”   “六个月。从认识她那天起,六个月。五个月,看不到人;一个月,见不到光。你知道今天她出现我面前有多难么?如果不是海普的人在,Tony,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来!”   他没有激动,也没有大声,可是,岳绍辉轻轻吁了口气,不知道还能怎样反驳。   “她就是性格冷清,没什么谋生技能但是又很倔的,一只丑小鸭。”   “她很丑啊?”   想想晨曦映照,那张精致的小脸,张星野笑了,“我的丑小鸭。”   ……   还有一周过年了,今天张总心情很好,让人事部宣布,这一周所有部门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工时不走项目,全部由公司负担。   四点半,CNE大厦里就已经走空了。张星野又跟着南非那边做了些安排,然后又打电话回去问候心伟,折腾来折腾去,时间也不过刚刚六点半。   手机一直在手里,早都发热,可是,握着依然还能感觉她小手的凉。今天是她经期第二天,在雨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喜欢穿裙子,这么冷的天也是裙子,小手总是凉,难怪会痛经那么厉害。   想着,电话就拨了出去,接不接都行。他今天晚上,一,要知道她的名字;二,要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三,要告诉她,不要离开凌海,你想在凌海做什么,都可以。   “嘟……”   “喂,”   居然接了??“这么早。”   “嗯。”   听她嗯了一声,两个人安静了一下,他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话筒里轻声叫,“张星野,”   他笑了,多少年了,第一次听一个女孩连名带姓叫他,这么冷清的声音,这么刻薄,却让他觉得好亲近,不觉压低在话筒边应她,“哎,”   “我叫季萱。”   嗯??他一愣。   “季节的季,萱草的萱。”   她叫季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人立刻起身,“我现在过来!”   “不要再来了。我希望,我们不再见。” 第25章   过年了, CNE按照惯例,腊月三十只上半天班。   今天公司的餐厅都没开,午饭前人们就都走了。凌海早就不是一个还能过得到了传统年节的地方, 可是,年三十这一天总还是有点意思。尤其, 当整座大厦彻底空了的时候, 就像儿时记忆中大年夜的万人空巷。当然对于无家可归的人, 就是把生命里唯一一点热闹也给放空了。   有的人生来就命硬,克天克地。还没学会走路就失去了爷爷奶奶,十二岁送走了妈妈, 好容易长大立住了脚, 还没好好陪一天,老爹也去了。   老爹走的那天正好就是大年夜。   这么多年,张星野身边只有那个流着战斗民族血的兄弟还勉强待得住。不然的话, 他就像现在,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 玻璃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过年了, 这几个字对他没有任何意义,这几天也经不起回忆折腾。可是凌海飘起了雪花, 落地就化,依然满天飞舞, 楼下街上的行人看起来都很雀跃的样子,让他更显得雕塑一样无聊。   Tony本来说要回来陪他过年, 这是应该的, 毕竟每年圣诞节他都是飞美国去跟他一起过。但是,今年心伟在,而且南非那边也忙, 虽然兄弟说没问题他可以赶,可张星野没让。Tony开玩笑说不为过年,为过失恋,他笑:滚蛋!   哪至于?还失恋!他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早就特么不知道恋是什么滋味了,哪来的失!   不就是个小丫头么,不过是睡了几次,有什么了不得的。   只是,她还在他脑子里,因为安静,很难剔除。不管是最后那个化了淡妆、精致的小脸,还是平常头发乱乱的、窝在他怀里的小样子。   哪怕眼睛静得发冷,唇边也总有淡淡的笑;泡了牛奶的肌肤,他低头就能亲得到,一旦在怀里,想怎样都可以。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她太纵着他了,情动之下他会控制不住咬她,真的咬,咬她的唇、她的下巴,咬得她湿漉漉的,可她始终安静,从不拒绝。   那样子,最特么恨人!   有时候想得狠了,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会生出一种极强的怨念:是她惯着他变态,她又哪来的资格嫌弃他!   怎么能不咬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会是个祸害!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苦和教训吃过无数。如果说他真的悟到了什么人生哲理,那就是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变的东西,更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哪怕就是一个硬币,一定也有掉落的原因。   如果天上真的掉了馅饼,那紧跟着后面一定有锅热油。   更何况,掉的是这样足够他溺死的享受。   “我希望,我们不再见。”   她不希望,就不见?当他是什么??   妈的!!   没有被分手过,初次体验,大男人气得手特么都哆嗦!   通过电话的第二天,CNE大厦收到了给总裁张星野的快递。打开,一万三千美金,还有那张他和Tony两个曾经担心留下铁证的支票。   那一刻,他暴怒!   最讨厌、最痛恨没有把握的感觉!这小丫头,从头玩到他尾!从一开始她就不需要钱,可是,他给,她就拿着,一点都不手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轻浮与侮辱,任他随意揣测!   他不但照着做,给了钱还要为她开脱、为她辩解,相信她是个好女孩。到最后,她才告诉他她的名字。   这种感觉张星野有过,竹楼分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是谁,就是想要让她知道睡了她的人是张星野,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现在,她也一样,不再见他了,可是告诉他:她叫季萱。   现在觉得,相对于这个季萱,曾经不肯告诉他名字的小萱是多么可爱!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越怒,越会想起之前怀中那个软软的女孩,跟他纠缠一整夜,一起生生死死。他宁愿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抱着。   他究竟做了什么丢了她,换来这么个季萱??   Tony说的对,他是个蠢货,看到男人的毛衣、烟,他一下就怒!自从青春期进化之后,那种一点就着的愣头青感觉早就没有了,可是那天早晨他就是这样,压都压不住,明知道不是,真的不是,可他就是要训她、教育她,就差说出来:你是我的!根本没有再看别的男人的权力,懂不懂??   她没哭。还不如哭了。   也或者,是在万豪。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她也注意到了。她没动,一定是在等他。可是,他没有立刻过去,并不是在想该不该过去,而是太惊讶了,惊讶她会来,又正在跟供应商说话,没有及时反应。   小萱虽然软,也是个很难取悦的小东西,是不是就是那一犹豫得罪了她,让她觉得他嫌弃她……   季萱。   他搜索了一下,除了微博上有同名的两个人,一个网红,一个某外语学院的老师,其他的,一无所获。可是,有什么必要?本来也不是找不到她。   挂了电话,她当时就在小屋。如果他立刻去,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距离。可是,他没动。   现在,七天已经过去,她应该早就回了京城。   当初叹凌海大,再遇难求。现在,才觉得两次离奇邂逅已经把他们之间的运气全部用完了。   那个电话,再也没有人接过,不管什么时候打。他甚至开始怀疑那根本就不是阿婆的电话,从始至终,一直就是她的。她不接,就没人接了。   原来一直觉得她话少,现在才发现,她其实什么都没跟他说过,都是他替她编了,让他自己信……   天暗下来,雪下大了,玻璃窗上已经完全成了他的影子,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转回身。偌大的办公室空荡荡的,走回桌前,打开电脑。   很久没有画过图了,今晚消遣一下吧。   刚泡了杯咖啡打开图库,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没接。又坚持不懈地响了几声,张星野才接起来,“喂,心伟,”   “你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   “哦,那你去心妍家接一下她吧。”   张星野笑笑,“心伟,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过去吃年夜饭了,你帮我跟梁伯伯解释一下。”   自从跟心伟成了哥们儿,张星野就跟梁家走得很近。虽然并非没有企图,不过,这么多年对于这家人,还是多少有了感情,尤其心伟不在的时候,梁老爷子时不时会找他来一起吃顿饭,说说CNE。热络之余,张星野还是存了小心,不想把CNE 给他父子两个做了粘合剂。   “不是到我们家来,是让你去看看心妍,如果可以,把她送过来。”   “哦?”张星野这才觉察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上网看一下就知道了。”   心伟就这么把电话挂了,张星野打开微博,不用搜,热搜第一个就是梁心妍。   心妍是从T台走入娱乐圈的,因为她的硬实力背景和实打实的名校履历,再加上流利的几国外语,一出道,就收获粉丝无数,各路媒体也高调捧场。模特不是最好,设计不是最好的,可是,所有的加在一起,再有老爸加持,就成了满分答卷。   而且,她热心公益,哪里有个灾病,经常一挥手就把工作室一年的收益都捐了。形象如此正面,任何乌七八糟的新闻从来就没敢往她身上碰瓷。至于绯闻,身边男人不少,都是她本来社交圈里的人,就算被拍到跟谁在一起,媒体顶多八卦一下也不敢轻易乱写。   可是,现在网上却出现了她抱着一个男人的照片。时间是两年前,当时心妍正被香港某位公子疯狂追求,两个人常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她每次演出,那位都是绝对前排,护花使者+骑士,高调接送。虽然一直没公开承认,不过真真假假被传了好一阵,后来无疾而终也没怎么样。   当时就有狗仔队拍到了她抱着男人的照片,正是这段罗曼史风头正劲的时候,可拍出来才发现居然不是某公子!不过因为并不清楚,她一口否认,就过去了。   现在,这几张照片有很清晰的脸的角度,说明她不但撒谎,还有劈腿嫌疑,网上还有人贴出了当年坚决否认是她的声明,名媛的形象崩得有点厉害。   张星野看着那照片,挣了挣眉。   起身穿了大衣出门往地下车库去,吴健已经放了假,他自己开了车出来。   傍晚,细小的雪花飘着很不明显,倒像雨,只是落在车窗上一点声音都打不出,布满雪珠。   梁心妍住在海边公寓,年三十正是各大饭店年夜饭开张的时候,车也不少,四十分钟后,张星野才开进了小区,拨了车载电话。   好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嗯,”   “心妍啊,我来了,给我开门吧。”   从电梯出来,张星野发现门已经开了,走进去,偌大的客厅只开了落地窗外阳台上的一盏小灯,梁心妍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膝,怔怔地看着外面。   张星野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哭啦?”   她鼻子一酸,红着眼睛,“你说怎么办?都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小树,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刘大魔,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汪汪,雷雷收到! 第26章   两年前那张照片出现的时候就被她指控过一次, 只不过当时太模糊,都没当回事,现在看她花容失色、眼泪汪汪的, 张星野无奈地笑笑,“需要我怎么补救?”   他一句话说得梁心妍一阵委屈, 泪又涌上来, 咬着唇没让掉。“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工作室在起草声明, 明天早晨就发。”   “打算怎么说啊?”   “承认!”梁心妍抬头看着远处的大海,“当时我和翟兴邦又没有真的在交往,不许我有喜欢的人么?一定要公开才可以?”   “不怕人家挖是谁啊?”   “只是个背影。不过, ”说着梁心妍瞥了他一眼, “那船估计要被曝出来了。”   “那没关系。”   船是张星野的,当时梁心妍刚刚走红,红透了, 举手投足都有无数闪光灯跟着,曝足光的同时也不堪其扰。正好碰到生日, 她想自己找几个朋友过, 于是就上了游艇。船是张星野的,主意也是张星野的。谁知深夜靠近港口时, 还是被狗仔队远远地拍到。当时因为光线问题,船没有拍清楚。现在这张, 细心的话能看到船的标志,这船在凌海没几个, 就看媒体肯不肯挖了。   “你说没关系就好。”梁心妍轻轻吁了口气, 下巴磕在膝头扭头看着他,“一定会猜是你,你准备怎么回应?”   “不回应。”   “你以为你不回应他们就不会写吗?又不是没写过!”   “那你想让我怎么回应?说是我啊?”   他始终含笑, 可是这不紧不慢的语调像一根刺,梁心妍顿时又屏不住泪光颤颤的,“说是又怎么样?你就那么怕跟我传绯闻么?能把你怎么样??”   “不是。”张星野笑着叹了口气,“大小姐啊,这件事,你根本就没有抓到重点。明天只要我回应是我,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就一定会转过头来。”   “嗯?”   “你现在应该专注好好看看这张照片。”   “什么意思?”   张星野打开手机,调出给她看,“这么清晰的照片,这样的角度,是谁拍的?怎么拍的?”   "就是狗仔队嘛,跟两年前的角度一样的。"   "如果是同一个资源,当初为什么没把这个照片放出来?"   狗仔队早就在道德超线之后能量超了线,每次爆料,涉事明星总是疲于公关,谁还考虑照片是怎么拍的?就算民众对狗仔队也有指责,又能怎样?根本伤不到。现在被他提醒,梁心妍不得不又看着那张刺眼的照片,依然兴趣全无,"你是说还有别的狗仔队?"   张星野闻言轻轻挑了下眉,未置可否,"这个是在海上拍。"   她的眼睛红红的,依然没太明白,张星野笑笑,"你呀,查查看你的那些姐妹们谁喜欢玩无人机。"   "无人机?"梁心妍惊叫。   "嗯,虽然已经靠近港口停靠,岸上狗仔队的长焦镜头还是做不到。"   梁心妍这次才仔细看照片,确实,当时因为看到有海水,是远景,根本就没再多想,可是他的这个假设也太......   "会不会是狗仔队的无人机?他们现在的装备也超厉害的。"   "就算用的是DJI Mavic也坚持不了那么久,飞了不了那么远,返不回去就得掉海里。"   周围没有别的船,都是海水......   梁心妍只觉后脊生寒,这帮姐妹淘都不是圈内的,一个个家境优渥,读完书挂个闲职,有的连闲置都懒得挂,每天专业玩乐。   这些女孩并不是她一路成长的朋友,可却是靠她们的捧场成就她的品牌。在一起爱玩爱闹的,彼此嫉妒也是家常便饭,包括交往的男人。这中间梁心妍从不屑参与,因为不觉得她们哪方面真的强过她,这......会不会就是原因?如果真是的话,那天晚上......   "星野!你是说还有别照片?"   想起刚才他那句"明天只要我回应是我,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就一定会转过头来。”梁心妍又要急哭了。   张星野点了点头,"如果遥控就在船上,有足够的时间和电量等到那个男人回头。"   "那为什么不一起放出来?"   "等着人们猜是我,等着你默认,然后再放出来。"   天哪......   娱乐圈待了这几年,从没被脏水泼上过,可是这一次梁心妍却心慌起来。那个男人是个男模,也不记得是谁带上船的,一起玩得确实很好,可是,也仅限于那天晚上,后来他也有了名气,不过私生活一直不是很清白,男女通吃。   如果真的有他转身的照片,她梁心妍就成了这个新年大家的八卦消遣。这还是轻的,按照目前这样发展,大家都会猜测是张星野,她又默认,到那个时候照片再曝出来,乱的就不只是她的私生活,形象,事业,甚至梁家......   "星野......"梁心妍哭着靠向他肩头,"我该怎么办......"   完全的六神无主,从小顺风顺水,哪曾受过这样的背后冷箭,不会伤筋动骨,也足够毁了一个女孩的骄傲和清白。   张星野抬手轻轻拍拍她,"别哭了。这事这样处理,工作室的声明照发,就按照你说,承认。具体是谁,让他们猜,船和我,能猜个几天,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找出那个散布照片的人。你们一个圈子的,她不会想退出,即便退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只要让她知道你知道了,就足够了。"   "都已经这样了,她不会干脆做绝放出照片么?"   "放心。她不敢。"   含着泪,梁心妍怔怔地看着他,这么近,他的脸色好温柔。他总是这样,仿佛很容易亲近,其实,他的亲近像浮冰上的水,柔软,清凉,离得近了才会发现,那下面没有所谓的界限,只是坚硬到根本无法融化的冰,毫无防备,就让人疼......   爹地曾说,这是个书生将领,CNE打到今天是场血战的奇迹。梁心妍不懂,可是听他淡淡的一句"她不敢",威慑力十足,心立刻就安稳下来。   "可是......那天船上那么多人,我怎么找?找私家侦探么?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爹地知道。"   "简单。我船上,有监控摄像头。"   "啊?"梁心妍惊,"真的?"   "嗯。"   "你好变态!"   "是吧?"他笑了,"只要她不是藏在被子里玩无人机,就一定会拍下。"   "可是,两年前的录像还能有保存吗?"   "没有。可那天晚上的,有。"   他的笑容很得意也很帅气,明明是护着她,让她更安心,可梁心妍却悄悄地心酸起来,两年前曝出那张照片,他一定就调了录像出来看了。既然看了,知道是为什么,那怎么两年都不曾提一下既然不提,又为什么要留着......   "我喝醉了......"   他没再吭声,轻轻握了握她的肩。看到她在船舷一个人喊他的名字,骂他是个大混蛋,然后,转身,错的时间错的人,鬼使神差就成那样。   "星野......"   "好好过年,明天我把录像给心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你的工作室和公关团队。心伟反正回来闲着没事,让他找。你哥干别的不行,电脑前一坐,盯着屏保都能待一天。"   噗嗤,梁心妍破涕为笑,"你太坏了!"   "好啦,没事了,赶紧洗洗脸,我送你回家吃年夜饭。"   "我不回!"   "怎么还不回?"   "外面好应付,我爹地妈咪怎么办?"   张星野闻言挣了下眉,也是,别人只能猜,老爷子是要直接问的。如果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家子年过不好倒罢了,她娱乐圈的路就算到头了。   "星野,就跟爹地说是你好不好他肯定不再多问也不会说!"   "你快饶了我吧。"   "怎么了?又不是在公众面前,只是我爹地。而且是我抱你又不是你抱我,怕什么!"   "问题是我当时根本就不在凌海,这谎扯得也太大了。"   "两年了,爹地哪会记你的行程记得那么清楚!"说着,她搂了他的手臂,"他一直很喜欢你,你就帮我挡一挡么,求你了!"   "说的是,老爷子一直对我不错,我更不能骗他,不然以后我还怎么见心伟?"   "你就不怕没法见我么?"   "见你啊,"他笑笑,"大名鼎鼎的梁心妍小姐,打开电视就了。我不要求特殊待遇,跟全国人民一样就行。"   噗!她笑,好容易有一点的坚持就这么破了功。"那你跟我一起回去过年,顺便加个好菜!"   “不了。”   “为什么不?做得好吃极了!就一个嘛。”   “很久不做了,手生,我现在,只会煮面。”   他的情绪突然淡了下来,梁心妍没敢再说什么,起身去洗脸换衣服。   ......   十点。   这一送,把自己的胃里送进大半瓶梁家珍藏。   梁心妍一直悄悄使眼色求他,张星野没办法,只好在饭桌上应付了一下。   提前告辞,不敢开车,叫了车。   今天的天气很奇怪,雪一直存不下,却一直下,莫名其妙,就像司机问他去哪里,他说不出来一样。   漫无目的,想大年夜找个酒吧。可是临到门口又改注意,跟一群和他一样无聊的人听歌喝酒,还不如回去睡觉。   在他的指挥下,出租车穿越大半个凌海,停在空无一人的菜市场前。   结账下车,司机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开走。   步行,大衣敞着怀,胃里的酒烧得厉害。   老砖,窄弄,皮鞋踩进去,湿漉漉,空荡荡的回声。   有的窗帘里在放春晚,有的漆黑一片,比如,第三个老木门。   阿婆......也不在,阿婆怎么会不在?掏出手机拨电话,问候下阿婆。   怎么回事?原来响彻整个小楼的铃声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黑暗......   好吧,回家。   转身。   弄堂口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女孩,打着花布伞,裙子,背包,雪雾里,模模糊糊。   张星野皱着眉,不敢摘眼镜,心想:他特么究竟喝了多少酒,出现了这种见鬼的幻觉......   ...............................................................................................................................................................................................................................................................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小天使和小妖精们,鹊在野营,更新晚了,抱歉。   -   过年了,过年了,hiahia! 第27章   弄堂口的人不动了, 雪雾越来越密,她的样子已经看不清。   张星野抬手慢慢摘下眼镜,视线瞬间清晰。布伞下, 那张小脸,隔着冰冷的雨雪依然透着她独特的散漫和冷漠, 突然, 胃中的酒精燃烧一股邪火直冲上来!   男人大步走过来, 危险的讯息在这空旷幽深的弄堂里充斥那么庞大,一路来她握着伞的手一直不停地抖,现在, 看着他走过来反倒握紧, 握稳了......   终于,面对面。   这一次,她没有再像重逢那天假装乖巧地给他打伞。仰着小脸看着他, 任凭他在雪雾里湿了头发,睫毛, 还有咬着牙一脸不肯柔和的棱角。   这么近, 他挡住了前面的雨雪,直逼下来的目光仿佛要撬开她的嘴巴, 季萱轻轻抿了唇,\"你......\"   \"闭嘴!\"   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双臂紧紧勒住!一个字,一个字都不能再听她说!   低头, 狠狠地吻了下去。   突然砸下来的嘴巴带着酒热, 陌生的刺激让她本能地往后退。他的手臂箍得死死的,力量如此生硬,已经完全失去了怀抱该有的温柔。她奋力挣扎, 在他的禁锢里只不过是一丝细碎的企图,没有成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息来势汹汹,她来不及存一口气就全部灌入,唇瓣被碾得瞬间发麻,太快,太狠,她受不了,用力咬住了他的唇。   敏感的神经,他疼得狠狠颤了一下!可是疼痛却反了本能的方向,低头,他更往下压,几乎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了唇上。   咬!让你咬!有本事,你特么咬死我!!   人被箍起,脚尖都踮了起来。压着身体向后弯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平衡的支点完全落在他的臂弯里,伞柄还握在手中,伞却已经掉落在地上。   她真的不能呼吸了,他的怀抱却越来越紧,紧锁的眉头,乌云密布,他似乎也不再需要呼吸,压着她,两个人的口鼻之间再也容不下什么,只有彼此。   窒息,一起挣扎......   她放弃了,迷离之中,他的唇慢慢往下,她仰着脸被卡在他肩头,接着漫天冰冷的雪珠;颈间,他的吻如此火热,忽然,身体出现一种奇妙的平衡。一晚上,她在冰场上旋转,脚下的冰刀越来越锋利,心思越缠越死,谁知,这难解的较量竟然就这样,平息了。   她终于软软的,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任凭他咬。张星野在,抬起头,她闭着眼睛,小脸湿湿的冰凉,大手抹了一把,把她窝进怀里,敞开的大衣裹住抱紧。很快,两个人都暖和了。   她睁开眼睛,他还皱着眉,唇依然在她腮边。   "你怎么在......"   "你闭嘴。"   季萱轻轻抿了下唇,抿出一丝笑,不再发声。   弄堂口,四面的风,大年夜空荡荡的,雨雪交加,他埋着头,笼罩着怀里暖暖的香甜。   她不说话,就最好。   七天,怒火与羞辱之下,强迫症一直在质问,可是,现在,她在怀里,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去触动那个话题,管他是为什么,过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她还是问。   "来看阿婆。"   "阿婆到儿子那里过年了。"   "嗯。"   他应了一声,头都没抬。   "我要回去了。"   他轻轻咬牙,没吭声。   "放开我吧。"   他还是没动。风越来越大,羊绒大衣里面,西服,衬衣,很薄,胸膛很热。   "你......"她轻轻吸了口气,"要不要来?"   "嗯。"闷哼一声,几乎踩着她的话音。   "那,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没立刻答,顿了一下才说,"我今晚不走。"   她轻轻一挑眉,他低声在她唇边,"什么条件,都行。"   ......   四十天。   整整四十天,再次与她纠缠在一起,疯狂之中,他几乎把自己陷落......   口疮爆起又落下去,现在,终于把所有的疼痛都给她,变本加厉,丝丝连着神经......   老楼昏暗,陈旧,带着那个年代脱不去的阴郁和神秘,他每次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声响,压抑的刺激。现在 ,小床被狠狠地撞向墙壁,肆无忌惮的声响摇晃着整老楼。失而复得,禁忌之后的宣泄,像失控的火势,瞬间覆灭。   终于又一次冲到最顶峰,他一声低吼,野兽般,痛快,放肆,极致的享受碾碎了她......   ......   小屋,被巨浪颠簸后送上岸边的小船,筋疲力尽,慢慢恢复平静,这才听到,外面的雪终于完全化成了雨,敲着窗。   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她的汗浸透,人才没有了思考。   顾辰来了。   她听说了,依然离开。在登机口,电话响了。   接起来,没有声音,可是,一秒,她就知道是他。   也许,分离,时间,可以斩断一切,可是彼此在身体上留下的记忆,早已无法剥离,呼吸里,都有。   "小萱......"   轻声唤,沙哑的声音,恍如隔世;这两个字在他笔下,页眉,又一次死去......   "你的,都会还给你。"   她始终没有说话,因为她的血,都在疼......   ......   "想让我,答应什么条件?"   从身后抱着她,轻轻吻着,看灯光里,十指依旧交缠。   安静,雨敲着玻璃,好一会儿,她轻声开口,"你以后,还想和我继续睡吗?"   小屋静,女孩欢愉后略有些哑的声音让这一句不亚于一声惊雷。   从她主动提出让他上楼,张星野就知道这之后一定会有让他受不了的条件,他认,可是如此直白还是有点尴尬。咬牙,想说点什么,可想起酒店街前莫名被嫌,又想起季萱两个字,还是决定放弃,在她耳边低声应,"嗯。"   "除此之外呢?"   "什么意思?"   "还想要别的么?"   他皱了下眉,脑子迅速判断这句话隐藏的陷阱,"嗯,没有吧。"   "那就好。那我,收回之前的话。"   当时让他一脚踩空掉进地狱的话就这样被她收回了,七天的怒火与屈辱轻飘飘地就被抹了。可男人的志气终究抵不过身体的渴望,"你是说,我们可以继续么?"   "睡。嗯。"   他皱了下眉,不喜欢她这么强调这个字,好像他们之间只是肉/体的关系。可他是男人,男人的自尊心,他应该更不在乎才对。   "如果,"他轻轻咽了一下,"我是说假如,咱们睡出感情了呢?"   "不会。"   他低头用力嘬了一口,"这由得你啊?"   她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去,淡淡道,"只会睡腻。"   他咬牙,"睡不腻呢?"   "会腻的。"   这是一个常理,男女之间激情过后总有冷却的时候,没有感情基础,剩下的当然就是对肉/体的厌烦。腻了就分开,提前说好,这对男人简直是求之不得,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很别扭   抱紧怀里,汗津津腻在一起的身体,心里这么满足,这些日子的暴躁都烟消云散。也许是口疮和七天羞辱记忆太近,他觉得他的理智在偏离,想不出会有睡腻她的一天。   反正,不腻就继续。   这个推论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一点,翻身,吻她,"你说,你怎么是这么个古怪的东西?嗯?小萱......"   "以后,别再这样叫我。"   他意外地一怔,"这不就是你的名字么?"   "以后,叫我季萱。"   张星野蹙了眉,以前觉得小萱是一个不能更敷衍的称呼,一直盼着知道她的名字,可现在怎么觉得像隔了一层,贴着她的身体依然觉得生分。   "叫习惯小萱了。不用改吧?"   "我从小就不喜欢别人拆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听她提小时候,莫名觉得亲近,他这才展了眉,"那好,季萱。"   这两个字也许真有神奇的效果,一叫出来,正好敲了钟,四处焰火腾起,五彩缤纷映着小屋的窗。   零点了,旧历一年过去了。   "我饿了。"她看着颜色变换的窗帘,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怔了一下,捏捏她,"饿了?年夜饭吃什么了?"   她没吭声,他抬手轻轻把她耳边的发拨开,"又是牛奶啊?"   她扭头,"你能......给我再做面条吃么?"   "不能。"   她没再说什么,扭回头去。   他笑了,抱紧她,"小傻子,你们北方不是有句话: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么?"   嗯?   "让你折腾的,我也没吃饭呢。"   这是什么话?季萱还没及反应,身边的男人已经在起身,"来,起来,咱们包饺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配角和支线剧情一定会走。大纲不会做任何删减,而且,防盗设置高,所以,不喜欢看支线剧情的读者友情提示就此弃文。谢谢之前的支持。 第28章   热水淋下来,滑过酸软的身体, 寒冷的冬夜, 雾气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人像在云端。季萱靠着墙,闭着眼睛,感觉水流大雨倾盆。   每个神经都在突然绷紧后又洪水爆发般地释放, 汹涌席卷全身, 毛孔舒展, 筋骨酥软,脑子, 彻底空了……   这就是性, 极度高/潮时, 人与动物无异, 整个世界只有身上那个男人。汹涌之后,耗尽所有,没有思维的力气,余晕像缓缓柔软的波浪依旧烫熨着身体, 完全的满足与忘却, 比酒精和毒/品还要纯粹。   微微睁开眼睛, 水流下的身体,深深浅浅的痕迹。季萱无力地笑笑,他咬人。   真的用牙咬。明明那样子已经禽兽得爪牙尽露, 可临到那一线又似乎舍不得, 牙齿、唇、舌, 坚硬与柔软反复纠缠,每次留下痕迹都把他自己搞得挺痛苦。她喜欢低头看他,看他快憋死仍然不肯放弃的样子。很奇妙,那种似乎马上被虐又被痛苦遏制,身体和视觉都是临界边缘、刺激到疯狂的感觉。   喜欢他的身体。紧致、有力,没有累赘多余的线条,形状很美。她不喜欢太过强壮、太过分明的肌肉,那样力量带来的视觉冲击就会远远大于身体本身,遮盖住他的存在。她喜欢完美的形状,每一部分,缺一不可。尤其是当他胳膊撑在她两边,热气腾腾地撞击,汗滑过胸前,突然的完美,会让她陷入一种久违的冲动……   可是,他不喜欢离开她,身体总要摩擦,绑在一起,她便只能看到他的肩和背。激烈时,男人应该完全忘记女人,可他不,抱着她从不松手,神经始终在她身上。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他的目光,很深,看着她会有一种缠绵而温存的感觉,很腻,有时侯会让她心口觉得闷。   所以,那天在酒店外,当他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隔着眼镜都那么清楚,握着手机握她的手,突然被攥紧的心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她闷得喘不上气。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宁愿不要他的身体。   可是,他又来了。   也好。因为除此以外,无可挑剔。   只不过,空去的这一段时间像被烈日爆晒的木头,一滴水都能把他爆燃起来。格外耗体力。   所以,她饿了。喝了两天牛奶,滑了一晚上冰都不觉得饿,可是,一做完,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调动起来,强烈、放大,她好饿,饿到她生平第一次求人给吃的。而且,还是让光着身子的男人起来给她做面条。   他当然拒绝她了。   只是,怎么会转成半夜起来包饺子的?   原以为他是说反话笑话她的,结果这家伙居然真的精神抖擞地起床洗澡,直到听到他洗好通通下楼的声音,季萱才确认这是真的,于是慢吞吞地爬起来。过了零点就已经是年初一,旧历迎新,她做过很多去年逐鬼的事,还怕半夜爬起来包饺子么?   洗好澡,更饿了。穿好衣服下楼,老楼梯很窄却很高,一步腿一软,膝盖根本吃不上力,酸酸麻麻的,像踩棉花,扶着扶手走到楼下,整个身子都软,季萱轻轻吁了口气,怎么好像都坚持不住了。   推开厨房门,见他刚从冰箱里拿汤盒出来。季萱微微歪了头,以前一直觉得他这种身材只能正装或者裸/体,怎么不知道白衬衣上挂了围裙居然这么搭,一个很挺拔、很帅的爸爸样子。抬脚进门,明明是平常踩得很熟悉的门槛,谁知腿软,一下子居然没抬起来,拖鞋正好磕在门槛上,人直接扑了出去。   “哎!”   张星野丢下汤盒,一步上前将她稳稳地接进怀里。双臂抱着看怀里,刚洗了澡,白白净净带着水珠的透亮,惊魂未定的小样子似乎都能听到扑扑的心跳,可爱之极!他笑,低头啄了一口,“腿都软啦。”   他抱得很体贴,笑得很流氓。季萱抿了抿唇,一个字也没说,不太确定做得发软和饿得发软哪个能减轻点他得瑟的责任感。推开怀抱站好,看向灶台,“面已经和好了?”   “嗯。”   看着白衬衣和围裙,季萱有点遗憾,没看到他和面的样子。   张星野走过去打开刚才的汤盒,“我看冰箱里有鸡汤冻,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阿婆走之前煮了给我的。”   “那正好。”   “要吃鸡汤么?”   “做灌汤饺子。”   “灌汤饺子??”季萱惊讶,听说过灌汤包子,饺子要皮儿薄才好吃,灌了汤的话……得蒸吧?“我不太喜欢吃蒸饺。”   “谁说要蒸的?水饺子,要煮的。”   “会破吧?到时候成一锅片儿汤了。”   蹙了小眉,一口京韵京腔,张星野忍不住抬手就捏她,“那得看谁和的面了。一般人,当然不行!”   被他捏的很疼,可是,想起他的手擀面,薄,劲道,透亮都不断,立刻就口中生津,于是有点没出息地点点头,“嗯。那好。”   冰箱里早选肥瘦正好的牛肉馅,用吕盆迅速解了冻,非常鲜,放到盆中,张星野带了手套揉匀,把事先准备好的调料都放了进去,摘下手套,拿了木勺递给季萱,“拌一下去。”   “嗯。”   张星野拿了剥好的洋葱在凉水下冲了冲,切丝。“有搅拌器么?”   季萱摇摇头。   “那你到一边去拌馅。”   “干嘛?”   “我要剁洋葱。快去。”   季萱挑了下眉,端了馅盆挪到一边的灶台。很快就听到案板咚咚的,可是,剁了还不到一分钟就没动静了,季萱扭头。   他正努力用卷起的袖子擦眼睛,没戴眼镜,眼睛都红了,大男人泪光楚楚、很娇嫩的样子。   噗嗤!季萱赶忙捂了嘴巴。   “嘶……”   辣死他了,剁一下就得闭眼睛。   季萱屏了笑端着馅盆走过去。   “你别过来啊,辣!”   “这就行了么?”   “不行。做饺子馅得细,还得剁。”   “我来吧。”   “快走开。我很快就好。”   含泪闭眼的男人还能有什么杀伤力。季萱从他手里接过刀剁了起来。   太辣了,离开案板两米开外,空气中才没有了那刺激的因子。再看她,穿着睡裙、披着发,白净的小脸泛着淡淡的潮红,刚刚出浴的女孩低着头做家务,很乖。可是,手里的菜刀,刀下的催泪利器,她柔软安静的样子比那天拎着电锯看起来还要彪悍和诡异。   “这样行了么?”季萱扭头问。   他看了一眼,“嗯。”   季萱把剁好的碎洋葱放入馅盆,他走来到身边,“这么辣你都没事啊?”   “嗯,我神经反应慢吧。”季萱搅拌着馅料,“对外界刺激,不会有太强的感觉。”   他没再吭声,可是等她收拾好案板、洗了手,他居然还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张罗做包饺子,季萱纳闷儿,“怎么了?”   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手臂一缠从身后抱了他,“对外界的刺激,都不会有太强的感觉?”   “嗯。”   他埋头,贴在她颈窝,“所以,高/潮都是装出来的?”   嗯?季萱一愣,惊讶地挑了眉,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问你!是不是?”   他恶狠狠的,季萱有点无奈,“不是的……”   “少哄我啊!”她是不是,他明明感觉得出来,几乎每一次都不一样,在他身下她紧绷、颤抖,甚至用力挣扎,她是要还是不要,他再清楚不过,要多好的演技才能演得出来?可就是嫌她这么说!这张小脸有时候真的是平静得让人牙根儿痒!“你倒想两边的理都占!到底有没有??”   他这是在为一颗洋葱泛酸么?季萱悄悄抿了笑,扭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个时候……汗毛,是竖起来的。”   “怎么,”他没太明白,“舒服的?”   “吓的。”   张星野立刻抬头,“吓的??”   “怕你……咬我。”   嗯?张星野愣了一下,笑了,双臂将她搂紧,低头啄她的发,用力往下,寻到她的小耳垂,牙齿轻轻咬了,“那以后,不咬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就不再动,她抿着唇,浅浅的粉色就在他眼前,晕晕的,厉害的小嘴巴没有吭声……   厨房的灯光暗,她的皮肤这么透亮,他看着,看着……如果不咬,汗毛不会竖起来,那她就经历不了。她不让不咬,那就是说,她要他咬她……   身体本来就在亢奋中,她忽然的温柔,羞羞的,男人像充满汽油的油桶,一个火星掉落,荷尔蒙瞬间炸起!他一把将她托了起来。   季萱惊,“你这是要干嘛??”   他咬着牙,眯着眼睛,“咬你。”   “哎呀,快放下,这是厨房!”   他没有反驳,抱着她已经踢开门来到楼道里。楼梯扶手边,过年擦洗得特别干净,他托着她放上去,依然牢牢地卡在腰间,“这里,行不行?”   “不行!”季萱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怎么就好好地又想到那里去了?   他像喝醉了,她现在说什么都是在挑逗他,大手在裙子里肆虐,可是怎么扯都还是缠在手上,他急,低头撩起来看,“这里面穿的什么??”   “睡衣啊。”   居然是连体的!再看她,眉一挑,一副挑衅的小样子!张星野咬牙,凑到她唇边,“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是不是?嗯?”知道了结构,大手立刻摆开纠缠寻往深处,那下面,光滑如玉,什么都没穿。   “勾引我,是不是?”   阻挡不了他,季萱想闭上眼睛,可突然粗鲁的侵入,即便在刚刚已经完全打开又释放的身体里,依然让她痛;不平衡的支点,他始终抱着她,眼睛几乎要和她重合在一起,温柔,霸道,上下的反差,让她有些乱……   宽松丝滑的睡衣,两个人隔着,又没有隔着,被裙子遮挡才不觉得那么难堪,可遮挡下的情形在两人的脑海中刺激到疯狂……   -------- 第29章   从来没有穿着衣服这样过, 狭窄的空间,无法自主的平衡,她靠着木头扶手完全卡在他身上。低头看他, 看他出汗。湿冷的冬天,潮湿没有暖气的南方, 两个人之间只有薄薄的裙子和衬衣, 然而却阻隔了本该淋漓的汗气, 闷在衣服里,闷得人无法宣泄的火热。   他的衬衣已经被磨蹭得只剩两颗扣子牵着,零乱的褶皱撩扰着肌肤, 因为白色, 十分旖旎。他穿着正装,私人剪裁、高档的质地,被蹂/躏起来尤其放/荡。   季萱眯着眼睛, 看着,没有力气阻挡, 两手扶着他的肩, 低头趴在他雪白的领口,能嗅到他的汗, 还有刚刚洗过澡,是她的沐浴露, 很清新的女孩味道。   小楼楼道,一点点空荡, 一点点回声, 声控灯随着忽明忽暗,意识开始随着灯光迷离。衬衣下,精瘦漂亮的肩线, 她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巴。   他觉察到了,忽然停下,扭头,肩轻轻送在她口边。   季萱犹豫了一下,张开嘴巴……   “呃!”   ……   又一次洗澡。热水淋下来,季萱只觉得头晕目眩,雾气蒸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都被吸干了,前心贴后背;不单是膝,整条腿都软绵绵,人根本就站不住。   浴室很小,只是冲冲汗,他一个人就可以都负责。   她完全蔫了,瘫在他怀里。水热,他抱着,身上根本撇不清汗,可是也不松手。她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有了平常那能把人气死的小棱角,刻薄的嘴巴也闭上了,看他一眼都可怜兮兮、软软的。这冷酷的小混蛋现在就是一小团糯米团,卧在他心口,肩头,甜甜的,太特么难得了!   拿浴巾给她擦头发,张星野觉得浑身力气,神清气爽!这才是女孩该有的样子,乖乖的,以后再敢嘴硬赶他,用不着客气!之前她是真浑,做的时候情不自禁想咬他都能冷漠得扭了头,今天还不是乖乖地咬了?   ------------------------------------------------------------------------------   咬得他,那疼,很舒服。   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擦,打开浴巾,揉得乱蓬蓬的,她仰着小脸,迷茫地看着他,“我要喝牛奶,你能不能帮我拿?”   “马上吃饭了,不喝。”   她抿了抿唇,气息好轻,“我想喝牛奶。”   “听话,渴就喝点水。”   -------------------------------------------------------------------------------   “我不想吃饺子了。”   “马上包好了,等着。”   他像家长,油盐不进,季萱饿没了最后一丝气息,她活不到饺子煮熟的季节了。   再次穿好衣服,张星野往楼下去。   “等等。我也去。”   离不开了,居然缠着他,张星野抬手轻轻捏捏那粉扑扑的小脸,“你在楼上等着吧,做好了我拿上来。”   求生的本能,季萱不打算再相信眼前这件白衬衣,节约力气,也不再吭声,搂了他的胳膊。   真是赖上了,张星野笑,“那好,走。”   刚下了一个台阶,她就差点扑出去,还是大头朝下。张星野一把抱住,搂紧,“在房里等着,听话!”   “我不。”   又倔上了,张星野没办法,一弯腰,搂了她的膝弯,起身就扛上了肩头。这样,更稳妥。   她真是瘦,四十天分离,感觉更瘦了,压在身/下,他都不敢太用力。脚步越发快了些,得赶紧喂。   厨房里,搬了阿婆的竹椅来,把她放下,他洗手和面。   折腾了这么久,面早醒好了,馅也腌得入味。本来被扛着,季萱脑子都充血了,这一坐下被满屋子香味勾得只顾得饥肠辘辘。看他揉好了面剂子开始擀皮,季萱想伸手帮忙,可他不让,说乱。   他说着就开始擀,阿婆的擀面杖很小,遮在他手下几乎看不到,可是皮一个个地飞了出来,特别圆,像圆规画的。美感倒算了,季萱蹙眉,“这么小?”   “大了灌汤容易破。”   他没有把鸡汤冻和馅和在一起,小勺先盛了鸡汤铺底,然后一小勺肉馅放在中间。大手大,面皮小,他手一握就是一个小饺子。季萱看得惊讶,不用手指捏边么?放下来,居然真的立得住,圆鼓鼓的,很好看的小胖子。   十分钟,二十个皮,捏了二十个小饺子,深锅浅水,水也已经开了,拨下去煮。   “这就一锅么?太少了。”   “先给你吃。”   季萱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说不用的,一起吃。可是,肚子和嘴巴真的矜持不住了,眼巴巴地等着。   五分钟,胖嘟嘟的饺子都漂了起,满满的,他马上捞起。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皮薄得透明,能看到里面粉色的肉馅,一个都没破!   他盛了一盘子端给她,到小鼻子边,好香!筷子早准备好了,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只就要往嘴里送,他忙说,“烫!”   “嗯嗯,给我点醋。”   “先不要放醋,尝尝。”   “哦。”她听话地轻轻咬了一口,圆鼓鼓的饺子肚包着鸡汤,肉馅洋葱早就一体,带着油,鲜嫩多汁,一口吃下,太美味了!   “还要蘸醋么?”   “不要!”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比从小在京城吃的那种大馅饺子鲜美多了,汤汤水水,牛肉油脂这么多都不觉得腻,而且,薄薄的皮早在锅里的时候就被鸡汤、牛油浸透了,多汁,劲道,咬一口都黏牙,单吃皮都好吃!   饿了这么久,胃早已经有些痉挛,本来是吃不下肉的,可是汤水进来,热热的,特别舒服,只是吃下一个,就想第二个,一个接一个。   她吃,他继续包。几个饺子下肚,季萱缓过精神来,抬头看他。   头发还湿的,搭了一两缕在额前,跟平常那副“我特么是张星野”的总裁样子,稍微凌乱了些,可是,男人出浴后都是最漂亮的,不是帅,就是漂亮,因为泡了水了,很干净。而且,认真做事的男人总是很有味道,电脑,文件,没想到,戴着围裙和面包饺子,这一身私人订制的正装厨子,很带劲。美感十足。   边欣赏,边吃,盘子里很快光光的。   “吃饱了么?”他问。   “嗯。”季萱点头,“一会儿想喝点汤。”   “还是没饱!”   她笑,伸手帮他。他这种速度,她捏了二十个,他便是六十个皮儿四十个饺子。   最后十个,他没有再放鸡汤冻,只包了肉馅,形状包成小元宝。煮上,然后洗了胡萝卜,细细地切丝,烫了一点菠菜、绿豆芽、金针菇,又切了点香菜,直接铺在汤盆底,不放盐,只调味,肉馅饺子煮好盛进去,热汤一浇,“来,吃这个,这回汤在外面。”   季萱双手捧着接过,啊,好香!   饺子都煮好,张星野也饿了,围裙都顾不得解就坐下来吃。   灶台当桌子,就着一盆汤,季萱其实已经吃不下,可是太爱这口汤,边拿勺子喝汤边捞里面的菜,好爽口。他就捡里面的饺子吃,汤饺子得趁热吃掉,不然泡了就不好了。两个人头挨着头,热热地,吃得鼻尖都冒汗。   正吃着,张星野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电话是梁心伟打来的。   “喂,”   “星野,你在哪里?”   张星野看了一眼埋头喝汤的小丫头,笑笑,“怎么了?”   “昨晚说的事,视频你存在哪里?”   张星野挑了下眉,看看时间才早晨六点多,“这么早啊?”   “又有进展,我发给你了。告诉我视频在哪?”   心伟的语气向来严肃,当然,设身处地,这件事也确实不能怠慢,张星野忙说,“哦,在我书房,书桌右手边最下面那个抽屉里。吴健就住在楼下,他那里有钥匙,你去拿。”   “好。”   电话很快就挂了,张星野拿下手机上就看到了梁心伟发给他的新闻。打开。   妈的!大过年的,狗仔队这么辛苦抢头条么??   一天一夜,船已经被曝光,直接分析下来就是CNE总裁张星野的。照片配的还是那张从背后拥抱的照片,心妍的脸看得非常清楚,虽然下面的文字一个字都没有说那个男人是张星野,甚至猜都没猜,可是,这配图暗示性很强了。   一篇两三百字的文章,张星野足看了十分钟。再回神,才发现旁边的小丫头一直扭着头。两个人分坐的是阿婆的竹躺椅,她本来就在他怀里拢着,他的手机几乎就在她脸侧,她是可以扭头不看,可是躺椅卡在灶台前,想起身离开都不行,汤都没法喝。   那小脸已经又是寡淡,张星野赶紧拢住,手机给她看,“一条无聊的娱乐新闻。”   看她竟然真的在看,张星野又觉得有点尴尬,“那男的,不是我。”   她淡淡一笑,推开手机,“我知道。”   张星野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背影,一看就不是你。”   “是么?”他笑了,都能从背影看出来不是他,可见没白睡,不过,似乎又有点不大服气,“怎么?我身材那么差,不如人家男模是不是?”   “这是个男模?”   有点多嘴了,这个人的身份可不能爆出来。奇怪的是,这算是事关心妍名誉的大事,他脱口而出是意外,可看着怀里的人,却似乎一点戒备都不想有。   这一次,她主动凑过来,肘支在他膝头,看着他的手机,手指轻轻地放大图片,“凌海的男模?”   “嗯。”   “那,这人是彭飞吧?”   这一下,张星野真的愣了,“你单从背影就能看出来这是彭飞??”这可糟了,小萱能看出来,必然其他的粉丝也能看出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视频有没有都无关紧要了。忙问,“怎么看出来的?”   “彭飞的肩线很有特点,斜方肌是最漂亮的,很健美,又不会肌肉凸出显得溜肩,肩部和背部线条看起来非常流畅;他的三角肌,前束中束都练得很好,宽阔又霸道,可是,后束,天生就厚,形状却不好,他甚至都不能特意去练,可模特走台是要求转身的各种度数效果的,他不得不练,这样后束根本没办法避免厚重。正面和后背看起来效果完美,一旦侧身,某个角度会显得圆肩,这一块,有点太突出了。”   张星野看着手机,放大,按她的指点仔细看,那天彭飞穿的是休闲西服,很帅气,船舷外的角度也看不出哪里不好,要非常仔细地留心才会发现她说的那一处。   看他皱了眉,季萱知道事关梁家小姐他一定很在意也很戒备,抿了抿唇,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张星野抬起头,“季小萱,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对彭飞的身体这么熟悉么?”   ------------------------------------------------------------------------------------------------------------------------------------------ 第30章   嗯?   还趴在他膝头, 季萱被问得愣了一下。抬起头,才见他皱着眉。清晨,厨房小窗已经透进些光亮, 从身后来,让这张脸显得有些阴沉。   季萱忙起身坐好, 刚才她说了什么招他这么问?不是在讨论梁心妍抱的是哪个男人么?再仔细回忆, 依然没觉得哪里需要解释。可是, 躺椅卡在灶台前,他人在身后,似乎不可不答。   抿了下唇, 她不善于看人脸色, 不过既然梁心妍和彭飞的亲近照曝光需要公关,那她给彭飞做过雕塑、对他身体上除隐私部位外每一块肌肉都仔细研究过这件事可能还是不说比较好,按他对艺术的理解程度, 会麻烦。   “时尚公众人物么,自然注意多一点。”   “多多少啊?都能对他身上的肌肉形状这么清楚!”   “粉丝么。” 这样解释应该可以, 毕竟现在的粉丝力量太大了, 除了不能真的睡到偶像,其他一切都挖得出来, 季萱又补充一下,“也算男神级的。”   果然, 他不再吭声了。季萱低头继续喝汤,可是, 厨房里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 只能听到她吸溜的声音,扭头看他,“你不吃了?汤里还有饺子呢, 我吃不下。”   “哼,男神!”   他居然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可是阴森森的牙碜。季萱奇怪,“怎么了?”   “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就男神?!”   他的声音突然提了好几度,季萱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梁心妍不是跟他是朋友么?我不能是粉丝么?”   又说粉丝!扭着小脸,居然一副无辜的样子!张星野咬牙,“不能!”   对娱乐圈这些乱七八糟的混蛋事他从来都是避而远之,如果不是心妍两年前出这个事,张星野到今天也不会知道还有彭飞这种货色!更不会去派人找他的底子以防万一。只是不知为什么,心妍作为名媛圈子里有这么个朋友他倒不以为意,觉得难免的事,可一听说她是粉丝竟然这么难忍!这么个冷清孤傲的女孩居然会去挖他的身材数据,这得凑多近才能这么细致,还特么想知道他什么?想干什么?!   “电视上看看还不够?追星追成这种地步都是脑子还没长好的小女孩,你怎么也跟着?”   “你是说我太老了不能追么?”   “我是说你看清楚再犯花痴!你知道他是靠什么出道的么?你知道他男女通吃,现在还在应召被包么?!”   天哪,季萱一挑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到底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收了。”   看这家伙还阴着脸,季萱转回身就收拾碗筷。盘子里的饺子已经温吞吞的,汤倒还热,季萱看着想喝掉,可是里面还有饺子,折腾了一晚上,他连十个小汤饺子都没吃下。可是这个家伙真的是逻辑死硬,季萱轻轻吁了一口气,“一个时尚男模,我只是,欣赏他的身材,别的不需要知道。”   “你都说了他有缺陷,还迷什么!既然别的都不知道,就叫那么个玩意儿男神,简直糟蹋自己的品味!”   这家伙骂人骂得居然如此义正言辞,季萱听了真是没办法,不过,一大早梁心伟就打电话来,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彭飞如果真是他说的这样,圈内不可能只有他们知道,一旦曝光一定会影响梁心妍的声誉,也难怪他这么讨厌彭飞,他正心烦,自己实在没必要再惹他,扭回头看着他,“不允许信息不对称么?你做老板就是这么主观?”   “你选男神就是这么肤浅??”   死抓着这两个字不放真是让人头疼,季萱无奈,“那我收回。”   这哪像个热爱男神的粉丝?小脸一副爱谁谁、全不关心的样子。张星野虽然被不痛不痒噎了回来,可看着心里倒舒服了点,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她能看上彭飞?那特么才是他张星野的头条了!   “你还吃不吃了?汤要凉了。”   “嗯。”他往前倾身,拢着她,低头喝了口汤,“到底追没追?”   没完了。季萱停了收拾碗筷的手,努力屏着耐心,轻轻摇头。   “那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找人出过油画和雕塑,我跟老师的时候,见过。”   张星野想想,这才说的过去,那天见她在天台上忙,应该是学过版画的,画室见过,仅此而已,这才符合。   “记得这么清楚!”   季萱把半盘子冷饺子倒进他汤里。   张星野瞥了一眼,小脸比饺子还冷。没再说话,低头吃。   等他吃完,季萱收拾了碗筷起身,张星野说,“我来吧。”   “你把躺椅搬走。”   “哦。”   把躺椅搬回阿婆楼下的客厅,张星野回到厨房。她站在水池边洗碗,她向来都穿得很宽松,裙子、连体工装裤,细嫩的腰身从不见。可是现在,围裙扎出小腰,裙摆变得很大,上身娇娇地,鼓鼓的,头发松松的随意束在一边,挽着袖子,雪白。   见过她拎电锯,剁菜刀,还没见过这么个居家的小样子,只不过,人家女孩洗碗看起来是贤惠,可她,生生把一条不成型的睡裙用围裙带扎成了蓬蓬裙,老旧的厨房里,晨曦不明,昏昏的灯光,落难小公主,复古又俏丽。   她总是像一幅画。他抱着肩,靠了门栏,看着。   弯腰,冲洗,领口耸起,雪白细嫩的耳后,发丝下,若隐若现,一小块粉红的吻痕。   她不知道那里有,照镜子也照不到。她从不许他在任何外人可见的地方留下痕迹,可昨晚他实在没屏住,那痕迹,很明显,很漂亮,他嘬了很久。这要是给人看见,她一定会生气。他也不想,这么娇嫩,男人看了一定会有幻想。不觉就咬了咬牙。   看她打开橱柜放碗筷,张星野走进去,接了她的手,“季萱,”   “嗯,”   “来,咱们谈谈。”   她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小脸冷淡得连不耐烦都懒得表现。他笑,转身把她揽进怀里,“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季萱轻轻咬了下唇,如果他再提彭飞,她就搬家,让他和三角肌见鬼去。   “昨天,你给我提了条件,我还没提我的呢。”   这是要反悔了么?季萱蹙了眉,“我的条件是有默认排他性的。”   “不冲突。”   季萱轻轻吸了口气,“你说吧。”   “我先问你,你现在,除了我,”话到这里不觉就顿,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张星野真特么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要这么问。   “除了你,什么?”   她仰起小脸问,他只好咬着牙说,“除了我,还有其他关系暧昧的男人么?”   “暧昧?你是说睡么?”   “不只!”还什么蓬蓬裙小公主,这就是个小巫婆!“先说睡!”   “你很介意么?”   “你这不废话么!这本来就是个排他性的事!”   “那你不觉得这个问题你问得有点晚了么?”   小混蛋!非要提起第一次!曾经觉得那三天离奇邂逅、回味无穷,现在男人的脸皮都要被她撕下来了,“之前的不提了,说现在!”   季萱轻轻一挑眉,“你觉得呢?”   人就在他怀里,四个月的分离,四十天的分离,每次抱着她,他都极亢奋,因为从来就没觉得她属于他,可是,脑子里也不曾想过她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在他怀里,身体就交织在一起,两个人的呼吸都困难,根本不会允许有这种念头的存在。可一旦冒出来,就像那天的烟盒和毛衣,让他难以忍受!搂了她的小脑袋用力摁在怀里,“没有!”   她闷在怀里,他等了一会儿,当这是默认的答案。低头,“别的呢?有什么喜欢的,交往的,有么?”   “这也有关系么?”   “你真有啊??”   她的唇边微微地抿了个笑,没吭声。他捏了她的下巴,“说!”   她拨开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她这么个脾气,冷清、骄傲,不近人情,谁受得了?除了他。   “现在,听好我的要求:我,具有绝对的排他性。”   “张,星,野。”她轻轻念了一遍。   “嗯。”他答应。   她点点头。   张星野很满意,抱着她,“好了,你可以说你对我的要求。我还是昨天那句话,都能答应。”   她看着他,淡淡一笑,“您随意。”   妈的!   ……   大年初一的早晨,还不到热闹的时候,就连平常起早的老人都像应了景,没出来。一夜薄雪过后,外面街道湿漉漉的安静。   季萱迅速洗漱了一下,回到房中,见他披了大衣。   “我回去一下。”   “嗯。”   张星野走到门口,又扭头,“我拿两件衣服就过来。”   “不要过来了。我困了,要睡觉。”   “我也困了。”   她没再接他的话,已经上了小床,钻了被子。   张星野看着床头,电话线已经拔了,他只要走出这小楼,那个小混蛋是绝对不会爬起来给他开门的。没再说什么,开门出去。   下到楼下,张星野拨通电话,“吴健,有空么?”   “有,张总,您说。”   “到我家去拿我那个短程旅行的包,另外,昨天心伟把开回去了,里面有我的公文包,你一并拿了送过来。”   “好,张总,送到哪里去?”   “记得17AVE酒吧后面那个蔬菜超市么?斜对面的弄堂,进来,北面第三个门。”   “好。”   ……   换了衣服,张星野在浴室洗漱好回到小屋。窗帘搭着,光线很暗。轻轻走过去,脱了衣服,上床。   小丫头抱着被子,埋着头,软软的,睡得正香。他俯身,强行把她转过来裹进怀里。上次已经说过,不许抱被子。   “嗯……”   突然新鲜的薄荷口气和凉凉的手臂,季萱蹙了下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怎么……”   “嘘,睡觉。”   被闷在怀里,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问,“你不是说……过年要去京城出差么?”   “本来也不是出差。”他低头,在她小脑袋上啄一口,“是去啊,睡你。”   好,比不在乎,比无所谓,大男人还能输给你个小女孩么?   抱紧,睡。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31章   这一觉, 真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能感觉她在怀里醒过来,安静地看着他。他的身体处于熟睡状态,头脑却似乎清醒, 还觉得她乖,就那么抱了好久。直到她打开手臂从他身上爬过去, 他下意识地去捞她, 摸她, 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也不想睁开。   这些日子,忙年终,生口疮, 夜里躺在他那张国王大床上, 四处无着落,闭上眼睛就见她,气得肝都颤!越躺越清醒, 一天特么连三个小时都睡不了!   现在一张单人小床,窄得要命, 两个人抱着都不能动, 可睡得真香,连个梦都没有。醒了, 不睁眼,过一会儿就可以再来回笼觉。   她起来之后, 他翻身趴下,独霸了小床, 压着她的被子, 她的味道,睡得像只满足的大狗。   睡饱,睡足, 眼皮终于能打开,眯着,看着窗帘透进来模糊的光线。思维像还在睡梦中,他一动不动,让脑子很舒服地空着。   天色又暗了,终于瞥了一眼床头的小水车,五点半了,这才慢吞吞爬起来。   “季萱……”   懒懒地叫了一声,声音哑得连房门都没出。张星野没再叫,到浴室洗漱,洗得神清气爽地出来,才觉得整个小楼静悄悄的。楼上楼下包括天台都看了看,没人,她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倒不着急,可能是去买东西了,反正在她的小屋,她肯定会回来。下楼在厨房热了杯牛奶,橱柜抽屉里有她存的速融咖啡,泡了一包,抿一口,真难喝。   端了上楼,盘算着买个咖啡机来,不然以后早起连口热咖啡都喝不上。买什么样的好呢?正好家里有个卡布基诺机,他很少用,爱喝奶的小丫头一定喜欢那个泡沫奶香,就拿那个过来好了。   进了小屋,开灯。睡衣、拖鞋,依旧懒散,张星野又靠在了床头,这才打开手机。   睡前他就关了静音,这一天,手机上一大堆信息还有未接电话。张星野大概看了一下,给梁心伟拨了回去。   心伟在短信里告诉他目标人搜索已经有了结果,一共三个女孩。因为对无人机的推测十分有把握,又有准确的视频时间,张星野对此并不意外,不过搜索出来的人居然不只一个,这就很出乎意料了。   这可不只是女孩间相互丢枕头玩闹这么简单,这是实实在在地泼脏水,这帮富家女究竟是喝了多少酒能变得这么恶毒,张星野不觉得惊讶,因为往往恶毒都是跟愚蠢连在一起的,可让他惊讶的是,心妍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多身边人,竟是完全不自知。现在他甚至怀疑,那个彭飞也是她们有意带上船的。   电话里,梁心伟告诉他,结果一出来就告诉了心妍,拷贝了几份证据给她自己和团队去处理了。   张星野闻言皱了眉,提醒说,这三个女孩一定是事后相互制约才没有让照片在当时就曝出来,按照她们的情商,更不会是秘密团结了两年来等这个时机,几乎可以肯定现在是其中一个偷偷曝的,剩下那两个一定也在猜测中。这个时候,怀柔策略各个击破最容易找到暗鬼,千万不要与三人同时为敌,逼她们团结。   都是天大地大不如我大的公主,惹急了,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梁心伟觉得是有道理,不过说还是应该相信心妍,毕竟那都是她的朋友,她应该会有最佳的处理方法。   张星野听了没再说什么,与梁家的公子小姐们相处,话说到就好,劝和说服是不能存在的。这兄妹三人对自己的选择和决定都有绝对的信心,因为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达成目标是唯一的选项。   优秀,执着,随便用什么词来形容,可在张星野看来这就是金汤匙的直接作用,相干什么就干什么。心伟智商奇高,钻研于他是个乐趣,这么多年,涉猎课题都是兴趣;而心妍,三分薄力就在娱乐圈站到最高处,就连最小的心妮,学了几年艺术,未成名,先成风,散漫的艺术风浪漫到极点,每天都在手动把周围的世界削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跟心伟通完电话,张星野翻了翻,并没有错过心妍,说明她对此事真的胸有成竹。这一天,各类娱乐媒体已经都转发了那条八卦新闻,热搜稳居第一,连吐槽春晚都没有盖过。   他的船已经是证据确凿,不过他和梁家的关系并不是秘密,而他和梁心妍,媒体早两年就想捕风捉影,都无功而返。这一次,他不能回应,哪怕被当做默认,也是对自己和心妍名誉最大的保护,给她时间处理、周旋,只要照片到此结束,张星野料定,就这么一点料,八卦小报也没兴趣往他身上多写,自然不了了之。   这几天,不打算露面,这么想着,张星野抬起头环顾四周,老桌子老椅子,还有头上那副诡异的版画,小混蛋季萱,她的小窝就是他最隐秘的所在。不觉笑笑,拖了她的枕头过来软软地垫了又躺下,拨开CNE各个项目组的微信群。   群里本来就热闹着,一见他冒头,立刻热闹,刷屏速度奇快,正好岳绍辉在地球那边也醒了,两个老板同时出现,群里像炸开了锅,红包掉得噼里啪啦,一片红。张星野在大家的起哄下直直砸下几万块钱,这个年才算过了。   之后岳绍辉打电话过来问候,问他是不是晚上跟心伟赴梁家宴会。张星野说没有,在床上呢,刚醒,哪来的宴会?一会儿还得爬起来做晚饭。岳绍辉听了立刻在那边哈哈大笑,那动静震得张星野耳膜都要破了,莫名其妙,说你笑什么?   他说:That\'s the fucking sweetest bitching I\'ve ever heard!(这特么是我听过最甜最贱的抱怨!)   张星野挑眉也说不出来,怎么听出来是在她床上的?真特么开了天眼了!然而那边还不闭嘴,说他下次到凌海,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小萱!不管他们还在不在一起!   张星野没再搭理就挂了。见小萱?他特么现在见的都是季萱!不在一起?你特么想干什么?!   看看时间,快七点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手机拨来拨去,也只有这个小屋的电话号码。张星野吁了口气,既然达成协议要保持关系了,怎么还是没留联系方式?怪谁?只怪那小混蛋!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大年夜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简直小鬼儿一样!刺激得他脑子一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顾了做。   认识这半年,她从来没乖过,这要有心脏病,早死八百回了!   心里骂着,嘴角却屏不住笑。昨夜,为了一颗洋葱抱着她在楼梯上要检验刺激她的感觉。她没有支撑,不得不趴在他身上,眼睛没地方躲,只能让他看着,看着那极致的享受在她眸底翻起汹涌的高/潮,那是她最脆弱,最真实的时候,让他特别有冲动彻底吃掉她……   不,不完全,其实,她吃东西的时候也特别乖。平常总喜欢喝凉牛奶,让那张白净的小脸越发显得冷冰冰的。可在他做的吃的面前,哪怕就是一碗面,她也立刻还原成个小丫头,扑噜噜的,不顾形象吃得津津有味。昨夜做得腿软,站不起来却还有力气趴在锅边等他喂,至少这一夜,她没喝牛奶。   张星野起身下楼到厨房。   早晨吴健走到半路,张星野又让他返了回去带了些吃的过来。现在先把大闸蟹洗好上蒸锅,一会儿熟了把蟹黄取出来备用;蒜蓉粉丝蒸龙虾,粉丝泡上,龙虾收拾出来,切开,两个装盘,把调好的酱汁浇上去,等她进门再上锅;新西兰的小羊排,只撒黑胡椒腌着,最后一道,煎了就上桌。   主食呢?北方人喜欢吃面、喝粥,不过,她应该没尝过他拿手的砂锅粥,煮一小锅,顺便煎两个糯米南瓜饼做甜点,似乎上次的糯米枣也被她一会儿捻一个吃个精光,那就再蒸一碗。   天已经完全黑了。小楼里静,昏暗的灯光,阴森森的。大男人边忙边蹙了眉,如果他没来,她就打算一个人在这么个老得快闹鬼的地方过年?胆子这么大?胆子是大,那小丫头什么都做得出来,大年初一,睡着就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么想着,心里突然蹿出一个念头:她不会又丢下他走了吧??   放下手里的东西,张星野大步就往楼上去,打开柜子,她的衣服都在,再看周围,飘窗上还放着她的电脑,她的痕迹都在。这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真特么被她折腾怕了!   突然,听到门锁响,张星野赶忙出去,大门开了,她收了伞进来,关好门。   张星野匆匆下楼,“你干什么去了?”   “跟朋友见了个面。”   “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怎么还在啊?”   这小混蛋穿上衣服就是这样,他特么早习惯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难怪这么冷,身上还带着外头湿雨的潮气,“别惹我生气啊,我做晚饭了,来看看。”   拉着她来到厨房,大闸蟹已经蒸好,还有腌龙虾的味道,把整个厨房闻起来都十分鲜美。   “怎么样?饺子吃过了,咱们吃点菜。”   季萱蹙了眉,“我不喜欢吃海鲜。”   “你不喜欢吃海鲜?”张星野惊讶,“上次问你,怎么没提?”   “忘了。”   “那没关系,还有羊排,昨天的牛肉馅也有,我再做几个意式肉圆。”   “我吃过晚饭了。”   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看着那张小脸,半天都没血色,张星野皱了眉,“你之前到底做什么去了?吃饭?”   她还没吭声,他的手机倒先响了。张星野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没接,可还是响个不停。他的手机号码保存得很好,外人不会轻易得到,于是接起来,“喂,”   “星野大哥!我是Angie!”   “哦,”张星野笑了,“Angie啊,什么事?”   “我男朋友来了,大哥和姐姐都在,你过来啊,大家一起见面。”   “你大哥和姐姐见见就好了,我见他做什么,反正你们过两天就分手了。”   “Shut up!”那边笑,“他们两个可以不见,但是你必须见!因为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你先过来好不好?见了面才能说。我们等你!”   “既然不怕分手,那就改天吧,我今天过不去。”   “不行,我有事跟你说,真的很重要!please?pretty please?”(求你,求求你。)   小女孩一撒娇,半天也推辞不掉,张星野好容易挂了电话,有点尴尬,刚才电话声音很大,她基本上也都听到了,解释道,“是梁心妮,心妍的妹妹。带了男朋友回家过年,昨天年夜饭桌上老爷子没许他来,心妮赌气没吃饭。看来今天是可以了。”   昏暗的灯光下,她那么安静。张星野说,“你要不吃就先上楼洗澡休息,我过去看看,完了再过来。”   “别去。”   嗯?张星野愣了一下,再看她,薄薄的唇很清楚地吐字,“能不能不去?”   “很快就回来,一个小时。”   她过来,手臂环了他的腰,贴在他怀里,“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七夕快乐!留言花花来抢红包!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第32章   环腰抱在他胸前, 小鸟依人。   这是她从没对他用过的姿势。不,确切点说,她从没对他主动用过任何姿势, 若非在床上承受不住受,根本就不会抬手碰他。   张星野低头, 这个怀抱, 很软, 很轻,带着雨冷,很季萱。如果不是刚刚一夜纠缠到死, 他现在不会有定力还能感觉到这么软又这么生硬的怀抱。   四十天, 他一直都在想她,不明就里的暴躁几乎耗尽男人念旧的情意,可依然不能停止想她。   “怎么突然缠着我?”   “不要走。”   “为什么?”   “陪我过年。”她轻轻地吸了口气, “我一个人,孤单。”   闻言张星野无奈地一笑, 认识她这半年, 统共也没有多少话,每一句说出来, 他都需要琢磨一下,都特么不知道是不是字面意思, 可这一句,太假了。   季萱, 属猫的, 独来独往是她的属性,身边出现什么都是背景。第一次相遇,那么狼狈的境遇都没让他感觉到她需要他。有的时候张星野甚至开始相信那句话:她神经反应慢, 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太强的感觉,不管是黑,是冷,是名誉,财富,还是张星野。   可是,男人就是这么贱,昏暗的老楼里听一个女孩这么说,哪怕知道这是个披着人皮的小妖怪,也不得不心生不忍,抬手抚她的发,“淋了雨了,你去洗澡休息,我很快回来。”   “一定要么?”   她抬起头,果然,冰冷的小脸几乎没什么表情。张星野看着还是解释道,“跟梁家十多年的关系了,往年都会出席至少一次春节家宴。昨天喝了杯酒就走,当时心妮正赌气不吃饭,家里都担心,毕竟她在外面游荡了快一年刚回来……”   “我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没让他说完,她就打断,张星野挑了眉,“所以呢?”   “陪我。”   这么拗,张星野皱了眉,“你觉得,你比梁心妮重要?”   季萱轻轻抿了下唇,她不想说:我觉得,你也许,比梁心妮重要……   问了那么一句,看她不吭声了,张星野又不忍心,孩子再熊也是自己的,“我跟心妮没什么太近的交情,昨天因为这个男朋友跟她老爹闹,一家子年夜饭都没吃好,今天听起来像是由着她了。这电话很可能就是当着老爷子面打的,她说有事,我不去不太好。”   已经只有手指握着他后腰的衣服,连她的温度都在下降。   “那就去吧。”   明明是答应了,可不知为什么,张星野觉得冷,抱了她,“很快就回来,一个小时。”   “不用回来了。”   “你今天还困啊,等着给我开门,啊?”   她轻轻吁了口气,“我是说,走了,就不用再来了。”   张星野终于听懂了,嘴角微微一弯,“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你走了,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哼,”张星野笑了,“季萱啊,没想到你也会……”   他的脸色、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颜色,季萱看着,问:“会什么?”   “会像那些蠢女人用这么拙劣的方法来挽留一个男人?威胁我?”   她轻轻挣了下眉,“你这么觉得?”   “我最讨厌人威胁我!”突然而起的怒火让张星野难以自持,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就好像他珍藏的一株天山雪莲突然变成一颗花菜,那种被迫失去、突如其来的堵心简直特么难受!“用这种杀鸡取卵、不留后路的办法,究竟是有多蠢?!”   她淡淡一笑,“如果,我本来就只想要那只卵呢?”   “什么?!”   “你觉得它蠢是因为会毁掉将来,我和你没有什么东西在将来,忍着,哄着,何必呢?”   这张小脸,不开口的时候,特别漂亮,特别乖,一特么开口,神经都被她挑起来,星星点点都带着火!“既然如此,你就不怕我真的走了,适得其反?”   她轻轻摇头,“既然是一次性的,你更不会轻易消耗掉。”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睡腻我。”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季萱!你知道你逻辑里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太自以为是了!”   “张星野,你最大的毛病,是太以为我是了。”   “好!好!我特么就是贱!总想把你往好了想,你不是一直想把这这种关系放在□□上?你知不知道,脱了,谁特么都一样,又不是非你不可!”   她微微一笑,打量了他一下,柔和地吐字,“一样。我累了,所以,你走还是不走?”   大男人气得脸色煞白,转身就走,老旧的木头门被拍得狠狠晃了晃。   季萱站在厨房,轻轻出了口气。   今天,她走了很远。因为收到顾辰的短信约她见面。在一个岛上的山庄,出租车进不去,她步行。   其实,出到弄堂口季萱就觉得这可能不是顾辰,因为他从不会给她一条很远的路。只是现在,她不再确定。   终于,还是只见到了梁心妮。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那个时候的她,衬衣、牛仔短裤,背着画架一路追他们。对画的热爱,眼睛里都在闪光。对季萱,对顾辰,小女生几乎是一见钟情。   当时丝毫看不出来她有这样显赫的身份,因为她能吃得下白宇飞都吃不了的苦。狂热与崇拜,无法不被她感染,季萱用她最喜欢的笔法送了她一幅画,女孩当时高兴得像终于抢到糖果的孩子。   最后,她抢了顾辰。面对季萱,这个被抛弃的前女友,她并没有那种胜利者的姿态,没有炫耀,没有嫉恨,甚至没有任何变化。还叫她季老师,依然喜欢她的画,离开时,只说,“我好爱他。他也爱我。你们再在一起是个错。”   也许,这才是大小姐的性情。自始至终没有觉得她和季萱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两个承接者的关系。   对于这样的女孩,季萱没有怨恨。因为,她感觉不到,自己又何必空添烦恼。   所以,再见面,并不尴尬。   果然,梁心妮既不是想补偿,也不是要她不许再接近顾辰,而是告诉季萱,她知道她在凌海,根本不介意他们继续往来,如果可以,还能合作。   梁心妮是个很活泼的女孩,话很多,很热情,季萱自始至终没说什么,依然没有冷场。只是,她只字未提那些画,应该可以证明画不在她手里。那就是说,还在顾辰那里,可为什么,他说要还她,却还要她等?   一切,更加模糊。心里的急躁,几乎要让她失去控制。   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雨不大,可是大年初一,车很难叫。直到暮昏时候,她才回到市区,等到了弄堂,大若的电话打了过来。   原来,大若以为她上了飞机,于是他也在年三十的晚上飞回了京城。大年初一去给老恩师拜年才发现季萱根本就没回家。他训她,电话那边几乎是暴跳如雷。   季萱心情很糟,不是因为梁心妮,是因为大若。她的过去,她丢了太多,不能再失去大若。不过还好,她知道怎么哄他,等他回来,她就去。   她累了,转身去拿牛奶,看到灶台摊开的吃的,这才又闻到满屋子的香。   季萱挽了袖子把手洗了,看看怎么做?趴在粉丝上的龙虾样子摆得很好看,端起来,不用凑近也是喷香扑鼻。他调味真的神奇,普普通通的调味料,他左一点右一点就很特别,很好吃。看看旁边的蒸锅,这是要蒸的吧?好像是蒜香蒸龙虾,于是打开火烧水。   咦?这旁边小砂锅里是什么。打开,啊,是粥?可是好香啊,里面有干贝?忍不住盛了一小勺,吹一吹放入口中,好鲜,热热的,糯糯的,太好吃了。   忽然,身后门响。   季萱扭头,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穿戴整齐的男人皱着眉,恶意满满,“你不是说不喜欢吃海鲜么?!”   季萱抿了抿唇,“我饿了。”   简直就特么是个小混蛋!!   张星野大步走进来,夺了她手里的勺子扔下,“还没做好呢!”   季萱意犹未尽舔舔唇上残留的香,“你不走了?”   “走!谁让你偷吃我的东西!”   穿得这么整齐、这么帅,可是生气的男人都丑,季萱看看他脚上的拖鞋,“对不起。”   她服软了,小脸讪讪的,怒火一下就消,势气却涨,张星野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摁住,“以后再敢威胁我!”   “没有。我真的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他信。“要不是看在这老楼闹鬼似的,就让你一个人过!”   她不吭声了,他低头,凑过来,示意性这么强,季萱只好轻轻贴上他的唇。立刻被他咬住,他总是这样,会弄痛她,可对他的西服和衬衣,她几乎没有抵抗力,身上还有难忍的雨潮,在他怀里攥紧,一瞬间似乎已经干了,暖暖的……   他一吻,就深,纠缠得她有点透不过气,那种心口闷闷的感觉又袭来,受不了,她想推开他,力量却越发刺激他从唇边、腮边,脖颈一路肆无忌惮地咬她,咬牙切齿,“你特么等我睡腻你的!”   她笑了,轻轻闭上了眼睛,心情,不知怎么的,竟然好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sorry,sorry!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小天使在。 第33章   年初六, 是年后复工的日子,CNE的惯例,这一天楼下食堂、咖啡厅是免费的, 而且都是精心准备、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从墨西哥的TACO到阿拉伯的烤肉, 从意大利的调味饭到俄罗斯的腌鱼, 让吃了一个礼拜传统大餐的员工们换换口味。   年前都是归心似箭, 不想再多看办公室一眼,现在是满血复活,看见项目组的同事特别亲, 大厅里热热闹闹的。   张星野初四就结束了假期, 并不是张总有多勤奋,实在是初四一早睡得正香就听到阿婆回来了,隔着薄薄的板壁阿婆用她那自己听不到实际大得吓人的声音跟季萱说笑, 然后就听女孩告诉阿婆说有男人在,就是上次来做饭的那个, 并且承诺说一会儿他起床就走。   当时张星野眼睛没睁就笑, 转身抱了她的枕头,扣紧, 小混蛋!盼这一刻盼得小脑袋都疼了吧?   从年三十夜里过来,他一步都没离开小屋。每天她时不时就会提醒他“你还不走么?”, 完全忘了初一晚上是谁抱着他撒娇耍赖就是不让他走的。对这种违心的无理诉求张星野理都不理,定点喂她就好, 吃的时候最乖。   其实食材有限, 都是些家常便饭,可她总是津津有味的小样子。最爱吃的居然是蟹黄豆腐,一盅被她抱着, 拿小勺舀着当饭吃了。张星野真是不笑不行,因为开始她还说不喜欢豆腐,如果不是怕他走,她是不会眼巴巴地看着他把那么肥美的蟹黄做了菜。   这几天,除了早餐他做法式煎面包用牛奶的时候允许她喝一杯,其他的时候,都不许,说这是对他食物的亵渎。她想了想,接受了,小吃货还挺通情达理的。   三天四个晚上,除了初一那一次,她没再出去。偶尔上上网,大多时候是在拓印好图画的木板上一点点用刻刀刻。他也带了公文包过来,散布在外的施工现场是不会因为春节停工的,可是,小屋小,她就在眼前,睡衣,睡裙,又不穿内衣,虽然衣服宽大看不出来,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想象力,这基本就等于是在不停地引诱他。   其实,张星野自认一向是个有自制力的人,对性这种事要求很高,无论多性感的身体,没有感情的欲//望在里面,即便就是本能地产生幻想也绝没付诸实施的冲动。可是,他现在对自己比半大小子还下作的冲动和体力感到吃惊,那一个月跟着私教健身估计也就占了0.1%作用,而她,是剩下的那99.9%。   现在想起来,鬼知道当时怎么第一次见就会想亲她,她明明,一点都不性感,甚至一副零落的样子。这样解释就比较合理了,都是她的错,一颗冷冰冰的小春//药。   她大多时候还是依他,不过,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皱着小眉,拿着手里的刻刀威胁他。他怕么?电锯都没怕过,还怕铅笔一样的小刻刀?咬她,说不用力,猴年马月才能睡腻她!   如果男女之间□□关系的发展是一条抛物线,他们现在明显还在攀升期,越睡越上瘾,感官刺激急剧攀升。对于工程师出身的张星野来说,他完全看不到那条预算基线在哪里,心里竟然还出现了违背自然规律的想法,也许她就是那个例外,一个隐藏在他世界里的不可能存在的永动机。   如果真是,那可糟了。   深夜醒来,看着怀里的她,张星野会觉得她就是那个小妖怪,忽然就开始理解聊斋里那种拿命去拼一时爽的书生们,一定是遇到了书里没有的颜如玉……   这几天并没有刻意记得次数,只是后来,起床麻烦,他就靠在床头回复工作上的email,把她堵在床里面,软软地靠着他,拿铅笔在本子上乱画。扭头,就可以亲到她的发,转身就可以压着她,他可以为所欲为,听着外面的雨声,很惬意。   她承诺阿婆他睡起来就走,等她进来叫他起床,张星野把她一把拖过来摁在床上。她恨,也不敢叫,为她刚才迫不及待要轰他走付出了代价。   折腾到快十一点,他才磨磨蹭蹭地起床。临走的时候,她当然不肯把手机号码给他。但是在他威胁不走的情况下,把房间的电话重新接了线。并且答应,他可以打,只要她在,她会接。   半年来,这是连续和她在一起最长的时间,可是出了门就舍不得。不过,事后觉得得感谢归来的阿婆,幸亏他走了。   心妍的那件事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的,暂时没再有照片出来,不过,不明就里的粉丝和狗仔队却不会放过。张星野回家后明显感觉到周围有镜头,毕竟,在那个男人最终曝光前和这件事热度降下去之前,他是最大的嫌疑。   所以,张星野决定这几天暂时不到小屋去,虽然他们从没一起出过门,可这扇老门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孩,被挖出来简直太容易了。她要是被拍下来,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这辈子再也别想抱到她了。   绝对不行!   这么想着就似乎看到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心里就热,本来靠在椅子里在吃一份英式炸鱼薯条,特意请的万豪的厨师,忽然就没了胃口,坐起身,拨通了电话。   嘟——嘟——   很快,电话接了起来,没有声音,可是话筒很清晰地穿来那边轻轻的气息,他几乎就嗅到了她的味道。他笑了,“有你这样接电话的么?接了不吭声。”   “你干嘛?”   “看看你做什么呢?”   “有事么?”   “你吃饭了么?”   “吃了。”   “没我做的好吃吧?”   她轻轻吁了口气,电话挂了。   这小混蛋就是这样,接他的电话从来不会超过一分钟,甚至有一次,电话挂掉才18秒。妈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希望他被拍到和她在一起,上新闻,她会怎么样?   这个当口,她一定会被拿出来跟梁心妍比较,狗仔队追着拍、访问,她会害怕吧?如果真是那样,他当然不会保持沉默,一定立刻认下这就是他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于公,于私,这都是最佳的公关方案。   思维……就这么突然停顿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又怎么样?   自从转战凌海,CNE突破重围后飞速的发展没有一天让他敢放松神经。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可是很快就分手了,因为他虽然喜欢她,却做不到分时间给她。之后,他忙,却并没有排斥过与女人交往,比如,近在咫尺的心妍。   心妍很漂亮,性格也好,再加上显赫的背景,几乎是最完美的对象。他有感觉,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位子空给他。其实不用他感觉,心伟已经好几次直接告诉他大家都看得出来心妍喜欢他,而这也是老爷子希望的。   与梁家联姻,这就相当于他自己就会成为当年能轻而易举就把他拖出绝境的梁心伟。而且,有这么一个不问世事的大舅哥,他成为老爷子的左膀右臂,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一想到跟心妍交往后要陪她吃饭、逛街、旅行,无数繁杂,张星野就毫不犹豫地把这点蠢蠢欲动的念头斩断在摇篮里。   这样肤浅的理由曾经让兄弟岳绍辉嗤之以鼻,笑他:卖身还讲什么感情?以后不要拿时间和CNE来做借口!   兄弟就特么是个无情的混蛋!但是,他对心妍的欣赏也确实还是没到分时间给她的地步。他没有时间。现在,也一样。   可是,季萱,不需要他的时间。哪怕他上赶着给她,她都不想要。说她是女朋友,单就这一点,恐怕是最令人信服的。   从来没想过,她谈情说爱是个什么样子?她那张刻薄的嘴巴里可能说出爱一个男人么?可能撒娇说想他么?   张星野笑着摇摇头,不会,她压根儿没这个功能。性子太冷,除了他,谁受得了?   ……   初八。   下午到凌海船舶集团开会,回到市区的时候时间刚刚过了五点,不过张星野还是决定不回公司了,直接回去接梁心伟一起吃饭。   今晚的饭局是海普供应商这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后半年某个项目上的合同续订。合作多年,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议题,所以就决定在饭桌上讨论一下就好,既增进关系又解决问题。   因为年前与海普大老板见面梁心伟是牵线人,所以邀请名单上也有了他。一路往海边去,两个男人坐在后座很轻松地聊着天。   这次过年,张星野与梁家聚会仅限于三十晚上那半瓶酒。好在有那半瓶,又有大公子心伟跟他住在一起,不然真要得罪老爷子了。说起初一那天,之前心伟就说没事,那天人多,也没注意他不在。不过直到今天,张星野才想起那天似乎不只家宴的事。   “那天心妮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哦,没什么,我们已经说服她不要继续了。”   “你们帮我回绝了?”   “她想要你们CNE在国际艺术中心的画廊。”   “哦?”这倒是出乎张星野的预料,“她已经准备开个展了么?”   心伟无奈地摇摇头,“她开个展还早。如果她真的想过的话。”   张星野闻言笑了,“是。”心妮是个艺术派的女孩不假,可距离艺术家、甚至画手都还有相当的距离。   “是她那个新交的男朋友,是个新秀画家。”   “是么?”张星野来了兴趣,“她找了个画家?难怪了,叫什么?”   “顾辰。”   “不是凌海的吧?没听说过。”   “不是,是京城的。”梁心伟说,“据说师从一位大家,曾经有过自己的工作室,最近两年在外面采风,很刻苦。”   “哦?听起来是值得扶持,不过,三个月前这次画展的人选就已经选定了。”   “嗯,我也是这么告诉心妮,画展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了,现在才准备,连画框设计都不够。”   “是啊。”   “心妮这几天在山庄陪我外婆,下山应该就会找你。”   “找我也没办法解决。”张星野叹道,“这男朋友野心不小,刚交往就要办画展?”   “是啊,本来心妮想要梁氏的画廊,被我爸一口回绝了,大年夜就是这件事惹怒了我爸。不然,她不会急着找你。”   “原来如此。”张星野笑笑,当时他也觉得奇怪,梁家是很开明的,孩子们基本想干什么就都能如愿,梁心妍娱乐圈都进了,心妮交往一个艺术家男朋友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已经告诉心妮你不会答应的,不过她可能会坚持让你见顾辰。”   “见可以,可是画廊的事,如果他们坚持要在国际艺术中心办画展,只能等明年。”说真,张星野补充一句,“如果他们撑得到那个时候的话。”   心伟笑,“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部分)小天使(妖精)们强烈要求虐张总和顾辰的留言,鹊打算这样回应一下:   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二,参看一。 第34章   小磊要做大剂量化疗了, 昨天住进了儿童白血病研治中心。季萱因为暂时不离开凌海就答应儿童画坊继续帮忙,春节休息这几天给他做了几幅小图,装订起来当小漫画书, 又雕了一个小木刻,一并交给了去探望的坊主, 拿去给他解闷。   本来季萱也应该去, 只是她不喜欢医院, 也不想看到光头的小磊,而且已经去了两位坊主,她再去, 病房过于热闹, 她和小磊也说不上什么,不如不去了。   可是,现在想起来, 还是应该去。因为两位坊主姐姐在下车的时候只记得拿了各种礼品、吃的、鲜花,独独把她准备的那个纸袋子落在了出租车上。   这还不算, 直到她们探视回来, 季萱问起小磊喜不喜欢画书,这两位才惊觉她们根本就没有送画书这么一个情节。急忙联系出租车, 司机师傅说车上什么也没有啊,查了一下, 下一位乘客是招手停而且用的是现金支付,走了就走了, 根本也无从找起, 除非报警调取监控录像。   完全不值钱的东西,没必要浪费警察叔叔的精力。只是这年头居然还有带着现金满处跑的人,而且还会顺手拿走一套小孩的画书, 季萱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够好了。   小磊还有一段时间才会进层流病房,虽然季萱已经因为大若那边的事再加画坊每天非常忙,但还是决定再做一套给他玩。   今天是正月十四,元宵灯节其实过的就是今夜。画坊正在城隍庙外的老街上,今天一天做展示性推销,随便路人都可以带着孩子进来学做版画,特别忙乱,季萱也被叫到前面来帮忙。不过貌似收益非常好,两位坊主一天没吃东西也乐得不得了。   晚上花灯展起,画坊不做营业了,不过依然摆了作品、挂了灯做展示。季萱决定先不回小屋,用画坊的材料给小磊再做一套画书,顺便也可以看一下铺子,零点后关门。坊主笑说,“那太好了,求之不得!”   这一天各公司企业并不放假,不过六点以后外面也热闹起来。画坊的门都已经上了锁,只有木头栏窗开着,季萱坐在坊中桌前,专心地做小版。   外面人群熙熙攘攘,路过坊前有不少人驻足,毕竟古色古香的装点是坊主花了大功夫的,而且有作画工艺展示,蛮吸引人。有人在窗前拍照,还有人把整个画坊和坊中那个长裙恬淡、低头作画的女孩一起拍下来做了效果发到朋友圈,题目是:就这么穿越了。   十点,外面人声少了起来。季萱正拿了牛奶喝,忽然,窗前风铃响,不是随风,而是轻轻击打的声音。抬头,窗外站着个男人,双排扣羊毛风衣,儒雅,挺拔,那身高和体型背着街上的光,她差点以为是张星野,不过那个家伙昨天刚去了印尼,在机场的时候还打电话给她,怎么也不会是他。   “对不起,我们现在不营业。”   “抱歉。”男人微微点了下头,“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个是不是你们这里做的?”   男人说话努力咬字,字正腔圆,可依然带着生硬的口音,说着他举起手里的牛皮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不用等他打开包装纸,季萱就认出了那纸袋子上正是画坊的小精灵标志,而这个包装纸也是她从大若那里拿来包红酒的,这就是自己给小磊准备的那套小玩意。   季萱走过去,“是的。这是我遗失的,谢谢你。”   男人闻言皱了下眉,手里停下动作,包装纸里只露了一个小木头熊脑袋,“可你,还没有看到。”   “这个袋子就是我们这里的。”季萱指指袋子上小精灵标志边的地址。   “也许,有人捡了袋子。而且,”他顿了一下,眼睛看向画坊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同款袋子,“并非只有一个。”   季萱扭头看了看,微微一笑,“这个包装纸,是我从家里拿来的,之前是包红酒的。”   “但是,这也并不表明包装里的东西就是你的。”   季萱轻轻挑了下眉,这大男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不合世俗常理却又认真的话,无法反驳,耐了性子道,“那好,那麻烦您拿出来,让我看看。”   男人这才把包装纸剥开,露出里面上了亮褐色、油光光、胖嘟嘟两只在烤鱼的小熊。   “是的,”季萱点点头,“就是这个。”   “嗯。”男人答应着,很小心地把小熊重新恢复包装放入袋中,“那你说明一下,袋子里还有什么。”   “还有一套版刻的小漫画,是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小宝宝弟弟的。”   “内容呢?”   季萱轻轻抿了下唇,看着眼前这张认真又漂亮的男人脸,忍不住要想他是不是真的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小石头兄弟大战小叶虫,尿布王国奇遇,奶瓶武器库和奶嘴七十二变……”   男人的脸色终于柔和起来,“真的很有趣。”   季萱忍下他可爱的表情,没吭声。   “还有呢?”   嗯?还有?季萱一愣,这就是全部了怎么会还有?   男人旋即又严肃起来,“没有了么?”   季萱吃不准了,袋子确实是她准备的,可是交给两位坊主姐姐后有没有再往里面放糖果什么的,她不确定。她想这样说,可是面对这么钻牛角尖的男人,估计听起来会像托辞,只好说,“没有了。”   “嗯,确实没有。”   季萱有点咬牙,“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但是,这依然不能证明就是你的。也许这是很普通的东西,这间画坊很多人都有。”   季萱笑了,“这位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请讲。”   “你按照我的地址给我送来,原本打算让我怎么证明?”   男人终于尴尬,好看的脸庞上笑容有点僵。   季萱无奈,“你进来吧。”   “哦,好。”   这个,他倒答应得蛮利索的。   季萱打开店门,把他让了进来。男人跟着她来到长条木桌前,季萱随手找了张纸,那铅笔刷刷几笔,很快就勾勒出一个带了鸭舌帽、大脑袋小细腿的小男孩,然后旁边添上一个小了一半、腆着小肚皮、带着纸尿裤、胖嘟嘟的小宝宝。两个都是大大的眼睛,一个端着水枪,一个抱着奶瓶,一样准备战斗的姿势,一样调皮的表情,超级可爱。   男人看着笑了,“真的是你!”   “现在可以相信了吗?”   “当然!不过……”   他还没“不过”出来,突然,画坊里噗地一声一片漆黑。   几秒钟后,就着街上花灯勉强映进来的灯光,男人说,“不要怕,我去看看。”   “你不要动。”季萱说。   “没关系,我学电的,一定操作安全。”   “你,不要动。否则打翻了颜料和画框,学电也救不了你。”   女孩冷静又几乎命令的口吻让男人立刻僵了脚步,没敢再动。   季萱轻车熟路地走去后院,找到保险闸盒,老房子还在用老电阻丝,重新换了,合上,灯亮了。回到前面,男人正低头在桌前看着她新给小磊画的图。   “这个小男孩是真的吧?”   “嗯,这里一个学画的孩子。”   “他怎么总是带着帽子?”   “先生,你还有事吗?”   男人这才意识到女孩逐客的口气,抬起头,见她整理桌上的画样,踌躇了一下,“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季萱没搭话,随手从包里找了仅有的两百块现金递给他,“谢谢你帮我送过来,这是你的谢金。”   “哦,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忙推辞,“我是说,我能认识你么?”   “没这个必要吧。”   “其实,我当时在车上就看了你的画,很喜欢,”男人说着,语速都有点慢,“我不光是想物归原主,主要是,想找到这位画师。”   “可我不是画师,也不卖画。”   看着她,男人又尴尬。季萱知道他还有话,可是,按照这种情商逻辑和脸皮,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词了。忽然就想到张星野,那个家伙难怪可以做老板,没有脸皮的。   总算送了那个人,季萱重新回到坊中,没想到事隔几天后又意外地找回了袋子,这样她就不用再给小磊重新做漫画,不过看着已经拓印在木板上的画,想不如做成木刻画送给他,这样如果小磊喜欢可以挂在房间里。   这样一来就很快了,季萱拿了刻刀开始刻。   零点。   城隍庙外放起了焰火,又过了半个小时,季萱完工,把边角打磨匀,放到后院的工房里,明天来上色就好。出到外面,关了画坊的灯,把木头窗关好,开始拉卷闸门。这个她还真是不太熟练,踮起脚努力够,忽然,一只大手出现在头顶,帮她拉了下来。季萱抬头,是两个小时前那位“好心人”。   “谢谢你。”   “不谢。”   季萱转回身,蹲下把卷闸门锁了。   “我……能认识一下你么?”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结识陌生人的兴趣。”   “那你,介意我再到画坊来吗?”   “这是儿童画坊,只招待十二岁以下的小朋友。亲子活动一般都在节假日才有。”   ……   看着她的出租车走远,男人轻轻吁了口气,忽然手机响了,看了看接起来,“喂,星野,”   “心伟啊,你在家么?”   “不在。”   “那算了,我找吴健吧。”   “有事吗?我这就回去了。”   “哦,我卧室床头有一份环境勘察的样本文件,你帮我拍了发过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总在不期而遇,有的太早,有的刚刚好。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客船,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客船,火箭炮收到! 第35章   哄大若是个技术活儿。   从小到大, 季萱向来都是被他哄的,但是如果大若真的生气了,那后果, 也是真的严重。这一次,她不但背着他跟顾辰联系, 还为了他一句话就独自留在凌海等候。用大若的话来说这特么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望夫石, 他丫的!   季萱知道得罪大若可以, 哪怕弄坏了他价值百万的作品,哪怕伤他的心说从来只把他当哥哥,都行, 但是, 糟贱她自己是他绝不能容忍的,尤其是为了这么个“专特么捡下剑(贱)练的主儿”!   而且这一次,不光大发雷霆骂了顾辰祖宗十几代, 捎带脚的说再也不管她了,“小姑奶奶你愿意干啥干啥!往后特么哭也隔过我的坟头去!”   能不怕么?等着他回来, 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 人回来了可并没有跟“小姑奶奶”联系,还是从他助手那里得到消息, 季萱才跑去。   也不会说什么,就在一旁陪着他, 看他给助手布置工作,看他自己做石膏。吃饭的时候, 他不招呼她, 即便助手买了她的饭摆在他身边,她也不过去,就在一旁安静地喝牛奶。   一物降一物。   大概到晚饭的时候, 他憋不住了,喝斥她修仙别在他跟前儿修,过来吃饭!于是,季萱吃了半碗面条。饿了一天,仍然吃不下,比起张记的汤面实在差太多了,没法有胃口。   火大,气是还没消,但是终于还是开始讨论他的人物画构想。上次在小屋拍的照片,她在窗边,长发、长裙、慵懒的冬日阳光和窗帘,他为此做了版画,线条简单、粗犷,黑白的冲击力非常强。   就是这一幅触发了他的灵感,他说想撩起她的发。季萱看了他的构思,答应了。   每天晚上两个小时。   助手们都下班走了,偌大的工作室只有他们两个。这一次,没有浓烈压抑的色彩,没有妖艳而绝望的唇,只有白色的被单,和她的身体。   长发是他亲手挽起,松松的发髻落下发丝;被单裹在胸前,抱着膝,美丽修长的手臂,漂亮的锁骨,被单下露出调皮的小脚和翘起的脚趾。   白色,是最没有形状又最强烈的色彩,可以给人无限的遐想。褶皱、慵懒,衬着她白皙光滑的肌肤,即便是白色也无法淹没她的美,更纯粹,更细致。他抱着肩,可以看她很久,她的眼睛,恬淡,倔强,是一个世界的灵魂,那里,她是一切,坚强无比。   窗外下起了雨,淅沥沥的。   今天时间比较长,快三个小时了。大若创作一旦进入状态,就是忘我,忘时间,忘掉周围所有。画疯了的时候,他曾经一年创作了十幅作品,两幅赠于母校美院收藏,八幅拍出高价。这样的作品能有两三幅就已经算是高产画家,这期间他还有无数的小作品。他就是这样,不肯让灵感在脑子里枯竭,不许停下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季萱起身走过去,看着画。他还是不怎么跟她说话,但是季萱知道,会说的。   钱方若挤了洗手液在湿巾上,边擦手边看着她,“非要把画拿回来?”   女孩抿了下唇,没吭声,在他身边,美丽,诱惑,是他刚刚灵感爆发的所在,钱方若靠在了桌子上,把湿巾扔到一边,瞪了她一眼,“死犟!”   “我去换衣服了。”   说着季萱转身走,后面跟来一句,“要拿,咱直接碰头找梁家。”   嗯?季萱扭头,“什么?”   “会会梁家。她家老爷子买过我的画,年前有个慈善晚宴给我贴子,我没去。本来不想进他们的圈子,那些人除了钱,我也跟他们说不了什么。既然你非拗着,咱就去。见她老爷子,她娘,她哥,她姐,然后,咱们慢慢儿地,算账。”   季萱蹙了眉,“不要吧。”   “怎么?你还心疼他?”   “不是。我是觉得,画不在梁心妮手里。”   “不管在他俩谁手里都是那小子起的根儿!哼,”钱方若冷笑,“他不要脸,梁家要。他最好识趣儿早点还给咱,小心成龙快婿的事让他自己给搅和了,毁他卖身大价钱!”   ……   本来就晚了,又说了半天话,等钱方若开车把季萱送回来已经十一点了,车开不进弄堂,他要去泊车,季萱没让,“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太晚了,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等你泊车再走过来好麻烦,我累了。”   钱方若想想也是,“那好,我就在路边,你进去,到了给我打电话,五分钟收不到,我就进来了。”   “那我得走多快啊。下雨呢,十分钟。”   “嗯。”   弄堂的灯本来就不亮,加了雨丝,越发朦朦胧胧的。季萱撑着伞走着,曾经空荡荡、弄堂的回音被雨丝添满,一点脚步声都踩不出。   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大若的提议,她答应了。梁家一向推崇艺术,在国际艺术中心长期资助画廊,两个女儿也都是学画的,不论是否真的能欣赏,梁乃轩收藏了大批艺术珍藏,其中包括两幅大若的画。只要大若主动,很快就会成为梁家的坐上宾,那样,就像他说的,即便他不开口,也会对顾辰造成威慑。   “别特么给脸不要脸!”这是大若对顾辰的最后通牒。   如果走这条路,她就再也没有必要等他的消息……   弄堂深,心思也明明占着,可不知怎么得,走了没多久,季萱就莫名地停了脚步。雨伞下,心怦怦地跳,轻轻地,轻轻地抬起伞来……   她的视力非常好,可是这样的雨夜,这么黑,很难看清屋檐下是不是有个黑大衣的男人。虽然,他白衬衣的领口那么明显,虽然,这么冷的天,他敞着怀。   雨不大,可是淅沥沥地不停,屋檐窄,砖墙几乎直上直下,根本遮不住。如果是,他就那么淋着么?   短短几秒,他的目光已经穿过来,雨雾里噼里啪啦冒着点点的火星子。季萱抿了抿唇,没动。   他居然也不动,没有往她身边来,就在那里站着,阴沉沉的,像是大家长逮到偷跑出去玩的小崽子,一副山雨欲来又气定神闲的样子。   不用靠近,季萱也能想得到那咬着牙硬屏着的棱角。其实,他的模样很斯文、很儒雅,气质清高,士人的风骨,稍稍一蹙眉,脸色冷下来,镜片后目光深邃,不怒而威,给人一种凌冽的寒意。可是,对她,他偏偏要生气,很凶的那种,恶狠狠的,跟他在床上要吃她的样子一样,她都没办法怕他。   看着雨里的男人,她的唇角竟然抿不住,笑。这些日子,梁心妮、顾辰、小磊、大若,她的心情就像南方的冬,闷闷的潮湿,现在,看见他,看见这个又被她气得快要败坏的男人,像恶作剧的小时候,像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竹楼,一切就此远了,狭小的天地里只有她,雨 ,和无耻的他……   他的目光越发严厉,眉头都皱起来。她一挑眉,不,她就是不过去。反正她有伞,反正……她不急。   他终于大步走过来,大衣敞着怀,带着很危险的男人气息,来到身边就劈头盖脸地训她:“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没有眼镜,眼睛里都能看到要吃了她。季萱踮起脚尖拿伞遮住他, “你怎么回来了?”   “不想让我回来啊??”   她呶了呶嘴吧,没吭声。在印尼他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来,昨天还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这就出现在深夜弄堂里,不是见鬼又是什么。可是,她没敢说。这么近,他一身湿冷的味道,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古龙水都冷……   “这么晚一个女孩走夜路,你知道多危险么??出了事,我到哪儿去找你?!”   “是画坊加班。”季萱轻声解释,“有人送我回来的,弄堂开不进车才走的。”   “我知道么?我怎么知道??电话也没有!”   雨夜里声音那么大,她安静,让他的势气变得如此突兀、尴尬。张星野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初四走后,是怕狗仔队跟拍他才空了几天没找她,可是每天都打电话,18秒也要听一听。谁知印尼化工项目土地审核出了问题,他立刻就飞走。本来要等尘埃落定再返回,可昨夜,她一共跟他说了没有几个字,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像上次一别,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提前回来,下了飞机就打小屋电话,没人接,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已经走了,像半年前的竹楼,人去楼空,影子都没有;而他,也像半年前,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有,找都无从找起!   黑暗里看到她打着伞走来,跟年三十一样,相同的一幕,那天几乎让他欣喜若狂,可这一次,火却一下就蹿起来!现在,又被闷闷地扑了下去,她一直,就没有给他质问的资格……   “以后,不要加班这么晚。”他闷声说道,“没什么工作值得你……”   “没人接电话,你怎么还过来?”   没让他说完,她就问。张星野咬牙,不打算回答。说想她?违反她的关系规则;说想睡她?他特么想,特别想!可就是不想说!   忽然,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冰冷的肌肤几乎麻木没了知觉,小手那么软,那一点手心的温暖牵起一身的湿冷,很微小却缓缓地输送,细细地,在他身体里,痒。他屏着,想一把把她拖进怀里狠狠地勒紧,可是,又千万不想错过这小手难得的温柔……   “回去吧。”   “冻一晚上了真让我回去啊?”   “我是说,回小屋……”   ……   漆黑的楼道,两人脱了鞋,轻得连声控灯都没惊动。进了小屋,门一关,她突然就离了地,被他卡在腰间,抵在门上。   身上都还是外面穿回来的衣服,她的厚,他的湿,可是,都不管,黑暗中只感觉到他冰冷的大手在裙子下拽扯。   痛,痛得发颤,她紧紧咬着唇,受虐般完全打开自己。最私密的结合,哪怕外面还有雨,还有冷,那里已经滚烫,带着整个身体,都在翻腾。   一切繁杂的念头都被淹没,他的欲//望大得遮天、遮雨、遮日头,她沉下去,窒息,脑子里便只剩下他,和这唯一可做的事,原来,她也等了整整两周……   女人的高//潮是可以想象的,抱着他,手在他湿冷的发里,看着他,看他整齐的衬衣,看他疯狂的耸动,她突然陷入一种痴迷,那感觉便汹涌而来,像海浪一次次拍打,将她的小船彻底沉没……   ……   狭小的浴室艰难地承受了两个人。   热水终于把肌肤和身体里的热持平,奇妙的感觉。季萱站在镜子前,浴巾缠在胸前,正要擦身体霜,已经洗好的他又进来,低头,轻轻吻她的脖子。   “好了……”   他喃喃的,“还一口没亲呢。”   她笑了,靠在他怀中。忽然,感觉脖子上凉凉的。他在做什么?季萱要看,他却不许她低头。   她抬手,轻轻地抹去镜子上的水汽……   一颗大海的水珠,幽蓝深邃,晶莹剔透,缀在她光洁雪白的胸口……   印尼顶级蓝宝石。 第36章   “这是什么?”   镜子里, 她胸前只有浴巾淡淡粉色的边,浴后的水珠还在,雪白的肌肤, 光洁如玉;精致的小脸,冷淡的颜色, 海洋之珠落在她身上, 也像一颗水珠点缀, 和她一起散发着清冷剔透的光泽……   张星野笑了,他就知道,这是她的。   “蓝宝石。喜欢么?当时我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配你。”   “化工厂里看到的?”   “气我是吧?”环着她看着镜子里, 他轻轻吻在她耳边, “印尼最大的珠宝商,我特意托朋友私下见了他,这是他的私藏, 我挑了一颗。星光蓝宝石,会变色的, 白色光源下是湛蓝色, 黄色光源下是紫色,宝石中的极品。”   “张总真是大手笔。”   “你喜欢就最好。”不知为什么, 看她戴着这颗小宝石,这么美, 浑然一体,大海上皎洁的月光一般, 他的心突然就软。曾经送过很多礼物, 包括女人的首饰,华丽的,奢侈的, 从没像现在这样,竟然有些感动。从不知道钱可以买到这些,钱又无法衡量,那六个零的数字竟然变得不足够,双臂忍不住箍紧她,低头贴了她的小脸,“这种东西,适合最重要,无所谓价钱。这就是你的。”   “我不知道。”   “嗯?”张星野轻声问。   她轻轻歪头离开他的脸颊,看着镜子,“我从不戴首饰。而且,我记性差,你收好,结束的时候我懒得退还任何东西。”   还?结束?再温馨的时刻也能让她一个字毁掉。如果是在以前,在刚才的冷雨里,随便这两个词哪一个都能把他激怒,可是现在,怀里抱着几乎是全//裸的她,这么软,这么香,小刺猬的刺再扎也不觉得疼,轻轻拨开她的发仔细端详,“谁让你还了,说了是你的。”   “可……”她嘴角微微一弯,“这是为什么?”   给我的女孩买东西还需要为什么?话在口边却不能说,把小刺猬惹恼了今晚他就没得抱了,毕竟,这一夜才刚刚开始……“不为什么,就是看着不错,就买给你了。”   “我不要。”   说着她抬手就要去解,他握住她的小手,团在手心握成球,“戴着,就当春节,给你压个岁。”   “那就压死了。”小嘴冷冰冰的,就是不肯领情。   他笑,抱紧她。镜子里裸身戴着宝石,歪着小脑袋,她像一幅画,美得一点瑕疵都没有,哪怕旁边站了他。可实际上,低头,怀里更美,宝石幽幽深邃的光映着她的肌肤,典雅,高贵,不可亲近。心里不觉就有点懊恼,当时该把那颗红宝石的也买下来,那么艳丽、夺目,配上她,会冲突吗?忽然特别想看,想象着她要是像心妍那样穿了晚礼服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热水泡软了,还是刚刚发泄后真的舒服到,人有点奇怪,没有戴眼镜本来就很柔和地好看,现在湿漉漉的头发更让他的脸庞、他的笑显得那么温柔,那样子居然……一点都不无耻了。季萱蹙了眉,“你不用在我身上投资。没必要。”   “这叫投资啊?一颗小星星宝石?你也太小看我张星野了。”箍着手臂不许她动,迫着她跟他一起看镜子里,“我啊,我要真喜欢那个女孩,要疼她,”凑近,唇轻轻啄在她耳边,“我给她天上的月亮,你信不信?”   噗,土死你算了。她撅了撅嘴巴,白了他一眼。   他笑,“戴着,啊?你知不知道,我一路回来兜里就揣着这个,就想着给你,看你wear this,wear only this……”   特别腻,特别色//情的声音,听得她的小脸无动于衷,“我听不懂英文。”   “小笨蛋!就当是个情/趣,咱俩的,好不好?”   “我不玩情/趣。”   他终于咬牙,抬手轻轻捏她的小下巴,“我怎么说都不对是不是?”   “给我摘掉。”   他放开手,“我去看看姜汤,你想摘就自己摘吧。”   他转身出门,季萱的手臂刚环上脖颈,就见他又扭回头,“摘了就扔了吧。别让我再看见。”   他下楼去了,季萱一个人在浴室镜子前愣了一小会儿。双手绕到脖颈后去解,咦?好光滑的链子,咬合处在哪里?小心地、一点点摸一遍,再来一遍,还是没有!仰起脖子对着镜子,完全没有。   嗯??这是怎么戴上去的?难道是宝石上有机关?季萱踮起脚尖,凑到边,仔细看。   呀,真漂亮……蓝宝石最大的特点就是颜色不均,凸面顶部真的会呈现出六道星芒,浴室这一点光竟然让这颗小石头显出大海星光一样的湛蓝璀璨,可是……机关在哪里?   费了半天劲,浴巾掉了下去,她光溜溜的,洗热的身子都凉了也没摘下来。   镜子里,红着脸颊,撅着嘴,乱蓬蓬的头发,一副被斗败的小草鸡模样。烦躁地披了浴袍出来,伸脖子一看,楼下厨房还亮着灯。男人矫情,淋了一点点雨还要煮姜汤!   回到卧室,打开柜子刚拿了一床被子出来,手机响了,拿起来,季萱抿了下唇,是大若。   刚才雨里看到那个家伙,就像到了千里之外、完全没有别人的竹楼,她忘了给大若打电话。他一定泊了车就过来了,也一定……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伞下……   电话铃声不屈不挠地响着,季萱轻轻吁了口气,接起来,“嗯,”   “那人谁啊?”懒懒的一声,季萱都能听到他抽烟的声音。   “一朋友。”   “凌海认识的?”   “嗯。”   “我需要知道他是谁么?”   “不需要。”   “嗯。”他轻轻吐了口烟,“晚上一直在等你啊?”   “嗯。”   “也是一傻哥们儿,怎么不打电话?”   “他没我电话。”   “呵呵……”那边笑了。   “我挂了啊。”   “你呀,往后别乱摸男人,你那么摸他,他八成以为你要嫁给他了。”   “不会的。”   她轻声嘟囔了一句,依然冷静。钱方若又深深吸了口烟,远远地在雨里看到她的小伞,伞下低头站着个男人,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她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雨里,钱方若看了好一会儿,那男人低着头,一动不动。他知道那种感觉,季萱是个小魔鬼,她那么摸他,当时的眼睛里一定全是他,钱方若相信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难得的小温柔,那男人当时肯定幸福得快特么高/潮了。   看在眼中,钱方若心里涩涩的,泛起一丝同情。她能让你多热,就能让你多冷。等她离开的时候,你会宁愿一切从未发生,从未在这个世界上与她相遇。她唯一深爱过、可能依然还在爱着的男人只有……顾辰,那也是唯一一个,她愿意等的人,这世界上最幸运也最愚蠢的混蛋!   “大若,”   “嗯,”   “对不起……”   “为什么啊?”   “没想瞒着你。”   “是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是不是啊?”   “嗯。”   那边笑笑,“自己得当心,男人没什么好东西,懂么?”   “嗯。”   “改天让我认识一下。”   “不。”   “怎么?护着?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   “不是。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是谁。”   钱方若笑了,轻声骂,“小坏蛋。”这一句,足够他安心了。“好了,早点睡吧。”   “嗯。”   挂了电话,季萱坐在床边,低头。那颗小宝石在房里更大的灯光下居然没有很夸张地闪亮,依然晶莹剔透,深沉的蓝,而且,只有三分之一指肚大,没有他平常对艺术那么夸张的审美,恰恰缀在锁骨边,居然真的,很美。贴在皮肤上,凉凉的,很舒服,只是,究竟要怎么打开?细细的链子,转来转去,怎么都不行……   正琢磨得快脑袋疼,门开了,大男人端着一个小瓷盅进来,放到桌上,转身,“还没摘下来啊?”   季萱头都没抬,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歪头,看那小脸,蹙着眉,难得地居然看到她有点懊恼的小样子,他笑了,“小傻瓜,那么容易自己一抠就开,那珠宝岂不是太容易丢、太容易被盗了。这个啊,其实也是很简单的S链扣,问题就在于你不知道哪个是,所以,没有我,你是打不开的。”   她闻言一下抬头,气得粉粉的唇都有点颤,“你故意的!”   “对,”他心平气和,对着她终于失了平静、冒着小火星的眼睛,“不想让你摘下来。”   “你这是送礼物么?你这是养宠物!”   “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不是,给我摘下来!”   “真的就这么不喜欢么?”   咬着小牙,她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他也没办法,只好拢了她,小心地拨开她的发,她还没感觉,链子就倏地落了下来。   他随意地拽了一下,重新扣好,链子卷成一小团落在手里,蓝色的小宝石在他手心显得那么小,他一抬手,丢在了床头柜上。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那么小的石头居然跟木头柜子碰出了声响,一下就掉到和床之间的缝隙了去了,季萱瞥了一眼,没动。   他起身,走到桌边,打开瓷盅,“过来吧。”   “我不喝。”   “驱驱寒,来。”   “我不爱吃姜。”   “谁爱吃姜啊?过来。”   外面的雨大了,淅沥沥地敲着窗,想起刚才碰到他,他完全一点热气都没有,味道那么湿冷。季萱抿了抿唇,起身过去。   “这是什么?”   季萱惊讶地看着瓷盅里乳白色、像豆腐脑却更光滑、又有点想果冻,颤颤的,不需凑近,奶香扑鼻!   “吃过么?广东的一种甜点,叫姜汁撞奶,来,尝尝。”   勺子往上轻轻一放,呀,居然在表面站住都不会陷下去!本来她就喜欢牛奶,虽然不会延伸到对所有奶制品的喜欢,但是看着这么诱人的样子,还是好诱惑,挖了一小勺抿进口中,啊,不会流动,完全聚集的香浓,一点点姜的辣,倒把那奶味激得更加香甜!太好吃了!   她支了手肘趴在桌上,一勺接一勺,他也拿勺子一起吃。一小盅,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几乎头碰着头。   “这个跟姜汤效果一样么?”季萱问。   “差远了。”   “那怎么做这个?”   “你说呢?”   季萱嘟了下嘴,没再吭声,低头,一勺一勺,全部吃光。   吃完东西,张星野轻手轻脚下楼去收拾了,又去浴室洗漱,这次回到小屋。进门,见她低着头站在床头柜边,手里在摆弄那条项链。   他走过去,“干嘛?”   “我就是想看看搭扣在哪儿。”   “看什么。”他拽了过来,“明天我就送给别的女人。”   她转身就走,他笑,一把从身后抱住,抱紧。   她挣,用力挣,可是,身后像背了只大狗熊,完全压下来拢住,带着薄荷倾向的气息就在耳边,呵得她痒痒的,直到,他沉着声吐字,“求你了……”   心一下就颤了一下,那种闷闷的感觉让她受不了,“放开我,我不……”   “就戴一个晚上。让我看你戴一个晚上,行不行?”   他的气息好热,呵得她也热,左右躲不开,她终于,轻轻地,咬咬牙,“那你……告诉我搭扣在哪儿。”   “不。”   话音刚起,她就挣,他笑,打开大手,握了她,轻轻一拨,链子开了。   她低着头,没再动,他站起身,给她戴好。   她已经换了白色的小睡裙,那颗小宝石一上去,她就像个刚刚起床的小公主。他弯腰,把她抱起来。   ……   有过之前疯狂的放纵,这一次,他才吻她,从她的发梢、额头、小鼻子,还有那只总是惹他生气的嘴巴,反反复复留恋在她每一寸肌肤。两周的分别,是在一起过了那个朝夕相伴、只有彼此的年,渴望叠加了之前的所有,肉//体,再也不足够……   可是,在她眼里,他却似乎一直绕在宝石周围啃她,拧了小眉,“你完全,只是对它!”   他噗嗤就笑,抬起头,“吃醋啦?”   她咬牙推他,他定着她,根本不许她动。他看着她,看着这张并不满意的小脸,突然俯身,手臂缠在她腰窝用力一起身,把她抱了起来,坐在他身上。   并不是第一次居高临下看他,可却是第一次,两个人这么安静。   窗帘欠了个缝,外面还是有雨,没有月光,可是朦朦胧胧的,不知是路灯还是雨幕,透进灰白的光。光洁白皙的皮肤,晶莹的蓝宝石,羞涩又饱满的曲线托在手中,她像一尊希腊美神的雕像,又像海上,一弯圣洁的月……   他看着,完全不想动。   这样的姿势,就在他口边,她别扭,轻声说,“张星野……”   “萱,”   她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近,并不是陷在疯狂性/爱中眼睛,那么温柔……   “我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当流氓开始温柔。 第37章   雨在半夜的时候就停了, 老式的排水管顺着窗边垂到地面,雨水滴滴嗒嗒、清脆地敲着。天晴了,清晨很早就有阳光透了进来, 晨曦铺满小屋,开了窗, 清新的雨潮和阳光的味道一起进来;远远的, 是老弄堂里早点摊的热闹, 还有就在屋檐做窝的小鸟,叽叽喳喳。   一个明媚的早晨。   早饭是煎面包,鸡蛋、牛奶把面包煎得松松软软的, 很好吃。自从初四之后, 季萱都没吃过,这次,吃了两片, 还有一盒牛奶,饱饱的, 所以考虑步行去画坊。   都准备好了, 可是浴室里的水声才刚刚停下,总要等那个煎了个面包就得再洗一次澡的人出来, 她才好走。拿出唇膏和小镜子,春天来了, 南方的春天风也很大。   男人冲了澡出来,衬衣还没扣上, 带着女孩沐浴露的清香, 走到她身边,手臂一拢从身后抱了她,完全不顾他热热的身体还带着水珠。   她涂唇膏, 涂好了,小嘴儿一抿,无动于衷的样子。张星野笑了,怕坏了她的妆,嘟嘴示意性地啄了一口,“好了,你这就是文字狱,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小混蛋!昨晚抱着她,美得他心口疼,一下没把握住漏了句“我想你”,当时立刻就意识到错了,没等那小眉蹙起来,翻身就把她压下去。捂了她的嘴巴,不许她发出一点声音,这样才得继续。   激烈的运动,两人很快就越过了语言的交流,可明显那小脑袋里还存着那句话,一副不能完全专心接受他的样子。他看着好气,又好笑,刺激得他低头咬她,强迫似的快//感,一次又一次,做了好久。   到最后,她黏黏的,根本动不了,乖乖在他怀里睡了一夜。清早,没遮好的窗帘漏了阳光进来直接刺着他的眼,他不敢动。直到她醒了,睁开眼睛,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然后起床洗澡,吃东西,一直没什么表情。连平常礼貌地说好吃都不肯了,现在抱着,他当然不能再放过机会,“要允许我申辩,是不是?”   “我有言在先的。”   “可你也知道咱们还没睡腻,这种事最难忍,多少天没有了?还有几天你就又要来姨妈了,我急着赶回来肯定是想啊,总不能直接说,”说着他凑到她耳边色眯眯地吐出三个字,她立刻咬了小牙,他忍了笑,“你看看,你也不爱听吧?所以,这个字必须放行。”   他无耻起来,季萱知道是她招架不住的,轻轻抿了抿唇,“不要延伸就行。”   “季萱,”他一挑眉,“人家都是被‘害’妄想症,你是不是总有被‘爱’妄想症?”   她一愣,嘟了小嘴白了他一眼。   “你呀,一个女孩儿家,不温柔,不可爱,不会撒娇,张嘴就惹人生气,我凭什么啊,找虐么?”   这话任何一个小女生听了都得气得咬人,可她的小脸越听越柔和起来,放心似的小模样反倒把他给看咬牙了,一把把她转了过来,低头就吻,她立刻撑了手臂,“别,我要出门了。”   “就亲一下。保证不把妆给你弄花。”他点了点她的唇,“这个,一会儿补一点不复杂吧?”   说着,他竟然轻轻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怎么的,季萱有点想笑,大男人像个求吃糖果的孩子。   她眼帘微微一搭,他知道这是默许了,低头,轻轻啄上去。   一点点粉色腻腻的唇膏,甜甜的女孩味,他吮着,想咬,可是她嘴巴太小,怕给她花了妆,他皱了眉,小心翼翼的……   他越舔越往下压,她不得不往桌上靠,腰弯得厉害,撑不住,双臂一下搂了他的脖子。   他忽然不动了,就这么刁钻的角度,贴着。   她的气息,温度,完全在他口鼻中,涂了睫毛膏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眸中还是那么清静,映着他的眼睛,却不肯让他进去。   他温柔地吮着,毫不介意。这是一块小硬骨头,他得慢慢啃。不着急,他做菜向来喜欢文火慢炖……   ……   本来季萱是打算步行的,可是等那个家伙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打扮光鲜离去,时间已经晚了。其实,她在画坊只是帮忙,钱收得很少,而且只在后院工作,所以从没有上下班时间的限制。可是今天刚才坊主却破天荒地发了个信息问她什时候到,说有事。   阿婆已经出门去买菜了,季萱匆匆锁了门,叫了个车往画坊去。   寒假已经结束了,上午没有课,所以画坊很清静,季萱刚一进门就看到坊主在跟一个男人说话。听到进来,两人都看过来。看着那张英俊又诚实无比的脸,季萱不觉蹙了下眉。   “季萱!”   不知他们两个先前在聊什么,总之,坊主姐姐从没有看到季萱这么高兴过。   “这位是梁先生,这就是那位画师,季萱季小姐。”   “季小姐,你好。”男人微笑着点头,一贯的彬彬有礼,只是现在显得比那天夜里的突兀和认真更多了绅士般的矜持。   很显然,他没有告诉坊主他们之前的渊源,季萱抿了下唇,笑笑,“你好。”   “季萱,梁先生找你有事,等了半天了,你们到我办公室去谈吧。”   “多谢。”   看男人道谢,一本正经做公事的样子,季萱看了看,对他说,“还是到我工房来吧。”   “也好。”   “好,那你们去。”   ……   来到后院,穿过天井进了工房,季萱把挎包摘下,男人跟着进了门,“请问,门要关上,还是保持打开?”   季萱回头,“开着吧。”   男人走过来,面对面。只有两个人了,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似刚才那样客套,笑容有点尴尬,“季小姐,我希望我这次来没有太唐突,让你不愉快。”   “我说了,我没有兴趣再结识朋友。”   “哦,不,你误会了,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   “别的事?什么事?”   “上次那套小漫画,我非常喜欢。我想问:如果可以,你有没有兴趣出版?”   季萱笑笑,摇摇头。   “季小姐,我可能问得方式不对,我是说,我可以出版你的画册,你愿意商谈吗?”   “梁先生,我记得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我不是画师,不卖画。”   一句耐了性子的解释,她连脸上礼貌性的笑容都变得冷淡,谁知,他闻言却笑了,而且完全没有了尴尬,竟像是很欣慰,又熟识的感觉。季萱有点无奈,这个男人很有意思,他穿着考究,举止儒雅、谦和,不像普通上班族,可是却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他很真诚,哪怕他的话唐突、尴尬,也会给人一种完全实话、甚至天真的感觉。   “你笑什么?”季萱问。   “我记得的。你之前说的话我都记得的。刚才,更证明,我对季小姐的印象是一点没错的。”   季萱没理解,“什么意思?”   “你不卖画,不出版,虽然我觉得可惜,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而且,更让我珍惜那套画,因为它不为牟利,是最真诚的创作。季小姐,今天我来,是为了画,但更主要是为了画里的那个孩子。”   季萱不觉蹙了眉,“你是说小磊?”   “是,我了解到他的名字叫尹磊,他总是戴着帽子是因为他有白血病,已经没有头发了。”   季萱抿了唇没吭声。   “对不起,我确实是想更了解你的画才会去挖掘,如果冒犯到你,我道歉。”   男人很真诚地看着她,又等了一会儿,似乎确定她没有非常反感才接着说,“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是我意料得到的。尹磊两年前查出白血病,他的爸爸妈妈当时就决定一边等配型,一边又怀上了弟弟为他保险。妈妈自从他生病后就再也没有工作过,家里所有的开支都是爸爸。爸爸开了个小广告公司,承接的都是各会场的平面广告。本来生意还好,之后也许是压力太大,也许是市场竞争激烈,经营艰难。这两年高额的医疗费用,他们的小家庭已经非常吃力。就在和弟弟配型成功后,尹家已经把房子卖了。”   “是么?”季萱惊讶。年前她常跟小磊在一起,可是只顾了那可爱的言语和他的画,哪怕小磊告诉她现在晚上他和爸爸睡,妈妈和弟弟睡,房子变得好小,她都没意识到,那是真的……“如果是这样,他怎么还能来学版画?”   这里的收费并不低,长期坚持,接送、材料,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我问过。他爸爸说,这是孩子唯一喜欢也还有力气做的事。所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不过,画坊已经把他的学费减掉一半了。”   她连这个都不知道……   “季小姐,你可能也了解,即便骨髓移植成功,排他反应和感染是最危险的,在接下来五年之内,他都需要非常小心,这就更需要高额的费用来支撑。”   季萱轻轻点头,思考了片刻,抬头看着他,“梁先生,你说找我是为了小磊,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那本画册既然能如此吸引我,一定也会吸引别人。我想,我们就用画册为小磊换医疗费。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因为你的画而愿意去了解这个孩子和他的困境。”   季萱闻言皱了眉,“梁先生,谢谢你对我画的欣赏,可是我的画,不值什么钱啊。”   “当然不是要卖!”男人声音略有些激动,“虽然我相信季小姐的画一定非常有价值,但是这一次我们只做展示,用漫画来展示孩子的病,他的世界,为他募捐。”   “募捐?”季萱有点不知所措,“要怎么做?”   “国内募捐需要有基金会,有原始基金、章程、组织机构还有固定的场所,各种各样的要求。我托朋友联系到一个基金会,通过那里来做这件事。这样,不需要我们多做多余的工作,能确保合法安全地募钱。”   原来,他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季萱虽然还有点懵,但是似乎也已经被带上了这个思维逻辑,“这件事,你跟小磊家人商量过吗?他们愿意这样做吗?”   “我想征得你的同意再去尹磊家说,这样,如果不行,他们不至于失望。”   他始终看着她,目光虽然热切,可一切安排与计划却很有条理,而且,始终尊重。季萱从不知道自己的画可以帮到人,如果真的能筹款,让小磊好好养病,为什么不?于是,轻轻点头,“如果可以,那就试一试。”   “太好了!”他脸上原本还带着一丝担心的笑容几乎一瞬间就愉快起来,“你要做的就是安心创作,其他所有的事都有我来做。”   “我想,我应该先见见小磊和他的家人。”   “好,我们一起去!”   季萱想了想,似乎应该,“那你安排吧。”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吗?”   大男人忽然腼腆,季萱笑笑,“好。我是季萱,季节的季,萱草的萱。”   他也笑,“我听你们坊主介绍过了,萱草,很好听的名字。”   他称赞完,依然看着她,四目相对,她恬淡的模样,真的很合她的名字,有一种芳草的清香……直到她对视的眼睛慢慢溢起笑容,他才突然意识到失态,几乎红了脸颊,“哦,对不起!你好,在下梁心伟,丹心如故的心,高风伟节的伟!”   闻言,季萱猛一怔!   “季小姐,我能称呼你季萱吗?你看我跟尹磊父母约明天上午见面跟你的时间合适不合适?”   “对不起!”季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转身走到一旁,“梁先生,我恐怕不能接受跟您一起做这件事。”   “为什么?”梁心伟大步追了上来,“为什么会突然变化?”   她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竟然只是这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他皱了眉,“不能接受跟我一起做?是我出了问题?因为我的名字?”   “是。”她抬起头,苍白的小脸,“梁先生,如果你确实是我以为的那个梁先生,这么大费周章募集对你来说根本微不足道的钱,你不觉得,如果真的如此关心,直接捐助会更让小磊一家省心省力、更能体现你的善心吗?”   “季小姐!我想你有误会。我当然不会让这个孩子因为苦于医药费而不能治疗,但是,慈善,从来就不是施舍!慈,是仁爱之心;善,是善行义举。我们这样做,不只是给孩子募集医疗费,而是让更多的人关注他,关注这种病,关注这么小就不幸染病的孩子;让更多同等境遇的家庭看到希望,也让没有处于困境的人看到我们这个社会的人性、互助和未来!”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他说得真诚无比,季萱根本无法反驳,心情却更糟糕了……   “季小姐……”   “我需要考虑。”   “好。”   工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到这一刻,梁心伟才闻到工房里油墨的味道,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我能问一下,你需要考虑多久么?”   季萱看了他一眼,考虑多久?小磊已经快进层流病房,再不去见他就见不到了,还怎么画……   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38章   PNTI前期设计正式启动, 项目组在年前就已经组建好了,新年开工,张星野点了CNE总工南嘉树亲自领军。   嘉树就是Tony的中华版, 所以技术方面再不需要他操心,其实操也操不起来, 这两位一说到技术问题对他这位老板的意见基本采取忽略不计外加嗤之以鼻的态度。   不过, 张星野还是把最初的工程预算压在了自己的日程上。毕竟, 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成本控制是关键。而且前期FEED阶段,图纸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预算的准确直接关系到是否能拿到祥图设计, 也关系到CNE的工时利润,所以,他要亲自过问, 保证已经煮熟的鸭子别飞了。   这天跟项目控制组开完会已经六点了,随便在公司吃了点, 又简单处理了一些工作, 回到家也不过才八点。   张星野冲了澡出来,偌大的主卧, 豪华、舒适,以前他乏了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张私人订制、最符合人体工学、材料工艺最讲究的国王大床, 可现在连睡了不过两个晚上,怎么就觉得好像不如那个小木头床窝风似的, 中央空调都压不住的冷清。   出到客厅, 静悄悄的。   那边尽头是双主卧设计。这套公寓离公司最近,当时买了就是觉得Tony回来也方便住。现在,那边住的是梁大公子。这两位, 一个在施工现场待久了,回到都市里也不大爱往热闹的地方去;另一个就更别提了,最大的乐趣就是实验室和电脑,连看新闻都跟技术有关的,基本不食人间繁华烟火。   一个人无聊,张星野打开音乐,拿了瓶啤酒,刚坐到沙发上准备看一眼电视,手机响了。   是心妍,约他到酒吧去。   照片门已经基本算是过去,狗仔队们还是致力于挖他俩的绯闻,不过,大的媒体方倒似乎眼睛明亮,注意到心伟和他同住,又曾经是同窗,明显兄弟情意多过了男女暧昧,拍了几次他们三个一起的照片,也就淡了。   听心妍说心伟一会儿也过去,张星野想想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是没什么事。挂了电话,张星野坐着没动,拨看手机。那个属冰淇淋的小丫头已经三天不让他过去了,小屋电话也只有到深夜才会接,接了态度倒还乖,说最近在忙,晚上都忙,而且,她刚刚来姨妈了。   这似乎是想一竿子支到一个礼拜以外,他其实根本不介意她有月经,可怎么说?说想抱着她?说一天工作完了,就想跟她在一起吃碗面,抱着睡?那还不得吓死她?   真特么邪了!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女孩长了颗男人心,问题还在于,是这么个看起来冰清玉冷、不近声色的女孩,而那颗心又是个只睡不负责的渣心。   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卿卿我我是他们之间可以做却绝不能说的底线,言语里几乎杜绝了所有暧昧,实际生活也不出现任何交集,自然光下一起走依然是不可能的事,实实在在保持了非常利落的性伴侣关系。   其实,如果是以前,张星野虽然没有过这种关系,但是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女孩交往起来太省心了,需要暧昧就直接做,不做就不缠着。他曾经就因为没时间浪漫而不得不选择单身,可现在,他怎么觉得抱着说说话是件特别暖和又窝心的事,甚至很恶俗地想一起去看电影,逛公园。因为,他真的喜欢听她说话,看她笑,这两样都太难得了,他怎么会没时间?   唉,叹了口气,张星野站起身。   落地窗前看着点点星光的大都市,很想现在怀里就抱着她,告诉她不远处那座大厦就是他的CNE。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并不想向她炫耀,可就是想让她知道。   慢慢来吧,先想办法把她留在凌海,然后说服她搬过来跟他住。如果每天回来都能看见她,那她想保持什么样的关系他都可以配合。   毕竟,纯肉/体这种事,作为男人他太知道了,没有感情,睡腻是早晚的事,栓在身边,免得哪天这个男人心的小女人真的睡腻他了。   ……   心妍选的酒吧永远都是吵得要死的摇滚吧,可能因为老板也是圈内某位明星,对他们的隐私保护相对更在行些。   因为要喝酒,张星野没开车。进了包厢,心妍和两个女孩在,似乎已经喝了不少,脸都红扑扑的,跟着音乐吵闹。看见他进来,那两个就笑,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脸上写满了发现奸/情的暧昧,张星野也是无奈。   桌上已经有他爱喝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吃了片Nachos,“心伟还没过来么?”   “他啊,忙死了。不过,我爹地说,好啊。”   张星野点头笑笑,心伟本来计划要过了年就要走的,可最近突然忙起来,取消了机票,连美国实验室那边都继续请了长假。梁老爷子当然高兴,这么多年,除了当初帮CNE那一下,梁大公子就没对国内的任何事感过兴趣,这一次,这么好的迹象,岂能放过。   “他到底在忙什么啊?”张星野问。   “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么?” 梁心妍惊讶,凑过来,又伸手拿啤酒,“做慈善啊,好像是给一个白血病的小孩筹医药费。”   “你少喝点吧,”张星野从她手里拿下酒瓶,“不是还想进军歌坛么,这嗓子谁听啊?”   “你好坏!”梁心妍笑,不过还是很听话地没再拿,“大哥以前很少交际的,现在能这样真的很难得。”   “哪里来的小孩?”   “不知道。”心妍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扭头看着他,“张,星,野……”   张星野瞥了她一眼,喝酒,“喝多啦?”   这句话真是不该说,她本来就有了几分醉意,这一听,大小姐更加撒了娇,头一歪靠在他肩头,“星野,”   “起来吧,有镜头拍。”   梁心妍没动,“我听大哥说你最近好少回家。”   张星野喝了口啤酒,十分醇香又略带焦苦的味道,很享受地抿了嘴巴,“嗯,”   “做什么去了?”   “夜里,当然是睡觉去了。”   挽着他的胳膊,梁心妍抬起头,“大哥说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你大哥什么时候这根神经变得这么敏锐了?”   “哈哈,”梁心妍笑,“我就知道不是。”   “不是?”张星野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不是?”   “因为大哥说你每天早晨回来换衣服。真的有了女人,还会搞得每天都像一夜情那么狼狈么?”   张星野没吭声,喝酒。   “要不,就是在……”梁心妍突然凑到他耳边大声,“偷情!说,你看上哪位少奶奶了?”   张星野往旁边撤了一下身子,“干什么,吓我一跳。”   看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梁心妍赶紧挽住他的胳膊,“对不起,跟你玩笑的啦。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么?是在公司吧?我爹地说你们最近拿了个大项目,又想转投基建,肯定很忙。”   “伯父很关心CNE啊。”   “对啊,他总说你是个书生将领。我看啊,”梁心妍噘了嘴吧,“就是个工作狂,完全不懂得享受生活!”   酒吧里灯光并不暗,却又制造出黑暗和色彩强烈交错的感觉,看着近在咫尺的心妍,很漂亮,很熟悉的香水,味道很浓。张星野忽然意识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闻到女人香,直到在千里之外的竹楼,嗅到那搀了雨水、冰冷却勾魂的清香,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星野,”   “嗯,”   “我累了。”   “那回去吧,给心伟打个电话,让他不用来了。”   “不是……”她看着他,轻轻嘟了下嘴,“我真的累了……”   美丽的眼睛里,不知道是灯光,还是真的有闪闪的泪,张星野似乎明白了,“你自己选的路,不想走了么?”   “你什么时候才会也累了?”她没有回答他,只管自己说,“像爹地那样,早早地‘累’,慢下来,不要整个世界里只有CNE。”她声音不大,这么重的音乐里他依然能清楚地听到,“你知道吗?我其实,最羡慕的人生是像妈咪那样,一辈子,做一个人的公主、王后、女仆……”   “女仆??”张星野差点没把酒喷出来。   “怎么了?”梁心妍丝毫不觉得尴尬,“这是女人幸福的境界,你懂么?家里那么多女佣,可是爹地一辈子喝茶都是妈咪亲手泡;累了,也是妈咪给按摩。爹地说,只有她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只有她的力气正好。人生就是这样最难得,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张星野挑了眉,“心妍,你是不是最近接拍了什么狗血古装剧了?”   “张星野!”   兴致全部被破坏,梁心妍正叫,包厢正好进来一个人,“怎么了?”   张星野一见,笑着赶紧起身,“来来来,快来快来,我真是招架不了你们家这位大小姐了。”   让了座给梁心伟,张星野坐到对面,两个男人碰了下瓶子,梁心伟仰头就喝,灌下大半瓶,这才说,“给我要个薄披萨。”   “你这是没吃晚饭?”心妍惊讶。   “嗯,”梁心伟靠进沙发里,饿得很兴奋的样子,“明天开始就要在微博和网站上同时展出了。”   “真的么?”梁心妍说,“到时候一定给你们捧场。”   “嗯,”梁心伟点点头,“还有星野,你也一定要看!”   张星野点了餐才转回头,“是在为一个白血病的小孩募捐?梁大博士,你浪费的这些工时,不如直接捐钱给他,还能更经济些。”   “你是公益大使,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梁心伟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们现在都不理解,等明天再看。看到那个可爱调皮的孩子和他的小弟弟,看他们在一起的日常,幻想,孩子的世界。激发的绝不只是同情,会有爱,有笑声,人们一定舍不得任何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些画,就有这样的感染力,我不能自拔,你们,也会一样!”   张星野喝了口酒,笑,“听着像传染病似的。”   “不是就几幅漫画么?”梁心妍不以为然,“真的这么好啊?跟心妮比如何?”   “心妮?”梁心伟立刻提了声音,“怎么会想起心妮!”   这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反应,张星野憋着差点没笑出声,慢条斯理地继续挑内讧,“那心妍呢?”   梁心妍在一旁已经瞪了眼睛,谁知那耿直的梁家大哥完全不觉,认真地摇摇头,“没有价值。”   “哈哈……”张星野逗得开怀大笑。   梁心妍咬牙,“这么厉害啊?说说吧,是谁?凌海画界稍微有点名气的人,没有我和星野不知道的!”   “她没有名气,从来没有展示过她的画,不会有人知道她。她说她不是画师,可她的作品都是她的心在说话。面对孩子,一个已经被病痛摧残的孩子,她能听到他的声音,进入他的世界,发现那么多有趣的事,她不是在同情他、可怜他,她是在跟那颗小心灵一起玩耍。”   张星野很是无奈地喝酒,今晚这兄妹两个都是在哪里背了三流抒情剧本来的?酸得很解酒。   “好吧,”梁心妍也没了兴趣,“既然这么厉害,那你们一定筹款顺利,我们换个话题好么?”   “大小姐啊,”张星野笑着打断,“就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么?这才是今晚最劲爆的话题!”   “嗯?”梁心妍不解,“筹款么?”   张星野摇摇头,“你大哥这是在筹款么?这是在推那个画手,”说着看向梁心伟,“说说吧,女孩芳龄几何啊?”   “啊?”梁心妍惊叫,“那画手是个女孩??”   刚才还兴奋话多的梁心伟一下子闭了嘴,张星野不肯放过,继续调侃,“不是女孩的话,他这么夸一个大男人,那不更要命!”   “天哪!果然还是你们男人懂!”梁心妍兴奋起来,“大哥,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不要胡说!我们只是在合作!”   “啊!居然真的是!!”梁心妍一下跳起来跪在沙发上,搂了梁心伟的脖子,“大哥!我太为你高兴了!”   “心妍!”梁心伟有点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相信我,真的没有交往!”   “我相信,”张星野笑,“即便是两情相悦,一定还在暧昧期、没表白吧?”   “不是的,”梁心伟解开妹妹的手臂,“目前,她对我还很有距离,没什么兴趣。”   “你是梁心伟哎!”梁心妍不服,“还不够么?”   “你们不了解她,”梁心伟看看身边这里两个人,“可怕的无知者。”   张星野也抬手隔空轻轻点了点梁心妍,“如果‘梁心伟’三个字就能吸引来的女孩,梁心伟就不会被吸引。”   梁心妍笑着点点头,大哥除了高中的时候情窦初开了一下,至今没有正式交过女朋友,这是一件比他拒绝回国都更让家人担心的事。他这样欣赏一个女孩,那么兴奋的言语,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可见那是个多特别的女孩……   热披萨端进来,梁心妍又点了一堆酒,高高举起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我觉得,今晚,我们应该一醉方休!”   梁心伟咬了口披萨,“嗯?”   “庆祝大哥终于终于终于要成为个真正的男人了!”   “哈哈……”张星野大笑,“同意!”   ……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到酒吧打烊三个人才出来。梁心妍的司机接走了她,两个男人叫车回家,张星野让叫两辆车。   “你是不是又要去找你的女人?”梁心伟问。   张星野笑了,搂了他的肩,“心伟啊,我告诉你,喜欢一个女孩,千万不要等……你想想看,你差一点就飞走了,差一点就根本不知道距离你实验室……万里之外会有这么一个人,一个能让你……离开实验室的人……这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可以说,很少……即便,即便你是梁心伟……但是,运气是会消失的,没有任何预警。有的人就有这个本事,把你祸害了,她还不留下任何痕迹……你要坚信:让你们相遇,是上天注定……错过,就是天理难容。”   “嗯。”   星野喝醉了,可是,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进了梁心伟心里。把他送上车,梁心伟看着手机,看着那个他每天都要公事公办打几次的号码,犹豫再三,终于,发了个信息:你睡了么?   ……   手扶着木门,大男人已经有点站不住了,拿出手机,拨号。   嘟——嘟——   “喂,”   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一传来,张星野一下扯开领口,“萱!是我,开门,萱……”   那边顿了一下,冷冷的小声儿,“回去吧,我今晚不行。”   “萱!给我开门,我就在你门口!萱!”   “张星野,你是不是喝酒了?”   “萱!你不开的话,我摁门铃了!”   电话挂了,听着里面嘟嘟的声音,张星野趴在门板上半天没动……   ……   夜,很静,一点风都没有。   季萱轻轻地,轻轻地拨开门栓,打开,走出去,漆黑的弄堂一个人没有。转身,吓了一跳!   男人靠在墙上,完全靠着,看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笑了,起身,脚是软的,一下扑了过来,季萱一把抱住,熏熏的酒气立刻把她淹没……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抱着这个被酒精泡得完全没了理智、没了骨头的男人,季萱抬头,清冷的夜空,难得有月亮,只是,已经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很细的残月…… 第39章   张星野很少喝醉。其实唯一能让他醉的是苏格兰威士忌和伏特加混着喝, 即便那样,事后会很难受,依然不会神志不清。至于其他的酒, 喝再多也不会失态,顶多就是亢奋不怕冷, 然后, 躺下就是睡觉。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中间醒过两次。第一次醒来,脑子清醒得很,立刻就记得大半夜的是她把他从门外捡了回来, 然后他就没再用自己的力气, 她给脱,她给擦洗。虽然没让他亲,可是让他上了床。此刻, 她在床边坐着,手里拿着个水瓶子, 他眼睛睁不开, 可还是冲她笑眯眯弯起嘴巴,张开, 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灌两口,好清凉, 然后,蜷缩身子靠在她腿边, 很快就又睡着。   第二次, 裹着被子,眼睛眯起一条缝,朦朦胧胧见她盘着腿坐在桌边的老木头椅子里, 手握铅笔在板子上写写画画。小屋里,只有她那边有个小台灯。宽发髻,布长裙,影子打在墙上,怀旧的颜色,一个清明恬淡、勾人遐想的女孩。而他,就睡在她的闺房里,睡在她的被子里,舒服死了……   真是舒服死了,多少年的生物钟都失灵。   等到再醒来,天已大亮,外面的人声根本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时候。头一点都不疼,可浑身骨头都睡软了,不想动。头枕了手臂,明明手机就在枕边,目光却呆滞了一样盯着床头那只小水车的钟,看那些小水桶上上下下,一分一秒舀着水过。看了半天,才反应已经是十一点半,快中午了。   张总,第一次旷工。   So What?   拿起手机给两个秘书分别发了几个指令,张星野这才懒洋洋地起身。小屋里没人,可是,她常背的单肩长布包在,还有桌上的钥匙、唇膏。披了衣服往浴室去,出了门,果然听到楼下厨房里有人声,是她。他笑了,真乖,知道得留下照顾男人。   洗得神清气爽,只是没法刮胡子,没关系,镜子里不戴眼镜看起来挺man的。   小屋里已经打开窗帘、开了窗,床铺也都整理好了,可她人呢?张星野刚从床头柜上拿起手表,门开了,女孩捧着两个白色的西饼屋纸盒走进来。放到桌上摆开:小三明治拼盘、意大利通心粉、烤翅、沙拉、果汁,当然还有牛奶。   “来吃饭吧。”   张星野笑了,走过去,从身后抱了她,低头,贴了脸颊,“这么贤惠啊,嗯?”   “好了,吃饭。”   “嗯,可饿死我了。”说着他一把把她转了过来,手臂就拢紧,不许她动。她已经化了妆,小脸化得过于精致了,精致得像橱窗里的瓷娃娃,他不是太喜欢,“明知道我起来要亲,怎么涂了一脸?”   她眼帘轻拢,“那就放开吧。”   他不,低头,化妆品的味道遮了她清新的体香,不过,嗅她的气息,软软的,撩得他心痒,轻轻抵了额头,鼻尖,“涂了就涂了,又毒不死。”贴上她的唇,淡淡的唇膏,有点香草的甜,他啄住,轻轻吮,很快,口中津水泛滥,一夜睡软的身体忽地就充满力气,手臂忍不住就勒紧她,喘了口气,“萱,昨晚我没醉,我就是想你,吓着你了,对不起,啊?”   贴在一起,他的气息,开口,每一个字都在她口中,声音只能裹在喉中,让这一句极暧昧,又似极难忍。眼看着她就蹙了眉,他不饶,“又不让说啊?我就是想你。不许皱眉头。”搂着她,拇指抹开她的小眉头,“不让我想么?你白天拦得住我打电话,晚上拦得住我来;不告诉你的名字、号码,不让我知道你究竟是谁,可你还想拦得住我想什么么?我告诉,我就没有一天不想你的,想你的小坏蛋样子,想你光溜溜的身子,想得我特么肝都颤……”   他似乎是在说情话,却又在她口边咬着牙,她扭不了头,只能碰着他的唇,“我下午还有事,先吃……”   话没说完,她就被他咬住。已经习惯了那种微微发麻的痛,她闭了眼睛,可他没有,始终看着她。其实,她的妆很淡,只有眉粉和睫毛膏而已,可能她的小脸太冷清,稍一修饰,之前精致的五官会突然变得很扎眼的漂亮,他不太习惯。   很轻的吻,却很深、很久。她几乎没有回应他,唇上一点唇膏和滋味都被抹尽,只剩下他的痕迹,这才不得不罢休。依然没有放手,抱紧她,扣在他颈窝……   只是抱着,她却能感觉他腮边清晰的咬牙声,忍得很辛苦。   总算坐下来吃东西,张星野坐在桌前,看她给他分布碟子和叉子,大手不老实地搂着她的腰,看着这些样子很漂亮、一股乍甜的香精味道的东西,“时间还早,要不我去做?”   “我下午真的有事。”   她声音不大,淡淡的,可已经是第二遍说,他只好吃。谁知刚吃了一小块三明治,手机就响了,是心妍,他看了一眼身边,关了静音没接。不过来电很快就自己停止了,紧接着一个微信跟了过来。   心妍:看!一定要看!!   旁边配的表情是一只胖胖的小熊猫从台阶上叽里咕噜地滚了下来,配词是:吓shi宝宝了!   张星野喝着果汁,拨开了那个链接。噗!!   幸好,他喝得不多,幸好,他挨着身边的女孩,不然真的是要喷出来了!链接正是为那个小男孩募款的微博,是基金会发的,九宫格的图片配了很煽情的文字,这都很正常,可是心妍转过来的不是基金会的公众账号,而是一个新注册账号对这条微博的转发,那个账号的名字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实名制:梁心伟。   卧槽!!   张星野内心最直白的感受就是这两个字。心伟是个书呆子,很少社交,几乎从不玩社交软件,微信至今没有,脸书有个账号也是因为国外很多APP都和脸书相连,至于微博,他仅限于听说,如果不是心妍前几天闹了照片门的事,他连怎么看热搜都不会,现在竟然注册了账号转发微博??   梁家本来就是豪门世家,再加上高调的梁心妍,媒体关注度非常高。他这位低调的梁家大公子一直被某知名时尚媒体评为亚洲最具魅力与实力的顶级王老五之一,在国外穿白大褂的工作照都经常会被挖几张回来曝光,媒体给的一直是青年科学家的人设。现在他开了微博,虽然只是很简单的转发,但这分明就是用他亿万身家公开为这件事站台,而且把几年来媒体给他造就的神秘和魅力一次性敞开了消费。   谁说这哥们儿情商低、不通世事,这特么段位太高了!   张星野实在忍不住笑了,身边的女孩终于扭头看他。过年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一起看过梁心妍的新闻,这次当然也要分享,他笑着搂了她,拿手机一起看,“喏,梁家大少也进了娱乐圈了。”   季萱看着那条普通的微博,没太理解,“娱乐圈?”   “用媒体来帮自己造势,一样的路数。”张星野说着把图画点开看,“弄了半天就是这么几张画啊?”   听他不屑的口气,季萱微微一挣眉,“你觉得,不好?”   “还行吧,卡通漫画,小孩子的玩意儿,没什么深度,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张星野关了手机,“我看跟网上那些电脑绘图没什么大区别,可你知道么,昨晚心伟激动的那个样子,把这画手夸得像是隐秘高手、世外超人。”   她淡淡一笑,抿了口牛奶,“艺术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更有甚,有的见,有的不见而已。”   “这倒也是,虽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应该也是真的喜欢这些画。”张星野笑,“不过,更主要的,是因此喜欢这个画手。募捐这件事,哪怕最后就是一分钱都没募来,那小孩子肯定不用再发愁医药费,他一个人捐一笔足够了。走这一场就好比,别人追女孩是送包、送车、送房子,梁心伟么,是把自己包装成粉丝送过去了。”   她瞥了他一眼,不易觉察地咬咬牙。   “我看啊,照这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梁家就要娶少奶奶了。”   闻言,她笑了,“这么说,你断定那画手也喜欢他?”   “早晚的事。几十亿的身家,本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好科研、不近声色场所,地球上实实在在、凤毛麟角的好男人。”   “所以,只是简单的因果关系?”   “那倒也不一定,不过失败的几率很小就是了。毕竟,心伟不光是梁少爷,他还是梁博士,硬实力,软实力都有。”说着,张星野眯了看着看身边的女孩,对这种本该引起尖叫式的浪漫似乎毫不动容,“你以为都是你么?我这么好,你还实行文字狱,这么刻薄!”   季萱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起身去漱口,回来,正好电话响,接起来,“喂,”   “季萱,我们的点击、阅读量上升趋势很好,你过来吗?”   “嗯,来的。”季萱看了张星野一眼,轻声对电话说,“我有点事要处理,再给我一个小时时间好吗?”   “好,我等你。”   季萱挂了电话,走到桌边,坐下,与他面对面,“你吃好了么?”   “嗯,吃好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来收拾。”   “吃好了就听我说几句话吧。”   张星野有点意外,“哦?那说吧。”   “在说之前,关于我,有两件事想先让你了解一下:一,我有空间敏感症,从小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二,我记忆力差,非常短暂。”   张星野皱了眉,“你……这是想说什么?”   “我很快要离开凌海了。不,这个决定没有改变的可能。我会回京城,然后去哪里,尚未定。时间久了,以后不管在哪里,如果我们再见,我可能会不记得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这跟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关系。”   “萱!”毫无防备,张星野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冰凉,“你听我说!我本来就是要……”   她另一只小手轻轻遮在他口边,一句话生生被拦腰斩断,“我真的有事,来不及,得走了。”   眼看着她起身拿了外套,挎了包,转身看着他,“另外,我早晨已经向阿婆保证了,在我离开前不会再让男人留宿。虽然你是张星野,可阿婆不知道,我也没办法说服她为什么这三个字绝对安全的。所以,你不要再来了,不然,剩下没几天,我找不到可搬的地方,只能住酒店了。”   男人没吭声,紧锁的眉头,几乎凝固的脸色,放在桌上的手臂在那一句话被掐断的时候握了拳,整个人的力量都似乎握在了里面……   季萱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阿婆在家。你帮我把房间门带上就好,大门不用管。”   开门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计划里根本没有你。 第40章   江南的春, 一夜满城。   一冬的湿冷之后,阳光起来就明媚,还有春雨, 再不觉那浸骨的寒意,绵绵地, 打湿满眼的绿;各种颜色很快就装点出城市的形状, 新鲜的味道充满在空气中, 让人对未来又有了贪念,蠢蠢欲动。   早晨,差五分六点。   站在CNE大厦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前, 张星野看着窗外。天朦朦亮, 一早就有雨,老树新叶遮满人行道,绿色的云伞一样把城市浮起半空;雨水细细地潲着, 不远处设计院的老红砖楼,灯光朦朦胧胧, 忽地想起那句, “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 暗千家。”   他是个工科生,文科科目一塌糊涂, 却独喜欢苏轼。肆意豪放,不拘一格, 不管是家国天下, 还是情意绵绵,总能戳透人心。当然,还有, 三位夫人,个个知己。红颜知己,得一足以,他得了仨,可谓暴殄天物。而他张星野,一个,都给弄丢了。不,确切点说,哪敢指望她知他,没敢有任何指望,依然,丢了。   轻轻吁了口气,转回身,走到吧台又煮了一壶咖啡。   PNTI前期进展顺利,三级预算昨天出了第一版交上来,其实时间很宽裕,可他还是加班。隔壁小会议室里间有他一个简单的卧室,不过,他没离开办公室,灯火通明,一个通宵。   咖啡煮好,倒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抿一口,香浓苦涩,看手表,秒针一秒一秒,敲在六点半,准时,响起了沉着有力的叩门声。   “进来吧。”   高大的男人进了门,轻轻合上,“张总,您找我有事?”   “嗯,吴健,来。”   吴健走到身边,张星野递过来一样东西。接过一看,名片一样的白色卡片上是张总的亲笔字迹,写着个地址:淮江区斜阳路175弄36号,地址下有个名字:季萱。   看着这个熟悉又并不明朗确定的地址,吴健蹙了眉,“张总,这是……”   “吴健,这是个不情之请。你……可以拒绝。”   吴健看着,顿了片刻。做侦查员,因为受伤或其他原因提前退役后,除转行做私人保镖外也有战友做了私家侦探,只不过,跟了张总这么多年,从未接过这种任务,于是问,“您是想让我去调查这个人?”   “不,我是想请你帮我看着她。”   “看着她?”吴健惊讶。   “嗯。”张星野看着卡片上那两个字,第一次写,竟然那么陌生……“这是个女孩,大概25岁左右,京城人,长发,外表打扮很素净。她没有稳定工作,这是租住的地方,房子里还有位老太太,只是借房子给她的阿婆,没有任何关系。”   “就是那个我们在17AVE酒吧看到的女孩?”   张星野微微挣了下眉,笑笑,“对。这个女孩跟我秘密交往过一段时间,你一定要谨慎。”   “明白。”无需多言,吴健已经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地址就在17AVE酒吧后,也是蔬菜超市外碰到阿婆的地方,现在看来张总的口疮、喜怒无常,还有莫名经常失踪的夜,都跟这个女孩有关。所谓“秘密交往”可能是不想曝光作为正式的女朋友,而现在,怕是出了问题。   朝夕相处八年,吴健自认对自己老板的品行十分信任,不觉得他是能干出这种事的男人,此刻心里难免有些别扭,然而,在没有证据前不能凭空揣测,还是很职业地问道,“张总,需要汇报哪些动向?她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   “嗯?”张星野稍稍一愣,马上摇头,“不不,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里就可以。她做什么,见什么人,都不需要汇报,没关系。”   听起来好像没那么复杂,吴健有点疑惑,还是确认道,“张总,您是让我二十四小时跟着她?只是跟着?”   “对。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儿就行了。”   “好。”   看他把卡片收进上衣内兜,张星野又叮嘱道,“离远一点,不要吓到她。不管她在做什么,只要没有生命安全,不要让她发现你。”   “好,我知道了。”   张星野看了看表,“现在你过去吧,她一般会在八点半左右出门。有时候,一天都不出来。”   “好,我这就过去。”   吴健走了,张星野拿着咖啡靠在吧台边,目光有些怔。   性,肉//体。这种关系,来的时候,不需要前戏,走的时候当然也不需要交代。   开始,她问他:“你以后,还想和我继续睡吗?”;结束,她告诉他:“我要离开凌海了。”一切,如此简单。   太正当又无可挑剔的理由,就好像两个小孩子一起玩耍,一个说,“我不能玩了,我要回家”。而另一个,玩了一半,被丢得理所应当。没有可以愤怒和争取的空间,没有讲理的地方,只因为有言在先,又完全不能讲契约精神。   他一直都知道她只是短居凌海,他之前甚至没有想过这有什么问题。当他刚刚开始琢磨如何让她留下,就结束了。项目没有开投,就已经尘埃落定,完完全全地错过了。   没有生气,没有力气愤怒,人像被突然挖空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根本找不到平衡,发懵。几天过去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别,他只比竹楼的时候多了一个名字,却不会再有竹楼后的运气。心猛地攥紧,供血不足,高度亢奋,夜里三点发信息给吴健:六点半一定来见我!   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在没想好之前,他不能再失去她的踪迹。   喜欢她么?为什么喜欢她?   看心伟,喜欢一个女孩从她的才情开始,接近她,爱屋及乌,更喜欢她的个性、模样,所有的一切。热情几乎把他带回了十几岁,真诚,木讷,又按捺不住的兴奋。   可他张星野,对季萱,喜欢她什么?除了她的身体,就是那张刻薄的嘴巴。她没有女孩该有的温柔,不会撒娇,一点都不可爱,而且,别说才情,在凌海她都很难找到足以糊口的工作,更真实的一面,是在路边捡了个男人就跟他睡了。   一无是处吧?   也许是。可是他特么就是这么没日没夜地想她!在夏威夷的海边过圣诞,不如她的小屋,万里迢迢,他转机又转机往回赶;印尼出差,项目危急问题,忙到焦头烂额,他还是要找珠宝商,因为脑子里就想送她一颗石头,想看着她戴上,亲她……   她一直冷冰冰的,在意自己的隐私,那他就不去碰。他不想了解她的过去,不是不关心,是他根本不在乎。   人在黑暗中,很容易偏执。他甚至想过,哪怕她真是个不良女孩,睡男人不眨眼的那种人,或者出卖色相、拜金至上,他都可以,只要睡的那个男人是他,只要出卖给他,只给他,就行。   ……   下午。   从甲方会议上回来刚刚三点,张星野回公司处理了一些工作,四点,准时从车库开车出来。   岳绍辉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四点半降落,查过航班,会准时到港。吴健被派了出去,张星野没打算再用别的司机,决定亲自去机场接兄弟。   六点半,两人已经驾着车在回来的高速上。   聊了些公司的事,很快就说起了梁心伟和募捐。第一次主持公益活动,张星野随后就跟着转发,为朋友,也因为他是儿童白血病公益形象大使,责无旁贷。而远在地球那一边的岳绍辉,是有微信也有微博的,自然第一时间就了解到。   听他问起善款的事,张星野说,“除去心伟自己捐的,这次募捐短短几天的时间就筹集了近百万善款,速度之快,点击关注之高,简直可怕!我看啊,心伟的人气马上要超过心妍了。”   岳绍辉闻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公众的关注度,我看更多是这件事本身。不奇怪。”   “不奇怪?”张星野挑眉,“这比股市圈钱都来得快,一件善举,反响不觉得太大么?”   “因为他们这次不是在寻找同情,而是在讲故事。看那两个小孩子,人们主动想参与进去,这种力量可比靠宣传困境被动给同情要大得多。”   “讲故事?”张星野随口问。   “你没看那些画么,加上对白,很有感染力的小故事。”   “哦,没太注意。”自从第一天早晨看了一眼,张星野就没再看那些后续的画,而那个早晨他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太多遍,却完全没有那些画的影子。   “那个女孩,很特别。”   Tony的声线本来就低,突然这么一句,异常深沉。张星野瞥了他一眼,“听起来像你见了一样。”没等他回答,又接着说,“说起这个,心伟最近还挺发愁,说网上很多人追这些画,要求知道画的作者是谁。依我看,公布就好了,虽然会有点喧宾夺主,可本身也是同一件事。谁知,那个‘特别’的女孩就是不肯。我觉得真有点故弄玄虚了,就建议心伟说是基金会雇用的广告公司好了。他还不肯,摆出一副十分嫌弃、似乎亵渎了他那个‘特别’女孩的样子。你是没见,简直欠揍!”   “哈哈……”岳绍辉笑,“你呀,如果我是他,也不会同意你这个馊主意的。”   “为什么?”   “因为即便这样说了,人们也会要求知道是哪个公司,是哪个人。”   “那画,真的那么好么?”张星野第一次,认真地问了一句。   “当然!笔法、创意、表现力,Amazing!”   张星野实实在在挑了挑眉。梁心伟的审美他是不大相信的,毕竟他家从未有过像样的艺术基因,虽说心妍和心妮都学了画,可心妍仅限于时尚设计,而且也并不出众,至于心妮,更是三脚猫,画架子背了几年,也没什么像样的作品。可是Tony就不一样了,自己娘是战斗民族有名的大提琴手,一家子画画的、搞音乐的,基本人人都有一手,包括他自己,这家伙弹琴的时候让人可以完全忽略他五大三粗的样子。虽然张星野经常不认同兄弟的眼光,但是还是相信的。   看来 ,心伟弄不好真是捡了个隐秘小画家。张星野终于不得不一丝念头这么想。   ……   因为岳绍辉惦记着要与美国CNC那边开早会,所以兄弟两人没有在外面吃晚饭,直接回寓所。   到家的时候,心伟刚换好衣服,正在准备出门。三人见面自然是热闹,梁心伟很高兴,张口就先感谢岳绍辉的善款,又抱歉说他得先走了,晚上回来聊,又跟张星野说拿了他另一辆车。   是要接女孩去吃饭,闻言岳绍辉笑,“进展不错啊,心伟。”   梁心伟一脸笑容,显然很开心,可依然一本正经更正:“Tony,不要听星野胡说,还没有什么进展。”   张星野无奈,“每天一起工作、吃饭,周末都要一起去陪孩子,采风。还要怎么进展?再进展,我就得搬去公司住了。”   “哈哈……”岳绍辉笑,用力拍拍梁心伟的肩。   梁心伟有点脸红,不过面对这两个也无所谓了,正要开口,手机响了,走到一边去接,几句话就挂了,走回来把车钥匙还给张星野,“她说不坐我的车。”   “为什么?”张星野问。   “她说我这样的在国内开车,遵守太多交通规则,太不安全了。”   “哈哈哈……”   岳绍辉大笑,惊天动地的。张星野拿着车钥匙无奈地转了一下,这特么丫头,堵心的本事也不错嘛!   ……   应着北美东岸时间,岳绍辉开了视频会议。CNC是主施工管理的,是他手下的直属公司,张星野几乎很少参与。不过,两个人刚吃了他做的意大利千层面,还在喝茶,就没动地方,在一边旁听。   CNC除了负责CNE在海外项目的施工,其他的业务都是独自在美国和加拿大承接,并不与CNE发生关系。兄弟不善营销,生意全靠口碑,不过,居然也酒好不怕巷子深,雪球滚起来虽然速度比CNE慢,却非常扎实,一年到头,忙得不可开交。   听了一堆技术问题也有些无聊,张星野拿出手机。   早晨给吴健布置下那个任务,两个小时后就收到一条短信,她确实是八点半出门,去了儿童画坊。张星野当时看到就觉得太侵犯隐私,有点不太舒服,这要是让小丫头知道,他这辈子都没翻身的机会了,忙吩咐说:不需要汇报。只要她在就好。   现在一天没动静了。看看时间,快九点了,以前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会试着拨小屋电话,可现在那个号码,已经只剩下戳他心的功能。握着手机,又听了两句Tony的会议,完全不知所云,忍不住低头,发短信:她几点回家的?   即时回复:还没回。   张星野立刻皱了眉,还没回家??那个画坊不给多少工资就是压榨外来打工的女孩!问:又在加班?   回复:不是。在跟朋友吃饭。凯悦贵宾。   张星野惊讶,以前只觉得她独来独往,冷清得即便有朋友也不会有聚会这种事,不由问:很多人么?   回复:不是。两个。   看到回复,张星野愣了一下突然反应,凯悦贵宾?那是凯悦酒店下一个私人会所,算是凌海顶级的消费场所之一,绝不会是年轻人搞聚会的地方!心不由有点异样,想起小屋里那件毛衣,犹豫一下,还是恶俗地打下几个字:男的女的?   回复:男的。   张星野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来回踱步!就在这时,短信主动响了一下,马上看:张总,那个人,您需要知道吗?   张星野:不需要!   回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第41章   放下手机, 吴健坐在车里轻轻吁了口气,这事真特么棘手!   清早拿到任务,吴健就迅速去车行租了一辆凌海街头非常常见的银色别克, 而且,一个人是无法完成随时随地又不暴露的跟踪, 所以, 车行另订了一辆大众车加配司机, 二十四小时随时通过即时网络接受调配。   曾经多年的职业训练和严酷的环境造就了吴健对人脸的记忆超强,所以,他并没有离弄堂很近, 远远地在三路交叉口等候, 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   季萱,一个气质很特别的女孩。精致的小脸比那天在酒吧见的苍白多了些红润的颜色,长裙、半靴, 确实很素净,可是, 不得不说, 整体看起来,清高、漂亮, 不可亲近。所以,很好认。   以为她出门会叫车或者任何公共交通, 谁知,她步行。   幸好, 吴健已经提前看好地形, 迅速绕到她前面停了车,步行跟随。   来到城隍庙外老街上的一个儿童画坊,按照老板提供的信息, 这里应该就是她打零工的地方。看女孩进去,吴健发了信息报告行踪,并且通知车行把另一辆车泊到了附近。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吴健刚刚拿到车钥匙,正在考虑这一整天他该在哪里等候,谁知女孩出来了,而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同行的还有一个男人。   看着那个和张总一样的身型、一样考究的衣着、周身更多了书卷气的男人,吴健当时的震惊有点像当年无意中突然撞见毒贩子的感觉。   梁少,梁心伟。老板的同窗好友,目前两个人一个屋檐下住着,犹如亲兄弟一般。   当时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不是就是老板让他跟踪女孩的原因?难道电视里看的豪门狗血让他碰到?是来捉奸的??   可是很快,吴健就让自己冷静下来。张总在生意上可以说是八面玲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接近客户代表的手段也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但是,他的私生活一向距离他的总裁办公室非常近,可以说这么些年都很整洁了,在女人身上,他少做暧昧,更能从没有下过这种功夫。更何况,捉奸?太小看张星野了。   这一整天,他们都在一起。下班后分手不到两个小时又在一起。   这个情况,已经容不下“偶然”和“普通”这两个词了,在案件上,这叫出现重要关系人。然而,老板不让汇报、不让说。   吴健远远看着掩映在一片绿树和高大灌木里的哥特城堡式的凯悦贵宾,心里盘算着。张总从来没有让自己的感情私事占过这么多时间,既然能让他来做,这个女孩恐怕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秘密交往”。张总也许还在守着那条最后的底线,不要过于侵犯女孩的隐私,更可见,她对他的重要。   想侵犯,在侵犯,还特么怕侵犯!这么小心翼翼又忍不住抓狂的状态,哪还是CNE王国的领军人,就特么一个吃不到葡萄嫌酸还不敢抱怨的酸男人!   基于男人的苦只有男人懂的同情,吴健决定:告诉他。   只是,如何能准确地传达到,又不违反自己的工作纪律,并且能让张总以为他保留了最后的底线?   ……   凯悦贵宾。   入了夜,面向花园打开的窗外传来淡淡幽香,中世纪古典装饰的房间内,晚餐已经在一片亮闪闪银餐具的排列后结束了。   “真抱歉,”季萱说,“本来说好他八点半就能到的,实在是临时有事。梁先生,耽误你的时间了。”   “怎么会呢。”梁心伟眼中含笑看着她,餐后没有要房间服务,他拿起茶壶亲自斟茶,“本来约的就是茶点时间,是我坚持约你一起吃晚饭。现在,我们喝茶,聊天,正好等他。”   季萱笑笑,接了茶,“好。”   “季萱,”   “嗯,”   “现在是比较私人的时间,我能提个要求么?”   “请讲。”   “我们现在一起工作,是同事,也算……朋友吧?你总是这样称呼我,让我觉得不太友好。”   唇在茶边,季萱抿不住嘴角的笑容,短短不过半月相处,这个男人从第一个晚上留给她的印象到现在一直就没变。真诚,直接,有的时候真的会让人受不了,可是大多时候,感觉无需防备、很简单却很实在的安全。“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有名字嘛,中文名字心伟,英文名字Jason,都可以。”   “我英文很差,发不出。中文的话……”   她的语音略略一拖,眼看着他的笑容就有点尴尬,“我们还没有那么友好,对吗?”   “不是,你年长我几岁,这样叫不太礼貌。”   “怎么会?名字只是个符号,就像英文名字,几十岁的老爷爷照样可以叫,这样还会让他们觉得平等、年轻。”   “那好,老爷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哈哈,”他笑了,“当然不!”   季萱举起茶杯,“谢谢你的茶,心伟。”   他轻轻碰了下,“真希望你的名字也是三个字。”   季萱微微一怔,看他倒似乎并不觉得不妥,也就笑笑。   两人正喝茶,房间的门开了,走进一个瘦高的男人,一米九的个子,黑皮衣外套、白T恤,长发垂肩、略是苍白的脸颊,眉骨下一双眼睛深凹,目光看过来,神秘,阴郁,让人有种脊骨生凉的感觉……   身边的女孩已经起身,梁心伟却依然惊讶地看着,几乎忘了该有的礼貌。   男人先伸出了手,“梁先生,”   梁心伟这才起身,犹豫了一下道,“你是……钱方若钱先生吧?”   “对,在下钱方若。很高兴今天能和你见面。”   梁心伟深吸气,头微微后仰,恍然间竟是顾不得还握着手扭头就看季萱,“这是你哥哥?哦,不,师兄?? ”   见她笑着点点头,梁心伟兴奋道,“这真是惊喜!钱先生!”   今晚的相约,是季萱主动提出,说想给他引见一个人,她的师兄。梁心伟当然高兴,能和她单独相处,多了解她,更走近些,什么方式都不重要。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方式竟是如此惊人的出场,他居然是江南画界极负盛名的画家钱方若!   这是个天才艺术家,是老父亲在当代青年画家中难得推崇的一位!而且,他低调,很少出席社交场合,更少与富贵名门结交,外出采风,潜心作品,这也是梁心伟为什么会特别关注他的原因之一,老父还因此把拍下的其中一幅赠予他。   “钱先生,家父和我都很欣赏你的画,今天真是很意外,也很荣幸。”   没想到这梁家大少一点架子没有,看起来还挺真诚,看来小丫头说的是没错,钱方若微笑着点了下头,“谢谢梁老先生捧场,梁先生也过誉了,今天能和你相识,我也很荣幸。”   “真没想到,季萱的师兄是钱先生,难怪,难怪!”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梁心伟完全处于欣喜之中,话一出口马上又觉失态,赶忙对季萱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季萱的画,很有特点,非常有感染力!”   两个人都笑笑,钱方若说,“梁先生,是我让季萱安排我们的见面,除了能有幸结识你以外,还为了另一件事。我听说,现在网上很希望能公布画手的信息?”   “对。”梁心伟点点头,“小磊马上要进层流病房进行骨髓移植了,虽然我们之前声明过漫画不会停止更新,可是,很多人还是希望能知道画手是谁,以便以后能继续关注。”说着,他看了一眼季萱,“她不希望公布,我当然尊重,只是没想到网络舆论能有这么大的力量,现在略有些尴尬。”   “一直隐瞒当然不好。毕竟,这是公益事业,一切都应该是透明的。”钱方若抿了口茶,“只是,漫画不是季萱的专业,她也根本无意往这方面发展。先不说画的优劣,你也看到了,短短时间内网络的力量。一旦公布了她的信息,我担心网络夸张的追捧会把她带入一种模式,一种被追上云端的创作,到那个时候,很难说是她在创作还是网友在创作。而这种要求在不断的满足中是不会停下来的,一旦她做不到,最先凉下来的、最先抛弃甚至质疑、诋毁她的,也将是网络。她的才华就这样被一次网络活动消费掉,再难看到她本来该有的发展和创作,岂不可惜?”   “这个问题我竟然从来没想过!”一席话早听的梁心伟皱了眉,看着身边的女孩,怎么能不抱歉?“我竟然从没有问过你是不是喜欢画这些漫画,没有关注过你真的想要的创作,却强加给你这么多我这个外行人的意见。”   季萱轻轻摇头,“我很喜欢,只是,这是闲暇消遣,本来也是逗小磊玩的。”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当然要保护你的创作环境!”说着梁心伟看向钱方若,“钱先生!那你有什么建议?”   “今天咱们见面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说着,钱方若从皮衣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到梁心伟面前,“从明天开始,小石头漫画打我工作室的名义。”   梁心伟看着那上面钱方若大名的艺术体LOGO,笑了,“太好了!”钱方若工作室的作品,并不特指是钱方若的作品,工作室本身就是个营运的企业,以后的漫画可以继续也可以不继续,个体目标变成商业群体目标,既保护了季萱,又有钱方若的大名足以服众。   “让他们谁感兴趣就来追我的工作室。我不怕,可劲儿追。”   “好!”   “哈哈……”   两个男人开怀大笑,以茶代酒,初识也算投机。   季萱在一旁看着,安静抿茶。大若,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把她带走。   ……   不可能!   抱着肩站在落地窗边,已经快两个小时,张星野一动不动,看细丝的雨水在玻璃上接成水珠,滑下……   她很少晚归,几乎没有!自从大年夜再在一起,他没有空过一天给她打电话。她不喜欢接他的电话,可是从来都接,只要她在。   每天夜里,他都能听到她在小床边的声音,哪怕,只有十八秒!   只有那一次,他从印尼赶回来,仅此一次!小脸很疲惫,没有一点化妆的痕迹,他当然相信她是去加班!更何况,哪个约会后的男人会让女孩独自走在午夜的弄堂??   绝对不可能!   吴健,他是不是跟错人了??   一定是!低头,拨开手机,十一点了,他犹豫了一下,拨出小屋的电话。   嘟——嘟——   熟悉又单调的拨号音曾经是他每天晚上知道没有结果还期待的动静……   “喂,”   女孩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的心通地跳了一下,死死攥住!唇轻轻动了一下,却不敢发出声音。手慢慢放下,把电话摁掉。她在家的,心忽然酸得厉害……   忽地有短信进来,张星野忙打开。   吴健:张总,他们是十点半准离开凯悦的,十分钟前,她到家了。   她那一声还在耳中,看着这一行字,他半天没动,终于轻轻咬了下牙,回复:知道了。   刚要关上,又有短信进来,打开:张总,今天凯悦的客人不多,从八点到十点只有两拨客人离开。到十点半,离开的客人,只此一拨。   张星野皱了眉,不知所云。他需要知道凯悦的上座率么?那个会所里大概三十个房间不到,其中还包括多功能厅和会议室。保护私密,平常一晚上接待客人也不过四五拨。当然不会像普通饭店一样一窝蜂地离开,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吴健从来话精炼,为什么反复强调?   心伟回来了。   听到他在客厅和Tony说话,张星野没动。   “你们晚餐吃的什么?”兴致很高,梁心伟居然话家常。   “星野做的千层面。”   “哦,那太难得了。自从我来了,还没见他进过厨房。”   “是啊,明显退步了。”   “哈哈……”梁心伟笑,“今晚凯悦的菜倒是难得地好,煎闷小牛排,简直完美!以前我只觉得那里主要是环境私密,菜的口味并不匹配。”   “凯悦贵宾么?”岳绍辉问。   “嗯。”   “那是难得,一般凯悦酒店是吃菜,到凯悦贵宾就是吃贵宾了。”   “哈哈,是,”梁心伟心情很好,“Tony,你知道么,我今天见了……”   后面的话已经没有意义,张星野听着,听着,脑子略略算了一下时间,忽然,某根神经轻轻地拽了一下,不,他不敢动,不敢让这根神经上传到的信息到达他……   不可能!他已经魔怔了,随便听到什么都在往她身上想!   “我们走的时候,是最后的客人了。”   “是吗?”Tony的声音,“现在刚十一点半。”   “嗯。”   张星野紧紧咬着牙,低头,重新打开手机里所有的短信,一个字,一个字读:   吴健:张总,那个人,您需要知道吗?   吴健:到十点半,离开的客人,只此一拨。   ……   两个男人正聊得热闹,见张星野从房间出来,岳绍辉说,“星野,正好,拿两瓶啤酒过来。”   他完全没有理会,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看着梁心伟,“心伟,”   “嗯,”   “那个女孩,那个画漫画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梁心伟没有立刻回答,分别看了他们一眼,“刚才我还在给Tony说,今天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决定不披露她的任何信息,以后由钱……”   “心伟!”忽然打断,低沉的声音清晰,缓慢,“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他皱着眉,脸色比窗外的雨似乎还要冷几分,梁心伟一脸笑容无处去,很是莫名。   岳绍辉觉出了不对,笑着拍拍梁心伟的肩,“放心,这家伙只是好奇,不会披露。”   梁心伟这才笑笑,“那当然。”转而迎着张星野的目光,“她叫季萱,季节的季,萱草的萱。”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天空,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猫宋,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刘大魔,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42章   凌晨三点。   窗外的雨早停了, 黑色阴沉的夜笼罩着酣睡的城市,即便是凌海这样的地方,这个时候也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岳绍辉抱着肩靠在主卧的沙发上, 看着窗边那个衬衣扯开耷拉在裤子外面、完全失去仪态的男人,如果不是不远处就能看到CNE大厦, 那副两手撑在落地玻璃上垂着头的姿势, 像是快要跳下去。   燥狂之后可怕的安静。   岳绍辉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能精准地表达几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 莎士比亚一定也编不出这么戏剧的情节。毕竟,蠢成兄弟这样的主角即便在十七世纪的舞台上演出来也会被丢鸡蛋。   好在三十多年男人的基本脸还在,好在CNE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把整个橡胶家族干掉, 所以, 那冒火的拳头才在不到半尺的距离里没有落在梁大少爷漂亮的鼻子上。   但是他岳绍辉,作为这家伙所谓的地球上唯一的亲人,就不得不成了沙包陪练, 被他压着嗓子吼了快两个小时,并且不许发声, 甚至, 不许有任何表情。   嗓子已经哑了,一滴水未进, 喉咙估计也被心火烧焦,他终于安静下来。   岳绍辉又等了大概十几分钟, 起身,拿了茶几上的水瓶走到窗边, 递过去。   他的胳膊撑在玻璃上都僵直了, 岳绍辉手臂绕到他胸前,一把将人搂了过来。他这才接了水,打开, 咕咚咕咚灌下半瓶,仰头,倒在头顶。   冰水,人一下就激灵,可他却软下来,退了两步坐到床边。   岳绍辉跟过来也坐下,“Can I talk now?”(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他没吭声,喝水。   “星野,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生谁的气么?心伟的?季萱的?还是,你自己的?”   紧锁的眉头下,那目光,吃人一样,“我有什么错??”   “从十一月你们再见,到现在,将近四个月,你有在她身边的所有资源,排他,独一。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结果让你这么难接受?”   “所有的资源?我特么有什么??” 他嘶哑的喉咙特别难听,“除了知道她住在哪!就算知道,又特么怎么样??我能去吗?能见吗?还不是像你说的,特么应招!”   “好,算你有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她的信息几乎是对称的。她知道你是谁,而你进入了她的房间。你名字带来的信息都是官方公布、最闪光的,她的卧室是她最私密的领地。从这个角度讲,你甚至更占优势,可事实是,同等条件下她让你喜欢上了她,而你却没能让她喜欢上你。”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星野,最初的那一次,在山林里,就是一夜情,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回到凌海后,你们之间绝不只是肉//体那么简单。你在她身边过夜,想跟她一起过圣诞,后来一起过年,怎么会除了她的身体,别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他咬牙,那只能怪她太诱人!“怎么没注意到?她睡觉喜欢抱着被子,喜欢稀奇古怪的装饰,喜欢装鬼吓我,喜欢喝牛奶,喜欢我做的所有吃的!”   “Still, that’s physical!”(还是肉//体性的啊!)   “What the hell is WRONG with Physical??” (肉//体他妈的有什么错??)   这个家伙已经逻辑锁死了,岳绍辉只能耐了性子,“她是个画手,你知道吗?”   “知道!每天都在那儿涂涂画画的!”   “She’s brilliant, You idiot!(她才华横溢,你个蠢货!)”岳绍辉终于忍不住了,“你常跟心妍在一起,她的服装发表会你总去捧场;每年国际艺术中心的画展,你哪次不扔下上百万?你可以不懂欣赏,但是这么一个出色的画手在身边,你竟然都没有试图去了解一下??”   “我知道她在画!我特么只是……”   一句理直气壮,突然卡住。眼前是她窝在被子里,软软地靠在他身边,铅笔勾勾画画的。他低头,看那被他揉搓得乱乱的小脑袋毛绒绒地撩着他,抱住,用力啄一口,她没力气,随便他啄。他经常,丢下电脑就翻身压她,从她手里把画板夺走,丢到不知什么地方去。那个时候,那笔下是什么,纸上有什么,她从来没遮过,他也从来没看过。就算看,也入不了他的眼,就算入了他的眼也不会解读出任何信息……   “You what?Fucking blind??”(你什么?你特么瞎?)   “YES!!”一声低吼,他扭头面对,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You know why?Because she\\\'s all that I can see!”(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是我唯一能看见的!)   看着这双突然挣起红丝的眼睛,岳绍辉心惊。星野对女人、对性从来没有这么迷恋过,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就能感觉他背着很重的心事,而这又直接促成他的野心顽固膨胀。初到美国的自由、放荡,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拼命读书、结交,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机会。脚步没有站稳就想飞回凌海,飞回老父亲身边。可惜,CNE刚刚成型,老人就病倒了,最后两个月,他一步不离守在病床边。   那是他唯一的感情所在,可惜老人终于还是走了,他也终于,大病一场。   那个时候,岳绍辉以为等他再站起来,会放慢脚步,开始重新经营生活。可是没有,CNE成了他唯一的兴趣,之后的几年成就CNE的黄金发展期。到今天,张星野的人生里几乎已经找不到跟钱和项目不沾边的东西,岳绍辉判断不出他现在呈现的这个状态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封闭多年后,又一种感情寄托?还是男人憋太久……欲//望的爆发?   “星野,你冷静一下。”岳绍辉皱了眉,“At this point of your relationship, ‘she\\\'s all that you can see’doesn\\\'t mean that much! You like her as a girl, not her,as 季萱!”(就你们目前的关系,‘眼里只能看到她’没那么多意义,你喜欢她,只是当个女孩;而不是季萱。)   “冷静?我特么从来没这么冷静过!!好,我再告诉你一遍:是,我是个白痴,根本没发现自己身边是个天才小画家。可你知道么,以前我看见她就想抱她,想睡她;后来我看不见她更特么想抱她!每天,都想,打电话,她不出声,哪怕喘两口气,我夜里能睡个好觉。至于,她是不是会画,多少才华,还是只是儿童画坊给人家打体力工抠木头的女孩,季萱,小萱,对我来说,一样!”   “Did you hear what you\\\'ve just said??What you need is a girl, it doesn\\\'t ha ve to be her!”(你听到你说的什么么?你需要个女人,不一定非是她!)   “SHE IS MY GIRL!NO ONE ELSE!”(她就是我的女人!再没别人!)   “张星野!You fucking had all your chances!(你特么已经有过所有的机会!)”   如此偏执,岳绍辉真是咬牙,“你没注意到时间?她跟你分手的那天正好就是他们开始募捐的第一天。无论之前是什么情况,现在,她已经不在你这一边。心伟,只有三周的时间,却是从最接近她心里的方向开始。现在,他们进展很好,你还要做什么??”   “哼,进展良好?”张星野冷笑一声,站起身,喝了口冷水,看着外面漆黑的夜,“你真以为他们已经开始了?Tony,我告诉你,我也许是个白痴看不懂她的画,可是,这半年被这小丫头反反复复折腾,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有多混蛋!‘梁心伟’这三个字对别的女人也许意味着超一百分的魅力值,对季萱,”说着他回头,两指一圈对岳绍辉比了个圆圆的零,“Nothing!她古怪,冰冷,绝不是心伟这种书呆子能招架得了的。你以为我在吃他的醋?是,我的萱,随便什么男人靠近她,我特么都不允许!哪怕他是梁心伟!可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和他,绝不可能!”   这男人衣冠不整、咬牙切齿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发疯,哪还有道理可讲。岳绍辉都说累了,“你这种宣战的样子真是蠢!Let, her, go! ”(放她走。)   “No.”他斜弯着嘴角,摇摇头,“她是我的萱,我还没有好好疼她,要往哪儿去?”   执拗到无耻,岳绍辉想起了十几年前,他非要单枪匹马闯回凌海时的恐怖,像嗑了药,“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你给她的是你想给的,不是她想要的!否则她为什么会离开你?”   “What’s she want”(她想要什么?)   “You don’t have it.”(你没有。)   “Of course I do. Whatever she wants. (我当然有。不管她要什么。)因为,”说着,他一仰手腕子把喝完的水瓶子远远地扔去,啪一声,正好打入迷你吧台上的冰桶,“老子特么是张星野!”   岳绍辉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多路,你可以跳着走,甚至绕过去,可你不能返回去走。让特么张星野接受放弃,就这么难么?”   “For the very last time, THAT’S MY GIRL!(我再说最后一次:那是我的女孩!)”张星野说着伸手一指门,“你现在,滚去客房,明天滚到酒店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滚到酒店去有什么用?心伟在那边。你能把他也赶走吗?”   “赶他?我为什么要赶他?如此近水楼台,我吃错药了把他赶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岳绍辉腾地站起身,“你们之间的事,是季萱的隐私。她可以选择告诉心伟,也可以选择不说。你没有单方面告诉心伟的权力。”   “当然。她把他招来的,她就得负责把他弄走!”   ……   七点。   梁心伟一早醒来,还没起床就闻到了满屋子烘焙的香味,心情大好。洗了个澡出来,果然,厨房的中心岛上已经摆了刚刚新鲜出炉的芝士丹麦面包撒了糖霜粉,嵌着新鲜红润的大颗草莓,红白相间,热热的,香气四溢,诱人极了!   高脚凳上,岳绍辉睡袍解着怀,在喝咖啡;另一位,带着围裙,正转身把单面煎蛋和火鸡咸肉分入他们的盘子。   梁心伟笑,“大厨今天终于肯出手,我们有口福了,是不是,Tony?”   岳绍辉笑笑,瞥了一眼神采奕奕的厨子,没吭声。   三个男人一起坐下吃早餐,张星野问,“心伟,今天还要往基金会去么?”   “对。”   “那一会儿坐我的车,正好我到港口去,顺路。”   “哦,不用了,我还得去接季萱。”   “那一道。早高峰,绕一下,反正不急着上高架。”   “行么?张总这么忙。”   “没事。”张星野抿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岳总来了,我就不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草莓,雷雷收到! 第43章   看张星野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梁心伟诧异,“吴健不在么?”毕竟往常都是吴健提前开了车出来在寓所正门恭候张总。   “嗯,他等Tony, 我自己开。”   “哦。”   车开出来,晴天, 八点的阳光明媚又不刺眼, 照得街道上绿树短荫, 忙忙碌碌的行人、车辆,五颜六色的春,不错的景致。   过十字路口, 看张星野熟练地连续两个拐弯, 梁心伟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方向?”   因为以前每天深夜凌晨我特么都走这条路!张星野没扭头,“你不是说最初见她是在老街的画坊么?我猜就算住得远, 也得在一个区吧。”   “哦。”梁心伟笑笑,“看来我是说了很多。”   “给她打电话吧, 我们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好。”   正好红灯, 车停下来,看他按了快捷键, 张星野看向窗外。妈的!   几十秒过去,绿灯都亮了, 居然没有声音,张星野忍不住扭头, 梁心伟正看着手机。   “怎么了?没通?”   “她没接。可能手机不在身边。”   噗, 听着这温柔体谅的声音,镜片后悄悄一丝笑意,那个小混蛋翻脸比翻书都快, 指望她乖乖地等你?   “你们没有约好么?”   “约好了。”   “时间还早,先过去再说。”   “可我没有她的具体地址。”   “嗯??”张星野这是真惊讶,“你们平常不是总一起上班的么?”   “不会啊,”梁心伟倒没觉得尴尬,“是我常到画坊去。她喜欢一个人独自创作,很少到基金会。今天是尹磊父母来要和基金会的负责人一起见面,要求她过去,她才会去。”   “哦,是这样。”张星野很宽和地笑笑,“这么出色的作品是得一个人安静地画,否则搞成坐班式的,那不是创作,是工程出图。”   “嗯。”   “既然有会,她不会误的。”   “嗯。”   梁心伟答应着又拨了电话,长长地响了几声,终于切到语音留言,“喂,季萱,是我。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真抱歉,让你回去得太晚了。我在去接你的路上,收到给我回话。”   有那么近么?居然问她睡得好不好?也太隐私了。张星野蹙了下眉,以前还真是没发现,心伟这块大木头肉麻起来也是蛮恶心人的。   继续开,早高峰,张星野略绕了些路,避开车流,比以往他回这边来要顺畅些。   车厢里很安静,心伟在翻看手机,不时地在手写板上记录着什么。这是他目前日常工作的大部分,以前很少关注网络舆论,现在主经营,可见兴头之大。   这一次,张星野虽然最早洞悉他是为了个女孩,其实心里也知道心伟一旦投入做事,绝不会只是花架子。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像纨绔子弟,不惜劳民伤财来博君一笑,看着就胸闷。   无意再起什么话题,张星野专注开车,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到小混蛋会怎么样。   这一夜,一眼未合。赶走Tony后,他靠在床头,拿出手机,找到自己转发的所有基金会的微博,一条一条打开仔细看。   这才注意到,那些小漫画每一幅上都配着文字。一个大脑袋小男孩和一个带着尿布、脑袋上没几根毛的小娃娃,丑。   奇游宝宝王国,小男孩因为冰淇淋舔得太干净,没有在嘴巴和衣服上留下痕迹而违反了食物享受法。被捕时,大鼻子宝宝警察傲慢地斜着眼睛说:你现在有权保持干燥,但是每一条没有湿的围嘴儿都将被用来对你进行指控。   庭审上,因为逮捕时大鼻子的纸尿裤不是执法颜色而使逮捕失去了效力,小男孩当庭释放,还补偿了一只限量版奶嘴儿。   线条都是铅笔,颜色是蜡笔涂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浓淡不均,可是看起来,对比强烈,妙趣横生。这两个小熊孩子,倒霉催的无“恶”不作却又总是逢凶化吉,可爱之极!   大半夜,他一个人在大床上笑,堵死的心情一下就破开,想起作者那张冷冰冰的小脸,特别想立刻拖过来狠很咬她一口!   看完一遍再从头看一遍。听说心伟捡到最初的那几幅是她过年画的,那就是说,是在他身边画的。   所以,张星野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突然想起那天,黄昏时分,没有开灯,房间里已经暗下来,他让她停笔,她不肯。于是,他翻身压住她,撩她的裙子。她兴致阑珊,说不要,一点都不想。他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有权保持干燥,但之后每一点湿,我都会让它泛滥!   当时她噗嗤就笑了,然后软软的,顺理成章地被他亲到湿透……   这算不算是窃取他的创意?必须算!   他想着想着,笑了,却又忍不住咬牙。明明在一起还热得滚烫,突然间就跟他分手,毫无征兆!   是因为心伟?因为喜欢上了梁心伟??   绝不可能!他天天抱着亲着,她还没喜欢上他,别的男人哪来的惊天魔力这么快就能进她心里?   他之前真是太惯着她了!订几条所谓的规矩,就可以睡了不负责?以为是她画的漫画,世界都是她说了算?当他是什么?他早说过,答应她的条件就是:他具有绝对的排他性!   既然如此,两个人的协议,怎么可以一个人单方面终止?!   现在,马上就见面,她会怎么样?装不认识?一定的,毕竟“有言在先”,说记忆不好会忘了他。   好,我就看你怎么演!   又是红灯,车停下来。看身边,心伟拿着手机在发信,张星野问,“联系上了?”   “哦,不是。”梁心伟说,“是心妮。春节后她陪外婆回了马来,本来是不知道募捐的事,可能是心妍多嘴,现在非要问我季萱的情况。”   “不要告诉她。”   “嗯?”   见心伟诧异的目光,张星野也觉有点失态,笑笑,调侃的口吻道,“怎么?想现在就把你和她的事让外婆知道么?季萱她,咳,看这次不肯暴露画手身份就应该不是个喜欢张扬的女孩。你既然答应她了,就多给她点空间。你看那天心妍知道你身边有女孩多兴奋,更何况是心妮。她还小,口无遮拦,曝光事小,因此让季萱心里不舒服,你也不想。”   “嗯,”梁心伟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连心妍都没告诉。”   “嗯。”   “星野,”沉默了片刻,梁心伟扭头看着他,“季萱这个女孩,真的很特别,她好像……跟哪里都不合。”   “嗯。”张星野答应了一声,心想:就是个不合时宜的小东西!   “可是,她自己,又好像就是个独立的世界。不管是聊天,还是看她的画,都不一样,都很有趣。有时候,她的模样,”梁心伟说着,若有所思,“某个角度,某个光影,会恍惚她是哪个年代的人。”   张星野挑了眉,又皱住,这么准确??是不是也看到灯光打在墙上她的剪影了?这特么到底是进展到哪一步了??   两人说着话,车已经开了半个小时,快要到了,梁心伟的手机还没响。张星野不确定他该怎么开,总不能开到弄堂口,“心伟,你要再跟她联系么?”   “她可能是有事。星野,我在会宁路和斜阳路路口下车,以前就是在这里见面。”   “在路口等像什么话,既然她可能有事,不如我先送你去基金会,然后你们再联系。”   梁心伟想了想,“那我去画坊等她吧。今天本来也是要先到画坊去拿些东西再去基金会的。”   “行,我送给你过去。”   “嗯,在城隍庙外的老街上。小精灵儿童画坊。”   “好。”   转道往城隍庙去,张星野心里也开始犯嘀咕,那是个小混蛋不假,可是,她对画坊的事一向用心,大过年的还惦记着给生病的孩子画画。她看着冷,其实小心地并不真的坏,他醉酒那天,她一定已经决定分手,可还是把他接了进去,照顾了一整夜。对于心伟,他们这次合作非常成功,昨晚又刚在一起吃了饭,看心伟的样子,分明就是很开心,更何况心伟人品非常正直,是真的很喜欢她,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冒犯她的事能让她这样对他。   越想越不对,心突然急,幸好昨夜是吴健亲眼看着她进了家门,而且他也打过小屋电话,她接了,那就不会是在外面出事。   那是怎么了?   真他妈的!昨天一天吴健就把梁大少爷给刨了出来,所以今天一早张星野就把吴健给撤了回去,现在,她到底是怎么了?   一不留神,差点闯了红灯,急刹车才停下。   心伟在跟基金会讲电话,张星野盯着红灯,手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敲着,恐慌一旦滋生,蔓延起来就像枯草上的火星子,特别快。竟然想起印尼回来那天夜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已经走了……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很快,停了。不一会儿,又响,这一次,坚持不懈。Tony这个超级安全控是坚决反对在车里接电话的,张星野已经向他保证过很多次,上车就静音模式。今天,忘了。   红灯长,张星野终于还是决定拿出来,瞥了一眼。啊?!!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张星野像雷劈了一样!   怎么可能??竟然是那个他烂熟于心、总是拨出去却从来没有响起过的号码!   这,这是她小屋的电话!!   几秒钟的思维空白后,张星野猛地按下,“喂!!”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汪汪,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草莓,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44章   “喂?喂!!”   喂了几声, 电话里嘟嘟响,已经挂了。张星野正要回拨,绿灯放行, 他咬了下牙,开车。她明明在小屋, 那为什么没能接心伟的电话??她和心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转过街角就已经到了老街, 不远处看到小精灵的招牌, 梁心伟说,“就是那里。”   张星野靠边停下,“心伟, 那你过去吧, 我先走了。”   看他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太好,刚才电话里可能是CNE有事, 梁心伟没再问,“好, 你去忙。”   把梁心伟放下, 刚要掉头离开,电话又响了, 张星野赶紧接,“喂?喂?萱!”   “侬是!侬是萱萱额朋友伐??”   听筒里老人的声音传来, 又尖又颤,抑制不住的高分贝直穿耳膜, 极度亢奋!   张星野的心一下子揪紧, “对!我是!阿婆,怎么了?萱萱呢??”   “侬快点!萱萱出事体了!动也勿动额!吾打了120,还没到……”   一连串喊出这一句, 阿婆丢了魂儿一样,底气全没了,张星野的脑子嗡的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猛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老街和弄堂距离很近,五分钟就开到了,张星野把车扔在弄堂外,从后背箱拎了十字小箱大步往里奔。   木头门虚掩着,用力推门而入,本来总是一股霉潮味道的楼道被一股浓重的煤气味淹没,张星野一秒反应立刻转身把大门彻底大开,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去。   “萱!萱!!”   听到人来,阿婆急忙出到楼梯上,可看着他大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老房子里的这间浴室是后来改造的,只有很小的一扇窗对着楼道。水汽透在空气中已经凉透了,可闷潮的湿气和煤气依然熏得人难受。张星野冲到门口,见女孩躺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湿漉漉的头发黏着小脸,雪白的身体一丝未着,只有手里拽着的浴巾勉强遮着。隔壁小屋的窗已经开了,可是,中间拐了一道薄墙,吹过来所剩无几,好在刚才楼下大开了门,新鲜空气这才上来。   “吾买菜回来……”阿婆吓得干哭道,“就看到伊睏了个的……”   张星野跪下,迅速脱掉西服,“阿婆!去把楼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   “打开了,皆打开了……”   “天台!天台那道门也赶紧打开!”   “哦哦。”   “萱,萱!!”他扶着她的肩大声叫,一点反应都没有,俯身,凑近,检查她的呼吸,几秒钟,可爱的口鼻在他耳边,一丝气息都没有。大手托着她的脖颈,像那细嫩的白瓷,冰冷,僵直,他的心发颤,死死遏制自己的思维不去想那温度意味着什么。   根本不敢再浪费时间去打开急救箱,他起身,松开她的浴巾,摸在胸口双手叠住,用力按压,口中喃喃的,“萱!萱醒醒!醒醒!萱!萱……”   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么多年做工程现场、走项目,危险的情形碰到过不少,却从没有像现在,大脑陷入突然的空白。猛然间恍惚,像很多年前那个飘雪的大年夜,他懵得什么都不记得……   俯身大口给她氧气,吹得她胸口起伏,再起身按压。机械的动作,像带了计时器,间隔准确地把握着力道和节奏,他所有的力气都在给她,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多少次在他身//下,她柔软,娇嫩,即便小表情冷冰冰的,却无法掩饰她带着红晕汗津津的渴望。现在白净的小脸上也泛着淡淡的樱桃色,却是他绝不想看到的,那不是她的红润,是毒晕……   心,早已经跳了出去,他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眼睛盯着她的脸,不停地按下去,给她呼吸,就像她在动,像之前那么多夜,他带着她动,他在,她就在……   阿婆从楼上返回来,一见他这样,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干干地哭,“吾勿会用伊手机呀……只好拿座机查电话……伊个只电话上回拨回去……刚好就是侬啊……”   阿婆的哭声已经完全地乱了,张星野看着她,换了语言,“阿婆,勿要紧,侬勿要哭,啊?来,帮吾把各只箱子打开来。哎,对额,对额,喏,看到个只蓝颜色额键伐?对,揿下去。”   听到熟悉的方言让阿婆混乱的心情稍微安稳了下来,老人按着颤巍巍地按下了那只键。AED(自动体外除颤器)立刻发出启动提示,张星野一边按压一边指导阿婆随着提示,将旁边的灰色塑胶盒打开,拿出两片自粘电击片,张星野立刻接手,打开浴巾一片贴在右锁骨下,一片贴到她左胸左下。   很快,AED仪器开始分析心脏节律,判断后建议电击。张星野按下电钮,迅速充电,发出电击。   电击过后,张星野立刻恢复心肺复苏,一,二,三……十,二十,三十,俯身,给她呼吸;再起身,一,二……   初春的天气,大开的门窗,从天台,到楼下,吹得通透。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滴下,肩膀、手腕,早已经麻木,整个人像机器一样重复着,没有丝毫误差……   忽然,她胸口往下一沉,轻轻咳了一下。   张星野愣了一下,立刻俯身,“萱!萱!醒醒,萱!”   “120来了!120来了!”   听着阿婆叫喊,张星野迅速拿浴巾小心地抱着她裹好,又拿西服盖了。   医务人员一来,很快判断确实是煤气中毒的症状,不过,病人已经开始有反应,有了微弱的呼吸。看着旁边的AED电击片、专业的急救箱,医生没再继续轰那个在狭小的浴室里守着女孩死活不肯起身、坚决妨碍他们工作的男人。   检查后,迅速上了氧气。女孩要马上送往医院救治,担架送上来,医护人员要把她抬上去,男人表示他来!医生明白,就是因为两位护理是男的,女孩身上只有浴巾。碰到这种病人家属,真的很难缠。   医生再次看了一眼那套急救工具,并且考虑女孩并没有外伤,于是同意男人操作。果然,他的动作迅速、专业,很平稳地把女孩放上了担架,迅速盖好。   “家里谁跟着去?”   “我!”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老公!”   “好,那你跟来!”   ……   急救车一路闪着顶灯往医院去。   带着氧气面罩的女孩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迷离的目光里一张男人的脸,很近,还没分辨出他的模样,大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唇在她耳边温柔吐字,“不怕,我在,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今天鹊太累了,先更这些。明天再去给萱看病,不,是去看操心爹看病。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如尔,雷雷收到! 第45章   头, 裂开一样,疼痛让它变得那么重,像一块硬梆梆的石头, 脖子断掉似的,根本挪不动;胸口闷, 大量的氧气充入, 她像被灌透, 冷,特别冷,神智在慢慢恢复, 身体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来到医院前人就已经醒了, 迟缓的意识,朦朦胧胧的,看一群白大褂把她推入急救室, 而那个一直俯在她身边、不许她闭上眼睛的男人终于被撇在了后面。白惨惨的灯光从头顶晃过,远远恍惚的声音, “萱!别怕, 我就在外面!”   反应不出他是谁,可他的脸是她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影像。一路上, 她呼吸,一眨不眨, 一直在他眼睛里,像小时候牵着的手, 现在突然没有了, 眼睛转,没有着落,很痛, 很干,枯枯的……   诊疗台上,她像个乱线的木偶,任凭人们拆开,重组。   “一氧化碳中毒,昏迷时间不详!”   “左肩与后脑有擦碰外伤,左腕关节错位!”   “是她老公发现她的,一直在做心肺,也做了电除颤,急救赶到时已经恢复了心跳和呼吸……”   人们声音很大,可她只能听到自己粗重又无法控制的呼吸,像沉在水底,越溺越深,特别怕,却不能动,心里想叫,呼吸越发痛苦,在煞白的顶灯里努力寻找着那双眼睛……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接连不断进入各种仪器,神智越来越清,那张脸越来越模糊,只有耳边还有:萱,萱,醒醒,萱……   终于,在人们想尽办法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后,又允许她精疲力尽地睡去,喉咙痛得厉害,想问,却想不起那个名字……   ……   没有梦,沉沉的,再次醒来,是跟着仪器很轻的嘀嘀声。   慢慢地,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素净的白,橘色的灯光给房间铺满柔和的颜色。床边亮着监测仪器,正有一位护士在给她换吊瓶。   “醒了?”   护士俯身看她,笑眯眯的眼睛,“感觉怎么样?”   好温柔的小姐姐,季萱想说好,可喉咙干痛,一下没发出声,只好眨了下眼睛。   “你恢复得很好,从高压氧舱出来,各项指标就回复到正常范围了。”   季萱抿了抿唇,努力从喉中挣出点声音,“谢谢。”   “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自己……”   季萱想伸手,护士忙拦了,“哎,当心点,你手关节刚复位,不好乱动的。”   季萱这才注意到左手打了绷带,蹙了眉,真糟糕,摔倒的时候不是没有意识了么?怎么会蠢到用手腕去支撑?   “来,先喝点水。”护士把带着吸管的水杯送到她口边。   这么贴近被一个陌生人照顾,跟急诊室的医生们不同,季萱有点不太习惯,就着喝了一口就道了谢,眼睛这才环顾四周。   病房是里外套间,浴室、沙发、电视,半开放式椭圆间隔,帘子撩起一半,能看到外面的电脑办公桌,还有灯光装饰下的吧台式小厨房。再看护士小姐姐,制服都跟普通医护不一样,很漂亮。   这恐怕不只是VIP病房。   这样没必要的奢侈让她不得不想起那个最先赶到并且一个人坚持了十几分钟心肺复苏、彪悍意志力让急救医生们不停用这个来给她打气的“老公”。   “送我来的人……”   “张先生么?他刚才出去接电话了。一直在的。”   “哦。”   头还在痛,不过,听到他还在,季萱觉得应该起来,这才注意被子下的自己。   其实刚恢复神智她就意识到自己处于多么尴尬的境地,浴室里晕倒,身上别说衣服,水珠都没干。模糊的记忆里分辩出是他,也……幸好是他,不然换了谁来,她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   摸身上,已经都穿了,低头看被子里,纯棉半袖睡衣,贴身,轻薄,还有配套的内裤、睡裤,质地很舒服,难怪她醒来都没感觉,只不过,现在摸着,内裤好像穿反了。服务这么周到么?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丝念头,“这都是病号服么?”   “哦,不是。我们这里有提供,不过,张先生带了你的来。”   季萱闻言轻轻抿了抿唇,这不是她的衣服。   身体完全是软的,想要起来,不能用左手,季萱正要撑了右肘,忽然看到手边的调节按钮,原来这是升降床。选了按下去,后背慢慢升起,升到半卧。   房中的空调温度很温和,可是被子打开依然凉丝丝的,护士忙帮她把睡袍披上。也和身上是一套的,里面是雪白的半袖,只有肩头一朵小小的紫罗兰,而睡裤和睡袍都是同样的淡紫罗兰色。   见她咬了唇,似乎痛,护士马上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哦,没事。”叹息似的声音,躺着只是头疼,坐起来,突然眩晕,才感觉到身体几乎是空的,气都不够,幸好身后是床,不然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坐得住。“就是躺久了,有点晕,我喝点水……”   正说着话,门被推开。   “怎么起来了?”男人大步走了进来,白衬衣卷着袖子,没有眼镜,他跟曾经的光鲜挺括差了许多,却是留在她脑子里最后的那个影像。   “张先生,季小姐刚醒。”   “谢谢你,我来吧。”   把手中的袋子放下,他接过水杯,护士轻轻退了出去,关好门。   以为他会像那次来探她姨妈痛不自觉地坐在床边,可是没有,他坐在了旁边的沙发椅上,欠身,托着水杯到她口边。季萱要接,他没松手,“还扎着针呢。”   她没再争,低头喝水。好清凉!嘬着吸管,咕咚咕咚咽,直到把瓶子都吸干,像个小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发出吸空管的声音。   他笑了:“渴成这样啊。”   他的声音很哑,落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很轻微的仪器声。暗暗橘色的灯光,没有那么犀利,让两个人可以面对面,安静地看着对方。   三周不见,特别漫长,这一天,更长……   她的头发躺得乱乱的,小脸苍白,一点颜色都没有,不过,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现在倒是很乖,没有拒绝,直直地看着他。   一整天都在焦灼中度过,嘈杂的声音追着人群,直到两个小时前他才能独自守着她。以前,总是一起精疲力尽沉入睡梦,在他怀里她也不肯转过来,这一次,他可以看着她睡。手痛,不能抱被子,鼻息特别轻,她安静得像一个冰凉的瓷雕。好几次,他都不得不凑近,怕她没在呼吸。现在,她睡饱了,很精神地看着他,他反倒莫名有点不安,不由轻轻咳了一声,“睡醒了,饿么?”   她没有马上回答,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你……是谁?”   “怎么?”他笑笑,“记忆真这么短,这么快就不……”   嗯??张星野突然卡壳,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空空的目光,心猛一惊!她,她这是……不对啊!根本就不能容忍那个词出来,他立刻否定!   今天他一直跟随所有的检查,负责主治的大夫被他反反复复地追问、确认,在她神智清醒时确实是完全的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来到这里。现在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睡了两个小时又出现了反复??大夫确实说过煤气中毒会有迟发性脑病,有的甚至过了很久才发病,这一次她进入了深度昏迷,一氧化碳的浓度将近50%,大夫都说是能如此迅速的清醒实在算是奇迹,难道,真的……   眉头立刻锁紧,沙哑的声音忍不住就提高, “萱!!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   “你是……我老公?”   “我……”他愣了一下,“不,不是。”   “不是?”她怔怔的,“那……是男朋友?”   第一次听她的声音这么柔软,身体微微往起挣,看着他,眼神乖乖的、似乎有点渴望。他心里的焦急忽然就停顿了一下,人竟然有点恍惚……   今天,差一点就失去她。冰冷的浴室地上,他的膝盖跪出了淤青。机械的动作,疯狂驱赶着那几乎要把他吞灭的恐惧!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得在!必须在!她究竟是谁,要跟谁在一起,怎么对他,怎么嫌弃他,都已经完全不重要,只要她睁开眼睛,他可以给她一切!也可以……在她面前永远消失!可现在,看着她的小脸,心里的贪念竟然又迅速蹿起来……   “嗯?……是不是?”她又问。   那个字已经到了口边,被牙关咬住,他摇了摇头,“还不是,萱,我……”   “那我们……是朋友?”   小脸终于怯怯的,她已经从他紧锁的眉头里读到了答案,木木的眼睛里都似乎有了泪光。   他的心口像被剜了一刀,想立刻把她抱进怀里,又不敢。应该告诉她:我们不是朋友,我特么什么都不是!天天在一起,不知道你是个天才小画家,只知道你咬起来有多可口;每次去都能闻到老房子里漏出的煤气味,却只关心那天能在你床上待多久。你会想起来我是谁,到那个时候,你来决定我是谁……   “别怕,等着我,我这就去找医生,啊?”   “……嗯?”   她看起来很疑惑,没等她再问,他腾地起身往门口去,刚刚平复的心又被架上了火烤,无法排遣的焦躁,一秒钟就到了临界!   一把握了门把手正要开门,忽然,身后传来悠悠的小声儿:“既然,什么都不是,那你凭什么把内裤给我穿反?就因为,你特么是张星野么?”   他猛一愣,竟然迟了几秒才回头。刚才还可怜兮兮、无依无靠的小脸,现在,挑着尖尖的下巴看着他,目光漫不经心又冷漠,一副欠揍的小样子!   他妈的!!张星野大步返回去,“你特么小混蛋!你吓死我了!!”   她笑。其实,根本没有力气,却嗤嗤地耸着瘦弱的肩膀,眼睛那么亮,又是那种坏,坏到你想咬死她又想亲死她,怎么都他妈的舍不得!这一次,他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双臂撑在她两边,咬着牙看她。   季萱靠在枕上,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是她见过他最没形象的一次,头发耷拉了发丝在额前,衬衣袖子袖子卷得一个高一个低,眼睛里都是红丝。他累了,医生说,做心肺是个力气活,这样长时间、高强度,急救室有经验的男护士都要轮换了手来,开玩笑说你“老公”简直是个大力金刚啊。其实,他们没认出来,他特么是张星野。   笑容慢慢聚在她的嘴角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她的眼睛真的神奇,刚才空空的,真的像没了记忆,现在,又恢复了从前,冷静,狡黠,又偶尔的,很可爱。他已经完全没力气分辨她的真假,只能哑着声道,“这么不是个东西,说明你真的见好了。”   “今天,怎么会是你?”   “阿婆拨了你房里的座机,最近的那个号码是我的。”曾经因为她骗他那是阿婆的电话不让他白天打而生气,现在,庆幸,幸亏她有这个小别扭,否则阿婆绝不会那么盲目又准确地找到他。   “你恰好,在那么近么?”医生说,及时,就是那几分钟的差距。生死,也是。   “本来,咳,”他轻轻咳了一声,“是送心伟过来接你一起去基金会的。”   她听了,小脸上竟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着他,淡淡地说,“你是成心的。”   他没吭声。   “那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嗯?他皱了眉,脱口而出,“你还想他跟着来啊?”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形象再加上嘶哑的声音,这么一句有多丑,又理直气壮。季萱抿了抿唇,“不是,只是跟心伟约好了,无缘无故爽约,累他担心。”   他特么连名带姓是张星野,人家是“心伟”!可看着这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他完全的,哑火。   “我知道他担心,到了医院我就以你房东的名义给画坊打了电话,让她们告诉他你病了。没具体说怎么回事,先让他知道你是安全的。”   说着,张星野起身从沙发上的外套里拿出一只手机递给她,“你的手机我让司机给送过来了。想让心伟来看你的话,明天早晨就行。”顿了一下又说,“我一早就走了。”   季萱看手机,一堆未接电话、留言、微信,电倒是满满的。拨开,一一听过、看过,再关上,已经九点多了。抬起头,他坐在沙发上,累了,半卧着,腿搭在膝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眉却皱着。   “我饿了。”   很轻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想吃什么?”   “牛奶。”   “好。”   他起身从外面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微波稍稍去了下寒气,拿进来插了吸管,在床边托着给她,“还想吃什么主食?我去买。”   “不要。”她嘬着,“头疼,吃不下什么。”   喝完牛奶,吊瓶也打好了,她要按铃叫护士,他没让。俯身,大手握了她,打开药棉,轻轻吹了吹,她还没注意,针已经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好熟练,像他做菜一样,季萱有点怔,以前常做么?……给谁?   本来细嫩的小手满是淤青,他,“疼么?”   她摇摇头。   时间不早了,床头有提示灯闪烁,提醒她该吃药了。季萱吃药,看着床头柜上他先前拿进来的袋子,“你吃晚饭了么?”   “我不饿。”   “那个是什么?”   “给你买了几个布丁,夜里饿了吃。”   “拿来。”   袋子里五颜六色的,季萱挑了一个,他给打开,托在手里,她拿了两个小勺,没等他搭手,用牙齿咬开包装,一个衔在嘴巴里,一个递给他。看着那像叼着烟的小土匪样子,他笑,只好接了,然后坐在床边,跟她一起,低头吃。   鲜奶巧克力布丁,凉凉的,滑滑的,不是很甜,却很腻,奶香四溢。   “吃完这个,再吃一个荔枝的。”她计划着。   “嗯。”   “还有芒果的。”   “嗯。”   六个布丁,一顿晚餐。   酒足饭饱,她有力气起来去洗漱。他当然不会允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再一个人去浴室这种极度危险的地方,并且只有一只手。   看着镜子里,头发被他拢得乱七八糟,大手很仔细地给她擦洗。季萱问,“你不走么?”   “嗯。”   “我要上厕所。”   “等一下,我把手擦了。”   ……   无论怎样,救命之恩。把他赶出来的时候,她很温柔。   终于安顿下来,升降床很容易就调整了最舒适的角度,她暖暖和和窝在被子里露着眼睛。大男人半卧在沙发里,白衬衣就那么揉搓着,完全没了形状,盖了西服。   以前总觉得他必须有型有款才能看,现在,似乎一团糟,可是,以前不知道当精致男人带着精致的行头颓废下来,那样子比汗气熏熏、荷尔蒙爆棚的冲击力还要强,一种反差导致反向极致的感觉。   ……   夜深了,春天的风很大,已经有了树叶,都刮出了声音,雨一样,哗哗的。   医院的夜一旦消失了护士的脚步声,静谧,凝固了一般。   外面灯光隔了外间照不进来,房中只有很小的一只夜灯。她很安静,他看着,听着,越静,越听不到她的呼吸,那张床,黑暗里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忍不住起身,俯在床边,凑近,终于感觉她的气息。   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发,柔软的发丝在他指间,撩得很舒服,他低头,在她鼻尖上啄了一下。   “我还没睡着呢。”   “我知道。”   很无耻了,即便是他。季萱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完全挡住了夜灯,这么近,眼睛却几乎看不到什么。黑暗里,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   “萱,”   “嗯,”   “让我抱抱。”   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沉默,等了十几秒,他起身坐到床边。她往那边挪了挪,他侧身躺下来,手臂一裹将她裹进怀里。   忽然闷紧的胸膛,他几乎整个人将她扣住。她想挣,他的手臂越发箍紧,她痛了,不得不轻声叫,“张星野,你弄疼我了。”   耳边一个嘶哑的男人声音,“季萱,你也弄疼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时候,疼痛,刚刚好。 第46章   抱得太紧了, 他知道。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几乎要消失了,能感觉那瘦弱的骨架硌着胸膛,硌得他心口疼。他说了那么一句, 她就没再吭声,任凭他勒, 疼也不再说话。   他知道是为什么。   这一整天, 他追着医生, 跟着她,那种紧张和惶恐让他的眼睛几乎无法辨识别的东西,不过, 他至少明白了两件事:一, 他喜欢她;二,她不喜欢他。后者,他可以接受;前者, 他不能控制。这就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那个平衡点绝对不是现在他这样霸道地揉搓她。   这个女孩, 跟别人不一样, 她可以让他进入她的身体,却无法靠近她的心, 这之间的距离,无法想象;又可以, 一个笑容就让他忘乎所以。   手臂慢慢松开,低头, 她果然, 没什么表情。   “今天,谢谢你。”   声音很轻,她再一次吐出这几个字, 却跟之前已经大相径庭。他苦笑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黑暗中,两个人沉默。救命之恩,很老套,他确实不是想用这个来向她索要什么,可现在,却是他不得不抓住的机会。   “季萱,”恢复她的名字,是他第一步能做的。   “嗯,”   “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肯再跟我见?”想说分手,可似乎词不达意。“不是因为心伟吧?”   他问,就直接否定了这个答案,她笑了,“不是。”   “那是为什么?”   “忙小磊的事,我需要集中精神赶画。我……不太会赶工。会紧张。”   “就为这个啊,我有那么碍事么?”   “忙完这个,”她轻轻顿了一下,“忙完这个,我就走了。”   顾辰跟梁心妮去了马来,在他承诺会见她之后。消息是宇飞给她的,然后,被梁心伟无意中确认了。接近梁家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出现了募捐的事,大若说,梁心伟主动送上门来,是她反戈一击的最好机会。毕竟,在梁家,长子大哥的地位远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要高得多,更不要说一个毫无根基、刚刚攀附上来的所谓男朋友。   可是,她听了就头疼,烦躁。她不想击谁,更不想利用心伟。反而发现,她突然想尽快离开这里,在一切暴露之前。至于画,她的想法回到了原点,不可遏制想见顾辰,只想面对面,问他。   她知道,在所有人眼里这是个愚蠢到极点的怨妇做法,她没有办法说服任何人:她始终相信,只要顾辰面对她,会告诉她一切,告诉她画在哪里,告诉她,这都是为了什么……   她不想大若失望,可耐心已经消磨到了最后,害怕自己会在得知顾辰的下落后去找他。她没有那么高的情商判断出骚扰豪门的后果,会不会妨碍到他成为梁家女婿?会不会因此牵扯到心伟?所以,不如离开。等过一段时间,一切冷静下来,再找画。到那个时候,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让顾辰,来找她,这一次,她无所谓代价……   她又说要走,黑暗中,张星野叹了口气,“最主要的原因,没说吧?”   “什么?”   “是因为,你觉得我对你有了感情。”   “嗯,我有被爱妄想。”   他笑了,轻轻地搂了她贴在心口,“你没有。”   她没吭声。   “可你就是死活对我没感觉,所以,也非常讨厌我喜欢你。”   这一句,核心性的总结,加了很重的助词,几乎是在抱怨了。可怀里的人软软的,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对不起。”   没有比这更寒人心的了,她连个委婉的托辞都懒得给他找。可是,今夜,张星野无所谓,早就料到的结果,还寒什么?敢怀里抱着这个冰疙瘩,就不怕冻死。   “那我再问你一个,一样要实话。”   “嗯。”   “你有没有,睡腻我?”   她笑了,几乎就是一瞬间,他衬衣的领口感觉到她的气息,很可爱,嗤嗤的。他低头,她仰起头,昏暗的灯光,两个人的鼻尖很近,能看到彼此的眼睛,都在笑。   “嗯?问你呢?”虽然很没脸,然而不肯放过。   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来着,可是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嘴巴没办法配合她的思维,不由得就噘了起来。第一次,看她在他面前词穷,他的心里已经开出花来,这是他能得到最好的答案。大手有了底气,顺着那细细的腰肢摸进睡裤里,“内裤真的给你穿反了?”   “嗯。”   “现在换过来好不好?”   “不好。”她躺平身子,闭了眼睛,“我困了。”   大手没出来,反被压了,他就势配合着往下挪了挪,几乎趴着一样和她枕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得两天吧。”   “明天能么?”   “明天做完检查,我问问大夫,如果可以就出院。”   “嗯。”   “出院的话,阿婆那里你不能再住了。”   闻言,季萱轻轻吸了口气,这其实是个意外,应该是那只老热水器的问题,换一个就好了,可是她知道经过这一场,起因已经远没有结果重要了,“阿婆这么说的么?”   “必然的。阿婆有心脏病,出这么大的事,她老人家没跟着进医院就是万幸。不会再出租房子了。”更多的,张星野没说。其实下午阿婆的儿子赶到医院,表示过关心后,主要明确两点:一,这件事跟房东无关,以后后遗症也跟他们无关;二,老太太受惊吓不小,并不排除以后追责的可能。张星野一个字都懒得应付,直接通知他的律师去处理了。   “那就不住了。”看来,那小屋是真的回不去,想想,也许是天意,季萱说,“也正好,可以提前走。”   “这就走??”张星野立刻皱了眉,“当然不行!”   “小磊进了层流病房,我也见不到他了,网站的画不需要天天更新,即便需要,我也可以在京城工作。”   “我不是说那个,一氧化碳中毒,是有潜伏期的,你得继续高压氧舱治疗,最好不要随便转院,等彻底好了才能走。”   “那要多久?”   “七到十天一个疗程,中间休息一下再继续,至少得一个月吧。”   一个月,好长……季萱蹙了眉,人就是这样,一旦知道可以摆脱却又被绊住,眼前的纷乱就越发难忍。不过,她也想起还有大若的画,恐怕也不能说走就走。只不过,住处就又成了问题……   “我有一套小公寓,是我刚到凌海时买的,后来就放着,也没给外人住过,家具都……”   “不。”没等他说完,她就回绝。   “你放心,你不想见我,我肯定不过去,好不好?”   “不。”   连续两个“不”字,他终于闭嘴了,可她腰下的那只大手还不肯离开,她抿了下唇,“真的不用,酒店公寓住一个月可以的。”   是的,现在凌海的酒店公寓管理很好,一个月住下来也不过几千块钱,他想不出什么借口来反驳,幸亏黑暗,无所顾忌,静谧中待了一会儿,他就开口,“我能从今天支取点信用么?”   嗯?她呶了下嘴,救命之恩,要怎么支取?   “我还想见你。在你走之前。”   “你是……想让我走之前继续陪你睡。”   “不是。我可以保证,从现在开始,不睡了。只要让抱就行。”   她闻言,扭过头,同一个枕头,他侧着身,脸这么近,抬手轻轻捋她的发,“我不会讹着你,不会拦你走,平常,也绝对不会在你的圈子里搀和。心伟那里,我都装不认识你。行不行?”   “根本不会有那种情况的。”   “怎么不会?你不知道他多喜欢你,现在又住在我家,早晚,咱们得见。”   “那你躲着,别出现。”   “我尽量。”   她笑了,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换锁。”   “好。”   就这么谈好了。黑暗中,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转过身。   第一次,她在床上主动面对他,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有很紧,她却贴了他胸口,不知怎的,就有点疼……   “张星野,”   被他闷着,她的小声儿都出不来,他只好略松开些,“嗯,”   “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   “早该说了,说吧!”   她仰起小脸,“我会画画儿。”   张星野一怔,笑了,轻轻捏捏她的小鼻头,“我知道啦,漫画都是你画的。”   她没理会他,继续说,“你们现在在搞的那个慈善艺术展,是跟美院合作的吧?”   “哦,对,跟褚恩谦褚老的工作室合作的,怎么了?”   “你觉得褚老怎么样?”   “大师级的人物,我敢觉得么?”   “褚先生是我的恩师。我是他最小的徒弟。”   “哦??是么!”张星野惊喜,艺术界的师徒一走就是一辈子,所以几凡大师都十分谨慎收徒,据说褚老先生早就不收了,没想到最小的这一个,竟然是她?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么?”   他笑着点点她,“总算给这小脑门上贴个标签,让我知道你是谁?”   她拔拉开他的手,冷冰冰地看着,“我是告诉你:张星野,以后再说我画得不好、有辱师门,我就把你刻进我的画里!”   “哈哈……”他仰头笑,“我逃不了了是不是!”   她坏,他一直知道;现在知道她还记仇,为什么心情倒莫名好起来?   “我也有件关于我的事,想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你什么。”   说着她居然想扭头,他不许她动,“这件事,必须知道。”   她没吭声。他低头,轻轻嗅她的发,“从我们第一次,之前,之后,我没有别的女人,很多年。”   “我知道啊。”   男人深沉的心,深沉的声音就这么被/干脆的小声儿给搅合了!他挑眉,“你怎么知道?”   她抬头,嘴角微微一弯,可爱的小表情隐隐约约的让男人的自尊心立刻受到挑战,“小混蛋!你什么意思??”   她噗嗤笑了。他恨,捏着她的下巴,“说!”   “因为,我也有排他性啊。”   嗯?好挑衅!睡了她睡不了别人了是吧??张星野咬牙,“太特么嚣张了!早点滚回京城,让我清静清静!”   “嗯嗯。”   他笑,一把将她抱紧,勒着,勒进他心窝、骨头缝里。一个月,他只有一个月时间,在变成跟踪狂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新的开始。 第47章   乌云压在海上, 天地压成扁锅,闷重,视线可及的封闭与窒息;突然, 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云层,雨水像突然冲开闸口的水倾倒下来, 狂风卷着海浪向上迎去。   马来三月的天, 湿热, 雷雨,反反复复。   房中暗得像夜晚一样,没有开灯, 男人站在二楼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前, 看着铺天盖地的雨吞噬了整个沙滩。   房中冷气开得很足,温度低到与外隔绝,阴冷+雨潮, 想起贵州山里,一顶小帐篷, 一盏灯, 两个睡袋铺开来,抱在一起, 暖她冰凉的小手和脚,看她坏笑, 咬他,怀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思念, 是毒。戒不掉, 就会死。   外面传来敲门声,男人没动。停了一下,门直接打开。一个梳着马尾、穿着吊带、热裤的女孩走进来, 立刻感觉到房中的温度,“啊,怎么又开这么冷!”连蹦带跳地到男人身边从身后环抱了他,“好冷!”   他没动,被她双臂环着,两个人之间只有他的T恤和她薄薄的吊带衫,她用女孩最柔软的地方贴着他,他的温度早已经传给她,带着男人的力量,好温暖。他从不用任何香水、体香剂,只有很清爽的男人味道,偶尔,一点汗味。   她歪头,看他的侧颜。清秀的脸型,英俊的鼻梁,还有那双眼睛。梁心妮觉得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么深沉又迷人的眼睛,会让人联想到小说、戏剧里那最深情动人的王子,尤其,当他背起画架,卷起袖子,目光看向远处的风景,那模样,会让她疯狂。有的时候,甚至想做他手下的那支笔、笔下的画板,这样就可以一直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下。   可曾经,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那个叫季萱的女孩,看她,画她,牵着手爬山,背着她过水。他们在一起就是一幅画,天永远是晴,即便大雨滂沱,即便她为所欲为,天都是晴的。   曾经一度,那幅画面让梁心妮沉醉,也让她心痛得要死。她哭,跟朋友哭,跟姐姐哭,告诉她们如果以后她看不到他,会死!好在,现在,他天天在她身边,她想什么时候看他的眼睛都可以,可依然,不够。   “亲爱的,要吃饭啦,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有你最爱吃的奶香焗虾球!”他喜欢所有的奶制品,尤其爱喝牛奶,经常当水喝,尤其是创作的时候。   他没吭声,梁心妮低头,见他手里还是打印出来的那套漫画,不由得噘了嘴,“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大哥那边我已经确认过了,那画手根本不是女孩!”看他蹙着的眉无动于衷,她又说,“就算是,也不可能是她啦。”   他们之间,只能这么称呼那个女人,因为叫她季老师,他不让;叫她季萱,每次都会惹他烦躁,所以,她不知道该叫那个女人什么。   “画的签名,本身就没有那么强,你又怎么确定呢?可我,不了解她,却了解我大哥!大哥难得回国一次,凌海的名媛们想认识他都很难,她凭什么呢?她什么时候到的凌海?白宇飞说是十一月,对不对?那到现在也不过四五个月,连个朋友都没有,发展社交圈哪有这么快!而且,即便她有那样的活动能量,我大哥那个人是很少应酬的,他们之间哪来的机会认识?就算见了鬼真的出现在同一个party上,她那个样子,怎么能吸引我大哥呢!”   这一番话憋在心里已经好几天了,自从无意中从姐姐的微博里看到那条慈善募捐,本来也没觉得怎样,当时正好靠在他身边就随手给他看,说你看,我大哥居然在凌海做事了。自那之后,这件事就没完没了,梁心妮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一眼就认定那是季萱的画?彻夜不眠,看了一整晚!这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个画疯子,而季萱的画,梁心妮也觉得十分难得,可是,把她和大哥梁心伟联系在一起,这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她凭什么??   现在终于可以说出来,心也终于痛快了些,从他身后转过来,手臂依旧环着他的腰,“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好吗?你放心好了,三月的画展我们错过了,可姐姐跟我说今年六月是凌海国际艺术中心开馆四十周年,肯定会有大型画展,一定比例年的春季展声势更大,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错过!”   他的脸色终于好一些,从他手里拿过那些画随手扔到一边的茶几上,梁心妮偎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手臂不觉就更紧,“顾辰,”   “嗯,”   “我答应你的条件,一直在做,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她抬起头,轻轻垫脚尖,吻了他下巴一下,他低头,和她轻轻吻在一起,“我不会食言的。”   “我爱你!”不管和他吻多少次,她都无法抑制心跳,这么近,看着那双让她痴迷的眼睛,梁心妮动情道,“辰,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闻言,他笑笑,“心妮,你还小,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天长地久。”   “你总这么说!可是如果几年后,我还爱你呢?像今天一样爱你呢?”   “那我就陪着你啊,像今天一样。”   “我们结婚,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却不愿意跟我结婚,为什么?因为我现在年纪小?那几年以后呢?你敢说几年以后我还不能对我自己的承诺负责吗?”   “心妮,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不是你不能承诺,相反,我相信将来你一定会是一个漂亮的新娘、好妻子,只是我,我是不会结婚的。”   漂亮的新娘,好妻子,可是新郎去不是他,那她为什么会是个好妻子??尖利的心痛一下加戳透自尊心,梁心妮咬着牙含了泪,“不会结婚?如果那个人是季萱呢?你也会对她说你不会结婚??”   “心妮,”顾辰叹了口气,双手握了她的肩,“我早说过:你永远都有选择权,可以随时反悔。”   他好温柔,从他们第一天在一起,他一直就是这么温柔,可是即便对于梁心妮这样从小到大很少听到“不”字的人也知道,此刻只要她点头,这个男人会立刻背起他的背包离开,永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外面的风雨能把所有的怒火都熄灭,并且会一直下,一直冷,让她恐惧。   其实,有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了解他。相识之初,她根本没有办法从季萱那里分到他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可是她太喜欢他,疯狂的痴迷让她没办法骄傲地离开,于是,终于直接告诉他:她是梁心妮,橡胶大王梁乃轩是她父亲,她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   也许,变化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实际上他从来也没有避讳过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是梁心妮,可是,他又似乎对她“梁心妮”这三个字太无所谓。他没有要过豪车、名表,甚至没有因为跟她在一起而让生活稍微地奢侈一点,他一身简单的还是曾经在山里相遇时的衣服,身边的东西,一切如旧,包括那个老旧的画架子。可是,做她的男朋友,走在路上过红绿灯,会牵着她的手;生病的时候,会寸步不离照顾她。   所以,她爱他,他让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那所谓的协议、条件,她都不在乎!其实,只要跟他在一起,结不结婚又有什么所谓?她知道,她确定她对他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消失,不会淡下去,他走了,她怎么办?双臂紧紧抱了,贴在他胸前,“不!我不后悔!我只是怕,你这样让我觉得我们早晚要分手……”   “好了,我没有说分手,不要乱想。”   “辰,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抱着她,他轻轻拍着,她几乎每天都在说爱他,不能没有他。其实谁没有谁,都能活,只是亲身体验了,才知道那“活着”的滋味……   “外婆在等,你先去,我换衣服,马上到餐厅来。”   “嗯。”   梁心妮走了,顾辰俯身整理茶几上的纸,每一页,不需要页码,他都知道顺序。   基金会的微博已经正式声明,这些画是钱方若工作室的,就这一句,就足够证明这所有的画都是出自她的手。梁心妮不知道她与钱方若的渊源,那不仅仅是大哥,更是默默爱了她很多年的男人,出面为她挡风遮雨,求之不得。   她终究,还是不肯承认这是她的作品。   顾辰苦笑笑。   回房,换衣服,顾辰打开橱柜抽屉却没有拿T恤,人停顿了片刻从下面翻出一个绒面小盒,打开。一对白金对戒,一千块钱,这是在把所有的积蓄汇给宇飞前他悄悄买下来的。   本来,是想到了茶卡盐湖天空之境向她求婚。这件事,他想了很久,计划了很久,很兴奋,因为他想不出她会怎么回答。她从来都不会直接说是,甚至连爱他,她都不肯说,只会在她的吻里,化了他的心……   她会答应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么?他们,会有孩子么?如果会,会像谁?现在,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并且,要带着这个没有答案的求婚,走进坟墓里……   ……   凌海。繁华市区,高层公寓。   九十平米的一室一厅,空间很奢侈了,即便如此,除承重墙外,这房里所有的墙都被拆了,配上大窗、两个阳台,向阳朝南,极好的采光;其中一个阳台外是个延伸式平台,空中小花园,俯瞰商业大道。   卧室设计高出客厅两个台阶,不管从这里还是从沙发区、工作区、包括小花园,都可以直接看到厨房,有人在那里切菜、做饭,整个房间都在陪着。对如此开放无理的设计,季萱觉得还有点意思,可是,问题是……   站在卧室台阶上,季萱歪着头看着这占了半间屋子的庞大物体,理解无能之外,脑子里有三个问题:一,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床?二,这张床是怎么进来的?三,他当时不是单身创业么,要这么大的床干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小天使们,又到了红包纷纷落的时间,不要大意地留言吧,五个字以上哦。 第48章   小磊移植手术后情况非常稳定, 层流病房里每天都有让人欣喜的消息传来。募捐已经结束,善款全数移交给了基金会托管专项,除给孩子负担剩下的医药费外也将覆盖今后的恢复费用, 五年之内均有效。   募捐这件事牵动了社会很多力量,结果算是非常圆满。微博依旧在更新, 不过基金会有很多其他的项目, 小磊已经不再是主要专题。   事情算是结束了, 而梁大公子的机票却还没有订。   这是不打算走了么?   清早六点半,张星野踩了一个小时单车 + 器械,冲了澡出来, 在厨房边搅麦片边看早新闻。毫无营养的播报, 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心思完全在另一个地方。   萱的漫画引起了小轰动,最初他还不知道是她就曾惊讶于网友们追捧的狂热, 在知道是她后,基本每天都提心吊胆, 生怕被曝出来, 那种感觉比心妍身后那个男人转身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不, 根本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只考虑公关, 这次他是真怕。   钱方若工作室被推出来揽下了所有的热量,这真是高明之举, 张星野不得不佩服心伟在这次募捐活动中所有的策划、公关, 不但有条理,可说滴水不漏。至于他是怎么拉到这位当今最炽手可热的大画家来签背书,张星野并不关心, 目前最让他忧心的是:小磊的事在基金会已经趋于尾声,而心伟的微博却还在积极地更新漫画,连续几次,他已不是转发,而是直接发布。   再这样继续下去,大家的目光一定会被彻底吸引过来,到那个时候,钱方若工作室的幌子就站不住了,狗仔队的鼻子可比一般爱好漫画的网友灵得多,挖出那个让梁少如此热心的幕后画手并非难事,到时候别说萱会被曝光、跟拍,募捐这件事恐怕最终都会被曲解变了味道。   他能看着不管么?   萱这次命悬一线,把他足吓掉了半个魂儿,再让她独自做什么,张星野都觉得不能放心,在医院连哄带骗算是把她弄进了自己的公寓,可这件事立刻受到了Tony的警告。   Tony这次来是因为一个项目的最后投标审核,一共待了一周的时间就恰巧遇到了整件事最戏剧又最惊险的转折。走之前两人彻夜长谈,Tony告诉他:喜欢同一个女孩是巧合,谁也没错;兄弟之间展开竞争也没有问题,更何况是你先遇到季萱,平行空间,你们早就先行。但是,目前信息极端不对称,你知道心伟,心伟却不知道你;他从来没有瞒着你,你却背着他一再行动。一旦事情暴露,他也许并不在意失去女孩,却会对你的人品和友情产生质疑。   失去梁家没有关系,失去心伟,你不值得原谅!   这是Tony这么多年对他说的最狠的话。   张星野心里FUCK无数遍也无法争辩,其实他何尝不想直接告诉心伟:这是我的萱,你特么离她远点!他不怕面对心伟 ,更不怕公开竞争,他怕的是那个油盐不进的小混蛋!她对心伟没兴趣,至少她是这么说的,但是她现在还在继续和他合作,而他张星野也非常大度地表态说绝不会搀和她的日常生活,还承诺会在心伟面前装不认识她。   怎么公开?怎么竞争?说得特么容易!只要他敢这样一表示,那个小混蛋立刻消失都有可能。女孩都没了,他们还竞争个鬼?!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们终止合作,只要没有工作的幌子,萱那个小冰疙瘩不会再有兴趣跟他周旋,而心伟又不是个腻歪的性格,梁大公子心高气傲,绝对不会死缠着,只要他一回美国,以后发生什么,都不是问题。   麦片煮好,从烤箱里拿出新烤的香蕉面包,另煎了蛋,配草莓、鲜奶油。正装盘,梁心伟走了进来,微笑着招呼,“早啊,星野。”   张星野瞥一眼,见他难得地穿了天蓝色休闲西服、衬衣,映着窗外透进的阳光,挺拔又帅气,“今天还要到基金会去么?”   “不去了,这两天你跟我说的,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确实不能再继续下去。”梁心伟拿了马克杯去倒咖啡,“募捐已经结束,我再继续推她的画,会给季萱带来麻烦。”   张星野悄悄舒了口气,终于啊,这一根筋终于转了个弯!随即很随意地附和道,“嗯,你喜欢她可以私下追求,不至于非要用这种公开的方式。你的身份特殊,自带聚光灯,还没有任何进展就会招来关注,对你们适得其反。”   “嗯,是的。”   听起来他十分认可,张星野放了心,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心伟了,根本不具备任何浪漫资质,即便有,即便把网上google来的所有浪漫浪出花来,也入不了萱的眼,因为那不是个纯情小女生,那是个冷血小混蛋。所以,这件事基本可以预见一周之内就会结束,那之后么,他就可以到自己的公寓,慢慢地,喂饱她……   端了餐盘到中心岛,张星野看着梁心伟,“这是准备出门么?今天有什么安排?”   “嗯,九点约了见我爸。”   “哦?”张星野惊讶,这可新鲜,“老爷子今天不去公司?”   “哦,不是,约在公司。”   “是么!”张星野笑了,父子俩这么正式在工作日早晨九点在公司约见,太突破了,不觉调侃道,“怎么?终于决定要归降老爷子了?”   梁心伟笑笑,递了一杯咖啡给张星野,“跟他谈下在国际艺术中心的投资。”   “怎么?你想要?”   “嗯,我想把画廊接手过来,六月的画展,我准备给季萱。”   噗!!   一口热咖啡,一口气冲上来,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妈的!张星野差点就没憋死!再看那位,气定神闲,喝咖啡,看新闻,吃他最爱吃的香蕉面包。   “咳,咳……心伟!你,你要干什么?”没咳利索,张星野就红着脸问,“六月的画展??那是多大的场合,艺术中心四十年开馆纪念!你准备给她??”   “不是主展厅,企业赞助的画廊不是重在推青年画家么?”   “心伟!你追求她不用搞得这么大吧?到时候被媒体扒出来,你们梁氏解释起来恐怕也不好看啊。”   “星野,我是很喜欢她,可是,这不完全是因为喜欢她。”见这个话题竟然让星野忽然皱了眉,梁心伟放下刀叉,认真解释,“她是个非常出色的画手,我认为她有这个实力。提拔新秀,既然我发现了她,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要推的是青年画家,画家!”张星野不由加重了语气,“她一个小画手,再出色,也不过才出了几幅漫画而已,名不见经传的,就这么进入艺术中心做个展,你觉得合适么?”   “星野啊,”梁心伟笑了,“她也许还是新秀画手,但是,名不见经传,恐怕不能放在她身上。”   “嗯??”   “其实,心妍是怎么出的名,我们都知道。首先,她姓梁,她的服装设计、品牌一开始就有人捧场,包括她半路出家的模特。再加上她自身的条件和努力,哪怕差别人两分,也足够了。一出道,就走红,这就是名媛效应。”   心急之下,张星野根本来不及分辨,不耐道,“这跟季萱有什么关系?就因为她是褚老的学生?褚老的学生……”   “嗯?”梁心伟惊讶,“你怎么知道她是褚老的学生?”   妈的!张星野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好在,梁心伟并没有太在意,接着说,“是的,她是褚老的学生,可是,她可不是在美院听课,尊称褚老一声老师,她是褚老带在身边、可称得是儿徒的小徒弟。这个,区别可就大了。而且,星野,你知道钱方若工作室为什么会接下漫画的所属么?”   “当然是你的面子!”   梁心伟伸出食指轻轻一摇,“错,钱方若是她介绍给我认识的。”   “什么??”   看星野果然吃惊,梁心伟也起了逗趣的心,两肘支在中心岛上,身子前倾看着张星野,“星野,你听着这句啊,她给我介绍钱方若时是这么说的:‘他是我爸的学生,是我师兄。’”   嗯??张星野一愣!果然,这一句,十几个字的信息量太大了!对于钱方若,张星野虽然不认识,却很知道,毕竟是当今画界了不得的人物,他随手两幅画抵得上CNE一个项目的利润,随之的,也知道他师从何人,因为恩师的名字经常跟他一起出现,而那个人,张星野不但知道,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就是京城画界泰斗季怀天季老先生!   “她,她是季怀天的女儿??”   梁心伟抿了口咖啡,点点头。   “不对吧!”张星野难以置信,“季老我见过,已近古稀之年!她才多大啊??”   “她也没有那么小啊,”梁心伟说,“二十五六岁吧,父亲四十多岁有的她,很稀奇么?”   不稀奇,艺术界的人物正常婚育才是稀奇!然而,现在的张星野却怎么都没办法从中反应过来,她是季怀天的女儿,季老的千金……   “怎么样?”兄弟的震惊,梁心伟很满意,接着道,“季怀天,褚恩谦,钱方若,这三个人,影响力足够撑起画界半壁江山,而他们都是她最亲近的人:父亲,恩师,兄长。星野,这不是个隐藏的天才画手,这是艺术界真真正正的名媛。即便心妍那样的八十分水平也足够她扬名,更何况,还有这样的天份!”   “等等等,”梁心伟的描述与吹捧,张星野已经快晕了头,但是终于抓住唯剩的理智,“心伟,她就算是千金大小姐,可是仅凭几幅小孩子的漫画就办个展是不是也太张扬了??”   “不是的,她其实擅长的是油画和版画,钱方若那天说得很明白,她还在创作积累期,不能因为网络追捧让她偏了方向。星野,你知道吗?她房间里有一幅版画,那是她和钱方若合作的作品,画中的女人就是以她为模特,而后,所有的着色又全部出自她的手。”说着,梁心伟不免激动起来,“星野,你没有看到,那幅画的冲击力!实在是太棒了!”   卧槽!!FUCK!!   张星野简直无法抑制内心的咆哮,就是那幅每天悬在他俩床头、鬼一样的版画??哪里有冲击力?而且,那里面的女人是萱?那画是钱方若画的??什么时候?那女人浓妆艳抹穿成那样,当时萱多大??   然而,所有这些都可以放一边,有一件事,他特么必须先问清楚!!   “你怎么会看到她房间里的画的??”   “哦,是前两天她搬家边框受损,拿到画坊去修,我正好看到。”   ……   吃完早饭,梁心伟开走了他的奔驰C63 AMG,张星野一杯冷咖啡对着一盘子吃的,一口没动。   到了公司,一整天,日程安排得非常满,两个工程启动FEED,印尼那边开始正式施工,另外,最重要的是远油集团准备启动长风计划,这是个重大的内部消息。   接连的会议,张星野忙得连午饭都没法吃,然而,他还是布置给吴健,下午三点半在楼下等他。   不论怎么忙都不能再错过,萱每天下午到医院接受高压氧舱治疗,一个小时,四点半结束。她搬家后,他只去了一次,每天通电话,却还没见过。本来他是想虽然不能像Tony建议的那样与心伟开诚布公,但是也不好在心伟这边还未尘埃落定他就行动,可没想到梁大公子果然出手就不凡!   萱,就是他的萱,他特么才无所谓她是小混蛋还是大千金!   四点一刻,张星野就到了医院。直奔高压氧舱治疗室,谁知到了才知道医院临时调整了治疗时间,她今天提前半个小时就开始,四点就结束了,刚刚换了衣服离开。   上下两部电梯,可能正好错过。   来不及追,张星野赶忙走到窗口拨她的手机。电话通了,可是没接,他正急,从三楼看下去,正看到她走出医院正门。   原来她在接另一通电话,边讲着边往车库方向张望,一辆车很快开过来,她上了副驾的位子,乘车离开。   站在窗口,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C63 AMG,张星野心里只有一句:去他妈的公平竞争!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入夜, 晴朗的夜空挂着半弯月,很高,清凉如水。   小区里的路灯和脚下的庭园小灯把灌木、花坛照出一团一团黑色浓重的影子, 很刻意的修饰并不怎样美观,可小风习习, 淡淡幽香, 是凌海春夜最寻常的舒适也是儿时最深刻的记忆。   二十年的小区, 张星野刚到凌海落脚时先租后买。黄金地段,四通八达,不过面积不大, 环境也有点嘈杂。早就搬走却一直没卖, 还时常雇钟点工来照顾打扫,赠值期早过了,也不知道留着干什么。没想到, 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给她,恰恰好, 方便, 舒适,又不至于太奢侈她不肯接受。   毕竟, 季老至今还住在京城的老胡同里。   五点从医院返回公司,一直工作到八点半, 心伟的信息显示他已经回了家,张星野这才从公司出来, 谁知到了这里, 她居然不在。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人还没回来。   楼侧的访客停车位泊着一辆黑色别克,最普通的车型遮在阴影里, 开着半窗,只有一点手机的亮光。张星野西服脱了,手臂卷了半袖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单元门口的路。   他已经有了她的手机号,那天夜里在医院,她乱蓬蓬的像只小野猫,爪子虽然还一样锋利可毕竟在他怀里,刚捡了命回来,也是脆弱,所以把号码给他了。可是不能打,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打,她一定会说“今晚有事,不要过来。”   今晚,他不能不过来。必须见她。   等着吧,虽然心伟说了很多关于她的惊人背景,似乎在凌海很有人脉,但是,在他张星野心里,萱,还是那个萱,那么个冷血的性子,他不信她会在外面留宿,否则,就不会有这几个月老房子里和他的纠缠。   果然,又等了十分钟,一辆方头方脑、老款的切诺基开了进来,停在了正对单元门的路边。隔着花坛,没戴眼镜,张星野能很清楚地看到车厢里的人,一个是他的萱,一个长发男人。   车已经熄了火,两人却还不下车,路灯透过挡风玻璃照在她脸上,白净的小脸似乎疲倦,可是带着笑,完全不像平常敷衍他,虽然依然很淡,却没有那隔着一层的冷,很真,也很……亲,他从未见过。男人扭着头跟她说话,大长胳膊撑在副驾的靠背上,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从那后脑勺都能感觉到他想吃了她。   妈的!张星野咬牙,心伟每天给他添堵,可还从未见到过他俩一起,这是特么谁??胸腔像被突然压紧,一口气上来都带着火,心里大概猜到一个名字,可是火依然很邪,让这个答案变成必须。   终于,车门打开,两人下了车。一眼看到那超有辨识度的个头,张星野的牙关总算松开些,此人就是钱方若。送到她楼门口,他弯腰,她踮起脚尖,一只手臂环了脖子搂了搂他,随即落了脚,算是告别。   橘色黯淡的路灯,她的长裙,他的浅色牛仔衬衣,身高的比例让画面竟然完美。这一幕,如果,但凡,换了别的男人,一定能被气死,但是,他是张星野,那是萱,他就完全没必要生气。因为,她到凌海,一直是孤身一人,这说明:一,季老教女有方;二,他们之间连兄妹之情都寡淡。   你是身价上亿的大画家又怎么样,她照样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嘬她的牛奶、抠她的木头,想见,也得约。   这就是他的萱。   她进了单元楼门,上了锁。眼看着钱方若返回切诺基,张星野拨通了电话。   嘟——嘟——   随之,楼道里也传来清晰的手机铃声。   通了。   “喂,”一开口,声音压在喉中有点哑,“季萱,”   “你在哪儿呢?”   小声儿赖赖地一句就像一根小针,他一晚上闷的气噗一声被戳破,还没回答,他就忍不住笑了,这特么小混蛋!   挂了电话,张星野从车里出来。切诺基早已经走了,刚刚进到楼道里的女孩又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张星野从楼侧的阴影里出来,刚过灌木,她听到动静扭头,“吓我一跳。”   “打了电话了还怕?”   他走上台阶,正站在单元门的圆顶灯下,不知道是太亮了还是太暗了,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季萱看着他,“怎么了?有事么?”   他摇摇头,抬手托在她腮边,拇指轻轻抚摸。她没动,蹙了眉,“这是来干嘛?”   “来抱。”   闻言季萱挑了下眉,这一副疲惫又理所当然的样子,只是,有言在先,给她住他的房子,可以不睡,但是要抱。她抿了下唇,“我累了。”   “我也累。”   说着他握了她的手,转身就去按密码锁。   ……   房间开放,一览无余,她住进来,并没有太多行李,可是一点一滴,房里就成了季萱的颜色。床边的彩色粗线毯子,灯罩下的流苏;桌上的青陶水盘,沙发的粗布垫子,而那幅画,依然是最显眼的,这一次没有挂在床头,而是挂在客厅开向阳台的门边。   这个角度会背了阳光,而此刻,房里只亮了床头灯和屋顶周边几只小圆灯,柔和的光线正聚在画上,张星野走过去,抱了肩仔细端详。   画里的女人,冷漠,妖艳,红唇像嗑了人血;眼帘微微略垂,目光不屑又绝望,这样看……还是不像啊?!张星野皱了眉,“那个时候你多大?”   季萱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瞥了一眼,“能告诉心伟,不能告诉我么?”   “不是我告诉他的。”   他扭头,她的唇角边忍不住抿了笑,“你,是这幅画问世五年来,唯一没有认出是我的人。”   这应该是嘲他了,然而这男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尴尬的,手臂一揽把她搂进怀里,从身后抱了。   “所以,我得为这个道歉么?”   “那倒不用,你只是,不喜欢画里那个女人。”   他笑了,身子一塌,人几乎趴到了她身上,蹭在耳边,声音一下就腻在喉中,“我今天到医院去了。”   “是么?”   “正好错过,应该早点到的。眼看着你被心伟接走。”   话说完,可她明显感觉到他咽了半句骂人的话,不觉蹙了眉,“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今天早晨,终于听说了你是谁。”   怀里安静下来,空旷的房间,滴滴答答,是床头笨笨的小水车。好一会儿,才听到比那水更冷清的声音,“所以呢?”   “所以,我特么听累了,抱。”   她噗嗤笑了,余光看他,居然闭了眼睛,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她一歪头,贴了他的脸颊。   一整天,从早晨半口咖啡没咽下去,一整天忙碌,烦躁,就喝了一瓶水,此刻,忽然的,就都无所谓……   “季萱,”   “嗯,”   “我饿了。”   “我也饿了。”   小声儿不大,张星野睁开眼,“怎么,跟心伟一起没吃饱么?”   “没吃啊。”   “嗯?”他抬起头看着,“没吃??”   “他只是顺路送我到大若的工作室,吃什么。”   大若??叫得倒亲!张星野皱了眉,“你那师哥也没喂你么?”   “他叫了外卖。不好吃。”   “那你晚上就什么都没吃??”   “喝了牛奶。”   他笑了,手臂收紧,又紧,耳朵蹭着她的脸颊,轻轻咬了牙,“来,再说一遍,说你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50章   半卧在阳台边的沙发躺椅里, 季萱膝上放着画本,有一笔没一笔地涂着,目光没有办法集中。客厅只开了屋顶的装饰小灯, 相比暗暗柔和的房间,对面的厨房灯火通明、亮得像个舞台。   衬衣、围裙, 卷了袖子, 他连手表都没摘, 面对着客厅,动作像表演一样,中心岛上一会儿的工夫就摆满了切好、泡好、洗好、撕好的各种配菜。   虽然还都是生的, 但是不妨碍人联想很快就要化成的味道, 嘴巴里就会湿湿的。   季萱以前晚饭都很少吃,更不用说夜宵了,但是, 自从初一凌晨那顿灌汤饺子后,她发现吃得饱饱地睡很暖和, 于是就没有拒绝他那几天一天四顿地做。今天是真的有点饿了, 其实……又好像不是,毕竟下午快两点才吃的午饭, 晚上又喝了两盒牛奶,按照以往是绝对不会饿的。   那是怎么回事?   手中的笔不觉就停下, 目光完全放在那个男人身上。领口解了两颗扣子,露出V字的肌肤被围裙遮了一半, 视线错觉好像所有的扣子都解了;袖子卷得很高, 那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表明晃晃地耀眼,衬得他的胳膊裸//露得那么张扬。   男人的表就像女人的高跟鞋,有遮挡的时候点缀与衬托, 没有的时候,催化情//欲。   他的身线很好看,一丝不着的时候会让人陷入混沌,不如现在,只有些许遮挡,联想刺激在边缘,更清晰、更有力量。可是即便如此,她脑子里还是在想他手里会变出的好吃的。不觉轻轻抿了抿唇,原来他是一个会让人觉得肚子饿的男人。   不敢告诉他,她悄悄笑笑,低头,笔刷刷的。   ------------------------------------------------------------------------------   不知道他对夜宵这两个字到底是怎么理解的,铺开了做,几乎把两天前给她冰箱里存的东西全做了。   等坐到桌前,季萱都困了,不过,看他额头有了汗,灯光下,男人的脸带了点红晕,很漂亮,一口没吃,燥渴,先喝了大半杯啤酒,衬衣领口果然不只解了两只扣子,V了很深,男人清爽的皮肤。   良宵不可辜负,面子总要给,于是,她勉强吃了一小盅蟹粉豆腐、一小叠拌面、一小卷蛋皮卷肉丝、一只乳鸽腿、两勺砂锅粥、两勺酸辣汤、三只清蒸蒜蓉虎虾、一片糖藕,三颗糯米枣……   感觉没有吃多少啊,每样都只尝了一下而已,可是像过年那两天一样,肚皮鼓鼓的,拿盘子碟子往洗碗机里放,腰都弯不下。他看着哈哈笑,衬衣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开了,坐在餐桌边腿搭在椅子上,一幅十分标准的流氓样子。   ------------------------------------------------------------------------------   收拾完,洗澡。   在大若那里做了三个小时的模特,身上真的僵了,热水澡洗得痛快,毛孔都舒展。洗完护肤品来不及擦她就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趴到床上就睡着了。   沉沉的,正睡得香甜,忽然身上覆了什么,很轻,抚过她的肩,她的背,慢慢地,落在腰上,张开,是他的两只大手……   反反复复地摩挲,热热的,似刚才花洒下不曾到达的温度,她的鼻息越发沉入。   软软的人,像一团糯米,她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然而太困,没有力气阻挡,只有腰往下陷。   清晰的牙齿印,凉丝丝的痛,她不由得轻轻哆嗦了一下,神智一旦清晰,就陷入那湿滑又无法控制的感觉;身上没重量,无法用力量抗拒;她张开手臂,溺水似的,可大床太大,抓不到任何着落,只能绝望。   忽然,她意识到这是顶楼的房间,是钢筋水泥不是老房子的薄板壁,于是,轻轻放开自己……   他离开了,丢下她依然陷在其中。他俯身支着肘,看她。正人君子,身上有衣服、有裤子,她羞不羞?小混蛋是从来不会害羞的,迷离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他轻轻捏捏她的小鼻头,她这才喃喃地吐字,“你……食言。”   他笑了,拽了被子裹住,低头,“我食你。”   终于落在怀里,小船在大浪过后终于安全地靠了岸,她轻轻闭了眼睛。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这样,没有他的力量看不到身体,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他收紧手臂,看她的小脸,红晕从里透到外,小女人最美的颜色。   他忍不住埋头啄吻,今天来,原本只是想抱她,可是,在她身上从来没有计划可言,看她像小猫一样软趴趴的扑在床上,他的大床,那一刻,什么都想不起来……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小水车滴滴答答的,在他怀里暖暖和和的,她似乎又要睡了。   “季萱,”   “嗯……”   “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怀中没有声音,他知道她没睡,轻声继续,“嗯?行不行?心伟那边,我不想再瞒着了。也不是要告诉他我们的事,只是……至少,让他知道,我们认识,我喜欢你。”   他说完,还是安静,等了一会儿,她抬手,轻轻打开他的手臂。大床很大,很容易她就离开了他。   温度立刻就降,张星野赶忙上前将她重新拢住,这一次她却不肯再贴了他。   “季萱,”他轻轻握着她的小手,“我不是要立刻转换我们的关系,只是,想有一个机会,追我的女孩,你也可以重新考虑,行不行?”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再开始了。”   轻声一句,是她的答案。   像一根尖刺直接刺进他心里,这是他最怕、也最清楚不过的答案。那三天,他几乎没有让她下床。事后,曾经无数次回忆、回味,让他激动、刺激,甚至思念,可现在,他竟然最怕回想,脑子里那过电影一样疯狂纠缠的场景,已经开始让他彻夜难眠……   当时觉得自己极尽温柔,疼爱她,让她享受。其实,那个时候,因为那再也不会见的念头,让他特别放纵,在她身上留下了那么多难以抑制的痕迹,他把她,吃了个够。直到最后离开前,他都舍不得放开她。如果,是现在,她被任何一个男人那样,他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Tony说,有些路是返不回去的。   这一句,在深夜里已经让他害怕,一丝侥幸,希望她放过,可她是萱,犀利的一句就把一切打回原形。   在她枕边,男人低头,低沉羞愧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对不起……”   她扭头,看着他,“你后悔了?”   “不是。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怀里抱着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丁点对她的拥有,心每天都忐忑,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拥有绝对的实力,更有他求之不得、能见得了光的关系。他没有办法竞争,他时不时就起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三天,与她的邂逅,是他这辈子什么都换不来的;又是那三天,让他倾其所有想重新来过……   话会特别无耻,可是,已然处在这样的境地,他不救自己,真的就完了。   “你说,我怎么才能回到那个时候,不开始?”   “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我又不是流氓。”   她惊讶地一挑眉,“你不是啊?”   他咬牙,“你就是个小祸害!当时明明是你主动的,我怎么受得了。”   她笑了,转过身,看着他,“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啊。”   “现在告诉我,你当时是为什么?”   她没回答,抬手摸在他胸前,白色贴身T恤,他就是这样,除了做/爱,从不裸着睡,她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竹楼……”   “没有。”握着她将她揽进怀里,“我只是……”张星野不觉叹了口气,“羡慕心伟吧,第一次,能那样认识。”   “有什么好羡慕的。那样的机会,你不会有,即便有,结果也是根本不会认识。”   “嗯?为什么?”   “你不会乘出租车,即便恰巧乘,也乘了同一辆车,你有洁癖,会去碰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袋子吗?再说……”   忽然,她卡了壳。   他问:“再说什么?”   看她嘴巴一抿,一脸笑意,他一把将那小脑袋扣在胸前,“说!”   “再说,”她闷着声儿,“你看了画,也不会觉得好啊。”   “你是想说,我根本不会懂你,不会欣赏你,是不是?”   闷在他胸口,她等了一会儿,抬起头,他看着她,皱着眉。   “你为什么总想要别人有的?”   “只要是你的,我都想要。”   她抬手,揉揉他的眉,他不肯展开,只好摸他的脸,“我们来做好不好?刚才你都没有。”   “啧!不许转移话题!”   他脸色都严肃起来,她不管,仰起小脸,轻轻地在他下巴啄了一口,“张星野,亲亲……”   “你少勾//引我!”   小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他衣服里。   他一把握住,把她揪出来,“说了不睡就是不睡,以后,只谈感情!”   噗嗤,她笑了。   “怎么?不信啊??”   “睡觉啦。”   她推开他转身往一边去睡,小脸倏地冷清,不仅不屑,似乎还有点烦,真特么小混蛋!   张星野一咬牙,双手拽了身上的T恤脱掉,又迅速地把睡裤也脱了,一把捞过她,“今晚,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坐怀不乱!”   他终于脱了,这才是睡觉该有的样子,她美//美地靠了闭上了眼睛,“晚安,张下惠。”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汪汪,雷雷收到! 第51章   湖心别墅。   已是深夜, 湖面上有风吹来,撩着阳台上的风铃,静谧的黑暗里, 很轻,诡异的声音。   梁心妍一身香槟色真丝睡衣斜倚在沙发躺椅里, 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比金色内敛, 比白色尊贵,完美诠释着她娇美傲人的身材;手里一杯红酒,轻轻转着。   今晚她刚刚出席了一个品牌发布会, 之后是盛大的派对, 一直玩到午夜,直到保镖来急找她,把她载到了距离凌海两个小时车程的湖心别墅。   已经喝了不少酒, 虽然,他说再喝没人听她唱, 但是此刻, 她的头脑似乎只有在酒精里才能清醒,毕竟刚才听到的事, 已经十分钟沉默,她还是没能太搞清楚。   风铃又飘, 梁心妍不喜欢这种声音,从小就不喜欢, 总觉得像有人在敲, 伴随而来是看不到的脚步。可是,小妹喜欢,走哪都带着。   此刻她就蜷缩在对面的沙发里, 宽大的男人T恤,完全素颜的小脸,她还像个中学生,可是红着眼睛,泪痕乱七八糟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小妹今年刚二十岁,是爹地妈咪的甜蜜意外,高龄产下,从此就是家里的小公主。在梁家,他们都是自由的,可对小妹,尤其是,只要她开心。中学的时候因为不喜欢一个老师就不肯去,爹地不但纵容,还担心她为此心情不好,任由她玩了两年才去把学业修完。现在,在香港读艺术,读读停停,又在玩。不过,她是真的开心,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不要说哭,几乎没看到过她皱眉头。   可自从有了那个男人,一切都变了。   从偶然邂逅到痴迷,这个距离短得几乎不存在。之后,她每天就在疯狂开心、难过和嫉妒中度过。直到有一天,在电话里大哭:“姐姐,我要死了!”   那是第一次,小妹喝醉。从小到大,她虽然淘气,其实胆子很小,很少做出格的事。作为年长她八岁的大姐,梁心妍当然不能允许小妹如此痛苦,于是安慰她:“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明天你就去告诉他你姓梁,然后,我们再看结果。”   这样的试探只有两种结果,一种,那男人不为所动,继续坚持深爱自己的女孩;另一种,转头,移情梁氏。   前者,这是个值得投入的男人,可以再想办法追到他;后者么,玩玩就好了。   几天后小妹开心得在视频里叫,她吻到了她的王子。   就是这么一个本该玩玩就好的男人,大半年过去,小妹却越陷越深。也难怪,梁心妍见过那男人一面,果然漂亮,是那种可以做青春画册里男主角的人,高大,帅气,笑很浅,艺术家的气质略带忧郁。已近三十岁的男人,并没有什么成就,却具备所有少女杀手的迷人属性。   哪怕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小妹也痴迷不悟。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这样的年龄,追星都不会很快凉下来,更何况是恋爱。过两年,自然会厌倦。却没想到,这个跟着来过年却不曾被邀请上家宴的男人,终于还是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心妮,你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会不确定?姐姐,就是她!季萱!!”   梁心妮的嗓子都哑了,从得知这个消息,憋了一整天,谁都不能讲,晚上终于等来了大姐才哭了出来,“本来看到那套漫画,顾辰就猜是她,所以我立刻打电话问大哥。可大哥说不是什么画手,是个工作室出的。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替她遮掩!”   这真是疯狂,大哥背后的女画手,居然就是曾经让小妹痛苦不已、顾辰心爱的前女友。   “姐姐,你说可能是巧合吗!她到底想干什么??之前知道她在凌海,我就立刻找过她,告诉她:我们三个可以见面、甚至可以合作。可她说不,毫无余地地拒绝了!我相信她,可现在,她居然靠得这么近!我怎么隐瞒顾辰?她不肯正当地见面、合作,却要用这种方式接近他,是想让他痛苦、折磨他,再夺他回去!”   进入娱乐圈这几年,看过的黑幕比戏剧舞台上编排的故事还要狗血和凶险。人心,是最不可测、最危险的存在,梁心妍早就不再相信什么巧合。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来搂了小妹,“顾辰现在,还能被夺走吗?”   一句话问得梁心妮又有了泪,点点头。   梁心妍惊讶,“是么?怎么会?”   “他们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没有吵,几乎什么也没说。可是,他却心痛得要死……后来我想,如果当时她哭了,可能,顾辰就不会跟我……”   “原来这样。”梁心妍不觉蹙了眉,“所以当时你跟我说她并不是太在乎?”   “嗯,我们走的时候,她背了画架子去写生,头都没回一下。所以,我听说她在凌海,根本也不觉得什么。”   “也许当时太突然,现在她才真正反应过来。”   “姐姐!我说的没错吧?她靠这么近是不是就是想夺回顾辰??”   梁心妍轻轻摇头,“这么久,痛到早变成了恨。她不是来抢顾辰的。她是来,报复的。”   “报复??”梁心妮惊,“怎么报复?”   “心妮,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大哥这次做募捐,一部分是为了那个孩子,一多半是为了她。”   “为了她??”   “对,大哥喜欢她,非常喜欢。”   梁心妮好愣了一下,还是没明白,用力抹了一下泪,“你什么意思?大哥喜欢她?什么喜欢?哪种喜欢??”   “哪种喜欢?”梁心妍深深吸了口气,“她是大哥现在还留在凌海的唯一理由。”   “什么??!”这个消息即便对于梁心妮也是震惊,比她年长十几岁的大哥,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过女朋友的大哥,居然在追求女人,而那个人又正好是……   “现在知道了么?事情比你想得要严重得多。”   “姐姐!绝对不可以!”一把握了梁心妍的手,梁心妮急道,“那个女人,她眼里只有自己,自私!冷酷!!大哥绝对不能跟她在一起!”   一时间小妹居然忘了自己的痛苦来担心大哥,梁心妍的脸色不觉也冷了下来,“能走出这一步,她一定处心积虑。之前的打击也许真的太大了,哀兵之勇,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我说的是当初,她跟顾辰在一起的时候!”   “跟顾辰的时候?”   “对!说是相爱,可姐姐你知道顾辰为她放弃了多少吗?他关了自己的工作室,就为了陪她采风。可是哪有一采风采了两年多的?她根本就是在消磨他!游山玩水,从不考虑他的前途、他的感受!如果,她跟大哥在一起,那……”   “当然不可以!”不能允许梁心妮说完,梁心妍腾地起身,“这两个人,我们梁家哪个都不能要!”   梁心妮一怔,立刻拧眉,“你说什么??”   “心妮,你也醒醒好不好?顾辰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姓梁,已经大半年过去,你还没玩够?”   “不许你这么说,我爱他!!”   像小孩子突然耍浑,如此自欺欺人、执迷不悟!梁心妍也惹出了脾气,训道,“你爱他?要怎么样?你以为你真能把他带到爹地面前?他对你的样子,一眼就会被看穿!现在又有了莫名其妙的前女友来缠着大哥,一旦爹地知道,别说不同意让他进梁家,恐怕都不会再允许你们见面!”   “不进就不进!你以为顾辰他愿意到梁家么?他根本不愿意!可是!我告诉你,梁心妍!没人能阻止我跟他在一起!你们承不承认根本无所谓!如果强迫我,我就跟他私奔!!”   “私奔??”梁心妍气得哆嗦,“失去‘梁’字,他怎么可能跟你走!你有什么能跟季萱比!!”   “呃!!”这正是的痛处,梁心妮拿起沙发上的垫子狠狠地砸了过去!梁心妍不防备,手中的红酒被打翻在地,水晶杯闷声摔裂,白色的地毯上,扑出深深的血色。梁心妮一屁股坐下,哭了。   夜深人静,姐妹两个吵翻天,也只有窗外的风铃轻轻附和,冷清诡异的声音,让梁心妍越发心寒。   走过去,搂了小妹的肩,人还没坐下来,就被她用力甩了下来。   梁心妍气笑了,“真是个小孩子,怎么就不懂姐姐爱你,不想你受伤害。”   “你不是爱我,是拿爱的名义来伤害我……”   她还是哭,梁心妍无奈,“只有顾辰是爱,是不是?心妮,你还小,相信姐姐,等再过两年,这段感情看起来会很可笑,你会彻底忘了他,找到真的属于你的爱。”   闻言梁心妮抽泣着扭头,“那我问你,你二十岁的时候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是张星野,对不对?”没等梁心妍回答,她就接着说,“现在,这么多年了,你交了那么多男朋友,那你有忘了他吗?如果他现在求婚,你不嫁?”   “当然不嫁!我知道他不爱我,如果求婚,一定也是因为我姓梁,表面再好,做出来的戏,有什么意思!”   “姐姐,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在做戏?你的公司真的那么棒吗?你的事业为什么这么顺?身价这么高?这不也是戏?大家都在演戏!顾辰,他确实是因为我是梁心妮才跟我在一起,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他演得很好,我愿意他这么演一辈子、骗我一辈子,等我死了,管他真的假的,再去爱谁!”   这么幼稚又无理的话,梁心妍张了张嘴,一时竟然卡了壳,找不到反驳的逻辑。   “姐姐,如果,星野大哥真的向你求婚,不管是为什么,娶了你,我相信他也会对你很好,不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在海边,他烤了很多生蚝,其实,你不爱吃生蚝,可是那天你吃的最多,是不是在演?对这个你深爱的男人你宁愿不要,因为你知道他在演,然后去要一个你觉得真心对你的男人?那是谁在演幸福?姐姐,我天真,你比我还天真,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就是真的?说不定只是演得更高明!所以,我决定,如果,一定要有人演,就让他们演好了。我接受。”   混乱的逻辑,居然说通了。梁心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梁”字给了她们太多特权,也让她们永远像在舞台上一样,灯光太强,很难分辨周围人的面目……   “姐姐,顾辰有什么错?他们已经分手了,现在不管季萱要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他每天跟我在一起,教我画画,陪着我,吻我……你不知道,我每天睁开眼睛,都觉得要幸福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妹最后这一句突然让梁心妍无比羡慕,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听着风铃,姐妹两个相互依偎坐在漆黑的夜里。良久,梁心妍直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姐姐,你要怎么办?”   “让她和大哥,在发生之前就结束。”   “我也觉得应该去找她,跟她摊牌,警告她:我们已经知道她的企图,让她好自为之,不要再继续下去!”   梁心妍摇摇头,“这样,太小儿科了,这种女人是吓不到的。而且,一旦大哥知道,保护欲一起,适得其反,弄不好,反倒促成了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她能这么快来到大哥身边,肯定做足了功课,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梁心妍记起他曾经给她提示的话:看事情,一定要抓住重点,“有计划,就一定有执行、有秘密、有破绽,只要找到这些,让大哥知道,一切就结束了。”   梁心妮仍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却很信服姐姐现在的口气,春节时那一场名誉危机就是她亲手摆平。   “心妮,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待在这里跟顾辰安心准备画展,不要到凌海来。我想,季萱既然已经公开和大哥在共事交往,就不怕跟你们碰面。或者,根本就在期待跟你们碰面。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她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是要破坏你们,还是真的想嫁给大哥。在搞清楚前,最好不要让顾辰跟她见面,顾辰不知情,免得旧情牵扯再给我们添麻烦。   “嗯嗯。”梁心妮忙点头,本来她也不想顾辰见季萱,“姐姐,说起这个,画展的事,怎么样了?”   “爹地已经把画廊给大哥了,看样子,他很可能就是给季萱的。所以,你别再去要。”   “可是……”   “你放心,我去找星野,CNE的画廊六月展出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定要哦。我答应他的。”   梁心妍叹了口气,没再吭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刚发出去就迅速收到了差评,我只好再发作话。以下声明:   -   一,早在前面的章节我就有言在先,一定会有剧情,有配角,不喜欢的可以早早弃文。   -   二,文不好,剧情差,这样的评论在故事已经写到五十多章的时候出现,我不知是该说您后知后觉,还是我应该坑文谢罪;   -   三,作者时差党,发文的下午,已经是我的凌晨。每天写文是乐趣,不说辛苦,但是抱歉不喜欢被骂。此类评论一律做删除处理。   再次声明,之后会继续走剧情,不喜欢看的请高抬贵手弃文。 第52章   这一夜不知道是因为肚子吃得饱饱的, 还是好久没有做/爱,一旦高/潮,睡过去, 一觉睡下去,特别香, 特别舒服。两点多钟睡下, 再睁开眼睛, 木头水车已经吧嗒吧嗒走到七点多了。   季萱趴在枕头上,抱着被子,一动都不想动。这张大床, 第一次见, 匪夷所思,等到睡到上面,才真正的不可思议。所有的, 都是崭新的,也不知道是几百上千根的质地, 细白的颜色, 柔软,细腻, 贴着肌肤几乎感觉不到,翻身, 缠着,像云丝, 又像亲吻, 几乎都要开始疼爱自己。以前在外面,条件实在有限,有时候甚至要穿着大衣睡, 可是自从搬到这里,才发现如果穿了睡衣隔在中间,才是暴殄天物,对床单的亵渎。   ---------------------------   顶楼,卧室的遮光窗帘没遮,阳光透过细密的纱帘斜照进来,清亮明媚。白色的被单真的像云朵,季萱每天醒来都会在里面滚一滚,可是今天,不行。   这房子的布局只能住一个人,完全没有私密可言。她趴在床上,不远处就是开放式厨房,中心岛边男人早已穿戴整齐,正慢条斯理地抿着咖啡,满屋子咖啡香和烤面包的味道。   看了他一眼,回想起昨天夜里,嘴巴埋进被单,悄悄笑了,   ……   偌大的床,凌乱的被单,像个覆了雪的鸟巢,她卧在里面,很惬意地抱着。也许是睡得安静,昨夜头发没干透她就胡乱滚在枕头上,可此刻栗色的发丝这么柔顺,轻轻遮了半边小脸落在裸//露的肩头。不知觉,微微拱起,瘦削漂亮的肩,白嫩的手臂,阳光里,满床雪白无法遮掩女孩的光泽,眼睛就能看到那腻得人心颤的光滑……   不知道他起床后,她是怎么自己滚的,这么大的被单都遮不住她,睡了对角线依然露出了小腿,还有小脚丫。   怎么这么小?他略歪头,仔细看。以前做的时候,他有时会握住她的脚用力,那时只觉得她脚心软软的,脚趾修长秀气,忍不住亲过,怎么倒没注意到,这么小!又那么嫩,看着就想咬……   那幅黑白血红的版画他是看不出来哪里好,更看不出来里头那个女人跟他的萱哪里有半分关系,可是眼前这画面,他从清早起来就一直在看,煮咖啡,做蛋糕,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劲让自己不要走近把那碍事的被单全掀掉,搅拌蛋糕的时候差点就忘了放肉桂粉。   咖啡醇香,细细品着眼前的风景,张星野已经把八点的例会推给了副总,现在终于等来她睁开一只眼。   她居然能只睁一只眼。小混蛋!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终于往起爬。张星野轻轻放下咖啡,屏了笑。   一早晨,等的就是这一幕。昨夜她洗完澡穿了睡裙,看着倒规矩,可等他撩起来,下面什么都没有。吃她的时候,他把裙子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现在,大床、床边的沙发、床头的储物椅,视线可及,别说衣服,连她的小内裤都没有。   看她怎么起。   果然,她刚跪起身,光滑的被单顺着光滑背就往下落,她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被单已经落在腰下,正裹在浑圆上,她不觉侧身,阳光,女孩柔软的角度,露出那漂亮的小半圆……   春光无限,手机就在手边,他忍着,没有猥琐地拿起来。   她当然知道他在看她,站起身,被单卷起来,胸前扎了一个很大的结,不规则的牵扯,露着雪白的长腿,下床,瞥了他一眼,公主一样往浴室去。   哈哈……他笑。   ……   今天早晨都不用洗澡。   以前他来,总是晚上,早晨洗一次,有时候,甚至晚上要洗两次。如果中间有间隔的话。可昨夜,他没有。   张下惠,果然好定力。其实,定力什么?男人在生理上是有缺陷的,不要说女人的身体对他磨蹭,就是换一块湿抹布,他们都不一定受得了。反应是一定有的,但是,他们贴合的地方就是那样,并没有更嚣张。而且,一晚上,他真的睡着了,窝在一起,两人睡了一夜。记得那次他来探望她的大姨妈,不能做,他怎么都受不了,一晚上抱着她睡不着,直到早晨缠着让她帮他释放,这才勉强满足肯起床。   可见,这一次,真的心静。这就……不好了。   季萱穿好裙子,走到餐厅。中心岛上已经摆了她的餐盘,新鲜出炉的胡萝卜杯蛋糕,一个单面煎蛋,几块水果。   “你以后不要来了。”   她刚拿起叉子,连声早安都没有小嘴一嘟囔就把这一句送过来。配着那刚洗过、带着透亮水光泽的小脸,看着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可张星野完全没感觉,这是特么第几次听到她这么说了?以前能气他满嘴口疮,现在?抬手给她倒牛奶,他慢条斯理地问,“又怎么啦?”   “你来做什么啊?”   “陪你睡觉,不行么?”   “你在我根本睡不好的。”   刚睡得香香软软的爬起来,翻脸就不认账了,张星野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怎么,非要先睡了我,你才能睡得好?”   胡萝卜蛋糕里放了烤核桃粒,特别香,一口蛋糕很安静地嚼了,咽下,她看着他,“不然呢?”   就知道她不会脸红,昨晚上居然直言不讳缠着他说要做/爱,张星野靠进椅子里,“那就看着吧,你睡不到了。”   季萱挑了下眉,想笑,没敢。他无耻,一贯的,以前见面总是迫不及待,让她享受,似乎,倒理所当然。这么一说,歪头看,男人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居然还就是有点诱人了。   “你到底要干嘛啊?”季萱无奈,“我做完治疗就离开凌海了。”   “你想说什么?”   她握了牛奶杯轻轻转着,没吭声。他接着说,“你是想说就这一个月,像以前一样,睡睡就过去了,是不是?我都认了这一个月了,可对怎么过这一个月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么?”   “那你想怎样?”   “不能再瞒着心伟了。天天听他说你,以后我怎么见他?”   “你怎么总要提他?”她蹙了眉,“关他什么事?”   他正大张旗鼓地要给你办画展,要让你出名,用他的实力和欣赏最后得到你!可是,这一句“关他什么事”,忽然就让张星野很受用,“既然不关他的事,那我们正常交往,怎么就不行?”   她没有立刻回答,低头,喝了口牛奶,“一个月,我不想再改变什么。”   “我又没要求多,就想带你出去吃吃饭,到医院接你治疗,最后,再到机场去送你。”   她微微怔了一下,看着他,“你做的就很好吃。”   他俯身,伸手过来轻轻握了她,“你不让我返回去了,那补一下,也不行么?”   一个月,他自认要求很低了,可是,她却抿了唇,小手在他的掌心,不知是不是握着那杯凉牛奶,感觉也透着冷……   “基金会的事已经收尾了,我和心伟也不会再见面了。”   张星野皱了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想告诉他什么,就说吧。”   轻声一句,似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可张星野知道,她的话里时间条件是在结束以后,等她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关系了,那他告诉梁心伟什么,都可以,包括他们睡,他们那疯狂的邂逅。忽然,心疼这冷血的小东西,握紧了她的手,“放心,不会,啊?”   她把手抽了出去,低头吃东西。   张星野默默叹了口气,他们的开始一直没有过去,本来两个人认识这件事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现在却越来越无法曝光,唯一共同认识的人只有心伟,而他现在尴尬的身份和企图,由他介绍他们认识,一条不能越过的界线就会横在中间,还怎么继续下去……   ……   早餐的话题虽然不太愉快,也并没有任何结果,但是不妨碍她爱吃他做的杯蛋糕。   吃完饭,他去上班,临走跟她说,“我今天就在这附近开会,下午顺路带你去医院做治疗。”   “哦,不用了,我上午去画坊,下午要到先生那儿去。”   “先生?褚老?”   “嗯。”   “哦,那好吧。”   ……   一上午季萱都在儿童画坊忙,因为小磊的事,画坊现在生意也好起来。   午饭都没时间去买,不过早晨离家的时候,她带了蛋皮肉丝卷,热了吃,一样香。一直忙到一点半,才出了门,叫车匆匆往美院去。   来到凌海一直躲着先生,其实,她知道老爷子知道她来了。她给大若做的小版画样稿一交上去,一定就被认了出来,可是,先生还是没找她,直到这次出事。大若一惊一乍的,折腾得老爷子也沉不住气,电话打了来。   见了面,先生什么都没有问,就是带着她。一整天,季萱像回到了曾经,跟着先生做活儿,学东西,什么都不用想……   到了美院,季萱径直去了研究生楼,进了一楼雕塑室,孙彤恰巧不在,里面有学生告诉她:“老师临时有客人。”   “哦。”   季萱出来进了老爷子的画室,果然,她做的小版就在桌上。刚拿起来,听到旋转楼梯上老师和人说话的声音。   门开着,那只寒暄了一句的声音入在耳中,季萱立刻皱了眉,还没等她起身去关门,他们已经从外面看到她,只听先生招呼到,“小萱来啦,来,过来。”   季萱咬了咬牙,磨蹭了几秒也只好出去,面对先生和他的客人。   老爷子容光焕发的,跟客人介绍道,“这是我最小的徒儿季萱。小萱啊,这位就是CNE公司的张总。”   男人彬彬有礼地伸手,“季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您好,张总。”   季萱微笑着点头,在他的大手里狠狠地抠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miga,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芒果季节,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叶林,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汪汪,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死水微澜,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第53章   只是简单的寒暄, 他们就继续往旁边的油画厅去了,季萱捏着自己的手指,还痛。   掐他那一下, 真是咬牙,几乎确定抠出他血了, 然而他泰然自若, 在先生面前, 脸上那谦和的微笑一点波纹都没动,看着她这个“小徒儿”完全陌生似的,距离又不失礼貌, 特别的绅士, 一起离开,眼角余光都没再多给她一点。   张总,真是一流的戏精。   站在办公室门口, 看着他的背影,季萱的目光反倒收不回来, 这是又回去换衣服了?一贯的西服, 标准领的衬衣,可是居然没有领带, 也没有用领撑。这种最普通的设计,政界商界的标准装备, 具有几何美学的严谨魅力,没有任何设计上的突出, 靠的就是细节, 他居然敢不用领撑,究竟是对自己的这副版型有多自信?可竟然,没有软塌塌地失去形状, 还真的穿出了味道,当然,还有那古龙水的味道,一屋子的石膏味都遮不住,不觉蹙了下眉。   正独自嫌弃,孙彤从后头出来了,已经换了衣服边套袖套边走到她身边,小声问,“见了张星野啦?”   季萱“嗯”了一声,有点烦,“他常来么?来干嘛?”   孙彤也莫名,“不啊,就是年前来看了一眼,慰问发红包。而且,就算来,他总是会提前一周就预约,没听老师说啊。”   说着孙彤冲不远处悄声叫,“哎!大师兄!老张来干嘛?又送钱来了?”   戴着围裙正在用铁丝做模型的男人往这边瞥了一眼,“你穷疯啦?”   此人叫丁宁,是先生工作室的首席助理,基本算是这里的半个当家人,孙彤总是戏称他“大师兄”,季萱和孙彤走过去,丁宁说,“进来的时候说是路过,可能就是来看看进度。”   “看进度?”孙彤撇撇嘴,“不看罢了,再像上次一样有点‘建设性的’意见,咱还活不活了?”   “别胡说八道。”丁宁瞪了她一眼,“张总是企业家战略性眼光。”   孙彤噗嗤笑了,“打算怎么战略啊这次?”   丁宁也笑了,“没有的事儿。我听了一耳朵像是说老师下周的画展,刚上楼就是去小厅看画了。”   “他知道?”季萱闻言惊,“他怎么知道的?”下周是先生六十六岁生日,并不是什么整寿,不过自从退休后先生还在写教学材料,偶尔有讲座。每年寿辰,学生们都会来拜望,不少是在外面有了成绩的画手。后来,美院就决定这一天在研究生院内部小展厅展出先生和学生们的作品,一是为贺寿,对先生成就的崇敬和褒扬,二也是给美院学生提供绝佳的学习机会。办了几年了,这一天先生总是亲临现场指导,成了内部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   “可别啊,”孙彤叫,“他一来,一高大上,不成party啊?”   “有什么不好?说不定当场卖出去一堆,盛况空前。”   “你可得了吧,不做旧个一百多年,想让张大总买,做梦吧。”   “哈哈……”   这两个又说又笑,文人与铜臭碰撞,总会有尴尬不通的笑点,可是季萱笑不出来。   张星野可不是个有闲空儿的人,今天早晨那一番想“补上”的言论,季萱以为已经在她的沉默和可口的胡萝卜蛋糕里不了了之了,现在才觉出了不对,又想起昨天夜里他真的坐怀不乱,而且一早不顾男人根本无法避免的生理特性、居然放开全//裸的女人先起床,这种意志力,不是太可怕了么?   这是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经典正装之下,是最强烈又最原始的本能积蓄。“张星野”这三个字,从一出现,倾盆的大雨,深山幽林,竹榻,竹楼,让她体尝生死边缘,反反复复;回到繁华都市,钢筋水泥,压抑与烦躁她没有办法呼吸,可再见他,一下就脱去一切,一丝一毫都没变,包括,美金。   他可以做到这样的两极反差,口舌之欲,最家常的菜品,能把味蕾最细微的触感调动起来,饱腹之后,味觉生了近乎毒/瘾般的记忆;肉//体之欢,他的无耻,几乎所有感官都可以被发挥到极致……   现在,他却要都压抑住,可能量守恒,想转化成什么?   心里忽然觉得闷,顾辰的事,不管什么情况,包括对梁心伟的猜度,她都能跟大若说、跟他商量,可偏偏这个家伙,她不能说,只能自己猜,而她,是最不擅长猜人心的。   几个人正说着话,褚恩谦从外面回来了,季萱忙迎了上去,“先生,”   “嗯,你今天怎么晚了?”   “画坊有点事,拖了。”   “哦,来吧。”   跟着进了办公室,让先生落座,季萱把他惯用的紫砂小壶双手递过去,说了这半天话,老先生着实渴了,嘬饮起来。   季萱也坐到了旁边的藤椅上,顺手把样图遮着的老花镜找出来放到先生手边,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那个,张星,咳,张总来干嘛?”   “哦,一点私事。”   “私事?”季萱惊讶,“和您么?”   “嗯,”对着小徒儿,老先生唠家常,“过两年我就彻底退了,你师母身体不好,好清静,一直想着能搬到山上去住。没有合适的地方,折腾半天,都在考虑搬去江州了,可怎么能想到,让星野给解决了。”   星野?先生叫他这么亲切么?此时倒不重要了,季萱跟着问,“他给解决了?”   “凌海环湖就那么一座小山,市政早就决定要保持自然风貌,只做一些林园基建。唯有山坡这边批了一些地做民房,房子最高只许二层,外形设计非常古朴,面积也不大,开发出来不到二十户,每户遥望彼此不相邻,环境十分难得。你师母最中意这样的,好容易找到,可是,可遇不可求啊,哪里还买得到。”   先生这样的人,有名望也有绝对的实力,居然也买不到,倒是那个家伙能么?“所以,他帮您买的?”   褚恩谦摆摆手,“哪里。半年前就订购完了。是星野把他自己名下的一套转给我了。而且,他跟开发商是朋友,价格非常优惠。”   原来这样……   季萱轻轻抿了抿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哦,有两三个月了,因为房子还在建,他找承建商把原先的室内设计做修改,尽量合了我和你师母的心意。可没有交房前不能转让买卖,所以他得一直在中间跑,这不今天过来,图纸才算都定下了。”   两三个月?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和先生的关系,那么似乎,这件事就跟她没什么关系……   “星野这个人啊,不像别的商人成天忙着赚钱,他也忙,可是这些年做了很多事,”老先生说着,不觉感叹,“不光公益,对我们也有很多支持,一个非常难得的年轻人。今天你们认识,以后有机会可以多接触,会有帮助。”   还要怎么接触,都张下惠了……季萱悄悄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怎么接先生的话,只说,“哦,刚才还和彤彤丁宁他们瞎猜,以为下周的画展他要来光临指导,幸好他不知道,不然怪吓人的。”   “你们这些孩子啊,妄自尊大!”褚恩谦笑着拿手点点她,“他怎么不知道?我邀请他了,不过他要去新加坡出差,没法过来。”   季萱轻轻咬了咬唇,原来,是大家伙儿们都想多了……   老先生喝完茶,带小徒儿准备开始工作,忽然她的手机响了,低头打开,是短信。   张星野:我这算工伤。   季萱回:你这是自残。   -------   作者有话要说:  人果然不能太浪,一早爬起来也就写这么点。么么等更的小天使们!快来聊天   -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vivianj,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晶,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28252673,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28252673,雷雷收到! 第54章   近午的阳光温暖明媚, 从大厅斜面的玻璃幕围照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个人的影子,看着外面标志着梁氏家族的LOGO墙, 梁心伟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吐出来。   公司他并不少来, 只是每次都是九楼的实验室, 顶楼他几乎从不去, 可今天已经是本周第二次到董事长办公室。他不记得之前多久没有在这里见过父亲了,原本以为,这会是个愉快的见面, 却没想到, 两次谈话的结果都是如此让人失望。   梁心伟,作为梁家长子,他从未要求过家族什么, 读书、就业,除了当年为CNE做保曾经用过基金, 他从未动过家中一分资助, 只要父亲同意他继续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想得到的最大支持。所以, 技术上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要求, 而答案却是:No。   父亲提出三点:   一,国际艺术中心是国家级画廊, 文化艺术传承荫及后辈子孙, 企业赞助旨在扶植新秀画家,并非企业宣传的手段,绝没有滥用的权力;   二, 季萱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不过既然她有这样的出身背景,也有出色的天赋,进入国家画廊只是时间问题,何必急在没有任何作品成就之时;   三,季萱究竟是谁?   前面两个,提得还算客观,梁心伟还有辩解的力量,到了第三个,尴尬之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父竟然一眼看透,这女孩并非只是他口中的天才画手。父子两个谈到最后,父亲轻轻拍拍他的膝头,说你与她交往,要懂得避嫌,借力国家画廊难免于人诟病,即便将来她真的成为声名远扬的画家,这样的开始,亦不可取。   梁心伟无言以对。   喜欢季萱这件事,只有好友星野、Tony,还有妹妹心妍知道,而星野最知道,他和季萱别说交往,连亲近的朋友都算不上,谈什么避嫌。   认识她到现在其实并没有多久,募捐,一起工作,大多时候她都专心创作,他们并不会每天见面,可每一次见都让他非常开心。她话很少,也不太爱笑,跟他很像,可是在一起,他就变得很爱笑,这个奇妙的变化是之前的他不可想象的,甚至,他连因为她而受到嘲笑都不觉得反感,相反,还莫名会更开心。   从来没有让一个人在他脑子里占据这么多的空间和时间,每天晚上,他几乎都在想念她。这段时光实在太美好,也太短暂了。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小磊进了层流病房,连这唯一一个可以约她出来一起探望的借口也没有了。三天过去,他连电话都不能打,因为不知道要讲什么。忽然一瞬间,觉得父亲是对的,并不是那些考虑周全的理由,而是,六月也太近了,短短两个月,筹备画展,她会忙,等画展结束,他岂不是又是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到那个时候,他还有什么借口继续?或者……应该先把工作室给她办起来?这样的话……   正一个人锁着眉愣神,忽然,手机响了,低头看,是心妍。   “大哥,你在哪里?”   “哦,我刚从公司出来,怎么了?”   “我和妈咪在家,你回来吃午饭好不好?”   刚和父亲不欢而散,梁心伟哪里有心情回家,“哦,不了,我下午还有事。”   “什么事也不妨碍吃午饭啊,你先回来嘛!”   “周六我会回去接妈妈吃饭。”两天后的周六是梁心伟的生日,以前在国外总是这一天给母亲寄一份礼物,这次难得在身边,他早早订了母亲最爱吃的餐厅。   “那晚上呢,那天晚上你有什么安排?”   “没有。我先挂了。”   “哎,大哥!”电话那边,梁心妍叫了一声,无奈的吁了口气,“好啦,告诉你啦,我安排了party,本来是要做surprise的,可是星野说你不会喜欢,所以就先告诉你。”   “那我的回答是:谢谢,不需要。”   “大哥啊,难得碰到你生日嘛,已经安排好了,并没有邀请很多人,都是很熟悉的朋友,带船出海,玩一晚上嘛。”   “你知道我对party没兴趣。”   “你总是这样误会party,现在人们都这么忙,怎样维系感情?借机会见面,不好吗?而且,你的party,怎么会很嗨啊?只是一起出海,吃东西,聊天,不好吗?”   借机会见面?梁心伟忽然顿了一下,“你都邀请了谁?”   “你放心好啦,都是认识多少年的朋友,心妮的男朋友我都不许她带呢。”   “哦。”   电话两边都沉默,几秒钟,梁心妍又开口,“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人想邀请?”   听筒里只有轻轻的气息声,梁心妍等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样?”   “让我考虑一下。”   “好啊。”   电话挂了。   梁心伟走出大厦,快走过两个街区才想起来忘了去地下车库拿车,不觉在心里骂了一句“愚蠢”,于是决定去对面的咖啡厅买杯咖啡清醒一下,好让自己能想起来刚才是不是闯了人行红灯。   他的生日party,实在是个很好的借口来邀请她。而且,出海,会有一夜的时间,作为party的主角,跟她在一起应该理所应当。心妍问他的时候,他几乎就要说出“季萱”的名字,可是,理智终于还是拽住了兴奋,她跟他一样,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用派对邀请她,恐怕她的拒绝也是理所应当。   那……如果单独邀她共进晚餐呢?这理由是否还正当?会不会让她觉得太过特别而尴尬?这……是不是相当于表白?   “梁心伟!”   手里拿着咖啡正沿路走,忽然听到人叫他,扭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老式的切诺基,一看司机,梁心伟笑了,“钱先生!”   “叫你这半天!”钱方若笑,“一个人往哪儿去啊?上车我送你。”   这次募捐梁心伟还有一个额外的收获就是结识了钱方若,虽然只见了几次面,两个人却聊得很愉快,突然偶遇本来就惊喜,更何况,这是她的哥哥,梁心伟的心情立刻好起来。“那多谢。”   上了车,并没什么地方去,梁心伟想了想,“尧古区凌海设计院。”对面就是CNE,去星野那里再拿一辆车走。   “巧了,正好顺路。”钱方若说,“我到凌海京剧院去,也在尧古区。”   车开起来,梁心伟问,“京剧院?钱先生喜欢戏曲?”   “对,我是京城人,从小跟着四合院儿里的叔叔大爷们听到大。”   “哦,家父也喜欢。我么,就听不大懂。”   “你从小儿在国外长大,见天儿说英文,听得懂倒稀罕了。”   梁心伟笑,以前没接触时觉得那样的画风又很少出席社交场合,钱方若是个孤僻、不易相处的人,认识后才发现他一口京韵京腔还有点小贫,莫名就让人有种亲近感,于是接着聊到,“白天就看戏么?”   “哦,不是。是这次凌海话剧院与京剧院合作制作了一台话剧,说的就是脸谱大师的一生。他的继承人于延寿老先生,我跟着学过几天脸谱,话剧结束后有他老人家的脸谱展,我跟着忙活下。 ”   “是么?”梁心伟惊讶,“你还会画脸谱?这样的画展我从未见过。”   “哈哈,都是相通的。季萱也会画。怎么样?感兴趣么?”   “当然!”   “好,我回头让季萱发两张票给你。现在时候儿晚了,不过我们的包厢就我们两个,加你正好儿。”   “那太好了!是什么时候?”   “周六,有空么?”   “有,当然有!”   ……   凌海美术学院。   今天大若有事,季萱不需要去他的工作室,于是从医院出来就又回到先生身边。大若的版画样稿已经定稿,接下来就是全部交过来做。本来之前是给她活儿,现在完全可以拿回去给他自己的工作室继续,可是,先生知道了,反倒觉得是个好主意,要她坚持做完。   先生的话自然不好驳,好在也没多少,正好等待治疗也有事做又能跟着先生,季萱就天天跑起了美院。   六点下班,工作室里孙彤他们还在加班,季萱本来也要继续,可先生不许,说她住得远,要她早点回去。   季萱没争,收拾了东西,跟着先生一道出门。   春天的傍晚,落日悬在教学楼上,晚霞艳丽染了整个校园,一片虚幻不真的颜色,宁静又美丽。师徒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心情很好,忽然花坛那边转过来一辆黑色凌志。   季萱一向是个车盲,盲到对色彩形状如此敏感的人可以对各种车的标志视而不见,不能判断。可是,对一种车她非常敏感。这种车,没有固定的牌子,没有固定的颜色,没有固定的档次,但是,总有一个不变的司机,让她在几十米外就能感觉到。   车开近,先生也认了出来,待车泊好,车上的人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褚老,这是签好的设计方案。”   “多谢你啊,星野,还亲自跑一趟!”   “哪里,正好到这边有事。”难得没穿西服,男人的白衬衣在落日余晖里染成淡淡的金色,不真实的帅气像是电影里的某个画面,跟老先生说着话他还不忘对身边的女孩微笑着点头示意,“季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你好。”   她当然应该说:“是的,张总,您好。”然而,她咬着牙,所以没法吭声,只勉强点点头。   他丝毫不介意,继续跟老先生说话,还是方案的事,不过都签好只是最后的细枝末节,很快说好,他又客气道,“耽搁褚老下班了,我送你们回去。”   褚恩谦笑着摆摆手,“不麻烦你了,我从这边小门就能到家属区,用车倒不方便了。”   张星野笑笑,“那好。”目光刚看向女孩,她马上说,“哦,不必,我乘地铁。”   “走到地铁口还得一站路,搭张总的车带你出去。”   他还没吭声,先生倒发话了,季萱挑起的眉都落不下,而且只是带到地铁口,举手之劳,还怎么拒绝?   他微笑地看着她,实在是绅士到不行,一副工伤已愈的样子。   “那多谢张总了。”   “季小姐客气。”   三人道别,老先生在前面先走一步。   两人上了车,还在看着先生的背影,他忽然回身一伸手从后座拿过什么放到了她怀里。   季萱低头,一大捧鲜花。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22868878,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28252673,手榴弹收到! 第55章   黑色锃亮的车厢, 干净得像刚从生产线下来,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汽车香水, 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和仪器与机械的组合,私密的雄性空间, 如同他每天一本正经的装束, 经典又绝对。   可是, 这正装荷尔蒙的气场忽然搀杂进扑面清香,有点涩,有点甜, 带着外头新鲜风雨泥土的腥味, 将她包围。   眼前这一大捧,精致的包装夸张了一满怀,横卧着,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颜色、有多少朵,又有什么寓意, 只觉得沉, 压得她的腿都发热,像他一惯的大手笔。   夕阳斜映, 绚烂的晚霞将包装纸照得晃人眼,湖水的颜色, 波光粼粼。   季萱安静地看着,没想到有朝一日, 自己也会得到这个东西:情人节的街上每个女孩子标配的装备。第一次近距离看, 才知道居然能有这么大,几乎把她的身体遮住。可惜她坐在车里,没有办法招摇过市, 让人知道她被男人喜欢了这么一大堆。   她轻轻放开气息,抿了抿唇,“你这是,干嘛啊?”   “说了要补,就要从头来。”   她嘴角微微一弯,“补什么啊。”   “怎么了?”   “本来并不缺什么,你这样,哪儿也到不了。”   “怎么到不了?我们不是到现在了么?”   他根本没理解她的意思,腿上的庞然奢侈越觉得沉,季萱蹙了眉,不想再开口。   “你还没看,就说不是。看看。这可不是容易得来的。”   “我不识货。向我科普这是从国外哪个名贵花圃空运来的,我听不懂也记不住。”   噗,张星野笑了,“想得还挺美!你那么好么?”嘲她一句,可小混蛋丝毫不领,嘴巴一抿,淡淡的,嫌弃得手都不肯碰一下包装。他咬牙,“打开看看啊!”   他像做了她不肯尝试的好吃的,教训的口吻分明带着炫耀。背道而驰,淤堵在她心里的尴尬连演一下礼貌都不耐,想拨开这一大束马上下车去,他却已经伸手过来。季萱正要推开,忽然,看到那大手的虎口处有一小块乌青,还有很清晰的指甲印。这是……她掐的?不会吧,都两天了……   迟疑这一下,花束已经被他打开,其实,是用力扶起来。   好大一捧,占满了副驾空间,她被簇拥其中,眼睛不得不落在上面,眉头刚要蹙紧,忽然怔住,天哪,这,这是……   花束里根本不是什么奇特名贵的玫瑰,相反,一大捧,五颜六色的小花,鹅黄,雪白,浅紫,淡粉,各种各样,其中最显眼是一种小蓝花,宝石的颜色,毫不含蓄的海星形状,肥肥的五瓣张开,花心也是一样的蓝,饱满,娇嫩,花/茎却很粗,荆棘似的强壮。   原来颜色的视觉效果如此混乱形状,明明都差不多大,可这么近,眼睛里依然都是那一片蓝。   就是这种!和那么多花散在地上,属它最多,从楼上往下看,别的颜色都在阳光下晃眼,惟独它,像山里的夜空缀满星星,清凉,冷静,满眼都是。季萱往前探头,轻轻吸一口,果然,能嗅到山涧里溪水新鲜凉爽的味道……   看那小脸几乎要埋进去,他笑,“小笨蛋,认出来啦?”   这是那千里之外的竹楼前、溪水边铺满的野花!   “你怎么又……这怎么会……”   小声儿惊讶得都不成句子了,他按不住得意,眯了眼,“问什么?你又听不懂也记不住!”   被他揶揄,她抿了抿唇,还是想问,“你托人有去桐江找的么?”   “没有,就在凌海。”   “凌海?”她难以置信。   “要善用google,先查地理,后查植被,你会发现其实你看着好,人们都看着好。这野花早就在园林里用了,撒在人工湖、瀑布边,做景,很好生。而且一年开两季,一季四月,还有上次我们去的八月。凌海天气要更湿润,温度更高一些,所以三月就开了。”   “真的啊?”季萱转回头再仔细看,果然是当种子撒的,根本不是用作这样的礼品花束,所以,花茎都没有太修剪,杂草一样带着枝叶。   “嗯。我查着这附近只有怀江一个苗圃有,就去买了些回来。”   “有名字么?”   “没什么名字,就是当地土语,叫什么星星菜。”   “菜?能吃?”   他一挑眉,“哪天做了尝尝。”   噗嗤,她笑了,凑过去,“真好闻。”   小脸在夕阳余辉里透亮的白净,眼帘轻拢,长长的睫毛,小鼻头贴着小花,笑容甜甜的。难得看她这样笑,像那天车里对着钱方若,很真,可爱得像个小女孩。不,比那天还要甜。   他的心忽然就软,昨天查到资料已经是傍晚七点,他开车去,找到苗圃老板的家,一定要立刻看,无论价格。第一眼,还没认出就被那清香湿润的味道带走,带回千里外的竹楼……   那三天,原以为只有身体记住了那销/魂到死的感觉,现在才知道,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刻在了他脑子里……   抱着怀里,季萱歪头打量,刚才还嫌这包装太夸张,现在看,包装纸是淡淡的湖水色,难怪这一捧五颜六色能像在山里水边,任意撒开却不觉杂乱。心里悄悄笑,如果不是在画布上,不知调色,他是可以做到最好的搭配,像他的穿着,他的房间,他的车,可一上画板,他就色盲了,令人发指。   正看着,见大手又伸过来,从里面摘了一朵下来。嗯?她扭头,“你干嘛?”   “不是问我补什么吗?补这个。”说着,他把那朵蓝色小花轻轻地插入她发间,“当时啊,看你没事就站在外面看,有什么风景啊?不就这个么。我那时就想干这个,可惜,没空下楼。”   那几天,他每次到阳台就是把她抱回来,抱回床上,即便不做也要贴着。竹楼对面就是山和水,不关门,他抬头也能看到,那一片蓝,像她清冷的颜色,也印在他的眼睛里……   “好了没有?”   大手好笨,摆弄半天,一丝头发也怕弄痛她,她脖子都有点酸了。   “好了,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今天她为了干活方便带了个发带式的隐性发卡,头发束后,露出漂亮的额头。可是一整天了,发丝多多少少落下,似刻意非刻意的凌乱,一朵蓝色的小花嵌在发卡一侧,衬得小脸那么纯净,几乎都要忘了她小混蛋的本色。想起她光着脚丫站在竹楼上,一条旧裙,内衣都不穿,那个时候其实就是最真实的她,美得不可方物,现在这幅画,当时,就在他心里了……   “怎么样?”她问。   他笑了,“小村姑!”   “真的么?”小声儿还挺乐,翻下遮阳板看镜子左右照着。   “季萱。”   “嗯?”她扭头,咔嚓,他的手机按下了拍摄。   夕阳里,两人静了几秒,他递过来给她看,“我能留着么?”   “手有点抖了。”   “嗯。”   他收回来,若无其事看一眼,把手机放了。启动车,手还是有点抖,可能是因为心跳,毕竟,这是他生平照得最好的一张照片……   车开起来,绕着学校花坛往外去,“抱着沉吧?放后座去?”   她抱着,还在里里外外研究,听他说沉又去翻看下面,“这是带着根的吧?”   “嗯,回去阳台上有花坛,我已经把花土都放好了,你栽进去就好。”   “嗯嗯。”难怪有泥土的味道,这么新鲜!以后早晨起床,打开阳台门就像在山里,扑面清香,溪水的味道,想着就开心,又凑近,去闻。   大手伸过来,拨她的头发,她不满,冲他挑眉,“又干嘛啊?”   “看不到你脸了。”   开车,看什么。她坐起来,坐直,抱着花束,瞥一眼,看到方向盘上他的手,犹豫了一下,“那是我掐的么?”   “不是。”   “哦。”   刚要松口气,车转弯,听他又说,“小狗咬的。”   季萱噘了下嘴巴,想回什么来着,可是看他专心开车,咽回去。   出了校门,上了高架,下班高峰已过,车速开起来。没有开窗,可是口鼻中满是清香,来之前,他一定刚刚浇过,泥土湿润的味道,像雨水的腥气,嗅觉打开了记忆,转回半年前,千里之外……   第一次见,大雨滂沱,天像漏了一样,她完全湿透了,早已感觉不到雨水,只是打在身上,麻木的痛。不知道他是怎样出现在那条路上,那是上山的路,上去,就没有路,只有溪水的源头,一个十几米的小瀑布,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潭洞,她已经在那上面待了一天一夜……   车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温度,也没有感觉,听不到,辨别不出他说什么,她几乎是被他拖进车里的。那一瞬间,记忆突然这么清晰:崭新的车,真皮内室的味道,一个在深山里穿着西装革履、皱着眉头的男人。   为了拖她,他淋了雨,头发略有些乱,抹了一把,把西服脱了,白衬衣卷了袖子,车里开着冷气,他还热,可她的人冷,身上的水滴滴答答,阴冷潮湿带入整个车厢,一尺的距离,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热量……   现在,又是一尺的距离。   扭头看,姿势,角度,没有变,只是他现在没有皱眉,唇角边还带着笑。他因为竹楼跟她道歉,说要补起他们的过往。以为是玫瑰,补去另一条的起点上,要怎么走?可没想到,他补的是竹楼的起点,那个时候没有做的事……   为什么要嫌弃竹楼?那是唯一一处在她最不能回顾的时间里,完全清晰,所有的感觉都有记忆的地方……   ……   美院到他的公寓开了半个小时,进了小区,夕阳已经落尽,晚霞褪去,起了一点风。   花束太大,季萱没法动,他转过来开门把花接出去,她才下来,又接过,抱着花上了台阶。按了密码锁,打开楼门,她拉着门把手等了一会儿身后既没有车启动的声音也没有脚步,回头,见他居然靠在车边,看着她。   季萱纳闷,“你不去泊车么?”   “看你上去,我就走了。”   季萱闻言一怔,“你不上来么?”   “不了。”   好简短,男人的话,若不是嘴角的笑容,几乎就是冷冰冰的。季萱抿了下唇,“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上去自己喝牛奶。”   嗯?她挑了眉,这安排仿佛是假的,再看他,抱着肩靠在车边,一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又说,“那你帮我把这个拿上去。”   “两步外就是电梯。”   这个回答,她没再挑眉,也没有意外,放开把手,转回身,楼门在身后轻轻一碰,锁上了。   夕阳已尽,只有余辉,暮昏里,她抱着花站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彼此看着。两个人脸上都有笑容,眼睛里全是对方,像一对棋手。   对峙,很短的十几秒,她先动,弯腰,放下花束,起身,下一阶,再下一阶。   他保持着潇洒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站在他面前,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笑笑,“你怎么不上去啊?”   “告别。”   轻声吐字,他还没反应,她已经踮起脚尖,手臂勾了他的脖子。   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出现她搂着钱方若的画面,那只是很随意的一下,可此刻,她却没有松开,小脸这么近,她清甜的气息已经在他口边。   他轻轻咽了一口,“季……”   话音只有一半,气都没出来,她的唇瓣已经贴了上来,正正的印在他唇上,世界顷刻安静。   她从来没有主动过,从来没有,他几乎立刻就血压升高。被她搂着,心甘情愿弯了腰,抱着的手臂根本无法再笃定,好想咬她,好像一口将她吞掉,可是,理智在沦陷的最后一刻又挣扎起来,这是个小魔鬼,绝对不能相信她!此刻吃下,他就会又回到一个月前,随时都会被她赶走,悔不当初!   可是,这糖衣炮弹,太特么甜了!只是唇瓣相贴,呼吸着彼此,温柔入骨,他轻轻闭了眼睛……   他还不肯张嘴,她不得不贴着轻轻摩挲,张开嘴巴,小舌探出,点在他唇上。那湿湿香滑的感觉,只是一触,他全身的神经就绷了起来,敏感得吓人。   小舌从来没有这么不老实过,像条小鱼,在他唇上反反复复……   那舔舐,男人不能想,脑子里的画面几乎要疯了,他实在忍不住,一把抱了她的腰,勒在他身上。   她离了地,春天,衣衫薄,贴着他,感觉到那根本掩饰不住的张扬。她笑了,捧了他的脸,吻他,居然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像给他下了蛊,再也受不了,一回身把她扣在车上,狠狠压了,喘着粗气在她口边咬牙,“嗯!”   余辉落尽,昏暗里,两个人就这么贴在车上。   “上来。”   在他耳边她轻轻吐字,这两个字太诱惑了,她说出来,他的意志就软成了水,咽了一口,“以后,啊?”   “还等么?我很快,就走了……”   这一句,一下就清醒。   抱着她起身,他抬手给她整整发间那朵小花,然后,两只大手握了她的腰肢托起来,一转身,把她放在了台阶上,“去吧。”   男人彬彬有礼,绝无回旋。   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恢复如常:“张星野,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上来吗?”   “不。”   “好。”   她转身走了,怦一声楼门关上。   看着声控灯都熄灭,张星野舔了舔唇,小混蛋,敢这么勾人,你等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糯米猪猪,雷雷收到! 第56章   梁老爷子居然拒绝了儿子第一次开口的请求, 别说心伟,连张星野都没有料到,不过,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他可不想萱现在就出名。   私心重, 重到根本就不想让什么人认识她, 有时候, 恨不得还在竹楼,或者那阴暗的老弄堂里,总之, 只有他能找得到她的地方。   大男子主义?强权控制?张星野很想假装自己是, 假装有这么霸气,霸道着她的所有权,可惜, 做梦他都不敢这么梦。   萱是季怀天的女儿,而季老的父辈、祖父、外祖都是那久远的年代里称得起名号的文人, 真正的书香门第, 到了季老,更是名满九州。那小丫头, 莫说这名门血脉,单是老父画作的惊人价值, 还有那套古色古香的四合小院儿,就足够撑起她的名字在京城上流社交圈里左右逢源。   可是, 她的小性子, 比橡胶大王的千金要骄,比市井小户的女儿要皮,小骨头硬, 小脸冷,她的任性,全部自己买单,哪怕做慈善贡献爱心,也有她调皮的独特方式,就算掀起热血沸腾,她依然可以冷清清我行我素。   总要千帆过尽才能看淡所有,可她,一叶小舟,也敢随心随性,即便为生活低到尘埃里,拎着锤子叮叮咣咣地防耗子,也可以高贵像个公主,让人不能亲近。   她完完全全的就是她自己,就连那个“季”字,也能写出自己的味道来。   这样的年纪,究竟怎样做到?也许,是在骨头里。   艺术家的后代,毕竟不同于富豪商家,家族企业可以继承,可以靠团队延续,而艺术,却靠不得。门里出身确有遗传,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就像很多星二代,从小就接触到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资源,一步到位。可到最后真正成名成家、占有一席之地的却少之又少。缺少的正是灵气和天赋。   天赋,他没有资格评价,可灵气,她与生俱来。   所以,知道她是季老之女,张星野确实意外,却没有像心伟那样惊喜、夸耀,因为,这些来历和渊源对他怀里这个小混蛋没有丝毫的加分,就好像认识一个随时可以金钥匙变身的小仙子,忽然有人欣喜地告诉你她还会烤面包一样,这样的加持,根本无所谓。   喜欢她,太喜欢了。   从跟着她进老弄堂,任凭她半夜撵出来,张星野就知道,不一样了。包括最初,Tony口中那无可辩驳的一夜情,也早就变了味道。她的身体,并不性感,话也少,连笑都很少笑一下,即便他是人在野外动了野人的欲/望,也不会一吃三天。那种无法解释的痴迷,完全沦陷……   哪怕就是全为肉//体,对于他张星野也足够了。这一点,他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意他,包括Tony。   只是,那样的开始,他心里的悔只有他自己知道。错得太多,必须从头来,可他没有蠢到觉得可以把她当普通的小女生来追求,可从没有距离,有怎么看得出该退到哪里去?他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在她的小心眼里,他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他的私心,就是想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位后,再由她为所欲为。   但是,私心再重,他也知道她成名是无法避免的,那帮助她、成就她的那个人就应该是他。不管是画展、工作室,他都能给她,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所有重要、不重要的经历,他必须是第一当事人,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嫉妒。   更何况,对于她的画,他有不同于心伟和Tony的看法。   他们都说,她才华出众,一眼可识。那些画,他也许真的不懂欣赏,但是,他的小混蛋,别人怎么会比他更知道?画小漫画的时候,完全就是随手一笔,窝在床上,在他怀里,随时可以被他打断停下来。没有看出她有多认真吃力,更多的,像是个玩意儿,闲了就玩玩。   所以,他当时才没有注意那是在“创作”。   他觉得她对自己的作品没有别人那么激动,总感觉像在旁观,她画她的,若无其事,否则,怎么会放弃小漫画已经开始走红的机会?这一次,看起来是钱方若在保护她,其实,她如果真的那么听这位大哥的话,又怎么会独自一个人藏在老弄堂里?   他的小混蛋之所以是个小混蛋,就是有常人不能理解的各种小怪癖,不管怎样,他得护着,不要让他们强行把她拖到人前,委屈着她。   是时候让人们知道他们相识了。   褚老是个惊喜的巧合,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第一次在美院见面,回来他就告诉了心伟。心伟倒似乎并不意外,毕竟知道他之前就已经在帮禇老办房子的事,碰到是必然的。   张星野当即表示了好感,说女孩很漂亮,为他之后的行动做点铺垫。因为角度不一样,之前心伟说起她,都是才华、画作,似乎从未在意她的形象,却没想到,他这么一说,那家伙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那副样子像是听人夸自己的女孩,看得张星野心里这个别扭!   他必须加快步伐,要尽快赶上心伟。他们相识也不过一个多月,以萱的小性子,跟心伟根本没怎么单独接触,所以,只要他们在公开场合再多见几次,尤其是有心伟的情况下,很快,就可以“公平竞争”了。   心伟的生日派对就是最好的契机。   开船出海,是张星野的主意,而且这一次,他严格客人名单,不光是因为要在海上过夜,更主要的,萱和心伟这两个人都不好热闹,私密,清静,才有可能成行。   即便如此,萱也是不会同意的,张星野吃准了。所以他打算自己哄她,告诉她这是他们同时出现在心伟面前的最好机会,她虽然无所谓,却似乎也理解他被迫藏在中间的尴尬,应该问题不大。   从公司出来,已经快八点了,下周要到新加坡去海普总部去,这之前要提前做一些安排。   晚饭还没吃,上了车张星野感觉有点饿了,跟吴健说了一家他比较喜欢的西餐厅,然后给心妍发个信息告诉她地址。   今天是某护肤品牌的模特甄选大赛,心妍是评委之一,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总算录完,两人约了一起吃饭顺便说说派对的安排。这是张星野要求必须面谈的,因为他几乎删掉了一多半她提供的人员名单。   不能什么乱七八糟人都来见萱。   发完信息,拨去相册,小村姑的样子立刻占了满屏。车厢很暗,她很亮,没有张开那可恨的小嘴巴,她看起来几乎是完全无害的,漂亮得不得了,哪怕是小村姑,也漂亮,甚至,是戴着小花踮起脚尖强吻他的时候,都漂亮。   他笑了,放大,手指轻轻摩挲。   这花的颜色跟那颗宝石,最配她,心伟的生日派对有服装要求,他的提议就是蓝色和白色,他连小晚礼服都给她选好了,虽然怎么哄她穿上是个问题。   不过,没关系,昨晚她都主动扑他,他觉得积攒了花和救命之恩,他应该可以要求一点。   这么晚,却碰到体育馆开演唱会,高架堵了,等到张星野到了餐厅的时候,梁心妍已经在喝东西。   张星野过去坐下,饿了,先叫了一份热汤,一份奶油意面,这才看着梁心妍,“今天怎么样?又选出后起之秀了?”   她抿了口果汁,没吭声。可能是一整天十几个小时,工作累了,张星野也没再闲聊,直接说,“心妍,你那些朋友凡是跟你大哥没有交情的,不用请,总人数要控制在二十人以下。”   还是没回应,张星野这才看出她脸色很不好,不只是累,似乎还有什么心事,“心妍,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累。”她轻轻吁了口气,“Party不用安排了。”   “怎么?没说服你大哥啊?”张星野意料之中,“你没有告诉他是我在安排名单么?另外让他想请谁请谁。”   “我说了,他开始说考虑一下。然后下午就回我说:取消派对。”   “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国内过生日,他就没有任何安排么?”   “怎么可能没有?”梁心妍略有些苍白的脸颊笑笑,慢条斯理地说,“他啊,要和季萱去看戏。单独过生日。”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57章   现世报这么快, 张星野觉得自己真是老天立下的头号靶子!一股心火蹿上来,特别汹!   心伟是兄弟,虽然不是Tony那种亲的, 可是当年他为CNE立下汗马功劳,自己和Tony早就把他当亲的待!而且, 这些年他在国外, 他张星野就是梁家的编外儿子!太夫人做寿, 老爷子生病,妹妹出道捧场,哪次不是他顶着??这私下约了萱, 为什么没听他提一个字??每天一起早餐, 什么废话都能说就特么忘了说一句他们已经开始约会了??   还有那个小混蛋!口口声声说对人家没兴趣,为什么要答应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太明显了么?!生日,多少年头一次回来过, 有爹、有娘、兄弟姊妹一大堆,偏偏约她一个人?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她的态度跟答应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 看戏??还有比这更特么离谱的约会么?这一家子是华侨, 从小在国外虽然有中文家教,可教的都是书面语, 能认字就不错了,还看戏?他看得懂么?!   想起兄弟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张星野真是哭笑不得,心伟甚少社交, 更不周旋女人, 没想到一旦追起女孩来,认真得吓人!这些日子为了喜欢她挖空了心思,什么都想到了, 连他家老爷子都动了,能挖到她有这么个癖好一门心思去讨好也不稀奇,那她呢?就接受?特么小混蛋!小女生恋爱那种智商短缺的样子她也能装得出来??还是终于被他感动??   她还会感动?   一个念头到了这里,脑子里竟然莫名出现她昨天看到花时那惊喜的小样子,完全的意外,冷清的颜色都暖了过来,夕阳里别提多好看。不知道心伟约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一样高兴?一定是,或者更多,毕竟,野花才几天?戏,那四合院,肯定是很多年……   妈的!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她喜欢戏!   短短的时间,两个人就通电话,发短信,共进晚餐,甚至,称呼他“心伟”,而他,死活就是“张星野”!连名带姓,没大没小!不管之前有多腻歪,小狗一样,下一秒就能翻脸!撵他、顶他,话绝得一点余地都不留。以为他是金刚心??   想起昨天勾上来亲他,那么甜,那么坏,张星野更觉牙根儿痒,明知道他会知道他们约会,她居然一个字都没跟他招呼,太特么不把他当回事了!这是想气死他,然后当一辈子小尼姑么?!   “星野,你见过她吗?”   正一个人闷着生气,忽然被梁心妍问,张星野一下没反应,“谁?”   “就是,”梁心妍说着顿了一下,笑了,“迷了梁心伟的那个。叫什么,季萱?”   张星野蹙了下眉,“嗯。”   “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一餐饭,草草喝了几口汤就没了胃口,幸好心妍也是累了,没像平常那样话多,两个人很快吃了饭就分手各自回家。   ……   三月是桃花天,雨水没那么多,太阳没有云遮着,天都似透亮起来。季萱今天下班没等先生催自己就先跑了,心里惦记着那挤在一起的花。   原来昨天他拿去包装送给她的只是四分之一,剩下的都已经载在了阳台的花圃里。说是花圃,其实是两个长方形的大石头花盆,一个正在卧室窗下,一个在客厅窗下,虽然非常好看,而且在床上就能看到、闻到,可实际上并不大,而他,大手笔的张总又买得太多了,全部插进盆里,挤得熙熙攘攘的。   看着季萱就无奈,这是不让喘气了么?野花要的就是自在,所以花瓣才能展得那么开,现在这样子像一个个靠墙罚站的小学生。他这是当花束么?孰不知九十九朵玫瑰那种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东西,呼吸不上来死得最快。   已经提前给花店打电话预订了花盆,路上取了,到家扎了围裙就到阳台。分盆,高低不同,绕花圃摆放。   这一摆弄,分开很多,好在张总么,什么都买得多,花土足够。全部弄完,看着,花茎高,也很粗,满眼过去都是枝枝叉叉的绿。那个时候,在深山里,隆隆的水边,只觉得花儿娇嫩,漫山遍野,风姿绰绰,现在在这精致的花坛,背靠着大理石,像第一次进城的村娃娃们显得有点粗糙、拘谨的,季萱歪头看着,竟有点不知道是谁委屈了谁。   不管怎样,她真的太喜欢了。   这也只有他做得出来,说什么善用Google,野花根本不知道名称,即便查到植被,在那么多种类里辨别,哪有那么容易?摘了眼镜也不行吧?可是他居然找到了,可见浮夸也要资本,而他,就有。   收拾完花,已经九点了,季萱拿了一盒牛奶坐在中心岛边的高凳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阳台门边的两捧,无意中竟像是装了花球的拱门,清香的味道随着小风,满都是,又飘来飘去,一会儿浓,一会儿淡,像山里,吸一口,很惬意。   今天先生把这次慈善艺展的资料都给她了,让她从创意到安排,整个理解一下。先生的大型油画已经开始打底,可能是想让她做助手。季萱明白这是给她找事做,她也不想驳老先生的好意,但是这一开工就要两三个月,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本来大若是准备五月进藏,在惹他生气后,她是打算好好考虑跟他走,不过现在,因为他自己的日程安排有问题,时间改到了八月,其实那才是最好的进藏时间。这样她多出来好几个月,要先回家,如果真的决定去,也可以在路上见。   至于画么……   手轻轻抠着冰凉的牛奶盒,人有点怔……   顾辰和梁心妮似乎已经回来了,可是并不在凌海。电话是通的,没有再跟她联系。而她,还确定他会信守诺言把画还给她。这个念头,自己大声说出来也觉得可笑,可是埋在心里,就笃信不疑。   她要走了,离开凌海,离开梁这个姓。画,会回来的,可是,他们,却不会再见了。这两个念头是怎样彼此矛盾却又都如此独立而坚定,她不想再去想,更不想任何人来同意她。   差一点死在老弄堂里,迷离之中,她竟然只能想起他的名字,而脑海里的那张脸,却是……那个男人……   那个总是喜欢咬她的男人。也许牙齿最有印记。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以为会看到那张脸,潜意识里很清晰,可睁开倒迷茫,直到又看到那件有点皱了的白衬衣。   一个从身材到笑容都标准到可以用来做尺子画图的男人,一个经常性出尔反尔、掩耳盗铃的男人,一个骨子里藏着点文艺小清新又死活干不过自己一身铜臭的男人。往她头发里插小花,他不知道他当时的手有多笨、样子有多天真,目光里充满岁月的温柔和青春的理想,纯洁得像只看到骨头的大狗。   噗嗤,季萱笑了,她不能想他,想他,就没办法做个正常人。把最后一点牛奶喝完,外面起了风,季萱又到阳台上看了看,想着会不会风大,忽然自己笑,骂自己蠢,这都是深山里的佼佼者,风雨是家,怎么穿了好行头就不堪了么?   放心地关了阳台门,遮好窗帘,这才觉得累了,脱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凌海寸土寸金,这样的公寓,面积都不大,这房子改装后除了开放、通透,另一个让季萱很满意的地方就是浴室,淋浴房很大,三面水柱的花洒,打开,水流的按摩带着热热的温度,很舒服。想着回去给老爹爹装一个,总是老木盆洗澡真是不知人间几何了。   不知是不是水开得太热还是洗得时间长,口又渴,洗完裹了浴巾就迫不及待跑出来,到冰箱拿牛奶,正咕咚咕咚喝着,见中心岛上的手机在闪,拿起来,惊讶:她究竟是洗了多久?居然有八个未接电话?   都是那同一个号码,季萱正纳闷儿这是怎么了?忽然门铃响,顾不得放下手机赶忙跑过去。   ……   门一开,一股水汽扑来,热热的,带着女孩身体特有的清香。张星野正要开口,一眼看到湿漉漉的小丫头披头散发的,身上只裹了浴巾,雪白的肌肤光滑腻人,像刚拨开的荔枝;胸不大,被浴巾裹得还鼓鼓的,漂亮的锁骨上沾着水珠,简直晃得人眼晕!进门,一把摔上,“你怎么开门了??”   这家伙本来就皱着眉,此刻更加凶恶,季萱莫名其妙,“那你干嘛敲啊?”   “敲门你就开啊?你知道是谁么你就开??还穿成这样!要是流//氓呢??”   你不就是么?稍微含蓄点有预谋的坏人都不能把门铃摁出这种警报器的效果……   季萱抿了下唇,手里还拿着手机,问他,“有事么?”   “有事!”   “那说吧。”   “你先去把衣服穿上!”   她微微一笑,转身,轻轻提臀坐在了中心岛的高椅上。两条玉腿俏皮地一搭,小光脚绷直点在凳子的横撑上,包裹的浴巾似紧身的小礼服,小身材凹凸有致;乱蓬蓬刚出浴的头发像特别做了的发型,一幅性感女郎的样子,只不过人家手里是红酒,她手里是奶,可是,这雪白的一身,更特么想咬!张星野咬牙,“你不冷啊!”   “你今晚走么?”   “嗯?”他皱着眉愣了一下,“当然走!”   她轻轻挑了下眉,抿了一口牛奶,“这么说,你是来谈事情的。”   “所以你穿好衣服好好听着!”   “那我先问张总,您一般夜里十点到女人房间谈事情,她们都穿什么比较符合您的期望?”   噗!这特么小混蛋!!   张星野的脸有点挂不住,想骂她,没找到好词,走过去,从她手里夺过牛奶,一仰脖子喝干净,一滴都没给她剩。随后也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大手一把把她的椅子拖了过来,“今天是来说正事的,少跟我耍贫嘴!”   男人坐酒吧高椅不会搭二郎腿,这样就有足够的空间把她连人带椅子卡住,季萱看了看自己的形势,跳下去也不是不可以,顶多就是把浴巾蹭掉在他怀里,不过,他的嘴巴几乎就在她肩头,皮肤上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痒痒的,她决定就待着了。   “你是不是打算答应跟心伟交往?”   嗯??季萱一愣,“你说什么?”   小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一路来张星野就想着问这句,是或不是,先说明白!其实他虽然生气,可心里是大概其知道她不会的,没想到答案比他想得还好,毕竟,这小混蛋从来没有女孩子羞涩那一说,她要是真的想跟心伟,直接说一句要睡了就能堵死在他心里。现在这副惊讶的小样子让他很是受用,这才觉得这刚出浴的小脸透亮的白嫩,在怀里像一只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的小猫,张星野更有了底气,皱着眉训道,“既然没这个打算,干嘛要单独给他过生日?这么特殊的日子,只约你,选的还是你喜欢看的戏,这什么意思,还用猜?你还敢装?”   他训了这一大通,季萱只是意外,“周六是心伟的生日啊?”   “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啊。”   “既然不知道是生日,那单独约你、陪你看戏,你还觉得正常??你这小脑子是怎么回事?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懂么??”   居然被他点了一下脑门,季萱咬牙,这男人的逻辑真是莫名,刚才说生日很重要,应了约就是要交往,现在么,不是生日了也不对,非特殊日子单独约问题更大,大清亡了很多年了也不知道张总知道不知道。   “心伟从来没有正经有过女朋友,别说这么一个男人开口约你,就特么是个花花公子,你也应该能明白这非同寻常!”   “他没有正经交过女友?那以前都是不正经的么?”   “季萱!”   他竟然真的生气了,季萱无奈地笑笑,“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啊?”   “你对他没那个意思,就不要应这样的约,这明显是精心准备的,不然他准备的节目怎么会是戏?”   “哦,原来是这个,不是他准备的。这戏是脸谱大师的传记,还有脸谱展,大若和我要去,正好那天碰到心伟,就说给他票一起去。”   嗯?原来还有钱方若!这个说法就很说得通了,这一天到这时,张星野这口气才算出来,他就知道他的小混蛋对别的男人根本就没兴趣,看怀里,肩膀露着冷,俯身将她拢住,“行了,你和你那个大若也别装糊涂,心伟那么一个国外长大的人答应去看戏,那是去看戏么?那是去看人。”   “不完全是戏,是戏曲话剧,唱得很少的。”   “那他也不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太近,这种姿势聊天会让人不自觉就放弃原则和警惕,甚至,常识。难怪会有枕边风一说。季萱瞥了无赖一眼,没吭声。   “你们那边几点结束?”   “九点。”   “结束后跟他一起去码头,我们在船上办了生日会,你也一道过来,然后我们出海去。”   “我不去。”   他笑了,很满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让你去。可这是最好的机会让心伟知道我们,认识,然后继续。”   季萱蹙了眉,扭头看着他,“他已经知道我们认识,你还想让他知道什么?”   “光知道认识不行。”他抬手,轻轻把她跳出来的发丝捋顺抚在耳后,“他开始说去,后来说不去,都是因为你。再这么下去,我就更没法让他知道我们了。”   她闻言嘴角淡淡一丝笑,“那你直接告诉他好了,毕竟,一个生日会怎么可能了解到别人床上去。”   “不许歪曲我的意思。”他皱了眉,“我早就跟你说过,天天一个屋檐下,我不能总瞒着他,当然不是要告诉他我们之前的事,谁特么也没资格知道!我只是想慢慢地让他明白,以后我去看你、接你,理所应当。”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吸了口气,“他单独约我、接我,是想交往,那你呢?”   张星野咬了下牙,没吭声。   “我有言在先……”   “你别总是有言在先!”他忽然烦躁,“怎么就死抱着不放??我是答应不介入你的生活,可我……”他顿了一下,声音提高,“怎么?不能喜欢你么??”   “没有啊。你想喜欢谁都可以,不过,如果不幸是我的话,我至少可以给你省点额外的力气:不,我不会跟梁心伟交往,也不会跟你交往。你们没什么不一样。你想告诉他什么,随你;不想保持我们现在的关系,也随你。”   “季萱!!”   “至于我想什么,跟你和他,都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太忙,我已经分不清时间,过段时间会好些。如果更新有变动,我会尽量通知,么么还在陪我的小天使。   谢谢亲爱滴汪汪,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第58章   周六。   今天天气非常好, 一大早起来就是湛蓝的天,如今雾霾当道,这样明媚的颜色即便对于凌海这座海滨城市也不多见了。空气非常清新, 所以一向拒绝在外面晨练的梁心伟清早五点半就跑了出去。   为了离CNE近,星野买了这老城中心的小区, 只有三座高楼, 寸土寸金, 下面的绿化空间有限,跑不开,不过毕竟是老区, 出来后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国家宾馆, 红砖矮墙,绿树成荫,一大圈绕下来, 也有好几公里。   一个小时跑步后,又回到公寓健身房练了半个小时器械, 看看时间七点, 这才上楼。   一开门,满屋子浓郁的咖啡香还有煎松饼的味道, 星野已经开始准备早餐了,梁心伟回房迅速冲了澡、换了衣服出来, “早啊,星野!”   一眼看过去, 厨房中心岛上除了鲜花什么都没有, 餐厅里却开了水晶灯,走过去,雪白的餐巾上有他的字母缩写, 盘子刀叉是星野最钟爱的丹麦皇家哥本哈根,梁心伟笑了,扭头正见大厨推了小餐车,一大盘放在他面前,另外还有纯银蛋架上的两枚水煮蛋。   金色的黄油松饼胖嘟嘟地叠在一起,从上面淋了枫糖浆,松软的顶端用鲜草莓和奇异果围了圈,红绿相间,中间挤了三朵漂亮的鲜奶油,最后洒了彩色的糖果粒,盘子边沿用巧克力酱写了“Happy Birthday”。   “啊哈!”梁心伟笑,生日松饼,这是小时候生日那天妈妈会亲手做的早餐,不过,星野的松饼配料总是最棒的,叠在一起,每一层都不同:香蕉,蓝莓,巧克力,核桃,浆果,香草,从下到上,呈几何圆金字塔;而且他的英文字体也是最漂亮的,读书的时候,这个刚从国内来的家伙居然在书法展示中干掉了伊顿来的,靠的就是这种古典英文字。   哪里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生日早餐?梁心伟兴致勃勃地坐下,大厨亲自倒咖啡,香浓的味道明显与平常的早餐咖啡不同,梁心伟深深嗅了一口,绝对的麝香猫,而且张星野手下倒出来的必须是自然正品,梁心伟一本正经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换礼服出来吃?”   张星野笑着白了他一眼,倒好咖啡,坐到对面,从手边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东西递过去,“生日快乐。”   梁心伟接过,拆开,OMG!居然是一本初版的《The Voyage of Beagle》(小猎犬号航海记)!这是达尔文1839的著作,是他乘坐小猎犬号航行世界的见闻,其中有其对生物、地质和人类学的研究,也就是从这本著作达尔文开始受到学术界关注,此书也成为之后进化论的理论基础之一。   “这简直……太棒了!”   梁心伟禁不住大赞,这本书不光是目前存在就满身黄金的价值,最主要这是他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想找的,可惜没找到,这么多年过去,早忘了!星野这个家伙最有心,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他的电话,虽然现代通讯都有提醒功能,但是,梁心伟却一直相信,他是不需要提醒的。就像那一年,星野到美国去出差,特意转道下了飞机和他一起疯玩了模拟航空飞行器,零点过后正好是他的生日。   感谢的话自然不用说,梁心伟小心收好,打开餐巾,对桌那边说,“你不给我唱生日歌么?”   “我要不要给你早餐伴个舞啊,大少?”   梁心伟笑,这是他不许叫的,然而星野总能找到叫又不会惹到他的时机,现在,他心情格外好。一刀切下去,松饼又松又软,咬下去,几层的味道,香甜可口。他大快朵颐,那边却只是在抿着咖啡,面前只有一片烤吐司,煎蛋都没有,梁心伟看了一眼,“星野,对不起啊。”   “为什么?”   “我知道你和心妍为我准备了生日会。不过,今天我有约在先了。”   “好啦,还有约在先!”张星野笑笑,“谁还能比你生日更在先?”   梁心伟被揶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很久没机会见她了。”   一周都没到叫很久?可惜,张星野还真知道那种感觉,总想看见她,因为总也不踏实……抿了口咖啡,“女人总比兄弟重要。”   “星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张星野拍拍他的肩,“跟你开玩笑的。听心妍说你们要一起去看戏?这安排倒是特别。”   “哦,不是特别安排,是碰巧。我没告诉她是我生日,不想她觉得拘束,或者有压力要准备什么礼物。”   张星野闻言略怔了一下,现在她已经知道是他生日,会怎么样,像正常女孩子那样送他礼物么?还是继续装不知道?一定是后者,毕竟,他们的事,都与她无关……   “我想看完戏剧,约她吃夜宵,再告诉她我生日。”说着,梁心伟放了刀叉拿起咖啡,“实验室来信问我归期,我也不能再拖下去。所以要抓紧时间跟她在一起,如果合适,早点求爱。”   噗,张星野被逗笑了,书面用语害死人,“求爱”这两个字听起来就要单腿跪。不过,他没有再出主意,还是早点说吧,早点有结果。只想对兄弟说:可惜你求错了人,那个油盐不进的东西,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吃人,在她吃了你之前,早点全身而退。   至于我么,被她吃了一半,现在想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   今天周六,昨晚季萱熬了一夜,清早只睡了一个小时,不过天气好,闻着清新的花草醒来,满屋子阳光,怎么能心情不好?   喝了牛奶,准备好下午要用的东西就去了美院。工作室里很清静,最喜欢这样,可以一个人自己安心做事。   忙了一上午,中午到雕塑室外的阳光房,飘窗上坐了,拿出两片面包、一盒牛奶,一边啃,一边看了眼手机,什么也没有,拨到之前的记录,看着。   这个号码已经两天没动静了。那天晚上,其实并没有争吵,她只是告诉他她一直都没有变过的决定,可似乎还是错了。   季萱抿了口牛奶,看着阳光下的花草。   被他救回了命,其实最该报答的就是不要再继续出现在他生活里,可她却在他的“保证”和“挟持”下,住进了他的公寓里。她当时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舍不得她、想要更多,可一场事故,命悬一线,她脑子里那唯一的影像就是他,醒来就有一种了依赖,想被他抱着。殊不知,他是个活人,不是个抱枕,这样利用他,怎么会不恼火?现在搞得不欢而散,她心里,第一次,不舒服。   在她寥寥无几、认识的人里,最没有投入和顾忌的人就是他;最没有距离甚至跟顾辰在一起都不曾有过的亲近,也是他。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包括他。回想起来,像她独自的自在。   即便离开,最后告别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他早说要送她去机场,她一直也这样想着,想着最后回头那一下,凌海印象是他的西装革履。他们完美的句号。可是,那晚他转身离开,一个字都没说,甚至都没说他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冲她吼,这一次,只是脸色发白,留给她一堆点点点……   放下手机,季萱莫名怅然。他终究还是不了解她,以为她会改变。   ……   下午三点,季萱结束了工作,锁了小办公室的门,换了衣服。今天的话剧是公映前的小剧场,凌海画界、京剧界的名家和脸谱艺术传承人都会来,甚至还有京城的几位也特地飞来支持,一定要正装出席。   换好衣服,季萱补了个淡妆。一切收拾停当,刚到大厅里就见玻璃门外出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门一开,他乐了,“哟呵,这么漂亮!这是要走少奶奶的款儿了么?”   季萱嘴巴一抿,他笑,弯腰,把手臂给她挽了。今天钱方若也是西服、衬衣,虽然没有领结和领带,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表现。   两人出来上了车,一路往剧院开。季萱拿出手机给梁心伟发了个信息,抬起头,见大若瞥了她一眼。   “真不打算跟梁大少?”   季萱立刻夸张地挑了眉,钱方若笑笑,“小傻妞儿!他是真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跟他?”   “顾辰的嫂子?那可真特么热闹了!”   一句话说完,眼看着那小脸就冷,目光都离了他往窗外,钱方若又心疼,顾辰还是不能提,只好说,“不过,那小子距离梁家还远,毕竟那小妮子才刚二十岁,又傻,她老爹不会这么快就搭理他们的。至于梁家大少爷么,这岁数、这阅历至少不会被质疑动机。虽然人闷一点儿,是个好人。”   噗嗤,季萱笑了,这是大若相当忍耐的评价了。   “那你还希望我们一起。”   “梁家少奶奶,这可是个大名头,结个婚能占头条半年。可对咱们来说,得不偿失。只‘少奶奶’这仨字儿你就喘不了气儿了,不值。”   季萱笑笑,没吭声。   “哎,对了,”钱方若又想起什么,“之前那傻哥们儿呢?”   “嗯?哪个?”   “就是夜里在弄堂傻等也不能打电话那个?”   季萱怔了一下,蹙了眉,“哦,没什么。”   “哟,‘没什么?’,这是完了?”   季萱抿了下唇,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完了”,如果算,至少她得搬出他的房子,“嗯……他想谈恋爱。”   钱方若笑了,瞥了她一眼,“你不肯给人家个名分是吧?”   这倒正问到症结,季萱扭头问,“男人,也会想要名分么?”   “什么名分,占有欲!要早有这心也不会跟你瞎玩儿这么半天!”   季萱转回头,大若总是一针见血,可他怎么知道他们从一开始是她勾引的他。他不是个好人,在她也不是的时候。   “这种啊,一旦动了真格的,你要是不想就别再来往了,别弄出事儿来。”   “嗯。”   “机票订了么?”   “订了。”   “回去吧。”   “你以前不是不想让我走么?”   “以前多清静,现在凌海被你折腾得乱七八糟,不走还等什么?”   “嗯。”   ……   周六不上班,可是工作不等于停下来,张星野与PNTI两个高管有约,一起打高尔夫。   今天手不是太顺,两次把球打入了水障碍中,杆还飘了几次,虽然本来也没打算赢,不过输得也是有点难看,惹他们笑,杆数算下来,足输了一瓶47年Cheval Blanc。   中午就在球场西餐厅吃午饭,那两位去雪茄厅的时候,张星野一个人休息,看手机,有心妍的未接电话。   张星野没拨回去,心妍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照片事件过后,又恢复了平常的开朗豁达,对家人尤其贴心。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拗着非要继续她大哥的生日会。甚至直接跟张星野说,她一定要会会那个女孩。   虽然心妍中学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到了国内,中文比心伟是强,可也并不是十分通透,不过“会会”这两个字还是直接刺激了张星野的神经。萱对心伟根本无意,却上了这位梁家大小姐的假想黑名单。其实张星野根本不担心她们见面,毕竟,就心妍的口齿和反应度,根本不是冷血小混蛋的对手,然而,他还是不想她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在萱面前,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萱是绝对不会展现出自己的身份,而她的冷淡很可能会被心妍当做屈服,这是张星野不能接受的。   午饭吃得很愉快,PNTI这两位都是法国直接过来的,在凌海这些年,跟张星野也有了十分的私交,边吃着就把第一次PNTI项目的初期预算上几个问题大概聊了一下,基本通过。   午饭后从俱乐部出来,张星野刚上车就又收到电话,看了一眼,无奈地接起,“喂,”   “星野,我们晚上九点开船,你早点过来。”   “你还要继续啊?”   “我没有跟朋友取消约会,他们会来,照常出海,你来不来?”   “那你们去玩吧,我不过来了。不过九点出海有点晚,早点走。”   “如果我哥和季萱过来,你不来么?”   “什么?他们答应了?”   “会答应的。”   张星野皱了眉,“为什么?”   “因为,我更了解我大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能有点透支,身体各种叫嚣。不过我会挺住的,谢谢小天使们陪伴。文的高/潮才刚开始,咱们慢慢来。 第59章   凌海京剧界的几位泰斗级人物亲自参演一个以话剧为主的戏目, 甘做绿叶陪衬,这在话剧和戏曲界都是绝无仅有的,而且, 只在小剧场演出,待公映, 就是B套演员班子, 由青年演员接替, 所以让这一次演出尤显珍贵。   钱方若虽然优先订了包厢,不过这一次他算是徒弟之一,所以一直在后台忙活, 包厢里只有梁心伟和季萱。   话剧本身就有现场的震撼效果, 更何况都是名家名角,那种气场,即便是梁心伟这样从未了解他们的人也感到切入肌肤的触动。尤其是在抗战那一幕, 为了抗拒日本人的拉拢,老先生断然砸了所有维以生计的工具, 在寒冷的冬天卖煤球度日。那一日正与蓄起胡须的梅先生相遇, 双手相握只一句:先生勿念。   他们是那个年代最于人不耻、下贱的下九流,却用自己薄弱的身躯挺起了民族的脊梁。那一场感人至深, 台上台下一片唏嘘。   梁心伟突然意识到文化的传承绝不仅仅是技艺的延续,而是一个民族赖以存在的根基。丢失, 就是在熔化自己。   激动之时握了她的手,第一次看到她的泪, 泪珠噙在眼中, 晶莹剔透,忽然扭头看到他,笑了, 泪掉了出来,滑过白皙精致的小脸。那一刻,他几乎就想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小手就在他掌心,下意识他紧紧握着,目光追随着台上的艺术家们,直到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意识到,放开,突然的空落……   心,再也无法平静。他爱她。这是他早就自认的事实,却没想到,已经是如此不耐。他甚至已经忘了她的才华,她现在,美得像一支清清白玉兰,哪怕微风轻抚那一刹那的颤动也让他的心难以忍受地疼痛。   ……   经久不息的掌声,让人热血沸腾,小剧场里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跟台上的老艺术家们握手,祝贺。梁心伟很为之感动,这是第一次在国内的社交场合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完全是一个满怀感恩和敬意的后辈。   有了这一番冲击力,之后的脸谱展,梁心伟兴致勃勃。和她一起,一个一个仔细看,听她给他讲解、介绍,什么叫整脸、三块瓦脸、十字门脸,怎样的笔法叫揉脸,怎样叫抹脸、勾脸。   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完全的外行,安静的展览厅里,她很轻的声音,他个子高,不得不略弯腰,离她很近,近得可以嗅到领口的淡淡清香。   他很希望,这展览可以追溯到远古的时候……   展览结束,两个人到后台等钱方若,一个临时的化妆室,各种油彩。闲来无事,季萱便给他介绍起笔和刷子的用途,她在纸上示范着,油彩有点抹不开。梁心伟看着看着,忽生趣味,“哎,你说我如果画脸,会是什么样子?”   她抬头仔细端详他,“你这样,当然是素面。”   “嗯?为什么?”   “因为你这么漂亮,”说着她笑了,拿笔轻轻虚画他的脸,口中竟然起了戏韵戏白:“公子只要略施脂粉哪,就是朗朗书生一个,哪个忍心将你涂将个黑白不分哪。”   只是玩笑话,他却红了脸,一把握了她的笔,她的手指被钳住,看着她可爱的笑容,他握得很紧,这一次,不打算放开……   “只有净行和丑行才会重施油彩。”她笑着解释。   “我想看一下,你给我画。”他突然很想体会在她笔下的感觉。   “干嘛啊?今天是你生日,所以就打算画成蓝脸窦尔敦么?”   他一怔,“你知道是我生日?”   她倒不觉失言,轻轻抿了下唇,“嗯。”   他笑了,“那好啊,那更应该给我画。”   “不怕出去吓到人吗?”   “一会儿洗了就好了。”他坚持,“就当我的生日礼物。”   她看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我还真没办法拒绝了呢。”   他闻言随即拉开椅子坐下,“来吧。”   一坐下,两个人这么近,四目相对,她握着笔的手就在他的脸颊边,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温度,只是他现在却无暇顾及,她的眼睛真漂亮,没有平日那拒人千里的冷漠,粼粼波光,还带着刚才的泪痕,因为这场戏剧才知道原来她可以这么温柔……   忽然,她歪着头调皮地一笑,“哪劳公子央告啊。”说着就低头打开她的包。   嗯?梁心伟愣了一下,随她手看去,是一本手装本图册,递过来。   梁心伟接过忙打开,原来是一本脸谱造型的素描水彩。   刚才展厅里的行当脸谱缩小了都在这里,蓝色的窦尔敦,红脸的关二爷,还有三花脸的小丑,一页左脸,一页右脸,有时是拼在一起的两张完全不同却又完美结合的脸谱。梁心伟正要称赞,忽然发现了什么,把画册合上,侧竖,拇指轻轻拨动,页面迅速翻过,果然,成了动态图!   变幻莫测的七彩脸谱,看起来像一个个人物生动的表情,因为那夸张的颜色和线条立刻呈现了戏台上那爱憎分明的息怒哀乐,连他这样的外行都几乎听到那呼之欲出的唱腔;更有最后的几幅小丑三花脸,在看展览时他完全没有get到,现在看着那两颗绿豆眼在一块白色三角上居然能变出这么多滑稽的表情,忍不住大笑,“真是太棒了!”   可就在画册要翻完的时候,忽然被她的手指捏住,梁心伟抬头,“怎么了?”   “那个……你是真的想画脸谱么?”   “当然!”   她的手指还捏着,不过,嘴角边屏不住笑。他拽,轻轻拽,她终于松开。   这是一张素面脸谱,眉骨、鼻梁、眼睛、棱角、唇,那脸谱仿佛就是画在真人脸上然后拓印上去……   “我不大喜欢小生,可是,给画花脸和丑脸又觉得暴殄天物,所以画了武生,可以有戏里的感觉,又不失本身的模样。”   太喜欢了!梁心伟惊叹,“这是我么?这是我吧!”   她笑了,“喜欢吗?”   “我看起来很英武嘛!”   “武生么,就是要英气、帅气,因为没有那么多线条和图形来夸张表现,就要靠眉毛和眼线。喏,这样鬓角挑起来,就是剑眉星目了。脸色又白里透红,所以台上的武生本身一个个就都有功夫在身,再加上这样的造型,没有不帅的。”   “都是造型么?难道不是因为我?”   他忽然挑眉看着她,这么近,季萱愣了一下,看他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居然也会开玩笑!   后面还有一页,他迫不及待翻过,是这张脸谱全身的造型,“这个是出征的战服吗?”   “对,这是常山赵子龙的造型,白盔白甲,这个,叫靠,靠旗,你看。”   “是盔甲么?”   “不是,这是代表你身后的千军万马。”   “哦?是么?这么威风!”他边赞着边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会想到准备这个?”   “我想你看了这出戏、这个展览应该会喜欢的,就……猜了一下。”   “如果猜错了呢?”   “不拿出来喽。”   “哈哈,”他笑,“幸好我装得像,不然没有生日礼物了!”   季萱也笑,“生日快乐。”   “可是我们约了看戏才不过几天的事,你这么快就做好了?”   两个通宵,那天晚上那个人走后,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夜那么静,花草飘香,睡不着,于是起身,画,画他带来的信息:心伟的生日。   “你喜欢就好。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吧?”   “不!”   “嗯?”   “我一定要实际体验一下!”   啊?季萱挑了眉,少爷这么难伺候?   眼见他居然兴致勃勃脱外套,季萱无奈,正想说你以为这和纸上画一样么,脸上很耗时间的。忽然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短信。是……他?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愣了一下才拨开。   张腥野:我推不了,会上船。你别过来了。   季萱皱了眉,这是在说什么?   她这边正纳闷儿,梁心伟的手机也响了,接起来,“喂,心妍,”   “大哥,我们准备九点开船,要多等你一会儿么?”   梁心伟皱了眉,“我不是跟你讲过取消生日会么?”   “是啊,这又不是生日会。只是星野和我还有几个朋友……”   “心妍!”   “大哥,星野那天说难得在国内碰到一次你生日,你知道我说什么么?我说,自从十岁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跟我大哥一起过过生日。这一次,没有告诉你我就自作主张安排了生日会,是我不好,你说取消,我已经取消了。现在,只是想分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当面说一声‘生日快乐’,不可以么?”   妹妹的声音很软,几乎在恳求,这些年梁心伟一个人久居国外,两个妹妹很少见面,可是小妹心妮出生时他已经离家,可心妍,却是他从小带着一起玩大的。怎么能不心疼?她被恶意照片纠缠,他一夜未眠一帧一帧地对视频,现在听到她这样,口气不觉就软了下来,“心妍,大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今晚已经有安排了。”   “我知道你约了季萱,可是,你们要一起过夜么?”   化妆室很静,感觉那声音突兀地大,梁心伟一下耳朵发烫,“别胡说!”   那边笑了,“既然不,那我等你啊,几点都好,如果太晚没法出海,我们就在港口好了。”   “可我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   “没关系,你忙你的,等你约会完再过来。或者,带她一起过来啊。这样,你能和她在一起多一点时间,我也可以多分一点。”   “她?”梁心伟顿了一下,看着身旁的女孩,她也在看手机,小脸恢复了之前白净冷清的颜色,刚才两个人单独的亲近和热络似乎已经淡了。一旦看着她,他就有种着迷似的发热,对着手机说,“我还是不过去了。你们玩吧。”   “那好吧。”妹妹的声音明显失望,却还是通情达理地答应了。   “心妍,对不起,明天大哥请你吃饭,赔罪。”   “大哥,九点开船,我们不改时间。”   “心妍!你……”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大哥,我说了不改时间又不是说你一定得来,你可以不来,可我……连等都不能等么?”   梁心伟忽然无言以对,等了几秒,那边电话挂了。   收了手机,季萱在看着他,皱着眉,“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季萱,今天,是我生日。”   “嗯。”   “我能……请你吃宵夜吗?”   “我不吃宵夜。”   “不是,其实,我是想说,我妹妹安排了出海,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   “哦,不了,”她笑着摇摇头,“你们去玩。你是不是得走了?你去吧,我自己等大若就好。”   早知道她不会去,他笑笑,“没关系。我明天再见她。一会儿等钱先生来了,我们一起去宵夜吧?”   看他就这么收了手机,季萱心里倒过意不去,其实……那只是一点点,手里握出了温度,还是那个短信:我推不了,会上船。你别过来了。   他去了,不让她去。那个家伙原本一门心思想在心伟面前显示他们认识,这几乎激怒了她,烦不胜烦!现在,他是退了么?退到一个不肯跟她同时出现的境地?而且,还短信提醒她。不知怎么,她悄悄咬咬牙……   “船上的客人,都有谁?”   “嗯?”梁心伟意外地怔了一下,忙说,“哦,星野,我妹妹心妍,还有几个朋友,人很少。”   她抿了抿唇,笑了,“好吧,那我去。”   “是吗?那太好了!”   怎么能不欣喜?没想到会收到她的生日礼物,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跟他出海。一下多出来好几个小时,多出来大海、夜空,还有日出、早餐,梁心伟忽然有些懊恼,他居然没有做任何自己的安排……   两人正说着话,钱方若忙完回来了。   一听他们的计划,钱方若皱了眉,“出海?可她不会游泳啊。”   “哦,没关系的。”梁心伟忙道,“船上有救生衣,你放心,我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噗嗤,季萱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钱方若也笑:“这小丫头,不会走路就会游泳,见水就喜欢跳,可得拦着点儿!”   居然被耍,梁心伟笑着正要接话,电话响了,一看是星野,“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   看他出了门,季萱对钱方若挑眉,“你怎么这么多话?”   “小丫头!你这可是跟他去过夜!真有事儿,可怎么着?!”   “不会跟他有事的。”季萱不满,“你不也说他是个好人么?”   “船上就他一个男的么?没别人?你是太不经世事了,知不知道这些人乱起来,喝酒又嗑药,比特么老百姓恶心多了,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更何况,咱们才认识他多久,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若当然是对的,对于梁心伟,她根本谈不上了解,但是,她知道今晚她是安全的,因为,那是张星野的船。   看小丫头抿了嘴巴不吭声,拗上了,钱方若训,“怎么?今儿下午还说死活也不做少奶奶,这怎么晚上就改主意了?”   季萱正要争辩,梁心伟已经回来,脸上带着笑,似乎那边安排很好。   季萱看看他,抿了抿唇,伸手挽了钱方若,很听话地说,“好啦,我不去了。”   嗯?梁心伟一愣,立刻看向钱方若。   卧槽!这小丫头片子最会玩儿这套!居然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面对梁大少那失望之极又努力克制的目光,钱方若感觉自己忒不是个东西,只好咬咬牙,“还能多一个人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谁人的脸谱,谁人的戏剧。   -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刘大魔,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60章   不知为什么, 心妍这次异常执拗,似乎大哥的生日意义重大,绝不能通融让步。兄妹之情是不是这么用的, 张星野不能理解,也没兴趣去理解, 不过, 这反常的状态, 让他不得不替心伟操一份心,在那家伙被萱迷得团团转的时候。所以,收到心妍一再的电话要求, 他答应上船。   女人一旦撒起娇来, 总是带着威胁,像下一秒就天崩地裂,让人很难不头疼。哪像有些小女人, 不,有个小女人, 根本就不会撒娇, 都是最后通牒。   想起她,肝就疼。   心伟的一厢情愿还在继续, 甚至在社交礼节的保护下,他们进展还很顺利。而他张星野, 因为靠得最近,已经被那块小冰椎子连刺带冰, 体无完肤。两天了, 别说对策,除了一丝不肯死的心,他拿那个小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   应了心妍的电话, 张星野坐进车里,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发了条信息给她:我推不掉了。会上船。你别过来了。   其实,她根本就不可能跟着心伟出海,可是他没有什么理由再跟她联系。   发出去,张星野苦笑了一下:Pathetic!   没想到,很快,更Pathetic的事就发生了。路上收到心妍电话说他们要过来,听到“他们”两个字,张星野差点没变错了道。一个电话拨给心伟,居然得到确认:是的,他会带着季萱一起出海。   这怎么可能??   她根本不喜欢热闹,不,她根本对心伟没兴趣!怎么会答应他出海?出海是要过夜的,这么长时间,她都要和心伟在一起?要干什么??   一股燥火,张星野一脚踩大了油门,眼看着就被超速摄像头拍了照。咬牙,Tony回来一定饶不了他,但是他可以申诉:之所以有罚单都是因为那个小混蛋!别说车超速,血压都特么超速!   ……   时间已经马上要九点,人还没有到。   心妍已经一个人在夜晚的栏杆边站了很久,张星野手里一杯红酒坐在船舱大厅突向甲板的一个圆型沙发区里,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   心妍完全按照他的名单建议邀请的客人,而且最后因为生日会取消又删掉几个,现在大厅里的都是与梁家世交或者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还有心妍的几个闺蜜,都和心伟也熟识,难得的是心伟在马来读中学时的三个同学,这些年也在凌海,总共大概不到二十人。这样的小型聚会,聚在厅里会很热闹,散开来,size正好。   不过,让张星野比较纳闷儿的是心妍居然把心妮和她那个男朋友都给删掉了。大哥的生日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小妹可以不来?张星野问了一句,她只说不想带那个男朋友。   这个理由,算是说的通。虽然张星野曾听心伟提过一句,说那个男人他见过,当然不只是漂亮,是个很有气质的青年画家。听起来心伟之前的反对已经有了很大角度的转变,可本来持支持态度的心妍现在反倒很少提他们了。   晚饭没心思吃,现在几口红酒,几口手指食物下肚,张星野看了看表,心情好起来。不来才对了,电话也没有一个,看来是小丫头不定怎么一句话让心伟误会她要来,这不,别扭上了。   差五分九点,张星野站起身,走出船舱到栏杆边,“行了,让他们玩吧,你大哥也难得这么有兴致,别扫他的兴了。”   “她不敢见我。”   她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港口入口,忽然喃喃的一句,张星野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梁心妍一咬牙,扭头,“星野,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那个季萱,她是……”   一句没说完,入口处一辆老式切诺基开了进来,可能是没料到有梁家姓氏标记的停车位就在最近的地方,突然刹车,静夜里滑出很大的声响。   梁心妍显然有些诧异,可是张星野蹙了眉,这辆破车他太认得了。   车泊好,后座门开了,下来的人正是梁心伟。只是,他看起来兴致不是一般的高,这么远都能看到他满脸的笑容,更匪夷所思的是,从来注重仪表的大少此刻身上只有衬衣,三月的海边入夜还是挺冷的,可他的西服却拿在手中,走上前,一把拉开副驾的车门,伸手,从上面接下一个女孩。   角度正对,车门却挡着,最先看到她的腿,白皙修长,小脚上是细细的高跟鞋。粗糙彪悍的切诺基,车门高,遮挡正好,只露出她裸露的长腿和高跟鞋,力量与柔软,极诱惑的画面。张星野刚刚紧张的心却松弛下来,一秒钟反应,想这绝不是萱,她不会穿成这样。   然而,一秒,只是一秒,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清凉的路灯下,女孩一身香槟色小晚礼服,旗袍式设计,古朴精致的领口,柔软细腻的质地,包裹着瘦削漂亮的肩头轻轻贴合束至腰间,没有继续勾勒传统而拘谨的设计,忽然打开了裙摆,女孩的身体,凹凸有致又不失可爱。   香槟色非常吃肤色,印象中,似乎只有皮肤白皙的心妍能真正穿出味道,却没想到,她用了,颜色似乎更淡、更跳了些,而且竟然大胆地采用了同色彩绣,若隐若现的镂空设计,让那花色像随在身边恋恋不舍的蝴蝶。   一双高跟鞋踩着挺翘的小屁股,头发高高束起,两缕发丝自然地落在腮边,小脸精致得像瓷雕玉刻,淡淡的笑容,一只优雅漂亮、高贵无比的小天鹅。   张星野看着,几乎要窒息。一直都知道,这是个变幻莫测、不知道有多少面的小东西,可是从没想过,她还可以是这个样子。脑子里一时定格,再也无法把曾经他怀里那个软软的一团跟眼前联系起来。   终于知道心伟为什么不顾礼仪、不怕冷,此刻,他正殷勤地把自己的西服披在了女孩肩头,而且,非常仔细,披得恰到好处,没有把她漂亮礼服遮住。   她挽了他的手臂,此时,钱方若也绕了过来,三人同行。空旷的码头,能听到她笃笃的高跟鞋声,清晰,优雅。   再咬牙,也不能失态,更何况,这半天身边居然如此安静。张星野扭头,见心妍不但没有一点看到大哥的激动,嘴角边的笑甚至还有些冷淡。   张星野不是女人,也很久没有近距离接触女人,但是,这种眼神,假想敌那种敌意简直是太明显了。张星野蹙了眉正要开口,就听梁心伟喊了一声,“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他们已经走上甲板扶梯,只这一声,梁心妍那冰冷的笑容就从嘴角升起,脸庞,眼睛,温柔又漂亮。最标准的笑容准备好了,可是,她并没有迎上去,只是高高地,等在船头。   张星野看了一眼转回目光,目不转睛看那只小天鹅,忽然担心甲板上的水,怕她的高跟鞋滑倒。   众人面对,梁心伟先给她介绍:“这是我妹妹心妍,那是星野,你们已经认识了。”   “久仰大名啊,季小姐。”   很热情的声音,梁心妍率先伸出了手。但是,她是模特,个子高出她好几公分,本身就有点居高临下,此时,手伸出来,手心却向下,手腕微微挑起,表面亲和热络,可这细小的动作却俨然是一幅公主接见的样子。   这让萱怎么接?握了手转过来?先不说这动作会有多大,样子也不雅。可是就这么接她?这和屈膝礼有什么区别??   张星野正皱了眉,却见那张小脸笑容依旧,始终与梁心妍四目相对,把她的热情完全接受,伸出小手,手心向上,四指做依托,母指轻轻捏了她三个指头的指尖,像一个绅士对女士最尊重的握手礼,很快,蜻蜓点水般离开她的手。   “你好,梁小姐。”   张星野的眉头瞬时舒展,漂亮!这贵族小淑女,用最恭敬的绅士礼回给了公主,口气淡然不失礼貌,连她那句“久仰”都没接。公主始料未及,手还在空中,毕竟她并没有握到,可是面子却给足了她,尴尬了一下,只好自己放下。   女孩间几秒钟的小较量,男人们并没有太在意,梁心妍转而看向钱方若,听着大哥的介绍,热情地恭维,“钱先生,早就听大哥说起你,家父非常喜欢您的画,今天终于有幸得见了。”   “这是我的荣幸,梁小姐。”   张星野和钱方若谈不上认识,不过也曾见过面,握手示意,“张总,”   “钱先生,”   “见外了,星野!”梁心伟笑,“称钱兄方若。”   不知道这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总之兄弟现在很嗨,张星野只好笑笑,“钱兄。”   “哈哈……”   宾主见过,吩咐起锚,一起进舱。   钱方若正在梁心妍身边,微微一弯腰,伸出手臂,“May I?”高大,瘦削,本身就有种独特的气质,此刻更像位中世纪的骑士。   “当然!”梁心妍开心地挽了他的手臂。   两个男人都有女孩陪着,张星野落在了最后,错过心伟肩头那一瞬间,他似乎好像看到那小东西瞥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副狡猾的小样子,可是太漂亮了,张星野不觉在原地愣了一下。   进到大厅,梁心伟是今晚主角,下台阶的时候,张星野就看到她送开了他的手臂,聪明的小丫头,不能在众目集中之下把自己弄成焦点。   心伟自然是走去人群中跟大家热情交谈,而心妍两个闺蜜安迪和彦凌迎过来帮着她招呼这新来的客人。于是几个人一起走到突出一角、视线最好的圆心沙发区。   张星野本来也应该跟着心伟去,但是,不知是心妍握手那一下还是小东西那个不明不白的眼神,让他心里放不下,决定跟着女孩子们和那位钱兄一起坐下来。   心妍首先把大画家钱方若介绍给闺蜜,很显然,这两位巨富娇小姐根本就不知道钱方若是谁,不过并不妨碍她们从心妍热情得有些激动的口气里听出主人的推崇,教养使然,也跟着一起恭维。   而钱方若么,这位画界大佬,当然也知道她们假得好笑,却靠了沙发,有一句应一句,很受用地任凭女孩子们追捧。   张星野看着好笑,却不敢显,抿了一口红酒,看对面,他的那只小天鹅护鹅使者不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冷清清的。这么近,越发看得她漂亮,心突然就跳,张星野抿了下唇,琢磨着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作为主人之一,他肯定不应该让客人这样受冷落,应该过去与她同坐,而她当然不能失去仪态撵他走。这么好的借口,张星野正要起身,忽然,女孩子们转了方向。   “这位是……”安迪看着季萱问。   “哦,这位是季小姐,”心妍微笑着说,“之前我大哥他们做的慈善募捐就是给季小姐她们画坊的小孩。”   一句话,没有了漫画和画手的事。   安迪似乎还在等她更多的介绍,毕竟,一个画坊的员工或者老师怎么可能进入这样的私人聚会,可是梁大小姐已经在抿香槟,介绍到此为止。   “哦,是么?”旁边的彦凌接了话,客套道,“画画的女孩子总是很特别,像心妍,艺术家的气质。”   梁心妍淡淡一笑,“季小姐的画作,很不错呢。”   “心妍是专业的,心妍说好,那一定是好了。” 安迪说。   梁心妍没吭声,彦凌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季小姐学画多久了?”   “有些时间了。”   “师从哪位大师呢?”   “先生是褚恩谦。”   梁心妍轻轻点头,“原来季小姐是凌海美院毕业的,果然专业。”   彦凌笑了,“对啊,那是中国的佛罗伦萨美院,是不是啊,心妍?你母校的本土版。”   闺蜜们一起上,明捧暗贬,很专业了。说是张星野吸了口气,看着那孤零零的小天鹅有些心疼,就知道她不好会用自己强大的背景来炫耀。可是说是褚恩谦的学生就默认是在美院听过课的普通学生,也有点不太能忍。   张星野自知不好插嘴,可看她那位好哥哥,大咧咧地坐了,大长腿弯起搁在膝头,很惬意地看着女孩们围攻小丫头,似乎跟他毫无关系。张星野才反应过来,这半天,根本还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哦,不,我不是凌海美院。 ”   她淡淡一句,自然引来疑问,“但是你的老师不是褚老先生么?”   “是,我师傅是褚老先生。”   安迪和彦凌没有明白这区别,可是梁心妍明白了,“你是褚老的弟子?”   “嗯。”   梁心妍一挑眉,看了看张星野,“我和星野,褚老的弟子认识很多吧。”   “哪有很多。”张星野蹙了下眉。   梁心妍笑了,“是啊,褚老一共也没几个弟子吧,都很厉害,功成名就,不知道原来季小姐也是。”   安迪跟着问,“那季小姐在画坊是做画师还是老师?”,   “帮工,打下手。”   哦。差别如此之大,女孩们礼貌地笑过之后似乎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梁心妍很谦和的笑,“季小姐的画,也很有潜力。钱先生,您应该看过吧,您说是不是?”   一个球居然踢给钱方若,目光都集中来,张星野暗自庆幸,妈的,终于到了翻盘的时候,正在期待钱方若像心伟那样有理有据地夸赞她,谁知,一句扔出来,“依我看么,不怎么样。”   扑嗤,安迪没忍住笑了。   张星野咬牙,钱方若分明是在玩,可是这家伙怎么也不分个场合??作为兄长,这个时候不时应该护着么??   “钱兄,”张星野终于忍不住开口,可他还没说什么,梁心妍笑道,“大画家眼睛太毒了。其实,褚老的弟子总体说来,应该都很有潜力和前途的。”   季萱闻言,很谦恭地点头,“谢梁小姐吉言。”   这话头就这么过去了,小天鹅被羞辱了一顿,钱方若居然乐得哈哈笑!   张星野一杯红酒放在了桌上,想是不是该带她离开,就说请她跳舞。忽然,有人从沙发背后拍了拍他,回头,是心伟,递给他个东西,“帮我拿一下,我马上回来。”   梁心妍看过来,“是什么?”   张星野哪里知道,正要翻,钱方若说,“这是季小姐送给心伟的生日礼物。”   “啊?”女孩们来了兴致,梁心妍直接从张星野手里拿了过去,   “说起来,”安迪说,“心妍非说取消生日会。我当然还是带了礼物给心伟大哥,。既然有蛋糕,要不要现在大家一起拆?”   “季小姐的礼物已经拆了啊,我们看看。”彦凌说。   一本手工装订的画册,完全没有任何装饰。三个女孩打开,见是京剧脸谱。一半一半的,翻了两页,安迪已经觉得十分无趣,不过,毕竟梁家大哥的礼物,所以还是表现出笑意,“季小姐,这是你们画坊的吗?”   “哪里,是她一笔一划亲手画的。” 钱方若添油加醋道。   彦凌笑笑,“画得很像,我记得去年心妍在巴黎时装周有过参展,是不是就有脸谱设计?”   “对啊,我也去了。”安迪说,“心妍亲自走秀,那个设计在时装展还得了奖。”   完全没有注意这是个动态图,梁心妍在闺蜜你一言我一语中对这一本图册还算认真地翻看,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两页,一愣。   “啊……这,” 安迪惊,“这不是心伟大哥吗?”看着,笑了,“这是要唱戏么?”   梁心妍抬起头,脸上的笑已经荡然无存,“季小姐,你们是这么玩的吗?”   女孩接了她质问的目光,轻声问,“有何不妥么?”   “你不觉得这不尊重人了么?”   “不尊重?”   “梁心伟是什么身份,你给他画唱戏的脸?这是你的生日恶作剧么?”   沙发区的温度,瞬间冰冷。   梁心妍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口气非常严厉。这件事,可大,可小,这种人家,东南亚华侨,没有经历国内颠覆性的建国与改革,传统,而且守旧,可以自己玩票、堂会,却似乎依然抱着陈俗的观念,大少爷当然不能被这么玩。   这可怎么接?张星野皱了眉,看着对面的女孩,她的脸颊依然清清静静的,被如此质问,轻轻一挑眉,略欠身,双手接画册,口中歉意,“对不起。我收回。怪我一直,没有把国粹戏曲当做娱乐圈。”   噗!这一次别说钱方若笑,张星野都差点笑出声来!梁大小姐高大上的模特与时尚,被小丫头一个等号划下去,她就是自取其辱!   短兵相接,再也不需要掩饰,梁心妍咬牙,“季小姐不但画艺高超,骂人也很在行哦!”   “这是骂人么?”她惊讶,转而一笑,“梁小姐,您听说过诺亚方舟么?”   “当然,我信主!”   “哦,那我是班门弄斧了。不过,诺亚派出了乌鸦和鸽子去查看洪水落了没有,为什么鸽子衔回了橄榄枝,而乌鸦迟迟不归?”   梁心妍冷冷地看着她。   “因为,乌鸦它,”女孩和风细雨的声音,“一直在注意'总体'。”   一句回应去那句“褚老的弟子总体说来,应该都很有潜力和前途的。”,反手一扣,直接扣在她脸上,梁心妍脸色骤变。   “喏,”女孩礼貌地起身到她面前,“这个么,是骂人了。”从她手中轻轻抽了画册去。   “哈哈……”   对面沙发上,钱方若笑出了声,两只大手一拍膝头,起身,“对不起对不起啊,梁小姐,我家这丫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嘴巴太伶俐了。” 说着牵了季萱的手,“走,哥饿了,吃东西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快点冒泡泡让戳。   稍微解释一下:   -   圣经里,诺亚先派出了乌鸦查看水情,要它看到"水都干了",陆地完全露出;而之后的鸽子是去看地面是否适合生活,水没有完全退就可以回来汇报。   -   所以,乌鸦是在看总体。原本并没有贬义,但是,一个小小的偷换概念,就把梁小姐比做了乌鸦,联系平常这只动物的意思,当然是,咳,骂人。   谢谢亲爱滴wuli臭臭,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Elvira,雷雷收到! 第61章   “她, 她是钱方若的妹妹??”   眼看着高大的男人牵着女孩离开,那副疼爱的样子跟亲闺女没什么两样,安迪惊得小声尖叫。   “怎么回事啊??”彦凌也惊讶, 可声音里却掩不住突然的怒气,这种反转简直堪比戏剧, 不, 恶作剧!“难怪嘴巴那么损毒, 是有人撑腰啊!”   “心妍!怎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这也太……”   安迪正埋怨,彦凌忙使眼色制止了她。此刻梁心妍一言不发,脸色发白, 她肯定一样不知情, 否则介绍他们时的态度就不可能如此大相径庭。对那个女孩她很显然是十分反感的,如果真是这样,梁大小姐岂不是被这兄妹俩摆了一道?   “心妍, 没事,”彦凌安慰道, “那个什么画家我本来也没听说过, 即便就是唐伯虎再世又怎么样?就可以在人家家里羞辱主人么?!他们无理在先,我们还能坐以待毙?”   “对!”安迪也立刻附和, “你放心,这是我们的party, 他们还能玩儿的过我们?这样……”   “咳!”   忽然,一声低嗽, 男人压在喉中的声音并不大, 可入在耳中,安迪离得最近,几乎是打个冷战, 看过去,那张脸果然沉了下来,一丝笑容都没有。   这一眼,别说安迪,连事故老成的彦凌都有点怕。   她们当然知道张星野在,可他和心妍的家人没区别啊,不但是哥哥,还一直是最主要的护花使者,随时都有可能转正,为心妍说话哪里还需要顾忌他?不过,彦凌和安迪也都清楚,虽然是哥哥,可这位可和梁家大哥不同,心伟大哥虽然不善交际、人也比较无趣,对她们几个却都很好,这么多年也早熟识,而张星野,表面上总是带着笑,和颜悦色,像是很亲近,实际上他的好只对心妍一个人,与她们见多少次面也是寡淡,从不交往。以至于,她们都跟着心妍叫心伟“大哥”,却不敢随着也称他一声“星野”。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是国外留学、创业回来的,这人却连个英文名字都没有,让人想用西方礼仪免去尴尬都不行,只能正正经经地称他“张总”。这实实在在的第一代创业者也着实跟她们这一帮人有明显的隔阂,此刻见他一拉下脸来,她们还真有点怵。   这男人一定也是在心疼心妍,这样,她们就显得多余了,转回头果然听心妍轻声说,“你们先去吧。”   “好。”彦凌又安慰了一句,“那我们先过去了。心妍,别不开心,今天是大哥的party。”   “嗯。”   彦凌和安迪起身走了,圆心沙发区只剩下两个人。梁心妍还是一贯优雅的坐姿,其实是僵着,手里的图册被抽走后,她就没再动。没有了中间的障碍,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脸上,“你干什么?”   一声问过来,梁心妍刚刚在闺蜜面前还能保持的姿态一下懊恼不已,“我怎么知道她是钱方若的妹妹!”   “我是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字特别清晰,梁心妍窝在心头的一口气突然挑起,“问我??”   “对。今晚怎么了?梁家大小姐,风度全无,一步一踩,若非最后踩塌没有跳起来,我都得怀疑你今晚盼的那个人究竟是你大哥还是季萱?”   “哼,”她闻言没有反驳,轻轻挑起下巴,冷冷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我太小看她了。”   “你啊,你是太小看梁心伟了。”   她眉头一蹙,回头看过来,执意看着他,张星野这才慢悠悠说:“怎么就不想想,能让梁博士迟迟不归、费尽心思甚至愿意像个文盲一样跟着去看戏、看脸谱,她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小画手?”   “是不普通,”梁心妍轻轻咬牙,“不但不普通,还很特别。只可惜,她‘特别’得太早了。”   张星野眉头微微一挣,“一句,你就又要输。”   “嗯?”   “心妍,不要假想树敌,尤其是在你不了解的时候。”   “不了解?”她眉头蹙紧,忽然有点激动,伸出手指,“现在,是我大哥不了解,还有你!”   “好吧。”   他无所谓地挑了下眉,站起身。   “星野,有些情况,你不知道……”   以为他要过来坐下陪她,梁心妍正要接着说,谁知他竟只是弯腰,“你们女孩子的神仙逻辑,我就不费劲去猜了。不过,你得告诉你那些小姐妹:想对付季萱,她们根本没那个脑子,不要去自取其辱,免得吐血;想做低级恶作剧,在我船上,都悠着点儿,到时候伤了她们自己,别怪我没提醒到。”   这一番话心平气和,听着像是劝和关心,却怎么让人心头一阵寒意?梁心妍有点怔,感觉好像是听到了当初说起照片事件背后人那一句“放心。她不敢”,淡淡一句,男人的气场如此强大,让她如此温暖、安全,可现在,这样的话掉过头来对着她,竟是这么刺耳,甚至威胁??“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好像对她……”   “星野!”   正说着话,梁心伟从大厅那边兴冲冲地走过来,“那本图册呢?给我,我给家明看看!”   瞿家明是心伟在马来时从小玩大的伙伴,后来高中心伟去了美国,两个也依然联系。这些年瞿家明来国内做生意,也是梁家座上宾,自然又亲近,看样子这是已经跟哥们儿炫耀过了。   张星野直起身,对着他张开空空的两手。   “画册呢?”梁心伟问。   张星野瞥了一眼梁心妍,“你们说吧,我去招呼客人。”   ……   这场已经取消的生日会,依然声势浩大。   成品字摆放的自助餐桌摆满了各色美食,除了被优雅装盘依然夺不去色香味俱诱人的豪华中餐,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风味,从巧克力奶酪火锅、新鲜生蚝、龙虾,到烤小羊排、烤牛肉、生鱼片、寿司,还有各种甜点。每一种食物都是一个地区的风味,后面都站着大厨,甚至还有两位高鼻子蓝眼睛的,白衣白帽白围裙,笑容可掬。   带着领结的侍应生们端着香槟红酒穿梭其中,当然还有吧台那里的各种鸡尾酒外加一个帅气风趣的调酒师和两个性感迷人的调酒女郎。哪喝得了?只这架势,服务人员就要两倍了客人去。   钱方若忙了一天真是饿了,虽然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但是架不住吃的好,且实实在在的国产胃,捡了几只生蚝后,就直奔高大上的麻辣香锅而去。一边装盘,看了一眼身边,她连盘子都没拿,只在一旁很乖地给他的生蚝挤着柠檬汁。   “你不吃啊?”   她摇摇头。   “怎么了?刚才怼那么痛快,还不开胃啊?”   小丫头眼睛一挑,恶狠狠的小目光,钱方若乐得嗤嗤笑,“得了,美死了。”   这个老家伙是没脸皮的,季萱搭了眼帘,不再吭声。   看她低了头讪讪的,比刚才被挤兑的时候还让人心疼。毕竟那个时候,钱方若知道那几个女的是踩了小刺猬而不自知,正是好戏看,可现在,她的落寞从心而生,华丽的小礼服显得白净的人儿冷清、孤独,他怎么能不疼?压了声音道,“梁心妍知道咱是谁。”   “嗯。”   来之前,钱方若对梁心妍的印象还算不错,不管背后是否有她老爸的影响力,这个女孩读书、创业、走T台,每一步,都是自己在走,算得豪门里自食其力、难能可贵的一个,比那个不知好歹的梁心妮要强多了。而且,自从认识梁心伟,这位气质儒雅、待人真诚的大博士,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不知觉就对梁心妍也存了好感的希望。今天跟来,他原本只是想看着点小丫头,别让男人占了便宜,可谁知,一上来,就是女人的火。   几乎从一见面,梁心妍就在针对她,一举一动,包括眼神,遮都遮不住。到此,钱方若才真是明白那句话:女人最纯粹的情绪就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和憎恨,无关教养与身份。而刚才,真是淋漓尽致。好在,小丫头从小就是个小冰碴子,不扎死你也冰死你,蜜罐里泡大的梁大小姐哪里招架得住。   “梁心伟还不知道。”钱方若又说。   季萱轻轻点头,“而且,今天似乎,那两个是特意不在的。”   这个真的出乎了季萱的意料,当时她是被那个莫名的短信给激了一下,就想来,来之前还特意问了有谁在,梁心伟只说是几个朋友,待看到这样的场合,季萱才知道这原本是怎样一场盛大的生日会,而客人里居然没有梁心妮和顾辰,若非有人有意为之,怎么可能?   “不能再靠近了,看样子她是有备而来。”说着钱方若吁了口气,“也难怪,小妹男友的前女友忽然在跟大哥交往,换了是谁都会起疑心,更何况,还是这么个人家儿,没有戒心才是怪了。”   “心虚。”   小丫头淡淡两个字定性,钱方若挑了下眉,笑了,这正是重点。梁心妮横刀夺爱做了亏心事,面对突然出现的女孩,一定感觉像复仇的幽灵,否则姐妹两个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戒备心。毕竟,做了贼的人,看到主家来到家门口,总是会条件反射地自卫。   “是哥的错。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和心伟走得这么近。没事儿,啊?哥在,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好好玩儿,吃好喝好,明儿一早下船,一笔勾销。”   “嗯。”   大若一个字都没再提画,季萱依然点了头。她听得出,大若看似还在笑,其实火已经又被挑了起来,这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她得尽快走,不能让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本来,只是她和顾辰的事……   拿好吃的,钱方若转过身,顺便看了一眼大厅。人很多,可真正的客人并没有多少,而且看样子都是梁心伟的朋友,圈子很小。并没什么认识的人,这让钱方若倒放松,“走了,吃东西去。”   “嗯,我去拿喝的。”   “好。”   钱方若端了盘子往餐桌去,季萱独自去拿饮料。来往的侍应生盘子里托的都是香槟和红白葡萄酒,软饮料在自助餐的另一端。季萱过去看了看,自然是没有牛奶的,就自己倒了杯冰水加柠檬,给钱方若拿了一瓶可乐。一转身,面前正对一杯牛奶。   玻璃杯盛牛奶最诱人,看着就香甜可口。渴了一天了,季萱抿了抿唇抬起头,男人的嘴角弯弯的,连带着镜片后的眼睛都弯,看着她一副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季萱白了他一眼,要走,他上前一步正挡了她的路,微微欠身,轻声在她耳边,“漂亮!”   “你说什么?”   小声儿一嘟囔,张星野笑了,“人和小刺猬,都漂亮死了。”   季萱蹙了眉,真奇怪,都这个心情了还有心思跟他逗。又要走,他伸手轻轻拦了她的手臂,“干嘛?我这是地主之谊,本来认识的,都不说句话,让心伟看见不奇怪么?”   “他爱怪不怪!”   居然赌气了,本来就粉粉的唇瓣今天擦了唇蜜,嘟起来好可爱,张星野忍不住就更低了头,“生气了?因为心妍?她是不好,你好啊?”说着,又想起刚才那精彩到无以复加的乖巧忍耐和反戈一击,张星野忍不住笑了,“小坏蛋!把她摁在沙发上半天动不了,你还生气,啊?”   精致的小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你去劝她吧。”   “我不。”   这男人最大的属性就是无赖,横在她面前,把外面的人声都挡住,甚至那好听的小提琴。挡得这角落里就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一杯牛奶,恍惚着,就好像在老房子被他逼在楼梯扶手上……   她不动了,乖乖的,好漂亮的小天鹅,张星野不由轻轻咽了一口,“一会儿我请你跳舞,啊?”   “我不会跳。”   “我带着你,慢舞,不需要什么舞步。”   “不。”   “听话,我有话跟你说,萱……”   “不要叫我!”   不知怎么的,这一个字像是忽然惹怒了小丫头,张星野一惊,看她要走,也顾不得,张开手臂就想往怀里揽。   “哟,张总,您老也喝奶啊?”   这阴阳怪气的一声,还真是吓人一跳。   张星野回头,鹰钩鼻子的脸正面对着他,嘴角一丝阴森森的笑。   这特么哥,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夜,很长。   -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冯晓燕,雷雷收到! 第62章   张星野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讨厌“哥”这个字!   扭头看到那张居高临下、苍白阴森的脸, 正热络的心思被打乱怎么能不嫌烦?可再讨嫌他也是萱的哥哥,张星野正准备热情以对,谁知那家伙居然看都不看他就到了女孩身边, 大长胳膊一伸直接把人搂了。   张星野的心十几秒里像琴键从高到底滑下来突然卡住,别提多别扭!这人高大, 手尤其大, 握着那蕾丝镂空袖里娇嫩的肩头, 让人脑子里迅速就闪现一个词:九阴白骨爪,而萱就是那爪子里的小天鹅。不觉咬牙:怎么着?顶着个“哥”字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是的,就可以。   钱方若不但搂了, 握了, 而且几乎没有允许他再跟萱说一句话就把她带走,对他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那表情几乎是十分嫌弃的。   而那心甘情愿被掳走的小丫头临走还冲他一挑眉, 样子很是嘲笑。   张星野正胸闷,忽然, 手里一空, 牛奶杯被抽走了!定睛一看,正是她, 拿走了悄悄垂在身侧,完全没有让钱方若看到。张星野的心一下就被她的小手抓走, 笑,特么小吃(奶)货!   再看那个佝偻着肩膀、高大又嚣张的人, 护萱护得那么紧, 张星野想想也许说的通。自己从没有过兄弟姐妹,如果也有个小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他肯定更不能忍。而对这个当时也在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事后又单独来接触她, 生出些过度的保护欲也无可厚非。   只是,不是亲的啊,是师兄啊,“小师妹”这三个字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诱惑不已,尤其,是这么个能把人惹得火起火灭还死活放不下的东西。他就不信钱方若没动这心思,只要他还是个男人,怎么可能!   张星野正一个人愤愤然,见梁心伟冲这边过来,来到他身边拿起一杯冰水大大地喝了一口,冰透了,才看着他,“刚才心妍,是不是很过分?”   张星野看了一眼,眉头拧得这么紧,这是生气了。心伟真是难得生气,看来兄妹两个是吵架了,理智告诉张星野应该劝,为心妍找个关心大哥终身大事的台阶下,可他的目光还在跟着那早就走远、坐到角落里的女孩,所以直接给了个肯定的“嗯。”   “你当时在做什么?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突然被质问,劈头盖脸的,张星野回过神挣了下眉,莫名其妙,“那我应该怎么样呢?”   “当然要立刻制止!”从妹妹口中听到那一句“画戏子”,梁心伟头嗡地一声就大了。过去的几个小时,沉浸在第一次接触就被其历史沉重深深打动的艺术形式里,余音环绕,情怀与感动震撼在心里,看到她给他画的脸谱,看到她笔下自己的脸,他甚至羡慕纸上的自己。他开始称呼钱方若为兄长,三个人一辆车一路说笑,他和她之间那彬彬有礼、始终无法跨越的陌生就这么悄悄地不见了,始料未及的幸福将他完全淹没。   谁知这么快就乐极生悲!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妹妹居然突然摆起了高贵的小姐架子,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心生恶寒!她怎么会不生气?不,这不是挑衅,这是侮辱!   “现在她一定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有那样狭隘的偏见!让我该如何再面对她?”   “心伟,你不用这么紧张。”他如此义愤填膺,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刚下车的时候挽着心爱的女孩春风得意,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高兴得大少甚至有点难得地膨胀,张星野笑着劝道,“你是你,心妍是心妍,季萱她,咳,当然不会因为心妍几句话就迁怒于你,她没那么不懂事。”   “哦,是么?你很了解她么?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把给我的礼物收回去了??”   一句噎过来,张星野竟无言以对。那个丫头,她其实知道心伟生日不过两三天,一本画册画下来肯定是熬夜了。如此用心,却被踩得一文不值,她起身反驳,一拳重击将侮辱反扣回去,言语和她悠然的小姿态已经足够强大,其实根本不需要再抽走画册,可记仇的小东西还是做了。   这确实是收回了礼物,一切重回原点甚至倒退,心伟能不堵心么?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小刺猬,人家扎肉,她扎心。   “一会儿找她要吧。这礼物不同其他的,特意给你画的,她收回去又能做什么?赌个小脾气罢了,今天是你生日,她不会驳这个面子的。”张星野无谓地劝着,其实他最知道,那小东西从不走回头路,心伟这心思是要堵到底了。   不知是不是也已经开始了解她,这一番话梁心伟像没听到,皱着眉,目光穿过来往的人群看着那兄妹二人。他是不知掩饰的,张星野明显感觉到钱方若已经在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可能在那个野兽哥的眼里,这两个男人都想吃他的小兔子,警觉得很。   然而,这确实是事实,并且是他恐怕都没想到的急切。张星野自嘲地笑笑,搂了梁心伟的肩,走吧,咱们去喝点东西。   “星野,我不想再等了!”   “嗯?”张星野一怔,见兄弟一脸严肃,目光直盯着她丝毫不知收敛,张星野忽然有点心慌,“你要干什么?”   “今晚,我就要向她求爱!”   “嗯??你……”   张星野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大步离开,忙叫,“哎,心伟!”   以为他要直冲着女孩去,谁知竟是大步上了台阶往大厅外去了,张星野追了两步没再跟上去。转回头,距离很远,可角度正对着那边的餐桌。她正抬起头,似乎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目光过来,正落在他眼里。   她还是那一副冷清又无所谓的样子,张星野看着,心里忽然就有点火。生日送礼物,本身就比普通朋友要近,更何况,礼物不论贵贱却太分轻重,如此花费心思,一笔一描他的模样,怎么能让人不动心?本来心伟就苦于暗恋得不着机会,这一下,招得木头似的人疯魔了一样,干柴上蹦火星子,还如何忍得住??   可又能拿她怎么办?换了是他说不定更糟!毕竟,他张星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待遇?等他生日的时候,别说她画他,还能再见到她,就是他的命了……   ……   这样的餐会不存在结束,基本一夜只要有人玩,就一直有吃的。大厅另一头,乐队一直在演奏,眼看着人们渐渐地都聚拢在这边喝酒聊天,乐队的主唱登台,以一首《Wake Me Up Before You Go Go》开场,特定的选曲,特殊的年代,这是梁心伟出生时的流行乐,那个年代迪斯科的摇摆又高亢的曲风,气氛立刻嗨起来。   梁心妍被彦凌拉到了舞台不远处的沙发里,手里一杯红酒,漠然地听着。歌曲和歌手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可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   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梁心妍一口吃的都没吃下,这又接连好几杯香槟和红酒,依然抑制不住身体发冷……   从小到大,大哥从没有说过她一句,尤其是他离家后,每次见面都十分宠爱她,如果不是大哥当时的全力支持和最坚决的一票,她不可能得到爹地的同意出道走T台。这一次照片事件,大哥一夜未眠为她一帧一帧对视频,对她采取的行动更是百分百地赞成,甚至说他相信她所有的决定。可刚才,就为一张脸谱画,他竟勃然大怒,脸都发白。   大哥生气,梁心妍可以接受,毕竟她得罪了他的客人,可是,那发白的脸色分明更多的是紧张!他紧张那个女人,紧张得口不择言:“梁心妍,你愚蠢!你根本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其实,她想到了大哥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就像心野说的,能为了她迟迟不归,能为了她去莫名其妙地看戏,可是,梁心妍万没想到能这么心疼她,这么怕她,怕失去她哪怕是一丁点的好感。   难道,一切已经太晚了?小妹绝不能失去顾辰,甚至威胁要私奔、离家出走,而大哥又如此紧张季萱。短短的时间,两个相差十几岁的人竟然掉进同样盲目的陷阱。   这样下去,即便没有任何挑拨,兄妹之间也会远离。梁心妍几乎可以预料得到,大哥回家的次数恐怕就更加寥寥无几。而如果,季萱再像今天这样,拿走给他的礼物,轻轻松松一个小动作就能惹得他对自己的亲妹妹恶语相向,让他兄妹反目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梁心妍心里突然一阵寒意,事情也许比她想得难缠得多,她需要帮助,她需要那个无论发生什么总是能为她想到最万全的办法、一把将她拉起的男人!   见梁心妍忽然仰起头往四周看,彦凌知道她在找谁,指道,“喏,他在那边,过来了。”   张星野和瞿家明手里拿着香槟,一边说话一边往这边来。彦凌招了下手,他们便走过来一起坐了。   接连几首歌,把派对的气氛一波又一波推起来。客人们本来就都很熟识,又有之前一个多小时的鸡尾酒打底,这一嗨起来都跟着音乐下了舞池。   安迪接连挑了几曲,跑过来找他们,脸都红扑扑的,“哎!心妍,这曲完了就是你和张总的《Trip Around the Sun》,准备啊!”   张星野闻言一愣,彦凌笑,“他们两个对唱还用准备啊?”   跳舞是张星野一直擅长的,而唱歌,小聚会里也爱玩,跟他最合拍的搭档就是心妍。这首歌是他们的歌单很喜欢的一首,而且今天也确实应景。可是,这半天他的眼睛始终离不开不远处的角落里那只像安静得像一只雕塑的小天鹅。   她一眼都没看他,头都没扭一下,甚至,她的心思可能早就不在这个派对上,可依然像一只小磁铁牢牢地吸着他。今晚他绝对不能跟心妍对唱,不然,不定她会有什么反应,她高兴或不高兴,他都把不住脉,如果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就更特么糟!   “今天不唱了。”张星野笑笑。   “为什么不唱!给大哥庆生啊!”安迪叫。   “心伟又不在。”   “哎?就是啊,”安迪左右张望,“心伟大哥呢?”   说着话,乐曲已经过了一半,彦凌也说,“张总,一首歌而已嘛,都安排好了,总不好现在改吧。”   “不了,我去跟乐队说。”   见张星野坚决,一旁的瞿家明也随着附和,“就算唱也得等心伟来了,这么早,急什么?我去说。”   眼看着两个男人都要往起站,梁心妍站起身,“我来吧。”   高挑漂亮,绝对的女王气场,今天她穿的是特别订制的海蓝色单肩晚礼服,大裙摆薄纱重叠,循着迷人的曲线镶嵌着施华洛世奇水晶,飘逸的造型没有刻意凸显她完美的模特身材,反倒配合着长发披肩,晶莹典雅,温柔又古典,一起身,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梁心妍走上台,跟乐队安排了几句,音乐便慢下来,她接过话筒,微笑着开口,“今天是我大哥的生日。如果按每一次我和他一起过的生日计算,那他今年应该,十六岁。”   人们笑,这么多年的分离不能一起庆生,小妹就这样调皮地表达出来,幽默又有爱。   “大哥年长我六岁,从小我就希望跟他在一起,不论大哥做什么,在我眼里,都像王子一样,又神,又酷。可惜啊,六岁是个多尴尬的差别,我入学,他正好离开小学,等我好容易考入他的中学,他走了。从来没有跟他在一所学校读过书是我小时候最大的遗憾,因为没有机会指给我的小伙伴:看,那是个又帅、读书又好、然后还不理人的家伙就是我大哥梁心伟!”   逗得大家笑,梁心妍也笑,“可是,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牵着我们的大狗DOCTOR等他放学回来,然后一起,去海边捡贝壳。今天,就唱一首小时候大哥教给我的歌:《When We Grow Up》。我想说的是:大哥,I want you to know:I love you,always forever。I wish we don\\\'t have to change at all……”   乐曲响起,清新又欢快。   When we grow up, will I be pretty 当我们长大,我会漂亮吗?   Will you be big and strong 当我们长大,你会又高又强壮吗?   ……   Well, I don\\\'t care if I\\\'m pretty at all. 其实,我不在乎漂不漂亮。   And I don\\\'t care if you never get tall. 也不在乎你长高了没有。   I like what I look like, and you\\\'re nice □□all. 我喜欢现在的样子,你也这么小。   We don\\\'t have to change at all. 我们一点都不需要改变。   ……   梁心妍的声线很低,略带沙哑,很有欧美范儿,唱一首童趣的歌,带着怀旧的风味,带回到两个人牵着小手的海边,回到那个只有她和哥哥的童年……   一曲结束,掌声四起。乐队也随之把乐曲的节奏调慢了下来,开始交谊舞时间。   待梁心妍回来,瞿家明笑,“心妍啊,说的这么感人,可我怎么记得你常带着小伙伴到我们学校来等你大哥,没少炫耀啊。”   “哈哈……”   大家笑,梁心妍坐到了张星野身边。张星野看她,似乎有点累,轻声说,“你应该等心伟来了再唱。”   梁心妍苦笑笑,“他可以看video。反正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   正说着,忽然彦凌冲他俩说,“不唱歌,这个可应该是你们吧。”   张星野注意一听,才发现是他们常跳的那曲《The Way You Look Tonight》。   “May I?”瞿家明起身弯腰向彦凌发出了邀请。   两个人随即下了舞池。刚才配合音乐变幻的灯光换做了浪漫的星光,歌曲回荡在大厅,缠绵又温柔。看着远处那张小脸像在出神,那么安静,那么漂亮,张星野忽然就忍不了,站起身。   “你干什么去?”梁心妍问。   “我去看看钱方若和季萱。”   “不要去。”   “不要去?”张星野皱了眉,“心妍,你就没有注意到你这个Party有问题么?自从他们两个进门,除了安迪和彦凌,你没有把他们介绍给任何人!现在谁也不认识,晾在一边,两个主人么,一个不知去向,另一个不闻不问,不觉得太不礼貌?”   “放心吧,大哥怎么会冷落她呢?一会儿就来了,不用你去。”   “为什么要等心伟?季萱是褚老的弟子,我们早就认识,还有钱方若,他们,也是我的客人!”   说着张星野转身要走,忽然被她拉住手,“星野,别去。”   张星野一阵心烦,“心妍!你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就因为她是跟着心伟来的,你就处处与她为难,待客之道都不顾么?其实你有没有问过你大哥,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我这就告诉你我今晚是怎么回事。”   “Party结束再说!现在,我得先尽地主之谊!”   “星野!”   两个人正争着,忽然,从大厅入口进来一个人。他走得很急,因为音乐舒缓,大家都在慢舞,所以他的脚步显得如此突兀,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今晚生日会的主角:梁心伟。   他大步直冲那角落去,张星野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心惊:这是怎么了??   来到女孩身边,她刚抬头,他俯身蹲下,那姿势几乎就是单腿而跪,双臂一手扶着她的椅背,一手托在桌边,完美的围拢,大男人几乎是将她拢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姿势,如此亲近,满场的灯光并不明亮,可这个角落却像瞬时照了无数聚光灯,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来。灯光师在惊讶中犹豫着,这是生日会的特别安排吗?是不是要把光圈打过去?   女孩显然也很惊讶,低头看着男人,眼睛一眨不眨。他脸上的笑容那么温柔,开口说话,目光只看着她,听不到说什么,可那宠爱的目光几乎要把所有人酥倒。   张星野只觉得一阵头晕,真特么要疯了!从没看到过心伟这么个情圣的样子,也从没看到过小混蛋这个样子,完全是小女生震惊又羞涩的模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干什么??难道说心伟他……已经在“求爱”?!   她师兄呢?那个野兽哥哥呢??   急看钱方若,那一直把她像只小雏鸟护在身边的人,此刻竟然也做了旁观者。不知听到心伟说了什么,钱方若忽然笑了,轻轻摇头,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很快漫开来。   看到心伟在她面前伸开手,张星野像一脚踩空了,心慌难耐,几乎就要冲过去,手却被梁心妍紧紧地攥着,几乎掐进他肉里。   屏着一口气看小丫头要怎样给心伟难堪?这么多人,她会不会突然起身甩下他离开??   谁知,他特么真是多虑了!眼见那漂亮的小脸莞儿一笑,很乖地把她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大手立刻握紧,站起身,牵了她就走。   漂亮的王子和公主就这么在俗人的众目睽睽之下,逃去了幸福……   不知是谁打了个口哨,大厅正回荡着那首浪漫的《The Way You Look Tonight》……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算双更吧?中秋快乐,么么哒,红包走起!来一个,戳一个! 第63章   夜, 这么静,天与海相扣,船只像一片白色的羽毛漂浮在无垠的黑暗里。   微风吹来, 海的味道轻轻抚过,新鲜, 冰凉, 季萱深深地吸入, 连同那空旷的黑暗将身体灌透,这才呼吸。   这半天在船舱里,欢快嘈杂的人声和颜色让她透不过气, 还有那首童谣……   原来, 自己是如此小心眼,面对美丽耀眼的梁心妍,明知道她和梁心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可依然无法抹去心头那莫名的阴霾,像缠绕的一团湿麻线, 越解越紧, 难以摆脱……   被他牵着手走在甲板上,高跟鞋轻轻敲着, 单调,清晰, 稍稍有点急促。越过他的肩膀,目光跳入黑暗里。海上有星, 像黑色天鹅绒上撒下的细小钻石, 很远却很亮,甚至有一颗滚到了天和海的边沿,仿佛随时都要被海水吞没。   可惜, 星再亮也亮不过船舷上装饰的彩灯,围绕船头,一片漆黑中绕出一个宝石般华丽的舞台,好像整个世界都聚光在此。香槟,玫瑰,还有两个穿白西服、戴着黑领结的男人,一把小提琴,一把大提琴,悠扬轻快的乐曲中带着淡淡低沉的忧伤,如此浪漫。   他一回身,两手握了她,“季萱!”   他的眼睛很亮,手心很热,完完全全握着她,那么紧,目光里是认识这么久从未见过的热切。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今晚他如此不同。刚才在大厅里,俯身下来围拢了她,一张口就是“对不起”。   他是为梁心妍道歉,不,其实,他并没有这么说,就是在道歉。平日少言寡语,非常客套又正式,可刚才说了那么多,从下午的戏剧、脸谱,到画,到她笔下他的脸,似乎他的感受根本不需要她反应,就是要全部告诉她。语言组织到无可挑剔,那么近,声音深沉又温柔,原来书面语听起来也可以如此触动,忽然间,他就像一个人……   那个人……也曾经这样围在她膝边,说过很多,一时恍惚季萱就有点走神,直到他问,“跟我来好吗?我想和你跳舞。”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给她任何选择。此刻,面对面,在清冷的海风里,他的热透过皮肤让她真切地感觉到男人那无法抑制的荷尔蒙,季萱笑了,“刚才就是在准备这些啊?”   “对。”   说着,梁心伟忍不住皱了眉。这不是好的方式,他知道,可是他更知道如果只是面对面,中间隔着桌子、咖啡、或者哪怕只是空气,他说出来的话一定枯燥无味。因为,这么久,他和她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被锁死的距离,他的语言、行动,一切努力都被冻结在这距离里,根本就抵达不了她。可是下午在化妆室,离得近,他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就像刚才他又试验,完全可以证明:只要靠近她,他的心跳、呼吸、脑电波,都会有激烈的反应,这个时候他才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传递给她。   她可以拒绝,但是,他不可以表达不完全,他要她完全体会到他的心。   “我想和你跳舞。”   他又说了一遍,季萱微笑着点点头,“可是,你会跳舞吗?”   “嗯?”梁心伟愣了一下,他没懂她的问题。不过这么近,他完全不觉得尴尬,“你说的什么?”   “那种,在音乐里慢悠悠两个人晃来晃去的,才不是跳舞。”   “哦?” 她的声音居然有点调皮,梁心伟笑了,“那你说什么样的才是。”   “嗯,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很喜欢跳舞的。”   “真的啊?”她从来都安静,甚至寡淡,虽然现在仰着小脸漂亮又可爱,可是他依然想象不出她跳舞的样子,梁心伟一下来了兴致,“都跳的什么呢?”   “嗯……”她轻轻拖长音,一挑眉,“你先告诉我,你是跟谁学的舞。”   “我啊,小的时候看我父母跳,然后长大些就被我妈妈拉着来跳,慢慢的就会了。”   “那好啊,”她似乎得了满意的答案,眼睛亮亮的,“那我们来Boogie-Woogie,好不好?”   “嗯?”这下轮到梁心伟惊得眼睛发亮,这是上世纪二十年代起源到六七十年代流行起来的一种节奏摇滚,特别欢快,那个时候大街小巷都有人跳,从欧洲到北美,摇摆风风靡整个西方世界,“你还会Boogie-Woogie?我才不信!”   “我也是跟我老爹学的。”她争辩。“学会的第一个英文单词。”   “那我也不信!”梁心伟说着就笑,其实自从知道她的身世,他就特意去查过季怀天的生平,五十年代初随祖父母移居香港,后来又独自到了美国,直到八十年代才应邀回到国内就此寻居祖宅。如果是跟着这位老爹学,当然一点都不奇怪,可是,这意外的收获,让他太开心了,就是要逗她!   “好啊,不信是吧?” 她说着弯腰把两边裙摆扯起来勾在小手指上,裙子很自然地蓬开,掐了腰,“要不要试试?”   她本来就盘着发髻,裙子这样像极了那个年代的Poodle Skirt,再搭配上这挑衅的小表情,太可爱了!梁心伟笑,“好啊!”   旁边的乐手也早听到,本来还在远远地为两人浪漫的夜晚营造气愤,哪里能想到会有这样提神的建议,不由就走过来,边走,小提琴已经欢快地响起。   她听着竟然小脑袋一歪,怔了一下,梁心伟一把拽过她,“这是你要的啊?”   “节奏稍微慢一点,我跳不了那么快的。”   无论如何,都太晚了,经典的乐曲像开启了时间的大门,黑暗的海面上完全抹去了时空的阻隔,高跟鞋迅速在甲板上旋转,她像一只漂亮的蝴蝶几乎在他手上飞起来。   她哪里想得到,这一本正经得像那个年代的男人,疯起来也像那个年代,毫无拘束,大胆而冒险……   ……   船舱大厅。   一个突然出现的插曲,几分钟的惊讶,在那两个人牵着手出去后,人们窃窃私语了几句就变成了欢乐的笑声,很快就恢复了热闹。   钱方若翘了二郎腿看舞池里一对一对的,随着音乐,跳得还挺缠绵。这是社交的一种极重要的形式,搂着聊天。不过,这个派对比他想得要无聊多了,看得出来大都是很亲近的朋友,可也是梁心伟式亲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派对从安排到进行,比电视上演得还要高大上。   早知如此,倒真的不必担心,可他还是庆幸跟着小丫头来。派对是无聊,可人有聊啊,各种特么幺蛾子事儿!梁心伟也跟平常的表现不大一样,总算是出现了大少的霸气,虽然尴尬,但总的来说,是个好男人。   可能,是个绝世好男人。只是,水至清则无鱼,想起刚才他的样子,钱方若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翻看着。   昨天夜里画完,小丫头起身去换衣服,路过画室一件刚完工的大幅油画,她仰起头,看着。白色的被单裹着身体,手握在胸前,雪白的脖颈挑起,发丝如瀑,在十米高的画布下,强烈风沙的颜色和一个洁白素净的女孩,那么虔诚。   那一刻的定格,像整个世界的凶残和心里那片刻的宁静。钱方若猛然愣了一下,扔了画笔就迅速拿起相机。   迫不及待地冲洗出来,却不想再多看一眼。相机的镜头永远无法捕捉那一刻内心的光影……她总是这样,经常不经意间突然刺激他的灵感,而每一次的角度都让他无法释怀。等这幅作品结束,他一定要带她去西藏,必须去……   正看着,忽然,眼前的桌上放了一杯东西。钱方若抬起头,是加冰苏格兰威士忌,来人已经坐在了他旁边。   “谢了,张总。”   “钱兄见外了。”张星野手里也是一杯一样的威士忌,“客人不多还招待不周,怠慢钱兄了。”   “哪儿的话。”这男人客套了一句偏漏了一个,钱方若抿了一口酒,直言道,“张总和季萱很熟?”   “嗯。”   这么干脆?钱方若微微一笑,“倒没听她说起过。”   “闷嘴儿的小葫芦。”   闻言钱方若不得不挑了下眉,张星野是凌海人,他的普通话里难免带着南方口音,可这一句,京腔京韵正经的京城话,数落小丫头口气不少他一分气势,甚至还挺亲。忽然想起刚才饮料台前的一幕,还有他手里那杯莫名其妙的牛奶,钱方若不觉皱了下眉,这……特么谁啊?   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警惕,张星野微笑道,“这段时间我经常去美院找褚老,常碰到她。”   眼前这男人,西装革履,铜臭十足,完全的商人模样,跟小丫头不只是两个阶级的人,中间几乎还隔着物种的起源,怎么也搁不到一块儿去,钱方若看了看,没再追究,“哦。”   “那两个到哪儿去了?”张星野问。   原来是来打听了,钱方若轻轻转了下酒杯,“怎么?又不是安排好的么?”   一句话带着刚才心妍的表现,非常讽刺了。张星野笑笑,“怎么会呢,很出人意料。”   “哦?”钱方若笑了,“这么说,张总完全不知道?”   “心伟么,我知道。”张星野没有回避,轻轻点头, “至于小师妹,钱兄你知道么?”   这男人似乎很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把问题给抛了回来,想起刚才梁心妍无法掩饰的敌意,钱方若看着这传言中暧昧多年的一丘之貉,眉一皱,“有什么好知道的?”   直接被呛回来,他轻轻挣了下眉,脸上的笑意未减丝毫, “那就好。”   那就好??这么硬的话茬他居然真的接了,而且直言不讳,还真是怕小丫头缠上那位大少,这特么比梁心妍还让人反胃!   “哼,”钱方若笑了一下,“真是让您费心了。既来之,则安之,一个小女孩,又能怎么样?你说是不是么,张总?”   苍白的肤色,深陷的眼窝,让钱方若的一声哼笑异常阴沉。可对面这个男人似乎根本就看不到,这么近,脸上谦和的笑容连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没有,包括他的眼睛,闻言很客气地一点头,“钱兄说的是。”   人特么无耻到了一定的境界,就变得特别和善。怪不得听人说,这位张总谈判场上是个高手,这么一张脸皮,别说是言语,针恐怕都戳不透,谁又能知道他心里到底有什么?钱方若看得牙根儿都痒。   话不投机,却没有因为他的冷脸而冷场。因为这位主人会客套也极有眼色,很快就给他介绍了别人认识。钱方若原本毫无兴趣,却没想到介绍的这个人是做楼兰考古的,年纪也相当,三言两语两人便聊了起来,竟是没注意那家伙什么时候识趣地抽身离去。   ……   绕过乐队,张星野从侧门出到船舱外,大步上了甲板走到栏杆边。海风扑面而来,一把扯开领带,寒冷直扑心口。   妈的!!   这一句是骂自己,狠狠的!自从认识那小东西,神魂颠倒!别说智商,基本判断都被她搅和没了。刚才眼看着她把手给了心伟,莞尔一笑,勾魂摄魄,一晚上焦渴的神经像被浇了汽油,腾地一下烧起来,根本无法再思考,脑子里一拳将那个男人打倒的场景成了压倒所有欲望的真理,也是唯一能想到他活着的出路!   好在,他的眼睛还在忠实地工作,隔着镜片捕捉到了钱方若的笑,张星野忽然就冷静了下来。这自诩哥哥的男人,保护欲极强,不管看到的是什么,只有他的反应才是真正的答案。   果然,一句“有什么好知道的?”就实实在在告诉他:不管心伟说了什么,那小丫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应。而钱方若对他的反感和戒备也正好被他利用刺激了一下,这便得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张星野听了,刚刚放开的心又一下被攥紧。真是一语道破,这就是了,她从来如此,既来之,则安之,对凌海,对老屋,对他这个路边捡回来的男人。现在,是对心伟。   不,他已经过了那个阶段,她现在对他连“安之”都懒得。完完全全的拒绝,别说上去吼一嗓子、打一拳宣誓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地位,他特么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真不敢想,刚才如果他真的冲上去是什么后果,可能,“萱”这个字以后他都再也念不出了……   仰起头,对着漆黑的夜空张星野长长吁了口气,心里的憋闷丝毫没有散开。“安之”……这一整晚,一起困在海上,心伟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又打算如何跟他“安”,“安”到什么地步?   正一个人出神,忽然,一阵风过,夜空中传来小提琴的声音。不,那音乐一直在的,只是此刻张星野才听出那并非船舱里传出来,而是就在甲板上。张星野听着听着,皱了眉,小提琴搭配大提琴,很美的组合,只是这音乐怎么会是这个?难道……   寻着声张星野从船尾往船头去,船很长,张星野沿着船侧还没出到甲板上就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悄悄看过去,船头装点得星光点点,星光下的两个人欢快地踩着舞步,像带了怀旧的滤镜,整个画面,音乐,简直就像一部老电影!   Jesus Christ!!   张星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穿越的一幕,忽然笑了,他特么真是太蠢了!!   没有惊动他们,张星野悄悄退回来,走回船尾,招手叫了一个侍应生出来,耳语一番,侍应生马上转回舱去。   随后,星野解开西服脱下扔到一边,小丫头!她是季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比他冷静。那音乐声似乎越来越大,张星野听着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前世一定是刚刚拯救了宇宙就被雷劈死了,所以这辈子才直接把这小混蛋给了他,然后再让他时时刻刻经历电闪雷鸣。   远远的,听到船头甲板上有乱乱的脚步,“OH MY GOD!”   那声音是梁家一个表亲家的女孩,特别爱闹,果然,很快就听到她返回舱里,兴奋地叫,“Come on!They are swinging!!”(快来啊,他们在跳SWING!)   这一句简直就是派对上的重磅□□,舞池里还在漫步轻舞的男男女女,情绪几乎是立刻被挑了起来,跟着就蜂拥上了甲板。   与心伟有交情的这帮人大都是国外长大的,一眼看到这种场面就叫,气氛一下就直冲顶点。这种舞本来就欢快,两个人在一起只是搭档,多少人都可以参与进来,而且虽然节奏快,动作却可以很简单,选择这个舞,当然就不是要的两个人的浪漫。所以,会跳的立刻加入,不会跳的,也跟着节奏嘻嘻哈哈地跟着摇摆。   张星野留在船舱最后,请人把乐队键盘抬了出来。这种音乐流派起源就是钢琴的节奏,键盘一上来,最经典的音乐流出,把原本一本正经在下面工作的大胖子老外厨师都招了上来。别看两百多斤的体重,灵活度简直令人咋舌,娇小的安迪做他的搭档,拎起来,各种高难动作。   酒精开始在热度的刺激下发酵,旁边准备的玫瑰花都被拆成了一朵一朵,男人们拿着献给女孩,舞动中摆出各种造型,笑翻天。   张星野也被人拉了来跳,可是再多的人群,再嗨的音乐也遮不住他的目光,总有余光可以看着她。她一直在心伟身边,像是十分开心,小脸红扑扑的,笑容特别漂亮。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靠近不了,心却疼……   香槟,玫瑰,星光,音乐,傻子也能看出来心伟是想干什么,选择了跳舞,两个人那么近,慢慢地跳,生日夜晚的浪漫,怎么能有难堪的结局?可这个小混蛋,她是怎么想到用这样更激烈方法来迎合他,保护自己?她就是自己最有力的护花使者,可以让海上的夜和求爱的男人就那么安全地从她身边轻轻走过……   越跳越嗨,人们需要更多的酒精。张星野让人把他珍藏的九八年Dom Pérignon Rosé拿了出来,换了水晶杯,他亲自斟酒。一杯又一杯地递出去,目送着,终于有一杯递到她手里,他的手都有点抖……   人们根本品尝不出这珍酿的味道,只有身体的摇摆才是此时最大欢乐,脚步把甲板踩的比音乐还要响,茫茫大海上,欢腾的小船像黑暗里跳跃的烟火……   ……   夜终于到了最深沉的时候,再往前走就是黎明了。海这么静,黑暗凝固了一样,船泊在一片静谧中。   张星野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睁着眼。   一晚上,她始终没有离开心伟,也始终没有和他单独在一起,不管怎样,心伟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小混蛋,她的好心什么时候能匀给他一丁点?。   想着,张星野就自嘲地笑笑,不管她要不要心伟,她是早就不要他了,还矫情什么?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原来这被踹了的男人智商更低,容易幻想。   又一次摸出手机,打开,屏幕上就是那张戴着小野花的脸,凑过去,又轻轻亲了一下。小混蛋,高跟鞋那么高,跳了一晚上,脚脖子都要断了吧?嗯?现在是不是睡得像只小猫,那张大床,舒服么?   那是他的床,他的房间。   分配房间,客人们早都拿到了钥匙,给她安排,心伟当然要最好,张星野就把顶层的房间钥匙拿了出来。平常派对那个房间是上锁不开的,因为,那是他的私人卧室。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房间,心伟送她上去,一去就是十分钟。   一晚上,那是张星野最紧张的十分钟。因为,心伟已经完全醉了,他担心这个时候又会出大厅里那种惊掉人下巴的意外,怕伤到她。所以他亲自去,把房门钥匙给她,带走心伟。   她当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看看表,三点多了。以前在老屋,这个时候正是他们最缠绵的时候,也是她没力气的时候,可以任他欺负。   越想越睡不着,张星野一翻身起来,今天他也喝了很多酒,烧得厉害。想给Tony打个电话,可又觉得Tony肯定会说他今天把人都叫到甲板上不够磊落。   磊落什么?萱已经在极力保护自己,他还不该配合么?他现在根本不怕得罪谁,什么梁家、兄弟,跟那个冷冰冰根本也不想要他的小丫头比,都无所谓……   算了,不睡了。   起身,出到甲板上。夜风很冷,吹着酒热的身体,心滚烫,真特么想她!   一晚上,看着,碰不到,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此刻只是想一想她,大男人就不得不深深吸口气,努力屏住那翻滚上来压不住的心疼。看远处,远远的,只有天边已经淡下去的一颗星星,低头,甲板上的灯光暗,影子也淡……   嗯??不对!哪来的影子??   张星野猛一抬头,高层的甲板上站着个女孩,两手扶着栏杆,礼服脱了,披着头发,光着脚,身上是男人的衬衣。那是他的衬衣。这就是那个老房子天台上冲着他叫的小鸟。   血一下就沸腾,本来就涌在心口的疼痛突然加倍尖利起来,张星野一咬牙,伸手用力指了她一下,不许动!   他大步过来,仰头,她居高临下,四目相对,嘴角微微一弯。   他没有戴眼镜,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笑,小混蛋,挑衅?嘲讽?因为他够不到她,从这里上到顶层主卧一定要进入船舱大厅,与客房分开有专门的通道楼梯,可是这个时候门已经都锁了,就算打开,周围这么多客房,动静就太大了。   正看着,他转身就走。她怔了一下,好奇地跟着他往那边看,原来是到了船侧,要做什么?   忽然,一声粗重摔打声,原来是他把救生艇旁边一条多余的固定缆绳拽了下来。高度虽然只有一层半,可是船身太光滑,根本没有可抓握的地方,借助缆绳和救生艇倒是可以爬,只是救生艇挂的方位与护栏齐平,这样人就相当于挂在船身外面。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啊?不要。”   小声儿刚传进夜风里,他已经双手握了绳索,离了地。   她忙跪在甲板上,探身出去,下面就是黑色的大海和白衬衣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久等了,最近项目收尾,工作太忙,十月应该会好些。   -   每个笔下的故事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人物和情节大纲早成,也许做不到让所有读者满意,但是是我完整的故事,希望和你们一起分享。 第64章   缆绳很粗, 两条拧在一起, 任是男人的大手也握不拢,不好吃力。带着袖扣的衬衣、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这男人究竟是怎么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还是这身打扮, 季萱不得而知, 只看现在这样子悬在船边, 像惊险动作片里炫酷不知死活的英雄。   本来夜很清凉, 海很静, 可现在怎么忽然觉得风大起来,绳子晃来晃去, 吊着他在船上磕了两次,动静很大。   季萱跪在甲板上从狭窄的栏杆间隔里往下看着, 一动不动。其实两边封闭, 她应该站起来视线才能更清晰, 可是灯光暗, 看不清他的眼睛却始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牢牢地牵着她,像另一条缆绳,所以, 她不能动, 怕他偏了方向。   终于, 他斜着登上了救生艇。绳子已经到头了, 握在手里没有了支撑, 他丢开绳子站起身, 伸手去够护栏。谁知距离估计不够又用力太大,脚下一滑,身体狠狠闪了一下!   季萱腾地站了起来,一脚踩上了栏杆,“哎!”   努力站稳脚步,张星野抬起头,立刻瞪大眼睛。漆黑的夜,她光着脚站在栏杆上,最高一层的护栏也不过刚刚过膝,此刻俯身看着他,重心已经完全倾斜在栏杆外。距离海面四层楼高的距离,小丫头像一只挂在船舷、随时要飘下来的白手帕,看得他心惊肉跳眼发晕,立刻冲她低吼,“下去!!”   不知她听到没有,反正人一动没动,风一吹,宽大的衬衣被吹起来露出里面白色的小内裤,两条修长白皙的腿。   张星野看得咬牙,顾不得了,起身用力一跃。原本要借力救生艇,谁知看似绑得结结实实的船竟然被他这一踩往下陷了一下。这一下就让他原来的发力不足,手刚刚够到护栏,好在反应快,一把抓住!可惜只有右手,手臂被狠狠卡在边缘。   这个姿势,整个体重都挂在手腕上,别说他根本没有那么强的臂力可以仅凭一只手就起身,就算可以,现在硌在甲板边,深深地卡着,一用力,疼得像切断了一样,想回身把左手搭上来都不能够。张星野低头看了一下,考虑是应该先跳下去再用绳子想办法。   “来。”   忽然,女孩儿的声音,这么近。张星野抬头,原来她已经从栏杆上下来,此刻跪在他身边,手臂伸出来,努力要够他另一只手。   近在咫尺,她身上只有他的衬衣,那淡淡的体香飘入鼻中像一支肾上腺激素,看着那雪白的手臂,他奋力起身一把握住。   以为会是软绵绵的小手,谁知被她两手抱住。力量牢牢锁定。这样的支撑让他整支手臂都有了着落,身体的重量被分担,右手的痛也立刻减轻。   这之后,虽然没有动作片里英雄那最后定格的身手,可是也很潇洒了,双手把住,一个引体向上,身体就撑了起来。待他翻过栏杆,她还在地上跪着。   一把将她扯起来,没抱稳,他就压下来,冲力太大,她没穿鞋的脚一滑,一个趔趄就往后仰。他没有抱紧她,反倒就势跟着她一路踉跄,她想站稳他都不让,大步逼着,“通”一声,撞在了船壁上。   这一处拐角,背风,背光,大海和夜都被他的身体挡住,狭小的空间里都是他,张狂的样子,一身的酒气。   这一晚上真不知道他开了多少瓶,不停地斟酒,不停地喝。她早就看到他一杯又一杯的,像假的似的。以为好朋友生日兴致果然高,谈笑风生,脸色都不变,此刻才知道,怎么不变?眼睛都是红的,眉头皱得很深,阴影里,一脸阴森森的。不知是因为在这孤独的海上还是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季萱看着心里竟然有点点发凉,不觉轻轻咽了一口,“一会儿怎么……”   “下去”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他低头下来,她忙屏了气,“不许亲我。”   已经到了她唇边被突然叫停,他干渴似地抿了下唇。危险的气息更加沉重,季萱连呼吸都没有,眼看着他慢慢扭头转向扯开的领口,她还没及反应,就被他狠狠一口咬在了肩头!   “嘶!”疼得她倒吸凉气,身子跟着都颤,他却像终于咬到猎物的野兽,绝不肯松口,牙齿嵌得更深。   痛,伴随着男人的体温和滚烫的气息,刺入她的肌肤,在她的身体里流淌开来……   一晚上的亢奋,疲惫之极,她根本无法安放那多余出来、杂乱的感觉,甚至没办法躺在那张大床上。脚痛,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什么束缚都不想有,淋浴出来,只穿了他的衬衣,出到外面,冰凉的夜里看星星。   漆黑的海面,一望无际,却依然无法挣脱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感受,可此刻,痛,他的牙齿,仿佛把那顽固的禁锢咬开了一个缺口,让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用力吸了口气,泪忽然就涌进眼睛,她咬了唇屏了,闭上眼睛……   含着她,一晚上的酒精存在身体里早就无法忍耐,一旦燃起,几乎将他点爆。手臂垫在冰凉的船壁上,他像个野兽,此刻口鼻之中完全只有香甜可口的味道,牙齿贪婪地划过她脖颈,锁骨……啃咬,是他唯一的动作……   喘不上气,季萱大口呼吸,疼痛带着丝丝酥麻,她承受不住,不得不睁开眼睛,可看不到天,看不到海,看不到前途,只有他的头发、身体,还有那快要被他吃掉的感觉……   她终于软了下来,在他怀里,再也不是踩着高跟鞋那气质佼佼的女神,也不是心伟手臂里那活泼欢快的经典派对女孩,此刻软绵绵的,完全没有筋骨。他这才抬起头,看着这只疲惫的小猫,手背蹭了下嘴巴,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   进到房间,床上完全没有一点睡过的痕迹,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把她放在床上,他正解袖扣,忽然看到旁边的衣架上挂着那件香槟色小礼服。这一夜那可望不可及、始终无法靠近她的懊恼、愤怒、颓丧突然就涌了上来,原来嫉妒,根本就不分什么男女、身份,他俯身,毫无怜惜,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身上的衬衣早已在攀爬中扯得衣扣大开,此刻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去扯那只风一吹衬衣下若隐若现、勾得他命都不想要的小内裤。迫不及待想要冲下去,才发现,两条冰凉的玉腿紧紧搭着。他分不开,大手顺着摸下去,还是一点温柔都不给他。   他低头看她,眼睛里闪闪的,小嘴巴紧紧抿着,较劲。他的心突然疼得厉害,却不知为什么这竟然更加剧了那种自己那种无法更正、不如就坏到底的恼怒,就想欺负她,让她痛,让她感受他万分之一的痛!咬牙,“我强你了啊!”   她也咬牙,就是不肯,他低头不由分说地吻在她腮边。   这根本不是吻,她不肯张嘴,大手捧着她的脸,他几乎要吃了她,直到她受不了不能呼吸,他才撑起肘,血红的眼睛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看着她,看着这双眼睛,一晚上都那么温柔,那么漂亮,看心伟总是带着笑,让他嫉妒快要疯了,可现在看他,唇咬得这么紧,这么狠,是在恨他。   他仰起头,无奈地长长吁了口气,重低头,低在她唇边,慢慢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了,我答应你。”   他始终不肯给她呼吸的空间,季萱颤颤地吸了口气,带着他的酒气,“答应我什么……”   “不见光。只过夜。”   六个字,他总结了他们曾经和未来的关系,很到位,可大男人似乎屈辱难耐,眉头皱得死死的。她轻轻地咽了一口,“如果你不愿意……”   “别特么再跟我‘如果’!”张星野突然怒,“我不愿意!”   他明明压了声音,可她还是惊了个激灵,“你干嘛,吓我一跳。”   “往后,我不给你添麻烦,你也不许再给我添麻烦!”   他恶狠狠的,她却没理解:“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   看着这无辜的小样子,张星野压不住火,“别的男人,不管是谁,不许再玩暧昧,普通暧昧、生日会,都不许!你听懂了么??”   她闻言小眉立刻一挑,“我干嘛要听你的……”   “不听你还想睡?!”   噗嗤,她笑了,咯咯的。看她小脸都红了,完全忘了是被他咬的,张星野恼羞成怒,男人用身体来威胁,本来就够寒碜的,还被小丫头笑!正咬牙想教训她,忽然感觉大手在那冰凉的细腻之间似乎有了空间,羞辱立刻抛到脑后,腿往下一别,强行将她分开。   再也没有了阻挡,他紧紧抱着她,感觉她的干涩,感觉那没有丝毫抗拒却依然的干涩。小混蛋啊,亲了她这么久,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咬牙,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用蛮力,突然,将她贯穿到底。   “呃……”   两个人几乎同时难耐地出声,完完全全的进入,完完全全的贴合,这一下,他就没有再动……   一晚上,不,从一开始,他一直就想这样完全进入她,想了这么久,满足多少次都不够,每一次都让他疯狂。可此刻,懊恼,恨,无比的满足,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现在的情绪。这一下,他一晚上渴求到想死的感觉瞬间就变得那如此美妙,可是,也是这一下,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   他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季萱有点受不住。身体的撑胀、疼痛并没有因为他不动而有丝毫缓解,可他像僵住了,不肯动,也不肯吻她,而他的身体依然滚烫、张扬,她痛,可是他压着,推不开,只好腿环了他,轻轻磨蹭……   这细小的动作,几乎是一瞬间就让他浑身绷紧,她,她这是在干嘛??在要他??   张星野埋着头,轻轻抬起些身体,她终于有更大的空间可以动。慢慢地,磨蹭,那种感觉,像细雨滋润,包裹着他,酥/麻感觉慢慢爬上他的后腰、脊椎,腻到死……   男人的神智被她轻轻的揉动揉得支离破碎,他快要疯了,却依然不敢动,他怕,生怕影响了她那一点想湿润的小情绪……   她的呼吸慢慢急促,她停了下来。   他这才吻在她颈窝,贪婪,反复,身体里那已经被撩逗到疯狂的野兽已然关不住,他不得不用最后残余的一点怜惜稍稍克制,以免撕碎了她。   终于,他起身,一把握起了她的膝……   力气是他一个人的,发泄却是两个人。她痛,依然痛,死死地抠着他的手臂,刚才淤血的手腕渗出了血珠。   两种心思,陷进同一种疯狂,明明完全不同却又如此契合,什么都抵不过此刻身体最真实的感受,就算世界即将毁灭,也不会在此刻停下…… 第65章   主卧舱是270度海景房, 床也是圆的,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到海面,日出和日落。可是现在窗帘遮着, 大床上的人已经彻底转迷了方向。   从来没想过这个本来脱光了也显得文质彬彬的家伙可以这么野蛮,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都是小床, 竹楼, 老屋, 再激烈也都是很规矩的规定动作,而且自搬到他的公寓就开始实行那套“从头开始”的计划没再碰过她,所以季萱根本不知道他的大床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在知道了, 可是已经太晚了。这只庞然大物比国王大床还要大, 占去了大半个房间,可还是不够她逃。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今晚力气大得吓人, 她像一只小猫被他拎来拎去,无论她是什么样子, 他都可以继续, 她都想不到有些姿势居然真的可以!   曾经的约法三章都没有了,不许弄出痕迹, 不许把她扣过来,不许看她, 统统被破坏,甚至, 他还要故意强调。这些日子也许他真的忍得辛苦, 即便在竹楼那三天也没有这么贪。可是好奇怪,如果那样的话不是应该把持不住多久吗?为什么时间比平常几乎多出了一倍,有的时候,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就是不肯释放!这真的,让她苦不堪言,因为她不是个有毅力的人,一旦神经绷过头就只能放弃。   一旦放弃,她就把握不了自己……   女人的身体一旦达到了某个点,就会很容易攀升,可是她从不知道在反反复复之后就落不下来,极度的欢愉像一直飙在云端,产生一种高空眩晕的刺激,麻木与敏感几乎同时存在,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力气被抽干,连颤抖都做不到,只剩下一滩湿软承受着那早已承受不住的波浪……   迷离之中,他终于又一次重重地趴下来。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一起享受,一起到达,她除了一丝丝残余的念头想逃,剩下的,都是和他绞缠在一起、堕落又极贪婪、根本无法用意志力抗争的感觉,湿泥一样……   “张星野……”   原本是想对他咬牙切齿的,可是,在他刚刚的奋力冲击,余晕犹在,她的声音一发出来颤得像喃喃地在跟他撒娇。果然,他很受用,男人懒懒地在她耳边应道,“嗯……”   “你……你走开……”   很轻的一声,很挣扎,谁知闻言身上这又湿又沉、刚像失重了一样跌下来的男人居然立刻支起肘,以为他又要继续,吓得她哆嗦了一下。   噗嗤,他竟然笑了,还这么精神,热气腾腾的身体拢着她,丝毫不在意他的汗就这么滴滴嗒嗒地掉在她身上,可她,别说势气,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你走开啊……”   大手轻轻拨着她腮边湿黏的发缕,身体依然紧紧压着她,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低沉的声音,温柔无比,“怎么了?又反悔啦?”   “我,我要出去……”她想出去,看夜空,看海,她要大口地吸气,她不能再在这床上跟他一起,她会死的,她无比确信这一点!   声音哑了,几个字都带了哭腔,小脸汗津津的,睫毛上笼着水珠,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她早就不行了,他知道,可是她只要还能出声,他就不能罢休,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有多勾魂,勾得他想死。低头,轻轻含住那红肿的唇瓣,“嘘,听话……”   他又亲她,她受不了了,可是没力气推开他,只能机械地咽着口水,“放开啊……”   “嗯……”他不肯,又伸了手臂不知在够什么,越发压得她紧。   他好沉,真的好沉,季萱无力地抬起眼帘看过去,原来现在他们的位置在转了好几圈之后又歪在了床头边,他伸手在床头抽屉摸什么。是安全套吗?还拿什么,早都没有用了。   终于拿到,在她眼前晃了晃,居然是个遥控器。季萱立刻皱了眉,要听音乐还是看电视?她不能听到任何声音,好烦!   “我不要听,我要去透气……”   她努力挣,推他,他一点都不顾,回手一摁遥控。季萱正要生气,忽然听到什么声音,不是音乐,也不是电视,而是……天哪,是舱顶,舱顶在动!   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那拱型的舱顶慢慢地向两边打开,直到完全……   漆黑的夜空就这样笼罩下来,已近黎明,星很远、很小,可是,仰面躺着,像在云头飘浮,小小闪烁的星星伸手可及。   季萱怔怔地看着……   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好好地看天空,看夜;有多久,她都忘了,原来可以离星星,这么近……   胸口忽然开朗,透进夜的清凉;湿腻的身体,余波漾漾轻抚着肌肤,细入毛孔,是绝妙高/潮的感觉……   几乎看不出的玻璃上隐隐约约映出男人的身体,是她最喜欢的线条和她的欲/望。季萱笑了,手臂搂了他的脖子,双腿轻轻一勾,缠住他。看那映出的图形,像古老寺庙里主男女欢爱的图腾,又好像天边一个永恒纠缠的星座……   ……   早晨七点半船按时进港,安静地泊在了码头。   昨夜疯玩到两点多,亢奋的情绪真的入睡也都到三点以后了,这一早,人们都还在睡梦中,很静。船头甲板上,梁心妍握着一杯咖啡靠在栏杆边,看着晨曦里的港口。湛蓝的天,波光粼粼的海面,白色的帆船,白色的海鸟,一个惬意而美丽的早晨,只可惜,她睡得很糟糕,头疼,一切,就都没颜色。   其实,昨夜她很早就回了房间,在看大哥跳舞看累了之后。   大哥舞跳得很好,可知道他能这样跳舞的只有家里人。他会陪妈妈跳,还有小妹心妮,心妮的舞都是大哥教的,高兴的时候他可以带着她们跳很久,可是社交场合他从来都是中规中矩地应付,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得这么嗨。   星野是喜欢跳舞的,可相反,这一晚上,他做主人,几乎没怎么跳,所有的风头都给了生日主角,和那个女人。   关于季萱,小妹心妮除了说她画得好,并没有多说别的,梁心妍当时也并未在意,现在才知道,低估她了,确实是个人物。难怪,顾辰能对心妮冷漠到让她失声痛哭,他当时恐怕也像大哥现在,屈膝在那女人身边。这情形,只要是女人,看在眼里怎能无动于衷?   她既然来了,不管目的如何,都不会空手而归。顾辰的动摇几乎是可以预见,其实,失去顾辰不是坏事,甚至是件好事,可如今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居然对大哥下手。大哥现在绝非只是心动,为她听戏,为她跳舞,为她亢奋,为她做一切曾经的梁心伟从不肯屈尊去做的事,最后,让她住进了主卧舱。   那是星野的卧室,从来派对都不开的。大哥这个最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居然张口就要了钥匙,亲自护送上去。梁心妍听说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怎样惊讶,可是,一夜难眠,才知道原因就是有人睡在头顶。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这一句,真是梁心妍此刻切肤的感受。昨晚她几次想告诉星野,可现在,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这件事根本无从说起。一切都只是女人的直觉和女人的报复,在没有任何证据前,她说了,只会让星野反感,这个看似温柔其实原则极硬的男人。   没关系,她相信,很快就会有证据,毕竟,她请的是最专业的私家侦探。   “早啊,心妍!”   梁心妍回头,是大哥。一身休闲的运动衫,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一点宿醉的影子。梁心妍笑笑,“你怎么也这么早?”   “早么?有人比我们更早,已经都晨泳回来了。”   “谁啊?”   “星野啊。”   “什么??”   梁心妍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可这答案实在让人惊讶。星野的运动兴趣很窄,除了高尔夫和网球几乎不碰别的,不喜欢玩水,尤其是海水,而且这还不到四月的天气,虽然已经春暖花开,可是早晨的海水还是很冷的,晨泳?匪夷所思!“你看错了吧?”   梁心伟笑,“怎么会?刚才我起来正碰到他回房间,刚从海里上来。”   梁心妍闻言挑了下眉,这个真是,昨晚两个人明明都喝醉了,可这么早,一个精神抖擞,一个居然神经兮兮去晨泳,见了鬼了。   过了八点半,客人们陆续来到餐厅。昨晚上船时间晚,是自助餐,今天的早餐是正餐形式,大家围坐长桌,侍应生端了餐点一一走过。昨夜玩得尽兴,兴致依然很高,说说笑笑的。   梁心妍没什么胃口,要了一枚单面煎蛋配黑咖啡,看对面的大哥,餐盘里什么都没要,手机已经拨了两次,不用问是在等谁。   好在这时张星野走了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显然刚洗了澡,男人一身清爽,身上还真是带着水凉气。   梁心妍惊讶地看着,“你真的去游泳了?不冷么?”   “不啊,很舒服。”   很舒服?梁心妍还是不能信,“游了多久啊?”   张星野还没答,就听有人问,“哎,季萱怎么不见?”   “昨晚累着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笑,彦凌也笑着问,“说的是啊,怎么也不见大画家?”   “哦,他们已经下船了。”张星野打开餐巾。   “嗯??”梁心伟一愣,“什么时候走的?”   “船一靠岸就走了。钱兄说有事要先走一步。”   “……哦。”   大家聊天吃早餐,梁心伟看手机,发短信,忽然,看着就笑了。   梁心妍蹙了下眉,“是季萱吗?说什么?”   梁心伟笑笑,“她说‘困’。可能船上睡不好,回去休息了。”   一个字的短信,就完全抹去了不辞而别的无理,而大哥似乎还很满意。梁心妍抿了一口咖啡,没吭声,再看星野,完全不关心什么短信,游了泳,胃口大开,盘子满满的,一大杯牛奶,当水喝了。   用完早餐,大家陆续下船。星期天是陪老爷子吃饭的日子,梁心伟没有开车过来,搭了梁心妍的车直接回家去。   船主张星野站在船头,微笑着目送最后一辆车离开港口,一个船员走到身后,“张总,”   “掉头,开船。”   “是。”   ……   返回舱中,张星野大步上了主卧楼梯,打开房门,凌乱的大床上空无一人,心惊,“萱??”   见浴室的门虚掩着,他忙走过去,推开。   小丫头穿着他的衬衣,双手撑在盥洗池边,洗漱过后依然是乱蓬蓬的头发,镜子里,雪白的脖颈、锁骨、胸前,点点的痕迹,像梅花瓣。她咬着小牙,恶狠狠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只落汤小猫,疲惫不堪又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的小样子。   他笑了,从身后抱了她,低头,“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第66章   不管镜子里那张小脸有多么的悲愤, 小牙咬得颌骨都能看到,可是,她站不住了, 他知道,所以毫不在意, 从身后搂了她就窝进怀里。   果然, 软软的身子面团儿一样毫无支撑就贴了他。张星野想笑, 可是不敢,小丫头的面子得给,所以他主动抱紧, 假装没注意她的“投怀送抱”。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嗯?”   男人的声音好温柔,温热的气息呵在耳边,亲得不得了。可是, 季萱不想说话。这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不, 狐狸!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也从来不知道这种事能如此伤身,骨头都像被腐蚀了, 到最后那一波一波袭来的感觉让她怕得心都发抖。   他起身走的时候,她的眼睛根本睁不开, 什么夜空、星星、晨曦,通通撑不起眼皮。正好她的手机响, 他帮着拿过来嘴里还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干什么啊这么早?”   季萱不看也知道是大若。派对结束的时候大若就说今天上午约了人有事,码头离市区很远,所以船靠岸他们就得走。这一定是叫她起床准备, 可她哪里还动得了,勉强挣扎着接了电话,“……嗯,你先走吧……我不行,累……”   声音黏糊得简直羞耻,大若在那边笑,说“脚断了吧?”昨夜已经笑过她跳舞,说拍了视频下次去京城一定会拿给老爷子看。   季萱也没力气争,让他笑,好在已经是早晨,陪了一整个派对,大若已经很放心她的安全,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个男人在她床边敞着衬衣扣袖扣,在把她彻底嚼碎了之后。   挂了电话,季萱永远也忘不了眼前那张男人的脸,笑容都快溢出大床了,本来已经穿了衣服了又趴下来,一副完全不怀好意的样子,“起不来啦?那就好好睡,我就跟他们说你和大若走了,啊?”   这是怎么个逻辑??季萱立刻想说:不!我马上起来!   可是有那个志气,没那个力气。眼看着他得意地在她面前穿戴整齐,临走又俯身吻了她一下,不是一下,是一次。长长的,在她口中纠缠好久,很温柔,可她不能呼吸,直到那余波未平的身体又发热,他才轻轻离开。当时她喘喘的,不知是不是看错,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大手抚摸着她的发,看着,好半天,都把她摸得睡着了。   他从甲板上出去,很快就传来跳海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其实不该意外,天亮了,他不可能再顺着绳子下去,太容易被人看到,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到救生艇上,然后跳进海里。   有那么一丝念头是怕他出事的,毕竟从救生艇上跳下去也很高,至少十米跳台,而那个家伙淋个雨都烦躁,这又是皮鞋、又是西裤,他还活着么?有人接应他上船么?可惜,念头闪了一下她就昏睡过去。   梦里,模模糊糊都是他翻过栏杆用力把她撞进角落里的样子,挣脱不开,一身的酒气……   怎么都睡不踏实,终于还是挣扎着起来,看看时间,正是早餐时候,洗漱一下可以赶上下船。谁知等她扑通跪了两次终于到了浴室,才知道,她走不了了。   一身的痕迹,深深浅浅,带来的衣服是V领根本不能穿,就算不合时宜地重新穿上昨晚的礼服,中式盘扣领子依然不能全遮住。   看着镜子,季萱愣了半天。   没见过自己这个样子,以前以为做/爱最主要的感觉是爱,过后会觉得温馨会依赖,从不曾贪床。谁知,跟他,从一开始就想死,没有感情,没有思考,专注肉/体的感官竟然变得异常敏感,刺激,时而有,时而没有,像急速过山车,把她从低谷捞起来抛向云端。她承认,自己会沉迷那纯粹的感觉,身体到了一种根本无法控制的地步。   好在,她不用掩饰、矜持,因为他,是张星野,一个不需要她在乎的男人。   其实,他咬她,那痛总是恰到好处,疼,又撩得神经酥/麻。昨晚最疯的时候也没觉得不能忍受,甚至,禁不住手指会插//进他发中轻轻摁着他的头让他咬。留下的痕迹深浅不一,形状却都相似,扁扁的,似乎都能看到她的肌肤在他齿间被抿成薄薄的一片。   视觉会刺激幻想,而幻想可以强烈到欺骗大脑皮层再对身体发出指令,就像又经历一遍,她不由得发颤,轻轻咬了唇……   季萱很讨厌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无论是谁。可是昨晚,她没有阻止,甚至放纵。一晚上和梁心伟跳舞,跳到麻木。音乐,颜色,酒精,陌生人的笑,在她脑子里混沌一片,差一点就失去控制。   她是个怪胎,她自己知道。不会被别人的情绪感染,冷漠,无法融入,又或许她是低估了自己对那个“梁”字的忍耐,一直无法摆脱烦躁、不安。夜很冷,她却闷得发慌,所以想要他咬,咬破她,自虐式的释放。   可是,她没想到等看到这满身的痕迹,感觉竟然完全跟烦闷和释放无关,脑子里都是他那无耻又贪婪的样子,忍不住竟想笑。   忽然地,觉得好玩儿,因为又有了可以埋怨他、讨厌他的借口,悄悄地生出一种快//感。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兴奋,看他推门进来,她恶狠狠的表情几乎不需要假装就立刻显露出来。当然了,无耻如他,怎么会在意?抱她,抱紧她,说“都走了”,撒谎就是这么坦然,然后再很虚伪地关心她。   “放开我。”她仰起脖子。   他的嘴巴轻轻地印在一个痕迹,又试着啄了一下。   “放开啊。”她又说。   他略略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那痕迹,“不行。”   这样子居然有点得意,季萱咬牙,早就知道他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一皱眉,“放开!”   他笑了,一弯腰就把她抱起来,她立刻挣,猫爪子似的,被他箍紧,“嘘……”转身就大步回房,扑通把她丢到大床上。   看他起身就解衬衣,季萱简直要疯了,“你又要干嘛??”   他迅速脱了衣裤,一把掀起薄薄的被子铺天盖地盖下来,女孩刚撑起手肘就被用力摁下,裹住。   “张星野!”她声音真的好哑,咬牙切齿推他。   “乖啊,睡觉!我一夜没合眼,被你折腾得着劳心又劳力,都快困死了!”   “那你干嘛脱光!”   “哈哈,”他笑,大男人被当场戳穿也不觉得臊,越发肆无忌惮地用身体贴紧她,“睡觉!”   “放开,我要回去了!”   “叫!”大手搂了她的小脑袋紧紧扣在颈窝,他恶狠狠地,“往哪儿去?船已经离港了!”   嗯?季萱愣了一下,离港了?不是刚到岸么,怎么又走了??   “茫茫大海,叫吧!”   茫茫大海……被他扣着,只有两只眼睛露出来,270度的落地大窗都被遮了窗帘,依稀透进光亮。外面的阳光似乎很好,还算是早晨,那海是什么颜色的?记得一天的太阳高度不同,海的颜色都不一样,而且,凌海有内湖,有山,还能看得到吗?还是只有望不到边的天和水?   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海,昨夜的灯光太亮,夜太深,只有漆黑的颜色,现在,他说“都走了”,就只有她了,那可以清清静静地看,看各种颜色……   小丫头趴在肩头,好安静。怕她是生气了,张星野扭头亲了亲,慢慢放开手,“萱?”   她软软的,被他放开些也没挣。他低头,她的眼睛这么近,完全不像刚才对他的嫌弃,好像还有点发怔,张星野笑了,什么也没再说,把她裹进怀里,一手小心地拉上被子给她盖好,她可以顺畅地呼吸,他便露了肩膀。   两个身体,纠缠了一夜,每一处都反复磨擦过,此刻抱着,好贴合。   春天,温度刚刚好,可以抱着睡。他一身好清爽,男人干净的肌肤,一如既往,很好闻。可她,只是洗漱过,还没有洗澡,身上是一夜干了的汗,他都不嫌,亲亲地窝着。她倒有点做坏的感觉,故意蹭他让他嫌弃,可他闭了眼睛,都不理。她一个人无聊,很快,就睡着了。   船在海上,微波荡漾,摇篮一样……   ……   回笼觉从来都是最香的,一觉沉下去,两个人已经捂出了汗,姿势变了,也翻过身,依然缠在一起,像制陶转轮上旋转、黏湿的陶土。   季萱醒了,身体还沉在熟睡中,好舒服。没有睁眼,窝在男人的臂弯里嗅着他的味道,还有两个人熏热的身体。他还在睡,能听得出他的鼻息,轻轻的鼾声。他其实觉特别轻,她稍稍一动他就会醒,有时她只是睡梦中叹口气,他也会醒。醒了,不动,气息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哪怕就在她耳边。   懒懒地眯开一条缝,恍惚着男人的脸。他现在是睡着的,很安静,眉峰,鼻梁,嘴巴,无可挑剔的皮肤。   这男人,帅么?好像缺了些刚劲的粗糙;漂亮么?棱角又好像过于正统,恰恰缺了点什么。而且,总是戴着眼镜,乍一看,像财经杂志上那种西装革履、360度不变、美学角度毫无特点的男人。如果,他们相识是在正式的社交场合,或者,先生的画室里,张总,也许不会给她留下任何印象。   可是,第一次见,他就脱光了,完完全全地呈现在她面前。   手臂撑起,男人完美的腰线和肩膀,压在她身上,在她眼睛里。突然的负距离,他的味道,他的力量,强硬地进入她的身体,陌生在那一瞬间就被击碎,随之而来就是将她完全淹没的占有,他没有给她留一丁点独自的空间。   虽然那个时候,她最怕的就是……空间。   那天,他没有戴眼镜。   看他闭着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长得吓人,季萱不觉就嘴角一弯。这家伙视力很好,可是哪怕就是兄弟的生日会,他也戴着眼镜,因为,张总,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长,眸底很深,很水灵,哪怕就是没什么表情,也显得深情款款。大男人长了这么双眼睛,如何厮杀商界?祸乱军心还差不多。   所以,做的时候,她不喜欢他看她,她会透不过气,直到现在,也没办法习惯……   这个男人,不是个好男人,至少深山大雨那一夜,他不是;后来再见,他也不是;前前后后,都不是。而且,流氓,出尔反尔,无耻还霸道。总之,就是坏人。   可是,他生气,甚至无耻的样子有时会莫名让她亢奋。这是个秘密,他不能知道。   昨夜,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虽然张总表现得很好客,很热情,可是她能感觉到他像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非常想气急败坏可还得装样子,看他一杯一杯喝下去,她才能一直有力气跳下去……   这么在心里痛快着,季萱悄悄笑了,轻轻默念:张,星,野……   自从救了她的命,他没有碰过她,他不知道在长时间的心肺复苏后,她的胸口留下一大块乌青,是他的手掌印,很深,好久都没散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夜里睡不着,总要摸着胸口,摸着那块印记才能睡安稳。   张星野,他就像凌海这座大都市,拥有一切,就是一切,虽然,那里没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却不妨碍她偶尔享受,偶尔惦记,留下痕迹……   轻轻地仰起脸,用鼻尖蹭蹭他。熟睡中的男人跟着就收紧手臂,大手顺着就往下摸。   季萱笑了,就是这样!每次明明是睡着的,下意识都能立刻耍流氓。抓住那只大手搂着腰间,用力掐了掐,他也不睁眼。   第一次,他没有紧张她干嘛去,看来真的是“茫茫大海”无路可去。打开他的手臂,季萱起身。   爬到大床边,却不能马上下地。腿是真的软,关节酥了一样,根本就不能着力。幸好有早晨摔了两次的经验,她在床边试了试才站起身。   浴室里洗了热水澡,一身清爽,裹着浴巾出来,大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季萱瞥了一眼,走去衣橱。   不知他多久来住一次,偌大的进入式衣橱却是满满的,虽然都是男人很乏味的颜色和款式,可质地都很舒服,挑了一件,穿上。   ……   正午的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船开得很慢,由远及近,海水呈现出不同的蓝色,像云朵遮拦下的草原,浓淡不均,无数颗宝石一样,闪着光延伸到天空尽头。   天气太好了,一抹云丝,薄薄的,透着后面湛蓝的天。风带了海的腥味,深深吸入,那么清凉;白色的海鸟远远飞来,她立刻踮起脚尖打了个口哨,两只飞过来,绕着船舷,最后落在桅杆上,好漂亮。   船并没有离开海岸线很远,可以看见凌海远郊的山,很清晰。季萱辨别着方向,忽然怔了一下,那应该就是湖区,那山就是著名的湖心岛……   那里有梁家的别墅,有人住在里面,迟迟不肯回来,可能,已经忘了山这边的一切……   心,忽然刺了一下,季萱一步上了栏杆,闭上了眼睛,让风吹,吹掉脑子里那突然疼痛的影像……   ……   睡得好舒服,要不是小丫头折腾起来,张星野真想睡他个几天,可有她,他就不能踏实。   懒懒地洗漱,张星野套着浴袍出到甲板上,只见小丫头像昨晚一样又站在栏杆上,手都没有扶。他皱了眉,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做什么啊?快下来。”   才发现她是闭着眼睛的,被他这一握,她突然醒了神,下意识地就躲,身体一晃,失去重心,人跟着就栽向栏杆外,“啊!”   “哎!!”张星野急忙去扯她,没有握牢的小手早已滑出手心,宽大的衬衣像个风筝却连一个角都没够到。   他的心跟着就掉了下去,“萱!!”想都没想,纵身跳下去。   从顶舱甲板跳下来,蹦极一样,坠入海中,巨大的冲力把人深深地冲入十几米!   近海的水很清,可几米之下就是深蓝到黑色,没有潜水镜,根本看不到!张星野迅速扩大半径转了圈地游,摸索,不停地摸索,什么也没有,不觉人就一圈一圈往下去。   潜在水中,时间像凝固了,他不需要呼吸,只想往更深处去。忽然,上面似乎有动静,他立刻冲上了海面。可是一露头,茫茫大海,除了鸟鸣,一片寂静……   从来不知道一望无际是这样让人绝望,心被死死地攥紧,冰凉苦涩的海水像滚烫的沙漠慢慢涌起封上他的脖颈、口鼻,他不再能动,死一般的窒息与恐惧中他疯了一样大叫,“萱!萱!!”   突然!他的腰上围了什么,水蛇一样,他还不及看,紧接着人就被拖着往下沉。   进了海里,低头才看到是那风筝一样漂浮的衬衣,小丫头抱着他的腰,小鱼儿一样欢快的游着。他一把把她拖起来就往船边去,到了底舱打开的扶梯边,托起她的腰就摁在上面!   “哈哈……”   水淋淋的人,水淋淋小脸,开心得不得了。张星野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怒吼:“你特么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小天使,我回来了!工作还没折腾完,结果又凑热闹地病了几天。啥也不说了,今天发红包哈,明天继续更新。   -   谢谢亲爱滴糯米猪猪,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第67章   午后, 特别静,几乎没有风,一望无际的海面像微微卷起的丝绸, 阳光下,缓缓的, 厚厚的, 波光粼粼。除了远处一点轮廓的青山, 水天一色,蓝得晶莹剔透,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只白色的船, 和船脚下的两个人。   这一声吼, 特别凶,男人的嗓子都撕破了,即便空旷的海面毫无遮挡地让声音流失, 依然震得季萱狠狠一个激灵!   被卡在狭窄的扶梯上,她湿漉漉的, 本来游得好畅快, 感觉自己是一条鱼,至少是只水鸟, 可现在,惊得像只落汤的小鸡。   早就见过他生气, 有时侯脸色都气得发白,也冲她嚷过, 可她从没觉得怎么样, 这一次,怎么……这么吓人?明明刚刚睡醒,一夜不眠都不曾发红的眼睛竟然挣出了血丝。春天的海水, 是冷么?感觉他人在哆嗦,可是大手像两只大钳子死死地攥着她,好痛……   “那个,只是比你早晨跳水的地方高了一点儿……”他这个样子,完全的失态,她不但从没见过,甚至连这是发怒还是被刺激后他无法控制的反应都判断不出,只能试着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水,以前都不知道你会跳水的,刚才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   突然,她卡了壳,没想怎样?没想吓他?还是,没想到他也会跳下去?似乎该这么说,可是,一听到他踩上了甲板,那恶作剧的念头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心兴奋得心扑扑跳,即兴的规划里一丝一毫都没怀疑过他会跟着跳下去。为什么?她不知道……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忽然地,她就被自己的逻辑搅乱了……   “你特么混蛋!!”   她的解释、卡壳完全没用,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依然咬着牙嘶吼,“你是不是想死?嗯??是不是?!那么跳下去,卷进螺旋桨里会把你绞成肉酱的!!”   如此凶恶的威胁,咄咄逼人的气势比“肉酱”两个字还让她心慌,努力咽了一下,“船都停了好半天了……”   “这么高,我昨晚就说,不要站在栏杆上!会掉下去的!会掉下去的!你有没有听到??嗯??水不把你撕碎也会把你拍残,你知不知道??!”   男人的咆哮,魔鬼一般,完全灭去了平常那温文尔雅的样子,狰狞到极点!她的心都被他吼僵了,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疯样子。浴袍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睡裤和赤//裸的上身。曾经优雅漂亮的肩线爆起了青筋,明明冰凉的海水,她竟然觉得他在发烫,滚烫,像要炸了……   他根本不要她的回答,她没法告诉他,她不是掉下去的,从小喜欢水,小学就学跳水,长大了,跳过很多次,这样的高度,对她根本不算什么。更不能告诉他,大雨的那天她其实一直坐在潭洞口,想跳,没跳,反反复复后,才遇到了他……   “混蛋东西!!海特别美,特别静是不是?你以为跳下来就万事大吉?!你知不知道下面有多大的浪有多强的水流??你一把小骨头不待露头早不知道飘多少海里外!我特么去哪找?去哪找??”   额头明明已经挣出了汗珠,可他的嘴唇像是冷,发青。季萱一向不喜欢人声嘈杂,此刻已经完全心烦意乱,吼她不怕,可他从来没有这样不给人回应,那无理的样子像她小时候犯了错用尽力气哭,不给任何人训她的机会,那是心虚、害怕,可他……   忽然,季萱怔了一下,看着眼前暴怒的男人,难道……他……这不是在训她,是在……害怕?   他还在吼,那声音在胸口撕裂,这么近,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生硬的痛。看着他,看他指着那茫茫大海,不停地问怎么找她。低头,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腕已经犯了乌青,那痕迹像曾经胸口那块……   “一旦出事,海岸救援,直升机调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过来!!到时候,你在哪??你在哪??!”   她抬起头,起身,突然扑在他身上,双臂搂着他的脖颈、双腿将他紧紧缠住。男人暴跳如雷的身体突然被束缚,片刻的惊怔后几乎是要挣开,她对着那赤//裸的肩头咬了下去!   他狠狠一颤,差点退进水里。   他终于闭嘴了,才感觉到原来他真的在发抖。她也在抖,用了好大的力气,她都不知道这一口咬得有多深,只是机械地知道不能松口……   可能是太痛,他反应过来猛地抱紧她 ,完全没有欲望的拥抱,温存不复存在,手臂像铁钳一样几乎把她勒断……   海面上又恢复了安静,静得连呼吸都被屏住,直到她的嘴巴发麻,口中明显感觉到变了味道,才突然醒了神一样慌慌地抬起头。   淤血,清晰的牙印。她轻轻吸了口凉气,唇都在哆嗦,“……对不起。”   她自己都不知道在为什么道歉,是吓他,还是咬他……   “现在看你,假的一样。”   他皱着眉,眼睛血红,再开口,沙哑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空旷寂静的海面,这一句,比刚才那众多凶恶的威胁都让人害怕。阳光下,她忽然发冷,立刻趴在他肩头,抱紧他,人不由得就哆哆嗦嗦的。   他这才扭头,贴了她的脸颊,大手摁了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吓死我了……”   沙哑,筋疲力尽,入在她耳中毫无防备眼泪就涌上来,用力屏了,在他耳边颤颤的,“你……要不要咬我?”   话音还没落,他已经低头,张开了嘴巴……   “嘶……”   她轻轻吸气,感觉到他的牙齿,却感觉不到痛,她不由得更往他口中送。   张星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心却依然落在多少年前大年夜那场雪里,那是他生平最害怕的一个晚上,失去一切的感觉那么清晰,透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害怕的理由,可刚才,茫茫海上,那种绝望几乎一瞬间就将他吞噬……   不能忍受,他抬起头,大手轻轻转过她的小脸。   “你好点了么?”她问。   他没吭声,吻住她的唇……   整个世界都是深蓝的颜色,她仰着雪白的脖颈,轻轻搂着他的头,半身浸在水中,像一只洑水的小天鹅。   他的吻从唇边轻轻摩挲,脸颊,耳垂,脖颈,湿透的衬衣紧紧贴着勾出胸前那娇美傲人的小形状,阳光下,透出粉粉的颜色,他低头,含住……   她身上的海水一点都不冷,不苦,不涩,只有柔软香甜的味道在他口中,让他吸吮……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晚上发。不要嫌少,写多少更多少,我努力挤时间哈。   -   谢谢亲爱滴玉螭龙,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第68章   热水, 从四面的花洒冲来,浴室里又是一片雾气。手扶着墙,季萱一点一点把水流拧到了最大, 轻柔的按摩变成了激烈的冲击,很快吞没了女孩的身体。   细小的水柱持续地敲砸, 砸得人无处躲藏, 像极了那天的大雨滂沱……   她喜欢水, 尤其是大自然的水,冷静,柔软, 水上水下, 随时可以切换的两种存在,让她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哪怕每次都筋疲力尽, 依然特别开心。所以那天,她也选择了潭洞。那么高, 那么深, 那么隐蔽,绝没有回转的余地……   谁知, 她的犹豫,反反复复, 天都看不过去,下起了雨。山里的雨一秒就铺天盖地, 天地成了一个巨大的潭洞, 在她就要溺到不能呼吸的时候,他出现了,不由分说地把她捞了上来, 拖进了车里。   从那以后,他就像是她潜入水下的另一个存在……   水流冲击着胸口,心木木的,口鼻中早已没有了海的味道,唇上却还留着那发麻、发肿的感觉,不知是昨夜还是刚才的亲吻。   低头,雪白的肌肤,星星点点,都是痕迹。手臂上两块乌青、粗暴的手指印和胸前那粉粉暧昧的吻痕同样清晰地记录着那个男人:张星野。   他也注意到了,皱着眉,大手握了揉了好多次。怎么会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简直就是暴力,可这施暴的大男人别说道歉,连一个解释的字都没有,边揉边搂着她扣在颈窝,脸颊反复蹭着像是心疼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   海水里泡了很久,一直抱着,直到出了云遮了太阳,他的后背冰凉,才说回船上。虽然冷,可是他的脸色倒恢复了,也有了笑容,只是,眉头始终皱着。   上了船,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到她进浴室。   季萱把门关上,立刻打开了水,让水流的声音把他阻隔在外面。靠在门上,轻轻吁了口气,今天她犯了一个大错,和那一次几乎相同的错……   那一次是几年前,她跟着顾辰的工作室去江西采风。那天天气很好,下午她上山去写生。本来要赶回来吃晚饭的,可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春分过后育秧的农田阡陌像调色板一样,实在是太美了,她就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看夕阳和秧苗、土地、水雾究竟能调出多少种颜色,直到最后一丝余辉落尽才开始下山。   这一拖延,人们以为她丢了。其实她并不是迷路,因为方向一直是正确的,只是山虽不高树木却茂密,不小心错过了一个岔路口,绕了路。等回到村里,十点了,人们一见她就告诉她顾辰去找她了。   山里信号很差,等用最原始的烟火传信,他赶回来已是凌晨。再见面,像是分离了一个世纪,他大步冲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恋爱,季萱只觉得好想他,跟他说,他却一个字都没回应,后来抬起头才知道,他哭了……   那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泪,季萱,疼得厉害,那天夜里,他没有离开她的房间……   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季萱没有发誓的习惯,这只是她的决定,不管发生什么。   今天,同样的情况,时间么,别说几个小时,连十分钟都没有,而那个男人竟然暴跳如雷。威胁,教训,通通都不是,他只是在发泄,她却真的吓到了,震得连自己的思考都没有。   差一点,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季萱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会成为问题。因为从相识那天起,分开、结束就是他们之间这种毫无意义的性关系唯一确定的事实,对男人,尤其是。   也许,死亡和分离不同,虽然今生再也不见和死去没什么区别,可他毕竟救过她的命,再看着她死去,就算是只小猫也不好接受。只是,趴在他肩头,她却也抑制不住地在害怕,并不知道在怕什么,心却发抖,有个念头不停地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她没有想过顾辰会怎么样,因为她知道他会很伤心。虽然,事情后来的变化证明,并不会。那他呢,张星野,当他不能再对她咆哮了,会怎么样?   他……也会伤心?   心猛地紧了一下,季萱一把抹去脸上的水,为什么要拿他和顾辰比??他们完全不同!   水又打过来,不停地打过来。   他有可能,真的喜欢她。   刚才发生的一切,抱了那么久,她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会不会也是?那昨夜他的承诺……还在么?   ……   冲好澡,裹了浴巾,季萱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热水熏得有些发红,眼睛也发红,身上的痕迹相比之下淡了很多。   她已经洗了好半天,可还是不想走出浴室,不想面对他的变化。如果,他因此说什么深情的话,她就不得不再赶他一次。这一次,就是最后了,剩的时间不多,她不想这样跟他结束,真的不想……   此刻的心绪就像这一头湿漉漉、乱蓬蓬的头发,一团糟。   忽然,门外传来叩门声和男人温柔的声音,“萱,洗好了没有?吃饭了。”   “……哦,来了。”   季萱深深吸了口气,热水的湿气很不畅快,第一次,水上水下,她忽然就有点分不清。   犹豫了一下,打开门,嗯?门口空空的,可刚才他分明就在,让她以为会有怀抱在等着她,至少,会牵她的手,可是没有,那人已经走到沙发那边摆着餐盘。   他也已经洗了澡,身上是白T恤配浅灰色的运动裤,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干净,可没有平常的衬衣领带,也没有一穿就纨绔的睡袍,男人一副完全是居家的感觉,这个样子真是难得,毕竟以前,他在厨房烧菜也是要正装出席的。   季萱轻轻蹙了眉。   “愣着干什么?快穿上衣服来吃饭。”他说着冲大床那边指了下。   “……哦。”   床上放着的也是一件T恤,季萱走过去拿起来,这当然是要比衬衣舒服多了,不过之前没在他衣柜里找到,是他带来的?回头,他正低头在忙,她便迅速解开浴巾套了,裙子一样,正好。   转回身看沙发那边,他已经坐下了。房间是卧室,所以安置的是很舒适的转角圆沙发,不大,一个人可以躺,两个么,如果不面对面分得很开,就得窝在一起,那要怎么挨着吃?她……没穿裤子,而男人洗了澡总是很漂亮,更何况,他没戴眼镜……   “怎么不到餐桌吃?”   “你不累啊,”他把身边的靠垫给她垫好,“来。”   季萱看了看,绕过茶几坐下,好软,身子一陷,一下就贴到他的腿,她忙直起腰,坐好。   “什么时候返航?”   “明早。”   “明早?我晚上还得到大若工作室去呢。”其实,这一身的痕迹哪里还敢到大若那里去,可是,她皱了眉。   “非得去么?开回去也晚了,推了吧。”   他心平气和的,可入在她耳中,本来攥紧的心忽然受不住,一股无名的火苗竟然蹿起来,“不行!我得回去,那是工作!”   他看都没看她,大手把她面前的小汤盅打开,“已经在返航啦,你以为我还会把你继续留在海上啊。”   原来是在逗她,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得逞的笑,把刚才那“生死之险”都调侃了一下,可季萱却笑不出来,勺子把汤上那漂亮的图案搅散,抿了一口,没胃口。刚才她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了,想挽回一下,抬眼看旁边,他已经在很专心地享受那盅汤。   白T恤,手肘支在膝上,男人的架子总是摆得很好,淡淡的古龙水带着他的体温,很诱人也很舒适的距离,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侧颜的睫毛……   收回目光,说不出的烦躁……   “汤的味道怎么样?”他扭头问。   “嗯。”   “不喜欢?怎么不吃啊?”   她没再吭声,他放下勺子,大手轻轻把她乱蓬蓬的发丝撩起。   这么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想那睫毛,季萱觉得脸颊都在发烫,正是要拨开他的,他忽然俯身凑在她耳边,“今晚,我过去,啊?”   嘴巴几乎就在她耳垂边,气息撩得她痒痒的,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暧昧。季萱一愣,他,他说什么??   小丫头一脸的惊讶,烦躁的小眉头都忘了继续皱,张星野一挑眉,“怎么?昨夜刚说好的,你又要反悔啊?”   昨夜刚说好的,不见光,只过夜……   “不是,你……”   “不许再规定什么几天才可以来一次,我过来!”   这家伙好霸道,季萱眨了眨眼睛,忽然轻轻咬了唇,乱麻一样的心思就这么悄悄地放开,原来,是她想多了,他们还和原来一样……她放下勺子,冲他挑了下巴,“不行!”   男人皱眉,“嗯?”   “昨夜还不够啊?很累了。我受不了了。”   “季萱!”   “叫我全名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   他咬牙,就是平常那无耻又无奈的样子,她笑了,再看桌上:红酒炖牛肉,煎鲮鱼肉饼,沙拉,煎扇贝,奶油龙虾汤,还有烤面包,盛在漂亮的盘子里摆了满满一茶几!   拿了一块面包,沾了面前的浓汤,好香!季萱这才觉得饥肠辘辘,真的饿了一天,也渴,旁边锃亮的玻璃杯里是牛奶,拿起来,真是冰得恰到好处,好爽口。   “今天只有西餐,我不知道你要来,都是别人安排的,中餐没准备什么太可口的。”   “没关系。”季萱   他从茶几那头又拿过了一只白色的小汤盅摆在她面前,打开,金黄软糯,居然是蟹黄豆腐!   “你不是说没中餐么?”   “尝尝。”没等她动手,他盛了一勺送到她口边,“怎么样?”   季萱抿了抿,“嗯……可能是海风,有点腥。”   “哈哈,”张星野笑,“就说不如我做的!”   她也笑了,“我要吃那个。”   “好。”   每一样都很好吃,想想昨夜那个大胖子主厨,舞跳得简直绝了,手艺当然也是棒!季萱吃得很香,看他倒又是一副很张总的样子,矜持地只吃了几口,开了红酒。   “我也要。”她含糊地说了一句。   倒了一杯放在她手边,他眯了眼睛看着她,“以前不知道,你还是个小酒鬼。”   “哪有啊。”   “你以为我没看到啊?昨晚连着喝了五杯,居然脚都没软,还跳!”   季萱一歪头,拿起水晶杯闭了一只眼睛,透过宝石般的颜色看着身边这个又嫌弃又不满的男人,轻轻晃了晃,“张总的酒好喝啊,其实都没有好好品。”   张星野咬牙,“狠狠”捏了捏调皮的脸蛋,没理她,靠进沙发里。她当然不会注意,只管自己吃,大手忍不住轻轻覆了她的腰,摸着,“萱,”   “嗯,”   “很快,就是我生日了。”   “是么?也要搞派对出海啊?”   他立刻瞪了她后背一眼,“不出!”   小丫头似乎感觉到了,回头,笑了,他就势把她拽进怀里,“把那晚给我留出来。”   “我不要再参加你们的派对了。”   “我从来不搞什么生日会。”说着,他轻嗽了一声,“就在公寓,做点吃的,好不好?”   “不是你生日么?怎么还做。”   “那不然呢?你做啊?牛奶下方便面么?”   噗嗤,她笑了。他没笑,眼睛这么近,她抿了抿唇,“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季萱一愣,“不是说很快么??”   “我和心伟正好差一个月。”   “可是……”   “什么可是?我都提前一个月说了,你不许再给我搞什么额外和意外啊!”看她不再吭声,张星野这才满意地在她额头啄了一口,“那天我早点下班就过来,啊?”   一个月……他要过来,过哪去……   她的机票,订在两周后……   ……   船进港之前,张星野就提前给吴健大了电话,两个人喝了一瓶的红酒,肯定不能开车了。   下船的时候快七点了,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亮起了路灯。下午就起了风,有点降温,把西服给小丫头披好,大手轻轻把她的发丝拢在耳后,“今晚不行,那我明晚过去?”   她低着头不吭声,张星野蹙了眉,将她揽进怀里,“萱,我后天去新加坡了,走好几天呢,嗯?行不行?明晚就让……”   “今晚……过来吧。”   张星野一愣,笑了,低头,狠狠亲了一口。   牵着手一起下船。车没有开过来,张星野张望了一下,吴健怎么还没到?正准备打电话问,忽然入口开进来一辆车。   那是他的奔驰,可他们两人站这么明显的位置,车子并没有开过来,依然很安全地泊去了停车位。张星野纳闷儿吴健怎么这么没眼色?也成安全控了?   车门开了,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张星野内心就一句:WHAT THE FUCK?!   眼看着那男人走过来,张星野手心里的小手已经滑了出去。   三个人,面对面,居然安静了十几秒。这安静并不尴尬,因为,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一直在打量对方,从他的眼睛里,季萱几乎可以确定他知道她是谁,似乎……并不只知道她是谁……   “你怎么来了?”张星野皱眉。   男人没理会,冲季萱伸出手,“我们认识一下吧,岳绍辉。”   女孩握了他的手,轻轻点头,“季萱。”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并不是总能躲。   -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vivianj,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第69章   把女孩送回公寓, 看到房间的灯亮起,两个男人才上车离去。   这期间,张星野只管看着楼上, 一个字都没说,知道在确保女孩的安全上身边这个大块头是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的。   从小区里出来, 飘起了雨丝, 街灯一排一排晃过, 雨刷轻扫,那张混血的脸忽明忽暗,一丝笑容都没有。   张星野无奈地吁了口气, “想说什么就说吧。”   岳绍辉瞥了他一眼, 咬了下牙,没吭声。   今天下了飞机他就自己叫车回了星野的公寓,正好心伟在, 于是说起了昨天的生日,岳绍辉抱歉没赶来, 送上了两张4月高尔夫大师赛的门票作为礼物。今年有心伟喜欢的某球星强势回归, 他看到票很高兴,不过居然说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回去。   岳绍辉当然惊讶, 心伟就给他看了生日会的视频。这一下,终于看到了那个叫季萱的女孩。人很多, 而且他们两个被围在中间,视频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看得出女孩很开心, 一直在和心伟跳舞,俨然是一对。   岳绍辉不免诧异,事情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已经有了质的转变?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最近几次通话中,星野都只字未提那个“小混蛋”。   可是,心伟无意中告诉他季萱一早就下了船,本来没觉得怎样,但是这大半天联系不到星野,岳绍辉就隐隐觉得不对,等到傍晚准备出去吃饭,刚见到吴健就听他说接到张总电话要去码头接他,所有的点立刻就连了起来!   一路开车来,岳绍辉心里还存了一点希望,并不是觉得星野做不出来,这个家伙从不按规矩出牌,想要什么绝不会在乎越界、距离多远,不过,他对待兄弟亲人一向真诚,对心伟的家人尤其好,甚至对心妍这个他根本无意交往的女孩也是一再迁就、照顾有加。岳绍辉不相信他能这样对心伟,毕竟他之前忍着哑巴苦就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季萱公开露面,不再隐瞒。   到了码头,看到女孩披着他的西服、被他牵在手中,并没有怎样特别亲近,可背后是暮色中的船和海,是隔绝一切的私密相处!别说让心伟这样热切恋爱的心看到会怎样,这情形给任何一个男人都足以引起无限遐想!   事已至此,如何解释又如何挽回??   十分钟过去,大块头还是一言不发,这家伙不笑的时候鼻子显得特别高,很吓人,张星野不得不调侃,“说句话啊亲爱的,跟我玩冷战啊?”   “I’m driving!” (我在开车!)   特么安全控!张星野白了他一眼,懒懒道,“过期不候啊。”管他听懂听不懂。   “You like to fuck things up,don\'t you?!”(你特么就喜欢把事情搞烂,是不是?!)   果然被骂,张星野无言以对。这次对心伟是过分了,在他的生日会上把他心爱的女孩扣下,扣了一整天,这个不是问题,萱从来就不是心伟的,问题在于故意骗了他,这在Tony眼中就是背叛。   “我会跟心伟解释,他会理解的。”张星野顿了一下,“如果,他真的了解季萱。”   “Don\'t you dare use her name!” (你少把她牵扯进来!)   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恬不知耻的样子,这次居然用女孩做挡箭牌,岳绍辉忍不住咬牙,“This is fucking betrayal!”(这他妈是背叛!)   正巧碰到红灯,车一停,岳绍辉立刻扭头,两道严厉的目光几乎要把懒靠在副驾上的人一把拎起来,“It\'s way crossed the line even for a JACKASS like you!You couldn’t stop them so you chose to screw them?!”(就算对你这么个混蛋也实在是超了底线!阻止不了他们所以就决定毁了他们?!)   “Them?”张星野皱了眉,“Where the hell is that coming from?There’s NO them, and there’s never been!” (他们??哪特么来的他们?从来就没有他们!)   “So there’s what? YOU??Last time I checked, you fucking coward was too scared to admit how you feel!”(所以有什么?你们??据我所知,你他妈的懦夫一个,根本就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   “I’m a coward??”一句刺激,张星野突然怒,“Does anybody ever care how she feels??I don\'t have a choice!”(我是懦夫??有没有人来关心她的感受么?我根本没有选择!)   “OK,what a fucking surprise!Now you have, you better make good use of this one last chance, tell me: THE HELL WHY?” (好,真特么惊喜!现在你有了,你最好把握住这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到底特么为什么??)   “She\'s all I have!If she doesn\'t want it, no one can force on her!”(她是我的所有!只要她不想,没有人能强加给她!)   “What??”岳绍辉一皱眉,还没反应这句究竟特么什么意思,那家伙已经哑着嗓子继续冲他吼,“I don’t give a fucking damn to who or what is screwed, either Jason, or YOU!I had to do it and I\'ll do it again!!”(我特么根本不在乎要毁掉什么,不管是心伟,还是你!我就是要这样做,再来我还会这样做!!)   “What??You can’t be fucking serious!” (你他妈认真的?!)   “Try me!!” (你试试看!!)   短短的红灯等候,车重新启动,两个咆哮的男人终于被迫恢复了安静。   岳绍辉按下车窗,雨丝飘进来,深吸了口气,发烫的额头这才舒服一点,看一眼身边,那家伙一动不动,异常冷静,目光看着窗外,车窗上映出那面无表情的脸,颜色发白。   岳绍辉不觉皱了眉,其实今天一见到星野,他就觉得有点不对,这无耻的家伙如果真的是骗来了这一日偷欢,一定会极尽兴,可他当时牵着女孩的样子虽然温柔却似乎并不甜蜜,甚至有些累……   这个世界上,张星野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岳绍辉知道自己就是他唯一的倚靠和牵挂,无论发生什么事,星野也不会说出与他决裂的话,哪怕是气话,可刚才,他似乎说的并不是气话。   自从有了那个所谓的“小混蛋”,这家伙就没有正常过,但是对于兄弟,岳绍辉再了解不过:张星野最强大的地方就是他对局势的判断和把控,随时懂得放手,绝不恋战,一旦目标确定,可以面带微笑孤注一掷,而最可怕的就是他自己也包括在那最后的赌注里……   他还活着,所以从来没输过。只是这个样子,在CNE扎下根基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岳绍辉不喜欢这种出现。   车开上了高速,从港口往市区车辆很少,路灯通明,奔驰车像一只黑色滑翔的鸟平稳地穿过薄薄的雨雾。沉默了十几分钟后,岳绍辉再开口,“What happened?”   车厢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道,“I lost her.”这一句似乎触动了什么,轻轻吁了口气,“again.”   “You can\'t lose something you never had.”(从来没拥有过的怎么会失去。)   “Right.”张星野闻言苦笑笑,扭头看着兄弟,“Tony,”   “嗯,”   “我爱她。”   岳绍辉微微一怔,即便行驶在高速上也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中文这三个字,于张星野,意义大不同,因为他早就说过,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说出这三个字来,还是英文比较好表达,没有那么土,那么重……   “这从来就不是问题。”   “不。这是。”   岳绍辉皱了下眉,“因为她不爱你?”   “因为她不许我爱她。”   “嗯?”   “她允许我抱她、吻她、睡她,就是不许我好好地爱她。”   男人的无奈是在完全爆发后的精疲力尽,可此刻沙哑的声音又是如此温柔、平静,“至于心伟,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可能,不过昨晚在船上,为了阻止他表白,那个一向古怪、不喜欢人打搅的小丫头在一群陌生人中间跳了一整晚的舞,做得很好了。”   “是么?”岳绍辉惊讶,视频中女孩跳得很好,也似乎很开心,确实和星野平时的描述相差许多,所以才让他产生错觉以为她已经和心伟在一起。如果真如星野所说,她一定是不想在生日这天拒绝心伟,可见,是个心底柔软的女孩,不过,也果然具有欺骗性,至少,让心伟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今天。“这么说,是心伟误会了。”   “不能算吧,她并不懂得把握尺度,会让人尽兴。而越是尽兴,也就越到了最后。”说着,张星野笑笑,“而我,从一开始,她就让我尽兴了。”   这是个什么逻辑??岳绍辉挑了下眉,不确定他听懂了,不过似乎这两个男人女孩都不喜欢,而听起来星野的处境更糟。“那你有什么计划?”   “我没有计划。”   海水中他的失态已经彻底吓到了她,虽然后来她一直在怀里紧紧抱着他,可上了船她几乎是逃一样地把自己关进了浴室。门啪地一声锁上,张星野就清醒了。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哪怕她能完全感觉到他的心跳已经无法再忍耐一分一秒的分离,也会让他比心伟的生日会结束得还要早……   “我和她也许从来就没有离开桐江那个偏僻的小镇,那个连名字我特么都想不起来的小镇,竹楼,山,水。”这个认知一直就在,兜兜绕绕,他终于承认,“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去细想,一切都很好。有的事,改变也许真的不行,那就不改。我今晚会过去,只要她让,每天都会过去,以后,她的许可,就是计划。”   What the Fuck??岳绍辉终于听懂了,伴随心里这一句忍不住脱口而出:“You\'re so screwed.”(你完了。)   张星野笑了,枕着靠背上,扭头看着他,一副并不知耻的样子,“你知道我现在对她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什么?”   “别睡腻我。”   岳绍辉笑,曾经的调侃已经成了他的自嘲,“也许你会睡腻她。”   “不会。就像吃饭,喝牛奶,可能会习惯那个味道,可是一天不吃,一顿不吃,就会饿。”   “You pathetic idiot!”岳绍辉笑骂,“所以,还是不打算告诉心伟,免得饿死你?”   “嗯,I can\'t afford that.”(我承受不来。)   “哈哈……”   高速路上,兄弟二人又像往常一样热络,只是,岳绍辉从不相信cover up(掩盖),事情总会有败露的一天,但是兄弟已经活到这种小心翼翼的地步,他不能再逼他,虽然岳绍辉并不觉得爱一个人该如此不顾一切,却决定支持,至于心伟那边,有他在,至少可以协调他们两个人不至于兄弟反目到决裂的地步。   下了高速匝道,黑色奔驰停在路口红灯前。   灯光下,星野的脸色好多了,聊了这半天,都是男人低谷无奈而又没骨气的话,可不知为什么倒似乎让他心情好了,正看手机,屏幕很大的显示是女孩的照片。岳绍辉瞥了一眼,“You never mentioned she\'s so pretty.”(你可没说她这么漂亮。)   张星野惊得挑眉,“Not you!Give me a break!”(不会吧你!让我喘口气吧!)   “哈哈……”   岳绍辉笑,转回头看着雨中闪烁的交通灯,就像那个忽冷忽热的小美人,已经把兄弟生吞了下去,剩下的就是看她的意愿想怎么吃……   ……   进入市区,张星野才知道心伟在梁家附近的一个酒吧等他们。原本是要约了一起吃饭的,因为张星野失联,岳绍辉不得不找了借口说公司有事去码头接他,这才推到晚上。   三个人住在一起,想聊天聚会在家开点啤酒就行,心伟一向不爱泡吧,这还是因为昨天太嗨了么?张星野不想去,因为晚上跟小丫头约了要过去,酒吧一耽搁不知道到几点。岳绍辉这才解释说是为了商量六月国际艺术中心的画展,中午梁乃轩提出要与CNE的画馆做对调。   “不行!”张星野立刻反对,“我这边早就和段明辉签了合同了,怎么能临时毁约?”   段明辉是这两年在西北画界崭露头角的青年画家,这次是第一次来到江南做画展,在褚恩谦的介绍下,张星野打算大力推荐。   “不是要我们的画馆,是要做对调。梁氏推荐的人在我们这边展出,我们推荐的段明辉在梁氏那边展。”   “对调?”张星野不解,“为什么?”   “因为梁氏推荐的人是心妮那个新交的男朋友,梁伯伯可能是想这样换一下,以免媒体无意义炒作。”   “哦,”张星野刚要点头,突然皱眉,“等等!梁老爷子不同意季萱做画展,倒同意那个什么新男朋友??”   “再新也是男朋友,季萱对于心伟并不是啊。”   “可梁老爷子当时拒绝的借口就是因为要避嫌,怎么?不是的,要避;是的,倒不用避了??”   眼看又戳到这家伙的敏感处,岳绍辉只能耐心解释,“心伟说季萱的画他父亲只看到过那几幅漫画,没有油画作品,所以说服力不够。而这次,看了心妮男朋友的很多作品,非常欣赏,这才最后决定。”   “是么?”   “嗯。”   看来是了,本来梁乃轩是见都不要见那小子的,现在竟然要大张旗鼓为他做画展,看来是真的是“非常欣赏”了。   “只是对调,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同意了。”   Tony已经同意,张星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莫名地为小丫头叫屈,幸好她不喜欢这梁家大少爷,不然,真要被委屈了。   ……   酒吧是开放式的没有包间,只有角落里相对私密的圆沙发区。   跟着服务生走到进去,梁心伟一招呼,他身边随着站起一个男人来。   男人一米八的个子,浅灰色牛仔衬衣,黑色领口,袖子挽成七分,衬衣里是白色T恤,下身牛仔裤。非常休闲随意的打扮,却非常吸引人的目光,因为这个男人很漂亮。   这不是男人眼里形容男人的词,可是张星野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词来:帅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眼窝因此显得略凹,让那一双深潭星目显得忧郁而深邃。其实,他的模样没有出众到偶像级的漂亮,可是小麦色的皮肤、宽肩劲腰,眉头微蹙,很有男人的气势。而且,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颜值,穿着随意,气质内敛,从里到外透着一种嘈杂都市无法生成的淡然和清高,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梁心伟笑着说,“Tony,星野,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顾辰。”又对那男人说,“顾辰,这是CNE的岳总Tony,张总,星野。”   彼此寒暄,张星野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你好。”   “你好,张总。”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闲情逸之,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第70章   酒吧的沙发区设计得也很开放, 很舒适的布艺沙发,外围是藤椅,空间足够大, 说是六人区,其实看起来能容下十人的小party。   他们只有四个人, 原本都可以坐在沙发上, 可从一开始顾辰就是坐椅子, 这样大家落座下来,保持彼此宽敞的距离,还可以感觉有中心围绕, 算是个细心的人。   对这人初见的印象算是还不错, 虽然张星野落座后依然没什么跟他多聊的兴趣,但已经很难得,毕竟之前的印象实在太糟了。   当年心伟帮CNE度过难关时, 心妮才刚十一岁,那个时候就开始“哥哥, 哥哥”地跟着叫张星野, 这么多年过去,她二十岁, 典型的霸道小公主,其实心地很单纯, 从小到大,她是跟着梁夫人做慈善最多的孩子。   十八岁成人那天, 心妮把梁乃轩给她的成人礼都捐给了慈善基金。虽然有人会说这是富人家孩子一个不知所谓的姿态, 却也并非每个小公主都能做得到,更何况那是相当大的一笔。   这小丫头不爱读书,喜欢画画, 喜欢瞎玩,虽然有时候疯得过头点,可看着她长大,张星野总有兄长的庇护之心。这个不经世事的傻孩子从小就什么都有,所以男人诱惑她是不行的,只能哄骗。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青春期爱情,只是,这就有年龄限制,绝不是这种大她近十岁的男人能强做说辞的。   更何况,一到凌海就开始张罗画展,显得有点迫不及待。所以,没见面张星野就料定这是个演技并不十分高明、耐心也差的投机者,可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样子。   心伟早在春节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改观,而心妍本来就不反对,现在看来,又得了老爷子的欣赏,确实有点意思。别人张星野都可以不在意,可梁老爷子看人,错的时候几乎没有,也许把他做女婿不行,可画功一定是当真了得,所以才会破例提供这样好的平台。这次画展他一定有收获,以后的发展有梁家做背书,可以预见的坦途。   张星野不由得又看向对面那张脸,冷静,谦和,气质相当好。顾辰,名字听起来也挺大气,而人么,跟心妮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或者俗一点说,心妮头上如果没有梁家的光环,很难想象这两个能有什么契合的点。   虽然之前的种种让张星野觉得顾辰不可能没有目的,可现在看着,这外表不但有欺骗性,甚至有说服性,一丝念头觉得,也许,他就喜欢心妮这个因为家境太好而情商过低、又因为情商过低而连累了智商的小公主。也有可爱之处,不是么?而且很漂亮。   想不出那两个人是怎样相处,因为画画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不是普通人能参与或者说配合的,比如钱方若,比如萱。   想起那个小混蛋,气质两个字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脑子里只留下那滑不溜丢的小身子,明明一点都不性感,就因为牛奶喝太多了,让他怎么磨蹭都磨蹭不够,差点没累死过去。   张星野赶紧拿起啤酒大大喝了一口,掩饰自己脸上莫名出现的笑。   其实萱也不过是比心妮大三四岁而已,可那个小混蛋最不缺的就是自己的主意。他想不出她在二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天真烂漫?忽然记起那幅版画,当时怎么看都不像,后来想想,怎么不是?那安静到发冷的眼神,血红的唇,小丫头像是生来就异常坚定又冷酷。   那是二十岁的她,张星野不觉有点后怕又庆幸,幸亏有桐江,有大雨,还有那座原始的竹楼,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有她?   他们两个也完全没有契合点,曾经没有,将来恐怕也不会有。但是,并不妨碍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如果遇到二十岁的萱,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哄她、骗她,弄到手再把她藏起来,不让她接触别的男人,不让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所谓契合点,还有一种男人叫顾辰。   在心里把那个小东西好好囚禁了一番,张星野这才满意。服务生上了披萨,立刻开吃。其实下午已经跟萱吃了一顿,他当时根本吃不下,抱着她都肝疼,现在必须吃,夜里没力气,怎么能行?   几个人叫了不少小食,都是自己兄弟,不需要应酬,张星野只管吃,Tony正有时差,精神得很,作为CNE画馆的另一个主人,自然就多与顾辰聊着。才知道他是北方海滨城市的人,研究生毕业后在京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出过几套画册,不过都是指定主题,后来为了创作,关掉工作室外出采风,一走就是两年。现在因为心妮的关系,要在凌海发展。   张星野边吃边听着,就听Tony问道,“这次采风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正好有侍应生来送酒,顾辰帮忙接,一时没答,于是梁心伟说,“今年春节前。”   “不,去年夏天就结束了。”   顾辰这一答不但梁心伟连张星野也有点诧异,夏天结束、春节前才回来,这半年的空白在外面做什么?   “是么?”岳绍辉并不了解,又问,“在哪里结束的?”   “最后一站是边境桐江。”   “桐江?”不等岳绍辉反应,张星野来了兴趣,“你去年夏天在桐江?”   “嗯,”顾辰点点头,“确切点说不是桐江市,是山里,一个叫燕谷的小镇。”   “燕谷!”张星野一听就笑了,“对对,就这个,这名字我特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张总知道燕谷?”顾辰也惊讶,毕竟那是个特别小的地方,小到在地图上就是一个点,被绵延无尽的大山淹没。   “岂止知道!去年夏天我开车入境走山路,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到那个鬼地方,GPS根本就没用!又正碰上暴雨,天地一片模糊,能见度特别低,转山路根本没法走,那场景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一开口,张总兴致如此之高,在座的只有岳绍辉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兴奋点是因为他在那里不但迷了路,也迷上了他的小混蛋,哪怕是世界末日。   “原来张总是路过,其实那里风景很好,不,应该说风景绝佳。”顾辰介绍说,“因为太靠近边境,所以国家没有开发风景区,山路都是当地人上山捡山货踩出来的。”   “不止路过,我的车坏了,在那里住了几天。”   “是么?”   “嗯,结果镇上还客满,简直就是倒霉催的!”最值得的倒霉,如果不是客满,他们不会到竹楼去,又怎么能看到女孩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野花和河水,内衣都不穿……   “客满?”顾辰闻言笑了,在座的男人都惊讶地发现,难怪他一直表情很冷淡,原来他笑起来左腮边居然有个很大的酒窝,整个帅气的脸一下就温暖、温柔得不得了,“一直都是。”   “嗯?”张星野不解。   “那里的老板是不是说愿意腾出一间办公室给你住?”   “对啊,还挺热心的。”   “我们也碰到。听说,一年四季,多少年的一年四季,他都是这样,永远客满,永远可以匀出一间办公室给客人住。”   “哦?”岳绍辉听着也来了兴致,“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就没人住进去过。”说着,顾辰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酒杯,水声透出玻璃,阴森森的,“也可能,里面就是满的。”   卧槽!气氛营造够好,大家笑了,梁心伟说,“听起来毛骨悚然。”   张星野也笑,“你们没去过,那个小镇,真的蛮邪的!说是镇子,就一条街,周围连个民房都没有,人都像凭空生出来的,在咱们国家这可少见。不过,风景是真好,画上一样。后来,我找了附近一个村子,大概有百十来户,比镇子都大。不知是不是山高,总有雾,明明很干净的地方,觉得像云。”   “那张总住的一定就是燕谷村,往边境方圆几十里,就只有那一个有点规模的村寨。”   “你也住过?”   “哦,没有,我们住山上。有个文//革时期的小林场,跟看林子的老夫妻倆租了一间木屋。这样可以离那个潭子近一些,不用每天上山。”   “潭子?什么潭子?”   “张总不知道么?燕谷得名就是因为山上有个深潭,明朝万历年间就有记载。之前的名字叫艳谷,艳丽的艳,当地方言与艳鬼同音。   “艳鬼?”张星野惊讶。   “嗯,说是那潭子起雾的时候会涨水,涨到沿儿边,水里会有个艳丽女人的倒影,因此得名。后来要破除迷信才改的名字。”   “所以还是迷信。” 梁心伟说。   “你们住那么近,是要去研究?”岳绍辉问。   顾辰笑笑,“谈不上研究,只是想见证一下。”   “所以呢?”张星野问。   “嗯,起雾后确实涨水,不过一定是新月时候。潭子很深,绝不会漫到沿儿边,可是会有光线进来,这样就有很清晰的旁边山影的倒影。\"   “怎么?是个女人?”   “挺像的。”   “很有意思啊。”岳绍辉说着看向张星野,“所以你就什么也不知道。”   “哈哈,” 梁心伟笑,“星野错过艳鬼了。”   张星野也笑,“让你这么一说,我必须得再回去看看!”   “你观察了这么仔细,一定画下来了吧?”岳绍辉问。   “嗯。”顾辰点点头,“那是我们最后一幅作品。”   “你们团队几个人?”   “两个。”   “没想到心妮还有这胆子。”张星野说。   梁心伟笑,“她就是跟着玩,别说看到艳鬼,就是听说也要吓哭了。”   “哈哈……”   奇闻异事最适合酒巴聊天,更何况还难得地有探险结果,几个人聊得很热闹,尤其是张星野和顾辰,两人又从血红的日出说到了河谷里的野花,这一次,张星野就很有发言权了,因为他在凌海找到了这种花,也引得顾辰很惊讶,连梁心伟都问怎么会想到去找?   “正好碰上。看着眼熟。”   岳绍辉笑,喝酒,目光瞥了张星野一眼,这粗心大意的家伙,还会认得野花?这才是真见鬼了!   桐江的主题让张星野真是开心,拿起酒杯跟顾辰碰了下,“别的不说,你那幅桐江的画我要定了!”   “哎,”心伟说,“不可以吧,作为主办方,你得等画展结束才可以买。”   “我不能内订么?”   “不能!”   “Bite me.” (咬我啊。)   这流氓相一出来,还有什么可说的?梁心伟手指着他都骂不出来,只能求助岳绍辉,岳绍辉懒得理他,看着顾辰,“你什么时候进馆?”   “岳总,如果可以,我想尽快。”   “当然可以!”张星野说,“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画展的费用支出都由CNE承担。"   “星野,不需要这样,他的费用还是在我们这边。”梁心伟说。   “我同意星野。”岳绍辉说,“既然在CNE 的画馆,应该由我们承担,这样也方便主办方安排。”   张星野对梁心伟轻声说,“老爷子避嫌不是更好?”   梁心伟想了想点头,“那好吧,我回去跟父亲说。”   说起画展,又聊了很多,还看到了顾辰部分画作的图片,CNE两位当家人对新选定的青年画家非常满意,尤其是张星野,难得地与兄弟的评价一致,并且再次表示虽然没看到桐江那幅画,但是他一定会买。   聊得很嗨,直到零点酒吧上了摇滚乐队,几个人才起身离开。   在往外走的时候,顾辰略慢了一步,在张星野身边说,“谢谢你,张总。”   张星野笑了,看他的脸,感觉到一种非常诚恳的感激,竟然与梁家毫无关系,于是拍拍的肩膀,“放心。这次画展一定成功。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   “嗯,多谢。”   出到外面,还有点雨丝,梁心伟开车带走了顾辰,岳绍辉目送车离开,没动。   “怎么了?”张星野问。   “梁老伯会为他破例,感觉和心妮没什么关系。”   “嗯,应该没有。”张星野点点头,又说,“我叫了车,你开车回去吧。”   岳绍辉转回身,笑了,“怎么?允许你过夜啦?”   张星野理都没理这个大块头,上了车就走。   ……   夜。   轻轻打开房门,一片寂静,张星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发现阳台的门没有完全闭合,雨气带着野花香,好清新。   一定是小丫头故意的。   看向大床,她趴着,被单落在肩膀下,睡得好熟,好诱人的小猫。   张星野笑了,脱了西服就往床上去,直接重重地压上去,咬住她的小耳垂,好香!   男人一身酒气,她激灵了一下,“哎呀……去洗澡。”   “不。”   压着她,冰凉的大手伸进去肆无忌惮地摸了个遍,摸得她哆哆嗦嗦的,终于醒了。一把把她翻过来,紧紧地贴进怀里,用力压。   柔软满怀,腻得他的心都颤,张星野闭了眼睛,忽然听到她在耳边喃喃地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说要你,把你给我,这辈子我就什么都不缺。张星野笑笑,抬起头,大手轻轻拨开她的发,“那天我们回桐江好不好?”   “……嗯?”小丫头迷迷糊糊。   “萱,那个潭子里有艳鬼啊。”   季萱轻轻一怔,“你怎么知道那里有艳鬼?”   “怎么不知道,我不就逮了一只小的回来?”   “张……”   用力吻住,他再也没有给她发声的机会。聊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桐江,想了她整整一个晚上,曾经极度懊恼他们的相识之初,现在,忽然感谢上苍……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草莓,雷雷收到! 第71章   周二上午。凌海国际机场。   头等舱已经开始登机了, 岳绍辉把电脑放进包中,一切就续,然而并未起身, 因为离他几个座位外的某人对广播邀请充耳不闻,握着手机, 温柔到肉麻的笑。   这个家伙十分钟前才匆匆赶来, 身上很露骨地一股被浴室水汽刚熏过的味道, 公文包里拿出来的资料还贴着昨晚拿回去时的笔记标签,显然根本没动过。一脸满足地在跟岳绍辉聊天,忽然收到一个短信, 看了一眼, 随即就起身离开独自坐到一边去,好像那短信能跳出手机被别人分享到。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信息,这世界上能瞬间让张星野变傻、变怂、变暴躁的, 只有一个:小混蛋季萱。   岳绍辉轻轻吁了口气,大长腿弯在膝头, 耐心等候。   昨天一整天都在忙, 上午到PNTI去见甲方项目负责人,因为有一个大的工程范围变更需要重新评估, 下午回到公司就与工艺部开会听取最近几个小项目的设计汇报。这期间兄弟两个连面都没见着,吃饭都是各自在会议上吃的工作餐。   晚上张星野有应酬, 岳绍辉就独自留在公司对这次新加坡之行准备的技术资料重新过目。来之前他就对海普的发展和最近开发的设备和技术进行了详细的研究,整套资料的技术部分都是他亲自把关, 这次又在商业部分里添了几样数据证明, 重新打印做了标记让吴健带给张星野。   现在看来,都是无用功。   这家伙之前纯粹应召,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近了些, 至少他有了那套公寓的钥匙,虽然什么时候见面还是女孩说了算,但也并非完全被动。这次四天出差成了绝佳的理由,从船上下来又连续两晚过夜。不用猜岳绍辉也知道,即将的小别被兄弟充挥利用到什么程度,以至于一向精准守时的张总险些误了飞机。   凌海飞新加坡要将近六个小时,岳绍辉通常都会带了工作上飞机。不过这次出差日程非常满,之后他就要直接飞回南非,所以打算趁旅途机会跟这个智商现在基本为零的家伙聊聊天,虽然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知道要在哪里出问题。在这家伙把这么多年与心伟和梁家的关系搞砸并且把自己的人品一并败坏之前,岳绍辉可以计划预防或者补救,也算是一种安全预警。   终于,在温柔的地勤人员再次广播邀请登机,目光明显是看向他们,张星野这才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验票、登机,一路往机舱走。岳绍辉觉得兄弟的心情真是格外地好,这还是比较少见的,毕竟这半年多无论是电话、视频还是见面,只要涉及私生活,他基本都是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不是不满足,就是太不满,即便难得和女孩又在一起,也像嗑了药的一时贪欢,从没有正常地开心过。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目前还是纯粹的肉/体关系,岳绍辉几乎就要相信他是在恋爱了。   “怎么了?”岳绍辉决定问一下,让他膨胀并且散布一下。   “早晨起来看到衣橱里有我的衬衣,不高兴了。”   岳绍辉挑了眉,不太确定他是否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衣橱里原来根本就没他的衬衣?OK,这不难理解,毕竟他曾经常是半夜被赶出来的,可是,她不高兴了,他怎么这么高兴?   “怎么回事?”   张星野笑,把手机递过去。岳绍辉犹豫了一下,同寝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亲密过,这个家伙显然有很值得炫耀的东西,于是接过来。   萱:衣橱里怎么有这么多你的衣服?   张:放几件备用。不然早晨上班我还得先回家换衣服。   萱:不来可以更方便。   张:是不想提前一个小时走。   几分钟的空白。   张:萱?生气了?   萱:我说了不行。   张:等我出差回去就拿走,好不好?   萱:全部。   张:好。   又是几分钟空白。   张:萱,我登机了。   萱:嗯。   结束了,寥寥几句,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甚至让人怀疑□□的可信度,岳绍辉第一次近距离地真实感受到小混蛋的“混蛋”。   似乎觉察他的不理解,张星野拿回手机笑着说,“她从来不给我发短信的,我给她的短信,不光不回,还删。看见这个没有,”说着他指向最后一句,“秒回。她在等着我。”   不知道一个“嗯”字他是怎样解读出这么多的,岳绍辉只想如果项目投标时张总对甲方的意图都这样猜测,CNE前途实在堪忧。想说什么,但是忍着,闭了嘴巴,兄弟已经被完全泡软了,这个时候的塑型权显然都在小混蛋手里,无论她想不想。   进入机舱,安顿好行李坐下,岳绍辉拿出手机正准备关机就看到他发过来的一段音频,打开一听,浓眉忍不住一挑。音频大概两分钟,显然没录完,岳绍辉扭头问,“口琴?”   “嗯,她吹的。”张星野也在听,“怎么样?”   “还不错。她这个年纪还会吹口琴?”   “嗯,昨晚我过去,她在阳台吹口琴,叫《月光》,正好有月亮,特别美。”   口琴的声音无关曲调,本身就有一种怀旧的感觉,想起昨晚进家门,那悠悠的乐声传来,一瞬间就牵起人的神经,轻轻触动。寻声走到阳台上,见她盘腿坐在花坛边,像是在吹给那些野花听,月光清凉如水,暗香浮动,女孩的长裙,腮边零散的发丝,真真又是一幅画。   张星野听得出她并不熟练,偶尔会返回去重吹一个小节,可是,那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他忍不住就蹲下凑过去轻轻吻了她一下。   如果不是前戏,她是不会允许他吻的,可昨晚她居然没动,微微怔了一下,放下口琴。于是,他就大胆挪到了她唇上。吻很浅,很短,可张星野觉得心怦怦跳,突然初恋的感觉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月光下,吹口琴的女孩。   这个画面本来就很有意境,更何况画中人是一个季萱那样的女孩。岳绍辉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她很漂亮,出乎他意料的漂亮。星野在审美上一向是个肤浅又浮夸的家伙,然而,也许是审美疲劳,对女人,他似乎对漂亮并不敏感,比如心妍。   从一夜情开始到相遇之后女孩匪夷所思的反应,时间几乎一点都没有站在星野这边,很快就把他陷了进去。其实岳绍辉并不惊讶,对于兄弟,挑战永远都是他激情的原动力。而这个女孩子,她的个性和超出年龄的冷静与才华,选择的相处方式随意又不负责,像一朵散发着淡淡百合清香的罂//粟,对男人的吸引力简直就是致命的。虽然几乎是种侮辱,可偏偏,那个人是张星野,不在正常男人之列,暴躁之后,他是这么害怕失去这种侮辱。   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和平衡,他疯狂地爱她,却并不是很懂她,而她,跟他睡,从不在意。在岳绍辉看来,这“不在意”就是个死穴,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而对兄弟,这是他绝不会和平接受的,不管他现在表现得多么深情又屈服,张星野,就不是个肯失去的人。   “琴棋书画啊,没想到这小丫头除了气死我还有不少别的本事。”   男人很得意又暧昧地炫耀,岳绍辉笑笑,“艺术本来就是相通的。”   张星野立刻挑眉,“那你画一个我看看。”   看着家伙像要咬人,岳绍辉笑了,“在你那里住了多久了?有什么计划么?”   “现在还在儿童画坊做兼职,”张星野收了手机,“等这次回去,我就去找褚老坐坐,看能不能让她一起参与那个慈善展览,到暑期展出前还有几个月,先留下,然后么慢慢看,她想在做什么,工作室,画坊,还是就懒着随意画画,都可以。”   “她应该有她自己的计划。”岳绍辉顿了一下,“星野,有些事情一旦形成固定模式,是很难改变的。”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喜欢就行。”   “不改变,就会厌倦。”岳绍辉不得不把话点明,“她年龄还小,维持下去,除了变成习惯,还能有什么进展?一旦有新鲜刺激,就是结束。对于她这样年纪的女孩,爱情几乎就在每个街角。”   张星野笑着摇摇头,“Tony,季萱不是‘这样年纪的女孩’。你想想看,她从小长起来就有钱方若。你知道钱方若在画界的名声么,那是个浪子,身边多少女人,他对萱的样子,根本就是多年企图未遂。心伟,能对梁心伟说出‘不’的女人可能有,但是让他花这么多心思还对他毫无兴趣的,你说,萱是不是第一个?最主要的,还有,咳,我。”   最后这一句,很短,很无耻了。岳绍辉笑,这家伙对自己的评价简直高于一切,不过,由这三个男人做论据来证明季萱小混蛋的“铁石心肠”,实在是足够强硬。   “怎么样?基本包括了男人的全部了吧?还在每个街角?我觉得她根本就没那个基因,不会像小女孩爱啊爱的,腻腻歪歪,这样,就挺好。”   “错,还少了一种。”   “哪种?”   “顾辰。”岳绍辉故意挑衅,“跟你几乎是完全相反的男人,魅力十分强大。”   张星野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她从小就在艺术圈里长大,季老先生多少学生?顾辰这样搞艺术的,见多了。”   岳绍辉想想也不无道理,虽然顾辰给人的印象非常好,好到会让人隐约觉得相识多年的小妹心妮显得有些不合拍,可是,他和季萱,又似乎太像了,于是放弃这个无谓的斗嘴,“既然你觉得可以继续,早点告诉心伟,别让他发现,我们就被动了。”   兄弟始终说“我们”,这让张星野觉得很贴心,“昨天心伟又约萱了,当时我在身边,她回说有事。”   这一点,张星野还是比较得意,当时她在吹琴,他就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看到短信,他什么也没说,她就回了。之后,他收紧手臂轻轻吻她的发,抱了好半天,她也很乖,没动,他的心特别软……   “我估计心伟这两天就会约她说明心意,萱会立刻拒绝。相信我,她想让人死心是可以很轻松、很绝对的。然后我再告诉心伟。”   岳绍辉闻言皱了下眉,觉得这种事后补救实在是不够诚意,但是,兄弟现在已经进入一种执迷的状态,小心翼翼,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现在这种特殊的平衡、甚至任何可能季萱不高兴的事,他都坚决不会去做。   算了,希望事情真的像星野预料的,在他们出差的这几天心伟已经被拒绝,如果那样,他可能很快就回美国。心伟那个人,是不会回头的。   ……   昨夜有月亮,今天也是明媚的一天,阳光从打开的落地窗门照进来,季萱坐在床边,看着衣橱里,男人耀眼的衬衣。   他去新加坡出差,周六下午才能回来。说四天,其实,是满满的五天,而她的机票,就在下周六……   其实,在船上被他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她疼出了眼泪,就是那一刻,她想,在上飞机之前,他一直在。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衣橱里的衬衣,心一下难以接受,一个短信发去,冲他喊。   之后,她握着手机,一直坐床边。再次看到她的衣服和男人的衣服挂在一起,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恍惚的一瞬间,痛彻心肺……   直到孙彤打电话打催,季萱才起身,洗漱。   他赶飞机之前还做了早饭,可是已经凉透了,她没有热,就那么一口一口,吃那冷去的味道……   ……   到了美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人们都去吃饭了,画室里静悄悄的,一大束黄玫瑰,油彩与石膏都遮不住那浪漫的味道。   那是彤彤的工作台,是彤彤的花,而那送花的人就是每天开始按时接送的白宇飞。是的,这曾经一见钟情、爱得天翻地覆又最后扛不住生活的艰难而分手的两只,在彼此折磨了半年之后,重归于好。   原来,宇飞在17AVE酒吧零点的演出被偶尔到这里来喝酒的某个当红乐队的键盘手看到,竟然被邀请给人家做了演唱会的热场。圣诞节后连续几场,场场爆满,当红乐队更红,而白色魔方也跟着跟着带起了人气,红起来几乎就是一夜之间。很快就签了京城一家知名经纪公司,春节后拿到了第一个唱片合同。   当时彤彤得知还酸酸地说,现在他终于梦想实现了,天高海阔,随便飞吧。谁知,人家飞回来的第一件事找那个曾经跟着他连一日三餐都快吃不起的女孩,求婚。   男人成功后的表白当然就是成功,一切的苦都一笔勾销,彤彤哭得稀里哗啦地接了那枚戒指。   季萱当然为他们高兴,不过,她没有去吃那顿在17AVE酒吧的订婚狂欢酒,据说那天宇飞大醉,哭了,说今生今世,死而无憾。听说的时候,季萱半天没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僵硬,可能,还是不习惯听到男人的眼泪……   用手帕把头发扎起来,开始工作。   周六就是先生的生日画展,学生们的画已经都送来了,画室里很满,不过先生没有让她参与安排画展的事,还是让她专心做大若画室送来的画。   忙碌,时间总是很快,一下午很快就过去,季萱工作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听不到,直到有人大声叫,“季萱!”   季萱这才抬头,看门口,靠着个潇洒帅气一脸春风得意的男人:白宇飞。季萱笑笑,“进来吧,彤彤去院里了,马上就来。”   “我找你。”   闻言季萱有些无奈,这两天宇飞一直找她,为了还那曾经的五万块钱。季萱不想拿,并不是大方,只是,这五万块钱的积攒完全都是顾辰。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生计维持,一路走,教课,打工,都是他在计划,季萱甚至不觉得这钱里有她的份,却是她的决定全部给了宇飞,慷人之慨,现在,当然不能接受。   季萱摘下手套,走过去,“怎么?换成现金了么?”   白宇飞笑笑,“你出来一下。”   跟着他出门,下了台阶,白宇飞转身,“季萱,你不要生气。不过,这是几个月前你拜托我的事。”说着他回头,“你看谁来了。”   傍晚,夕阳斜照,浓密的栀子花树下,站着一个人。还是那件牛仔衬衣,还是那个旧背包,目光看过来,还是……那个等候的姿势……   心……就此停跳,就像那个离去的午后,一切……都被时间捕捉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色 色,雷雷收到! 第72章   白宇飞低了头。   这是半年前, 不,是自从得知那个爆炸性的消息后他就一直在盼着、并且知道一定会出现的场景……   季萱,和顾辰。   只要他们再见面, 一切,都会拨云见日。阴霾真的太久了, 分手的两个人应该形同陌路, 可一个一直在躲, 而另一个,一直在等。   顾辰越不出现,白宇飞就越笃定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只要再见到季萱, 这个他曾用一切来爱着的女孩,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回到她身边,包括他自己。而季萱, 她应该是最果断的,这一次却是她在等, 等了这么久, 如果在以前,顾辰早就心疼死了, 谁又能说……现在不是?   一切正如预料,目光接触到的那一刻, 他们周围的人,世界, 都消失了。本来就该在一起, 无谓的分离,毫无意义,安静让白宇飞忽然难过, 轻声说,“他昨晚一夜没睡,跟我在酒吧坐了一夜,季萱……”   “谢谢你,宇飞。”   白宇飞没再说下去,金色的夕阳下,女孩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声音很轻,却莫名有力量。白宇飞回头看了看顾辰,点了下头,走了。   ……   远远站着,几十米的距离,足够她看清楚是他,也足够她决定是不是转身离去……   并没有站太久,可是顾辰的腿已经僵了,她出现在台阶上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心像突然干裂的陶土,锯齿一样的裂纹那么尖利,手紧紧攥成拳,他险些扭头就走。   离开,其实是最容易的,这么久,他从未后悔过,可就这一眼,怀疑就像隐藏的一条蛇,慢慢地爬上来,攫紧他的理智……   宇飞走了,看她抬步走过来,顾辰轻轻屏了口气,想礼貌地迎过去,可她走得很快,像以前见到他奔过来,他不敢动,怕迎过去就会忍不住一把抱住她。这又是多少次梦里的情形……   终于面对面。   白色的手帕扎在发上,工装裤,宽T恤,大头靴,她像在草原上挤奶的小牧民,又像个粗糙的小工头。他最喜欢她这个样子,回到工作室,不穿裙子,彪悍、杂乱,精致之极。小脸虽然有点发白,可是气色很好,似乎……胖了点,本来就牛奶般光滑的肌肤显得珠圆玉润,夕阳里亮亮的光泽。   听宇飞说见她时憔悴、难过,他心疼得彻夜难眠,谁知她这么美,超过了曾经的任何时候,更比梦里真实,却不知为什么,也更让他心碎……   屏住的呼吸不敢放开,怕那熟悉的味道击溃最后一点坚持。面对这双直直看过来的眼睛,无声之中,几乎将他刺透,他不能对视只能勉强一笑打破安静,“在帮先生做事?”   “你终于肯出现了。”她的声音略微有点抖,却生硬得一点客套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外婆身体不太好,我们一直在岛上。其实……”   “我的画呢?”   这一句果然刺激到她,她突然打断他。顾辰不得不顿了一下,“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她闻言轻轻一挑眉,冰冷的小脸勾起一丝笑,“真是累着你了。”   她佯做的惊讶几乎是在扇他的脸,她再也不可能相信他了,意料之中的事承受起来却比想象中艰难得多,春日的夕阳里寒意冷透了心,他已经挺不起脊梁,只能努力不低下头。   “没有画,你来做什么?”   “我听宇飞说你下周的飞机离开凌海。”   “所以呢?”   “你不要画了?”   “这跟我在哪里有关系么?”   一句呛过去,他再也说不出什么,皱了眉。   心底忽然一股酸楚涌上来,毫无防备,痛得她抖。想狠狠地说:我已经等了你整整五个月!!在凌海,凌海的冬天!你知不知道我煤气中毒差点死去,你知不知道我死去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你,醒来却还是离不开凌海!!可是……他瘦了,瘦了好多……眉头一皱,她的心就沉了下去,无边无尽……咬了咬牙,“大若在,你联系他就好。”   说完,季萱扭头就走,忽然身后跟来一句,“除了你,我不会把画交给任何人。”   季萱一怔,站住了脚步。   几秒的安静,他又开口,“两个月后,六月八号,还给你。”   季萱没有回头,“寄过来吧。地址你知道。”   “不行。你必须亲自来。”   一夜未眠,几十个小时的亢奋,他的声音早就沙哑,哑得让这一口回绝听起来那么僵硬、苦涩。胸口像堵着厚厚的湿棉,她不能同时消化他的声音和他的意思,站了一会儿才转回身。   他走过来,看着她,眉头那么紧,曾经的温柔都被绞死在里面,却依然遮不住他的目光烧在她心底,季萱轻轻吸了口气,“为什么要这样?”   “你必须来,否则,没有所谓你的画。”   “你说什么??”   “否则,”又一次,他一字一句,“没有所谓你的画!”   苍白的脸庞,红丝的眼睛,完全陌生又坚定,这么残忍!眼底的泪早已冷去,一切早就不复存在,可绝望却可以一次比一次更深,心在发抖,她不得不咬了牙:“你终于还是说出来,那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拿回我的画,不管什么代价!”   “哼,”他苦笑一声,“你能怎样?抢我,还是告我?”   “哪个,是不应该的??”   “好,那我先问你:我拿走你多少幅画?什么主题,什么名字,什么日期,有签名、有清单么?”   他突然的质问,季萱狠狠一愣。多少幅、什么日期……   曾经一路走,一路的日子,她只管画,其他的所有都是他:画架是他背,画布是他钉,颜料是他调,笔是他洗……   信手涂画,她的日子曾经肆意到没有白天黑夜的更迭,她都可以没有名字,哪里还需要签名?突然梦中醒来,她就画,梦里梦外,没有界限。只有他不变,披衣服,煮牛奶,完全没有睡意地听她胡说八道,然后,日出会把整个画布染成另一盘奇妙的颜色,还有他,温柔的脸……   “你要抢什么,要告的,又是什么?这世界上没人知道那是你的画,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证明。即便,我们重新画。”   即便,我们重新画……   她的一切,都曾经有他,她也在他笔下。他可以捕捉到她的一个眼神,一丝笑容,画过上千张她的素描,为她打过无数的底,可以调出她构想中的颜色,甚至,复制出她的每一个小毛病。如果真的重新画,他会比她更像当初的她,更细腻,更完美……   曾经爱的天堂,终于,变成了放逐的孤岛……   “六月八号。你记清楚,现在,你可以离开凌海,到时候必须回来。否则,你再也不会看到那些画。我也再不会见你!”   话,说完了。愤怒、屈辱、痛,泪水从她眼底涌起,紧紧抿着唇,没有血色的唇。他一动不动,看着。   这么近,熟悉的味道,默契的磁场,完全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心跳,细微到肌肤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更痛……   终于,他抬起头,阳光已经斜在远处的湖边,刺眼,只觉得眼底一阵酸痛,不能再站下去,他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没有任何防备,如果她的泪掉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于是转身,大步离开。   眼看着他走远,她突然叫,“顾辰!”   心狠狠地一颤,他站住,却没有回头,只听完了那句话,“你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顾辰……”   也许,心碎的声音就是被叶子撕碎的阳光,即便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是同样的亮度,落下来,成千,成百,无数倍……   季萱僵在原地,目光无谓地看着,看他走到教学楼前的SUV,上车,开动。忽然,身后蹿出一只拉布拉多,一路叫着,奔向那辆车。车上人似乎根本没听到,开上大路直奔校门而去。   狗狗不停地追、叫,直到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又转了两个圈这才悻悻地转回头,不知怎么,又突然撒了欢儿地往回跑。   眼看着那只大狗摇着尾巴直冲她来,季萱忽然一激灵,“毛豆……毛豆!!”   狗狗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心地叫着扑了过来,前爪扬起几乎要与她一样高。   季萱握着它的爪子蹲下/身,狗狗在她膝头呜呜咽咽地蹭着……   毛豆……一年多前,在一家宠物店避雨,她守着一窝小奶狗,不肯走,直到他不得不同意带一只回家。   那天,雨一直没停,他把夹克脱下来,搂着她,她抱着刚满月的小狗。一路跑,一路笑,雨太大,三个都淋透了,回到家打开外套,胸前钻出湿漉漉的小脑袋,一双黑黑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她笑,“好丑,像颗小秃豆子!”   他也笑,“谁说的,明明有毛。”   “哈哈,那是颗毛豆儿!”   低头,黑黑的大眼睛正看着她,汪汪地叫两声又不停地舔着她的手,季萱笑了,把它搂进怀里,脸轻轻地贴着它毛绒绒的大身子,好温暖……   泪,终于掉了下来,夕阳里,拥抱的影子,忽然大雨滂沱……   ……   新加坡。   下午三点到达后,四点CNE两位总裁就准时出现在了海普亚太总部,在简短的见面会谈后,由亚太区CEO陪同他们参观了总部,以及部分设备展示。   六点,老海普亲自设家宴款待两位年轻的现实客户。夫人亲自安排了十分地道的法国菜,不光精致,非常可口。   家宴上没有涉及任何商务话题,闲聊中才知道原来老海普同他们毕业于同一所常春藤大学。相隔三十年的校友,老人的同学已经是他们的系主任,这便多了很多年轻时的轶事,三个人不时大笑,相谈甚欢。   回酒店的路上,张星野向岳绍辉感叹,如果不是梁大公子的引见与关系,今天绝不会有家宴的待遇。岳绍辉瞥了他一眼:Now you know. (现在你知道了。)   张星野笑笑,没吭声。   回到酒店已经八点,两个人订了相连的两个房间,方便一起工作。缺失了一天,无论是CNE还是CNC都在高速运转,会议桌上两个人扯开衬衣,打开电脑,衣冠不整地立刻开始工作。   忽然手机响,张星野正在回复一封重要的邮件,皱着眉,没理会,铃声还在继续,他不耐地瞥一眼,忽然一怔,赶紧拿起来,“喂!萱?”   没有回答,可听筒已经听到她近近的气息,他等一下,声音更温柔道,“萱?”   “你……你今晚过来么?”   嗯?张星野笑了,“我在新加坡呢。”   “哦。”   电话挂了。一如既往的干脆、简短,张星野拿着手机,蹙了下眉。   重新工作,手指放在键盘上无谓地敲了两下,张星野突然起身,拿了电话走回自己房间,拨回去。   电话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接起来,“喂,”   “萱,怎么了?有事么?”   “哦,”她笑笑,“没事。我忘了你出差了,对不起。”   张星野笑了,“想我啦?"   “……嗯。”   “周六就回去了,啊?”   “嗯。”   电话又挂了,可这一次,张星野的眉头非但没展开,反而拧得更紧。   看他慢慢走回来,没有坐下,却站在桌边地盯着已经挂掉的手机,岳绍辉问,“有事么?”   “是萱。”   “怎么?第一次打电话?”   “嗯,”眉头依旧,张星野都没觉察到兄弟在调侃他,“她说,忘了我出差了。”   岳绍辉笑了,“拙劣的借口!想你了啊。”   张星野一怔,“不对!出事了!”   “嗯?”   “Tony!下一班回程班机是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岳绍辉并未明白却立刻看表,“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张星野迅速把电脑收进包中,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去,“路上我再给你电话!”   人像旋风一样消失,直到门啪地一声关上,岳绍辉还没反应过来,WHAT THE FUCK??   -- 第73章   新加坡的四月, 湿热天气,雨水频繁。晚饭时刚下了场暴雨,现在雨停了, 路面依然湿滑。酒店距离樟宜机场本来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可是这座不夜狮城没有车少的时候, 一上路, 交通有点堵。   沾满水汽的车窗上映出男人紧锁眉头的脸, 缓慢行进中,刚出门的烦躁已经渐渐平息下去。无论如何他今晚他必须回到凌海!可以转机,哪怕特么转到地球另一边, 也得转回去!   小丫头太反常了。   她一向极冷静, 不,冷血。煤气中毒捡了条命回来,头疼得要死, 可一睁开眼睛,不怕, 不哭, 居然还假装失忆跟他使坏,大夫都惊讶她清晰的意识。这两天他倚着出差这个借口, 下了班就到公寓去,抱着她腻歪一整个晚上。她受不了了, 对他各种嫌弃,小脸一点都不肯掩饰。早晨出门, 舍不得走, 过去俯身亲她,她都不睁眼,装睡装得很不尽心, 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让他走,这怎么几个小时后就忘了他出差??   Tony笑话的没错,除了阿婆那次求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之前的小混蛋混蛋之极,即便是要分手,也得他贴上去给她踹。   一旦她主动,绝不是好事!季节的季,萱草的萱,说出她的名字,让他高兴不过一秒,就被最后通牒式地掐断,赶走。   “想我啦?”   这一句问的时候张星野心里的预期本来是那边挂断电话根本不理他,没想到回应的是一声软软的“嗯”。心都不敢酥,一种不祥的预感几乎瞬间就笼罩下来。是的,这小混蛋就有如此威力。   出什么事了?忽然厌烦了他?睡够了?还是这两天他真的太过分?即便如此,他有这么重要么,能让她专心讨厌到忘了他出差而主动打电话来决裂?可她的语气那么软,难得的小温柔竟好像听出了对他的眷恋,听得他,心慌……   不,不对!!   这三个字差一点就冲出口,张星野一咬牙,这不是决裂,这是……道别!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压也压不住,心急像沾了油的火苗突然蹿起来。   虽然现在已经跟以前不同,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是谁,再也不会消失,可是,如果真的走了,张星野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新来过。   就像她说的: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开始过,而结束是必定的。   拨电话,她已经关机了。   意料之中,出现这样的错误,她肯定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怎么可能再跟他说话。   张星野握着手机,膝头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捡不得,丢不得,疼不得,伤不得,这特么小丫头就是来祸害他的!忍不住骂,忍不得恨,啪一下摁开车窗,扑面一股浊热蒙在心头……   终于到了机场,以为肯定赶不上了,突然发现原定的航班因为之前跑道太滑做处理,推迟了半个多小时,说明情况走快速通道,张星野终于赶在最后几分钟凳机。   滑行,加速……   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导航的灯光迅速消失,忽然摩擦消失升入漆黑的夜,心终于随着悬了空,再无着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凌海。凌晨四点。   燃过的蜡烛换掉,把中心岛上的烛台重新擦了一便,季萱歪头又看了看,摆到他平常最习惯的位置,这才转回身,环顾整个房间。   自从住进来就没有再让他招钟点工来,不是她有多勤快,是不太喜欢有人进自己的房间。住了这一个月,被她搞得很乱,到处都是她的东西,现在,都打扫干净,或者,至少,看起来和最初的样子一样了。   尤其是厨房。他选择了开放式却又忍不下那点洁癖,不肯留下一点味道,每次做完饭,灶台上什么都不许有,擦了又擦,中心岛上的植物和蜡烛常换常新,有时侯甚至烤点心来让厨房变得好闻。   昨晚他烤了一盘,满屋子香。今天她没用厨房,应该可以了。   愣了一会儿,季萱随手把灯关掉。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视觉消失的那一刻,其他的感官张开,敏感又多触,很快捕捉到阳台上飘来那淡淡的清香,钻进神经。   野花,泥土,葱茏的根茎,味道慢慢加重,可以嗅到泛着腥味、冰凉的河水……   季萱走过去,把阳台门关严,落下窗帘,靠在门上。   刚刚隐隐出现的轮廓又消失,看着眼前浓重的黑暗,特别远,又特别近,那味道便像有了生命,关在门外,转过身,依然在。   她喜欢那些野花,喜欢星星点缀一样宝石的蓝色,可香味突然变得如影随行,像黏在呼吸上,心开始莫名地害怕……   燕谷,桐江……   黑暗中,她仿佛又站在竹楼上,倚着栏杆看河谷,看对面的山。其实根本看不到,看不到山上的林场小屋,更看不到那只深雾中的艳鬼,所以,才敢一直看……   不知沉去哪里的心就这么被慢慢攥紧,那三天,疯狂的纠缠封锁了所有的感觉,此刻,在静谧的夜里慢慢地激活、苏醒,像一片一片剥去的鱼鳞,痛悄悄从每个毛孔渗出来……   轻飘飘地站起身,走进房中。   房间是完全打通的,偌大的空间挡不住漫山遍野的清香,季萱忽然透不过气,四下看,目光落在衣橱虚掩的门上。   走过去,打开。男人的衬衣突然呈现,宽大,挺括,嚣张,淡淡的古龙水,奢糜而强大的气势,她怔怔的,像大雨里看到了那辆突然停在她面前的车……   光着脚进去,窝在脚落里,拉上了衣橱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花草、河水、鬼,都被阻隔在薄薄的门板外,男人的味道让一切都无法靠近。   忽然的安全,让她觉得冷,冷得发抖,紧紧抱着膝。   一分,一秒,黎明前的黑暗如此沉重,拖得时间像凝固一样。亢奋的神经一直在跳,她该怎样打发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抬头,张扬的白衬衣,黑暗也遮不住的耀眼,像那男人,那三天,那个陌生的男人……   第一次接触,就是他的大手,毫无怜悯的力气;再接触,是他的怀抱。西装革履,皱着眉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胸膛那么热,手臂那么紧,把雨水的寒气勒出她的身体。   他本来是不想吻她的,可是,欲望之中不小心碰了她的唇,然后,他轻轻地试探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别的男人的味道,心酸还没来得及涌起,舌就被他攫住。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留给她一点点空间,哪怕是口中的津水。   一身冰冷都碎掉,脑子一片空白,终于可以入睡……   偶尔起身去看窗外,都会被他从身后抱,转身就是他的衬衣,山,水,遍地的野花都转不出他敞开的白衬衣……   季萱伸手,轻轻握住男人的袖口。三天,被他占得满满的,不再想那有鬼的深潭,甚至,在不知道自己再是谁的时候,她想:他是谁?   他是张星野。   不肯让她呼吸,还咬她。   终于,身体不再发抖,她松开袖口,轻轻闭了眼睛,抱着膝喃喃出声,“你在哪……抱抱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忽然,门外有轻微的声响。季萱抬起头,以为听错了,可钥匙声,很轻却很脆,静夜里,那么清晰,防盗门打开了。   心突然通通跳,季萱愣了一下,打开衣橱门,光脚站在地板上,目光紧紧盯着房门,这……怎么可能?   门,轻轻地打开,男人背着背包走了进来。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季萱怔怔的,这可能是在梦里,只是心却摁不下去,跳得她的脸都发烫,她不能再站着,奔了过去。   黑暗中,他的眼睛还不适应,怀里忽然扑进来一个人,像只莽撞的小猫撞得他心口生疼,张星野狠狠愣了一下,赶紧抱住,“萱??”   她没吭声,但是力气很大,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腰。他并不强壮,消瘦的肋骨勒着两个人的身体,很痛,可不知为什么这种疼痛却好像正是他现在需要的,身体莫名的舒适他不由自主“嗯”了一声。   低头,女孩软软的温度和清香将他的口鼻包裹,一路来攥得紧紧的心像一大块冰,还没来得及放开,就已经融化。他也抱紧了她,用力,像要把她勒出水来。“小混蛋,你快吓死我了……”   她还是不吭声,埋头在他怀里,吻她的发,想让她抬头。她不肯,张星野没办法,伸手想去开灯。   “不要。”   怀里闷闷的小声儿。大手收回来轻轻拨她的发丝,“让我看看你啊。”   怀里没动,过了一小会儿,她抬起头,“你看不到我吗?”   黑暗中,两只眼睛亮亮、水水的,小脸一点点不太情愿的温柔,张星野笑了,“看不清。”   她轻轻踮起脚尖,扬起脸贴在他唇边,“够清楚了么。”   心就这么跟着她一颤……他扭头,啄住那难得乖巧的唇瓣。   赤道边带回来的燥热,一路夜空凝固般的飞行,心早就焦渴,此刻都消失在女孩的湿润香甜中。   浑身的毛孔都像被冷水刺激,他不得不蹙了眉心,又低头……   无所谓缘由了,只要她还在,一切都无所谓……   第一次,她肯这样和他吻,不是接受,而是接吻。   这不肯用力的柔软把人的意志磨成薄薄的一片,崩溃就在那透明的一瞬间。   感觉她慢慢松开手臂,他正想抱紧,忽然发现小手转回来在解他的衣扣。一颗,一颗,解到一半却停手,不知是心急,还是故意耍赖,她两手握了衬衣就往起拽,让他不得不套头脱下。扔到一边,再低头,她在解他的皮带。   他握了那只小手,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从早晨离开不足二十个小时,却像已经久别难耐,飞了一整天,狭小的空间里,焦灼积攒了一身的力量,此刻完全放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亮了,晨曦艰难地挤进厚厚的遮光窗帘,房中呈出灰蒙蒙的轮廓。   偌大的床上,白色的被单扭缠着分不出形状。从身后抱着,他根本不想动,大手轻轻抚摸,揉着她的指尖,“舒服么?”   “你怎么……回来了?”   小声儿埋在枕头上,闷闷的,他这才稍微松开些给她呼吸,“不是你说想我么?嗯?”   她没吭声,他低头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告诉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还嘴硬!张星野翻身,把她抱着转过来,“你不会真以为我傻到相信你是想我才打电话的吧?”   她垂着眼帘不肯看他,捏起她的下巴,他低头,“萱,出什么事了?”   季萱轻轻抿了抿唇,拨开他的手,“一点旧事,已经都过去了。”   “旧事?”   “嗯。昨天又在学校碰到,不太愉快。然后,就忘了你出差了。”   “被人欺负了?还有你这张小嘴怼不过的人么?”   她立刻挑起小眉,张星野忍了笑,“那打电话是想哭鼻子还是想让我去替你出气?”   “不是!”   “那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不耐,抬起小脸,义正言辞,“就是想做//爱,不行么?”   “哈哈……”张星野笑,一把将她扣进怀里,闷住!他当然不信她是想做//爱,小丫头一定是受了委屈,还是大委屈,他当然心疼,心疼死了,可是却怎么都压不住开心,这个小混蛋,终于在心里有个地方是他了,终于知道往他怀里跑了,忽然间的亲近感让他忘乎所以,“说!谁欺负咱们了?好好收拾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季萱用力推他,这个又黏又湿的家伙怎么突然又荷尔蒙爆棚,真是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去?”   “洗澡!”   看她逃进浴室,张星野笑死了,枕了手臂,满足地闭了眼睛。   飞回来的路上他已经跟Tony商议过,今天一早就让副总严栋飞过去。与海普合作这么多年,彼此非常了解,这次方向转换,CNE从客户变成承建商,新加坡之行至关重要。不过更至关重要的其实就是昨晚的家宴,接下来的行程老海普并不会参加。初期接触,已有意向,有Tony在,再派去严栋,此次会议问题不大。并且,张星野突然离开,将要做的解释就是自己家人有事,这是最能被理解并接受的理由。   工作方面,都有安排,不需担心,其实张星野现在根本没空担心工作,满心都是浴室里那水声下的女孩。   萱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心硬,心也很大,小嘴巴虽然厉害,却绝不会斤斤计较,上次心妍几乎是公开羞辱她,她都不以为意,是什么人能在校园里让她失了态?等她出来再哄哄,当然,也不能逼她太紧,刚有的一点亲近,别用得太过又惹她心烦。   躺了一会儿,她还在洗,张星野决定先起来做早餐。如果她还想去学校,就让她去,晚上回来再说。毕竟,想哄那个小混蛋,还是脱光了比较有效果。   从床上起来,张星野发现他总是习惯搭在床边沙发上的浴袍不见了,四下看看也没有,只好先套了裤子。昨晚的衬衣不知扔到哪里去,于是走到衣橱边拉开,正准备拿件衬衣来,忽然觉得不对,这怎么……   张星野愣了一下,一把将衣橱彻底打开,偌大的衣橱里只有他的几件衬衣,旁边空荡荡,只剩衣架……   一皱眉,转回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遮光窗帘也挡不住一切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开放式的公寓,整洁得像刚刚入住的酒店,没有留下一点前一个主人的痕迹。   目光寻去墙上,那幅红唇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一只黑色的大旅行箱靠在角落。   干干净净,女孩,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张星野的心猛地攫紧,回头,床边搭着昨晚从她身上剥下来的裙子,那根本,不是睡裙……   浴室的水还在流,中心岛的烛台边摆着一只卡片,拿起来,娟秀的字迹:   我走了,谢谢你。   季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闲情逸之,雷雷和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和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zxw,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拉格朗日要放假,雷雷收到! 第74章   热水淋过酸软的身体, 每个毛孔都被熨贴开,热热的,软软的, 舒服到发麻,抽去筋骨般美妙……   淋了好一会儿, 依然不想动。   人, 真的是动物, 在肉/体的极度欢愉后,精神也随着被彻底放空,仿佛一个理智到不了的地方, 突然感觉到自己一种超然的存在。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欲//望的发泄, 扑进他怀里那一刻,她就想要他的身体、他的力量,无论怎样, 都可以。只是季萱从不知道自己对肉/体的感觉、渴望可以如此持久……   喜欢男人的吻,很干净, 很撩人。即便迫得她不能呼吸, 也不觉得反感,反而会有一种窒息的依赖。他总爱吻她, 会吻得皱眉,她喜欢睁着眼睛看他, 看他投入,然后跟着他一起, 控制不住就缠绵……   不在乎他, 所以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想,完全的失态,完全的放松, 是不是放荡,都无所谓。可是,极度的欢愉,会突然让自己感觉脆弱,像新生的孩子,特别脆弱,只想窝在他怀里。他知道,所以会抱她,抱得很紧,比她想要的还要多。   双手轻轻抹了把脸,季萱吁了口气。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刚过去的两三个小时,好像真的忘了一切,脑子里对时间竟然一丝念头都没有……   不知吸了毒后清醒过来的人会不会也是如此,不知后悔。   不管怎样,他回来了。   仰起脸,让花洒再次淋下来,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   他进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差点跳出来。久违的感觉,像小时候趴在老爸身边看他收拾行李,忽然见他扭头:走,跟爸爸一起去!   一个极大的意外,大到还来不及欣喜她就跳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制的下意识。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点感觉:他一回来,她就饿了。昨天从学校回来,晚饭没吃,牛奶都没喝,现在她只想他的早餐。   想着出去就能闻到香喷喷的早餐,季萱没法再享受热水,快快地洗了,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就裹了浴巾出来。   光脚踩到木地板上,凉爽的感觉还没从脚心传上来,季萱就觉得不对。大床上意料之中没了人,可房间里却冷冷清清的,一点声音、一点早餐的味道都没有。   扭头,男人站在中心岛边。   低着头,衬衣敞着怀,手里……是那张白色的卡片。几步远的距离,他的侧颜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刚才好一场热烈,此刻的脸色似乎恢复得过于白了。   听到她出来,他慢慢扭头,看过来。   白色的浴巾裹在胸前,女孩脸红扑扑的,身上还沾着热热的水珠,可这一眼像冬日里突然打开的房门,毫无防备就让她哆嗦了一下。不戴眼镜的时候那双眼睛很好看,好看到根本无法威严,看她的时候尤其,总是双瞳剪水、柔情泛滥,可此刻,像骤然结冰的湖面,清澈,坚硬,看得人透心凉。   她还没看明白,他已经抬步走了过来。   廖廖几步,没有声音,房中的气压骤降。没有扣上的衬衣有型有款地敞着,颓然、纨绔,给总是正装的男人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场,像只受了伤逡巡伺机的野兽。   不详的感觉逼过来,季萱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本能地想往后退,可被他的目光盯着,人有点僵,轻轻地咽了一口,没有动。   站在面前,四目相对,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中,没有丝毫的融化,季萱有点发怔,几秒钟的对视,不得不屏了呼吸。   “这是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刚才在床上低哑了许多,季萱瞥了一眼举在她眼前的卡片,轻轻抿了唇,没吭声。   “给谁的?”这种明知故问,她知道她不需要答,果然,一声咬牙,他又问,“是给我的么?”   “嗯。”   “念。”   “嗯?”   “我看不懂。念,念给我听。”   如此挑衅,没事找事。若在平常,季萱才懒得搭理,可这么近,刚刚一起缠绵到死的身体,衣冠不整,温度冷了下来,味道却还在,让她的心想硬都硬不起来。睡了这么久,枕边这个男人,别的她不了解,脾气,怎么会不知道?这冷冰冰的几个字下面分明就是山雨欲来、咆哮满腹……   “我走了,谢谢你。”不带任何语气,她轻声念了一遍。   “哼,”他立刻冷笑了一声,“谢谢我?谢我什么?谢我从路边把你拖进车里就睡了你?还是谢我睡完就走,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嗯?是谢我再见面又把你当那种女人还想睡,还是谢我,男人该给的一切都给不了,只知道睡你?说,谢哪个??”   一连串的“睡”,压在喉中的声音忍不住抖,他努力克制,可情绪已经激在顶点,青筋都爆起来,季萱蹙了眉,“张星野……”   “不要叫我!什么他妈的张星野?就他妈的是个混蛋!流氓!他他妈的就不是人……”   “行了!”   女孩尖细的声音突然刺过来,男人闭了嘴,嘎嘣咬牙。   受不了的刺耳,真想一把推开这个真混蛋!可看着那颌骨上咬出的棱角,季萱的心竟然不自觉揪了一下,烦躁,“胡说八道什么?字条根本没那个意思。我们之间,”说着,她忽然顿了一下,“不是那样的!”   “什么样?我们之间,是什么样??”   刚面对的时候明明还有距离,可此刻,被他逼着,几乎要压下来,都是他的味道,她有点呼吸不上来,深深吸了一口,轻声开口,“是我主动的。”   头顶没有声音,只有重重的鼻息。   “在桐江,拉我上车避雨是你,之后,其他所有,都是我。那天,是我主动抱你的,内衣都没穿。是我开口要的钱,凌海再见,也是我带你回的老屋。”   几秒的空白,她抬起头,看着他,“可以了么?”   雪白的浴巾裹着,小脸上带着凉去的水珠,晶莹剔透。她比平常看着更白净,更冷清,整个人,玉雕的一样。第一次,听她回忆他们的当初,一字一句,小声儿软软的,想撇清却颤抖,呵在他心口,软得他的心都发颤,却不知为什么更让他难以忍受!“可以了?什么可以了??”   “从来,就不是你的错。”   “这么说,都是错??”   男人的脸色丝毫没有缓解,声音反倒更凶,好像她的话比他骂自己还要狠。季萱怔了怔,从他手里抽过那张字条,嘟囔道,“这个,哪里有错?”轻轻抿了抿唇,“是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谢谢你借公寓给我住,还做那么多好吃的……”   “只有这些?我对你,只有这些??”   悄悄吁了口气,季萱抬起头,“怎么?你还想让我感谢什么?半年来的高//潮么?”   “你混蛋!!”   男人终于怒了,“只过夜,不见光,行!看着你跟别的男人出双入对,装傻不够我还得装瞎,行!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怕你不高兴,几个小时不见心就发慌,怕你又烦我,我特么张星野活得就是个王八蛋!可我告诉你:我认了,我特么早认了!只要能见着,还能抱得到,王八蛋就王八蛋!!可现在王八蛋不能做,我特么连个当面的通知都不配!我还能是什么??嗯?回来对着个空房子,像个傻子一样,憋死都他妈的不能瞑目!!”   “你……”他真是气极了,这都说的是什么?季萱听得有点发懵,可心却不知怎么已经跟着他莫名酸楚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走,来凌海只是短期,早晚要……”   “是,当然知道,”他苍白的脸上一丝冷极了的笑,“你有言在先么,早晚会睡腻。我特么算什么东西?腻了就扔,哪用打招呼!”   “不是的!”她打了,怎么没打?从学校回来,一路上她用了好大的力气都不能把顾辰的声音从脑子赶走,所以她一个电话打给他,想让他过来,想让他抱,想疯狂地做/爱……   改签航班的时候一路按键下去,她丝毫没有犹豫;收拾行李,打扫房间,什么都不再想,也真的,一丝一毫没有再想到他。从来不以为欠他什么,可为什么现在被问得心里难过,脸都有些发烫,“我本来是想……”   “想什么??想画几笔还是多写几个字?我特么就是条狗,也不能连个称呼都没有!”   怎么又成了狗……他不停地胡说八道,让她想起了毛豆,心突然扎得生疼,她从没想过会提前航班,甚至还在计划走之前要给他过生日,一切都和他早晨离去的时候完全不同……“是临时的变动,我还没机会……”   “没机会?好,是我不识相,不该去出差!新加坡也特么不在地球上!可我回来了,季萱!我他妈的回来了!这几个小时,你就连说一句‘我要走了,不打算再特么睡你了’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心已经完全被搅乱了,季萱咬牙,狠狠吸了口气,“因为我在忙着,最后一次,睡你!”   “你!!你特么……”   “混蛋!!”   光溜溜的小丫头比他的声音还大,张星野只觉得自己快脑溢血了,“你,你就不怕早晨我看到这空荡荡的房子被气死??”   “看到就看到,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什么!”   “所以,你本来就是想看我这副德行??衣服都来不及穿就低三下四求你,是不是??”   “求什么?谁要你求?!”   “因为我特么舍不得你走!!”   “还往哪儿走?!飞机一个小时前就起飞了!”   “你混……”   “混蛋”两个字还没说全,一线之差,即将爆开的神经被突然掐住,张星野狠狠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这样跟人用力吵过,季萱觉得嗓子都哑了,轻轻咽了一口,“我改签的航班,是一个小时前的……”   晨曦被挡在外面,厚厚的遮光窗帘里光线很暗,暗得还是一夜纠缠的样子。近近地挨着,刚才的激烈像顿然扑灭的火星哑了下去,可是热量还在,空荡荡的房间被隔去,狭窄的距离里,两个人的热,满满的。静了好一会儿,他绕过她进了浴室。   门重重地摔上,随即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季萱吁了口气,心,忽然放开,人像抽去了筋骨,轻轻地,闭上眼睛……   眼前都是他刚才的样子,白得发青的脸颊,无论怎样怒,怎样吵,都泛不过血色……   真的,她从未想过怎样跟他分别,脑子里却无数次地出现过离开凌海时的情形。她一个人走,陌生的城市,当然不会有离别。可是会有人送她来机场,帮她打点行李,然后送进安检。可能,会抱一下,笑着说:走吧。或者,等她回头,他大手一指:别特么让我看见你!   最后一眼,一定是张笑脸,很帅,很无所谓,很张星野……   现在看来,显然,不会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常惹他生气?竹楼那三天,他连名字都问不出来,可总是带着笑,依着她,不会生气,甚至,不会大声跟她说话。现在,是怎么了,难得在一起,她却总是惹他……   也许,她真的错了……   好冷……刚才他在身边,男人的气势压着,愤怒,无理,温度好高,这一走开,才发现身体早就僵了。她转身,看着被狠狠摔上的浴室门,犹豫了一下,握了门把手,轻轻扭开……   一片水汽,浴房里,男人双手撑着墙壁,低着头,花洒的水哗啦啦地从头顶浇下来,他……衣服都没脱。   季萱轻轻打开玻璃门站进去,一股寒气,四面而来,突然刺激,已经僵冷的身体依然打了个寒颤,原来,花洒里是冷水……   张开双臂,从身后环了他的腰。   水不停冲下来,很快,她就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唇轻轻颤了颤,“张星野,我冷……”   “出去吧。”   她没有动,一下,两下……他的心跳,她还没有数到五,他就转了身,将她抱进怀里。   他也冰冷,这么半天,早没了温度,可是,抱她的怀抱,总是热,她踮起脚尖,轻轻啄在他唇边,“别生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萱一怔,男人如此颓丧,一句话压在喉中,低到连声音都没有……他终于明白,这一切,她的反常,她的走走停停,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眉头拧成了疙瘩,周身冰冷,可此刻,他却软得人心碎,她的泪忽然就涌了上来,轻轻咬唇,“没什么……都过去了……”   “到凌海来是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么?”   “是找人。有人……欠了我东西。”   “找到了?”   “……嗯。”   “所以,事都办完了……”   “……不是。可能……要不回来了。”   “我能帮你么?”   “我……不想要了。”   他苦笑,“他欺负你了。”   她没吭声,依旧垫着脚尖,薄薄的唇瓣就在他口边,他叹了口气,大手拨开她的发,搂着,扣在颈窝,“我得感谢他。”   “……嗯?”   “没有那个混蛋,我一天都不会有你……”   “你真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喉结,“喜欢……有我?”   皱着眉的男人一丝笑容都没有,冰冷的大手握了她,攥成小拳,攥紧,摇摇头。   她笑了,挣开他,双臂环了他的脖颈,让他的大手顺着往下,轻轻一扯,浴巾落下,她可以完全地贴着他,他低头,咬在她肩上……   “需要……提前多久?”   “嗯?”男人含混的一声。   “我走……需要提前多久告诉你?”   男人没有回答,浴室里只能听到冰冷的水声,她却能感觉到她的肌肤在他口中,热热地,麻麻地,痛……   好一会儿,她自顾自嘟囔,“CNE员工辞职,都是这么难的么……张总?”   “你这种员工,CNE永远也不会签。”   “你后悔了……”   “嗯。”   他斩钉截铁,她嗤嗤笑。仰起头,闭上眼睛,冰冷的水,像那天的大雨,想那天的大雨,不停地摔打下来,打湿,打透,打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竹楼,剩下那个大雨的夜晚,连内衣,她都没有……   “冷么?”   他的手臂太紧,她想摇头都不行,只能在他耳边喃喃道:“不。你抱着我。就不……”   作者有话要说:   敲敲门,午睡起来咩?为了不让小天使们嫌弃我,今天都有红包拿(不嫌弃的才有的拿哦) 第75章   四月的江南,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莫说苏堤柳岸, 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高大的梧桐遮荫, 也是诗情画意、美不胜收。而大都市凌海, 自然风光早已是锦上添花, 接二连三的国际盛事才是久盛不衰的主旋律。   凌海时装周在月初拉开了序幕,去年十月刚在米兰出过风头的梁心妍,本该是在本土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时候, 可她已经连续缺席了两场重要的发布会, 就连自己的品牌秀也是来去匆匆,加上这半年的设计并没有什么突破,虽然有不少名家捧场, 可是除了中规中矩就是突然的怪诞,吸引眼球, 影响却不大, 像一粒小石子投进湖里,很快就没了声音。   可是这一切, 对于此刻的梁心妍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过去的两天, 她把自己关在卧房中,一步未出。   公寓正面海, 深蓝色的大海, 绵绵浑厚,顶层270度的落地窗将水天一色接向远处的青山。梁心妍裹着睡袍坐在床边,握着酒杯, 目光怔怔的……   季萱……   这两个字像摁进心头的一枚针,不□□不见血,此刻,一想,就疼得难以忍受!如果,回到两个月前,梁心妍绝不会去招惹她。这不是屈服,而是害怕,害怕自己现在心里魔鬼一样的冲动,想撕碎她。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可以细细咀嚼那万分后悔的滋味。不该让心妮去抢顾辰,不该在没见到顾辰前做如此冲动的决定。那个男人,清秀淡然,卓卓风华,他曾经为之痴迷的女孩怎么可能是个平凡的角色?只是,梁心妍万没有想到,那不是个女孩,是个噩梦……   全天候24小时的跟踪,一个月的数据。从前期费用到最后结算,数十万,换得手上的一个U盘。   这是一家灰色地带的私家侦探公司,行事极为高效且谨慎,通过朋友介绍才接下她的委托。交付时提到:如果继续,后期可以装窃听器、隐蔽摄像头。   当时梁心妍就皱了眉,这是一次性/交易,怎么会继续?而且,偷拍、私下调查是道德范畴的侵犯,窃听器和摄像头可是赤/裸/裸的违法,会是什么样的数据能牵扯到这些东西?   U盘里两个文件夹,打开其中一个,是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时间,各种地点,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女人,和另一个人,一个男人。   点开第一张,梁心妍就几乎窒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立刻明白了侦探所给出的暗示。那张熟悉的脸,是凌海商界无人不晓的,作为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当然认得这是梁家的坐上宾、是她梁心妍多少年的护花使者,CNE总裁:张星野!   那段记忆一旦重现,手抑制不住地抖,一口饮下,浓烈的威士忌直冲肠胃,一片烧灼……   预想过很多,想过那女人做足了功课,设计接近大哥,或者,私下接触顾辰力图破坏和挽回,却万没有想过她还能再有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是星野!   大哥早就说过他常在外面过夜,可当时梁心妍绝不肯信是因为女人。这么多年,他忙得几乎赶过了时间,有的时候,甚至刚下飞机直接在车上换衣服又赶去下一场会议。他也爱玩,也会参加舞会去应酬、做慈善,可是能把他单独约出来、出双入对的,只有她梁心妍。   CNE涉猎的是个男人的世界,钢筋水泥,野外作业,一点柔软的因素都没有,若非社交,想接近张星野,对一个完全门外的女孩,谈何容易?可是,U盘里的调查报告明明白白告诉梁心妍:早在她与自家大哥“意外”邂逅前,租住在老弄堂里的女孩就有这样一位访客,从阿婆口中得知,他是她“京城的朋友”,常来。又说:是男朋友吧,两个人老好的。   后来,一场意外,她搬走了,再没有回来。去了哪里?不用看报告,梁心妍也认得出照片上那个地方。那是他在凌海买的第一套公寓,是她陪他一起挑选的,装修构想、浴室设计、还有那张从马来订购来的大床,都出自她的手。   照片,一张一张翻下去,楼道前的路灯下、他的车前,女孩上上下下,垫起脚尖来强吻他;夜深人静,男人匆匆的脚步,卧室里的灯,亮了又灭。   黑暗凝固一般,只有角落里跳动的秒表记录着时间,目光挪不开,可梁心妍的脑子却跟着空白,想不出那黑暗里究竟是怎样的情形,直到屏幕上出现阳光,大海……   无人机。讽刺啊,这一次,他也被无人机抓拍到。   分离多年之后,第一次给大哥过生日。可怜的大哥,众目睽睽之下,尽他所能宠爱、追求一个女人,太过开心,甚至卑微!又怎么能想到,那天早晨,他焦急地等、大度地原谅,而那个女人正躺在他好兄弟的床上,而那位好兄弟亲自把他送下船,站在船头目送他离开……   都走了,大海之上,他们终于肆无忌惮!星野是从不喜欢游水的,更不要说跳水,可是,随着她,那么高,那么凉的海水,他跳得义无反顾。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紧紧地绑在身上,很久,一动不动……   那紧密暧昧的姿势瞬间就将黑暗掩盖住的一切明明白白地曝在阳光下,再不允许人有任何“也许并没有发生什么”的幻想,痛,猝不及防!   一切都虚假,一切,都是在欺骗!!   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围的世界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从小到大,梁心妍第一次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这个世界上她最亲、最信任的人,都被那个女人卷在其中,以各种身份,交错复杂。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她太需要向人倾诉、求助,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给她出谋划策,总是支持她的男人。   她不敢动,不敢联系,不敢见任何人,她害怕自己胸口那难耐的怒火和羞辱会让她一气之下酿成不可挽回的错。她必须冷静下来,在做出任何蠢事之前,她必须冷静……   窃听器、隐蔽摄像头……   对付一个女孩根本用不到,暴露她的安排就足够,为什么要用?私家侦探的暗示让梁心妍后脊生凉……   对付星野?他想干什么?他们显然不是在正常交往,隐密,躲藏,在人们面前装不认识,两个单身的人之间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地下情。   为什么?因为男人都是偷腥的,随便玩玩,即便是张星野,也不例外?   这个认知让梁心妍心痛难忍,自从照片事件后,她感觉累了,玩够了,想再去读书、旅行,想和心爱的人一起享受人生。她甚至悄悄下决心,要好好地追求身边这个一直单身的男人。他们之间早有亲情,爱情,总会来的。因为在她心里,火苗从未熄灭过。   她不介意他交往过别的女人,可是这样的随便,像那些乱泡女人的花花公子,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不,理智告诉她:不会!他不是这样的人,即便真的是,即便根本不在意她梁心妍、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那为什么要瞒着大哥?在他发现大哥对季萱感兴趣,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他,完全没有理由为了一段露水情而失信于兄弟!   可是,他非但没有说,还跟她一起把大哥当傻子一样玩弄,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和她,究竟是谁诱惑了谁?又是谁在利用谁??   是季萱?为了接近顾辰,接近心妮,所以在偶然不知的情形下追上了星野?迷惑他来帮她报复?   是星野?那他是怎么找到季萱的?为什么找她?是在针对大哥?有谁能比他的兄弟更了解他,所以,她的举手投足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让大哥如此着迷?可是……目的呢?是想让大哥回来还是让大哥远离?那背后更大的目标,是梁氏还是CNE??   两天,梁心妍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一个,理智告诉她,星野不会被任何一个女人操纵,很可能是后者,可是,感情上,她又宁愿相信他是一时被迷惑而冲动选择,不能相信,他们这么多年都是虚假的情意。   但是,她至少想到了一个判断。那个关键人:顾辰。   星野知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在季萱生命里的存在?   如果,他真的迷昏了头脑,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多年兄弟情,那顾辰,对他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是有目的的,那无论为了什么,这样的多角关系、这样的浑水,有单纯的心妮在其中,事情的败露就在眼前!到时候,他失去的就不只是兄弟感情,更可能会招来老父亲的憎恶、梁氏的反目,满盘皆输,他怎么会看不到??   所以,他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顾辰的存在,也就不会知道那看似柔软的女孩其实也在将计就计、利用他。   梁心妍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三个男人,这三个梁家最亲最近的男人突然碰撞在一起,为了同一个女人,那将是多大的一个笑话!   她等的就是那一天吧?痛苦、忍耐、计划、诱惑,她付出了这么多,一定在等这一天!   不,这绝不能发生!梁心妍突然皱了眉,手边就是白色的笔记本电脑,一把滑开。   U盘里还有一个文件夹,那里也是照片。是他们通过钓鱼邮件在顾辰的手机上装了木马程序带来的结果。   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地滑过,忽然,定格在一个画面。   野外的帐篷,晨曦透进来,斑驳的树影落在鼓起的睡袋上。男人怀抱着女孩,亲亲地贴着额头,她显然已经醒了,甜甜的笑意弯在眼梢,就那么假装睡着给他拍。   画面上,他嘟着嘴吻她,她像一只小抱熊,完全不顾形象地窝着。素颜的两个人,粗糙的背景,光影之下,像一幅安静的油画,时间,悄悄定格……   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梁心妍的心不觉就顿了一下。爱情,原来可以这么简单,这么美。一夜缠绵后相拥而卧的慵懒,甜蜜几乎要溢出屏幕。这世界,似乎就帐篷这么大,里面,只有他们两个……   如果星野看到,会怎么样?   梁心妍嘴角边不觉一丝苦笑……   不论是男人的自尊,还是计划的威胁,这个提醒,一定是毁灭性的。   因为,他笃信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巧合。   ……   张星野病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病倒,病得惨绝人寰、毁天灭地,用Tony的话说:积累性爆发,彻底废掉了。   新加坡一趟,飞去又飞回,在热带气候里蒸了几个小时就被一个电话急出一阵心火,红眼航班连夜赶,悬着的心攥成了死疙瘩,她扑过来那一下,差点没给他撞碎了。   人就是贱,这么久,见面就睡,她那本来就不性感的小身体早就不应该再这么吸引他,可一被她抱,黑暗中,他的脑子立刻就不能用,心软成了水,身上所有的神经都快疼死她了,明明该柔情蜜意的,却怎么都挡不住叫嚣的欲//望,像个动物一样,一门心思只想做。   回想起来,实在不是自己廉耻不够,是那个小混蛋,她学会了扒男人裤子!他怎么受得了?缠得这么紧,于是,他就不要命了,像是做完就要死,心跳得厉害,莫名其妙地觉得很苦,好像分开了好久,抱着她,哪怕摩擦得要烧着了,也一点缝隙都舍不得有。   不知是她真的眼睛里有泪,还是小脸这一夜太可爱、太软糯,他居然有种心酸的感觉,亲也亲不够,才知道“做/爱”两个字销魂在何处,那种想一起死都觉得美妙的心甘情愿、求之不得,越做,越多,几乎随着他一起化在她身上……   天亮了,两个人也像汗洗了,可是他居然一点不觉得累,揉着她的小手精力又充沛。当时张星野就知道,亢奋过头了,得歇歇,不然以后怕满足不了这小丫头,看着她光溜溜地逃进浴室,他很是用了些定力才没跟了进去,然后一个人,乐得傻子一样。   谁知,身上还热着,口鼻中还满是她的味道,心就突然掉进冰窟里,看着空荡荡的衣柜、白惨惨的墙,那种血压突然升高的感觉,头晕目眩!   一场火,烧得他身体发虚,咬牙切齿,理智还在,可他已经毫无办法,突然面对真的分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还没找到方向,又被那个小混蛋给占了先,一句“飞机一个小时前就起飞了”,生生压住了他的火,压住他差点滑向边缘的失态。   忽冷,忽热,大男人的意志,憔悴不已。冷水下浇着,通体冰凉,依然浇不灭那种惶恐到烧灼的感觉。他早就知道在她身上他毫无胜算,却还是没想到能如此一败涂地,面对分离和失去,他心里的惶恐远大过了愤怒,这以后可该怎么办?   本来想自己冷静一下,谁知她又跟了进来,一抱,心又热……   “你抱着,就不冷。”   这是他这辈子,不,前世今生听过最扣心窝的话,他很没出息地这么觉得,于是抱着不放手,让冷水浇……   如此折腾,似乎也属于不作不死的范畴,不过,材料学上来说,吸收了这么多弹性应变他还没有断掉、开裂,柔韧性算相当好了。   当天傍晚就起了高烧,一夜之间就把声音给烧没了,而且,不知是真的折磨残了还是带回了什么病菌,来势汹汹,比N年前在美国感染得那次恶性流感还要严重。   大男人像被一棒子打倒,根本起不了床了,怕传染,他连吴健都不敢见,也劝心伟先搬回家去住,但是,太严重了,心伟怕他死了没人发现,经过日常消毒后,没搬。   躺在大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一点恍惚的意识就是冷水下抱着她,那么清凉,那么香甜,于是,天昏地暗地想她。稍微清醒一点就给她打电话,发不出声也打,她不会挂,偶尔,回他一个字两个字的。   几天过去,张星野终于退了烧有个人样了,虚晃晃地站起来就想出门,被Tony万里之外远程遥控,坚决不许他出现在CNE大厦里,严禁把病毒带过去污染环境。   虽然张星野想说这跟热带病毒没半毛钱关系,是被小混蛋折腾的,但是,毕竟要脸。   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早晨七点他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处理工作,忙得很,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想起她来,发了个信息:萱   拿着手机等了半天也没回,后来有事他就放下了,这又忙到快四点,瞥一眼手机,居然还没回,又发了一个:萱?   还是没回。一个“嗯”字都没有,这特么小混蛋!   张星野靠进沙发里,拨开手机,屏幕上带着小野花的脸,漂亮死了。看着他嘴角就忍不住弯,翻来覆去就这一张照片,设成了她的呼叫头像,设成了他的私人记事本的页面,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什么人看到,记事本有密码,而这个头像从来就不会在他手机里亮起,所以,新加坡那一次才把他吓得够呛。   手指轻轻摩挲着,打不打?短信都不回,是不是忙着呢?管她呢,他病着,她能怎么着?一滑,拨了过去。   嘟——嘟——   很单调的声音,就是像她那寡淡的小表情一样。   “喂,”   “萱,”这一声好哑,都没发出来,张星野赶紧坐起来清清嗓子,“咳,嗯!萱?”   “我听到了。”   别扭的小声儿明明白白的嫌弃,张星野笑,“多叫两声不行啊?”   “有事么?”   “想你啊。”   “我挂了。”   张星野拿着手机,抱了肩,没动。静悄悄的几秒,他才又开口,“都不问问我好点没。”   “声音还是那么难听。”   “其实已经好多了,怕传染给你,再等两天我就能过去了。想我了吧?”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把嘴巴贴近话筒,“我快想死你了……”   男人的气息好像透过了手机,呵在她耳窝,又痒又热,季萱脸一红,“没事我挂了!”   “哎,有事!”那边赶紧正经道,“褚老最近好吗?”   “挺好。很忙。”   “是么?等我回公司,第一件事就先约个时间去见老先生。”   “干嘛?”   “我想跟他商量让你加入项目组一起完成这次展览。”   “这是你的主意??”   小声儿忽然乍,张星野愣了一下,“嗯?”   “今天先生跟我谈了一下午展览的事要我留下帮忙,原来是你的主意!”   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小眉一蹙,一张小冷脸非常不高兴,张星野笑了,赶紧解释,“没有啊没有,不是我,我可还没说呢!不过,褚老真是体恤人情,甚合我意!”   他这边乐,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张星野声音软下来,特别温柔,“萱,我真的没说呢。”顿了下,又问她,“你答应了?”   听筒贴在耳边,恨不能贴在心口,几不可闻,轻轻的气息,似乎能看到坏丫头抿了薄薄的唇,就是不肯吐给他那个字……   “萱,是不是答应了?”   “我挂了。”   阳光下,季萱看着手里的手机,热热的。他的声音真的好难听,不过,好像是好多了,不像前两天,一个电话过来,发不出声,只能喘气,病得要死了似的,枕边听着,怪吓人的……   “汪汪……”   被身边的狗狗叫得回了神,看路那边,果然,是宇飞开车过来。毛豆跟着他有一周了,忙的时候他就把毛豆放到学校来给她照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你还不接啊?”白宇飞打开车窗,“顾辰本来是给你的。”   “你不想养,给他送回去不就好了么?”   “我联系不上他啊。他好像闭关了,不知道在哪儿。否则也不用把毛豆寄养出来。”   看她往车后去,白宇飞下了车帮着一起把狗安排好,关上车门,又看着季萱说,“彤彤有哮喘,这个月份,花粉多本来就受不了,狗还掉毛,她最近嗑得厉害。算是帮我的忙,好不好?”   其实,季萱想到了,顾辰把狗给了宇飞和彤彤,怎么可能待得住?只是,她却不想接,他总归要带走,可如今看,她还是没有他狠心,轻轻抿了抿唇,“那好吧。”   白宇飞一听高兴了,“那你现在就带走吧!”   “今晚不行,我约了人。”季萱说着犹豫了一下,“而且,我也得先跟他商量商量。”   “他?谁?跟谁商量?”   “房东。”   “哦,好,那你尽快,啊?”   “嗯。”   白宇飞带着毛豆走了,看着远去的车,季萱轻轻吁了口气,那个家伙有洁癖,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毛豆?不行的话她就搬个地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自己的嘴角都弯了,他肯定不让。不但不让,还会生气吧?她实在不想再看他生气了……幸好他病了,自从那天后,她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再见他……   转身刚往校门返,突然,电话又响了。又是那张扬的三个字,不得不接起来,“喂,”   “心伟晚上约了你啊?”   劈头盖脸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季萱皱了眉,“嗯。”   不知他是不是没听清,那边居然静了一下,听着男人略重的气息,她问,“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这么明显的意图,还不打算解决么?要跟他拖到什么时候?”   “不关你的事。”   电话挂了,收进包中。   ……   夜里九点。   张星野洗澡出来,穿着浴袍瘫在卧室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皱着眉看着,不知所云。   那两个人约的是海边的东方阁,够浪漫也够格调。心伟六点半出的门,走时还说很不习惯这样的约会,不能接女孩,而约在餐厅见。   当然,她怎么可能让他去接她?毕竟,张星野三个字完全不能见光!   她和心伟之间,从来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有。这句话说一万遍,也没特么什么意思!所以一晚上,他无所事事,没什么可想,也看不进东西,只能打开电视,消磨时间。   正无聊,忽然听到外面钥匙开门的声音。   张星野一挑眉,回来了?正要起身,想想还是不要显得太急切,谁知,这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径直走到他卧室门外,叩了叩,“星野?”   “哦,进来!”   梁心伟走了进来,递给他一个信封,“楼下有你的邮件。”   张星野接过瞥了一眼,快递信封上只有他的名字,其他什么也没有,这什么东西?正准备打开,见梁心伟不但没离开,反而拿了一瓶啤酒,打开,坐在了他身边,腿大咧咧地搭在了茶几上。   张星野无心再拆那信封,扔到一边,“这么早回来了?”   “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张星野惊讶地看着,“怎么了?怎么跑回来喝了?”   梁心伟擦了擦嘴角,轻轻摇摇头。   这什么意思??张星野有点懵,如果是Tony,他太了解兄弟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说话不说话都知道怎么回事,可心伟,本来话就不多,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再看这搭了腿的懒散少爷样子,多少有点豪迈的意思,怎么看怎么像表白成功,太过兴奋?   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那个小混蛋,挂他电话挂得那么干脆,难道……是又想气死他??   忽然头疼,又鼻塞,张星野问,“是不是你和季萱……”   “她拒绝我了。”   淡淡一句,直截了当。   总算是意料之中,可张星野的心还没放开一下就同情起兄弟来,这么一句,男人的志气都没了,被那个小混蛋拒绝,好受不了。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这个时候的男人不需要安慰,需要酒。   张星野起身去又拿了两瓶酒,各自打开,灌下去。   “没事,本来那小丫头也是有点太特别了。”免不了骂小混蛋一句,张星野由衷道,“不通人情,喜怒不定的。真在一起,说不定会怎么样。总之,不管她说什么原因,不用理她。”他太知道那张小嘴能有多伤人。   “她说她有男人了。”   “哦。”   刚要喝酒,张星野猛地一愣,“她说什么??”   “她说,她有男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久等的小天使。故事还很长,舍不得完结这种话我是不会大声说出来的,至于更新么,要看到鹊也在每天扑腾着翅膀努力!   -   谢谢亲爱滴闲情逸之,雷雷收到! 第76章   这一句理由, 两个男人都没有再说话。   是真混蛋啊!这特么哪是拒绝,这是戳心!一点余地都没有,甚至都懒得给出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台阶让捧着一颗心的人好歹先下来。   张星野完全想得到“有男人”这三个字对心伟的冲击, 不是有男朋友,不是有喜欢的人, 这种直白甚至有点土的表达, 几乎是正面宣布了她和那男人之间已经什么都发生了, 依赖与厮磨,老夫老妻,女孩完全不顾自己清纯的形象, 对于男人的妄想与自尊便具有一刀毙命的效果。   张星野紧紧握着酒瓶子, 冰凉的水汽穿透手心。   太特么突然了!   心通通地跳,只管喝酒,不管兄弟。毕竟, 他也不能接受。自从凌海重逢,想她是他每天都放不下的, 她没回应, 他早已经习惯。厮缠再激烈,只要太阳一出来, 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这么久,冰冷的小东西再混蛋也阻挡不了他们之间的亲密感一天比一天多, 窝在他怀里越来越软,让他想起来就觉得亲, 忍也忍不下……   说要走, 真的走,又不走。反反复复,小丫头一定是有难处, 自己在这其中占了多大的份量,张星野吃不准,冷水下抱着,心又暖又疼。他病了,她不会温柔,却很乖,特别乖,搞得他每次通完电话总会发一会儿呆,想得受不了。   听说她要跟心伟约会,他立刻烦躁,曾经的大度现在真是一分也装不出来,心想这一次她怎样表现都不可能再满足他,借着病他连怎么冲她发脾气都想好了,谁知,又打他个措手不及!   脑子里电闪雷鸣,完全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小丫头跑他前面去了?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星野,星野?”   “嗯?哦。”听心伟叫,张星野这才回神,仰脖子大大地喝了口酒。   “你说呢?”   “咳!”张星野忽然呛了一口,“我?我能说什么?”   “她……”梁心伟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说真的?”   “哦,是吧。”避开视线转回头,张星野拿起桌上的信封比划两下,“哪有女孩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梁心伟皱了眉。   “应该不会。”事到如今,想要兄弟不跟他恩断义绝,这段关系的时间点是至关重要的,张星野解释道,“她都说是她的男人了,关系肯定不一般,怎么会是就这几天的事?你认识她这段时间,他们应该一直在一起。”   “什么??”   说者无意,可是话一出口,眼看着兄弟的眉头不受控制地一紧,张星野才猛然意识到这话有多扎心,心里不觉骂了一句,跟她在一起,他特么也变得冷血了。   “所以,她从来不让我去接她?那既然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跟我约会?”   因为她是个混蛋啊!张星野咬牙,可是,自己骂得,却不能容忍别人说他的小混蛋,皱了眉,“你们之前,也不能算是约会吧?”   这一问,梁心伟无言以对。自从认识她,他是真的像在恋爱,每天一起工作、吃饭,很开心。现在想起来,那真的怎么能算是约会?根本谈不上!然而,记忆里的感觉太强烈,他还是不能接受,“她上次煤气中毒那么严重,高压氧仓治疗,我也没有看到有人陪她,那个男人,不存在么?”   怎么不在??张星野斟酌了一下,“你是后来才知道她病了,那天她在浴室出事,是谁送她去的医院?陪的夜?”   被一句堵回来,梁心伟忽然烦躁,“这么说,你早就觉得她有问题??”   妈的,面对兄弟的质疑,张星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么憋在胸口。   房间里突然的沉默,好一会儿才又听到低沉的一声:“她应该拒绝我的生日会的。”   张星野瞥了一眼,对不起啊兄弟,我让她别去的,她偏要去,还打扮那么漂亮,还给你画画,就是个不省心的东西!转而又想起那天的小礼服和高跟鞋,其实她善良的小心思都被冰冷的表面给遮住了,又不由得心疼,“一起来的不是还有钱方若么?而且,你们毕竟是朋友,给你庆生她也没多想。”   不知道解释不够,还是他也想起了那天他们在一起让所有人羡慕的时光,梁心伟没吭声,张星野又说,“心伟,那天你们很尽兴,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向她表明心意的吧?她应该也意识到了,所以……”   “所以,她没有在生日那天拒绝我。”梁心伟苦笑着摇摇头。   男人的骄傲,能做,不能说,张星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用再细究原因。”   “星野,”   “嗯,”   “我想打人!”   “咳!”这么直白,张星野心里真是咯噔了一下,“犯不上犯不上,那男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也许只是机会巧合才在一起,否则,她也不会总藏着他。”   “我真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说着,梁心伟长长吁了口气,“一定是像钱方若一样的人。懂画,懂她。她那样的女孩该有这样的灵魂伴侣才配得上。而我,连最少的了解都做不到,谈不上爱了。”   灵魂伴侣?张星野听着皱了眉,什么意思??   酒,一瓶又一瓶,其实已经没话了,爱情并没有真的开始,哪来那么多痛苦的回忆?可是,暗恋却很久,几乎把梁心伟这些年封存的男性荷尔蒙都勾了起来,无处发泄只能用酒精来浇灭。   张星野陪着,也皱着眉喝,药都忘了吃。   梁心伟终于起身离开,颓丧拖沓的背影晃出门,门啪一声关上。张星野愣了一下神,猛地起身。   头一阵晕,稍稍站稳,迅速脱下浴袍抓了一件毛衣开衫就往外走。   公寓很大,两边是独立的主卧套,并不会传动静过去。张星野走到房门外,听着浴室水声,犹豫了一下,往大门去。   ……   一周没下楼了,傍晚下了一点小雨,带着草木清香,很清新的夜。张星野用力吸了一口,透心凉,好痛快,一脚油门加大马力开了出去。   城东到城北,平常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已是近午夜,空旷的路面,一路飞奔,顶多二十分钟就要到了,却几次忍不住想打电话,等看到那张带着野花的小脸出现又关掉。   开到小区,门卫对他的车半夜出入早习以为常,自动门卡进来,静悄悄的,楼下随便泊了一个访客车位张星野就下了车。   仰头,又有一点雨丝下来,他没戴眼镜,清楚地看到顶楼,一盏小灯不清楚地亮着,暖暖的,心忽然就顿了一下……   ……   起了风,窗外又有雨腥味飘进来,季萱起身把阳台门关好,依旧留着窗,满屋子清香。   回到中心岛边,单腿盘了坐在高脚凳上,点着电脑继续翻看展览资料。   先生的大型油画已经进入关键阶段,很忙,其他系列的作品也陆续成型,虽然张总又提了点不着边际的建议,但是总的来说,都在按照计划赶暑期展览。季萱一直在帮大若工作室做小版画系列,可谈话时先生却说并不是要她完成这些,而是希望她能挑选一个主题出一幅作品。还没等她回答,先生就说:这是作业,不署名。   其实,那次煤气中毒后,季萱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动笔,可是几次拿起来又放下,甚至脑子里都变得模糊,她抓不住那种感觉,稍纵即逝,走了又会回来,反反复复。一直以为是心不静,现在,似乎……是她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今天收到小磊的电话,他出院回家了,过了暑假就准备回去上学,打电话就是告诉她,他很喜欢弟弟,弟弟已经不丑了。季萱不是很会哄小孩子,可是听着也笑了,答应再给他画一套小漫画。   之前的那套画册有出版社联系大若工作室,大若回绝了。问她:你怎么还不走?她低头没说话,大若冷笑一声,说别指望进梁家,有你受的!   心慌只有自己听得到,凌海,什么时候变成个大泥潭,挣扎不出……   一走进校园,门前那条小路总会出现那背包的背影,他的声音,冷漠的话,像巨大的磁场疯狂地吸着她。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厌恶,可是,恨却让她莫名发抖!她连判断都快失去,除了离开,她怕对自己无能为力……   不过,有个家伙还病着,下个月他还要生日,毛豆还没人管……   一切,都乱糟糟的……   夜,好静,手指敲击键盘,嗒,嗒,图片变幻着,忽然,门外轻轻的一声。   季萱愣了一下,立刻扭头。   没有声音,心却开始狂跳。真是做下病了,本来早就习惯半夜的动静,可是自从那天他突然从新加坡回来,她就对夜里门外的声音变得异常敏感,稍有一点就会心跳。   静谧,几秒之后,锁孔里钥匙转动,清晰又急切,丝毫没有那晚的体贴。季萱只觉得心跳进了嗓子里……   门开了,一阵夜凉,男人走了进来。季萱紧紧抿着唇,瞪大了眼睛,浅灰色的毛衣开衫,白T恤,下身,睡裤??   一眼看到小丫头,乱蓬蓬的丸子头,穿着他的衬衣,解扣深V,内衣都没有;两条漂亮的长腿勾出匪夷所思的形状,雪白的脖子挺挺的,不认得一样怔怔地看着他,一只水里被惊到的小天鹅。   张星野一咬牙,大步走过去。   眼看着男人过来,她像突然反应过来的小兔子,跳下凳子就跑,他紧了一步上前一把捞进怀里。小东西刚洗完澡,衬衣扯开只有小内裤,滑溜溜的,在他怀里一下就转了身,幸好他手快,一把勒住,弯腰。   都要被他压折了,季萱心通通跳,努力想呼吸,就感觉男人大嘴巴凑在了耳边,熏热的气息,“我听说,你有男人啦。”   又低,又哑,好难听的声音,心都快跳出来了,用力掰他的手。   “嗯?谁啊?”他几乎在咬她了,“那男人是谁?告诉我,免得我碰到,弄死他。嗯?”   “你干嘛,放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用指甲抠他,他动都不动,牙齿轻轻地咬住她的耳垂,她一个激灵,他立刻用力。   “嘶……”季萱疼得倒吸凉气。   感觉手臂也是他的牙齿,她都快被勒断了,他才松口,一把把她转了过来,勒在胸前,低头,看着她。   淡淡的酒气,毫无顾及地呵在她口边,她不得不轻轻咽了一口,“那个不……”   什么意思都没说出来就被大手捂了嘴巴,他凑过来,隔着手背,唇轻轻摩挲,“不许说。今晚,一个字,你也不许说。敢把我的心情破坏,我饶不了你。”   被大手捂得这么紧,她不能挣了,好安全……眼前的男人,一周不见,瘦了这么多,脸色苍白,眼睛塌陷,病得太狠了,可是手臂的力气这么大,勒得她好痛,心都没法跳,于是悄悄地,卧在他怀里……   “萱,”   他叫了一声,呵在自己手背上,手心里是她软软的唇瓣,他轻轻握了握,那柔软忽然撩得心受不了,皱了眉,“咱们不玩儿了,行不行?”   女孩清清静静的眼睛,一如既往,他看着,像是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低头,抵了她的额头,把自己的眼睛压在她眸中,完全沉浸,心忽然有种崩溃的暖意,口中嗫嚅,“我……爱你……”   不知道这句有多艰难,他好像是冷得厉害,声音颤,几乎就要不见,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手臂更紧了,几秒的空白,吻突然落下来。   她的嘴巴被捂着,吻便疯狂地落在发上、额头、眼睛,甚至,他自己的手背上,她不得不垫起脚尖他才能艰勉强吻到脖颈。   感觉快被他吃掉了,他却更加不能满足,咬牙切齿,“小混蛋……心特么都被你戳烂了……”   他追着压下来,她腰弯得厉害,有点站不住,要倒了,她却一点支撑都不想有,任凭他压……   身体越来越热,越不能尽兴。终于,他抬起头,眉头还那么紧,看她的眼睛。大手紧紧捂着,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能动,连点头,都不行,这让她的眼睛特别乖巧,里面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他忍了忍,慢慢放开手……   嘴巴都被他捂红了,她轻轻地抿了抿唇,“病好点了么?”   男人一怔,忽然笑了,低头,迫不及待地咬上那小嘴巴。   哎,你还病着啊!她用力拍了他两下,没用,最后,只能轻轻地勾了他的脖子……   接吻,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接触,甚至,多过性的亲密。人往往能接受生理上的刺激,寻求动物一般的发泄,可是却不一会因为刺激去接受另一个人的嘴巴,那是一个人的味道,最敏感的触觉,最软弱的触碰,无法防备,一旦接受,就会上瘾。彼此的味道,在软软的舌尖上,那种勾缠,津水吸吮,会产生小儿般的贪心和迷恋,越多越想要,似乎永远到不了顶点的渴望,足以把人撩崩溃……   他明显还病着,很快就呼吸不上来,几乎窒息式地用力让她兴奋,迎着他,攫取他的气息。   男人这么贪,竟然没有求生的欲望,不呼吸也紧紧地缠着她,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不得不停下来,趴在他肩头大口喘气。他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她抱了起来。   ……   从中心岛到大床,十几步的距离,抱着她走过来,他的身体立刻就空,扑通一声扑倒,趴在她身上。   仰面躺着,眼睛无谓地看着屋顶,手臂拢着怀里的男人,季萱轻轻蹙了眉,他瘦了多少?都不如以前沉了。   她的手指插在他发间,轻轻揉着,温柔得比缠在他腰间的腿还要腻人,他微微抬头,四目相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冷清的眼睛总是让他心疼,哪怕看着恨,心也疼,此刻,清凌凌的,孤单,柔软,看得他志气全无,这才明白那句“她有男人了”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受不了,那几乎满足了做男人所有的骄傲,就是在她口中这一句承认。   低头,大手摸着她的脸颊,他问, “有话跟我说么?”   被他摸得发热,她眨了下眼睛,搭了眼帘,没吭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他笑了,啄了下那难得不刻薄的小嘴巴,“多谢,啊?”   有的问题不需要问却问了,有的答案,越有,越贪心,看她软软地在怀里,他忽然就想为所欲为,“萱,能再说给我听听么?   “……嗯?”   “把那句话,说给我听……”   话音没落她就扭头,他赶紧捏住那小下巴,“好了好了,不说了。”他又埋头下去,吻摩挲在她颈窝,“那三个字,我说出去,就不会收回了。萱,相信我……”   男人低哑的声音,热热的,心像被他大手用力攥住,她突然就不能呼吸,手臂不由自主地一紧,紧紧地缠住他,“要我!”   突如其来的惊乍惊动了正柔情的男人,他看着她,季萱蹙了下眉,轻声说,“我是说,今晚……你还能做么?”   “当然能,不然我来干什么?”   话说出去,才觉得失言,他笑了,将怀里抱紧,低头吻她,“萱,想死我了……”   “不要了吧,你还病着,受不了。”   “受不了?”他俯身,用力将自己贴给她,让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已经憋不住的形状,“嗯?一会儿看看是谁受不了!根本两码事,快病死的时候都想你,一想就ying……”   噗嗤,季萱笑了,正装男人,衣冠禽兽,不管怎样,流氓的面子不能丢。放开他,一缩肩,在他怀里就从衬衣里脱出手臂,再重新抱了他。   ……   一周病断的身体,完全掏空,刚刚恢复一点的精力像被扔爆的汽油桶,怦地烧起来,迅速就烧干净。   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撑着手臂,汗顺着就往下流,鬓角的汗珠吧嗒吧嗒滴。缺水,缺氧,大口喘气,毫无节奏。   与曾经相比,此刻几乎是种尴尬,可是,不知为什么,蒸腾中的男人有种奇怪的热量和魅力,看他挣扎,季萱只觉得每一处肌肤都在等待,从未如此,这么想要他……   她挣起身将他抱住,水洗了一样,“还行不行了?”   “行,”张星野停下,抹了下汗,“等一下……”   “你躺下吧。”   “没事,马上好。”   “让你躺下。”   “不用!”   他生气了,可是,男人的尊严实在是没嘴硬,她抱着他翻身,他扛不住,终于被她翻在床上。   季萱探身从床头柜拿来她的水瓶子递在他口边,“来。”   他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气才算喘匀。   “好点了么?”   “嗯。”   “我们睡觉吧。”   她说着就要翻身下去,被他一把攥住,“不行!”   做不到一半就停了,他特么以后还有什么脸再亲近她??张星野一把甩了水瓶子,大手握住她,“别动!没尽兴呢!”   季萱无奈,想说他不行,却不能,因为男人真的是动物啊,那种需求和他的身体像两个独立的个体,这半天,他虚得根本撑不住,可那里竟然丝毫不见萎靡,倔强地撑着她。   低头,看他皱着眉,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季萱抿了抿唇,俯身拽过枕头垫在他脖子下。   “萱,你……”   “你别动。”   他忽然安静了,看着眼前的景象,刚喝了大半瓶子水,他又觉得渴。这么久,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她,最接近的一次,是在老屋,把她抱起来,可是很快,她就不肯。   此刻,长发垂在雪白的肌肤上,诱人的遮掩,小兔子若隐若现,月牙一样的腰肢,落在他身上,太美,可是那下面,有让他快疯了的接触,两厢反差他不得不努力克制,轻轻咽了一口,“萱……”   她仰起头,慢慢起伏……   做梦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眩晕的状态,视觉和触觉,极致交织,他忽然就陷入一种深深的沉迷,快要溺死,求生,无法挣脱,边缘极限的感觉……   躺着,完全的放松却不能把握,刺激来得太过猛烈,他几乎折弯过来,“别,别……萱!”   静止……   夜风清凉,带着雨腥轻轻抚过大床,抚过蜷缩绞缠、分不出形状的两个人……   她动不了,不得不抱着他,“你没事吧?”   良久,男人几不可闻的声音,“你真是……要我的命……”   ……   终于,躺在被子里。   虚弱之极,极度满足,淡淡橘色的灯光里,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捻碎一颗汗珠,在他口边,他咬了一口,“你犯错了,你知道么?”   “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走?”   “干嘛?”   “你爱去哪去哪。”   她抬眼,看这个软成泥还嚣张的男人眯着眼睛,“梦想是可以有的。”   暧昧,无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脸色真的太好看了,她就没忍心理他,“我要养狗。”   “嗯?”他一挑眉,“我说了要你养么?”   噗嗤,季萱笑了,“我说的是真的狗。”   张星野愣了一下,“养狗?”   “行么?”   看着怀里认真的眼神,张星野才反应过来是真的,“不行!我最烦这些东西。”   她一低头,怀中瞬间就冷了,张星野赶紧抱紧啄了一口,“小脑袋想什么呢?”还是不吭声,他只好问,“哪儿来的狗?”   “帮朋友照看。”   “你在凌海朋友还挺多啊?男的女的?”   “不行就算了。”   “不养了?”   “养。”   小混蛋!张星野咬牙,“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毛豆很干净的。”   “毛豆??”张星野很嫌弃地皱了下眉,“听着就不是什么好狗!”   她一把推开他就想转身,可是缠着,哪里动得了?他笑,又搂进怀里,“讨好我一下,我负责买狗粮。”   “你想怎样?”   他低头轻轻咬了她的耳垂,“就像,刚才那样……”   “张星野,你是不是想死啊??”   “嗯,”男人低沉暧昧的声音呵在耳边,“来,弄死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还重要么?   - 第77章   早晨七点。   坐在中心岛边, 张星野独自无聊地喝着咖啡,早餐已经摆冷了,没胃口。手肘支在台面上握着杯子, 身体斜对着大床,看着上面盘腿儿坐着的那只小混蛋。   手边放着餐盘, 边吃边看着展览的主题资料, 津津有味。难得一身粉嘟嘟的睡裙, 人简直是白嫩又水灵,这都是他这几天不重样地坚持喂的成果。   然而,他做的饭, 为什么不能一起吃??因为她腿边趴着那只土黄色、毛绒绒的第三者。   什么玩意儿?!   张星野以前虽然不是很喜欢动物, 但也不反感,现在的感觉基本是看一眼能堵心半年,别提多嫌弃!他嫌弃狗?是狗嫌弃他!   真是不作, 不死。   人果然不能纵欲过度,过度的结果就是智商清空。那天小丫头第一次主动要他, 他躺着看着, 看那心头娇软,消//魂的姿态, 起伏婉转将男人的筋骨精力都磨碎,化成水。从未尝过的滋味, 人间极致,张星野觉得每个神经都被撑满挑了起来, 那一眼, 这辈子都特么值了,立刻死的心都有,别说是要一条狗, 就是要他的命,他也迫不及待地给。   整整折腾了一夜,早晨她喝了牛奶精神抖擞地去学校,他特么一个大男人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人软成泥,心更软,搂着她的腰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给毛豆买最好的狗粮、最好的狗屋,让它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狗生!   他拖着酸软带病的身体绕世界把一切都安排好,等着,等她晚上带回了这只狗主子。   他妈的!   说是拉布拉多,可是哪有一点聪明、憨厚的迹象??样子也丑,怎么看都是一只街边的杂毛狗!一见面,他刚友好地打了个招呼,那家伙就像活见了鬼,冲上来就咆哮。   她那小胳膊的力气根本就拉不住狗绳,要不是他还有一点力气站得稳、手里正拿着可以紧急用来防身的炒勺,绝对被扑个仰面八叉,顺便再挨一口!   毛豆??这特么是杂毛豆!好坏不分!本来想至少夜里可以把他关阳台上,五星级的狗窝,天气也冷热适宜,绝对的享受。可谁知,他刚把门锁上,抱起小丫头来还没亲一口,那狗就开始叫,叫得那叫一个猖狂,四蹄扑腾都快把门砸碎了,疯了一样。   从来没见过这么玩命护主的狗,张星野惊得目瞪口呆,怀里的小混蛋乐得花枝乱颤。不等保安来砸门张星野就知道不行,太扰民了,不得不放进来。   引狗入室,后患无穷!   那家伙直接乐颠颠儿地卧在了大床边,守着她。张星野从另一边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上床,刚钻被子里抱住软软的身体,狗就蹿了上来,庞然大物横在他们中间,挡得严严实实。   他是有言在先的:狗绝对不可以上床!小丫头倒也听话,说:那好。然后一翻身,拽着毯子就滚下床,那只大狗迅速跟了下去。张星野起身一看,这特么小混蛋,睡地上了!大狗趴着让她枕着,两个家伙相拥相抱,别提多亲、多惬意了。   偌大的床就剩他一个人,比狗还孤单!   看他吃憋,她脸上的笑甜得不得了,眼睛都弯了,让他不得不严重合理地怀疑,狗的所做所为都是这小混蛋背后指使的。太特么坏了!可是,看她躺在地板上,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也还是舍不得,没办法,他只好往一边挪,挪得远远的,让她上床,这狗才算不叫。   床太大,挪得太远,一只胳膊伸开都够不着她,张星野心里恨:当初怎么买这么大的床?早知今日,买个单人床就足够了。   此刻,晨曦透过薄纱铺在床上,盘腿的女孩发丝轻落,美得像一幅画,大狗趴在身边,虔诚又温馨。   张星野白了两只一眼,扭回头,喝冷咖啡。   香喷喷的早餐,吃光一盘子,季萱合上资料,跳下床往厨房去,身后狗狗摇着尾巴颠颠儿地跟着。   毛豆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会给她拿画笔、叼画架,牙齿很小心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只要她在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还会给她咬鞋带、脱鞋,特别乖,而且很讲卫生,在外面疯跑了回来都会主动把爪子蹭干净,一个脚印都没有踩在地板上。如果不是彤彤哮喘,季萱真想把它带去学校,一直带在身边。   把盘子放进洗碗机,季萱拿了盒牛奶靠在中心岛边,见毛豆的眼睛正吧嗒吧嗒看着台面上那只还是满满的早餐盘。   啊,草莓!毛豆馋,最喜欢吃草莓,季萱知道不能给他多吃,可又忍不住,刚才盘子里的几颗都给他了。看那的小眼神好可怜,季萱探身从那盘子里捻了一只送到毛豆嘴巴里,狗狗美死了,立刻欢快地摇尾巴。   抬头,男人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就拿了一颗。”季萱辩解了一下。   男人理都没理,放下马克杯,“去洗澡。”   季萱擦了下嘴角:“我已经洗过了。”   他瞪了她一眼,起身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浴室,“啪”一声关上门,恶狠狠的。季萱绷不住,抿着嘴巴都笑了。继续喝牛奶,心里悄悄伴着秒针:一,二,三……   还是没有水声,季萱抿了口牛奶,指甲轻轻刮着杯子,抬眼看大床,他睡的那边几乎一晚上都没怎么动。   这男人就是这样,睡着了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没有,起床被单都是整整齐齐的,如果是穿衬衣睡,估计早晨都不必熨,再看她和毛豆这边,乱七八糟、热热闹闹的,显得他那边好冷清……   放下杯子,季萱蹲下//身,摸着狗狗的头,“我去洗澡,你不要乱叫跟着来哦。”   毛豆欢快地汪了一声,季萱刚起身,一步迈开狗狗立刻也绕着腿迈步。季萱不得不又蹲下,“说了不许跟着。”   毛豆摇了下尾巴,喉咙里呜呜的,不是太能理解究竟出了什么为难的事让主人皱了眉头,扭头看了一眼那扇门,狗头就被扳了回来。   “是啊,他是不讲理,是个坏蛋。可是,你再这么惹他,咱们真的住不下去了,听到没有?”   毛豆被训了两句,耷拉了脑袋。季萱揉了揉,“好了。”起身,又捏了一颗草莓塞它嘴里,毛豆立刻又开心了,颠颠儿地跟着,送到浴室门口,季萱脚尖点了一下狗狗下巴,毛豆摇摇尾巴,没动。   握了把手轻轻推开门,季萱刚迈步进去,毛豆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跟着就往里蹿,可惜,这次门反应更快,被里面的人人一脚踹去直接拍在了狗脸上,严丝合缝。   狗狗立刻趴上把手,大爪子还没摁下去,啪,轻轻一声,锁舌被女孩的手指拨过,然后,就只剩狗狗挠门的声音。   回头,男人抱着肩靠在盥洗台边,真丝睡袍解开了怀,胸膛半遮半掩,眯着眼,一副很干净、很流氓样子。   四目相对,女孩挑起下巴,轻轻耸了下鼻,他笑了,大手一捞,一把将她拖进怀里。力道太猛,她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刚刮过胡子,男人须后水的清香浸入口鼻,她忍不住垫起脚尖,微微歪头。好喜欢这个味道,他平常就很干净,这个时候,男人的皮肤尤其好,清爽、细腻,贴着他,她的唇慢慢挪在他腮边,小鼻尖轻轻磨蹭,心像有一只温柔的大手在揉捏,说不出的腻,人忽然就柔软,生出倦意……   两只小手捧着他的脸,她像一只倦倦的小猫,亲他,蹭他,他却逮不到那刚刚还在他口中吸吮的小舌。女孩的唇瓣,湿湿软软地啄着,可是力气又不够,男人的神经被撩得抓挠难耐,皱了眉,将她紧紧裹在胸前。   小丫头刚洗过澡,只擦了点护肤霜,水滑的小脸还有淡淡的奶香,他咬牙,把自己贴在她的嘴巴上,不停磨蹭,想磨去那实在难忍的心痒……   她只顾自己,眯着雾蒙蒙的眼睛,不紧不慢,小嘴巴从他的脸颊挪到下巴、脖颈,男人的身体敏感得挑在针尖上,手臂越勒越紧,终于将她拎了起来扣在颈窝,以为她终于会肯放过他,谁知那贪婪的小舌尖绕在他耳垂后窝,轻轻一舔……   “嘶……”他不由就哆嗦了一下,低头,一口咬在她肩头。   “啊,”季萱小声叫,“弄疼了……”推他,推他,推起来直接就啄在她嘴巴上。   一点温存都没有舌头就闯进来,太深了,挤得她一点空间都没有,呛了口水又咳不出来只能往下咽,“唔,唔,嗯……”   味道再好也被弄痛了,像要吃掉她,他平常都不是这样的,季萱受不了,想推他,可是贴得这么紧,手臂都用不上力,拍他的背,也不理,等他半天抬起头,她的嘴巴都发麻了,恨,“干嘛啊,饿吼吼的,像偷情一样。”   张星野抿了抿嘴唇,“偷情?外头又放哨又站岗的,这特么是敌战区!”   看他一副认真痛恨的样子,季萱真是哭笑不得,“是你太不招人待见了。毛豆从小就可爱,最憨厚了,谁见了都喜欢,我还是头一次看它跟人一见仇呢。”   “说的好像你跟这狗很熟似的。杂毛儿,脾气还挺大!你朋友家它也是这样?把老公都赶下床?”   脑子里一个模糊的情形突然闪过,季萱怔了一下……   小脸有点讪讪的,大手轻轻捏她,“看你跟那狗亲的,还动不动‘妈妈’、‘妈妈’的,我可没这种杂毛狗儿子!”   “你想得美!谁说是……”小声一赶话,她忽然眉头一皱,抿了唇。   “不是我啊?那谁是啊?嗯?”   小丫头卡了壳儿,张星野笑,“你朋友什么时候回来,这都一个礼拜了。”   “……应该快了。”   “要不咱们把它放吴健那儿两天?他很喜欢狗……”   话音还没落,小眉立刻一挑,“都说了让你回去住,你非要留下的,现在要撵它么?”   “不撵它,它撵我。”   “他比你懂事!”   怀抱着她就要挣,张星野赶紧裹住,“好好好,我惹不起狗主子,行不行?”   他的气息呵在耳边,热热的,季萱不知怎么的忽然心酸,更拗了走,“你洗吧,我要出去了。”   男人的手臂箍着,弯腰,把她抱起来,转身放在了盥洗台上。他紧贴着台面,她的腿不得不卡在他身两侧,睡裙都被捋了起来。   “正事还没做,往哪儿跑。”   “又要干嘛……”   “不想我啊,嗯?每天让我看着,够不着,你就不心疼??”   “张星野!”季萱咬牙,真是想咬他了,“你讲不讲理啊,昨天早上做的,背现在还痛呢!”   真是的!毛豆不知怎么的就是见不得他靠近她,连扑带叫的。他又总想抱,两个就像动画片里的猫和老鼠,绕公寓跑,斗智斗勇。他哪里能有狗狗灵活,被扑得实在是受不了,大男人生闷气,脸色特别难看。她也是的,不忍心,就趁他在浴室,进去哄了一次。   这下好了,他突然发现这里是整个开放空间里唯一可以关上门、毛豆进不来的地方,从此,洗澡就成了个事……   -----------------------------------------------------------------------------   冲浪浴缸,水热,人……也热,一泡就是两三个小时,最后软得根本爬不出来。浴缸也就算了,昨天早晨,毛豆还在睡,她刚洗完澡门一打开就被他推了进来,男人带着一屋子香甜的点心香,看起来……好温柔。就这么任他抵在门上,一点动静,毛豆惊醒,以为她被欺负,在外面拼命叫。   狗狗越扑,门里的温度越飙升,那种偷来的感觉刺激得两个人疯,他力气大得吓人,门被撞得怦怦响,骨头酥,她整个人都散架了……   “一整天都背痛,搞得先生以为我抬画架子受了伤,都不让我动!”   被直接打脸指控,他笑,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揉捏,“弄疼了?今天咱们换换个地方,啊?”   “哎呀,我不想要……”   “不想要啊?那怎么没穿?”   “嗯?怎么没穿啊?”   “我看看。”   大手一下探去,季萱就知道她上当了……   只是抱着,在他怀里,痛,她忍不住吸气,他的目光拢着她,轻轻抵着额头,等着她气息平息下来,才继续。   衣服遮着,完全看不到,没有视觉的刺激,只有彼此的眼睛,连亲吻,都没有;目光太温柔,身体反差,脑子里几乎承受不住……   好安静的早晨,阳光铺在浴室里,反光在镜面上,闪闪的;侧面看到那形状,脚尖忽然有点痉挛……   她一抱他,他似乎受不了,“萱……我……”   自从那天他说出那三个字,她就怕听他这么沉了嗓音叫她,叫得她心慌,赶紧吻住他……   镜子里的情形,越来越迷离,他皱了眉,屏不住气息,压抑着几乎把人逼到绝望。忽然,像初春崩开的河面,春水融化,四处流淌,什么都无法阻挡……   半天,他才回神,扭头轻轻啄她,“今晚我约了心伟吃饭。我告诉他了,啊?”   “……要说什么?”   “你说呢?”   她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小脸泛着羞羞的红晕,他亲了一下,“还不能提么?”   “没有。就是觉得……一定要么?”   “我和心伟是兄弟,你以后跟他、梁家都要常见面,瞒着,不合适。”   她蹙了眉,“张星野,我……”   “你闭嘴。”大手扣了她的小脑袋在肩头,“你敢离开我半步!”   男人的喉结微微颤了一下,声音沉在喉中,威严的威胁,她的手指轻轻地摸摸,“你能怎样?”   “我就让你,想死我。”   扑嗤,季萱笑了。两个人还私密地贴着,男人就这么无耻,抬头,他脸上竟然一丝笑容都没有,季萱一怔,忽然有点怕,趴在他肩头,嘟囔一句:“我才不会!”   他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别试。”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把粗糙的锯齿,心忽然疼,抱着他,她再没抬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吧。^_^   - 第78章   四月底的凌海, 空气中的水分明显多起来,站在梁家宅院的台阶上,面对葱茏的灌木, 梁心伟深深吸了一口,已经入夜, 却并不清透。   “大哥!”   梁心伟回头, 是妹妹心妍。   “我不想叫司机了, 你送我行么?”   “好。”   兄妹二人上了车,开出了大院。   周五的凌海,九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街道车水马龙, 路灯霓虹划过车窗,车厢里放着轻音乐,悠闲, 平静。   梁心妍看着窗外,玻璃上映出她的脸, 大哥在专心开车, 并不会注意到她这一晚上的笑容终于全部消失。   今晚是爹地叫他们回家吃饭的,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可是,晚餐桌上依然聚齐了一家人, 其乐融融。每一个人都很开心,原因么, 很多。外婆的身体好多了, 已经从山上搬下来;顾辰的画作意外地受到了爹地的欣赏,同意为他开路借力六月国际艺术中心的大型画展,而作为交换的CNE还主动提前开了工作室给他做准备。   顾辰一忙, 几乎闭了关,小妹心妮自然空了下来,不过这次很乖,哪里也没去,反倒每天背着画架去美院旁听课,下课回家不是画画就是弹琴陪家人。无论现在这份乖巧是不是为了给顾辰争取更多的印象分,只要晚上回来能看到小女儿承欢膝下,对于老父亲来说就足够了。   当然,这些依然不是爹地亲自打电话叫他们回家吃饭的原因,今晚的主角仍然是大哥梁心伟。   橡胶产业起家,早在上个世纪梁氏已经在包括金融在内的全产业链外又衍生出重要的一支就是环保产品的开发,不但将初加工、深加工对环境的危害努力减到最低,更有了独树一帜的系列衍生产品。进入国内以来,连年当选全国最佳环保外资企业。   这一次,梁氏再次邀请大哥参与研发,没想到,这一如既往的尝试,竟然得来一个痛快又肯定地答案,而且,他还一并接过了此次项目开发总负责人的职位。   面对这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喜,老父亲梁乃轩却显得要平静许多,因为他早说过,小伟不是个书呆子,他只是比别人更专注,作为父亲,自己从未担心过梁氏的接班人。   梁氏放在一边,一家人团聚最难得。家宴上,小妹高兴得跳起来搂着大哥的脖子撒娇,大家都笑,而梁心妍的笑却始终牵着心底那一团解不开的疙瘩。   这几天,没有人比她更煎熬,照片已经送了出去。总以为,无论是怎样的因由,星野一定会有反应,可是却迟迟没有动静,就在她准备再次雇用私家侦探的时候,竟然等来了大哥要留在凌海的消息……   “大哥,美国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嗯,已经向实验室请辞了。”   看着玻璃窗上的自己,梁心妍迟疑了片刻才又开口,“大哥,”   “嗯,”   “你留下,真的……是因为公司的新品研发么?”   “我暂时不想离开凌海,不如做点事。那天爸开口,我就答应了。”   还是如此直接的思维,不给人留猜疑的空间,梁心妍唇角边抿出一丝苦笑,“是为了季萱吧。”   不是问,只是陈述,换来的是那边的沉默。梁心妍扭回头看着他,梁心伟觉察到,“我希望是。”   梁心妍蹙了下眉,“你希望是?”   梁心伟没吭声,打方向转去匝道。   人,原来可以在一个并不危急的条件下放弃所有的原则。其实,所谓的原则,都是自身利益和承受力的界线,以前,他竟不知道自己的界线可以如此之宽,又可以如此之窄,为一个女孩……   季萱……   找到她的那天,他已经在画坊外站了很久。老街上灯火璀璨,古色古香的老屋里一个女孩在低头作画。熙熙攘攘的人群,拍照、嘈杂,搅扰不到一丝,长裙的她像定格在另一个时空,似一幅画,宁静,美丽。当时,他不只一次地看手中的纸袋,确定地址,一丝念头想会不会是她?理性告诉他,这种几率小到几乎可以是浪漫,而浪漫是没有几率。   可那天,就这样发生。她抬起头,比她低头的样子还要美,他几乎开口就是无礼。   男人愚蠢的荷尔蒙,性的欲望,很轻易地就将理智制服,不肯走出那间画坊。分别时,他再次无礼地要求和她做朋友,她转身离去,他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思念。   那之后,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他竟然没有意识到,他是这么地爱她……   被她拒绝,一直都是意料之中,包括那天晚上,他的理智并不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想在他们之间把这一层面纱彻底揭去,却没想到得来一个如此意外的借口。他没有告诉星野,听到她说“有男人”的那一刻,他就开始疯狂地嫉妒,不,不是单纯的嫉妒,是一种奇怪又让人难以启齿的宣战,很难忍,很痛……   爱,在失去的滋味里一点一滴地积攒,在狠狠地思念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道德底线已经不见踪影,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是,离开凌海,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碰到她。她会在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天天磨去岁月,施展才华,披上婚纱,这是一个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实,留下,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大哥?”   梁心伟轻轻吁了口气,扭头冲她笑笑,“是吧。”   大哥说是,一定是。   梁心妍没再说话,心突然焦躁。   无论季萱的目的是什么,大哥已经深陷其中,如果,星野那边再没有消息,那就说明,季萱和顾辰的往事、与梁家的纠葛,星野是知道的,如果他知道,还暗中与她交往,眼看着她与大哥纠缠,那大哥现在要警惕的人就不是季萱,而是,星野。   他究竟,在做什么……   ……   远油集团终于在历时几年的筹划、论证、审批后,正式启动了长风计划。   张星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跟进长风,是他多年的计划。所有人都告诉他,远油是国字号大业主,长风是国字号项目,怎么可能给民营做。   怎么不可能?有之,自长风始。   张星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把总工南嘉树从海上调了回来,面对远油,CNE打算拿出岳绍辉和南嘉树两张最强王牌来竞标,但是,初期,必须是南嘉树!   竞标的第一步,就是要符合投标人的资格,一旦投标人的资格要求限定死了,CNE直接出局,根本谈不上后续的技术层面。接触到远油,争取了解政策性的动向,这是常年在国外的Tony做不到的,而南嘉树的学术背景极强硬,他曾经是专家组成员,一直是最权威的大业主方,有丰富的国资大项目经验,有他统领,至少可以带CNE拿到那张招标邀请函。   如果南嘉树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得到。   轮番的会议,从大会到小会,直到南嘉树的眼睛发红不得不摘了隐形戴上眼镜,张星野才意识到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睡了,这才停了下来,放总工大人回去睡觉。   从CNE大厦出来,已经十一点了。   大战前的兴奋,张星野毫无睡意。这么多年,CNE摸爬滚打,等的就是今天这样成为编外王牌军的机会。   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口夜凉,张星野舒展了一下筋骨,本来晚上约了心伟吃饭,下午打电话说他要回家去吃,正好,张星野也忙着,就没再联系。   拿出手机,拨出那张小野花的小脸,磨蹭了一下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接了起来,“喂,”   小声儿压得近,难得地有点糯,想着那张白嫩的小脸,冰激凌一样,立刻想咬,张星野咬着牙眯了眼睛,“在被子里呢?”   “嗯。”   “怎么不等我就睡了,嗯?”   “等啊,毛豆在门口呢。”   小混蛋!隔着手机张星野都能感觉的小丫头的嚣张,“你等着!收拾不了它我还收拾不了你?!”   她一定是笑了,小声儿屏不住气息颤,“我挂了。”   “哎,萱!”张星野忙叫住,“今晚我不回去了。”   “好,等送走毛豆你再……”   “只是今晚!”   一声呵过去,那边哑了,没有再吭声,也没有挂。张星野笑了,对着话筒用力啄了一口。   ……   车上了高架,张星野半开着车窗,一路畅通无阻,欣赏着两边的都市灯光,很是惬意。   从CNE大厦到家本来步行就可以,可是张星野决定“不远万里”到城西去买心伟最爱吃的小笼包做夜宵,还有啤酒,买他最喜欢的啤酒回来。一会儿就要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告诉他,小丫头口中那个让他意难平的男人就是他张星野。   从一开始就是他,一直是他。   必须说了,就今晚,萱好容易点了头,绝不能再等。错在先,绝不申辩什么不得已,在这件事上,Tony是对的,他就是自私,生怕一点变动会惹到她,扭头就走再不见他。瞒了心伟这么久,几乎是种侮辱,只要不散兄弟,想打想骂,想怎么惩罚都行。   下了匝道口,一路往旧城区开,发现不远处就是国际艺术中心,刚开过去,张星野不由回了下头,嗯?   做这一行,脑子里像是装着雷达,一眼过去,就看出那个唯一亮灯的地方,应该就是CNE为画家备用的画室。偌大的前苏俄城堡式建筑,那盏灯显得那么孤独、孤傲。   是顾辰吧?   张星野在前面掉了个头往回返,心情太好了,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他。   拾级而上,很清凉的夜,刚进了走廊,夜的空旷之中传来悠悠的乐声,仔细听,是口琴,很轻,青春,怀旧,像扣在人的心弦上……   是从画室传出来的,月夜,浪漫的口琴,看来正是有兴致的时候,应该不是在画,说不定心妮也在,这么晚了,他还是别进去打扰小两口了。   转身正要走,张星野忽然一皱眉,这是什么曲子?   是……《月光》?   不可能啊,那晚听萱吹过后,张星野就曾想办法找过谱子,想做个音乐盒给她。他虽然不善乐器,却识谱,可是,搜索半天,并没有这样一首曲子,后来问她,她说是朋友瞎写着玩的,没有发表过。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错了?   犹豫了一下,张星野轻轻推开门。   画室里灯光很暗,很远,拱形落地窗前,男人手肘支在膝上,月光照进来,照着他的眉头和口琴……   张星野一时有点恍惚,这情形似曾相识……   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和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gakki大可爱520,投给许处和老张的雷雷都收到! 第79章   一曲吹完, 口琴握在手中,低着头,人好一会儿都没动。   站在门边, 张星野有些尴尬,似乎不该等这么久, 犹豫了一下, 叩门。   静夜里声音很轻, 很清晰,顾辰立刻扭头,显然意外, 一脸惊讶, “张总?”   张星野笑笑,顾辰忙起身迎了过去,“怎么是您?”   “我正好路过, 见你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哦, 快请进!”顾辰一边让着, 眼睛扫过画室,工作台、画架、材料箱, 横七竖八,并没有可以待客的地方, 抱歉道,“对不起, 太乱了。”   “哪里, ”张星野摆摆手,“艺术家的画室,太整洁像什么话。”   顾辰笑笑, 没再让,陪着站在厅中,见张星野目光环视,以为要看他正在进行的画作,刚想介绍,谁知张星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迈步往窗边去,从木箱上拿起了他的口琴,看看,坐了下来。   顾辰见状怔了一下,拿了瓶水过去递给他,也坐了下来。   “张总,多谢您为我安排画室。”   “东西都齐备么?还需要什么?”   “哦,不需要,都很好,谢谢您。”   一口一个“您”,张星野听得笑了,“干嘛总这么客气?你们心妮可是从小叫我大哥的。”   如此拉近关系的话似乎没起任何作用,别说积极地应下,顾辰连话茬都没接。依然是初见时那副微笑的脸庞,沉静、淡然,握着冰凉的水瓶子,不再作声。这性子是尽不了地主之宜了,也好,张星野本也不想客套,直接道,“没想到你多才多艺啊,还懂音乐。”   说着张星野看着手里的口琴,崭新的,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让张总见笑了。” 他什么时候就到了?顾辰有点不自在,“瞎玩儿。”   “很不错,是什么歌?听着耳生。”   “不是歌。”   “哦?乐曲么?哪位的作品?”   顾辰尴尬地笑笑,“谈不上乐曲,自己写的。”   张星野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重复道:“这曲子,是你写的?”   “嗯,跟朋友学了两天,并不真的会编曲,不过是凑几个音符,闲来消遣。”   “是么?让我这个外行听来,很了不起了。这曲子有名字么?”   眼前这男人一脸笑容,兴致勃勃,顾辰不得不按下心中泛起的不悦,微笑道,“有,《月光》。”   “哦。”   很简单应了一声,没再细问。一盏小灯,照不全画室,窗边依稀的影子让两个男人的沉默像窗外的夜,漆黑,安静……   顾辰看看身边的人有些纳闷,今夜这位张总比初见时差别很多。他的脸具有南方男人特有的细腻清秀,身材高挑、清瘦,一副眼镜、考究的正装,雅致的书卷气配上那修饰过的笑容,思维跳跃又引人入胜,交流起来很快就可以让人感觉很亲近,很愉悦,虽然你并不能真的捕捉到他的意图。   这就是生意人的精明。这样的人,顾辰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无法沟通,不在一个空间,再强烈的颜色也传递、影响不到彼此。可此刻,镜片遮着看不到他的目光在哪里,只有嘴角边一丝淡淡的笑容,让那音乐的话题消失得有些突兀。   “认得么?这是什么树?”   嗯?顾辰愣了一下,才见他用水瓶子指了下窗外影影绰绰的枝杈,顾辰答道,“枇杷树吧?”   “你可以啊。”张星野称赞,“之前这院子里只有法国梧桐和国槐,这是后来我给种的。”   “您给种的?”   “是啊,当年我跟中心当家人张之秋老先先生说艺术家的窗前都看不到绿,闻不到香,做出的画来也没灵气,不如种点枇杷。你猜,他怎样?”   “同意了?”   “老爷子说,扯淡!摆两盆塑料花搁那儿!”   “哈哈,”顾辰笑,“后来呢?”   “后来,当年援建的苏联老大哥带着沙皇时期的珍藏来做展览。旧地重游,正好是植树节,作为友谊的见证,不种树怎么行?”   “怎么会正好是枇杷?”   “CNE赞助的树苗。”   顾辰笑着点点头,“张总,展览是谁联系邀请的?”   张星野没答,喝了口水。看那下巴微微上扬的得意样,顾辰笑, “这个,为了两棵树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大么?”张星野起身推开窗,“千金不换窗前景啊。更何况,是艺术家的窗。”   “如今附庸风雅的人多,像您这样真心支持艺术创作的,难得了。”   “艺术创作效果如何不知道,”张星野坐回来,“不过那次展览,除凌海外,巡回了华东六省,够老爷子成吨买塑料花了。”   顾辰微微一挑眉,“仅此而已么?”   “顺便么,为CNE拿到一个展厅,外带两颗树。”   “哈哈……”果然还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两个男人笑。   “顾辰,”   “嗯,”   “听心妍说你当年在京城画界已经小有名气,为什么会选择关掉工作室?”   热络的气氛中转移话题并没有任何的不适,顾辰直言道,“什么名气?不过是刚刚起步。”   “起步也需要经营。在外面采风三年,是不是有点多啊?”   “当时做这样的决定也并不完全是为了采风,其实是边旅行,边生活。感受路上的辛苦,风土,人情,一草一木。”   “这么浪漫!”张星野笑。   顾辰也笑笑,“好的作品是生活中汲取的,并不能靠偶尔采风采来。就像山里的雾,陷在其中根本不辩方向,可以是神秘仙境,也可以是恐怖丛林,全看画手当时看到了什么。有的人,是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个画手的眼睛,远比他的笔重要得多。笔可以练,而眼睛,是上天恩赐,独特的光华。”   张星野赞同地点点头,“你不光是个画家,还是个诗人。”   “张总见笑了。”   “这一路,一个人走么?”   顾辰微微一怔……   “如此懂得生活与艺术,不会是个孤独的感受者吧?”   顾辰闻言轻轻蹙了下眉,“不,有个小团队。”   “信马由缰,你和心妮可真是有缘。”很随意的一声感叹,张星野转了话题,“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记得去年春天她还在香港。”   “去年五月。大理。”   “哦?那时间很近了。”   “嗯?”顾辰不解。   “桐江。不是夏天在桐江么?”   “哦,是的。”顾辰应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你和她,什么时候分开的?”   忽然一问,揪得顾辰的眉心一皱,扭头,这么近,眉宇间的触动都落在他眼里,张星野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和心妮。”   搅起的心思无法平复,顾辰扭回头,“没有。没有分开。”   “哦,”张星野轻轻点头,“听心妍说,心妮八月底就去了马来,你也去了吧?”   “嗯。”   “这么说,你把你的团队留在桐江了。”话音略略顿了一下,“他们,是一个女孩吧?”   猛一惊,突然的陷阱,跌得猝不及防!   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冷透了苍白的脸庞,顾辰咬着牙,忍着那被突然撕开的伤口。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天比一天埋得深,像缠了又缠的绷带,不去看,就不必关心是否愈合。深夜,面对偌大漆黑的画室,嗅着石膏和颜料的味道,连自己都觉得一切在好起来,然而……   轻轻吸了气,顾辰扭头,“张总,您……”   忽然,没发出的音被卡在喉中,顾辰吃惊地看着身边的人,一张脸已经完全冷去,一丝笑容都没有,看着窗外风动的叶子上,正装的男人,雕塑一般,比漆黑的夜更威严,冷肃,这么近,竟然感觉不到他丝毫的温度……   这是怎么了?震惊中顾辰不知所措,几秒的安静,男人眼角微微一挑,“我什么?”   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脸上。从心妮口中听了不少关于这位总裁大哥的传奇故事,从未放在心上,此刻,这双完全没有人类情绪的眼睛,竟突然让顾辰想到那句话:我爹地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张星野。   说不出的寒意,顾辰不由得蹙紧了眉,这个人与梁家关系非比寻常,难道……这是以大哥的身份来替小妹把关、保护她么?唇边不由一丝苦笑,“张总,您可能误会了,关于过去,我从没有隐瞒。现在,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嗯,”张星野淡淡一笑,“是不需要。”手腕一转把口琴递还给他,“《月光》,果然适合梁氏帝国的小公主。”   这一句,犹如针刺一般!   深夜里隐藏不住的思念,和心妮格格不入的曲调,一切都暴露无疑!计划在偏离,坚持在失落,听他如此形容心妮,顾辰竟然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心里突然恐慌,“张总!人的感情无法控制,也没有对错!并未婚嫁,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有些选择也许残酷,可对于长期的辜负与痛苦,是最好的结果!”   “弃旧换新,择高枝而栖,是动物的本能。”慢悠悠说着,张星野站起来,“只不过,是不是最好的结果,就由不得它了。”   男人的声音,牙缝里迸出的低沉,字字如针,刺痛直入心底!顾辰腾地起身,“张总!我有过女朋友,确实是为了心妮才分手,可过去的一切,只是相伴山水作画,并不会走得更远……遇到心妮,是意外,也是幸运,请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对她,不论发生什么,会好好保护她,绝不会辜负她!”   “哈哈,”张星野仰头,笑了,“顾辰啊,桐江,艳谷,梁家的私人飞机能把你带出来,却不能把你再送回去。起始与终点,一步之差,这一步,就是一切的代价。既然有诗人的细腻敏感,我相信,很快,你就会感觉到。毕竟,逃命,才是动物最大的本能。”   昏暗的灯光,黑色笔挺的西服,男人危险的气息遮住了整个夜的黑暗,顾辰忽然陷入一种深深的冰冷,紧皱着眉,看着那薄薄的镜片,那唯一似乎还有温度的地方,每一个字都在听,在想,却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   看他转身,走向一幅画,顾辰僵硬的知觉依然一惊,刚才进门只是随意一瞥,他竟然一眼就认出那是艳谷?   “这山,距离最近的村庄有多远?”   站在画前的男人语气恢复如常,依然判读不出他的意图,顾辰艰难地咽了一口,“……二十里路。”   “通车么?”   “不通。”   画中的潭洞,雾气朦朦,婆娑树影撒下细碎的阳光,闪闪的,宁静,深邃。阴影里,不易察觉,隐隐的漩涡,一圈,一圈,在眼中渐渐深去,看不到底……   张星野转身,离开。   眼看着他就要走出门去,顾辰忽然大声喊道,“张总!!”   脚步停在门,张星野微微扭头。   “张总!你今夜,真的只是路过??”   “我本来,只是路过。”   ……   瓢泼大雨,倾倒在天地之间,山黑漆漆地压下来,一片混沌……   单薄的身影,像一小片叶子,孤零零地黏在路边,已经被完全吞没,唯一的,只剩一点白色……   方向盘前,雕塑一样的男人,一动不动。   整个世界都在雨中,眼睛不能眨……几秒,从出现到消失,只是几秒,她险些漏出他的视线,一闪而过,幸好有那一点颜色,让他死死地踩下刹车……   尖利的刹车声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旋,那狠狠拽过的小手,冰冷的寒气还握在他的掌心……   如果,烦躁中错过那几秒,如果,迷途中他只顾前路……   不敢触碰的假设催动着恐惧无限地扩大,男人的意志被吞噬,软弱、无力……痛,突然炸裂!   “呃!!”   一握拳,狠狠地砸向方向盘!   一拳,两拳……骨头崩裂的声音,依然无法抵去心头万一的痛!   丢弃!侮辱!男人的尊严在心痛面前彻底崩溃!怒火烧干了理智,再大的雨也无法扑灭,恨不能把时间倒转,回到那天,回到之前,再之前,在她被雨水吞没之前……   毁灭的欲//望如此迫切,他忍不住发抖,清朗的夜,他却在雨中,筋疲力尽……   慢慢掏出手机,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滑开。   “喂……”   听筒里传来女孩梦呓般轻轻的一声,眼睛一酸,他狠狠咬了牙……   只有男人的气息,等了一会儿,那边问,“张星野?”   他握着手机,贴近,贴着她的小脸……   “干嘛不说话?”小声儿终于生气,“我挂了!”   “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哑太难听,那边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嗯,”   “等着,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第80章   车开进小区, 远远就看到顶楼漆黑的窗。周末的夜,周围还没有静下来,灯火星星点点地跳跃着, 只有那个角落很自在地黑着,睡着了。   张星野看着, 不觉一丝笑。车速很慢, 滑行, 每次进到这里,心就会发热,不是气的, 就是想的, 而此刻,看着没有开灯的窗,心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越近,越慌……   电梯打开, 刚站在门前, 就听到里面大狗扑腾腾起身,轻轻打开门, 大狗立刻蹿过来。也许是不敢吵床上的主人,也许是这几天也跟他混了个脸熟, 只围着打转,没叫。   看着脚边毛绒绒的东西, 张星野蹲下/身, 摸着狗头,揉揉。毛豆看着他似乎有点不解,但也不反感他摸, 摇了摇尾巴。   厚厚遮光窗帘把房间围得私密,温暖,中心岛下面的小夜灯自动亮着,就着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张星野看向大床,女孩趴着,露着瘦削的肩和白色的吊带,已经是晚春时节,身上只盖薄薄的被单,没有被子,没法抱,趴着枕头,不知道谁枕谁,长发遮着小脸,似乎是,睡着了。   想过去,可是毛豆缠在他腿边迈不开去,张星野只好脱了西服直接进了浴室。   简单冲了个澡、洗漱,刚一打开浴室门,大狗立刻警觉地从窝里站了起来。近在咫尺的床边,想给她把落下的被单盖好都不行。   真是个忠实到能把人气死的伙伴!看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张星野忽然蹙了下眉,狗通人性,而毛豆似乎不只是通,还有些过度演绎。它和小丫头的感情显然不是短短几天的熟悉。张星野没有养过宠物,可Tony有一只从小养到大的德国黑贝,毛豆这副样子很像每次Tony离家时追车的黑贝,过于戒备是因为怕分别。难道,曾经……是分别?   一时恍惚,脑子里又是那场停不了的雨,忽然在她身边添了一只大狗,如果当时是这样的情形,该多好……   第一次,觉得这杂毛的家伙有点可爱,冲它笑笑,张星野手指了指床那边,放轻脚步过去,很自觉地在床沿边躺下,离它的主人,远远的。毛豆仰脖子看了一会儿,这才趴下,放心地闭了眼睛。   周末的躁动与灯光都被隔在了窗外,房间里只有空气净化器滋滋的水声,一片寂静。   张星野侧身躺着,看着那张埋在枕头上的小脸,一如既往,白净,冷清。从来,没见她撒过娇,没委屈过,没哭过,不管是寒冷孤独的大年夜,还是刚从死神手里逃脱,这张小脸哪怕没有血色,也不会失了从容,坚持着她那些别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小原则,让他恨,恨得牙根儿痒,叫她小混蛋。   如果,她真的是个冷血的混蛋,该多好……   他希望,她是世界上最无情最冷血的女人,不要一丝的柔软,一丝一毫,都不要……   心忽然一揪,忍不得,皱了眉,大手从被单下伸过去,床太大,够不到,他悄悄地往近处挪了挪,再伸手,终于握到了那细瘦的手腕,立刻,感觉到小力气拗着。他笑了,悄声说,“来,过来。”   小丫头不为所动地闭着眼睛。   “萱,”他又叫,“过来。”   “睡觉!”   小声儿严肃地嘟囔了一下。可是握着她的大手不肯离开,拽着她就往怀里拖。“哎呀”季萱不得不拍了他一下。   “嘶……”   居然弄疼了?她怔了怔,又轻轻捏了一下,黑暗中能听到男人齿间屏不住的气息,她没再动,过了一小会儿,轻声问,“手怎么了?”   他没答,又是一声,“过来。”   季萱支起肘,瞥一眼狗窝,大狗冲她卧着,睡得正香,憨憨的,没觉察到任何危险。不由得在心里嘟囔一句:狼都来了,你还睡!扭回头,趴下,在被单下悄悄爬,爬到了他身边。   刚洗了澡,淡淡男士沐浴露的味道,可是没用热水么?身上一股冷水的清凉。   被他窝在怀里,她顺势搂了他的腰。病这一场,他瘦了很多,越发觉得男人的身体一点温度都没有,她不由得搂紧些,头正好埋在胸前。   他好冷,冰得她彻底清醒。隔着薄薄的吊带衫,自己都觉得在勾引他。季萱心里懊恼,要被这个家伙笑了,一定会超体谅地进行反应,惊了毛豆扑腾起来那就太尴尬了。正想推开他,忽然觉得头顶发间痒痒的,他的口鼻埋下来,嗅着,好温柔。   感觉自己像他怀里的一只猫,被蹭得好舒服,她忍不住环紧手臂,享受着,可是,都这样贴着了,男人……怎么一点自然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好奇怪。   季萱仰起头,看着他。他轻轻拢拢她的发,低头,在她嘴巴上啄了一下就离开,大手扣着她的头贴在颈窝,抱紧。   季萱蹙了眉,闷着声道,“你怎么了?”   他没吭声,等了一会儿,她又问,“是因为心伟么?你们……是不是不愉快了?”   还是没有声音,可是感觉贴着她额头的脸颊轻轻离开,季萱抬起头,黑暗狭小的空间,他的眼睛这么近,漆黑深邃,看不到里面一点波动,她轻声说,“应该一开始就答应你告诉他的。”   “为什么没答应?”   面对反问,季萱抿了抿唇,一时无语。这种关系,什么时候说、怎么说都是尴尬,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没有人知道。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不想再这么对他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会影响你和梁家的关系么?”   “为什么会影响我和梁家的关系?”   她微微怔了一下,移开视线,“我跟他们……八字不合。”   张星野笑了,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那你跟我呢?八字合不合?”   “无所谓。”   “嗯?”   “反正你不怕。五行,缺脸。”   小混蛋!大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季萱嗤嗤笑,他和梁家是多少年的亲情,友情,可能,还有某些没发展起来的感情,当然不会因为她这么个短暂的存在就有大的影响,可是,实在太乱了,等她远远地走了,他可能都解释不清,也许还会因为她和梁心妮的恩怨被误会,那就太冤枉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跟心伟解释的。”   “没必要。”   “嗯?”   “我没跟他说。”   “没说?”季萱惊讶,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告诉心伟,无论为了什么,都不想让她成为他兄弟两个之间的介蒂,今晚,她终于体谅他,怎么会没说?“为什么?”   “因为,朋友妻,不可欺。”   男人低沉的声音,沉在喉中,咬在齿间,季萱听得心一颤,蹙了眉,“这是什么道理?随便你怎么自责,随便你怎样给他弥补,我和梁心伟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朋友都浅,根本谈不上什么……”   小声儿受了羞辱一样的,说到最后终于说不出口,狠狠咬了唇。张星野笑了,疼爱地抚着她的唇,轻轻捏开这张倔强的小嘴巴,不许她咬,“谁说是他?我是说我。”   嗯?季萱一愣,“你说什么?”   “朋友妻,不可欺。他梁家,也不例外。”   一字,一句,男人的尊严如此骄傲。季萱怔怔的,脑子里忽然转不过来,他……是说自己?她是他的?那欺她的……为什么不是心伟,而是……梁家?   微弱的灯光里,清瘦的脸庞,像被冷水淋过的身体,坚持着暖不化的温度,让靠近他的心都有点怵……   没等她反应就被扣进怀里,他埋头,贴了脸颊,轻轻摩挲,多一个字的解释都没再有。看不到他的眼睛,她只能在他耳边喃喃地问,“今晚……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没什么需要跟他们交代的。”   被他闷着,她轻轻吸了口气,“那以后,会不会误会你……”   “没有误会。”   那随便人家怎么想么……以为你重色轻友也无所谓?这么多年的情意,真的……不在乎么?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心里的嘟囔,他扭头,吻住她的嘴巴,那一口颤巍巍的气息便不得不吐他唇边。季萱轻轻眨眼,睫毛就碰到他,男人一双让人无法承受的眼睛。这家伙无耻的时候总是这样,无所顾忌又……温柔溺人。平常她不买账的,可此刻,不知怎么心里竟异样,像春天的小芽钻出暖暖的泥土,终于透了口气,忽然就轻声跟他说,“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嗯。”   “谁也,不见了。”   他笑了,箍紧她,“睡吧。”   “……嗯。”   ……   夜,终于静了下来……   趴在他胸口,她睡着了,怀中腻人的娇软让他的手臂总是不自觉就在箍紧,怎样用力都不够,仿佛要挤出水来,好一会儿才会意识到,心都慌。真的怕伤到她,于是低头,嗅她的气息,确定,她在……   萱……   你一个人来到凌海,孤零零地站在街头,酒吧,老房子,是为什么……是为了他么?你说有人欠了你,千里迢迢,你想追回的,是那个男人么……   思绪终于还是走到那个方向,他紧紧皱了眉,这样,他可以强迫思考,不至于让心痛影响他的判断。   他不相信,他孤傲清高的小天鹅会像个怨妇一样向狠心抛弃她的男人乞怜,更不相信,她会迁怒报复第三者。被梁心妮那样无知浅薄的小丫头横刀夺爱,对她已然是种侮辱,再与之对阵,不是不恨,是不屑!   可是,她却来了,来到这个她一点都不喜欢的大都市,孤独地等着,没有任何别的计划,唯一的目的,除了那个男人和他攀附的女人,还能是什么……   萱,你找到他了么?大名鼎鼎的梁家很好找,也很难接近。所以,你做了什么?心伟的生日,你选择上船,是终于要与他们面对?你为他们准备了什么?   可惜,他们没有来。   顾辰说,他从来没有隐瞒,所以不需要向任何人回答。这说明梁家已经有家长知道他们这段关系是从何而来,一定不会是梁老爷子和夫人,那就是哥哥姐姐,其中之一,或者,两者都有。以心妮的心智,她能隐瞒住被抛弃的那个女孩是你么?   离他们这么近,你知道危险么?在被物欲征服的世界里,追逐感情本身就是在冒险,人人都在赌博,真心实意与虚情假意都有各自价格,只要价格匹配,可以天长地久,也可以背叛抛弃。他已经被买走了,你再追,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在伤害你,你懂么……   阴差阳错,又撞上了心伟,难得一个小女孩大度从容地应付他,每天面对那个梁字,小心眼里,疼不疼?   萱啊,你究竟是想报复,还是想追回?无论哪一个,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   心攥成一团,眉头再紧也无法抑制,张星野仰起头,黑暗中,不能呼吸……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和梁心妍的关系、和梁家的关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在她心里,他是不是也是梁家的一份子?他在不在……她的计划里?   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焦灼,痛,如履薄冰。不怕她有计划,不怕她想报复,只怕小丫头这从来没有哭过的倔强,他一开口问,撕裂她最后的尊严,从此就再也见不到她……   “要不回来了,不要了……”   她淡淡无奈的口吻,此刻想起来如此揪心的绝望。之前她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离开,他们是又做了什么让她那么疼,反复无常……   关心则乱,乱到无法思考,只能用力气抱紧怀里,再紧……怀中的女孩终于痛了,喃喃问,“怎么了?”   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掩饰不了,于是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她很乖,张开嘴巴。唇舌纠缠,缠出好多津水,忍不住,将她勾在腿弯,压下来……   她小声说,“别弄动静太大,小心吵醒毛豆。”   他笑了,轻轻啄一下,“就亲亲。”   这样的姿势居然只是为了亲亲?看着他,季萱惊讶,“真的么?”   “以后,你想,咱们就做。你不想,就不要。”   她噗嗤笑了,“那啊,那你就别想再要了。”   小混蛋!他笑笑,“好了,睡觉。”重新躺好把她窝进怀里,眼睛里的酸楚没有让她看到……   她从来就没有主动,在她眼里,男人应该都是禽兽,把她丢在深山,顾辰带着梁家千金走了,大雨淋透了她,可厄运却没有结束,被他拖上车,在床上整整折磨三天……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一切,无所谓他是坏人、强盗、流氓……   心如刀绞,在那无法消失的大雨里,他不知道自己和顾辰,哪个,更混蛋……   ……   周六。   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季萱就准备去美院。周末工作室没人,彤彤也跟着宇飞去江州演出了,她正好可以安静地学校工作。   换好衣服出门,走过中心岛边一身睡袍还在喝咖啡的男人。   “我走了。”   “想好画什么了?”   季萱轻轻摇摇头,“还没有。我不太会做有主题限定的。”   伸手揽了她的小腰,张星野说,“你随便画,喜欢什么就画什么,不需要拘于这次的主题,啊?”   季萱笑笑,“我走了。”   “我今天也有工作,晚上早点回来,咱们吃火锅。尝尝我调的料。”   “嗯。”   ……   过了中午天就阴了,下午两点,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季萱不得不把工作室的灯都打开才能看清楚调色板。   本来大若工作室的作品已经全部完成了,可是上周又画了个木刻图。季萱迟迟没有选好题目,先生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个给了她。她喜欢木刻,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喜欢刻刀。   安静地工作,偌大的工作室,只有刻刀削着木头的声音,光滑的木屑,刺溜,刺溜地从指间滑出……   正集中精神,忽然,手机短信声。季萱没动,直到刻好那小部分,才拿过工作台上的手机。看着那个陌生又烂熟于心的号码,她蹙了眉,好一会儿才点开。   顾辰:今晚七点,在宇飞以前驻唱的17 AVE酒吧。我等你。一定要来!   心,一下就乱,啪一声丢开手机!   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听他说话,不久前,她几乎连夜出逃,可是,终究还是留下……他在干什么?他究竟要怎样才肯罢休?心底的淤积涌起在胸口,像扑灭的哑火,闷闷的地烧灼,拿起锉刀,刚碰到木头,噗一声,手指的血立刻迸出……   咬牙紧紧地捏着,血吧嗒吧嗒地滴,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了多久,手机响了。   一遍,又一遍,她松开苍白的手指,接起来,“喂,”   “萱,忙着么?”   “……还好。”   “我现在去公寓拿点作料就回去,下雨了,过来接你?”   “哦,不行。我今天……有事,约了工作室的同事。”   “哦,是么?那好,早点回来。”   “嗯。”   “下雨了,记得叫车。”   “嗯。”   挂了电话,季萱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找出工作室的急救包,清洗伤口,上了药,简单包了一下。看看时间,刚刚好,收拾好工作室,关灯,出门。   刚出到台阶上,就见阴雨中一个高挑时尚的女人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迎面走来,四目相接,停住了脚步。   踩着高跟鞋,即便季萱站在三四阶台阶上,也无法遮掩她那骄傲的身材;下巴微挑,像一只高贵的天鹅,俯瞰所有凡间的女人。   梁心妍……   红唇微启,淡淡一笑,“是去见顾辰吧?走,我送你。”   ……   雨越下越大,张星野看看表,刚六点,觉得还是先开车回家去拿作料,今天不吃,可以明天吃,顺便再拿些衣服过去。   回到公寓,没人。张星野径直走进卧室里先去拿衣服,刚要脱西服,忽然看见茶几上的信封。   倒忘了还有一封信,拿起来,打开……   ---------------------------------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小天使们,本章掉落红包,来冒泡泡啦。   -   朋友蓝艾草古言新坑火热日更中,章章有红包掉落。   那一年,他卸甲归田,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船。   营里的大头兵们对于女人的向往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自古美人出江南。   后来的后来,他对着那个英姿飒爽,匪气十足,调戏女人比男人还顺手的她十分疑惑:如水的江南美人里,何时混进了害群之马?   女扮男装漕帮少帮主VS卸甲归田古板老男人   APP亲搜索文章名《害群之马》,点进去享用。   手机戳:   电脑戳:《害群之马》 第81章   答应主持梁氏的新品研发, 转回国内,似乎是梁心伟的一个重大决定,而实际上, 并非如此。   这么多年,他虽然身在海外, 可与梁氏一直保持着一种特殊的联系, 公司所有的产品线、技术开发他曾多次作为顾问参与。这是老父亲的策略也好, 是他潜意识的责任也罢,时至今日,了如指掌。所以接下这个任务, 并没有太多感觉, 而感情上的冲击才似乎是这个决定最关键又重大的变化。   把妹妹心妍送回公寓的路上,她一语道破原由之后就没再说话,直到在台阶前分别, 才疲惫地长吁一口气,“大哥, 希望你留下真的能开心。”   他笑笑, “当然,留下这件事本身已经让我很开心。”至少, 不用去承受那种地理上分离的无力和可能永不再见的恐惧……   闻言,她蹙了下眉, 若有所思。   心妍闷闷不乐的反应让梁心伟有些意外,兄妹三人, 他与心妍年龄相差少, 一起长大,亲近似朋友,他留下, 她应该是最开心的,可相反,小妹心妮更高兴,搂着他又蹦又跳。也许是因为在男朋友这件事上,身为大哥,已经将他郑重的一票稳稳地投给了顾辰。   其实,倒不是娇惯她。老父亲在见过顾辰和他的画作后,对他蛮欣赏。梁心伟知道能让父亲这么快决定见他并且支持画展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和稳重,而是在他们交往的短短几个月里心妮的巨大变化。   小女孩不再每天沉迷各种派对浪费生命,开始去美院用功学习,不但画作很有长进,也戒了烟酒。另类的打扮不见了,纹身也遮了起来,乖乖女孩儿,大家闺秀,越来越漂亮,怎么能不喜欢?   全家都开心,只有心妍,似乎对这两件喜事都显得兴趣索然。可能,是她不喜欢季萱。   开车回来的路上,梁心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竟然没有丝毫的介意,甚至在想,妹妹与她不合,他夹在中间,当然会护着她,而且很可能会护得很没风度,不许心妍哪怕一个字一个眼神对她伤害。即便是自己不对或者她不对,他也不在乎。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立场。不管那里是全世界,还是,只有她……   不知为什么,这么个假想的愚蠢情形竟在一瞬间让男人的心怦怦跳,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回到房中,一整夜,翻着她的号码,拨不出去。自从听到那个理由,单独约她就成了一件不能做的事。而两个人完全不同的工作兴致,实验室和画室,再也不可能有交集。他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想知道,那个人到底存在不存在。   翻来覆去,不能安眠。   一大早起来就去了公司,工作对于梁心伟一直都是个享受,这是第一次接受任务式的研究,看了一天资料。   时间过得很快,傍晚的时候开车回来,还是回到星野的公寓。   决定留下后,妈妈就提出让他回家住。如果长期待在凌海,不好总是住别人家,虽然这家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其实,星野是兄弟,一起住没关系,但是现在还是有点尴尬。   虽然从来没提过,梁心伟曾经是很希望妹妹心妍能如愿以偿地嫁给星野。现在看来,心妍心里还喜欢他,可很显然,星野有交往的女人,谈不上是女朋友,很可能只是肉//体上的,短短几个月,兴致正浓。作为兄弟,梁心伟觉得他还是搬走,长期下去,星野也不好带女人回来住。而作为大哥,已经彻底否定了这个妹夫的人选。   人就是这样狭隘自私,一点瑕疵的男人都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心妍那么美,当然应该有个全心全意、对她像公主一样的男人来爱她,就像顾辰对心妮。   江南的雨又细又密,黏得人无处躲藏,六点半而已,房间里已经遮得一片昏暗。   打开客厅的灯,梁心伟刚脱了外套忽然看到远处星野的卧房门开着。奇怪,阿姨打扫过后他特意嘱咐把门关上了啊?   走过去往里一看,吓了一跳。昏暗的房中,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的东西,一动不动。   把灯打开,梁心伟进到房中,见这人紧锁着眉头,脸色竟然比窗外铺天盖地的雨还要阴冷。奇怪了,这么多年无论再大的困境,见他皱过眉、发过怒,却从没见出现过这副狠得像要杀人的样子,梁心伟不由得吃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静得像凝固了一样,阴沉的气氛让灯光都冷了下来,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心伟,心妮这个男朋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梁心伟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简单的话题,只好回忆道,“你说顾辰么?去年九月吧,他们在马来,心妮的Instagram里常有他,虽然不是正面也能看到。”想了想,又说,“哦,不对,应该是八月,第一次听说是心妍告诉我的。”   “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么?”   “这不奇怪吧?顾辰都快三十岁了,怎么会没有过女朋友。”梁心伟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自嘲地笑笑,“毕竟,他是画家,那样一个才华出众又漂亮的男人。”   “这么说,你知道他当时有女朋友,因为心妮而分手?”   男人低沉的声音,毫无波澜,可是多年的兄弟,梁心伟听得出那一角下的冰山,轻轻吸了口气,“嗯,听心妍提过。两个小女孩相争,一个没争过吧,也是个男人移情别恋的故事。所以,之前我对顾辰没什么好感,见了面,问起过,他解释说是曾经的画友,本来也不会走得更远。心妮是个意外。一个,决定了一切的意外。”   说着,梁心伟笑了,“这是他的原话,没有表白多么爱她,可是我更喜欢这个表达,很坦白,说服了我。”   “哼,”鼻中一哼,张星野微微一笑,“你觉得那个女孩比不上心妮,所以,这是非常可以理解的男人决定?择优而取、真爱所致?”   明显的嘲讽,梁心伟皱了下眉,“星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件事。感情方面,你比我有经验,应该知道不是当事人谁也没有评判两个人私密的权利。爱情是最不理智的东西,来得毫无征兆,会让人失去判断,会做出很多曾经绝不会做的蠢事还甘之如饴!”   一路上一直在想他的女孩、那个已经“有了男人”的女孩,一颗苦苦思念的心按不住,梁心伟忽然有些激动,“与其维持一段已经在死亡的关系,为什么不能选择他真的爱的女孩?难道要一辈子为当初一个错误的决定错过最适合他的人?这样做对谁公平?”   啪,啪,啪。   安静的房间里,三声鼓掌,张星野站了起来,“这段真爱论真他妈的让我感动。”   面对这张似笑非笑的脸,咬着牙的声音,梁心伟皱了眉,“我已经说过,是心妮和顾辰相爱,我们,没有发言权。”   “是啊,去年五月相识在大理,八月,就比翼双飞去了马来。太他妈爱了,若不是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怎么能有这样的速度!曾经的那个女孩在他眼里一定早就食之无味,弃便弃了。”   “感情这种事,很复杂。顾辰是个稳重的男人,我相信一定有他的理由。”   “当然。”张星野笑笑,举起手中的信封,“这里是他和那个女孩去年七月底的一张照片,大哥,你有兴趣看看么?”   嗯??梁心伟被他的笑和这一问弄得一愣,看着眼前的信封,简直莫名其妙,“照片?你有顾辰和他前女友的照片?”   “对。在他和心妮飞马来前两周的照片。不想看看么?看看他当时是如何心生倦意?”   梁心伟看着,对别人过去的隐私他毫无兴趣,可是星野这一晚诡异的举动,他想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打开……   思念太狠,当那张小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竟是休克般的陌生……   晨曦铺撒,美丽的早晨,女孩窝在睡袋里,露着一角雪白的肩头,零乱的发丝随意地散在脸颊边,慵懒的小脸毫不在意,睡得这么娇,这么甜蜜。从没有见到过她私密的样子,原来,是他想象中根本描绘不出的甜美……   男人抱着,还不足够,小心地亲吻,忍不住悄悄记录,拍下她在怀里的样子。浓浓的爱意比那细碎的阳光还要耀眼,这么骄傲,足以让这世界所有的男人都嫉妒……   像被突然电击,所有的感官神经都被截断,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形,好一会儿,梁心伟才艰难地发声,“这……怎么会……”抬头,求助般地看着张星野,“怎么会是她?星野……”   “你现在,看清楚了吧?”   “是,可……”   口中应着,梁心伟还是无法回神,突然,迎面一记拳头狠狠地砸了过来!毫无防备,梁心伟一个踉跄向后仰去,扑通跌坐在沙发上,颌骨炸裂一般疼得他神经暴跳,“你,你干什么??”   “干什么??这一拳,梁心伟,作为大哥,你替你兄妹三人顶过!”   阴冷变成了暴怒,这才发现张星野的眼睛都红了,顾不得疼痛,梁心伟惊道,“什么??为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张星野俯身拽着他的领子一把拖了起来,“来,你先告诉我,心妮在大理与他们相遇一直跟到桐江,五月走到七月,他们还是照片上的样子,为什么会在最后短短两个星期之内,顾辰就抛下她跟着心妮走了??”   突如其来的一切,思维混乱不堪,男人的怒吼中,梁心伟几乎捕捉不到任何逻辑,却突然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信息,厉声道,“张星野!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小妹你自己了解,单凭她,有没有能力把顾辰带走??”   “你!”如此野蛮又羞辱的质问,梁心伟想大声地驳斥却突然哑声,闷在胸口,一个字都吐不出……   回想去年,心妍视频里告诉他小妹又有男朋友了,当故事似的又说又笑,说小妹哭得厉害,说姐姐出谋划策,终于让她笑了。当时梁心伟还开玩笑说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得过梁心妍的魔力……   果然,逃不过!而心妮,即便有那个“梁”字,她恐怕都不知道怎么用才能填满她和那个女孩在顾辰心中的距离……   “你看,看清楚!”他的沉默显然更加激怒了眼前的男人,照片又被甩在眼前,“这是什么?这特么是卧室的私照!除了当事人,别人怎么可能有??你告诉我,是谁?哪个他妈的路人这么在乎他们的过去??”   男人粗鲁的吼声已经完全丧失了风度,却没有丧失逻辑,清晰又残酷地展示着不可辩驳的事实:这是一张私密照,是一张……床照!照片中的两个人是这样内敛又清高,绝不可能把它发在任何公众可见的地方,一定是存在手机最隐蔽的角落里珍藏。   如此隐私,不动用非常手段怎么可能流出来?谁?谁能作出这种不耻之举??谁又能有这样的计划和手段??   是的,没有利益相关,别人怎么会关心他们的过去?无可驳斥,矛头全部指向他梁家兄妹,这唯一可行的答案既然不是他,只能是那个有心思更有手段的人……妹妹心妍。   可是,这对心妍来说并不是秘密,当时她说心妮哭,一定是因为得不到,她出谋划策,不可能不知道顾辰的过去!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她想证明什么?是为了打消身为大哥的他对季萱的痴迷?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却选择匿名寄照片的方式?   突然,某个神经一牵扯,梁心伟一愣,这封信是他从邮箱里拿出来的却没有打开,因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收件人的名字……   “慢着!”梁心伟大声喊道,“星野!照片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为什么会寄给你??”   “问得好!这就是你特么要挨的第二拳!”   领口还在他手中,不待反应,又一拳狠狠砸过来,噗一声,梁心伟只觉得口鼻中一股腥咸灌了进来!   “梁心伟,你听清楚:那个被你们当游戏玩了的女孩,我特么是她男人!”   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出来,男人从未见过的狠厉依然不及这消息透露出的半分震动,突如其来,梁心伟惊痛之中几乎失声,“你,你说什么??”   “燕谷,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距离边境半座山,距离县城一个小时的车程,可是,根本就他妈的没车!她一个人站在山脚边,黄昏大雨拖下了山洪,天马上就要黑了,方圆几十里不见人影,路,随时都可能消失!如果,再晚一会儿,我就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世界还有她的存在!”   震惊之中,一切就在眼前,大雨滂沱,几乎浇没了那瘦弱又绝望的身影,那个他日夜思念却不能亲近的身影,心像被狠狠戳了一刀,疼得梁心伟倒吸凉气,“燕谷……难怪你们都知道那个地方,你是在那里碰到她的?”   “你现在想知道么?当初为你们小公主出谋划策,处理得如此决断又迅速,你有没有想起来问一句:那个女孩被抛弃在哪里?她是不是安全?会不会被狼吃掉!”   盛夏时节,难怪心妍忽然安排他们去了湿热的马来,说是去散心,顺便探望外婆。原来,不是为了甜蜜的爱情,而是为了曾经甜蜜的两个人彻底断了一切,干干净净……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眼前又见元宵节的灯火,古坊之中安静作画的女孩,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在牵着他的心,却不曾想那从容恬淡的外表下藏着这么深的伤口……越想越痛,梁心伟只觉胸口烧灼,当时心妍果断利落地摆平了照片事件,他曾赞叹妹妹的机智,原来,这机智竟是早就用过!   无法面对的质问,无法面对的现实,梁心伟机械地问道,“这么说,是你……把她带到了凌海?”   “你以为我知道这一切,还会等到今天?!”   “你不知道??”   “哼,”张星野冷笑一声夹着苦涩,“那是季萱,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么?十一月,凌海重逢,到今天,从没有听她提过一个字。”   “十一月……”梁心伟喃喃地重复着,“所以,这几个月,你夜里不回来,都是……”   “是,和她在一起。现在,她就住在我的公寓里。”   “张星野……你他妈的混蛋!!”   突然的爆发,反手一拨,一拳猛挥过来,张星野被狠狠地砸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曾经发生的一切,我并不真的了解,伤害了她,我无法弥补!可是,这几个月你每天都在我身边!你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曾经的错,也知道我有多爱她!这么把我蒙在鼓里,你把我当什么?兄弟两个字,是你说的么?!”   看着俯身下来双手死死压着他的兄弟,眼睛终于挣出了红丝,张星野毫不意外,哑声道,“我欠你的是一个解释,不欠你‘对不起’。因为她不想说,作为她的男人,不让她受伤害,不做她不喜欢的事,我不需要理由。”   她的男人……她的男人!!   支撑的手臂颤颤发抖,忽然间,梁心伟觉得筋疲力尽,正要起身,手腕被一把握住。   “再打我一拳。”   梁心伟皱了眉,“什么?”   “你,再打我一拳。”   看着这个主动求打的人,梁心伟不明白。   “心伟,我爱她。过去的她是人的绊脚石,终于被踢开;现在的她,显然,也不能让人满意。”   “嗯?”   “你问我照片为什么会寄给我?吃惊那个男人是我。就没有想过,你和我一个屋檐下都不知道我秘密交往的女孩是她,别人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会发她在男人怀里的照片给我?”说着,带着血丝的唇边一丝冷笑,“可能,是想让我在凌海再演一遍桐江。”   梁心伟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咽下……   “昨夜,她告诉我,她谁也不想再见。过去,我已经都错过,今后,我要好好保护我的女孩,不让她看到她不想看的。这一拳,算我提前给你个解释。”   呃!!   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茶几上,梁心伟腾地起身离去。   张星野深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擦擦嘴角的血迹,突然听到大门响,张星野心里咯噔一下,大步出了房门,“你干什么去??”   啪!门已经摔上。   “心伟!梁心伟!!”   立刻追出门,电梯已经下去,再摁下,太慢!张星野立刻转向楼梯,飞奔下楼!   刚到楼下,地下车库急速开出一辆黑色宝马,冲进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客气,大家撕起来。   -   -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   -   朋友的天马行空灵异小文:鬼界代言人 第82章   老式苏俄建筑, 高大的玻璃窗上淅淅沥沥地淋着雨,窗内,日光灯把偌大的画室照得一片惨白。   房间里静得只有雨水声, 顾辰紧锁着眉头。刚才,在他就要离开去付约时, 门外来了一辆车, 未待开门, 他的心就咯噔一下,这奢侈的座驾是大小姐梁心妍的,从未说过几句话, 她来干什么?   万没想到, 这惊讶只是即将出现的情形里最轻微的意外,因为,车的另一边下来的, 居然是……小萱。   细密的雨丝里,那纤瘦的身影让他的心不由得地一揪。果然!张星野走后, 他就觉得事情不对。他和梁心妮之间的约定是无法公之于众、面对她的家人的, 而这个女孩毫无城府、直接又幼稚,简单到几乎没有思想, 所以,暴露给别人尤其是她无话不谈的姐姐是毫不意外的。   这个姐姐, 绝非善类。当初,他几乎是在不了解梁心妮的情况下就冒险约定, 现在回想起来, 那样的快速反应与处理根本不可能是她的智商能驾驭的,除了她最相信的姐姐还能是谁?   而前一晚,张星野, 这位梁家的编外大哥把他先牵入自我感觉的安全区又逼到无路可走,果然厉害。可此人的真实目的,直到离开,顾辰都一头雾水。不过,最后那不寒而栗的威胁里只有他,并没有提到小萱,现在看来,各司其职,后面的,还是梁心妍。   眼看着她们走上台阶,顾辰脑子里做了最坏打算,他可以一败涂地,可是,绝不能对小萱再有丝毫的伤害!   此刻她安静地站着,发丝淋了点雨,黏在腮边,小脸显得越发小,薄薄的唇抿着,苍白无色,看得出已经在努力克制。画室角落里整整齐齐码放着画架、蒙了画布,她显然猜得到那就是她苦苦追着他想拿回去的东西。可她没有动,甚至没有问他一个字,静得让人心疼……   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只是现在他不能,因为面前还有另一个女人。简单的休闲装,淡淡的香水,从她进门那一刻起,强大的气势就充斥了整个画室,此刻背对着他,一言未发就将气温降到了冰点下。   来者不善,不过,来则来矣,顾辰略往前一步,“梁小姐,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背着心妮秘密约会,你不觉得你应该先给我个解释么?”   “秘密么?”顾辰淡淡一笑,“如果是,梁小姐恐怕不会出现在这里。”   “哼,”梁心妍转过身,“顾辰,我不是心妮,不要在我面前玩你的清高人设。说秘密,是给你面子,明目张胆约会前女友,你可以犯蠢,却不能这样侮辱别人的智商。”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小萱见面并没有什么不能与众的私密,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联系心妮,她会理解。”   “是么?”梁心妍一丝冷笑,“所以我也应该相信前男女友私下见面不是因为余情未了,而是为了世界和平?”   挑衅,极具讽刺。顾辰眉头一紧,正要开口,清脆的高跟鞋声已经绕过他,转在他们之间,微微一挑下巴,一双浓艳而轻篾的眼睛,“抬出心妮来掩护你们,很聪明,知道她为了爱你已经完全放弃判断。可是,既然当初你做出了选择,就该有契约精神,即便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拒绝诱惑,至少该像个人一样去遵守,否则,”   说着,梁心妍停顿下来,瞥了季萱一眼,又看着顾辰,“你要知道,凌海,不是桐江。”   提起千里之外,那心底深处再也不能触碰的伤口,此刻像一条旧纱布被人捏在手里挥舞,丑陋又沾满疼痛的血污。顾辰忍了忍,走到季萱身边,“我现在叫车,先送你回去。”   “慢着,客人是我请来的。”   “梁小姐,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误会,既然是关于我,我可以保证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八月到现在发生的事,小萱完全不知情,没有必要在这里。”   小萱?看那女孩,白净的小脸一丝波纹都没有,纯洁、无辜、完全不关她事的样子,梁心妍忍不住咬牙,轻轻摇头,“顾辰啊,你太小看你的‘小萱’了。你完全可以继续陪她玩下去,只是,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再听你撒谎,也受够了你们的游戏!”   “游戏?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到凌海来么?”   “知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我不认为她有任何解释的必要!”   “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不过你说的对,她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梁心妍笑笑,“有些事,不解释并不以为着你就可以不了解,否则因为不知情弄成笑话,大家都尴尬。毕竟,我们现在在一个屋檐下。”   一个屋檐下?一番话,顾辰听得云里雾里。   “季小姐她,” 说着梁心妍看着季萱,“正在恋爱,哦,不,是与人交往。我这么说,没有歧义吧?”   迎着直视来的目光,季萱轻轻挑了下眉。顾辰显然是意外,可那柔和的小脸没有任何辩驳的意思,几乎是默认的安静,不由蹙了眉,“这是她的隐私,梁小姐。”   “不,不是。”   说着梁心妍打开手机面向他,顾辰一眼看过去,屏幕上穿着唐装小礼服的女孩在男人的臂弯中甜蜜地笑着,而那个男人居然是……梁家大少爷梁心伟!   “这也许是隐私,却不是秘密。” 梁心妍收回手机,“其实,你当时就猜到那些漫画出自她的手,没想到后续的发展吧?”   顾辰皱着眉,刚才的影像定格在眼前……   分开了,早就成了过去,他已经不再去想她,只是在夜晚思绪的空洞里才会发现她在,那么清晰,连味道都在,于是就会醒着,到天明……   可是没有哪怕一秒钟勾画过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情形,突然出现在眼前,心像被什么狠狠割了一下,叫不出声的痛……   怎么会?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她的世界,一个陌生男人走进去谈何容易?他都没有完全得到过她,别人怎么可能?他走了,那个唯一能靠近她的人,恐怕只有从小和她在一起的钱方若,又怎么会是完全不同的……梁心伟?不,绝不可能……   “始终没有公布画的作者,我就好奇为什么这么好的成名之路她不肯走,现在看来,是不想让有的人知道。那个人,是你么,顾辰?”   梁心妍看似轻描淡写的问话带着强烈的暗示,生生将他努力想摁下去的念头拖了出来。不,不会!小萱不会为了报复他就随便与男人交往,绝不可能!   “季小姐是太低调了,大哥辞去实验室的工作转回国内,就是为了方便能和她在一起。如果顺利,很快,我们就可以叫她‘大嫂’了。”   嗯?顾辰尚未反应过来的心忽地一紧。这位骄傲的大小姐一晚上都充满敌意,居然拿“大嫂”两个字来戏谑?再看眼前这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像野兽忽然拱腰后退,分明就是随时准备撕咬的姿势。   可身处话题中心的女孩,不但没有感觉到危险,面对咄咄逼人的挑衅白净的小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似乎在看什么表演,毫无芥蒂地跟随着。   这模样显然刺激到梁大小姐,转身直接面对她,“前男友现任女友的哥哥,听起来很奇怪,可是,这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奇妙的巧合,谁又能说这个不是?重新恋爱,享受人生,梁心伟是男人中的一个,当然可以成为季小姐交往的对象。只不过,季小姐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要交往,要相会前男友,还要把一天寂寞的时间都占满,包括:”   说着她身子微微前倾,眼帘低拢,红唇在女孩耳边暧昧地吐字:“夜里……”   “梁小姐!”如此羞辱,顾辰终于怒,“请你尊重她!”   “哼,”梁心妍冷笑一声,“你急什么?你以为你还有为她着急的资格??你以为你在心疼一个被抛弃后楚楚可怜、还在苦恋着你的女孩?现在,我就让你看看分别这短短几个月,你的小萱都做了什么!”   说着梁心妍啪一声拽开手包拿出一摞照片递过来,顾辰伸手刚刚接触,那只纤白的手就突然放开,他救不急,照片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手中只拿到有一张,而这一张,足够了……   女孩踮着脚尖勾着男人的脖子,嘴巴嘟起吻在他唇上。男人的大手揽着她的腰,向后倾靠在车上,让她整个身体都有支撑。完全地接触,两个人那么自然,无所顾忌……   浑身的血都凝固,像被电流穿过,顾辰脑子里突然断片一样的空白,根本无法处理眼前的一切。这……是谁?是小萱?那个男人怎么会,怎么会是……   “这就是她的隐私!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女人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之前冷静高贵的强调,入在耳中,尖利又带着尾音抑制不住的撕扯。难听,季萱蹙了下眉,低头,看着一地的照片,公寓楼下、没有拉窗帘的房间、船头、海中,几乎每个角度都在抱着,吻着,原来,他们竟然有过这么多种亲吻的姿势……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嗯?”季萱抬起头,看着眼前是这双足以对她食肉寝皮的眼睛,“对你么?没有。”   “哼!”梁心妍冷笑,“无话可说吧?短短几个月,混缠在梁家所有男人的身边,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不过我承认这很厉害,这个,必须给你。无论目的是什么,至少,你已经成功了一半。”   季萱轻轻一挑眉,笑了,“是么?那么梁小姐看来,我的终极目标又是什么呢?”   “你以为我有兴趣知道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过,同为女孩子,我倒是可以给你点女人自尊的建议:不要以为自己在把握,男人,没你想得那么高深,最是直接的生物,如果真的在乎你,他绝不会把你放在夜里。”   “哦。”季萱认可,“果然还是梁小姐对男人更了解,难怪,这么多年,他一直最在乎你。”   淡淡一句直戳心底!自己的骄傲、这么多年的心思竟被她这样轻易地偷换概念来羞辱!一股气上来,梁心妍只觉得手都冰凉,“你很得意。得意到真的不知死活。事到如今,不得不佩服。本来应该陪你玩下去的,可是,梁心伟,张星野,这两个男人有你沾染一丝也是耻辱!”   怒火中一转身,见顾辰拿着照片,低着头,震惊之下,这男人似乎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相比那无耻白莲花的女人,他此刻的样子让梁心妍气得发抖的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满意,“现在明白了么?小萱想干什么,你应该比我更能猜得到。顾辰,之前,不知情,不罪。从今天起,如果你再和她见面,我不再接受任何理由的解释!记住:你们不是分手,你是劈腿、是抛弃,‘分手是朋友’这种文艺伤情的话除了见鬼对你毫无用处!我还可以告诉你,无论心妮曾经答应了你什么,我们可以给,也照样可以拿回来。你好自为之!至于,小萱么,”   说着,梁心妍扭回头,脸色终于稍稍缓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红唇一抿,高贵又轻蔑的笑,“你有你的计划,想干什么,都随意。只不过,有一天,你会明白,桐江,是你今后人生里最美好的回忆……”   “梁心妍!!”   一声怒吼,伴随着老旧的木门怦一声甩在墙上,几乎爆裂!画室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紧锁眉头、眼睛要喷出火的男人,竟然是梁心伟!   “大哥?”   看他大步进来,梁心妍忙迎过去,不小心一脚高跟鞋差点踩在地上的照片,被梁心伟一把拽过,看着地上,片刻的停顿,俯身,捡起一张。   梁心妍心一紧,这些照片都是她挑选过的,全部都是亲密照,为的就是最大程度地刺激顾辰,此刻看大哥,脸色像病了一样忽然就煞白,梁心妍心疼不已,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跟别的男人亲热,而那个还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是怎样一种背叛与屈辱的感觉……“大哥,你别……”   “这照片,是哪来的?”   低沉却几乎是咬碎牙关的声音让梁心妍忽然心慌,一时无语,梁心伟抬起头,“我问你,这照片,你是怎么拿到的?”   “重要么?”看着大哥发红的眼睛,梁心妍难过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重要么?重要的是这里面的内容,这欺骗了所有人的内容!”   梁心伟没有回答,抬眼,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好久不见了,一日三秋,三日已半生而去……她还是那个样子,布裙,长发,白净清凉的小脸。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她过去和现在的传闻,在他眼里,她始终是那个样子。此刻眉头微蹙,接着他的目光,眼中只有一丝淡淡的惊讶,没有戒备,没有恐慌,似乎这散落一地的屈辱都已经无所谓。梁心伟忽然就心痛不已,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梁心妍惊道,“大哥你给她道歉??”   “这是她的隐私。现在,你把照片捡起来,还给她。”   “隐私?如果意图是在伤害别人,就不再能称之为‘隐私’!大哥,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根本不想让你知道、不想你卷进来看到这一切,可是现在,你来了也好!”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大哥在她面前袒护季萱,可这一次,这么残酷的事实在眼前大哥还如此蒙蔽不自知,梁心妍怒道,“你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因为儿童画坊?因为美院?因为艺术??不!是因为男人!因为顾辰!曾经交往过,她却不能接受分手,一路追到凌海,就是为了找顾辰!这几个月,顾辰换了手机号、停了所有的社交联络,依然摆脱不掉!心妮从马来回来,她就已经在凌海等着他们。为什么心妮会躲在岛上不回家住?为什么会错过你的生日会?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一路来的痛苦与怒火还没有释放出来,对妹妹的怀疑又这么残酷地被坐实,内疚与心痛激得梁心伟无法控制地怒吼,“可以横刀夺爱,不许旧情难忘??这一切,反反复复都是她的错?!所以,你就可以有权利去侵犯她的隐私、偷怕她的照片??”   “大哥!你以为仅仅如此么?仅仅是一个旧情难忘、穷追不舍的故事么?不!你回来这么短的时间,真的以为,与她的相遇、相识、纠缠不清都是意外?浪漫的巧合?你看看,看看这些照片,星野远在你之前就跟她在一起。白天和你,晚上和他,还要缠着顾辰!这一切,就是你眼中的天才小画家、纯情女孩所为!你这么用心对她,生日会的早晨还担心她是不开心离去,可曾想到她当时就睡在顶舱的主卧里!”   回想那天早晨带着水渍、一身清爽的星野,被欺骗的屈辱如针刺一般,梁心妍越说越痛,“他们早就私下偷/欢,可你可曾从星野嘴里听到过半个关于她的字??其实星野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过去,为了遮掩诱惑,不得不对我们撒谎、背叛!不管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伤害到所有我爱的人,如果这还算她的隐私,那我侵犯定了!我绝不允……”   “梁小姐!”   忽然,沙哑的一声打断了梁心妍,是顾辰。   “季萱为什么会出现凌海,为什么几个月来一直没有离开,是我的原因。并没有什么旧情难忘,只是曾经画作上合作的问题,心妮也知道。在岛上不回来,是因为我不想看心妮为难,为了我总和家里争吵。至于,不出席梁先生的生日会,是因为我不在邀请名单上,心妮她为了我才没有去。这一切的误会,都是我的错,梁先生,梁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请你们原谅……”   诚恳,卑微,低着头,修长挺拔的身型在高贵的“先生”和“小姐”面前像一个挑起的竹竿,孤零零的;沙哑的声音,似玻璃窗上摔碎的雨水,没有砸到土里的气势,顺着,流进缝隙里……   季萱看着,听着,一口气轻轻提起来,划过心口,心一痛,忽然,就碎了……   “都是你的错?好,”梁心伟咬着牙,“画作上有什么问题?”   顾辰眉头一紧,“这个,恕我不能回答。”   “你必须回答!!”   “哼,”梁心妍冷笑,“至少应该解释一下,是什么画作问题需要两个人秘密约在晚上、到酒吧解决?!”   “对不起,今天是我欠考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私下跟她见面。再也,不见。”   “你他妈的混蛋!!”   突然暴怒,梁心伟几步上去拽住他领口,一拳狠狠地砸了下去!   顾辰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梁心伟追上来,拳头落下的一刹那突然僵住……   面前是张开双臂的女孩,娇小的身型遮挡不住男人,却将他牢牢护在身后,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人,都是自私的。   -   马上过年了,每天都各种事情。对不起久等的小天使们,抱抱。   -   谢谢亲爱滴七宝,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七宝,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汪汪,雷雷收到! 第83章   突如其来的阻挡, 挥起的拳头差一点就砸过去,用力太猛,梁心伟险些没站住。   前倾着身体, 四目相对,她的脸这么近, 女孩淡淡的清香终于触到他滚烫的神经, 不觉愣住。   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又混乱, 再也存不下一丝理智的空间,雨水里疯狂超速,一路直奔顾辰!没想到正碰到心妍与他们对质, 蛮横、羞辱, 不得不压抑,不得不接受,直到等来这一番撇清的话, 怒火终于撕开了缺口,不受控制的力量完全恢复了动物的本能, 只想用拳头狠狠地砸!   挡在他面前, 她不再是记忆中的冷静,大颗的泪噙在眼中, 皱着眉,目光心酸又坚定。他看着, 怒火越发烧灼,更加煎熬。   安静……   之前激烈的争吵、指责、猜疑似乎都被眼前这一幕坐实。太过直接, 这毫无顾忌的袒护, 梁心妍都不由得吃惊。她一直都知道季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还在爱着顾辰,因爱生恨,才会有这许多不记后果的举动, 可此刻,这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没有目的,暴露,这么彻底,她似乎已经不顾一切了。脑子里忽然就闪过那张晨曦里两人相拥的照片,梁心妍不由苦笑:女人,真的可悲……   “你这是,在做什么?!”心疼,压不住的暴躁,梁心伟声音粗重。   “为什么打他?”   “他不该打么?!”   “他该不该打,我管不着。可是今晚你们说了这么多话,里面反反复复一直有我,我恐怕,不得不问。”   “要问什么?你和他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么?”   “是没有关系,所以,以前,他可以分我很多东西,分我高兴,分我劳累,分我的一切。可现在,不能。我的任何事,无论什么,他不能再沾一丝一毫,包括:挨打。”   简单一句话,入在耳中,竟然一时品不出其中究竟。梁心妍不觉蹙眉,这小女人明明眼睛里有泪,明明是在护着她心爱的男人,却没有声嘶力竭的痴情,这淡然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气势,为她作为是男人的荣幸,包括挨打!女人的尊严,居高临下,骄傲如此!   “所以,我没有不让你打他,只是要问清楚:为什么?是因为我么?如果是,我必须请你住手。”   果然,小女生的楚楚可怜在她身上存不住一秒,看她护着狠心伤害她的男人,怒火烧灼,梁心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此刻,心里忽然就痛快,她总是一语中的:不管为她做什么,顾辰,再也不配!“你不必这样,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他把你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一点做人的良知,就足够打死他!”   “呵,”唇角边一丝笑,季萱轻轻摇头,“你不知道。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伟,梁先生,你没有立场。”   “什么??”   “你凭什么,为我,打人?”   “我……”我什么?一句反问,一盆凉水泼下,同样冰冷的逻辑丢给他,竟是无懈可击!也许,顾辰已经丧失了为她再做任何事的权利,而他,梁心伟,从来就没有过!捏紧的拳头像额头挣出的青筋,发泄不出,几乎爆裂。   “至于人的良知,作为那个荒郊野外的女孩,我可以面对面告诉梁先生,‘跟’着才会被‘丢’下,可这两个,我都没有。这种额外的被同情,就像逢年过节敬老院里里络绎不绝的慰问,不多余,可是,累。”   好狠!这小女人说话从来都是不紧不慢却能刻薄到极点!大哥本就不善言,能把他激怒到这个地步又生生噎回去,那脸色真让人心疼!梁心妍咬牙冷笑,“既然撇得这么清,生怕与他有染,那为什么追到凌海来?顾辰,已经不是单身男人,再与别的女人私下联系,无论原因,都是错。”   微微一挑眉,季萱未知可否,“再联系是因为曾经的画作归属问题,并非秘密,令妹梁心妮也都知道。其实,前些日子我就已经决定放弃,不过,我没有离开凌海,至于原因么,既然凌海暂时还没有姓梁,我就没有解释的必要。更何况,”说着,眼帘微拢,瞥了一眼满地的照片,“梁小姐,早已洞察秋毫。”   因为星野?梁心妍不觉心里笑,口气真大。   大小姐并不善于掩饰,一点不屑的表情尽收眼中,季萱没理会,回头看身后的男人。四目相对,短暂的一秒,他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季萱转身,离开挡护,对梁心伟说,“如果不是因为我,这是你们的家事,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令妹的事,作为哥哥,尽可以做你认为必要的教训。小妹高兴是最重要的结果,无所谓什么荒郊野外。可以打他,打死他。”   女孩走开,留两个男人面对,梁心伟咬着牙捏出了骨节声,愤怒,暴躁,几乎冲开胸膛,却无法举起拳头。顾辰,满腔怒火都是冲他而来,坚信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可现在,面对这一问“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令妹的事”,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横刀夺爱是他们兄妹当时都乐见的事,如今,这个男人已经被抢过来、被接纳,守在心妮身边,除此之外,他做了什么?心里还在思念旧爱是错么?如果是,也是当初横刀夺爱就该承受的结果。   无助,梁心伟忽然体会到了星野今天爆发的怒火,甚至,羡慕。他有无数个理由打人,可以失态,可以吼叫,而他梁心伟,根本没有愤怒的立场,这一切,早就有因,有果,天道轮回,突然就有了终结……   “心伟,人都自私、狭隘,至少,我是。从听到你名字那一刻,我就没办法再与你认真相处。每次不得不见面,我都希望快点结束,后来我连医院都不想再去,私心让我觉得小磊的治疗漫长无比,甚至觉得自己做得足够了,给了钱就可以不必再去看他。”   说着,女孩低头,从他紧攥的手中轻轻拿过那张亲吻的照片,“他不知道,他早就想告诉你,从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就想,是我一直没让。因为,我怕,没有他。”顿了一下,她轻轻抿抿唇,“我本来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可现在,没用了。以后不再见面,可能是我对你最好的尊重。”   安静,男人紧锁的眉头似乎把时间停滞,等在他身边,一个字回应都没有再等到……   季萱转身,走到梁心妍身边,两个女人,终于面对面。   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都白净又冷淡,并不漂亮,却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自傲,同为女人,哪怕此刻居高临下看着她,依然压不住她的气势,心里积郁已久的厌恶早就变成了恨,梁心妍轻轻咬牙,这个场合已经不需要她再继续,因为,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生平第一次面对一双如此美丽却充满恨的眼睛,激烈的反差像她暴怒的红唇和泛白的脸颊,季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随后笑笑,“梁小姐,保护妹妹,保护哥哥,抛开人性的话,很有母性的光辉。为了幼崽和家园,母亲可以比野兽更凶猛,至于敌人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她感觉到危险就足够了。我一向尊重自然,所以不做评价。不过,有一件事,请梁小姐务必记住:不管从前如何,从现在开始,说起你梁家的男人,不许再包括张星野。”   和声细语,偌大的画室里女孩的回声如此温柔又清晰,梁心妍以为她要为自己开脱,可突兀的转折,刻薄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听进去却根本没法理解!“你说什么??”   “他从来就不姓梁,更不是你梁心妍的男人。不是么?”   她微微提高声音,“梁小姐刚才说会让我以后的日子里觉得桐江是最好的记忆,其实,你有所不知,桐江是个很美的地方,深山幽谷,绿树浓林,小村里竹楼散落,家家户户都有溪水环绕,炊烟袅袅,诗画都难尽。梁小姐有机会可以去那里拍写真,一定会有比T台上更惊艳的效果。唯一的缺点么,就是夏日雨多,雨大,来得毫无征兆。淋雨并不愉快,不过,倒是有可能会碰到一个开车入境迷了路的男人。他有最基本的善良,手也很漂亮。所以,碰到,还可以捡回来。”   什么??梁心妍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女人如此挑衅又嚣张,惊得她几乎失笑,“你这是在说星野??”   “丢一个,换一个,算是很划算的交易,你说呢?现在看来,梁小姐真是金口玉言,桐江对我,至少是目前最好的记忆。”   梁心妍笑了,“你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说着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不过,以后说这种大话的时候,先看看你身后。”   季萱闻言回头,敞开的画室门边正站着一个人:白衬衣卷起了袖子,没有了西服,依然是挺拔方正、没有一丝褶皱的男人……   他早就到了,在季萱上演那出旧情难忘时就到了,梁心妍看到了他,意外,却没有吭声,不知道这一切在他眼中是什么情形,但是直觉告诉她,他来得刚刚好。   看人都回头看他,张星野抬步走进来。他脸色如常,相对此时画室中另外两个安静却眉头紧锁的男人,他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痕迹。不过,他从来都很难看透心思,见他越走越近,梁心妍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这散落一地的照片从拿到那刻起就知道绝不能让他看到,这不能见光的关系,虽然也只是他们这些至亲的人看到,对他也是冒犯。而星野,是个记仇的人,梁心妍几乎可以确定,一定会得罪他。其实,她早就不想去深究他是为什么会昏了头做出这种欺瞒他们兄妹的事,只想速战速决,让扰乱他们生活的女人早点消失。可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也会出现,她原本可以补救,却突然发现时机竟然完美,可以让他看看这小女人是如何暴露她的嘴脸。   回到国内十几年,星野只交过一个可以称之为女朋友的,而分手的原因不过是女孩想多和他在一起、撒娇撒得过了点头。断得那么绝情,没有再见一面,连一个最后哭诉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从此,他的耐心再也没有分给女人。现在,看着这不过是睡了几夜的女人如此嚣张地用他的名字,他会容忍?   看男人走过来,不知是吓的,还是惊的,季萱果然没动。梁心妍心里正好笑,星野已经停了脚步,站得近,正面对这一分钟前还在嚣张的女人。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以为是发愣,却不想只是抬头看了看他,竟然转回了头。   她的脸色竟然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更加白净刻薄,开口道,“身后看完了,可我的大话还没说完。梁小姐,以后,不要再私下联系他单独见面。因为他‘不是单身男人,再与别的女人私下联系,无论原因,都是错’,不是么,梁小姐?”   逐字逐句重复了她刚才的话,季萱说着都笑了,“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理由,就是因为:我不许。”   这笑,不但挑衅而且羞辱!男人站在她身后,一个字没有,脸色居然还出现一丝柔和,很笃定地看着。再也无法分辨,梁心妍被激怒,“你不许??我和星野这么多年的情意,哪里轮到你‘不许’??”   “不然,你可以试试。”   “你!”   “哈哈,”身后的男人笑了,像是看自己的熊孩子跟别的小孩打架,并不在意是有多无理,打赢了才宽容大度地笑,抬手就将她揽进怀里,“好了,这话在家跟我说就行了。”   突然出现的亲密,画室气氛一瞬间就凝固在一个奇怪的点,眼前这一幕比照片上的亲吻还冲击,男人的脸温柔到难以置信,似乎还带着点骄傲,哄,纵容,可是,女孩显然不领情,小眉一蹙,“我还没说完呢。”   “好好说,不许发脾气。”   “只是有个问题要问。”   “好。问。”   两个女人对视,几秒的时间,就无法忍受,梁心妍挑起眼帘,根本不再看她。季萱没有在意,开口道,“既然,我和他是秘密约会,梁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心妍咬牙,这样的质问此刻已经毫无意义,她所有的神经都在那身后的男人。他接着她的目光,唇边含笑,他几乎与平常一样,帅气,亲近,可她认得那眼神,那绝不是曾经的温柔,冰封下的寒意,让她的心都在发抖……   “梁小姐,你有黑客、有无人机,而我,只有笔。不过,对有的人,不需要他回头,我就可以确认他是谁。”   什么??这一句,别人听来不明就里,可梁心妍却猛一惊,什么意思??回头?难道是指春节的照片事件,让里面那个男人回头??梁心妍大怒,“你威胁我?!”   “不,”季萱淡淡一笑,“我只是希望,我和你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没有再等回答,季萱转身。男人随即握了她的手,可没待握紧小手就滑了出去。   见她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照片,张星野也忙蹲下,忽然,看到她手指上黏着创可贴,洇着血迹,张星野一把握住,“你手怎么了??”   “锉刀。在学校不小心弄的。”   “快起来,都放下,脏!”   季萱站起身,听话地把手里捡起的照片重丢到地上,看男人一张一张地小心捡起来,抚掉灰尘。全部捡好,张星野正要起身,听到女孩说,“那儿还有一张。”   “哪里?”   季萱指着木头画箱,“箱子下面,散开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张滑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你们不注意,悄悄更一下。 第84章   木箱挪开, 地上平躺着一张照片,蓝色的大海,蓝色的海面, 暗灰的地面衬托,角落里两个几乎裸身的人如此显眼。女孩身上是男人的白衬衣, 湿了水, 完全贴着身体, 无人机侧面拍下来,丝质的小内裤、雪白的长腿勾着男人的腰,贴在他怀里, 没有内衣, 那形状几乎是暴露了她身体的所有……   张星野一下皱了眉,蹲下/身,小心地捡起来扣在手心。这叠照片是怎么落在地上的, 他没有看到,可是这么多, 这么乱, 铺了一地,像是特意散开。都是接吻照, 各种姿势,众目睽睽之下, 女孩的隐私和自尊无处躲藏。即便是她,总是不在乎的样子, 没哭没闹, 却注意有一张滑进了箱底,心软之处像忽然扎进一根刺,比听到她嘶喊还要疼……   张星野站起身, 手里的照片就被接了过去,他不想给,有些有被踩过的痕迹,脏了,她手指上还有洇出的血渍,他不想她接触,却拗不过那坚决不肯放的小手,他只好松开。   看她把照片抱在怀里,张星野咬了咬牙,扭头,“周一,照片、资料,都送到我办公室。所有的。”   争吵过后的画室异常安静,男人的声音并不高,冰冷的语气,简短又坚硬。梁心妍紧紧抿着唇,突然的心慌让眼前这一切变得混乱不真。   刚刚,就在几分钟之前,那个她不耻又憎恶的女人当众宣誓了对男人的主权,几乎,是以一种挑衅的胜利者姿态。而他,这个本该属于她的男人,不但认可,而且纵容。此刻,这一句,连个称呼都没有,是在命令她,没有一个字的威胁,却足够有让人心寒的威慑。只因为,他是张星野,一个多少年亲情维系、为梁家鞍前马后,被父亲赏识又被父亲告诫不可得罪的男人。   愤怒,羞辱,不甘,都抵不住心突然坠落的恐慌,一直以来,她坚定这一切是不得不为,为了保护小妹、保护大哥,却原来,她梁心妍,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对视中,空气凝固了一般,他像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地转身对身边的女孩说,“走,咱们回家。”   “嗯。”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她抬步就走。出了门,大理石柱子的露天回廊里,雨汽四面扑过来,她哆嗦了一下。张星野忙伸手搂住,五月的天已是闷热,可她瘦弱的肩分明在抖,他想搂紧,却感觉到抗拒,坚硬得像石头。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越下越大,绕过庭院,走到后门,好长的一段路,两人站在台阶上,张星野看了看,刚才见到心伟两兄妹的车他就立刻停了车,停得有点远,于是低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其实她已经淋过雨,潮潮的发丝黏在腮边,怀里僵硬地抱着照片,目光看着路灯下密密的雨丝,一眨不眨。   张星野的心攥成一团,怒火压在胸口。这一场戏,又是对质,又是捉奸,若不是看她轻声细语气势压倒所有人,若不是想让她把自己的委屈愤怒都发出来,他便一分也不能忍!他甚至,不能去想就此宣泄爆发的痛快!可女孩毕竟是女孩,微薄的力量只能努力辩白保护自己,唯一一点的反击就是告诉梁心妍:那个男人是她的……   听到那一句“我不许”,张星野开心不及,心痛难忍!他的小天鹅,清高,傲气,却沦于与世俗女人来争男人,哪怕争的那个男人是他,也不配!   心妍被压得哑口无言,心伟一腔闷火却毫无立场,她赢了,依然不能泄去他的心头火,可此刻,愤怒都不及,眼里只有她。短短的几个月,他也许还不足够懂她,不完全知道她的故事,却似乎已经太了解她了,她就像他心头最敏感的那个尖,哪怕轻轻一低头,他就会痒也会痛,看着默声不语的小脸,抬手轻轻抚摸,“萱?”   “我想……去学校。”   再也忍不住,张星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昏暗的灯光里,薄薄的唇瓣像是冻得发白,拇指轻轻摩挲,“不怕,有我呢。”   “刚才,都是吵架的话,我说重了。”   轻声一句,他的心就碎了,用力勒紧她僵硬的身体,隔着照片隔着手臂,挤扁了一样被他紧紧扣在心口,他像是也冷,声音都有点颤,“你不用跟我解释。”   “我就是不喜欢她,你……”   不等她说完就啄住那唇瓣,软软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他恨不能就这么深入再不放开,可是,不行,舍不得这个时候吃她,欺负她,于是只是含着,磨蹭,直到那乖巧的两片红红地暖出了颜色,他才轻轻离开,“我也不喜欢。先跟我回去,听话,啊?”   男人明明紧锁着眉头,气息却这么温柔,她轻轻咽了一口,“嗯。”   “等着。”   看他冲进雨里,离开的怀抱又有些冷,季萱不由得抱紧手臂。   “小萱,”   忽然,身后有人叫她,那熟悉到喉中细微气息的声音,人一僵,季萱转回身,不远处,路灯不及的大理石柱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见她回头,顾辰走过来,递上手里的照片,“落了一张。”   季萱接过,他却不肯松手,就这么,两个人一起握着,低着头,眼睛都落在照片上。那里她踮起脚尖在索吻男人,一个西装革履、俗气傲慢的男人,那种她曾经连应付一句话都不肯的男人。他的指节捏到发白,努力压着喉中的声音,“为什么?”   瞥了一眼,季萱抽出照片,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低吼,“这到底是为什么??”   季萱一怔,站住脚步,“你觉得,你有资格问么?”   走到她面前,看她的脸,这张永远都在他眼前、永远都无法温暖的小脸,白净,冷清,一种高山荒原无法靠近的孤独、野性,顾辰咬牙,轻轻摇头,“不,我知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在报复,更不是在抢夺。我,梁心妮,你都不会花这样的功夫。当时看到梁心伟的微博,我就没有怀疑过,唯一的念头就是:只有画才会让你无所顾忌。这个念头,从来没错过。所以,我一直都在告诉你:我会把画还给你。给我时间,我只是要一点时间!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用这种方式来追??”   “还给我?”季萱轻声重复,一丝苦笑,“这就是你还给我的方式?带到千里之外、招摇于众?然后,你要怎样还给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国家艺术中心,是多少画手穷其一生都无法攀上的顶峰!而这,只是起点,只是第一步的起点,最低的起点,我要画展!”   “画展?你真的……”虚冷的声音压不住她心头的颤抖,“只为了一个画展,就放弃了我们?”   “我们?我们是什么?什么是我们?爱情?不!你没有!”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逼近她,“你,只活在你的世界里,那里,除了你的眼睛,和眼睛里的颜色,一无所有!什么对你来说都无所谓、都不存在,包括我。你可以一整天都不和我说一句话,可以看着我,眼睛里却完全没有我,可以在画里几天都不抬头!你是个疯子,一个随心所欲、完全容不下任何感情、任何人的疯子,你根本就没有爱!”   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近,昏暗的灯光里是让人心碎的红丝,她颤抖的唇一个字都回应不出……   “可我,我爱你!爱你的随心所欲,爱你的无所顾忌,痴迷你的一切!我想让这个真实的世界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她是个天生的画手,她眼睛里的颜色没有人能看得到!所以,你问我在做什么,我在像个疯子一样爱你,用我的全部在爱你!!”   “你闭嘴!”突然喊出的声音几乎让她站立不住,“爱我?你的画展、梁心妮,都是为了我??”   “当然不,那是我的前途!可离开你,是!梁心妮和画展,只不过是碰巧。艳谷,也是碰巧!”   季萱一愣,“……你说什么?”   “离开,我早有计划。”   “你……为什么??”   “因为,我再不离开,你就废了!”   顾辰咬着牙,一字一句:“你出生就有别人努力一辈子都争不到的资源,可是,大画家的父亲,你恨他,恨到根本就不愿意回家!情同手足的大若,你不在乎,与他合作不肯署名,连他的电话你都懒得接!你知道么,那年在贵州偶遇,他跟我到了楼下,又走了,不想见你!爱你的人、你不屑的资源,都已经在慢慢失去,而你,冷淡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就算如此,我也不替你遗憾,因为他们与你的才华相比,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助力。可你,又总是在玩!在流浪!”   紧锁的眉头压不住越来越激动的声音,“不管多么精心的画作,不管付出多少不眠不休的努力,一旦成形,你就变得毫无所谓!走一路丢一路,零零落落,多少作品,不知所踪!你不懂得尊重上天给你的才华,只知贪玩、享受,而我的存在,就是让你的任性更无所顾忌!我可以陪着你,陪你玩,陪你消磨时间,陪到你玩腻了,可是,到那个时候,创作的黄金期已过,剩下了什么?等你终于明白,又拿什么展给世人、证明你曾经存在?!”   淤积在心头的苦闷终于倒出来,顾辰捏紧了拳头,看她煞白的脸颊像一片薄纸,雨水打混了灯光,唇都在泛青,心早已经痛到没有感觉,此刻却是恨不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痛恨!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到那一天??我带走了仅剩的画,不,是抢救!终于,丢了所有,你有了感觉,想要追回去,可是,为此你都做了什么?男人??这就是你的办法??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你知道他们是谁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为了画,你真的可以付出一切,糟蹋一切,不管是我,还是你自己?!”   雨下大了,密密的雨丝刮着枇杷叶子,终于安静了……   僵硬的身体挪了半步,季萱轻轻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小萱!” 顾辰伸手拉她。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脸上!突如其来,冰凉的手,全部的力气,他所有的感官被突然震慑,眼看着那苍白的脸颊上一颗泪珠滑了下来,薄薄的唇瓣几乎发不出声音,“以后,再不牵挂了……”   麻木的心,跌落般莫名的恐慌,他禁不住一把握住她,“小萱!”   她没有挣,攥在他手中,紧紧的,勒出了白色无血的印记,松不开,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目光浸着浅浅的泪,像从前在他怀里,柔软,安静,雨水绵绵如丝,可泪,却只有一颗,挂在他心头……   “那些‘不知所踪’的画,都给妈妈了。”   “你……”顾辰一愣,“寄回京城了?”   “大画家身边的那位阿姨,跟我没有关系。我的妈妈,早在二十年前就走了……”   顾辰脑子嗡地一声,“什么?!”   “出京城,走黄土高坡,住窑洞,”雨打叶子,掺着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像一段老旧的故事,“到洱海,到大理,妈妈一路,走出五十七幅油画,四百张素描,二十五个速写本。二十年后,我也走,沿着走,三十九幅,都寄给了她。最后剩下的,还差,一幅。”   十七,这个数字,像梦靥一样缠着他。拿走了她十七幅画,原来,都在这个缺口里……   “所以,你是在……完成妈妈的遗愿? ”   “不,”她轻轻摇头,“妈妈的目标很远,走得很急,只有两年。而我,三年前,就已经到了。”   “……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妈妈,也有我。妈妈想画世界,我只想画画。睁开眼睛,就想。”   “我知道,你的才华是天生的,没有人……”   “你不知道。”终于,她推开他的手,一丝苦笑,“天分,才华,其实,我都没有。我从来不知道要给别人看什么,不会主题,不会展示,不会理解,我只有自己看到的,乐此不疲,不会长进。你说的对,是在玩,当然有一天会玩腻。所以,在我身边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你想爱的样子。因为,本来就没有……”   “不……不!小萱,你听我说……”   “你离开,是对的。”   轻声一句,这么久,终于给了他分手的一句话。当初的断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背着画架离去,让他背负了所有。背叛、无耻,他几乎寸步难行。此刻,突然的释然,突然的解禁,她的理解竟然比那冷漠的背影更像一把刀,将他的心生生割裂!曾经的理由、目标,沉重的十字架上那闪光的方向,都被吞噬在黑暗的雨夜里……   她转身要走,他猛地一声,“小萱!!告诉我!那……是什么?”   “什么?”   “你说三年前你就已经到了,”他艰难道,“是哪里?是……什么?”   安静的雨,四目相对,她的眼睛这么平静,他却根本看不清……   “是早晨睁开眼睛,我在的地方。”   那是……他的怀里……原来,她要的,只是……   他轻轻闭了眼睛,雨水里能听到疼痛的声音……   没有再等他,季萱转身离开,刚抬步,猛一怔!   昏暗的路灯已经被夜和雨水模糊成一片,几步外的台阶上,半淋着雨,早就等候的男人抱着肩,看着她。   他一直在,紧锁的眉头下,是从未见过的冰冷,像黑暗中一只伺机的狼,看着,季萱沉落的心忽然一紧,人跟着竟然哆嗦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小声地说一句,我回来了。小天使们新年快乐,今天补发新年红包啦!   -   下章一定不会太久,我保证。真的。~~~~(>_<)~~~~ 第85章   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显然在压着怒火的眼睛,季萱忽然就筋疲力尽……他为什么生气她不想知道,只知道自己已经一个字都发不出。就像那天在大雨里看到他, 整个构图,没有意义。   累了。   扭头下台阶, 刚一步, 他就迎上来, 大手直接抹了一把她的脸。熟悉的触感,不熟悉的力道,感觉整个脸都被抹了, 腮边的泪被蹭去, 一点都不温柔,可又是在雨中还有他袖口的味道,人的嗅觉记忆最强, 她就这么任由他,没有动。   一个字没说, 抹完脸就握上她的手, 季萱抱着照片不想给他,可大手整个将她攥在手心, 看那锁着眉头根本不怕尴尬的样子,她心烦, 蹙了下眉,只得松开, 一边手臂搂着招片, 另一只给他握着,铁钳子一样,痛。   眼看着她被男人拉着就往下走, 顾辰心忽然急,“等等!”   那男人已经走进了雨中,听到这一声,不紧不慢地停了脚步,转回头。   昏暗的夜,细密的雨丝,侧身回望,白衬衣不知是什么质地,雨水里并没有狼狈地贴身,反倒似乎比路灯还亮,衬得他像一个定格的电影画面。第一次见这位张总没有戴眼镜的样子,目光看过来,这么直接,刺在人眼中,不留任何回闪的余地。   五月的天,阴冷的寒意。冲在喉中的话就这么被摁了下去,男人冷峻的样子像那天对他莫名的造访,临走时那种感觉,并没有多话,只有说不出的危险。   现在终于知道他是为什么,可小萱的性格绝不会让任何人有完全拥有她的感觉,更不要说男人,而此刻,这人一言不发握着她的样子不但霸道而且威严,似乎在说着另一种可能,让顾辰本来笃定的心竟然犹豫,甚至退缩,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几秒钟对视,他转头领着女孩离开。   看着车消失在黑暗中,顾辰的目光像定在雨中,心突然通通地跳,要撞开胸膛。这么久,他早已做好准备离开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眼睁睁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带走……   撕裂的感觉,这么急!这么痛!一股火,顾辰想追出去,完全忘了那黑暗背后的艺术中心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周末的夜才不过九点而已,艺术中心外宽敞的街道上就空空的,偶尔过一辆车,碾过路灯下梧桐树黑漆漆的影子。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音乐,渗着冷气,季萱觉得冷,可是没吭声。余光瞥他一眼,眉头像凝固了,一言不发,只管开车。   他生气了,非常生气。这几个月,她不知为什么好像常惹他生气,他有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王国,什么都不在乎,可又似乎特别在意自己做男人一点霸道的尊严。   想起刚才冲进画室的梁心伟,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文尔雅、甚至稍显木讷的温柔,红着眼睛,像变了一个人。男人所谓的爱总与骄傲相连,哪怕护卫,也是自己在先,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梁家大哥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前女友如此失了体面,亲自大打出手。   梁心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张星野?不觉一丝苦笑,季萱轻轻闭了眼睛。   这一天像是末日,一切都终结……   她不知道顾辰要找她做什么,短信那么急,却终究没说出来。现在,都无所谓了。梁家小姐,梁心伟,还有张星野,都出现在他们的“秘密约会”上,都愤怒,都有理由。这就像一场戏,而她是唯一一个被放在舞台上,强光下,被关注,被同情,被保护,她的角色像透明的,而她自己像个傻子,并不知情。   疲惫,黑暗中的滑行都感到累……   身边的男人,呼吸这么熟悉,他的味道早已占据她曾经的记忆,顾辰的一切都开始陌生。可此刻,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不想再回答任何一个字关于他和她。想到学校去,想去没有呼吸、只有雕塑和画的工作室,那里她才安全……可是不能,飞驰的车不时溅起大片的水花,他在飙速度,迫不及待。季萱心里忽然感到绝望,也许从始至终她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与他重逢,张星野……   ……   车开进小区,直接驶入地下车库。第一次,没有先到楼前送她。车库里灯光很暗,引擎声戛然而止,窒息般的安静。   他没动,紧锁的眉头,目光停滞,像在想什么。心头一丝阴影掠过,季萱憋闷得轻轻吸了口气,“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这一句像是唤醒了他,“回家!” 他丢过两个字,开门下车。   季萱不知再说什么,抱着照片下车,他已经往电梯去,没有再牵她的手。   一路一言不发到了门口,一打开,毛豆早已等着,欢快地扑过来。季萱摸摸它的头,脱了鞋往房里走。   啪!   身后突然的一声,钥匙被甩在中心岛上,大理石的台面非常光滑,钥匙一溜,差点就掉地上。   毛豆吓了一跳,不明就里地冲男人叫了两声。   季萱回头,男人铁青着一张脸,目光看过来简直是要吃人,她蹙了下眉,“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一抬手,恶狠狠地解袖扣,“好!我问你,那天碰到,大雨已经下了好几个小时,当时你在山边,干什么去了?”   嗯??季萱一愣,疲惫的思绪一下没转过来。他说什么?这嚣张的家伙是张星野,不是应该在为她在顾辰面前的表白吃一个多少年的干醋么?这问的是什么?   “问你话呢!!”   男人突然提高的声音,季萱被震了一下,“我……去写生了。”   “写生??”他咬牙,“好,到哪里写生去了?”   男人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曾经戒断的记忆忽然重合在这张脸上,亲吻,做/爱,混沌的一切就这么清晰起来……眼看着他走过来,她的唇瑟瑟的,一个字都说吐不出,任他的目光直直逼进眼中,“那上面,就是那个什么女鬼的水潭,是不是?浑身上下,连一支笔、一张纸都没有!你用什么写生的?写到哪里去了??”   太近,样子太凶,毛豆惊得跳起来,叫,扑,可是,男人铁塔似的,压下来逼着她,一动不动,“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说!!”   她的小脸煞白,几乎透明了一般,看着他,沉静的眸底像被砸碎的冰忽然漫上水来。招架不住的痛,痛到恨!张星野一股火冲上来,“从里到外,一丁点热气都没有!我特么那天碰到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埋在深底的伤,自己都不敢再去触碰,就这么被他狠狠地揭开,最后的坚强崩塌,她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是!我是想去了断,不想再走下去!我……”   “你特么混蛋!!”   最心惊的猜测就这样被突然证实,他几乎将她活活吞掉!他的小天鹅,从来都冷漠、理性,哪怕面对羞辱,都可以以她高傲的方式从容。可偏偏就是在顾辰那个王八蛋面前,她柔软,脆弱,痴心的留恋像个可怜的小女孩,那一刻,他才第一次听出她声音里的绝望,听得他胆战心惊!突然意识到大雨里那冷漠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后怕让他后脊生凉、如坠冰窟……   不堪回首的记忆终于拨开了一切迷雾,绝望,放弃,听到她终于承认,泛青的唇瓣都咬出了血痕,张星野再也无法忍受,“为他死?你为了他去死?!从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凡事都不上心,却为了这么个东西连命都能不要??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会跳水、会游泳就可以玩这种行为艺术??那是洞穴!十几米的深潭,跳下去就上不来了,知不知道??尸骨无存,谁特么还能看见你的艺术??”   毫无遮掩,毫无怜惜,男人粗鲁的言语将她最难言的私密彻底撕裂,季萱紧紧咬着牙,唇瓣颤抖,以为一切都远去,此刻突然拽回,那蚀骨的痛,新鲜,强烈,羞辱到让她几乎站立不住!泪扑簌簌地掉,“我……”   “还哭!!”他怒,“你能有点出息么??他他妈的,就是想看你画!为了画,为了出名都能把自己给卖了!别特么跟我说为了机会、为了事业,钱方若在江州地下室啃了三年方便面、罗布泊九死一生,怎么没想过用你老爸?!而你,大睁着眼睛,看不到!瞎就算了,还要为了他死?是不是蠢到还觉得自己为了爱情献身、很清高、很脱俗、很他妈的高大上?!”   “不,不是,我知道他离开是……”   “你知道个P!!真特么知道,还会荒山野岭一个人爬那么高?想生是他的人,死做他的鬼??以后是不是那传说里的女鬼就是你?季萱!”   “不是!”真的被骂到顾不得痛,呜咽的泪水中女孩怒,“我,我是在上面坐了一天一夜,可我下来了,根本就没有……”   “没有??你是没死,可你想活着受罪!随便碰个男人你就跟着走了,那要是个流氓、变态、人贩子,你还活得到今天?!”   突然的后怕,将男人的理智碾碎,那三天离奇的邂逅早已成了他的噩梦,完全忘了那个男人是他自己,似乎什么都无法停止心里的恐惧,不敢想就在那一天她被两个混蛋男人生吞活剥……   “是!你说的没错!他就是流氓、变态!三天,没有留给我一秒钟的时间去逃,等他走了,我已经忘了我为什么在那里!一周,离开整整一周,身上还都是他的痕迹,他的味道,我,我恨死他了!如果真的可以重来,我宁愿不要那些画也绝不到凌海来,再也不想见他!”   第一次,她急了,小脸涨红,狠狠地骂他。狗也凑热闹,不停地叫。张星野牙咬得咯咯响,瞪了她一眼,扭头往旁边壁橱去,啪地一声打开。   被一个人丢在那里,季萱恨,抬手蹭了下泪刚要走,他已经拿了医药箱转回身,“别乱抹!”呵斥了一句,卷起袖子坐到中心岛边,“过来!!”   季萱恨,抬步就走,他起身一把拖了过去,腿直接蹬在旁边的高凳上将人卡在怀里,伸手就把她抱着的照片拽过来扔台上,“稀罕成这样!”   打开医药箱,戴上消毒手套,张星野小心地拆下她手指上包扎。锉刀的伤口还泛着猩红,压力一释放,又洇出血珠,他皱眉,怎么还流血?酒精棉刚碰到伤口,小手立刻疼得哆嗦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一揪,抬眼,“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恶狠狠的咬着牙,没理。   “就特么知道伤自己!”大男人绣花一样一边小心地擦洗,嘴里还不停,“人一辈子,活的是自己!想做什么,想怎么活,本来就各种困难和限制、极难如愿,你可倒好!还自己活腻了!山山水水,落在笔下都是有灵气的,你真的懂么?懂个P!人生在世,想特么不死都不行,你知道哪一天莫名其妙病魔就来?知道会有什么意外?知道剩下多少时间来做你喜欢的事?谁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别说为了那么一个玩意,就是个千年大情种子也不值!你居然……”说不出那两个字,只管恨,“简直是蠢到家了!”   好心烦!一个字都不想听,可是没法让他闭嘴,他现在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吃醋的男人,而是小时候她又一次跑出去被爸爸抓回来那种凶,那种训,完全家长式的权威与不容置疑。而且,卡在他怀里,她除了老实地站着听训,别无出路。   “你妈妈两年走出五十七幅油画,你呢?这大半年,你在干什么?追着一个渣满世界跑!掉到圈子里还不肯出声,觉得自己长能耐了是不是?!”   伤口很痛,可是他的手特别轻,药凉凉的,药纱扎得松紧正好,非常专业。季萱轻轻歪了头仔细看着,记起那次煤气中毒他用AED体外除颤器捡回她的命,心想也许他没特地学过厨子,可是,自救医生肯定是学过。此刻消毒手套、白衬衣,如果不是这一脸真的很凶也很讨厌的样子,会是个很好看的大夫。   很快就包好了,他又上上下下、翻来覆去、三百六十度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开她的手,整理药箱。   季萱低头端详,包得是不错,可是……五月的江南,不管什么温度、有没有雨,一天下来身上都是湿黏黏的,一会儿怎么沾水?   正琢磨,见他收好药又打开旁边的盒子,原先放消毒手套的地方又拿出一个袋子,居然是医用防水保护手套,打开,轻轻给她套上,在手肘处略往下退,黏好,非常严实。   这些东西都是严格保质期的,从没见他往这边拿过,这间房里怎么会有?常备着的?季萱蹙了下眉,这男人总是会莫名有种精致又专业的细节感,就像他烧菜,看似非常随意,可是,无论几样菜、汤、饭,几乎都可以在同一时间完成,似乎总是不需要计划,精确得像个机器。   完工了。看着自己一个指甲肚大的伤口包成半臂伤残的样子,季萱悄悄皱了下眉。   “去洗澡!”   训孩子的口气,心酸难过都被他一句给摁下去,看着他起身的背影,季萱忽然头疼,想咬他,狠狠的。   ……   淋在热水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来捂着的伤口,有血,有痛,一直都在,沉甸甸的,突然被挖走,完全空了,痛都没有,只觉得筋疲力尽,唯一剩下一点神经敏感就是记得被他骂。   抬起头,水淋着脸,闭着眼睛眼前也是男人发火的样子,他真的好凶,淋了半天的水都还是他的样子,他的话,只好睁开眼睛,低下头,防水手套包得很密,很薄,完全不妨碍使用,揉洗头发,特意用力,感受手指清晰的痛,心才安下来。   洗完澡,浑身发软,披了浴袍,看着清爽的镜子。自动除雾,她一直不太喜欢,雾气腾腾的房间有种逃避现实的梦幻感,可镜子里却是一张湿淋淋、红扑扑的脸,很突兀。轻轻抿了下发干的唇,擦护肤霜,手很慢,心不知怎的竟然有点怯,不想出去。   不知他骂完了没有,男人吃醋的话,她可以一句话就让他黑了脸,或者干脆离开,可现在,这立场比当爹的还高,她竟然……就不知怎么应付。   犹豫一会儿,打开浴室门。   嗯?   扑鼻的香味,季萱怔了一下,不用看也辨得出是鸡丝汤面,就是第一次他做给她吃的那种。那之后她很想再吃,可每次他做饭都是在故意秀厨艺,从不肯重复。   开放式的房间完全没有阻挡,热汤面的香气一下就抓住神经,季萱抿了抿唇,走到厨房边。时间又被他掐得刚刚好,汤面刚起锅盛碗,转身端到中心岛上,男人眉头还皱着,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副打死你也得先喂饱你的爹样子。   看着那碗喷香的面,舌根发酸,可是季萱没动。他走过来,拿起她的手,小心地拆了防护套,又皱着眉检查了一下,放开,把防护手套收拾好去扔掉,季萱这才发现门口隐蔽的壁橱下居然有个专门装医药废品的垃圾箱。   看他走回来,季萱蹙了下眉,“我不想吃。我不饿。”   他像根本没听见,径直走到卧室沙发拿了浴袍就进了浴室。   站在中心岛边,人有点僵,见毛豆也在吃饭,埋着头香喷喷的样子,季萱只好转回身坐下。伤心,并没有胃口,可是听到浴室里水声传来,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如释重负,面的味道也似乎更诱人了,看了一会儿,伤心终究没抵过胃痛,低头,开始吃。   吃完面,收拾碗放洗碗机,季萱这才注意到不对。厨房太干净了,虽然他做饭从来都是讲究现吃现做,连复杂的早餐点心都是起大早来做,可现在除了她的碗,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再多吃点,也没了。   他不吃么?没胃口?真的……气着了?   季萱皱眉,看向浴室。水声哗哗的,季萱轻轻咬了唇,现在,淋在他身上的,是热水,还是……冷水?   ……   夜深了。   雨小了很多,几乎只剩下房檐上流下来的,淅沥沥地流着。   窗开着,野花香幽幽地浸满房间。黑暗中,季萱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不能闭上……   忽然,一只手臂拢过她的腰,她一蹙眉,男人的身体从身后贴上来,环抱了。   泪本来没有的,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屏不住,扑簌簌就往下掉,一点声音都没有,吧嗒吧嗒都打在他手上,下小雨一样。   男人低沉的声音压在她耳边,“又哭啦?”   作者有话要说:   把女孩惹哭的都是大猪蹄子。把萱惹哭的……是超级大猪蹄子!╭(╯^╰ 第86章   唇啄在耳边, 男人热热的气息仿佛直接呵在心口, 于是,泪像被暖化了,涌起来, 止也止不住。   她从来就不是个哭包, 小时候就不哭。从来不哭。可现在, 泪一多,气息都不匀,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抽抽噎噎的,很羞, 很难听,不得不硬抿着唇憋着。   “来, 转过来。”   男人的声音软得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想把她拨进怀里, 可小丫头身体忽然拗着僵住, 不肯动。他笑了, “你以为你多大劲啊?”   话音没落,怀抱就收紧,还没来得及挣, 她就被粗壮的手臂一卷扣进怀里。季萱想推, 哪还有空间, 脑袋被磕在胸前, 也不管一脸湿漉漉的, 直接贴在他的白T恤上。   其实,眼睛早就累了,空旷的黑暗中不敢闭上,此刻,男人熟悉的味道和力气裹着,空间禁锢般地狭小,小到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影像忽然就被迫落了脚,憋着的抽泣吐出来,泪更加肆无忌惮。   男人恒温,味道也安神,除了心跳陪着她,一点声音都没有。雪白T恤,纯棉的,很吸水,她整个脸都埋着,鼻涕眼泪蹭得很干净。   喘不上气也不抬头,亲近到私密,像小时候在爸爸怀里等妈妈,筋疲力尽,再也不想动。   好一会儿没动静了,胸口像卧了一只小猫,软趴趴、湿乎乎的,张星野轻轻揉了一下,“哭完啦?”   “嗯。”   闷着头,可是小声儿很干脆。心放下,张星野看了看,放开怀抱想脱掉T恤,谁知手臂一松身上竟然一紧,小丫头像怕掉下去突然搂了他的腰像刚才一样紧趴着,甚至,更紧。   张星野低头用力啄了一口,“湿了,脱了再抱。”   她没动,就着那稍稍松开些的手臂,张星野拉起T恤脱下,叠在手中,“抬头。”   她听话地仰起头,纯棉的T恤折到了干的一面,大手握着仔仔细细地擦这张稀里哗啦的小脸。他要求高,擦得很干净,干净到可以随便亲的程度,这才满意地把T恤扔到一边去。   重新抱了,半裸的男人侧身压着完全把她裹住,凉凉的夜风被挡在外面,只熏着他的体温;脸颊贴着胸膛,男人清爽的味道和着淡淡的花草香,莫名组合的荷尔蒙,平常总有催情的效果,可此刻,她只想窝在里面,不动。   夜,又静了下来,窗外滴答的雨声,好安眠。小丫头还怔怔地睁着眼睛,身上薄薄的吊带衫裹着女孩娇娇的形状,卧在怀里软得他心疼,闭上眼睛,呼吸,满怀香……   “你早知道了?”终于,她闷闷地开口了。   “我克格勃啊?”   揶揄一句,怀里没动,张星野低头嗅她的发,“我刚知道。”   “你们……见面了?”   “嗯。”   “你是不是……”   说着,季萱轻轻顿住。想来想去,顾辰一意孤行要办画展,不见她才是最有利的,为什么会突然要见?这么急,一定出了意外,而那个意外必定和她有关,除了他,除了这位嚣张的张总,意外还能是谁?想起梁心伟那愤怒样子,臆想的苦难与骑士心,张星野,又怎么可能按得住脾气?   “是不是什么?”他问。   “是不是……打他了?”   “不敢。”   “嗯?”季萱愣了一下。   “惹不起。”   “你还怕他?”   “惹不起你啊。”男人懒懒的,拖长了音。   这算……什么答案?居然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真是让人……好在窝在怀里,不必面对,季萱悄悄白了一眼,闭了嘴巴。   “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男人的喉结蹭着,痒痒的,季萱有点怔,“什么怎么办?”   “你和他,打算怎么办?”   “没有我和他!”   小声儿骤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张星野笑了,“一晚上这么狗血深情地表白,爱你爱到骨头缝里了,无动于衷么?”   “他爱的不是我。从来就不是!”   压不住声音发颤,埋在怀里都知道小脸红了,张星野低头,“怎么不是?他是个蠢蛋,你也是?”   “什么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他只爱你的画、爱你的笔?那不如爱你爸了。”   “张星野!”   扣在腰上的小拳都握紧了,张星野抿了笑,手臂勒着不许她动,“那本身就是你,从来没有分离过。从一开始,别人不认得你,他就认得,而且很清楚。敢为你关了工作室,就敢陪着你走下去。如果后来你平庸、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会带着你做画展、当老师,养家糊口。糟糕的是,越近,越欣赏,越不能自拔。他以为你会到岸,或者,他以为你已经足够到岸,却东游西荡,成心放弃。在他眼里,有人在毁你,哪怕这个人就是你自己,他也不能忍。其实……”   “够了!”季萱打断,“我的笔,我的路,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寄托?强加理想,再宏大也不是我的,怎么能被说得这么忘我、这么高尚?!”   “高尚个P!都是欲望作祟。不过,他的欲望,很奇特了。想出名,想被认可,无可厚非,虽然手段非常不耻,可还没到不顾一切的地步,而且,他很有计划,很能忍。无论怎样都要带着你的画,这不是一般的勇气能做得出来的,尤其是面对橡胶大王一家。心妮为了得到他,什么都能答应,可我想,心妍和心伟一定不知道。”   屏着气息,她说不出话。这个事实,没有人能忽视,画廊展出,推荐部分朋友的作品并不违规,可是,偏偏是她的……他该怎么面对梁心妍?这一次,梁心伟的拳头,一定会有理有据、狠狠地砸下去……   眉头蹙紧,小脸的温度都凉了下来,大手轻轻给她揉开,“可能他没想到心妍这么难缠,不过,也不会完全没准备。他不在乎,因为心里有一个念头,觉得你和他这一次会一炮而红,或者,用他矫情的话来说:作品会被世界看到。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太蠢了。”见到那一屋子画,见到熬夜消瘦的人,季萱已经明白了一切,被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麻木的心依然能感觉到痛……   “可是他觉得值。为了你们。”   “不,不是,其实……”   说着忽然就紧紧闭了嘴巴,张星野不得不捏起她的下巴,这才不情愿地抿出一丝苦笑,“他喜欢梁心妮。我看到过他们……”轻轻提了口气,“在床上……”   张星野挑了眉,小丫头跟他吵架的时候,从不忌讳,直接就“睡”啊“做”的,可轮到说顾辰,只舍得说“在床上”。还是痛吧,小女生难免掩耳盗铃,张星野不由得唇边抿了笑,“傻丫头,男人是动物,可是顾辰,不是。心妮当然有心妮的好,只是爱你到这种地步,又怎么能欣赏得了别的好?更不会因为她是大小姐,季大师的女儿,还不够么?钱到了一定程度,就是个符号,这个符号够把你换成心妮?谁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哼,”季萱苦笑,“所以,就是无理的家长作风:‘我可以为你死,所以你必须按我的话去活’么?为此,不惜欺骗另一个女孩?”   “爱之深,往往就自我伟大起来。他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单纯一个,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对于心妮么,也谈不上欺骗,她知道你的画要一起展出,说明顾辰之前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管是交易还是感情,他们在一起是认真的。离开你,对他来说,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至少暂时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埋藏心底、久久纠缠的乱麻居然被他理出这样清晰又无所谓对错的脉络,都是男人,明明无理,无耻,可伤痕像被握在他的大手里,慢慢抚摸,竟是一种世俗又无法拒绝的疗愈,季萱轻轻皱眉,“说了半天,你这么理解他……”   “你啊,心思太倔,人又静,什么都自己守着,不肯说。抛开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说,在沟通这件事上,他是受害者。”一句刺激,她受不了要挣,张星野赶紧抱住,“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犯的错,还是不够了解你,也不够了解他自己。”   “张星野,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后悔了。你知道么?”   睫毛轻轻一颤,她没吭声。   “可能,从离开你那天,就已经在后悔。这就是他的矛盾之处:是个理想主义者,却没到为理想献祭的地步。”   季萱抬起头,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睛说不出的温柔,“他还爱你,非常爱。”看着看着,她有些恍惚,像是不明白他在说谁……   “人么,本来就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最怕被误会误导,一旦解开,就好像没这个误会就能改天换日一样,完全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任它挡住了一切。现在你又跟他说爱死他了,和他在一起就是你人生的终极目标,他内心的冲击得有多大?所以,我估计,现在画展对他来说已经是王八蛋了。”   黑暗里男人粗鲁的话直戳心窝,季萱怔怔地听着,麻木的心忽然一丝异样,“你……不是想说……让我重新接受他吧?”   “如果你还爱他,觉得有他就有一切,谁拦得住?就像当初为他殉情,鬼都拦不住,更何况人?”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着他的唇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她还是不能相信,又问,“如果这样,我……就应该重新接受他??”   “你介意他和心妮睡过?”   “不!”她摇头,“不是……”   “那就行了。等着吧,他一定会回来找你。很快,你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幸福,”说着,大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会每天这么冷着一张小脸。”   好温馨、好奇怪的气氛,一点点窗外的光线里,男人的脸温柔之极,从来没这么好看过,季萱轻轻咽了一口,蹙了眉,“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哪站着了?”他一挑眉,“明明是躺着。”   “如果是你呢?爱人出轨背叛了你,现在后悔了,回来你还要她?”   “要。当然要。”他毫不犹豫,“别说她回来我会要她,就是羞愧不敢回来,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把她找回来。”   季萱瞪大了眼睛,简直匪夷所思!这特么是张星野??深深吸了口气,“如果回来她又犯同样的错呢?还要不要?”   “要。”   “张星野!你这人是不是没有底线??”   小丫头急了,张星野微微一笑,“一个床上睡着,要什么底线?人一辈子就是一眨眼,有为难自己的功夫,不如多抱着她享受两天。”   “哼,”季萱气笑了,“看不出来你真是够……”   “够什么?”   “堂堂CNE张总,你就不怕人家笑你、说你贱”   “扯淡!我爱我的,是骚还是贱,关别人P事!逞一时的硬气,每天憋得孤枕难眠,再矫情到伤春悲秋,早晚得变态!”   大男人一番理论真是掷地有声,不可反驳!季萱看得真想咬他,“你得了,少摆姿态!上次我房里多了一件男人外套都叽歪,是谁扯的淡?”   脸上笑意不减,男人眯了眼睛看着她,“我说了爱人是你么?”   小丫头一下卡了壳,嘴巴抿得特别小,枣核一样,一双眼睛难得地瞪得圆圆的,那眼神好像要把他剥光、剥皮、把心翻出来看看。   张星野屏着笑看着、受着,忽然,她眉梢轻轻一挑,“好,既然是错,改了就好。那我,等他。”   “嗯。”   话音落,房间里又安静下来,雨还在滴哒,夜风吹进来,凉凉的湿意……   怀抱丝毫没有松动,两个人之间只有薄薄一层小睡裙,遮不到的肌肤,贴着,熏着彼此的体温,黏出了细汗。   好一会儿,女孩轻声打破宁静,“如果那样,你愿意么?”   “跟我有关系么?”   “我是说,”手指在他胸前划过,她轻轻捻着,“你愿意,做我的情人么?”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都停了,半天,“你再说一遍??”   “张星野,你愿意,做我的情人么?”   不但再说了一遍,而且,声音难得地甜,连名带姓,一字一顿,求婚一样正式。他还没反应,小手顺着就摸上他的脸,男人咬着牙的颌骨,铮铮的,被她摸啊,蹭啊,忽然笑了,小女孩一样的笑容,可爱之极。   “你想干什么??”他瓮声问。   “以后继续啊。”   “不行!”男人斩钉截铁!   “怎么了?腻了?”   “两码事!”   “既然没腻,”她还缠着,“那干嘛不抱着多享受两天?”   “小混蛋,你少偷换概念!”   “没有。”她抿了下唇,“我只是听你的,不想为难自己。”   “你这小……”正咬着牙要训,张星野突然顿住。小丫头趴在他胸口,一副无辜又无耻的小样子,分明是在故意挑衅他,可她的话,不能为难自己……不能为难自己什么?不睡他?不能为难自己……没有他?哪怕……她还“爱”着顾辰??   这么混蛋的要求,不害臊的争辩,差一点,差一点就把他绕进去!   她仰着小脸,轻轻蹭他的下巴,“嗯?行不行?”   心像突然遭遇阳光的雪珠,一下就化,突如其来,完全没有过度,男人一本正经的尊严压不住眼梢的笑,淡定破功,无法遮掩,两只大手用力捧了小脸,握住,低头,鼻尖压着鼻尖,压扁,完全不顾她讨厌地皱眉,狭小的空间里,想呼吸就只能是他的味道,紧紧的……   “你这么坏,会伤到他的。”   男人喃喃的,几乎咬着她的唇,女孩艰难地抿了一口,“你是说,他会受不了?”   “你看那矫情的样子,心会碎的。”   “嗯,”她轻轻叹了口气,“那还是,别伤害他了。”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软软的小女孩,跟刚才那脚踩两只船还无辜的无耻样子判若两人,他嗅着她的气息,“所以呢?打算为难自己?”   “放开我。”她垂着眼帘,轻声说。   “不放。”   “你不放开,我没法脱。”   “嗯?”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大手略一松,那捧着的下面,女孩的身体像一条光滑的小鱼,肩带褪掉,睡裙顺着就往下滑,胸衣都没有,他忍不住松开,大手立刻被拉着,往下,往后,贴在唯剩的那小片薄三角上,她这才举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大手里,圆圆鼓鼓的,那么可爱,他不由得伸到里面,握住,用力,手心里腻得心窝都滑,双手捧着就往贴在身上,男人的身体几乎瞬间就膨胀,陷进面团儿一样的柔软里,忍不住喉中一声,“嗯……”   完全没有缝隙,滚烫的温度,隔在中间的布料都像要烧了起来,他干干地咽了一下,哑着声音,“不是舍不得伤他么?”   “嗯。”小声儿清清楚楚,“所以,先抓紧时间睡你,睡腻,往后,别的,再说……”   一句话戳进心口,疼得他眉头一揪。小混蛋!从来不会好好跟他说句话,这表白,能把他的心戳碎!冲着她的小嘴狠狠地咬下去,她吓得往他怀里躲,他一口咬在那软嫩的肩头。   好痛,泪一下就涌上来,她嘶嘶地吸凉气,他也不放,只好就这么趴在他肩头,忍了忍痛,才嘟囔道,“那天,我不是随便跟你走的。”   “……嗯?”   “从山上下来,我已经走了很远。”走了很远,淋了很久,心早空了。喃喃地在他耳边,“你说的那些,大多,都不对。”   他说,如果碰到的是流氓、变态、人贩子,就没有她了。此刻,人在怀中,他依然后怕,皱了眉,“我们是碰巧,万幸的意外。”   她摇摇头,“当时捡我的时候,你特别凶。哪像个坏人。”   噗,这逻辑,跟她一样奇葩,却又似乎有理。这就算了,张星野不得不问,“我很凶么?”   “嗯,拽得我好疼。”   他完全不记得他用了多大的力,只记得车停下,雨大得根本看不到对面的路和可能的车辆,怕出事,他几乎是冲她咆哮,可是,真弄痛她了?   “上了车,一直找不到路。一条路下山,别无出路,不知道皱着眉头一直在地图踅摸什么。哪有这么笨的坏人?”   就是这么有理有据!张星野咬牙,当时迷路,他正是莫名这是在哪里,这小东西小鸡子一样一身湿淋淋、僵得可怜兮兮的,居然已经在心里嘲笑他!   “大山里,西装革履的,还带着自己的床单和枕头;行李箱打开,颜色、质地,交叉,各种分类。男人的护肤品一大堆,烦都烦死了还又跑去买女孩用的,可麻烦这么半天,都不看我一眼。有这样的变态,可哪有这样的流氓……”   噗嗤,张星野绷不住笑了,“你还挺有理是不是?”轻轻咬她的小嘴,“别自以为是。谁说没看你?你从浴室里出来,滴答着水,那小样子当像刻我脑子里,想起来就渴……”   她抿了抿湿湿的唇,“你是我见过,味道最好的男人……”   “味道,你是怎么见的?”   她抿嘴儿笑,泪珠滑了下来,他啄去,“然后呢?”   “然后么,嗯……”   “就决定睡我了?”   “嗯。”   大手挣出来,连带着把那一小片布撕扯到不知哪里去,翻身,将她裹住,“睡了,就得负责。你负责挑头,我负责不让腻。”   “那你得,用力了……”   他重重地压了下去,那三天像压在心头的石头,越积越重,终于被小丫头踢开,他再也不想去纠结那里的细节,只是宿命般的冲进她身体里,埋头在她身上,像第一次,一点舔舐都足够他忘了自己……   ……   灵敏的狗狗就在地上,床上的人裹在被单下,不敢弄出响动,好在大床稳,只需要她紧紧地咬着唇,不要叫出声……   好像,很久前她就知道,迷上了他的身体,疯狂的亲吻,纠缠,一切都变得虚无,不能让她痛,甚至,不能让她思考……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想虚无,不想闭上眼睛,他这么真实,真实到每一处肌肤都能感觉他的充斥,完完全全在她身体里,将她撕裂、揉捻,力量渗透在毛孔里,还有,他的味道,他的汗……   突然的崩溃,感觉自己在化掉,在升起,紧紧抱着他,用尽全身力气,依然软弱,颤抖着,哪怕一点点的分开,她也受不了……   ……   黑暗,终于又安静,黎明已经在阴云的那一头。房檐上的雨,偶尔一滴,像更漏。   被单扭死,缠在人的形状里。怀里软软地卧着,她早就睁不开眼睛,静得像没有呼吸……   张星野低头,点点鼻尖, “睡不着啊?”   “你说,”犹豫了一下开口,小声儿哑哑的,“梁家会不会……”   “弄死他?会。”   就着一点夜灯的光亮,见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抬手把她额头黏湿的发丝拨在一边,“放心吧。”   她睁开眼睛看他,大手抚摸着她的小脸,“有我呢。”   小脑袋一歪,就歪在他掌心,很快,睫毛就不动了,熟睡的小鼾声。   张星野笑了,看着那嘟嘟的唇瓣,轻轻啄了一下,就这么,汗津津地裹着被单裹着她,闭上了眼睛…… 第87章   谣言, 止于智者。   孙彤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优秀的智者,但是,绝不是智障。在关于小萱的谣言上, 作为发小和曾经的战友,她有最基本的判断。哪怕传播谣言的是枕边这个每天被女粉丝追着、还是对她“宝宝, 宝宝”叫不停的男人。   不管白宇飞怎么说, 孙彤都不能相信小萱早已经有男朋友了, 而那个人是大总裁张星野。   绝对不可能!   顾辰走了,爱情破灭,不等于精神错乱。小萱的个性固执又怪诞, 接受顾辰费了好大的周折, 可是一旦爱他就会说出宁愿先他而死的话。顾辰的背叛,不,现在白宇飞只让说“离去”, 无论原因如何实在恩断义绝,小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再疼也不会留恋。男人对她来说虽然不是个必须品, 可伤总是有的,伤到骨头, 孙彤甚至相信,痛到极点, 空虚寂寞,也许有一天她会接受了大若, 这都是匪夷所思却也可以理解的, 可是,再怎么瞎,再怎么寂寞, 再怎么空虚也不可能找张星野!   大总裁不假,乡卫生所的品位也是杠杠的。一身铜臭,小萱跟他三句话估计都嫌多,说出大天去也不过一起玩玩罢了,男朋友??这个名头大了!   孙彤不信,白宇飞倒急了,竟然替顾辰说起了心痛,说女神毕竟食人间烟火,转头就投总裁怀抱,报复有加,谁还记得当初千山万水的纯情与浪漫?气得孙彤一脚把他踹下床,第一次,让那家伙以未婚夫的身份睡了沙发。   谣言总是与迷团并存,孙彤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一周多了,这一周,小萱每天按时到学校来,工作忙,下班就走了,不像之前会忘记时间,不过也是因为大若那边有事,她要过去。活儿就那些,本来话就少,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哦,有一点,之前小萱偶尔会带午餐来,现在是每天都有餐盒,荤素搭配,还有汤,好看又好吃。以前她胃口寡,常一天一顿,现在倒变得规律了,都能吃下。而且,牛奶瓶边总配有新鲜的曲奇饼干。孙彤爱吃甜食,毫不客气地分她的,入口即化,简直好吃得不得了,可是问她,又说不出是哪家点心店买的。   除此以外,一切正常。所以,如果不是顾辰在酒吧里喝吐了血,孙彤和白宇飞根本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居然出现了这么神奇的转变。   一夜翻来复去地睡不好,上午孙彤去医院做检查,排队,验血,出来的时候都一点多了,接到白宇飞电话说要过来接她。   “不要,我现在去学校。”   “不是请了一天假么?”   “本来不用去的,现在必须去!”   没等白宇飞再说话,孙彤就挂了。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因为:张,大,总,裁要来莅临指导!   瞎特么指挥!曾经是跟着看热闹好当笑话说给小萱,这一次,孙彤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竟然莫名迫不及待,街边买了个三明治就叫了车往学校去。   今天真邪,大中午的高架塞车,等到了学校,孙彤汗津津地跑进工作室,一眼看到露台上季萱同学正坐在竹椅上边喝牛奶边翻笔记,围裙,袖套,应该是跟着老师忙了一上午刚吃饭。   孙彤放下包,卷起袖子,正要出去,大师兄丁宁从楼上快步下来,“哎,你怎么来了?老师已经和张总往那边展厅去了,快点!”   “来!”说着孙彤就跑过去推开玻璃门,“小萱!视察的来了,你来不来?”   “不了。”   应了一声,头都没抬。本来也知道她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可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一贯我行我素的样子孙彤有点别扭,上次还一起嘲笑这家伙的,乡卫生防疫站的梗就是她说的,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真的此地无银?又看了一秒,孙彤咬了咬唇,转身走了。   五月的凌海,将近梅雨,湿潮的天气一到正午很难不黏腻,可是一眼看到张大总裁,孙彤倒吸了一口凉气,透到心底,这特么……   浅蓝色修身衬衣,领口敞开,半卷衣袖;半休闲式灰色西裤,脚上一双舒适的怀旧式浅色厚底便鞋,看不到袜子,半裸脚踝;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老师给他的资料,一笑,阳光扎眼。   卧槽!孙彤心里悄悄叫一声,这种混搭风最吃身材,穿不好就是浓浓的装x感,可是穿好了,就是眼前这位:悠然禁/欲,简直风骚!今儿才发现这男人虽然不魁梧,可线条感居然这么好,不用正装修身,也能如此标杆式立体,举手投足,不愧是百年常春藤出身,有那么一点恰到好处的欧美范儿,简单的颜色就能潮到不行。   曾经的那位总是一副“总裁”样儿,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呈现一种压迫的仪式感,气场强不强先不说,老成,一眼千里。所以一想起他,就觉得是杂志上那种毫无特色的四眼商人,根本不可能把他和小萱联系在一起,别说什么颜值,就是年龄也不是一辈人,可今天,特意换了的眼镜,特意的简单,发型都略有些凌乱,再仔细看,又绝对是专业发型师修理出来的,自然的凌乱,放松又亲切,难怪老师也比平常更随和,一路说说笑笑。   孙彤不由得白了一眼,张总,您老对画能有对打扮的一半敏感就好了。孙彤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好感几乎是瞬间就占领,只希望他开口,一开口,一切破灭。可奇怪的是,今天,张总既没有要求“冲击感”也没要求“touch到灵魂”,反倒是很认真地听他们讲解,由衷称赞。大家对这个结果都很开心,努力真的没白费,毕竟出资方满意,才是慈善能保证到位的真正起点。   总之,今天的张星野,总体满分,好感爆棚。跟了一路,一个字笔记都没记下,孙彤不是太爽。回到工作室,小萱早不在露台上,听到工作台后有动静,孙彤走过去见她在转盘边绷画布,宽大的画架有点支撑不住,孙彤赶忙上去搭手扶着,“给谁的?”   “我的。”   “你准备画了?”   “试试。”   孙彤蹙了下眉,都开始绷画布了不会只是试试,只不过看她拿着画布夹和射钉枪,角度比着还是有点生,毕竟,以前这些活儿都是顾辰的,现在,额头都有了汗。   “小萱,”   “嗯,”   孙彤不自觉顿了一下,面对她,竟然不知道怎么说男女说感情才能不矫情,不如单刀直入,“我听说你跟那个谁了。”   “哦。”   孙彤皱眉,“我听说什么了你就‘哦’?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   “你跟那个,张星野,真的在一起了?”   “嗯。”   面色如常,她专心地把着画布,绷紧。孙彤有点忍不了,“男女朋友那种?你爱他??”   仔细折角,射钉,季萱擦了下汗,“咱能不上纲上线么?”   “既然不是,你这是要干嘛?”看着她,孙彤忽然难过,“我听说艺术中心那一场算是把一切都掀翻了,梁心妮已经被她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顾辰回去就被她大哥打了一拳,那叫一个狠,把那位自己的关节都给打骨裂了,那边现在已经是一锅粥。顾辰,完了。”   “不至于。”   “不至于?咱们圈子小,这事儿一出,他还想爬起来?做梦吧!”   季萱轻轻吁了口气,“所以,我是在报复他?”   “当然不是!小萱,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而且,他罪有应得!可是,你为什么……”   钉上最后一颗钉,季萱拿起来仔细抹了一遍,松紧正好,非常平整,“好啦,别操心我了。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会给那种人在一起??”说着,孙彤不得不忍了一下,“张星野??就算是巧合,你觉得,通么??”   季萱一挑眉,笑了,“他那么糟么?”   “糟?”孙彤苦笑一下,“谁敢说人家糟?那是张大总裁!要什么有什么,多少女人憋着嫁呢,别说嫁,就是干混几年都愿意!”   关了转盘,季萱两手搭在画架上看着孙彤,“其实,没那么复杂,我没想……”   “我知道!你没想跟他怎么样!”孙彤烦躁,想起白宇飞走后,自己每天抽烟,哮喘常常犯,怎么能不理解那种心痛到拼命想作死的感觉?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何必呢?就算顾辰死了,你又没有!”   偌大的工作室,女孩喳喳的声音忽然激起,回荡后,安静得只剩下石膏的味道。   角落里两个人并排坐着,好一会儿,孙彤看身边,石膏一样的人,叹了口气,“以前你总说,路那么远,根本走不完。现在,困在这里干嘛?”   “我是打算……”   季萱正搭话,工作室的门开了,传来男人们的声音。从雕像画板间隔看过去,孙彤皱了眉,这人怎么进这里来了?看他们站定,大师兄丁宁显然也意外,无关工作的话题有点紧张也吃力,倒是那位,不愧是大总裁,几句客套话聊得轻松还亲近,适时道别,抬步往她们这边来。   看着那径直过来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孙彤的心突然跳,控制不住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盯着他直到身边,冲她点点头,转而看向她身边的女孩,“可以走了么?”   他脸上一直有笑容,和老师,和师兄,看画,看人,可此刻,脸色像外面池塘里的水,一笑,漾出满脸的温柔,碎成眼睛里点点的阳光,隔着镜片都亮闪闪的。   女孩的心本来就软,看着他,这么近,毫无掩饰的爱意早就超出了暧昧的亲昵,男人的脸就这么漂亮起来,孙彤呼吸都卡住……   “嗯,可以了。”   孙彤还仰着头在发懵,身边人已经站起身,完全不管她坐在凳子另一边,差点没摔地上。   她还扶着画板,男人顺手接过,季萱就势给四角套上保护套,“这个要带回去。车上能放得下么?”   “后排座放倒没问题。还有别的么?”   “还有这些。”   季萱拿起已经捆扎好的画架、画杖、画箱,张星野伸手,“给我。”   一手画板,一手画架和油彩,画板轻,不好平衡,季萱给他调了调角度,抬头,“行不行?”   “行。”   东西都拿好,季萱褪下围裙和手套,“彤彤,一起走吧,我们先送你回去。”   “你们?咳……”孙彤轻嗽了一声,嗓子发干,连“不了,谢谢”都没有,摇摇头,心里突然的就像堵了一块,说不出的难受……   季萱没再说什么,背了包,转身对张星野说,“走吧。”   ……   今天学校有活动,车开不进来,好在研究生院离北门很近,有几个付费停车位。   后备箱打开,后排座放倒,画杖先放进后备箱下面的暗盒里,张星野这才小心地画板平平整整地放进去,再用备用皮带仔细地固定好。   季萱歪着头在一边看着,一路走,画箱画板磕磕碰碰从没这么精细过,不过,她没吭声。喜欢看他摆东西,这男人有个本事,能把任何不规则形状的东西组合在一起摆出完整的画面,完成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幅拼图,无论从颜色还是用途,每一块都有最合适不能替代的位置,就像他的衣柜、行李箱、厨房,还有床头柜里那些五颜六色、安全套的小盒子。   坐进车里,大伞一样张开的梧桐遮了西斜刺眼的阳光,对面三层的红砖老楼在绿叶缝隙里,新鲜,浓烈。夏天来了,跳动着,刺激人的神经。季萱正看着,司机坐了进来,于是,她低头系安全带,刚抬起头,脸颊就落在大手里,摸蹭,季萱慢慢张开嘴巴,狠狠一口咬下去!   嘶!!这小东西真特么狠!张星野疼得笑,就势俯身凑过去,“一晚上不见,这么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过年好啊,今天咱们凑热闹发红包哈!(我当然不会说我其实就是为了这个才更的,快夸我)╭(╯^╰)╮   -   老张还有一些路要走,毕竟还没人想要好好爱他。╭(╯^╰)╮   -   PS:我没有月更,从来没有,你们冤枉我。 ╭(╯^╰)╮   -   谢谢亲爱滴柴,手榴弹和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vivianj,手榴弹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和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拉格朗日的悠长放假,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66,雷雷收到! 第88章   凑得这么近, 咬完男人之后嘴巴不由自主闭得紧紧的,真的用力了,小脸都泛红。张星野抿了笑, 拇指轻轻摩挲,“好啦, 昨晚是我的错, 对不起, 啊?”   唇瓣被蹭得发热,她不得不松开,扭头看着窗外。   侧颜又恢复了安静, 雪白的小脸, 冷淡的表情。初夏的阳光从叶子缝隙漏下,鼻尖亮闪闪的,依然是冰凉的感觉。他看着, 心里特别舒服,像含在嘴里的沙冰, 可以嚼碎, 甜到骨头缝里。   昨天临时有事去江州,走的时候都七点多了, 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她“嗯”了一声就挂了。三个半小时车程, 赶得急,直接进了会场。   他工作的时候从来都是秘书过滤电话话, 所以手机在公文包里都没拿出来。等开完会回到酒店, 已经快两点了,洗了个澡躺床上才翻出手机,发现有她好几个未接电话。   当时张星野就像被突然扎了一针, 腾地坐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回拨过去。   铃声一响突然又后悔,这特么都几点了??可是,没等他摁掉,电话已经通了,一秒之内。   “萱!萱?我刚看到,你在哪??出什么事了?啊?你在哪?”   乱七八糟一句,等他静下来,里面没有回应,只有她的呼吸。嘴巴凑得话筒很近,女孩轻轻的喘息就在他唇边,他咽了一口,嗓子干干的,“萱,咳,怎么了?没事吧?”   “没。”   就一个字,声音轻到不可能再有下文。他拿着电话,贴着,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满到溢出来。一天,一整天,作为CNE的当家人,他要说很多话,应酬很多,策略性的,社交性的,有的时候他可以做到侃侃而谈两个小时不给出任何实质的承诺和内容,唯一不会的,就是冷场。可那一刻,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这样,听着她的呼吸,直到,她说,“我挂了。”   没了她的声音,一夜,他没合眼。   她意外的主动,让他心跳,却和新加坡那次不一样,那次急,急到火烧火燎连夜往回飞,浑身都是力气,而这一次,软得他浑身筋骨都酥。三个小时到天亮,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偶尔会笑,像个神经病。   回到凌海,她已经走了,他心情出奇地好,换衣服去上班,然后来学校。此刻,她别着小脸,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笑,轻轻把她扳过来,阳光里,白得透亮,细细的小绒毛,嫩得不得了。   在他的大手里,很快脸颊就发热,凑得这么近,香喷喷的男人……季萱蹙了下眉,“昨晚凌海下雨了。”   “嗯。”早晨看新闻才知道昨夜突然的暴雨凌海到江州的高速上出了车祸,封了三个多小时,难怪,她会心急。张星野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喏,这个给你。”   大手里是个新手机,季萱不解,“干嘛?我不要。”   他没理,滑开,通讯录里清清楚楚只有一个号码,拨过去,她的手机响了。“这个以后我都贴身带着,二十四小时不离身,随时接,啊?”   她攥着自己的手机,摁掉那吵人的声音,“洗澡的时候也带?”   “那当然!”   “那,做//爱的时候也带?”   他愣了一下,“那不带吧。”   “那,只要不接,就是在做喽?”   这特么小混蛋的小陷阱!张星野笑,捏她的脸蛋,“是!”   她抿着唇,没出声,可是一脸小笑涡,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他看着都痒,“萱……”   “嗯,”   “我……”   没等他说出来,她轻轻一嘟嘴,在他凑过来的嘴巴上啄了一口,“生日快乐。”   想吃了她,就现在!张星野咬了牙,“说早了,明天呢!”   她无所谓地一挑眉,“反正,我已经说了。”   张星野逗得哈哈笑,“小混蛋!走了!”   ……   车从北门开出去就上了高架,昨天一场大雨浇得天气更加湿热,季萱关掉冷气,打开车窗。难得的蓝天挂了几缕模糊的云丝,浮在半空的车道不挤也不空,车速刚好,风吹起头发,好惬意。   看着一幢一幢晃过的高楼,季萱问,“这是要去哪儿?”   张星野没吭声,她的口气他最熟悉,这不是在问,就是随便搭了个话。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她转回头,“怎么样了?能行么?”   张星野只管开车,一副压根儿没听到的样子,她看了看也没再重复,抿了下唇,自言自语道,“这次画展,如果被踢出局,他以后,就真的很难了。”   还是平常那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语调,可怎么都掩饰不住那颗小女生的心,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张星野瞥一眼过去,“心疼啦?”   嘴巴立刻闭上,抿紧,好小。张星野笑了,“怎么?我说一句都不许啊?我没打死他,还出钱、出力、出面保他,哪有我这么宽宏大量的?”   这么揶揄,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都没吭声,微微低着头受着,脸颊有点发白。软肋,一戳就痛。张星野伸手捏捏她,“好啦,都办好了。”   “真的?”季萱有点不敢信,抬头看他,“梁家那边这么好说话的么?”梁心妍那咄咄逼人的公主架势、梁心伟那股压不住的邪火,怎么可能让他全身而退?   “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梁家为了避嫌把两位画手的位置给换了,虽然是私下一句话的事,可画手与公司却是有正式书面合同的。现在,顾辰是CNE推荐的画手,画廊也是CNE名下,跟梁氏没有关系。他们就是想撤,也只能把之前我想推荐的画手给撤掉,仅此而已。”   一番话,于理于法都理得清清楚楚,有CNE在,梁氏动不了他的画展,动不了顾辰,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季萱听着却蹙了眉,“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和解?”   “和解?谈不上。”   心妍的公主病终于嚣张泛滥,狠狠地踩了他的红线,私下调查的证据已经都握在他手里,所以私家侦探的所有资料都不得不交给他。为了查到萱和他的关系,尽职尽责的侦探社偷拍了很多他的日常行踪,其中当然会有CNE,也有正在接洽的客户,这一来,可以解读出很多。   张星野选了几张拷贝给了梁乃轩,老爷子接到没说什么,张星野知道,消气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能让他有所忌惮。宝贝女儿就算错也是宝贝,这一点上,张星野绝不抱幻想,只不过都是生意人,CNE没必要太避讳梁氏,但是,萱,从今往后是一定要绕着这家人走的。   至于他么,跟梁老爷子三观一致:自己的宝贝自己宝贝,怀里是她,背后才是世界,岂止梁家。这一点,萱不需要知道。   “你没有跟他们接触么?梁心伟呢?”她又问。   “该接触的当然得接触。之前我和Tony也是选了好久才最终选定推荐段明辉,我已经私下约过他,一旦梁氏选择撤展,我答应秋天在香港为他办个展,而且会在开市拍下他的画,之后,行不行就看他自己了。”   画展对一个画手来说等了多久、准备多久很难用时间和体力来衡量,他承诺的真的是最好的补偿了,也许,比原本的更多。可是,听来听去,似乎根本就没有跟梁家再交涉过,甚至……联系?   这实在出乎季萱的意料,看来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远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道,“我听说梁心妮被禁足了,梁心伟到底还是出手打了他。看起来那边是很严重,你还是不要坚持给他画展了。”   “不给啦?”他似乎不意外,不紧不慢的,“那你不心疼啊?”   “又来。”季萱一下皱了眉,“你能不老用那两个字么?我只是不想让他因为我失去本来得到的东西。”   “因为你?”   “不是么?如果他的前女友是别的女孩,哪怕她就是找来哭诉、缠着他、求他,会有人在意么?如果不是因为我侵犯到她的领地,梁心妍会兴师动众地用私家侦探么?就算用,又何至于此?”   小丫头越说越心烦,冲着他忍不住提了声音。张星野依旧不知所以,“她的领地?”   季萱稍稍怔了一下,嘴巴一抿,“我是说梁心伟。”   “你是说我。”   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狡猾又没皮没脸的样子,季萱索性咬牙,“就是你!”   “哈哈……”   他仰头大笑,这叫一个开心!季萱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闷闷地白了一眼,   “怎么?”大手伸过来捏她,“侵犯了我不想承认啊?还噘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车的时候他喜欢动手动脚,这个时候她除了受着还能影响他驾驶么?   小丫头咬着牙、给他掐,掐够,张星野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所以啊,他费了这么大的劲,什么都搭进去好容易换了个画展不能让咱们给糟蹋了,算是欠他一个。”   “还是要给他么?”   “给。那天啊,我还要去捧场。毕竟是我CNE的名头。有好看的说不定买了。”   好看的……季萱悄悄在心里嘟囔:你买白菜呢??不过,也好,他总归不会让冷场,想着,又蹙眉,“可是,那边已经闹得一锅粥了,真的不影响么?”   “管他几锅粥。那是人家的家事,关了谁,打了谁,关咱们P事。”   说的……也是。季萱点点头,“那你看着办吧。”   “嗯,那位也是有画万事足,脸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精神倒挺好,忙画,看着更专注了。”   季萱一愣,“你见他了?”   “前天下午。去给你拿画。”   轻描淡写的,再平常不过。季萱忍不住咬了唇,这家伙,每天忙都忙死了,拿画用得着亲自去么?难怪彤彤今天突然跑来问,那语气像是知道了全部,明明向着她,却又心疼顾辰,一定是宇飞在背后,他如果不是难受到实在受不了怎么会去找宇飞?   “你又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他扭头,一张小脸正挑眉看着他,目光里都是小刺。“哈哈……”张星野笑,“我还用说什么么?看着我,他就想哭!”   真嚣张,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竟然这么开心,没戴眼镜,灿烂得不得了。看着牙根儿都痒,可是……算了。平视了目光,不再看他,让他一个人笑!   “不过,现在他那边倒还真有一个问题。”   他笑够才接着说,可是,她还不得不理,“什么?”   “你的画拿走,他的作品根本撑不起一个展厅。”   闻言季萱抿了唇,这个问题她想到了。顾辰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的计划一直是两个人的画展,甚至可能她的比例要更大。他自己的画数量即便够,一定也没时间做到全部满意,他可能宁愿空着也不会凑数。   “要不咱们找找学校?”先生工作室就有两个已经在业界崭露头角的画手,其中一个就是彤彤口中的“大师兄”丁宁,也许可以合作。   “我是想过找褚老的学生,可是临时抓包,又都是新手画,重点不突出,乱,适得其反。”   这倒是的,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就这样应付浪费,季萱蹙了眉,“那怎么办?”   “得找一个有份量的来给他压压场子。”   “不行吧。”季萱听着就摇头,主意是好,可是这种要请得来有相当名气的画家,只是几幅作品点缀,重点依然是新画手,是一种变相的推荐衬托。“这种给人抬轿子的事,没有多少年的师生之谊,谁肯?而且,来得及么?”   “有作品就来得及。尤其是那些高产到满坑满谷堆不下的牛X大画家。”   一听这形容,季萱皱着的眉立刻挑了起来,“你说谁?”   “还能是谁?这个任务么,就交给你了。   显而易见的答案,似乎也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可是,季萱沮丧,窝进座椅里,“不行的,大若很讨厌他,根本不会同意!”   “都比你有出息。”   “张星野!”   又踩了小猫尾巴了,张星野笑,“你先去试,不行我来。”   立刻有不屑的小眼神刺他:我都不行,你能行?   “小傻瓜,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分量!”   “你知道!”   “当然,天天抱,谁还能比我更知道?”   说着说着就下道!季萱白了他一眼,彻底转头看向窗外。   楼群渐渐消失,远远地可以看到大海了,风里有了新鲜的海味,季萱用力吸了一口,心,开阔起来……   ……   下了匝道,沿海又开了十几分钟,拐上山林小道。   凌海面海,握山,南北隆起,独特又温和的丘陵,成了这座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最难得的亲近自然之处,甚而多过了喧嚣的海边。车环山而开,空气越发清凉、干净,沁人心脾。   入山约莫开了几公里,来到一个鲜花缀砌的矮砖大门前,上面三个字:清和园。   季萱微微一怔,这……是一片墓园。   过了门禁,车开进去,没有坟冢,埋入的墓碑,放眼看去,都是大片的绿地、树木,郁郁葱葱;花都很漂亮,随处可见又精心装饰,白色拱形的门栏,一圈又一圈。   安静,车的引擎声似乎都没有了,仿佛真的走入了人生背后,明明还能看到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只偶尔,有小鸟的叫声,才好像更是天堂……   一直开到墓园深处,有了像小岛隆起的山丘,车这才停下。   下车,他从后座上拿出一束花,是她在阳台种的那种野花,太熟悉的味道,难怪她都没觉察,搂在怀中,好大一捧。季萱抬头,四目相对,夕阳已经斜到完全从侧面来,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好温柔……   “我去去就来。”   “嗯。”她点点头。   ……   青石台阶,磨得光滑,透出绿色的藓。脚步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单调,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前,这一次,身后也有,乖乖地不动。   绵绵的草坪,走到一个合葬的墓碑旁,张星野蹲下/身,换上花束,“爸,妈。”   昨天大雨,此刻墓碑上还湿漉漉的,张星野掏出手帕,“妈,看到那个小丫头了么?您早想见了吧?”   说着,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她正看向他这边,微微歪着头,长裙,土布包,瘦削的身子,夕阳里,她和她的影子,又是一幅画。   张星野转回头,“爸,您说,她会过来么?”手帕轻轻地擦着,“她要是过来,我娶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FUN啊芳,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vivianj,雷雷收到! 第89章   白手帕把大理石的碑面擦得锃亮, 遮下来的身影,依然只有一个。再回头,小丫头安静地低着头在布包里翻什么。   转回来, 照片里老爸正微笑地看着他,张星野自嘲地弯了下唇角, “小鬼头!从来眼里没别人。”   寂静的墓园, 话音落去依然停留, 突兀,像定论一样似乎有些重了,他抿了下唇, “其实, 也不是。她就是性子静,内向,只操心自己的事。如今这社会, 是难得了。可总有好事的,要贴在身边寻她的事。比如, 您儿子。”   说着, 张星野自己都笑了,“一年前, 山里迷路我捡了她。后来才知道,是她捡了我。”   单膝跪地, 男人俯身轻轻擦着相框里的照片,“妈, 我得娶她。我知道, 娶了这小囡也不会变软,不会听话,之前是儿子荒唐, 伤了她的,补不了了。可不娶,儿子一个人,过得没意思。没意思其实也能过,就是,脾气会爆,Tony都受不了,事也做不好,乱七八糟的。还生病。一想到她不在,就什么也干不了。”   野花淡淡的清香浮在空中,男人孤独的声音,喃喃的,“以前,爸教我烧菜,怕我自己饿死。这些年,累了,烧一桌子菜,一个人,也吃不下。现在,一碗汤面,就能舒舒服服的。爸,妈,我开始按时下班了,身体也比以前好多了。您二老保佑儿子能有这个家吧,我一个人,睡不着了……”   正说着,空旷的墓园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雨水洗过的青石砖上,一袭长裙的女孩正向他走来,夕阳里,牵出纤瘦美丽的影子。   张星野没有动,看着她,两手握在胸前,捧着一个小小的花束。再细看,那不是真的花,是她平日里喜欢戴的那条小丝巾,淡淡透明的紫罗兰,不知是怎样扎起来,好巧地配合上面简单的图案,交叠的花瓣,明暗相间,绽苞吐蕊。   原来,刚才她低着头是在做这个。此刻,小丫头捧着,像一种仪式,宽宽大大的布裙,平常随性舒适,此时竟优雅得城堡里的小公主,只是雪白的脖颈上显得很空落,他的小天鹅总是素净得让人心疼。   走到近前,她曲膝蹲下,打开他的花束小心地把自己做的花放在其中,清淡的小丝巾一下就淹没在蓬蓬的花草里。   张星野伸手把它拿出来,轻轻抚去沾上的水珠,端端正正摆上墓碑、在爸妈的照片中间。   单独的献上,好扎眼,不是真的花,丝巾软软的,看起来这么敷衍。季萱有点尴尬,咬了下唇就想拿回来,忽然被大手握了,顺势往怀里拽。蹲着脚下不稳,扑通她也单膝跪下,这一来,在他怀里,稳稳的。   下巴磕在她肩头,他的力气很重,女孩软软的,几乎是嵌在他怀里,见她乖乖没有挣,他这才开口道,“爸,妈,这是季萱,季节的季,萱草的萱,会画画。”   这么近,两双微笑的眼睛都在看着她,心有点慌,季萱轻轻搭了眼帘,这个姿势不可以见长辈,可是,他手臂好紧,莫名地,那点尴尬就似乎也被他的无耻给裹住了,所以,她也不想动,轻轻吸了口气,“叔叔,阿姨。”   叫出声,那照片里的眼睛,似乎,真的更温柔。季萱悄悄瞥一眼,不由得怔住,好一会儿,喃喃道,“你妈妈,真漂亮……”   张星野笑了,也学着很小声地咬她耳朵,“她听到了。”   瞬时红了脸颊,好在贴着他,有点热,可是,安全。   “她是很漂亮,小时候就觉得我妈妈最漂亮,尤其是眼睛,不论什么时候,都特别美。她病了很久,后来卧床了,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总在我起床前她就洗了脸,换了头巾,我每天都还是看到她很漂亮……她走的那一天,站起来了,换了一条裙子,旧的,好像是跟我爸结婚的那条。”   夕阳,斜到了山坡那边,直直地刺着她的眼睛,酸酸的……   “妈妈好美,我不想上学,想陪她,可那天是期末考试,我爸说什么也不让。我犟,我爸打了我。两个小时后,我被学校送回了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再也没有看到。从那天起,我三年没跟我爸说话。”   泪,顺着脸颊滑落,悄悄砸在他手上,她不能动,湿湿地看着那两张年轻又美好的脸……   “后来,我长大了,想明白了。其实,最难过的,是我爸。自从妈妈病了,我就赖着一直睡在她身边,搂着她。到最后,她和我爸单独的,只有那两个小时……”   “你真霸道……”   他叹了口气,蹭在她耳垂边,“我妈是有一天上夜班淋了雨回来病倒的。那天,我爸也加班,没去接她。我就觉得,都是他的错,我得保护我妈。小的时候,就是很傻。”说着,轻轻蹭她,“是不是?”   她抿了唇,“可是,就觉得,是对的。不管怎样。”   执拗的小声,是这么多年,一样的放不开。他抬手,轻轻抹去小脸上的泪痕,“其实,他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睫毛颤了一下,她扭头看着他。   “后来,我妈生日那天,我爸走了。也算解脱了。那时候他已经昏迷好几天,忽然醒来就叫我妈的名字,满脸的笑,声音很大,神采奕奕的,挣着要起身,好像她就在身边,很高兴,迫不及待地要走。”   “又能在一起了。”   “嗯。”   “那你……是一个人长大?”   “那是十五年以后了,我已经读完书从美国回来了。”   “十五年?”季萱惊讶,“那怎么……”照片上的两个人,分明是同龄,一样的年轻。   张星野笑了,“因为我爸啊,他担心老了十五岁,到那边我妈会嫌弃他,所以早早挑好了同年的照片告诉我用这个做遗像。是不是很掩耳盗铃?真的见了,他是老头子了,我妈才不会看上他。”   她没笑,抿了唇,“再见,应该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糟了。他们第一次见是学校,精细化工实验室,我妈操作不当,我爸助教,冲过去救急,两个人差点同归于尽,第一眼正经看对方都黑漆漆的。”   她终于笑了,“那不正好,看不出来老了没有。”   “哈哈,”张星野笑,拉着她起身,转过来,面对怀里。   她抬头,眼睛还有点红,闪闪的,“你可比不了你爸了。”   他眉毛一挑,“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同年的照片啊。”   难得的小笑容,这么调皮,抓住一切机会嘲他,年长她太多了,更要作弊,不然根本没有同年的可能。可这一次,他没训她“小混蛋”,轻轻地,捏下她的鼻尖,低沉的声音这么近,“你愿意,跟我合葬啊?”   季萱愣了一下,还没应对,男人已经低头下来,“萱,我……”   不知怎的,心忽然就乱,她赶忙抬手捂了他的嘴巴,“你,你别不合时宜。”   他没动,在她的小手里,纤细的手指凉凉的,手心却热,捂着他,软软的,自己都不坚定。他就这么看着,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眼睛里,不再乱动,这才拉开她的手,轻轻吻住她的唇,“这个,合么?”   “张星……”   名字都没让她说完,他的舌就探了进来,她急忙往后退,卡在他的手臂里,包裹上来,她连扭头都做不到,霸道的怀抱,无处可逃,可是他的吻,这么轻,这么温柔,缠着她,细到能感觉到他舌根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味道,腻在她舌尖……   轻轻地咽了一口,她的心怦怦地跳,觉得不对,可是没有力气推开。熟悉的嘴巴,不熟悉的感觉,一个吻而已,自己竟莫名发软,忍不住吸吮着他的气息;可还是紧张,心跳个不停,没办法集中精神,差点咬了他。他慢慢抬起头,没有笑她,温柔的目光拢着,手臂收紧将她抱起来,埋下头。   下巴舒服地放在他肩头,她终于透过气来,远远看去。夕阳落下,金色铺满整个墓园,一切都像笼罩在童话般的幻影里,奇妙的安宁与美丽。   心,忽然静谧,刚才的紧张、尴尬都消失不见,一切,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身体上最细微的触动,变得那么敏感,颈窝里,男人的唇轻轻地磨蹭,她的每根神经都在跟着他轻轻拨动,能感觉到他闭了眼睛,口鼻中,只有她……   相拥的姿势,分不出彼此,只有眼前的开阔与静谧,奇妙的色彩里,仿佛也与这里成了一体……   夕阳的颜色,渐渐褪去,绿,深了起来,慢慢吞掉影子,她轻声问,“好了么?”   “没。”   季萱没动,又过了一会儿,风淡,嗅到野花的清香,似乎在悄悄提醒那花的旁边温柔等候的人,她轻轻咬了下唇,扭头,蹭他,“好了。”   “嗯。”   他这才抬起头,手臂略放开,她转回头,两人又一起看着墓碑。莫名地,她又红了脸颊,他没觉察,依然搂着她,“爸,妈,明天我不在凌海,今天先过来看你们。”顿了一下,“从今以后,我们过生日。”   季萱微微怔了一下,抬头看他,他没回头,可是大手突然握紧,她的心跟着就揪了一下,疼……   牵了手走下台阶,夕阳落尽,墓园罩在淡淡的青色里,像一片安详的雾,风都没有。季萱回头,已经远了,可那个地方,离开这么远依然一眼就见,好像有人在挥手,那么清晰,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过生日啦啦啦啦啦   -   我会努力更新哒。(挺胸)   -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黑貓廚娘,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66,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舞,雷雷收到! 第90章   夕阳可以逗留很久, 五颜六色,一旦落去,像关掉的幻灯片, 几乎就是一瞬间。车开出墓园,天已经黑了下来, 山变成浓重的青色, 除了路边的反光膜, 灯光似乎在很远的海上,没有风,一片静谧。   张星野不喜欢这种静, 离开时的安静。这么多年, 这条路只有他,那种拐弯处空无一人的孤独和突然不想离开的放弃缠在一起,像小时候无数个夜晚, 很难摆脱。所以,他从不会在傍晚的时候来, 不能让黑暗更加重这种感觉。可今天, 情况特殊。   天黑了,还在路上, 心里满满的,刚才抱着她, 他闭了眼睛,这么多年, 第一次, 他们都在他身边。那一刻,那么强烈的幸福,像小时候, 他拥有所有的时候……   瞥一眼身边,小丫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小脸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可是今天,怎么看都乖,甜甜的。   “萱,萱?”他温柔地叫。   “……嗯,”   “对不起啊,没先跟你打个招呼。”   话说出来,声音里都带着笑,他不觉得抱歉,也知道她没生气,今天的一切都比想得还要完美。不,他从没敢想什么,真的只是顺路带着她,如果可以,远远地让爸妈看一眼。谁知,他们不但好好地见了,她还很乖巧地献了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西居然有点怯,细腻的小心意,比买来的繁华不知道强多少。   “谢谢你,啊?”他说,“我妈喜欢漂亮,肯定特别开心。”一定的,她和小丝巾,妈妈会喜欢,非常喜欢;一定觉得漂亮,非常漂亮,她和小丝巾……   女孩没吭声,过了一小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不高兴了?”   她没有回头,看着窗外掠过暗色的树影,轻声说,“这才是永远了吧。”   “嗯。”   “那,两个女人呢?怎么合……”   知道她是在说合葬,不过随口“嗯”了一声,这随之而来的一句却让张星野怔了一下,扭头看,女孩淡淡的,似乎也并不是在问。季老先生是有妻子的,他见过,一个并不漂亮但是气质很温柔的女人,不是艺术界的,看起来就很贤惠。很多年的夫妻了,多到顾辰都不知道那不是她的妈妈。所以,她的小心里是失去了多久,竟然都懒得再提起?   戛然而去的温暖,留下的不只是空洞和寒冷。张星野太知道那种感觉,记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东西,越是年幼,越庞大,幼小的心和眼睛可以把一切都无限扩大,存起来,一天又一天地加强,无论多少理智都不能改变,再也无法取得别人的认同,于是,变得更坚硬,更孤独……   “萱,其实……”   “我知道。”季萱微微一笑,打断他,“已经很多年了,她早就不存在了。”   张星野笑笑,看着前方蜿蜒转出的路,“其实啊,人对疼痛的感觉千差万别,有基因的原因,也有大脑的‘操纵’。之后做出的反应,与痛不痛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大脑发出的恐惧指令和本能求生的欲望。恐惧越深,欲望越强;相反,越不怕,就越不挣扎。”   客观理性的分析有点莫名,似乎是在认同她,又似乎不是,季萱蹙眉,“你在说什么?”   “说我爸。他是我见过最刻板、最不开窍,也最勇敢的人,什么都不怕。” 他略略顿了一下,“我妈走了,他也不怕。”   “不怕?”   “不怕想她。不怕花时间、花精力,不怕把自己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十五年,给她写日记,从未间断。”   她的眉心颤了一下,似乎舒开,可黑暗里依然能觉察到那张小脸越发黯然,张星野扭头看她,“浪漫吧?是不是很感动?”   调侃的语气没有逗笑她,反倒不舒服,瞥了他一眼,她冷淡道,“这是他们两个的感情,用不着别人觉得。”   “是啊。”张星野点点头,“而且,我爸还给我做饭,供我上学,吃饱穿暖。高中毕业去美国读书,他很高兴,临走前一晚也知道了我为什么高考免试,在国内是哪一间大学,现在要去读的又是哪一间。那一夜,我们爷俩聊了十几年。”   闻言她不由得一怔,昏暗的光线里,男人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带着笑,很精致,寥寥数语,没有任何形容的描述,两个男人的生活,简单,平淡,疏离,像磨光的平面,薄薄的一片。而她,毫无防备就被这一片划了一下,光滑,尖利,刀子一样……   “后来,我和Tony一起创业,绿卡,事业,在美国彻底安顿下来。有一天,忙完工作,午夜了。回到公寓,Tony去了现场不在家,我累了,喝了罐啤酒想去睡觉,不知怎么想起我爸说的:要习惯给自己烧饭。于是我打开冰箱、烤炉,开始捡菜,烧饭。弄了一桌子,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突然觉得,我就是他。当时害怕,特别害怕。后来,我就丢下Tony和CNC,回了国。可是,已经晚了。他不烟不酒,却得了肝病。从肝气郁结到癌变,对他来说就是简单的几步,没用多久就走到了。”   她怔怔的目光他似乎没觉察到,依然不紧不慢地讲,“疼,疼到麻药失效,他皱着眉,没哼一声。临走的时候,就像之前我说的,很高兴。我也没哭,反而觉得有点抱歉,拖了他这么久,整整十五年。”   白描式的回忆,他的声音像隔不断的水流,静静地蔓延,她藏在心底的记忆就这么被打湿、浸透,泪早已被那十五年的日记勾出来,此刻便毫不遮拦地涌了上来,她不得不轻轻咽了一口抿住,看着窗上自己模糊的脸……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情深意重?”   片刻的停顿,他又问过来,口气明显轻松又在故意逗她,季萱蹙了眉,“你是想说,他太愚、太自私,忽略了你,丢下你很孤独。”   “我是想说他承受力很强,时间都没干过他,更何况我。”   “所以,你宁愿他再也不思念你心里最美的妈妈?”   “所以,你宁愿看到合葬的墓碑?”   他的反问像一根刺,黑暗中,季萱哆嗦了一下,立刻别过脸去,“不要比较,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伤口,吃去痛片和不吃去痛片,只有暂时麻木的区别,补不回,也治不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药劲过去的时候,又是一次新鲜的疼,还叫不出来,更难受。”   “哦,”她很冷冷地应了一声,“那他吃的一定是白/粉儿,不光止疼,还能嗨。”   噗嗤,张星野笑了,小丫头的不屑简直嚣张! “怎么这么说自己老爹?那可是德高望重的季老、季大师。”   “是啊,又高,又重,委屈不得。亡妻不过半年,就大婚续弦了。”   “是么?”   “那天特热闹,整个院儿里、屋里,哪儿哪儿都是人,熙熙攘攘,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喜庆翻了。”   懒懒的小京片子,讽刺又刻薄,张星野乐,“那天你一定特别不乖吧,嗯?”   “谁说的?乖着呢。打扮得像幅无彩色的画,裙子是白的,鞋血红,还带了个光闪闪的皇冠,特夸张。他把抱出来,我就趴他肩膀上,不撒手,不抬头。京城初春的天儿,捂得他一身都是汗。大师大婚的照片儿里,都有那条裙子,背后那个蝴蝶结。”   小丫头悠悠的,坏透了,张星野哈哈笑,眼前活灵活现几乎就是那个撅着小屁股不肯回头的小样子,伸手就掐她,“我就知道!你个小混蛋,就是砸场子来的!”   她没动,小脸在他手里怎么掐都凉凉的,男人的心不由得就跟着揪了一下。当年老父亲能抱着她一整天,可见,小丫头也就是五六岁刚有记忆的样子。他十二岁尚且痛到疯了一样,失去所有判断,更何况一个断奶没几天的小女孩?轻轻揉了揉,他收回手,“就是那天记恨下的?”   嘴巴抿着,好一会儿她才出了口气,“何必呢。”   “嗯?”   “何必娶她。又耽误她的时间生我。”   好颓的小声儿,张星野笑笑,“一直在嫌弃自己啊?”   她抿了抿唇,没吭声。   “真是个小傻子。”心疼地嗔了一句,他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病急才会乱投医。受不了的时候,反应才是最快的。”   “受不了?”突然提起的声音显然被刺激到,她像冷似的抱紧手臂, “是受不了!要不怎么花很大的力气让她彻底消失?灵堂、照片、画,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没了,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没有一点味道,像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你知道么,小时候我有很长的时间一直觉得她只是我臆想出来的,我根本就……没有妈妈!”   “伤到你,他想到了,可是顾不得,跟我爸一样。”男人的声音冷静得几乎残忍, “跟我爸不一样的是,不让她消失,他不能继续……”   “好了,别说了。”她突然闷声打断,“不是每个男人都和你父亲一样,这世界上有他,也有大若,他们根本不会有唯一。这些年,他都懒得给自己编借口,我更不会。”   “所以,你宁愿相信,那个让你那著名的老爹国内外潇洒了四十多年后突然甘心困于婚姻的女人,是个平凡到留不下任何痕迹、半年思念都撑不了的人?”   不,这都不是理由!她从未怀疑过他曾经热烈地喜欢过妈妈,可是激情和爱根本是两码事,所以,她从来没有在顾辰身上寻找过激情,她甚至恨这两个字,恨透了!现在,突然被转入这样的逻辑,完完全全都是关于妈妈,妈妈的魅力,妈妈的人生……她竟然找不到理由也不想反驳,吸了口气,生生闷在胸口……   “还是你相信,他和现在那位阿姨奸情早有,你妈妈卧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偷……”   “你闭嘴!”   小眉一拧,她怒了。张星野笑笑,“显然不是,否则,你不会跟阿姨关系这么好。”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关系好??”   “因为顾辰啊。那个聪明的笨蛋这么多年能看出来你恨透了爸爸,却不知道那不是你妈妈,可见是亲啊。”   这么个结论,几乎是在冒犯,车厢里突然安静,张星野瞥一眼身边,小丫头锁着眉头,紧紧的,“你这小脾气啊,装不出来,不可能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所以,那个女人,她是谁?”   她咬着牙,恨他,张星野!从小到大,无论是谁,先生,大若,顾辰,最亲的人都不去碰,也不知道。可是,这个混蛋男人,这半天一直踩在她心底,她的秘密、记忆、羞耻、嫉妒,混乱的一切都被他揭开,疼得她好想哭。生平第一次,躲也躲不了,他已经在壳里,她还能怎样?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是小时候……帮妈妈照顾我的保姆阿姨。”   “改不了对她亲,是不是?”   她没吭声,没有动。   “小傻子啊,”张星野叹了口气,“你老爹的痛苦,怕是你连想都想不到,半年,是他的极限了。”   盘山的路已经快到尽头,忽明忽暗的车厢里,男人低沉的叹气声让她的泪忽然就涌上来,鼻子酸痛,“我都不知道他痛苦,你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你需要恨他,所以不想知道。至于我么,有个原因。”   “……什么?”   “那个原因啊,”他笑了,“正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不忿儿不忿儿的。”   季萱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扭了头。男人学她说话,儿化音说得特别夸张,她听着,心里最后一点界限垮下来,玻璃窗上,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哭了,他还继续说,“生出这么个能折腾人的女儿,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女人,无论哪方面。”   “……妈妈很漂亮,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她抽泣着,拔了刺的小刺猬,软得那么新鲜,那么疼痛……   “嗯,一定的,比你好好看,”他说,“比你聪明,比你努力,还比你有志气,比你的作品多。”   她慢慢转回头,看着一本正经嘲笑她的男人,眼泪越发止不住,身子一软,窝在椅子里 。   “我啊,特别赞同季老。”他今天似乎特别没眼色,根本不知道心疼她,“换了是我,半年都太多了。她走了,我立刻就再找一个。这一回,一定找个听话、可爱、温柔、会撒娇、不会画画、不会没事儿就气死我的女孩。你说是不是?”   她吸了吸鼻子,“嗯,什么都听你的,会夸死你做的饭,不会等饭的时候喝牛奶占肚子。”   “哟,这说的谁啊?”   季萱一愣,看那一脸流氓坏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说的都是跟自己相反的?他又没说他的爱人是她。想立刻回击,可是一脸眼泪鼻涕的,完全没有反驳势气,只能咬了唇,憋着。   “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她每次一卡壳,他就特别高兴,而最近,这种情形出现的尤其多,他也越来越嚣张,这不,都笑车/震了。   “讨厌。”她嘟囔一句,又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可是,玻璃窗外什么都看不到,只映出她这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和身后反光里那个男人。   头轻轻靠了,看着他,像小时候半夜醒来,身边的爸爸,四合院冬天的风很冷,被子里很暖和,爸爸和她,很近,很近……   ……   拐过下山前最后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右边是起了风的海面,归航的汽笛深沉回旋;左边漂亮的弧形海滨大道,繁华都市,流光溢彩,不夜城在褪去白天的忙碌后,此刻才真正开始跳动自己的脉搏。   黑色奔驰没有汇入往城里去的车河,转上高架很快就上了高速,一路往东去。   看着硕大的机场路牌由远及近一晃而过,季萱蹙了眉,“真去啊?”   “早点过去。”   他安排得如此理所当然,声音竟然还有点跳跃,季萱抿了抿唇,真愁。   因为梁心伟那个无心插柳的生日会,他当天就醋得不得了,说等他生日一定要她陪。当时季萱以为这已经是最后就答应了,而且,似乎是无条件答应他。谁知后来,鬼使神差的,他从顾辰那里听来了那个艳鬼的故事,回来就兴奋地说生日要返回燕谷去!她知道不可能,都懒得解释。等到一切都暴露出来,以为他再也不会有兴趣往那个鬼地方去,没想到,生日到了,他竟还是要去。   “真的,要去啊?”   小混蛋居然又问,张星野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都告诉你那里昼夜温差大了,湿度又高,去年八月我们在那里夜里都凉,现在这个时候,真的是一雨成冬。”   “没事。不怕,啊?”   看着这张油盐不进、极温柔的脸,季萱真是泄气。很快,车就开入机场航站高架,已然如此,还能怎样?算了,他是寿星,由着他好了。   七点半到了机场,吴健已经把他们的行李箱送了来,换过车后,张星野叮嘱把她的画架和画具带回公寓放好。   进到候机厅,才知道机票是晚上十点的,时间还早。他要去吃饭,季萱没意见,不过那么多好吃的小吃店,张总偏要去楼顶吃西餐,可能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发时间,这样也好。   国内航站到了这个点已经人流少多了,装修考究的餐厅里只有远远相隔的两三桌人。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不够私密,要了包厢。落地窗,越过停机坪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架桥,车流穿梭,灯光交错,隔去噪音的彩虹桥景致相当不错。   “不去洗个脸么?”   刚落座点了喝的,他就看着她说。季萱纳闷儿,她很脏么?拿出小镜子,哭得是有点难看,可是眼睛肿了也洗不掉啊?不过,既然他提了,还是去洗一下。   独立洗手间,洗好脸,季萱打开包准备擦护肤品。嗯?她一愣,手包里躺着一个绒面的小首饰盒。这是那条蓝宝石项链的盒子,她不会记错,看着它,心不知怎么就停跳了一下,好一会儿,手指轻轻摩挲,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晚他从印尼赶回来,带给她这条带着寒气的项链,她坚决不要,他也没生气,还给她做了姜汁奶。后来,她答应戴上,只一晚。就是那一晚,她妥协,第一次,他再不避讳地温柔,把她浸在他的目光里,吻她……与欲望完全无关的亲吻是这么腻人,她几乎想去抱他,却因为一句“我想你”心突然受不了,立刻推开却被他压在身下,热烈的欲望淹没了那一点点刚刚露出来的心思……   第二天,他还为此道歉。诚恳却明显不想改过的道歉。想着他当时无耻又纠缠的样子,季萱笑了,拿起小盒子,这是又想让她戴上给他庆生吧?现在……还有这个必要么?   轻轻打开,嗯??季萱惊得瞪大了眼睛,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恶作剧?心一顿,突然跳起来,不,他不会开这种玩笑,那块宝石价值不菲,这是丢了??顾不得多想,赶忙出去。   “你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桌边的男人刚悠闲地抿了口红酒,“什么?”   “蓝宝石项链!”季萱把打开的空盒子放在他面前,“不见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的……”   他看都没看盒子,轻轻一挑眉,看着她,“为什么应该有啊?”   这微笑的脸,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季萱一皱眉,这个家伙,难道真的是……   还没琢磨明白,男人已站起身,搂过她的腰从身后抱了。凉凉的链子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坠在她脖子上。低头,幽蓝的水珠,晶莹剔透,比初见那次还要美,季萱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吓着我了,你这是干嘛……”   “你说呢?”   她只管抿着嘴巴看宝石,没理他。他笑了,下巴磕在她肩头,轻轻啄了一口,“生日快乐啊,我的宝贝小寿星。”   她明显怔了一下,想挣,被他抱紧,“你,你怎么知……”   “我何德何能,竟与卿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谁跟你同年啊?”被压着的小丫头不满地嘟囔,“你……那么老!”   “哈哈……你个小混蛋!”   张星野一把把她转过来就举了起来,她也笑了,水滑的小脸,比那颗蓝宝石还要耀眼。他和他的小混蛋居然是同一天的生日,如果这都不是天意,何为天意?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小天使在咩?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冬藏 1枚、特么张星野? 1枚、66 1枚、甜甜圈小姐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vivianj 1枚、小土匪婆儿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土匪婆儿 22瓶、je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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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意识到错,赶忙解释,“哎,兄弟,你别介意,不做这行可能不知道,”说着一顿,狠不狠地拍了下大腿,“不做这行也该知道,只要过凌海就该知道!张星野,CNE老总,天天上电视,出名着呢。那派头,平常都是私人飞机来去。去年材料会就在江州,还带着飞机。说实在的,开车三个小时车程,起飞就得降落吧?要的就是这装X的派头!”   “嗯?”   看他眉头一挣显然是被惊到,胖叔越发来了兴致,“这算是什么!你知道么,那个超模,梁氏大千金梁心妍,过年的时候不是爆出跟一男的在船上的不雅照,你知道那船谁的?张星野的!”说着,忽然假意压低声,“我听说他俩早就是一对,对外假装罢了,实际那圈子里的,谁不知道?不看后来媒体都没敢再挖,不了了之,这算特权吧?到最后也不知道那男的是谁,哎,背后不定特么怎么乱呢!”   结结实实又骂了两句新闻不敬业,胖叔又端详他的脸,点点头,“现在这么瞧,你跟他长得还真是有点像,不过,小伙子年轻多了,帅多了么……”   噗嗤,季萱赶紧转了头,胖叔本能的求生欲望终于及时刹车保命,不然张总那难得阴沉下来的脸色,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兄弟这是去桐江做什么?”   两句八卦,就同仇敌忾,就亲近成了兄弟,张星野听得蹙了下眉,“回家。”   胖叔略欠身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孩,“在凌海工作?”   “不。”   “家是桐江的?”   “燕谷。”   “哦。”   完全没听说过的小地方,胖子哥这谈兴总算落下来,口干舌燥,冲检查行李的空姐大声说,“先给我上瓶水,这位子多花了好几百都花哪儿了?”   张星野这便扭了头,胳膊支在扶手上,捏着那张假装看窗外的小脸转过来,这一脸喜滋滋的笑容,落在大手里完全感觉不到危险,还红扑扑的。   “可给你乐坏了,嗯?”   实在忍不了,季萱嗤嗤笑,“飞机,游轮,张总好炫哦……”   小声儿这么甜,甜得发腻,好好的小京片子硬是给捏出个港台腔。嘲讽他,这小丫头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张星野咬牙,“笑啊,好,我这就告诉他我就是!”   看他当真要扭头,她忙抬手捧住他的脸,“哎!”   “怕了?”   “嗯。”   男人眼睛一眯鄙视她,“怕我是张星野,嗯?”   “怕你证明不了真身多尴尬。”   “没有飞机游轮就证明不了我真是么?”   “有我啊,你还真的了么?”   调皮一句笑得这么开心,小手凉凉地贴着他的脸,手心一点温度,好软。张星野凑近轻轻蹭了一下鼻尖,“这么说,有我,你是假的?”   她抿着笑,丝毫不减,那小样子气完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再吭声。   座位缝隙大,后排座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叔叔和姐姐。他们不说话了,可是脸凑在一起也不分开,纳闷儿姐姐眼睛里到底有什么啊,叔叔一直看。忽然,叔叔嘟起嘴巴啄住姐姐,小男孩小脸一红,“嘿嘿”笑了。   睫毛惊得颤了一下,季萱的手忙落下来,他一接,落在他手里,她没动,又扭头看窗外。   大手握着,完全包裹,一下一下用力。像是连接的起搏器,她的心跟着,每握一下,就跳……   ……   十点,准时起飞。   飞机很快飞平稳,季萱从手包里拿出素描本,刚翻了两页,就见他抱了手臂低头靠在她这一边,闭了眼睛。季萱瞥一眼,“困了?”   “嗯。昨晚一眼没合。”   “哦。”   “哦?”张星野眯起眼睛,“都不问我为什么没睡啊?”   昨夜未接电话的意外让他心惊,谁知最后竟反转成半夜听筒那边清晰不眠的小声儿。第一次,是她在等着他。还怎么睡得着?这小罪魁祸首什么都明白,此刻倒不吭声了。张星野也没再逗她,低声在她耳边,“想你啊。”   小脸居然的,微微有点红。漂亮的锁骨上蓝宝石映得皮肤透亮白皙,她不管怎样都像只清高的小天鹅,只是现在,似乎是家养的了。张星野笑了,闭了眼睛。   空间其实够展开腿,甚至半卧,可是张总还是坐得很整齐,只是头歪在她这边,这样反倒不能枕着靠背,她又矮,便有点悬空。季萱看了看,轻轻挺起腰坐直,肩头稍稍蹭到他的脸。他没睁眼,身体往下挪了挪,枕在她肩上。   不知是不是她肩太窄,跟着他颤了一下,他似乎没觉察,靠过来很实在地枕了,额头贴在她腮边。男人熟悉的味道,暖暖地浸入鼻中。平常夜里他不会放手给她自己睡,总是要从身后抱着她,偶尔,她心情好,会转过来在他怀里,可是,从没这样让他矮下去枕着。第一次,就大庭广众,似乎比抱着还要亲昵。她屏着气轻轻地咽了一口,不知道再怎么呼吸……   季萱没有在飞机上睡觉的习惯,隆隆轰鸣怎么都无法适应,他觉那么轻,真的能么?悄悄低头,毫无声息,男人真的睡着了。   今天他难得穿得休闲,依然是商务便装,夜晚出行上飞机还是不大合时宜。真的比平常“年轻”么?其实,正装才最是他帅气的样子。现在,眉头舒展,平静的脸庞连淡淡的笑纹都毫无瑕疵,如果不是耳鬓厮磨太过熟悉,怎么能知道这雕塑一样完美的模样不是刻意做出来的,他是真的睡着了,进入一个人本来并不能控制的状态。   一个很难,很难捉摸的人。   有时候,季萱甚至觉得他的神经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休息过。无论她有怎样的小动作,哪怕是梦里哼一声,他都会立刻觉察,敏感到让她害怕。洁癖,强迫症,精力旺盛却没有任何爱好,除了烧菜,而这个男人烧菜,好到令人发指,却并不是他喜欢做的事,只是南方男人的居家细致,真的是在做饭。   他的一切都太过刻板,毫无生趣,强烈夸张的颜色是他对美和艺术的理解,跟他寡淡的人极强的反差,让她有种莫名的刺激,像极光,极寒之中的绚烂,毫无温度,却让人无法遏制地渴望。   他现在特别安静,没有呼吸一样。他总是这样,病中鼻塞,夜里也能不时地醒来,润喉,再睡,不肯发出声响。究竟是有多小心才能有这样熟睡的样子?   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来都是,可于她,他的刺激,无人能解。因为,他是特么张星野。   想着,季萱笑了,吻了吻唇边的额头,低头看手里的素描本。   突然,笔顿住,人愣了。   真是见鬼了,怎么会好好地就亲他??这么随意,几秒钟自己竟毫无意识。以前,这种动作只有顾辰会,无时无刻。她不能,亲吻,怎么能没感觉准备?可现在,她居然也,下意识……难道,真的是亲他太多麻木了么?   轻轻抿了唇唇,心怦怦跳。瞥一眼,他睡着,似乎是没觉察。季萱松了口气,还好,不然,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能不让他多想。   手里的素描本还停留在昨夜的空白处,一直没他消息,她没法继续,有了,也……没继续。合上本子,抱着。   窗外完全黑暗,目光落在上面,看着自己的影子。她喜欢旅行,无论是火车、汽车还马车,只是第一次固定在这么小的空间,挺直着,不能动。想起给大若做模特,柔和感在十几分钟后就消失,进入一种自我雕塑的状态,完全入定。可是现在,她没办法,他的额头,他的味道,让她全身的感觉都聚在肩头,活跃着。   机上开始发水和小零食,季萱有点渴了,不想动,看着空姐轻轻摇头:不要。都不要。   胖叔眯了一会儿醒了,喝水,吃点心,接着空姐询问的目光也看身边的男人,端详。忽然意识到女孩在看他,胖叔没觉得不好意思,很执着地轻声说,“你老公看着真是像,太像,像凌海的张星野。”   女孩微微一笑,“不是像。”   说着,靠着他,她轻轻闭了眼睛。   也许,小寐一会儿未尝不可。毕竟下了飞机还要陪他开车,走山路,不知会怎样,因为,她早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燕谷像那天一样,在下雨……   作者有话要说:  -   亲爱的小天使们,这几个月鹊三次元太忙不得不把文耽搁了,很抱歉。内容还有不少,我会好好按大纲写完。看到有小天使还在等,真的好感动,谢谢你们陪着我。写文孤独,陪伴很重要。(づ ̄3 ̄)づ╭?~   想完结再来的,等着你们,么么哒。   -   To 读者朱朱:对于看过的章节想退钱这件事,主动权和实际操作都不在作者手中,你可以向晋江客服沟通、举报作者,他们处理很快。只要晋江裁定可以退款,我不会申诉,晋江可以直接扣取我的稿费返还。有同样要求的读者也看这里,关于这个问题我以后就不再回答了。 第92章   飞机平稳降落, 小雨,舷窗上立刻一片雾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舱门一开, 季萱感觉到一股湿透的凉意。   身边的男人这会儿精神抖擞的,在帮胖叔拿行李。一路上枕着她, 他动都没动, 可是季萱不确定他究竟睡了多久, 毕竟,他的安静根本没有状态的界限。可能是因为从来都不会做梦,达不到那个深度。   胖叔满脸的笑, 再没有说什么强行认张总的话, 表情比之前谦逊多了。季萱知道自己一句“不是像”,声音很轻,可似乎是给了足够的信息来肯定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星野。后来, 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她听到了很轻微的拍照声。   季萱犹豫来着,是不是应该睁开眼睛制止, 或者告诉肩头依偎的男人。不过, 她没动。她都听到了,他又怎么会没有?   也许, 本来也无所谓。   将近午夜的桐江机场,空荡荡, 灯火通明。   他们的行李出来得很早,拿下来打开, 他取出衣服给两人披上。男人的风衣很大, 把她包裹严实,非常合时宜,而他自己一身浅色行头只穿了夹克, 没系衣扣,依然保持着风度,各得其所。季萱低头把腰带扎好,抬头,不远处胖叔目不转睛的眼神迅速一瞥而过,都没等她接一下。   季萱挑了下眉,笑了。   “怎么了?”张星野问。   她没吭声,缩了脖儿,陷进男人衣领苛刻的味道里,暖暖和和的。   ……   车开出机场很快就进了山,山路蜿蜒,照明稀疏,再加上簌簌的雨丝,扣在庞大的黑暗中,只有车前一点点无限延伸的光亮,与世隔绝。   放着音乐,浑厚低沉的男声,婉转缠绵的百老汇,和着打在窗上的雨水,车厢仿佛另一个时空,是她最舒服的感觉。   夜色中滑行,车像飞行的鸟,安静,平稳,几乎没有痕迹。季萱对车的标志图形不敏感,甚至会出现非刻意的屏蔽,可那天的雨太大、他的白衬衣太显眼,那三叉星徽几乎是瞬间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刚才租车行VIP服务送过来,她一眼就认出是它,连颜色都一样。   幽蓝色的背景灯光,好静。她扭头看他,“雨大了,应该在桐江住一晚的。”   “以后的。”   她没再吭声,一双眼睛,像这不需要答案的问题,静静地看着他。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毯子我拿出来了,在后座,困了就睡吧,到竹楼还早。”   季萱回头,那里不只有毯子还有枕头。随手把座椅放到半,侧身,蜷了腿。风衣足够大了,包裹着,面对他躺着。眼前风景从无尽的夜色换成了男人的侧颜,黑暗中,淡淡蓝色勾勒的轮廓,衬衣的棱角,他的味道,都是夜晚被子里助她安眠的气氛。   目光专注在雨中的路,眉头微微蹙着,没有镜片,他温柔的眼睛里是整个夜的黑暗。这个样子,她再熟悉不过。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她不能动,只能这么看着他。完全陌生的男人,黏贴的身体,像一个强行纠错的画面阻隔着她的思绪,那种格格不入被充斥的滋味,让她想沉浸的夜支离破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一天,又一天……   雨声真的好听,打着车窗,好私密。她的唇边抿了一丝笑,轻声说,“到了这个钟点,那个旅店老板又会说没有房间了。”   “不是总也没房间么?”   “不会啊,只有深夜才没有。”   “是么?”   “嗯。白天正常营业,会有空房。夜里,老板亲自值班,开门,总是没有房间,但是总会开门。”   她知道的故事显然比顾辰多,张星野扭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听说他太太两年前意外去世了,从那以后,他夜里开门,不迎客。是想让她能进来吧。”说着,女孩顿了一下,“你信么?”   “你呢?”   “我不知道。以后试试吧。”   男人轻轻一挑眉,“试试?”   “等有一天我走了,如果夜里没风还打窗子,门莫名其妙忽忽悠悠,不用怀疑,一定是我。尤其,浴室的水汽里。”   深山夜雨,幽幽的小声儿,一张寡淡又狡黠的小脸,男人微微一笑。   就这样,他再无表情。看着他,季萱嘴角的笑纹也不得不淡去。今夜他冷清无聊的样子似乎比之前更重。音乐还在响,深情无比,季萱抿了唇,同天生日,一样的星座,一样的血型,可是,这个男人是如此顽固地与她不同。   闭了眼睛,一丝什么在心尖上划过,特别细,又像是本来就有,一边抽离,一边留下痕迹……   ……   燕谷小镇,地图上只是一个点,一条贯穿东西的大街,逾百年不断加长,可依然,进镇,出镇,十几分钟就足够。   两边的路灯在雨中努力照着,沉睡的街道荒弃般寂静。那间小旅馆还在,不出意外地亮着灯,一盏一眼看过去就还有不眠人的灯,大雨中带着那个真实的故事有种诡异的召唤。   正以为要开过去,车却只是略微减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飞快地穿过小镇,直接冲入一片黑暗的山道。   季萱已经完全没了方向,车载GPS也在国道结束后勉强撑出几条小路就陷进空白的荒野。太偏僻了,不到出境的盘山公路不会再有任何指示。   坐起身,料到他不会停留桐江,这怎么燕谷也不停?季萱想要问,可看着黑暗的前路她抿了唇。这一年前大白天还迷路到晕头转向的男人,此刻流畅地驾着车,记忆仿佛被重置,崎岖的小路上一点犹豫的痕迹都没有。   轻轻吸了口气,她把座位调好,音乐略略调低,也专注看着前面。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的天气赶这样的路,雨水中的山没有轮廓,只是一团又一团不同深度的黑从窗外掠过。   可能就这么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也未可知。而且,还是跟着这个男人,就更不可知了。   这么想着,季萱笑了,扭头,他正好看她,也笑笑。他根本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就像他们在一起的绝大多数时候,这个,让她的笑容更绽开。   四十分钟后,车终于停了下来,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忽然面对灯光反倒看不真切。可是,不远处河水的声音还有味道让季萱知道,他们面前正是曾经那座小竹楼。   小楼的四角房檐都挂了灯,还有楼下的竹门上,雨水中居然勾出点景致。   没等他开口,季萱打开车门快步跑上台阶。回头,男人泊好车,拎了行李走上来,掏出钥匙开门。   楼梯很窄,吱吱嘎嘎的,这一次她走在前面,待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面对着虚掩的木头门。他跟在后面,也停下,没催,就这么站着,空气悄悄凝固……   轻轻推开,完全的黑暗中,手边的灯从未挪动,打开。竹桌,竹椅,窄榻,露台,还有碎花的窗帘和雨天,一切,都没有动过。   走进去,橘色的灯光下,老旧的家具并不清晰,却很干净,非常干净,张星野式的干净。而且,空气里曾经那发霉的味道几乎闻不到,取代的是一股带着雨腥气的花草香。   季萱转回身,见他已经在床边打开了行李箱,男人精瘦修长的手指在整齐陈列的衣服中拿出一件递过来,“累了吧?洗个澡休息了。”   突然的湿冷,身上裹着他的风衣她依然抑制不住地哆嗦,陌生又熟悉的空气里情绪还没化开,他手里的衣服就这么突兀着在面前,季萱看了看,没说什么,双手接了,踩掉鞋子走进浴房。   粗糙的大竹桶、模糊的镜子,狭小的空间里一切如昨,可是水流下来,完美的温度瞬间熨帖毛孔。   季萱闭了眼睛,不去看更不去想热水器是怎么装得如此隐蔽。跟着他,既来之,必安之。这里多了什么,或者没了什么,她都不惊讶,没有惊动房东他就有钥匙,还有什么是她该意外的?   身体在热水里舒展开,那三天的混沌也随着慢慢在水汽里涨起来,让她不得不重新回去,轻轻咬了牙……   不知多久,关了水,满屋雾气,抬手抹开四方的小镜子,里面只映出她的脸,踮起脚,才能看见那颗蓝水滴,捏在指尖,凉凉的。原本以为她的第一件首饰会是顾辰的戒指,谁知后来,竟然差出这么多。   她慢慢吁了口气,这格格不入又莫名贴合的石头,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打开门,他已经收拾好行李,在铺床。雪白的被单、枕头、靠枕,摆出了很专业的形状,竹榻已经完全看不出样子,不过大小依旧,依然是一张单人床。   听到动静,他看过来,微蹙的眉头这一路都没有变过,只是此刻,面对着,他连个微笑的敷衍都没有。   一样的距离,一模一样的位置,不旧影重现是不可能的,一年前,已经不记得是谁先走向谁,可现在,男人动都不动。   她光着脚,走过去,抬头。雨太大,短短泊车的距离已经把他淋湿了。发丝略散下一缕,这张保养完美的脸在湿冷中更好看了,可惜因为他的眼睛,完全没了平常的威严,好看到像那个久远的年代弱不禁风的公子,有点点的,让人心疼。其实当初的他更狼狈,淋透了,眉头特别紧,眼睛里遮不住烦躁可还在耐着性子捡她,照顾她。而此刻,她身上不再是他的衬衣,是暖暖和和的浴袍,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连曾经的温度都没有……   她抿抿唇,下巴仰起,凑近他。一秒,两秒……时间停滞的空间里,没有等来他的吻,只等来大手轻轻抚了她的发,她的脸。蹭了蹭他的掌心,她张开双臂环了他的腰,湿漉漉地靠在胸口,抱紧他的身体。   男人的手,搁着浴袍,冰凉。   曾经突如其来的激烈把冷和尴尬都迅速燃烧掉,除了两个人的身体,什么都不剩。现在,外面的雨声越发清晰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她轻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没有跑去恋爱(人员难度),也没有跑去生娃(技术难度),是在每天追着工时跑。这是个什么体验,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写进文里。进行时就像和渣男在恋爱,身心俱疲;完成时就是和初恋分手,什么都可以忘掉,今后不求各自安好,只求他(丫的)好好的。   -   无论怎样都不是冷落小天使的借口。我想给自己立个加快速度的flag,求(不)监督。你们不要忘记我哈,记得来玩,各种分分都有,随便玩。么么哒 第93章   心跳扣在她手中, 男人的胸口抵不上热水泡出来的温度,冷静,坚硬, 那跳动在手心里如此敏感……   等了一会儿,头顶依然没有声音。季萱抬头, 碰上他的眼睛, 皱着眉, 眼窝很深,还是盛着平日里给她的温柔,只是好像多了些什么, 有点复杂, 里面只映出她的脸,她却不能完全看懂。   女孩一眨不眨,带着水珠, 清澈,干净, 这么近, 他看着,不得不开口, “不能不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哑在唇边,好艰难, 女孩不觉嘴角一弯,“怎么?那三天, 是巅峰时刻么?”   一如既往季萱式的轻蔑, 狡黠又挑逗。那三天,天昏地暗,没有时间。在一起这么久, 她从不主动提,却从来不避讳,偶尔,床上的事,一张小脸,说起来毫无羞涩,就可以这么轻松直接地笑他这个大男人。   张星野笑了,可是不好看,还有点勉强,季萱想再说什么,却被大手搂了扣进怀里,头发湿漉漉地黏了一脸。   “萱,”   “嗯,”季萱含混地应着边从嘴巴里捏出黏进的头发。   深沉地叫了这么一声,这男人又没动静了,季萱抬头,“嗯?”   “恨过我么?”   看着他的眼睛,静了两秒,她轻轻一挑眉,“为什么不是‘恨’?而是‘恨过’?”   很轻的一句,一根小刺扎得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没有。”她摇摇头,“也从来,没有‘过’。”   简单又干脆的回答,像入冬骤降的一场霜将刚刚破开的气氛封了起来。   她抬手,拇指和食指张开比在他脸旁,歪头看着,笑了,“嗯,现在这么个铁板浇出的样子,正好造型,我给你捏一个好不好?”   手指在他的鼻翼、唇角划来划去,小木屋里没有了曾经的热烈,简陋地遮着雨,时间像被砸静止了,无论怎样磨蹭也不动。季萱抿了抿唇,轻声说,“你知道,我不会哄人。那个……别生气,好么?”   他笑了,拇指按上她的唇瓣,轻轻摩挲着。似乎要吻下来了,她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唇,可是没有,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口中有些发干,这才抬手握了他,“我困了。”   “嗯。”   话音将落,她已经离开他的怀抱。   “带吹风机了么?”   从箱子里拿出来给她,很快,风声响起。   背对着他,湿漉漉的发没有形状,他的指间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初那黏湿的感觉,曾经握紧,不许她动。那个时候,不记得她有没有问过吹风机,只记得很滑腻……   张星野转身,走进浴室。   --------------------------------------------------------------------------------   之前蒸出的热气已经冰凉,男人低着头,两手撑在板壁上,没有分流的水柱直直地砸着身体,装了热水器却没有换笼头,只是想留着这个大木桶,额外地,也留下了泛着潮气的木香。   味道,是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分开后,他找不到她,很长的时间里,就是这个味道勾着他不停地回味。回味那三天的贪婪,无耻又无法遏制,吞噬了多少年的修养和生而为人、立足天地的根本。在羞耻与极度渴望之间,生出蛊//毒一般自我毁灭的诱惑,深夜里,几乎溺毙……   忍受不了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去买,念头也是一晃而过,沉沦至此已经完全不是道德底线的问题,是知道不可能买得到,多出来的只会是憎恶。   天时,地利,她。看似轻柔无骨的女孩,那种明明已经被碾碎却一个眼神就冰冷坚硬而不能征服的模样,根本无法复制。   再见到她,一切发展都那么顺理成章又出乎意料。她没变,却超过了他的记忆里、想象中已经加强的所有印象,怪诞,调皮,冷静,还有给他的满足,出奇地满足。心没有一刻能放下来,就这么一直享受着,直到,看她死去的那一刹,肾上腺素彻底飙到了一个高度,他的人生一片空白,生死的决定突然变得那么简单……   在一起,就好。回忆,已经完全不必了。可是抱着她,他一直想再回来看看,重温那疯狂的初识。谁知,后来……变得不得不再来。   车开进深山,开上那条时隔一年、久不熟悉的路,雨水带进了草木强烈清新的味道,记忆和潮湿一起袭来,他猛地僵了一下,内心突然恐惧……   一切,重现。   浴火重生,她选择抛弃自己的身体,让一个魔鬼吃掉,最后把她烧成灰烬。而他,就是那个魔鬼,最邪恶的火……   如果,他们是凌海相识,作为她的男人,张星野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原谅顾辰,让他活下去,但是,绝不会放过那三天里将她压在身下的男人!绝不!   冷雨打着身体,咬着牙,完全麻木……   ------------------------------------------------------------------------------   擦干净身上的水,冷透了,镜子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脸,眉头像锁住了,一年前嘴角边总也收不拢的笑虽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却依然猥琐之极。厌恶,转身出去。   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与雨中的山林陷入完全的黑暗。床就在右手边,竹楼角上的夜灯勉强透进一丁点光亮映着白色的被单,女孩闭着眼睛,头发乱乱地歪在他的枕头边,像只懒懒的小猫。   张星野解去浴袍,躺下,将人拢进怀里,低头,轻轻嗅她。   温热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入在口中,私密的香甜,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抢了她的呼吸,她吸不到,睫毛跟着颤了一下。这个样子,换到一年前刚刚出浴,该是个多么无害、柔弱又娇娇的小女孩。是么?想着,张星野笑了。   那天的浴房门口,小脸沾着水珠,男人的衬衣遮着身体,零星几颗扣子似刻意非刻意地扣着,亮白如瓷;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过来,像忽然安静的雨水,那么清澈。面对迷路狼狈的他,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轻蔑,仿佛那衬衣下不着一缕的是他,没有一点深陷窘境的无助。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彼时彼景,一个不怕,另一个就该怕。男人大多抵御不了软玉温香的诱惑,而他张星野,就在那一瞬间,被这危险又坚硬的小石头迷惑。男人的自大,终究逃不过。即便此刻,软得像一小团面团儿,就算揉圆搓扁,他依然忍不住会心跳,心慌……   “还要多久啊?”   细密的雨丝里,女孩黏黏的一声。思绪被突然打断,张星野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洗那么久,又看。现在前//戏都这么麻烦了么?”   嘟嘟囔囔,不耐烦的小眉头。他笑了,大手轻轻捏她,“没想要啊。”   “哦,那我睡了。”   说着,她一翻身,躺平了。他想再搂进怀里,可小丫头直挺挺的,明显拗着,在他臂弯里他不敢使劲儿,“来,转过来。”   “要么?”   “抱着。”   “睡觉!”   小声儿一乍,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就哑了。她闭着眼睛,小脸本来就冷,这一下干脆成了个小雕像。   她这个样子,以前,他是不敢惹,可身体和脑子都热,总想着掐她,也总会掐到她,此刻,心揪了一下,整个人安静地僵住。如果不做,似乎他们真的没有一起过夜的意义。她睡着,睡不着,从来也不需要他。   手臂上枕着女孩,收不回来,又抱不住,一个被子下,形如陌路。应该的,他的运气和天道已经逆行太久了……   突然,小丫头张开一只眼睛,雪白的小脸上那只调皮的眼睛又黑又亮,嘴巴一抿,一涡的笑!   高冷的雕像瞬间变成小混蛋,张星野的脑子还没处理好,她已经像只偷袭的小猫迅速钻进他怀里。身子特别软,一扑,卧了满怀。他愣了一下,俯身,用全身力气,勒紧……   这男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气,她贴着,薄薄的睡裙形同无物,好冷。季萱仰起起头在他唇边,口气都冰凉,她不觉蹙了眉,“没热水了?”   “不是。”   “那干嘛用凉水洗?雨没淋够么”   男人没吭声,低头,贴着脸颊,周身所有的冰冷都印给她。季萱有点不能呼吸,可是特别清醒,歪在他肩头,“你是想拿我当暖宝宝么?还是……”说着,她扭头,寻到他,轻轻吻住,“知道我喜欢吃凉的?”   他一蹙眉,心跟着就被缠绕,男人闭了眼睛,那细微到心尖的感觉,几乎发颤,眉头,却越拧越重……   往常,他是不能被主动的,对她的燃点特别低,一点点,都会让他的力量像蹦了火星的油桶,可此刻,他只是抱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憋到不能呼吸,他也接受。意志真的强大,身体的反应显得那么虚软无力,像一个在心甘情愿受刑的人,毫无反抗。   而她,一如往常,根本无所谓周遭怎样,只管自己,完全投入,为所欲为。许久,慢慢分开,捧着他的脸,从发鬓到鼻峰,从眉头到唇角,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抚过,最后,深深吸了口气,“嗯,我好了。”   张星野轻轻咽了一口,“萱……”   “现在可以睡觉啦。”   他眉头未解,她已经蜷缩下来,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这一次,睫毛绒绒的,很快就不动了。慵懒的小猫,软得没有筋骨,他不敢动,似乎一动,她就要掉出去。   --------------------------------------------------------------------------------   夜,黑暗完全的时候,是人的精神最清晰又疯狂的时候,一切感官都被无限加强……   他习惯熬夜,却从不会失眠。抱着她,脑子什么也不想。想不动了,回到原点,也进了死胡同,从未有过的处境,哪里还有开脱的办法?想要杀了那个男人的他,和那个男人本身,他选择不了,究竟应该做哪个,又究竟,是哪个……   雨,停了。又听到河水的声音,远远地衬着竹檐下的残雨,滴答,滴答,捶打着神经,捶得心慌了,他就低头,嗅她的呼吸,然后时间就继续慢慢地挪,挪出窗外灰蒙蒙的亮光,他这才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睁开,怀里一张小脸仰望,不知她看了多久,两只眼睛清澈明亮,很是精神。   “萱……”   “你醒了?”   “嗯。”   “太阳出来了,起来吧,我们上山。”   “嗯?”   -------------------------------------------------------------------------------   南方的山并不陡,可是丛林茂密、遮天蔽日,国境边上,少有人来,隐约有条踩出的小路淋过雨后也很难辨识,脚下并不是泥,各种绿色的苔藓,很厚,踩下去,一种让人心虚的柔软。   女孩在前面走得很稳,看似不紧不慢,可是,他赶不上。整理行李的时候没想过会爬山,她依然是一身布裙,两边的头发松松地绑了麻花小辫,扎起在长发上,落了头绳;浓密的绿色,铺天盖地,她像个浅浅的影子,深山里,熟悉又轻快。   张星野跟着,偶尔会站住脚步,看她走远。那景象,飘忽不定,又像一幅定格的画,只有她在其中。   二十里的山路,没有机会并行,直到前面完全没了路。他赶了几步刚刚站到她身边,她一转身,几步远,忽然不见了。   张星野赶紧跟上,转入树丛,一股阴冷的湿潮迎面扑来,瞬间将人打透。等看清眼前,张星野的心狠狠地攥住。   难得陡起的山石,切断的山崖,壁上有水渗出,悄无声息地流入崖低的深潭。这么远上来,周围的树木忽然高耸入云,顶端露出碧天如洗,一抹云丝,反扣在水面上;周围洞穴般阴森,却拥着一湾碧水蓝天,一夜雨后,腾起了雾气,仿佛青烟缭绕,忽隐忽现,罕见的景致,诡异又虚幻的美。   张星野咬着牙,眉头拧死成疙瘩。深潭,成因不同,有地质塌陷,有山洪对溪流底岸的冲刷,又因地型、岩石地质和坡度形狀造成水深与流況的不同,但是,唯一不变、相同的属性,就是都有深藏不露的危险。   平静的水面下常有涡流,而这里,周围的岩石因为长期冲刷已经非常光滑,布满了苔藓,一旦踩入,迅速下滑,根本爬不上来;且埋在深山中,水温低,底部温差更在5度左右,人体容易失温、乏力,再通水性也撑不了多久,根本没有呼救或是等来救援的可能。   与世隔绝,没有来路,没有去处。雾气里只有妖艳的女鬼,一旦踏入,绝无生机!   ------------------------------------------------------------------------------   女孩就在不远处,临潭而立,男人的心也似乎随她僵在那里,什么都不敢想。忽然,她向前迈了一步,他顿时一惊,上前一把将她拉回来,死死地箍在怀里,“你干什么?!”   “试试。”   “这是能试的??”张星野瞬间暴怒,“掉下去一定会死,没人救得了你!”   “你现在知道了?”女孩轻声开口,“我在这潭边坐了一天一夜,看它一天里的温度,水流,和颜色。下雨的时候,漫上来的水会把边沿全部吞掉,映不出阴天,都变成周遭的绿,雨滴砸下来,几乎看不到泡,和苔藓的地面,没有分别。我的裙子湿了,站起来的时候滑了一下。那一下,只剩了半个身子……”   周遭地下渗出的寒气,都不如她的轻声细语,每一个字都不加修饰,直白的描述,足让人后脊生凉。他不能去想那幅情形,后怕已经把力气都聚在手臂上,死死地抱着她。   “爬起来,靠在岩石上,我站了很久。然后,下山。二十里的山路,觉得很短,还没怎样,就到了公路;还没分辨出哪个方向,雨里忽然来了一辆车。你知道么,那天的雨,那辆车,是我记忆里看过颜色最暖的东西。”   是的,生死一线的危险后,她眼睛里的一切都变得安全、美好,而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上天,就是这样给了他天时地利,又让他万劫不复……   “后来,车门开了,一个烦躁却很整齐的男人。我不喜欢他急躁的样子,可是他的手,很暖和,力气很大,却不痛。如果可以,我希望,当时他握的不是手腕,是我。”   她说着,带了笑,唇边浅浅的,可眼睛里那么满,看着他,心痛忽然涌了上来,猝不及防,男人的头都抬不起来,“萱,我……”   “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再来?是为了初识,还是结束?”   一个简单的问题,他竟然……无言以对。   “一年前的离开,就是离开,对我来说,这里没有更久的意义。可你,”她笑了,“你不行。不能接受自己充当过的角色,不能接受我曾经的愚蠢。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像淤泥,越想摆脱,越深;更像肉里的刺,拔不出来又忍不下疼,所以,你要回到这里,只有更疼,才能找到下手的地方。可你怎么想得到,不管怎么努力,还是做不到。旧景重现,你连抱我一下,都觉得羞耻。”   “不!萱!”男人的自尊被狠狠刺痛,“不是你,是我。我不能面对我对你的伤害,你从不许我提,我不敢猜那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怕……”   “这世上,哪有什么是上天注定的,一切开始都是机缘,都是巧合,也都有可能一步就失错。我和你,开始是万分之一的巧合,之后,都是选择。我从不知错,也从没有委屈自己。至于你,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他突然怒,震得季萱一怔,“你怕什么?”   “怕你的伤口愈合!怕你把这一页彻底翻过去!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你再也不想见的人不是顾辰,是我!是特么我张星野!”   男人的眼睛红了,狰狞得像一只野兽。她的泪毫无防备涌进眼眶,用力推开他,“所以!你是觉得我还在拿你做逃避?”   “不是!只是我不能……”   “你闭嘴!”她怒,挣起的声音都发颤,“你,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每次又碍于面子开不了口么?现在,来问!如果那天,换了是别人,我还会不会上他的车、他的床?”   “不!萱,我没有……”   “答案是:会!”   无论他想不想听,答案如是。   “如果还问我,换了是别人,凌海重逢还会不会再在一起,实话是,我不知道!”   白净小脸在阴冷的树影里纸一样苍白,看得他心疼,“好了,萱,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   “如果再问我,换了是别人,我今天还会不会跟他一起重回这里?答案是:绝,对,不,会!”   “萱……”正要再劝,张星野猛一愣,她说什么??脑子像突然失灵,根本没法处理……她这意思是?   “可是这个答案,对于你来说,太不够了,是不是?你想要‘完美’,从头到尾!可你特么是张星野,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完美!你从来要的都只是实在的结果,因此这么久,你才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从不怕我不接受你,你只是觉得恶心了自己,不能接受当初的我们!所以,你才会非要来,一定要来!我不知道你要怎样时空逆转,不知道怎样重来一次、演一回不经意又美好的相识才能让你走出那点不能释怀,可我告诉你,我毫无兴趣!”   这一番话,她咬着小牙说得好狠,扭头就走,可张星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萱!你刚才说什么?”   “放开我,你个矫情的老混蛋,我要回凌海!”   这一次,男人的怀抱像铁板,箍着她生疼,动也不能动,那双发红的眼睛几乎要穿透她的心,“我问你,刚才说什么?只会跟我重回这里?”   小丫头咬着唇,绝不肯再重复一遍。就这样,四目相对,狠狠的。直到那早就蓄满的泪,不知趣地掉了一颗出来,像砸在了男人的肋骨上,低了头,轻轻抵着她,沙哑的声音毫无志气,“你真的……没恨过我?”   “恨,怎么不恨?神经兮兮地跑这么远,我已经答应先生要参加画展,时间很紧,却又跟你浪费掉两天!”   他笑了,“这不是过生日么……”   “不!张星野,这件事,关于我的事你记住:我从不过生日!妈妈已经走了,我再也没有来处,为什么要过生日?可你,跟着你,跟着你……”   她哭了,泪珠成串地往下掉,小脸上水淋淋的都是,可男人却看得心花怒放,不擦,只看着,“好了,好了,不哭,啊?我也早无来处,可现在,有归处了。所以以后,每年,我们的生日,都要过,一次也不落。”   “你就是……这样认错?”   “谁说我错了?幸亏回来了,幸亏矫情,不然,我怎么听得到你这句。”   “你就是个混蛋……”   “嗯,我就是,今后还会一直是下去。”   真无耻,她唇瓣颤了颤,还没吐出一个字,他已经吻了上来。   昨夜的冰凉已经荡然无存,男人的气息和温度掺着她的泪,缠在一起。心像被他攫住,她可以不呼吸,可泪,却止不住……   好久,直到再没有新鲜的泪流进来,他才轻轻放开她,“萱……我爱你……”   听得到她的心跳,却听不到她的声音,“萱?”捧着满是泪痕的小脸,这一次,他不许她躲。   太阳真的出来了,映在他眼睛里,好温柔。她看着,许久,轻轻抿了唇,“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出来露个头。字数还可以吧?快夸我下。^_^   -   还在忙,短期内似乎没有缓解的迹象,用同事的话说,要特么带着这项目退休了。(* ̄︿ ̄)   另外,我都说了是工作,这怎么都猜出花儿来了?不是结婚就是生娃,就不能猜个我中了大奖逍遥去了?话说我就算是逍遥,也不会不把故事写完啊,你们答应老张还不答应呢。o( ̄ヘ ̄o#)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晶晶 3个;小土匪婆儿 2个;66、冬藏、球被拧、特么张星野?、剪玉飞绵、jess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爱小雨点 20瓶;jesse、特么张星野?、19914833 10瓶;瑶瑶爱听风、一一、Sunny 5瓶;奶黄包临死前 3瓶;du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雨一定又是在凌晨的时候停的。闭着眼趴在床上, 张星野猜。   那么大的雨,砸得竹楼噼里啪啦,什么时候停的他居然真的不知道。就像现在这个姿势, 怀里裹着的那个早早起来了,可他没有, 没得抱左右都不舒服, 干脆匍匐在她枕头上, 香喷喷,软软的,很快就是个回笼觉。   原来睡觉可以是个这么舒服的事, 醒了也不想睁眼。深深吸口气, 雨后草木和河水的味道,湿漉漉地沁入心肺,好清凉。   这就是勾了他一年的味道, 一度刺激,不能触碰, 可就在这一夜里, 又变得十分缠//绵……   那小囡从来就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一路来, 比他淡定,比他冷, 看不惯他,直接带上那个差点就了断一切的地方, 逼得人暴躁又后怕,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没忍住。   可惜, 男人难得暴露的软弱并没有得来一句安慰的话,她哭了,依然咬牙,扭头就走毫不留情,可他却彻底明白了一点:也许,那天车里不论是谁,都会有那三天;之后的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包括允许带她回到这里的那个男人,更是。   很疼,很没脸,可这,是他这辈子听到最安心的话。   “爱”这个字,不是很好发音,声小了扭捏,声大了矫情,可自从开了口,这两天,他咬着她的耳朵不知说了多少遍,不是喜欢说,是想听她那个回应:我知道……   被爱妄想的小混蛋,知道却不躲,夫复何求?   大大地伸个懒腰,张星野眯起眼睛,通往阳台的竹门开着,纱帘飘起,她又光着脚靠在栏杆边,白衬衣被风撩起一角,温柔白皙,这情形跟一年前几乎纹丝未变,男人的心跟着就一跳,暖得筋骨好舒服;只能看到侧颜的小脸,在远远看着山,听河水的声音,那冷淡超然的小神情,本就不是凡间之物。   起身披了睡袍,出到门外从身后将她拢起,小脚落在他脚面上,低头,男人蹭在耳边,“湿的,凉不凉。”   窝在他怀里,软软的。从山上下来,虽然不管他怎么表白、怎么亲她,小丫头还是一个字都不多说,人却像只拔了刺的小刺猬,完全没了扎人的锋芒。张星野这才知道她为什么总不肯哭,一哭,就软得不得了,任凭人怎样。   “干嘛发呆?”蹭着凉凉的小脸,他戏谑道,“后悔了?”   “没。”   他这找打的一问居然没被那刻薄的小嘴巴顶回来,还轻轻应了一声,张星野笑了,“是么?” 握起那只冰凉的小手,握着手机的指头已经有些僵硬,“那这是什么?嗯?”   屏幕上还是昨晚那个微博:午夜的桐江机场,男人在给女孩穿风衣。几个小时就上了热搜,目前还在上升。季萱不玩微博,而张星野之前对这个的兴趣也仅限于有关梁心妍的一些新闻,可是即便周末CNE的公关经理也是眼观六路,链接第一时间就发了过来。   说实话,刚看到时张星野是有些惊讶的,网友拍的?那个清晰程度和专业的拍摄角度,很难扣上“偶然”两个字,这一曝光就是实实在在。常理来说,他不过是个做企业的,名气也仅限于本行业,并未大到能煽动全民关注私生活的程度,可惜他是梁心妍多少年的护花使者,这次微博热搜紧排在后面的就是她的一个访谈节目,足以说明这次话题的关注角度。   季萱也看到了,屈膝靠着枕头,抱着速写本,头发束起,白净的小脸一点反常的颜色都没有,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可是半天,笔都僵在纸上。   张星野将人拢进怀里,轻轻揉捏,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着他说,飞机上也有拍,不知几时会在微信群里流出来,让他有准备。张星野这便也想起那个一眼认出他又口无遮拦的男人,笑了,“是四面开花了么?”   回到凌海应该就要面对媒体,尤其是近在眼前的国际画展中心的展览他是一定要出席的,那本身就是个非他专业而略带娱乐性质的场合,被问到是一定的。   这场面,张星野在心里已经不知道预演过多少回,真是巴不得,这次虽然有冒犯隐私之嫌,可是生气他是怎么也装不出来,明知小丫头有点闷,还是揉搓着啄住她,“正好我就认了,啊?”   “不嫌麻烦么?”   “来个新闻发布会我都不介意。”   她闻言皱了眉头,想推开他。当时张星野就乐开了花,抓了她手里的本子扔到一边,翻身裹住,一整天,依然没有表白够……   这一夜真真好眠,现在看她早早起来握着手机,心不在焉的,他还是心疼不起来,“有什么话就说啊。”   季萱抿了抿了唇,没吭声。   他不肯放过,紧了手臂,“想我怎么说,嗯?”   “随你。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本来想揶揄既然没什么了不得为什么看这么半天,忽然间,张星野明白了话中的意思,“不想说你是谁啊?”   “要说么?”   “不会。”   承认有正式交往的女朋友并且那个人不是梁心妍,这个回应就足够了。保护她的隐私,这是张星野早就考虑到的,并不是顾忌她和顾辰的关系,他们交往本来也只有几个亲密的朋友知道,有梁家压着,根本不会是问题。他考虑的是长远,这小倔丫头是季老的千金,万不能造次,得罪梁家无所谓,得罪了老泰山,那可是灭顶之罪。   简单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张星野没再说话,抬起头将她抱在胸前,一起看对面的山。风过树林沙沙作响,河水也哗啦啦的,心却觉得这么静,世界这么大,终于能把他们放下了……   “我饿了。想喝牛奶。”   “冰箱里有,等我洗洗,我们到镇上去吃。”   “嗯。”   回到房中,季萱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喝。张星野迅速洗漱了一下,换上衬衣,正系袖扣,电话响了,是个短信。   一小盒牛奶已经喝光了,可那男人看手机还没抬头。他怎么又皱了眉?季萱走过去,“怎么了?”   “心妮……自杀了。”   ……   航班降落,凌海也在下雨。   出了机场取车,已是入夜,高架上车不多,雨中滑行,一路往公寓去。从接到消息到往回赶,几个小时过去,张星野依然无法消化这件事。   心妮居然选择了自杀……   画室一场对质撕破了一切,之后张星野并未再为顾辰浪费任何精力,萱已经处理得很好,而且他知道顾辰在梁家是活不出去的,心妍的心机和强烈的控制欲固然阴损,可心伟的暴怒才是整件事的终结,这位大少一旦惊动,莫说梁家姐妹,就是梁老爷子也挡不住。   其实,顾辰卑鄙,却绝非乞怜之人,事到如今,不用梁家撵,他一定不会留。而张星野反倒答应了萱,要保护他,给他画展,不让他死。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可唯一,人们都忘了那个真正的当事人:梁心妮。   心妮,是张星野是看着长大的,梁家最放任的一个孩子,头脑简单、生性好玩,除了随便画两笔,再无长物。年纪不过刚刚二十岁,男朋友已经换了几任,每次都爱得轰轰烈烈,身上的纹身都不知藏了多少。顾辰,确实与其他不同,可是,愿为这个男人而死,这是张星野怎么都没想到的。   如此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我,哪里还像那个毫无主张、浑浑噩噩的孩子?她不是在演戏,生命垂危,紧急抢救,在张星野接到短信的时候人还没有脱离危险。   短信是吴健发给他的。事发突然,心伟急用人,唯一信任的就是吴健。既然吴健知道,那他张星野也就知道了。提前往回走,桐江机场才得知心妮出了手术室,情况算暂时稳定下来,还在监护中。   心情太复杂,看着灯火辉煌的凌海夜景,张星野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瞥一眼,女孩看着车窗外的雨丝,一动不动,像一只素净的雕像……   她总是这样,安静得让人心疼。   萱对顾辰,深深地爱过,可在她独自从深潭起身下来时,应该就放下了,张星野坚信这一点,更何况还有后来那让她心碎的真相,现在,留下的不过是曾经的记忆和牵挂的痕迹。不过,这一次,得知心妮为他自杀殉情,她在想什么?   一定是在想顾辰,想他什么?张星野似乎猜得到,又似乎,猜不到……   ……   房中没有开窗,黑暗中一股油墨颜料的味道。季萱放下披肩,走去把阳台门打开,水汽和着花草味道,闷湿的江南梅雨季。   男人在身后放下行李,走过来,季萱随着转回身,他抬手轻轻捏捏她的脸颊,“早点休息,我去看看。”   “嗯。”   她答应了,可是大手依然没离开,摩挲几下,“没事,啊?”   “你觉得意外么?”   这是出事后她的第一个问题,张星野知道她不是在问这件事,而是问他这个大哥对心妮的了解,“意外。非常意外。”   “他们呢,也是么?”   “嗯。心妮从小就不是个有主见的,没心没肺,更谈不上什么原则,虽然平常宠着,可她家老爷子和大哥一发话,她根本不敢怎样。”   季萱闻言轻轻吁了口气,“难怪。”   “怎么?”张星野略顿了一下,“你不意外?”   她抿了下唇没吭声。没开灯的房间,小脸有些苍白。   张星野皱了眉,“当初她就是这么缠顾辰的?”   “开始是跟着小队走,叽叽喳喳的,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安静了,只跟着顾辰。我在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看着。后来,越来越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在帐篷外坐着,一整夜,第二天,还继续跟着。那段时间,她瘦了很多。”   女孩的声音,像背影里她的脸颊,没有一点颜色。   张星野突然就受不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谁说她不曾留意,那一段过去,轻描淡写,刻骨铭心……   第一次听她说心妮,是想告诉他,这一次他们都低估了她的感情和决心。是的,张星野包括梁家人都不知道心妮有这样激烈又奋不顾身的一面,难怪,真的是难怪心妍会决定插手。而此刻,苦的是还在监护室里昏迷的人,可怀里这个完好无损的女孩却让他的心像被什么扼住,闷得透不过气……   “她从来不称呼他,可是一直叫我季老师。”   “嗯,”大手轻轻拨开她的发,想劝一句不要多想,又觉得根本不需要,“你休息,我过去看看。”   她没有应,只是看着他,静了一小会儿,她喃喃地说,“我们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闻言他微微一挑眉,“有点?这么说,你还合过啊?”   这么近,男人深沉的声音好温柔,这揶揄别说顶回去,连躲都没法躲,季萱讪讪地抿了唇,他倒似乎挺满意,接着又问,“我呢?”   季萱一怔,看着眼前这男人,哪怕生病,哪怕迷路,哪怕被大雨浇透,都一丝不错,燕尾服弯腰捡蕃茄,刻板,精致,生硬到假。从他出现,就像突然泼洒进她世界的颜料,那么新鲜耀眼,格格不入,从不纠正,一本正经又得意地存在着。比如,此时此刻。   噗嗤,她笑了,原来,他们终归有一点是一样的:不合时宜。   这张小脸,一秒前还寡寡地让人心疼,这一下竟然笑了。张星野揪着的心像被松了绑,倏地放开,嘴巴也合不拢,但是理智告诉他自己似乎是受了点侮辱,“笑!”   她两手环去背后解开他的怀抱,“好了,去吧。”   张星野用力捏了捏暖热的小手,“我走了。”   “嗯。”   这才放心分开,待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顾辰,我会问的。”   黑暗中,女孩轻轻点点头……   ……   下飞机就收到吴健的信息,说两天一夜后心伟这才离开医院,回去了。   张星野开车直奔自己的公寓。这一场纠葛,最不该牵扯到的人就是心伟。不问世事的人,简单地享受着生活,对于突然出现在生命里的女孩,几乎是欣喜若狂又不顾一切。可是,现实就是这么不可以思议地残忍,震怒之下,他完全失态,张星野想不出在带着萱离开后,留给他的是怎样的一夜……   那之后,他们没再见面,并非刻意,只是张星野除了工作没再离开萱一步,唯一知道就是心伟并没有搬走,就这一点,兄弟就还是兄弟。   房门打开,眼前倏地一片黑暗,定了定神才就着吧台一点背景灯看清房中轮廓。一股酒味,淡淡地弥散在空中,有人。   张星野走过去,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身上还是早起健身的灰色T恤和运动裤,可见两天前的那个清晨突如其来的匆忙。他靠着沙发,手臂抱在胸前,握着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很端正,一如既往,看不出一点颓丧与疲累,只是微微皱着眉,看着落地窗外已经被雨水模糊得斑斑点点的灯光。   挨着他,张星野坐了下来。桌上没有多余的酒杯,于是拿起酒瓶子,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寂静,酒味在两个男人的沉默中慢慢浓重起来。   “老爷子和伯母,还好么?”终于,还是张星野开了口。   没有回答,这一句在这么突兀地房间里悬着。   良久,梁心伟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季萱,她会嫁给你么?”   张星野闻言一愣,怎么突然说到萱?而且,居然是这么个问题?不是:你会娶她么?或者:你们会结婚么?这些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是,此刻这个问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让他没有立场脱口而答。   短暂的沉默,梁心伟转头看着他,“嗯?”   这双眼睛,没有丝毫的酒热,冷静得像在冰冷的实验室。张星野莫名有种从未感受过的陌生,怎么能没变化?心妮自杀,震惊之下他尚且心疼,毕竟看着她长大,“大哥”“大哥”叫了十年,更何况,这亲亲的真大哥?此刻心伟的心情恐怕是不容任何敷衍和婉转,于是,张星野轻轻吁了口气,“会吧。”   注视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看得张星野不得不再答:“会。”   “好。”   梁心伟转回头去,待再开口,声音中终是有了一丝沙哑,“星野,这些年,辛苦你了。她们都长大了,以后,不必再费心了。”   意料之中的要求,可是听他说出来,张星野的心还是揪了一下,“心伟,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心妮已经醒了,她很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心妍,”梁心伟轻轻晃动酒杯,零星的光在醇红的液体里旋转,忽隐忽现……“她错了,她的错和狭隘让她对季萱、顾辰充满敌意。而他们,从不屑解释。误会,就这样无可挽回。我想你也应该能明白,这一次,从始至终,心妍她只是,太想保护我们,我和你。”   这一番话,并不轻松。那一天的情形还在眼前,愧疚,暴躁,心伟已经完全丢失,短短的时间,是怎样找回自己又说服自己?此刻,如此冷静又诚心地求他的原谅。也许,他是该说声理解,张星野轻轻皱了眉……   “你给家父的照片,我看了。谢谢你。”   张星野怔了一下,当时为了警告心妍,他把部分照片给了梁老爷子,不过那上面只有他和CNE,当然不会有萱,这一句“谢谢”却让他不由起了疑惑,“这么说,老爷子到现在都不完全知情?”   “父亲知道季萱,知道她和顾辰的曾经,知道现在的你们。”   “你是说,唯独不知道心妮和她的渊源?”张星野冷笑一声,“这无可辩驳的事实喂得恰到好处,心妍是又长进了。”   “不,是我。本来是不想让父亲生气,现在看来,幸好如此。”   嗯??张星野眉头一紧,看眼前这冷静的男人忽然仰起头,一饮而尽。   “心伟!你这是干什么?”   “这人情,我替两个妹妹欠下你的。”   酒杯落在茶几上,空荡荡的一声,男人浸了酒的声音越发沙哑,“心妮,会记着季萱,记很久,也可能是一辈子。心妍,并不比小妹更坚强,这么多年,心里那个人一直就是你。她从来没想过伤害你,哪怕以为你已经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也舍不得。这不是你的错,你当然不需要给她任何解释。而作为兄长,我能为她们做的也仅此而已。”   事已至此,本该如此,这个结果从兄弟口中说出来,滋味难耐……张星野轻轻点头,“好,我接受。也多谢你的尊重,没有让我选择。”   闻言梁心伟摇摇头,唇边一丝苦笑,“岂敢,这不过是我梁家最后一点面子。”   张星野没再吭声,兄弟真的了解。对于萱,他早已没有选择的能力,别说梁家,就是身后的所有,也不过自取其辱……   “今生遇到,幸亦不幸。”梁心伟淡淡道。   “嗯。”张星野低声应了一声。   安静,两个男人目光远远地看着窗上黑暗的雨珠,简单四个字,就是天长日久,那种感觉,叫季萱……   良久,张星野转开话题,“对顾辰,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向他道歉。”   张星野一蹙眉,“你是说要成全他和心妮?你明知道他心里……”   “我不知道。”梁心伟打断道,“没有人真的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眼前看到的,至少存在。他还守在医院,寸步不离。心妮想要的,仅此而已。”   一番话,大哥心疼又谦卑,张星野却听得一股寒意。这次心妮自杀,张星野料到梁家上下会心痛不已,会允许她继续缠着顾辰,甚至会暂时接纳他,可是,这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可以说正因为这次自杀,才是断了顾辰进梁家的最后可能。而现在,心伟俨然是梁家的当家人,他认定的,绝不会轻易更改,而他的执行力远比心妍要强大得多……   “我去休息了。”梁心伟站起身,“过几天回美国处理些工作,然后,回来。”   黑暗中,看那个灰色挺拔的身影进了房间。张星野独自坐在客厅,雨停了,窗上慢慢清晰起来,不夜凌海,灯光点点,处处繁华,望不到尽头的机会和陷阱……   顾辰啊,这一赌,你赢了,赢来死心塌地的梁心妮,死心塌地的梁心伟,这辈子,你动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 anybody there? ^_^   -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uhahaha、甜甜圈小姐、特么张星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ooooyce 10瓶;一一、阿晶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六月。梅雨季的凌海, 一座湿漉漉的城。早已饱满的繁花绿树,浇得满城清香。   季萱打开车窗,雨汽扑面而来。正是午休时候, 街道上多了从写字楼出来午餐的人,车速慢了下来。被孙彤硬拉了出来给审核部门送巡展资料, 她几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对于主题, 自己就是个废物。看着眼前簌簌的雨丝,这些日子第一次,脑子闲了下来, 空空的……   后天就是国际艺术中心的周年庆展, 各类电视频道已经造势许久,国家台也适时出了特邀画家的访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才感知其规模宏大。开幕那天,冠名画廊的几大商家都会悉数到场。梁氏那边不知谁会来, 听说梁心伟已经回美国去, 归期无定,可能是梁氏的执行总裁, 一个并不姓梁的人。   而CNE这边,张星野会亲自到场, 虽然他历来如此,可这一次, 还特意把岳绍辉从美国招了回来, 只因CNE的展厅里是合展,出面支撑的乃大画家钱方若。对于这位异姓大舅哥,于公于私, 张星野觉得光自己这一张脸来站台,是不够的。   听到他笑着在电话里跟Tony如此自嘲,季萱轻轻吁了口气。她早就告诉他不要万里迢迢让人家跑一趟,但是他不听。其实他真的想多了,大若根本没有推辞画展,给人做陪衬这种事他是不屑,可那个人是顾辰,物极必反,大若不但一口应承,甚至说定会不辱使命。当时脸上那莫名的笑,让季萱立刻就意识到她错了。而至于张星野,大若提都没提。   从桐江回来,他没有等到画展就趁着一个小型的慈善酒会在媒体镜头前承认有了交往的女友。酒会未散新闻就出来了,是一惯正面的媒体,评论说张星野大方官宣,之前确是甜蜜私会,浪漫庆生。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的回应比偷拍照片的效应大得多,一个编外娱乐圈的人,人气之高,竟然也能刷屏。梁心妍那边即刻被人追问,毕竟已有准备,没有等第二天正式公关,她亲自回粉丝:星野是最好的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她永远祝福他。一套很程式化又滴水不漏、左右都可反转的回应。就连她的姐妹团,也都评论得很友好。   自始至终,季萱的名字没有出现,一周了,没再有跟拍,没有后续报道,这件事的热度似乎慢慢降了下来。   只是,也好几天,没见他了……   “小萱,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前面有家面馆,十足京味炸酱面,保准你喜欢。”   “不了。”季萱没有回头,“我没带手机。”   “我请你啊。”   看她又没动静,孙彤凑过来,“哟,想谁呢?这么奶饭不思的?”   轻轻合上车窗,季萱没吭声。   孙彤有些不自在,不争辩就是默认喽?可她,讨厌张星野。是的,不管孙彤多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明白现在在小萱面前,顾辰已经不再是选项了。而那位张总,当初虽然惹人笑,但还是值得佩服甚至敬重的,毕竟天边一样远,又是个很不错的客户。这人现在莫名其妙成了有且仅有的“选项”,这件事就一点都不好笑了。   他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丝毫不搭界。   对于这一对,白宇飞已经彻底酸到另一边,孙彤却还存了结束的希望,别的不说,一直不曝光就是最大的佐证。他只是小萱忍受不了痛苦的一个排解,是颗止痛片,早晚都会失去效力,就算是吗//啡,再强的依赖也总有戒断的一天!他们一定会分,必须分!谁知,天意难料,几天前张星野居然公开承认了,似乎谨慎,并没有提她一个字,可是,在被媒体追问进展时,他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从一而终是男人的美德。   听到了么?这才是这件事为什么连续几天热度不降的原因!从未见过出来公关的公众人物,自己给自己下绊儿、制造话题的。孙彤当时一听就刺耳得厉害,一翻评论,果然,炸了锅。好事的网友们撒了欢儿地开始追踪那位神秘女主的影子,好在,小萱早就绝尘网络,一个在现代社会里消失了几年的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才渐渐平息。   真的平息了么?鬼才信!   看这张白净的冷脸,已经好几天都是这么个若有所思、甚至略带惆怅的样子,孙彤不由嘲道,“哎,不会真的是在想那位‘从一而终’吧?”   “怎么总揪着?”季萱看了她一眼,“那是应付媒体的话。”   “是么?”孙彤一挑眉,“梁心妮作死,梁家一片哀嚎头疼死了,这么个当口儿,这位曾经的编外大哥高调示爱,根本不怕得罪人。不知情的人都激动呢,何况我们?感动死了都!”   “你呀,”季萱淡淡一笑,“谁说都信。”   她从来都这样,原来是洒脱的,这一下却有点落寞。孙彤的心不由跟着扯了一下,曾经的顾辰又何止如此?为了她,山盟海誓,太多了……   “咳,顾辰那个混蛋,早晚给人玩儿死。说这位张总,至少那天,挺让人震动,只不过……”   “没人知道以后怎样。”   “这么说,你也知道不可能?”被她打断,正扣了孙彤的心思,提了声音道,“那好了啊,那到时候张总可有的公关了,小心给人做成打脸表情包!”   季萱皱了下眉头,没吭声。   孙彤这才觉得话过分了,搂了她的肩,“开玩笑呢,啊?你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和他真的是……” “浪费时间”四个字到了口边到底咬了没说,“昨天宇飞还说,‘梁心妮别看死一回了,还是不觉得是多大的坎儿,可这位张总,不是个省油的灯,钢筋水泥的,还特么是标杆CNE建的。’”   噗嗤,季萱被逗笑了,“宇飞这家伙,什么乱七八遭的。”   孙彤也笑了,“无懈可击,是不是?” 说着瞟去车窗外,目光一冷,撇下嘴,“喏,曹操就在转角处,阴魂不散的。”   出租车正停在十字路口,季萱随着看过去,车后转角处的一座大厦,略怔了一下转回头,“你俩真闲,好好计划婚礼吧。”   提到婚礼,孙彤这丫头脸上的颜色才正常了,红扑扑的。这两只自从和好就是火箭速度,求婚后就计划结婚。可是,人生不得尽如意,有能力张扬了却不能够了,白宇飞身后一大票尖叫的小粉丝,不能大办,只打算搞一个很小的仪式就去旅行。婚后,彤彤就不工作了,天涯海角,跟着男人走。没有了生计的苦恼,又有了爱情,季萱打趣她说:彤彤同学创作的井喷时期要到了。   “你可是我的伴娘。到时候必须在啊!”   “什么时候?已经定了么?”   “嗯,我妈说十月,我们也觉得可以,天气正好。”   十月,天气正好……那个时候……   见她出神,孙彤问,“怎么了?别跟我说有安排啊?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事,人在凌海我也不管,一张机票一天往返也必须到!”   “嗯。”   季萱答应着,目光看向前面,人行交通灯的数字一闪一闪倒计着,10,09,08,07……心突然跟着跳了起来,忽然脱口而出,“你先回去吧!”   “嗯?”孙彤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惊得她叫:“小萱!你干嘛去??”   “我有事!”   “哎!你没带手机么不是??等等……”   车开走了。   雨丝轻轻潲在脸上,季萱仰头看着,拐角出那座大厦上巨大的蓝色标志:CNE。   ……   这座大厦已有些年头,凌海老城的黄金地段,门前是花园设计,有喷泉、露天咖啡厅,占地十分奢侈。楼中是几个国家的领事馆和一家涉外医疗中心,楼上才有商业开放,CNE占据了直至顶楼的半壁江山,并且冠名大厦。   落户这里,安保方面是有些麻烦,不过,街正对面就是享誉国内外的绝对权威:凌海设计院。打擂也好,近水楼台也罢,时至今日,CNE已经几次成为设计院项目的唯一指定合作方,醉翁之意,得其所哉。   季萱第一次来,查了大厦指示牌才知道CNE接待中心在二十二楼。电梯打开,眼前豁然一亮,两层楼的挑空式大厅,超现代设计,奢华,明亮,仿佛进了二十二世纪的航天中心。只不过,CNE的业务主打并非商业建筑设计,而是持重又绝对无聊的重工业,绝不会因为办公大楼过分新奇而加分签约。如此奢侈又刺眼的装潢,除了显摆,别无他用。想想那位完美的当家人,季萱嘴角边忍不住抿出一丝笑。   正是午餐时候,听说公司里设有很不错的员工餐厅,不过大概是都走另一边的内部电梯,所以眼前并没有什么来往的人。她站在这里,半椭圆的接待台后,两位身着西装制服的女孩,一个在接电话,另一个已经面带微笑看着她。   季萱走过去,女孩礼貌地迎接道,“您好,CNE总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你好,我找张星野。”   空旷的大厅里,她的声音不知怎么显得有些哑。接待小姐轻轻顿了一下,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请问小姐贵姓,有预约吗?”   “哦,没有。”   “那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是哪方面的业务,我可以先帮您找业务部的代表来接待。”   很友好的询问,季萱却再没有下文可以应对,轻轻抿了下唇,“他在吗?帮我打个电话就好。”   “他在。”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接得恰到此时。浑厚,性/感,大厅的回音里莫名有种磁性,可以在人敏感的神经上挑动。这个声音,久不闻,却很有辨识度。   未待回头,季萱已经带了笑容,转回身。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毫无缺点的身材,粗犷又高贵的气质,像中世纪那种让人根本无法走出的力量美。主司大海之神,如果雕塑,一夜可成。   “这是我们岳总。” 接待小姐立刻介绍道。   岳绍辉微笑着点点头,“交给我吧。”   彼此面对,眼中的笑意交错,叙旧似地十几秒,他问,“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Tony。”   对这个大块头,除了无法忘掉的形体,季萱并没有了解过更多。她只是知道对于那个命硬的克星,无父无母,克走了所有的血脉至亲之后,在这个星球上,这是他唯一仅剩的亲人。   “来找星野?”   “嗯,没带手机。”她脸上的笑稍有些尴尬,“不记得号码。”   “不用记得。他在。”   闻言,季萱轻轻点头。   “我们上去吧。”   “嗯。”   ……   宽敞明亮的电梯里,液晶屏幕上滚动着CNE 的几大标志性项目,偶尔会出现那个器宇轩昂的领军人。目光被吸引,女孩微微歪了头,唇边的笑意带着新奇,看着他,旁若无人。   两个人的距离,很礼貌地不远,不近。她专心于屏幕,岳绍辉看着她,目光也无法离开。宽松的布裙,瘦削的身体,女孩的白皙不是健康的颜色,只画了淡眉的妆容干净得有点透明,玻璃一样;手帕扎起马尾,松松的,散落的发丝淋了雨黏在腮边,她一点不在意,任这凌乱恰巧合了她的衣裙;薄薄的唇,尖尖的小鼻,刻薄,简单,像古画中那寥寥几笔就扣人心弦的线条,莫名让人忽然心静,细琢磨,扑面而来,浸入毛孔的凉意……   忍不住,岳绍辉轻轻吸了口气,淡淡的清香,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香水。这个女孩,太奇怪了,无论距离多近,都像游离在另一个空间,从船上偷/情下来,被撞了正着,她的样子,依然远远的,不可触及。星野,恰恰相反,张扬、霸道,无所不在,可惜,他的追求和抱负,还有拥有的一切都不在这女孩子能看到的地方。想起她的那些画,一个寡淡到极致的人,一个非常有趣又热烈的灵魂,疯狂,危险,平静无痕。   心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而星野,于她造成的伤痛,根本无所谓。星野狠,眼前的女孩,更狠。也许,他们走近的路可能不像他想的,那么长……   忽然,岳绍辉有种说不出的忧心,如果真的要在一起,那是以他们中哪一个的放弃来促成?值得么……   ……   顶楼的设计着实有些出乎季萱的意料,内敛、庄重,沉稳下来的色调,静谧的气氛,特别的灯光设计装典着墙上外行根本看不懂的工程全貌图和3D模型图。不知这是不是陈列了CNE多少年来所有的大型项目,已经不存在所谓的装饰和美感,只是简单的陈列,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感。   这……都是他做的?   秘书办公区是开放式,又都巧妙地各自独立,可以同时不受干扰地服务于自己的老板。正是午餐时候,只有两位在,都是逾三十岁的职业女性,干练的模样带着这个男人行业特有的专业气质,绝非普通的行政人员。看到他们,询问的目光略过,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听到岳绍辉的介绍,季萱安然地随在他身边。   径直来在总裁办公室外,岳绍辉一把推开门。   宽大的办公桌后,那个正装的男人正雕刻般端坐着在写什么,突然出现的声响像根本没听到,动都没动。岳绍辉不得不敲了下门,“星野!”   “你回来啦,先去吃吧,我有事。”   “抬头!”   这一声,真特么震耳朵,张星野抬起头正要骂,一眼看见那大块头身前娇小的女孩,突然的反差让他一愣, “萱?”   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人其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腾地从桌后起身大步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岳绍辉认真又不合时宜地看着,这家伙依然是这么个愚蠢又完全没有保障的地位,往坏处想是他必须也应该做的。   人一过来就站得这么近,季萱不得不抬头看他。不知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没有眼镜遮着,男人眼睛里泛着些许红丝,她抿了抿唇,“今天我忘带手机了。看不到你的短信。”   嗯?岳绍辉怔了一下。大男人早已经过了那种卿卿我我、总是念叨相思的年纪,可女孩这一句的,软软的,心竟然不防备就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她说得这么有道理,自己小小的骄傲都在给男人的台阶里。   这就是他口中那个从来不会在意他的冷血小混蛋?看着兄弟那一语不发的蠢样子,岳绍辉笑了,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   办公室特别大,季萱想不出他怎么用得了。不过,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了,便和老屋的楼梯间没太大的区别,至少,她知道他是这样,一直如此。可是眼前这男人却像点了穴,一动不动,皱着眉头看着她。   足足一分钟过去,季萱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之间得她先开口:“今儿和彤彤去交展览资料,问的问题,我大多答不上来,一点忙都没帮上。还说不定,搞糟了一些。”   他还是不吭声,季萱忽然发现原来男人比她高这么多,不低头不抱她的时候,竟是这么远。她不由得踮起些脚尖,“应该没事吧?都这个时候了。”   呼吸可闻,男人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嗯。”   依然有一点距离,季萱蹙了下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出来了。”   她略低了头,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领带扣上,喃喃的。张星野抬手,把她腮边散落的发丝理好抚去耳后,“出什么事了?嗯?”   男人的手很大,动作好轻。明明是六月,可是冷气充足,雨里出来,季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这么凉,大手的温暖突然就让她敏感到不行,忍不住吸了口气,唇不觉就颤巍巍的。   “萱?”   她抬起头,“你是张星野么?”   忽然被质问,张星野一怔,“嗯?”   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她不想猜,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手上还有颜料,可能是一早出来没吃早饭,又下了整天的雨,手脚一直发冷,现在依然没有温度。勒紧他,瞬间,男人的体温,他的味道,透过毛孔输了进来,细微微的电波一般……   他低头抱了她,玻璃窗上模糊的雨声终于变大了,季萱闭上眼睛,混着他的心跳,听着……   “想我啦?”   窝在他喉结边,她轻轻摇摇头。   “真的不啊?”口鼻嗅在她发间,男人的声音更沉了些,“我可是想你。想死了……”   一周了,床从来没有这么大过,睡得空荡荡的。她已经连续几晚没有睡沉,醒来就能续上之前的思绪,清醒得像完全没休息过,神经亢奋到让她害怕……   “一点都没想我?”   蹭得紧,他低头只能看到那嘟了下的小嘴巴,到底没出声。眉头略略舒开,他抬手轻轻揉着她的脸颊,“哄我一句,那么难啊?”   “我不爱撒谎。”   “嘶……”听他吸凉气,季萱笑了,抬头看他,“我就是,饿了。”   “没吃午饭?”   “嗯,都没吃。”   “都没吃??又是靠喝奶活着是不是?”   可能因为是厨子的缘故,他就喜欢听别人说饿,这不,眉头开了,一边训她,一边唇角那里摒不住笑纹。季萱看着,手指去摸,摸他这表里不一的样子。   “想吃什么?”   “面条。第一次的那种。”   “好。”   “今晚就做行么?”   “现在。”   “嗯。”   答应着,她踮起脚尖,两手捧他的脸,唇贴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就被他纠缠进去……   在他怀抱里的缠绵从没这么轻柔,细致的感觉像慢慢发力的毒/物,过到心里,她的身体受不了,细微的颤抖,男人立刻觉察到,将她紧紧箍在胸前。不喜欢他温柔,此刻这窒息的怀抱才是她熟悉的,他的温度才彻底给了她……   好久,她已经够了,仰起头呼吸。男人沉沉的气息依然磨蹭着她的脸颊,任她的手在他衬衣里不停寻找着下一处暖和的地方,还问他,“凉么?”   “经期还不好好吃饭,这次肚子痛么?”   日子他倒记得清楚……季萱轻轻地,长吁了一口气。看到CNE的大楼,就突然想下车,身体里莫名一股劲,横冲直撞的,现在,在他怀里,踏实了,心却忽然地,没有着落……   她不吭声,他又问,“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怀里软软的,女孩的睫毛一动不动,安静得像连呼吸都没有……   “我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你说,我这还能去么?嗯?”   想起那一次,她一个混乱的电话,他就连夜从新加坡赶回,就此,打乱两个人所有的计划。这一次……季萱抿了抿唇,“你去吧,我等着。”   “不行。心乱。”他又皱了眉,“告诉我,啊?”   安静了几秒,她终于眨了下眼睛,“我姨妈,晚了一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还有没有我的小天使。抱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981609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泥桥村王家短埭 20瓶;Joooooyce 12瓶;小土匪婆儿 10瓶;大玲子 4瓶;蓝调 2瓶;一一、duya、黑米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季萱蹙了眉。一条布裙,一条带着绣花小翻领的浅青色布裙,长及脚踝, 与其说像民国时期不知春秋几时的娇弱女学生,倒不如说她像某些人电脑里存着的可以假想发生一切的对像。   这就是大若给她的行头, 是他参加画展唯一仅有的条件。不, 其实是唯二。另一个就是季萱要作为他的嘉宾出席, 这就似乎给她为难两处:一,不得不面对顾辰,二, 不能作为张星野的女伴。   后者, 本来也不是问题,前者么……这是他的画展,是他筹谋已久、赌上一切来开启的一步登天的未来, 一个不能更完美的句号。只可惜,被她掰成了两半。单飞, 也许更好。她没必要去见证, 却怕大若让那半个句号彻底稀碎。   季萱轻轻吁了口气,向前倾身, 涂口红。   嘶……   坐在中心岛边的男人,一身睡袍, 一杯冷咖啡,洗澡出来就看她梳头、换衣服, 此刻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这小囡, 天生别扭,别人漂亮是吸引目光,她, 是吸人的脑髓,一不小心就头疼得要死。今天这场盛会她当然该去,而且,要光彩夺目!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咬牙,张星野却不得不赞:钱方若这家伙,画上风沙漫天,画下柔肠百转。给她买的这套裙子,一眼看去灰不溜秋皱巴巴,一上身,便是人心中最梦不到的温柔。在他心里,早就如此,可他从没想过打扮她,就像插在她发间的那朵野花,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岂敢?就这么看着,看着,看她涂口红,那张小脸怎么突然……嗯?他挣了下眉,这还了得?起身过去,从身后抱了她,抱紧。   “走开。”她推。   嫌他蹭,小脸扭到一边去。今天难得卷了一点刘海,还戴了耳环,好看得让他嫉妒,嘴巴凑过去,抿了小耳垂用力碾了一下,“真不去医院啊?”   “测了,不是。”   姨妈晚了一周,这么个古老、俗套又致命的问题。作为季萱,那个“季节的季,萱草的萱”,本该自己买试纸、去医院,悄无声息做决定,让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可是没有,第一次,她做了小女生该做的事,先告诉那个男人。不是电话,不是微信,而是自己跑来,窝在他怀里,告诉他。   那一刻,张星野真的像被雷劈了,如此浅显的字面意思根本不及想,突然甜蜜到爆炸的感觉,几乎废了他的大脑。   应该没有怀孕,他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次,他都绝对小心,再是疯,再是忍不住,也不会挥霍她的身体,哪怕是第一次。虽然当时他已经单身很久,可在随身旅行的医药箱里,安全套是常备物品,就像心脏除颤器,可以用不上,一旦用而没有,事关人命。   自从成了他的萱,她的周期就刻在他的脑子里。他们的故事是意外开始的,绝不可以再用意外来结束。他是这么恨他的小混蛋,强迫她真的是便宜了她,虽然他经常不自觉就犯这个毛病,可骨子里还是想相信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更或者,是隐隐担忧,如果真要如此,最大的可能不是他欣然“奉子成婚”,而是莫名其妙就“妻离子散”。   那一天很微妙,说出来之后,空气都变稀薄,再也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就那么抱着,他手臂都勒麻了,把她紧紧扣在胸口,都没想一下还能不能连呼吸。不知道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张星野只知道自己当时就是虚软的一大团,站都站不稳的飘飘然。   下午,他开会,她在办公室等着。一起下班,去超市买菜,做饭,吃饭。那一晚,是认识以来,她最乖的一晚。温柔至极的夜,淅沥的雨声,嗅着怀里软软的香甜怎么舍得睡?享受她给他制造的小小幸福,虚在云端也能这么钻进他心窝里,就此一夜到白头,天荒地老了……   第二天,大手握着她,拿着那个一条线的测试棒。手心暖暖地揉搓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结果,还是给他揉搓了一分钟她才抬头,看着他,笑了。有点促狭的小脸,他抬手去捏,心撑得满满的,心疼这只游离不定的小闷葫芦,什么时候能真的变成小混蛋?   此刻抱在怀里,她又是躲,可那小心眼里早该知道她已经惹不了他了,挣不脱,他接着说,“经期不准不能总拖着,找大夫看看,是调养是用药,让我心里有个数,嗯?”   “没事儿。”   头顶的男人没吭声,初夏的早晨闷闷的,睡袍蹭散开,男人的身体熏着她,清爽的味道都在升温,再这样澡要白洗了,季萱只好嘟囔了一句,“今天不是画展么?完了再说。”   张星野“嗯”了一声,看着镜子里。还是那副神在在的小样子,意外鲜红的唇非但没有让小脸升温,反而像冰碴子上那颗樱桃,越发冒着寒气。她从来都能自成风景,让他站在身边怎么都不合适,可现在,清瘦漂亮的锁骨后是男人的睡袍和半裸的胸膛,总算跌落人间,跌在他怀里,挨着她的脸他眯了笑,“今天钱大师不能再装不知道我了吧?”   “谈不上。你没和大若接触过,其实他很好相处,和心伟关系就不错。”   “那是因为他知道心伟一点戏都没有,怜悯式礼貌,我怎么能一样。”   “是啊,你是戏精。”   镜子里男人的眉一下挑了起来,冒犯得很。季萱噗嗤笑了,“大若每天那么忙,哪有功夫想这些。”   “忙?都来这里好几次了,不该认识一下我么?”   闻言季萱抿了抿唇,最近这一个月因为总在大若工作室,他便常来送她,只要张星野在就会特意下楼来等着,可是大若压根儿就没注意,路灯的阴影里连个手都没挥,他却还是坚持着下楼来接。“你干嘛这么在乎他?”她忍不住问。   “因为他在乎我啊。”张星野扭头轻轻啄她,“在乎得不行不行的……”   近在耳边,大男人的声音居然可以这么腻,呵得她好痒,汗毛都竖起来了,季萱不得不咽了一口,生把到了口边的那句“你别没事找事”给咽了回去。   小丫头不吭声就是最好的答案,张星野很满意地零距离端详着她,“萱,”   “嗯,”   “新买的口红?”   “旧的。”   “再涂一次吧?”   嗯?感觉到他搂着她往怀里转,季萱立刻明白,“不!”   应着声她就要挣,张星野笑,一把摁住转过来,刻薄的小嘴巴就在眼前,正低头要得逞,忽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真特么是时候!他的就算了,可惜是她的。勉强给她接起来,里面传来钱方若的声音,“下来吧,我到楼下了。”   “这么早?”   “早什么?干了一宿,饿死我了,去吃早饭!”   “哦。”   这大舅哥就是这么不合时宜!张星野咬牙也不得不松了手臂,等她挂了电话,他说,“跟他说,晚上我接你们一起吃饭,还有Tony,啊?”   她没理,小心把手机收进裙子衬里,抬头看他,几秒对视,小眉一蹙,“等什么呢?没听到我要赶时间么?”   张星野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大手捧了她的小脸对着那红唇狠狠咬了下去……   ……   刚刚八点半,距离国际艺术中心剪彩开展时间尚有一个半小时,大若的车已经停在了嘉宾停车位上。   其实参展人员早已进馆开始准备,可对于大若来说,完全没这个必要。今天陪他吃早饭也没有聊大天磨洋功,迅速吃了碗面就往这边赶,季萱真的纳闷儿,问他也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车刚停好,季萱正解安全带,就见旁边停着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走过来帮她打开车门。看着这翩翩风度的男人,季萱惊讶,“Tony?怎么是你?”   “就是他。”说着大若也绕了过来,“岳总,提前预订了特别VIP服务。”   “不敢不敢,”岳绍辉赶紧笑道,“让钱先生为我破例多有不敬,只是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实在不能错过。”   季萱笑了,难为他一句客套的中文说得这么好,不知是不是为了恭维大若特地学的。看两个男人握手,谈笑风生,这便也明白原来岳绍辉是要提前进展厅独自欣赏大若的作品。   这绝对是内部消息,也绝对是个诱惑。此刻悬挂在展厅里的都是大若的个人珍藏,是他自己灵感的积藏,甚至是发疯时的宣泄,每一件都可能与他平日的风格完全不同,这算是展现他作为一个画手内心深处的世界,有的,甚至是未成之作,难得之极。而且只在第一天展出,仅此一天,真的是不可错过。   挽着大若的胳膊,一起往里走,听他们客套又不失热络地聊着,季萱心里忽然有点异样,今天早晨张星野那个家伙还耿耿于怀大若不愿意搭理他,可自己的兄弟居然早他一步已经关系如此融洽。只是,那个人是大若,这从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谁的帐都不买,他跟能岳绍辉有什么交情?除非……季萱轻轻抿了抿唇,也许,张星野真的说对了也说不定……   大若和顾辰是同一展厅,顾辰在前,大若在后,中间只有半墙影壁作为间隔,两边都可通过。进到厅中,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调整,并没有看到顾辰。大若特意站下,环顾四周,而后鼻子里哼笑一声,就算是评价。   这笑,很大若,听过这么多次,依然像一根小刺扎得季萱眉头一蹙。她并没有仔细看,可是墙上所有是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熟悉的,不过是他的笔触,其实这两年除了他的素描本,除了那上面画的她,季萱并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作品。不觉苦笑,人生就是这么微妙,再扭曲的结果都可能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相遇,岳绍辉似乎也根本没在意这里是谁主展,音乐轻声环绕,安静的展厅里,三人踩着脚步声转过影壁。   扑面而来完全迥异的色彩,未及细看,都惊讶地发现正中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笔挺的身材,此刻正抱着手臂,仰头看着位居主展位的大幅油画,一动不动。   “星野!”岳绍辉最先反应,“你也先过来了?”   几秒停顿,男人这才转回头,毫不意外地看着走近的三人,微笑着“嗯。”了一声,转而看向钱方若,“钱兄不介意吧?”   “当然不。”钱方若大方笑道,“让张总见笑了。”   “岂敢。”   这男人表情谦和,笑容完美,公式化的一张脸岳绍辉再熟悉不过,可是,不对啊,面对这个他曾经口口声声称之为“大舅哥”的人,这家伙最该出现的谄媚居然完全没有,怎么回事?岳绍辉抬头,忽然间心像被什么提了起来,一口气倒吸,目光就此入定……   这是一幅人物油画:一个坐在窗下的女孩儿,双膝曲起,胸前围着白色的被单;头发挽了松松的发髻,发丝落在腮边,似有若无地点在清瘦的锁骨上。她微微歪头,看着画外人。清澈的眼眸,深邃无底;淡淡无痕的笑意,像白色,如此随意、纯粹,又如此强烈,淹没掉所有的温柔,只有女孩的曲线,雪白的弧度,若隐若现在被单褶皱处。   看不到她的身体,却又是这么完全地展露,一丝不着。沧桑的老窗下,干净,圣洁,一瞬间,让人无法抑制疯狂的思绪,彻底解禁,看她,想念她,让欲望完全吞噬自己。而她,只有在单角落处俏皮地露出小脚和翘起的脚趾……   目不转睛,心中惊叹:大师之作,今生有幸。钱方若,平日狂野又真实到痛苦的伤痕笔触在此时消失不见,他的笔,如此丰满,如此温柔,如此细腻,对女孩深刻到眼波的勾画,几乎让人心碎。只有季萱才有这样冷清、孤傲又突破欲望的美,也只有钱方若才可以做到如此展现,男人心里那最苦涩又近乎崇拜的爱慕,一点一滴落在完全没有颜色,几乎透明的描绘上……   静默中,岳绍辉屏住呼吸。他极少收藏,此刻却有种倾其所有也要拥有的冲动。人的本能情绪是这么难以抑制,他几乎忘了这突然出现的安静意味着什么。   回过神,岳绍辉才见兄弟的脸色真的不好看。这样的艺术品,不难想象在这次展览上会惊出怎样轰动的效果,明天凌海所有的艺术刊物恐怕都会用这幅油画做封面。星野这个家伙再不懂欣赏也知道钱方若的主展画价值几何,更何况,这是季萱,他的萱,他当然看得清楚,却不可能愿意分享。虽然根本谈不上,可是在星野眼里这就是在分享他的女孩,甚至,侵犯。   “怎么?”钱方若调侃的语气打破沉默,“张总似乎对这幅画不是很喜欢,岳总觉得呢?”   “咳,”岳绍辉口中有些干,“Very impressive.”   冒出一句英文算是交代,此时此刻,面对这三个微妙的人,岳绍辉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才能正确表达自己的评价。   “嗯,这是我唯一的人物,”钱方若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迄今为止唯二的作品。”   “确实是大师之作。”张星野微笑应道,“看来今年我的收藏已有花落之处了。”   “哦?”钱方若标志性的鼻音笑,摇摇头。   “怎么?拍价太高么?”   “在张总面前怎么敢说‘价高’这两个字呢。只不过,这是我的私藏,无价。”   细高俯视的身材,苍白的脸色,鹰钩鼻子,他的笑和阴森的语气实实在在就是一种挑衅。星野不是个没气度的人,人前他从不发脾气,甚至不会露出情绪起伏,如果有,那多半是需要做给人看的一部分,可现在,他显然在克制。话音落去短短几秒,岳绍辉正考虑该怎么拉他离开暂时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就见那一直旁观的女孩抬步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牵了他的手,“这么大一幅画,你有地方挂么?”   女孩的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清凌凌的,最奇妙的是她的人和画中一模一样。看着眼前,就连岳绍辉都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动,才发现情绪依然沉浸在画中,此刻一时恍惚,竟然分不出画里画外。   不知是不是人前这样的独宠让男人得势,他居然逞脾气似地蹙了下眉,“当然有。”   “那等画展结束吧?”   攥着她,他用力握紧,这一次,大手很凉,小手暖暖和和的,好温柔地哄他,男人的面子里子都有了,张星野这才“嗯”了一声。   这一幕,钱方若没吭声,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气氛并没有缓和多少。岳绍辉知道这VIP服务是不可能了,于是道,“展览快开始了,你们忙,我和星野先到前面去。”   男人们彼此点了下头,算是结束。听着脚步声走远出了大厅,季萱皱了眉,“你这是干嘛?”   “我怎么了?”   “怎么会拿出这幅画来?”   钱方若眼眉一挑,“这幅画有问题?”   “不是,可他的角度不一样。”   “哦?”钱方若笑了,“他是什么角度?”   他的笑明显压了火,季萱抿了唇,一个无所谓的问题她不想再争,可是大若却走近,低头看着她,“保护你?珍惜你?还是特么在我面前宣誓主权?”   “何必这么刻薄?他不是我们。”   “对,”钱方若点点头,“没错,他不是。所以,这个角度他特么会越看越刁!”   他提了声音,小丫头看了他一眼,非但没吭声,眉还展开了。这冷淡的小脸真是看得人咬牙,钱方若拧了眉,“小萱,你是真糊涂了么?还不明白你不能再跟他这么下去了。”   “行了,他能怎么着?”   “怎么着?他特么是张星野,这可是个人物,响当当的人物!一个地地道道、什么枝杈儿都没有的大奸商!你那一亩三分地,他不但眼里没有,甚至毫无兴趣。以前你挺明白啊,这怎么,以为他开了个画展就是为了你要脱胎换骨?”   “我从没这么想过。”   “当然,因为你根本没那个本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关我的事,可是你,”说着大若忽然起了火,指着她,“稀里糊涂地,在被他改变!”   季萱抬头,拨开他的手,看着他,“你觉得可能么?”   “以前觉得不可能。可是今儿,”钱方若冷笑,“你不是也觉得这幅画挂在这里不合时宜么?嗯?”   闻言她微微一怔,冷淡的小脸上有了一丝烦躁。   “非但如此,你还觉得抱歉,体谅他。为什么?你告儿我,他委屈在哪儿?你不能在画里,却能在画外?你别忘了,画里,画外,都是你。他接受不了里头的,怎么可能接受外头的?”   “他不懂画!对他来说,我就是一个,里外都是,所以……”   “哼,”钱方若笑着摇头,“你就是一个?从一开始,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就不是你!不是么?你们之间之所以能继续,不就是因为他从未在意你是谁,让你能暂时脱离出去,藏着,躲着么?可你就没想过一个从不知道你是谁、甚至没兴趣知道的人,怎么跟你有将来?”   “将来?”季萱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   “现时高兴了就行,是不是?” 钱方若咬牙,“你知道我多烦顾辰,可那家伙跟你好歹有点感情,一旦撑不住,你一定断得利利索索。可张星野,他跟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谈不上分手。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都能想得出你这小怪脾气是怎么惹他的,他又是怎么一退再退配合你,这才让你到了今儿,这么一个无所谓到了毫无戒备的地步!”   一语道破,男人毕竟了解男人。可是,并不长的时间,明明点点滴滴都在,季萱却突然想不起来曾经的约法三章现在到了哪里……   “小丫头啊,那是只老狐狸!他退,不代表你赢。温水煮青蛙,小火慢炖,等有一天把你彻底炖成汤了,你还游得走么?没准儿还觉得味儿挺足。”   京腔京韵,大若向来喜欢逗闷儿,哪怕是骂人,这一回,分外刺耳!季萱回道,“是,我们什么都没有,他也从没拦过我。”   “是么?你自己看看,从十一月到凌海为的是顾辰,留到今天,顾辰还有多大分量?”   小脸有些发白,明明咬了牙,唇颤了颤却没吐出一个字。   “其实什么懂,干嘛非跟他拖着?”   “懂什么?”季萱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我不懂!”   “是么?那我问你,十天后我们出发走西藏,你告诉他了么?”   一句噎回来,她愣了一下,“……本来也是要画展结束后再说的。”   “好,你最好是这么想的。这回,我可不再等你。”   “我知道了,你有完没完?!”   小丫头终于恼了,钱方若住了声,瞥一眼,小脸虽然发白,神色倒正常,看来是真的都懂,他这才吐出两个字:“墨迹。”转而抬头,看着画,满意地长舒一口气,“顺便告儿他啊:这幅画,他特么这辈子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hello,小天使们,我又来了。(#^.^#)   谢谢亲爱滴66,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66,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66,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甜甜圈小姐,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jesse,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冬藏,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特么张星野,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特么张星野,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特么张星野,雷雷收到! 第97章   “啪!”   安静的画室里突然爆出清脆的一声, 孙彤吓一跳,回头,一个调色的瓷碟在地上摔了八瓣, 旁边那个戴围裙的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愣了一会儿才蹲下身, 直接伸手。孙彤赶紧过去, “当心扎手!”   嘶!锋利的瓷片瞬间点破指尖, 血珠洇出来,季萱用围裙遮了,顺手拿了桌上一块木板拢瓷片。   “哎!怎么拿刚处理好的板子扫垃圾啊?这还能用么?”   季萱看了一眼, 刮擦这两下, 刚才上的底色已经糊了,干脆扫了一并丢垃圾。   见她起身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孙彤忙问, “怎么了?手划破了?”   这盒子太标志性了,是个小医药箱, 巴掌大, 很灵巧。打开,里面有分片包装的酒精消毒棉、创可贴、各种应急药片、药膏, 基本就是不管你是突然感冒发烧拉肚子还是火锅烫了,总有一款适合你。以前野外一走一年也没这么齐全过, 自从跟那个张总在一起,老家伙惜命得很, 在她的随身包里都配了这个, 就好像每天她不是去学校,而是上战场。   指尖不小的一个口子,血还在渗, 鲜红鲜红的,看着都疼。酒精棉仔细擦,她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家伙真的是末梢神经反应慢。看她包好,孙彤问,“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活儿都不能干了,是不是心早飞了?”   掩饰不住唇边的笑,孙彤是真的高兴,这可是那个画展上传来的最好消息。   张星野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他一边答应小萱把画展给顾辰,一边又请来了钱大师一起合展,明知那也是个恨顾辰到牙根儿痒的,这事不得不说干得漂亮。顾辰的作品是不错,可哪架得住钱大师故意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对他简直就是吊打,压得一点颜色都没有。   不过,这平台毕竟不是盖的,顾辰还是和另几位青年画家一起登上了新闻头条,上了杂志专访,顺便还卖了两幅画。除此之外,他一炮而红,红的不是作品,是名气。梁心妮在梁家的管教下没有出现,却意外地出现了另一个超级重量级人物:梁心伟。开展第二天,他就从国外赶回来亲自为他站台。宇飞调侃说:梁心妮真没白死一回,顾辰怎么样不一定,至少她哥是彻底服了。   梁心伟本身就是个焦点,这一站,甚至有人猜测当初他极力保护的漫画就是出自顾辰之手。虽然被钱方若工作室坚决否认,可网上还是在热闹地猜着。其实,这都是些吃瓜网友瞎起哄,真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那怎么可能是同一支笔。   真正的作者在画上。钱方若那幅无名的人物油画刷了好多封面,他更是直言那是自己的小师妹。也许是颜值过于在线,竟然没人猜一句那漫画是她画的。这也算是无意中随了小萱的心愿吧。   这次画展顾辰身边还有一个人:宇飞。从头站到尾,还夜夜陪他喝酒。孙彤依然选择没露面,她不知道面对顾辰的时候她会不会一巴掌扇他脸上,不是为了他负心,而是为他毁了几个人的青春和美好,包括他自己。本来这几天是郁闷的,天天新闻和微博都是这件事,却没想到突然从小萱口中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她决定要和大若走西藏了,很快。   西藏,是个神奇的所在,乐手和画手心中的麦加,小心翼翼,不敢轻易闯去,就连钱大师也是一再准备才确定出发。这一去,难说何年何月,也许三五个月,也许走远,没日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萱就要走了,凌海成了路过的城市,那带不走的有些事当然也就不言而喻地结束了。   这才是故事该有的结局。   只是,自从说要走西藏,开始两天还好,今天做什么心思都不在,慢就算了,还走神,被调侃了这么一句她也没吭声,低头专心收拾那个小盒子。孙彤弯腰对上她的眼睛,“哎,还没去你就入定了啊?”   季萱笑笑,收好包,摘了袖套在长凳上坐下来,孙彤也挨着她坐了,“走之前你要回京城么?”   “嗯。”   “就是。老师这边你的工作都差不多了,早点回去。春节也没回家,这次陪季伯伯两天。”   “嗯。”   “跟着大若去西藏,季伯伯肯定放心。”   “嗯。”目光看着窗外,短短几秒她又在出神,可眼睛里面又像是什么也没有,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说:“天又阴了。”   “嗯,预报说今天晚上过台风。”   “哦。”   “哎,”两人正说着,画室那边有人吆喝,“准备叫外卖了,你们两个吃什么?”   这几天赶工,晚饭大家都在这里吃,孙彤回道:“我要馄饨。”   “季萱,你呢?”   “哦,不用给我订了。”季萱站起身,“今天家里有事,我得回去了。”   “好咧。”   看着她背了包出了画室的门,孙彤起身,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家里有事?她在凌海有家了??   ……   临近傍晚的天,已经起风了。正是下班高峰,车窗外一片嘈杂。车一直没有停,却很慢,磨得迟钝的心情终于有些躁。   他病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二次,不,如果算上那次凶恶的口疮,已经第三次了。据说他曾经多少年不病一次,像一个巨大的bug存在,可一病就来势汹汹。   后天的航班她就要回京城去了,约好下周和大若在成都见面,走川藏线进藏。这不是一时的冲动,去年刚到凌海她就答应了大若,这个决定只因筹备而拖延,从未消失过。只是,她好像从没有跟他提起过。曾经是没有必要,也或者,是没有心情。到后来,也不知是为什么,就拖着,直到还有一周了才意识到,似乎太晚了……   张总在人前一贯是如沐春风的形象,哪怕是浮夸起来也彬彬有礼,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真的会动怒,跟她生气。以前,她不怎么在意,他想怎样都随意,不劝,不哄,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就不生气了,只记得,严重了顶多一个冷水澡就浇好了。可这一回,还没说她就有点怵。   特意选了夜里,在他怀里最温存的时候开口,没有灯光,只有彼此的体温。他第一反应竟是开心,笑得很舒服:“好啊,我也该休年假了”。这一次她没再任他发挥出一个豪华之旅,解释道:那个计划里,只有她和大若。他随即怔了一下,问到归期,她回说不知道。   沉默,不过几秒,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一个放她走的必要条件。窝在怀里,男人的声音是这么平静,这么温柔,那句话似乎早在口边,比第一次说爱她简单轻松得多。那一刻,被意外震到的人居然是她。措手不及,季萱突然就理解了大若的担忧和近乎无理的敌视,原来她真的已经走得太远了,心口涌起的惶恐让她脱口而出:说什么?你疯了??   这一句,实实在在是她当时的心情,却似乎成了一切的终结。他们并没有争吵,像往常一样,只是他一个人的情绪。他越生气,她越冷静。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再这样下去,他和她,只能存在一个……   第二天,她照常去学校,他照常上班,这是他们在一起最让她舒心的地方,彼此从不打扰。只不过晚上回来后,他嗓子哑了,做了饭也吃不多,她以为又是口疮,看了看也不是。今天早晨起来,喉咙肿得厉害,那么软的早餐小蛋糕也咽不下去。她出门的时候,他还穿着睡衣坐在餐桌边,抿着一杯早就没温度的咖啡。   ……   车终于上了高架,速度稍微快了些。窗外掠过的风声越来越大了,手下意识地伸到包里,嘶!季萱蹙了下眉,低头,血又洇了出来,上回割破似乎没这么痛。那晚他给她包裹得像残了半臂,边包还边训她,为那早已自己纠正、根本就没犯的错。他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直听得她力气全无,吃了好大一碗面。这家伙从来就是个没道理的存在,可能自己也知道,于是也从不讲理,不管因由,不管别人要不要听,他都要发挥痛快才算完。   想着脸上不觉就有了笑意,季萱打开手机,屏幕上还是今天拨出去没有接通的号码,那个据说只留给她、除了做/爱和死掉永远都会为她在线的号码。   找不到他。还有什么办法?   手机里还有一个号码:岳绍辉。是他特意加的,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以找Tony,无论这家伙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一定会立刻飞过来帮她。   季萱一直觉得这个设置很无聊,他都没了,Tony又能是谁?   放了手机,轻轻吁了口气。她知道此时此刻他没有在跟谁做//爱,也没有死掉。所以,谁也不需要找。甚至,她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匆匆跑出来,叫了车,现在,又是要赶去哪里……   ……   台风距离还远,天已经乌云密布,刚过六点就像冬天的傍晚,黑了下来。   站在楼前台阶上,抬头看,太暗了,顶楼的阳台上绿色的叶子都看不清楚,只是大楼上又一个灰色的格子。明明没有灯光,可不知怎的,那灰格子看着看着,一整天游离不定的心竟然莫名平复下来,忽然间就又似乎可以拿笔了。   真是神经病。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进门,上电梯。也好,在工作室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洗个澡,安心做事。   打开房门,遮光窗帘挡得房中完全黑暗,可是冷气很足,淡淡熟悉的味道让季萱立刻意识到:他在!怎么回事?赶紧摸开手边的夜灯,一眼望尽的房中整洁得样板画,只有大床上稍显凌乱:翻开的手提电脑已经黑了屏,边上摊着几页文件,男人躺在一旁,盖着薄被。   悄无声息。   他向来如此,睡觉就像没了气息,可是,这才几点?季萱匆匆脱了鞋,踮脚轻轻走过去。   他侧着身,两臂抱在胸前,宽大的薄被只盖了一边,几乎是裹着。昏暗中依然能看到那紧皱的眉头,这是睡了么?季萱屈膝跪下来,轻轻凑近。啊,他的气息好热,抬手一摸额头,天哪,这么烫!   “张星野,张星野,”她轻声叫,“感觉怎么样了?”   没有反应。他平常觉特别轻,她轻轻叹口气他也早醒了,心忽然有点慌, “张星野,星野!星野……”   她几乎贴着他的额头,男人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她。季萱一怔,这么近,四目而对她竟然愣住,几秒后脱口而出,“怎么一整天都不接我电话?”   只打了一通,短促的铃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只是看着这烧红的眼睛,明知他难受,她却莫名地觉得自己委屈,感觉这么强烈,心酸得攥成一团,还是问他:“这个号码,到底还能不能用?”   他没吭声,呼吸这么烫,没有等来答案,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唇。手指凉凉的,他抿住了她。唇这么干,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磨蹭着她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最细的神经,有点受不了。这次病得怎么像变了个人?上次那么重还是一样的不讲理、缠她,这次半天也不出声,一动不动的,倒让人心燥,正要问,忽地想起今天早晨他什么也咽不下,她蹙了眉,“嗓子是不是疼得厉害?发不出声了?”   他看着她,除了热乎乎地喘气,毫无反应。   “吃药了么?”已经烧糊涂了,季萱边问边看床头:一杯没喝几口的水,一支体温笔,一盒泰诺。这种药是强力退烧的,四到六个小时一次。那怎么还这么烫?他这是吃了又反复,几个小时都撑不住?季萱忙拿起体温笔贴在他额头,刚一碰到就滴滴滴速度警告:39度。   “啊?星野,星野……”她无谓地叫了两声,只觉得被他抿着的手指有点抖,他迷迷糊糊地似乎又要闭上眼睛。季萱起身冲进卫生间拧了凉毛巾出来,跪下,敷在他额头,冰凉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抚摸。他终于又看着她,唇轻轻地,“萱……”   “嗯……”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的鼻子却突然就酸了,趴在他枕边,“没事,我们这就去医院。”   他眉头一紧,“不用。”   “不去不行,退烧药已经没用了,得打点滴。五院就在边上,我们这就去。”   枕着她凉凉的手,他搭了眼帘,不再看她。   “星野,星野……”   咄咄的热熏着她的手,季萱看着眉头紧蹙、悄无声息的男人,忽然无措。知道自己从没有哄过他,却刚意识到也从不曾说服过他,现在,怎么办?慢慢抽回手,她直起身,“是不是我陪你去医院……不太好?那我叫Tony来吧。”   闻言,他没动。颌骨微微颤,想咬牙,可是咬不动。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却发不出声,此时不冤枉他,哪里能拗得过?   看着他,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她知道他不看也能想得出她现在的样子,这是他最不喜欢、也最能让他心烦意乱甚至抓狂的样子。一分钟的沉默,季萱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突然,他一把打开被子,猛地往起撑。头晕,人往后仰,她立刻张开双臂将男人撑住,紧紧地,抱着……   怀中,慢慢软下来,靠在她肩头,热乎乎的。从没这样抱过他,像个撒娇软弱的孩子,一点支撑都没有。抱着吧,也许,这样好受些……   贴着他的脸颊,她在耳边轻声说,“我们去看医生,听话,啊?”   这次,他真的听话,点了头。季萱扶他坐起身,见那身上只有白色的贴身T恤,“等着,我给你拿衣服。”   看着衣橱里仅有的两件衬衣,季萱轻轻抿了唇。始终不许他搬过来,这里顶多有他第二天上班的衣服,可是,太过挺括了,他最在意形象,让他这个样子穿衬衣怕是撑不住。回身,从自己的箱子里找出一件灰色的薄开衫,“来,穿这个吧。”   他已经烧得稀里糊涂的,可似乎还是对突然出现的衣服有疑问,抬头看她。   “是我爸的,太旧了不好穿么?”   话音未落他就伸手,季萱赶紧给他穿好,看了看下//身是运动裤,“裤子就这样吧,这个舒服一点。”   扶他起身,走到中心岛边先坐下,季萱迅速拿包装了他的钱包、手机,还有水瓶。再看他,居然打开医药箱,季萱走过去,“去医院了,不用拿这个了吧?”   只见他打开一个袋子,里面都是医用口罩,挑了一个小号的,抬手,把她的头发捋在耳后。   他的手好热,好轻,她不敢动,轻声嘟囔,“我不用吧……”   小心给她戴好,他这才拿了一只给自己戴上。   两个人,只露着眼睛,看他,红红的,温柔得发烫。她握了他的大手,用力,十指扣住,“走吧。”   ……   小区附近就是凌海市第五人民医院,叫了车十分钟就到了。   急诊人很多,就近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要先挂号建卡,季萱想安顿他在外面大厅坐着等,他不去,只能一起排队。   好几个窗口,处理速度很快,季萱却第一次觉得等待是这么一件焦心的事,一分一秒都像沙漠里的脚步,挪得那么缓慢、清晰。他其实是在一家私立医院注册的,却被她求近拉到这里来,现在,耗时间,耗他。也许,真的是该找Tony来。可那样他真的会生气,她又怎么哄?   忍不住握紧他的手,除了热,感觉不到他一点的力气,抬头,他一直在看着她,目光迷迷糊糊的。   “撑得住么?要不要喝点水?”   他微微摇头。这是不喝水还是撑不住?季萱看着忽然心慌,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搂住他的腰。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偎在他怀里,她像是病的那一个,灰色开衫下双臂紧紧抱着他,撑着……   挂了号,终于轮到他们,预诊很快开了化验单,急诊验血就在旁边,一个小时就出了结果。   再次见大夫,很显然他认得这个名字。别的所谓名人也就罢了,儿童白血病公益大使带着CNE在五院也有支持的项目,面对他,大夫开口就带着几分敬重,称为“张先生”。白细胞偏高,配合之前的诊断结论是急性扁桃体炎。   大夫边刷刷地开着用药单,边问道,“张先生对青霉素过敏么?”   忽然安静,没有听到答案大夫抬起了头。已经化脓的扁桃体痛得厉害,这男人已经完全失声了,从这两个人进来,回答问题的就一直是他身边的女孩。一字一句,清晰地记得他所有的症状和时间点,很显然是起居一起、家人般亲近的关系,可是在这么个简单却致命的问题上她却卡了壳。   好在她只是怔了一下,就扭头问他,“你以前做过皮试么?会鼓起个小包、很疼的那种?”   男人摇摇头。   大夫笑笑,继续开药单。女孩问得很巧,从测试问起,让一个只能点头摇头的人能准确地表达,不会留下个不过敏还是不知道的糊涂尾巴。只是,她的声音跟刚才回答问题的清晰冷静差了许多,温柔得像在哄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好像声大了他都会痛。也是有趣。   “先做皮试,如果有问题可以换药。”大夫递过药单,“之后还会出现反应的概率很小但不能完全排除,有事需要有家人签字及时处理。”   “嗯,女朋友签字可以么?”   “可以。”   ……   拿了配好的药,季萱匆匆往点滴室旁的病房去。可能他病得重也或者是“张星野”这三个字起了点作用,打点滴还特别安排了床位,很是照顾,可一进门才发现这家伙皱着眉站在床边,别说躺了,坐都不肯坐,一点不买账。   这个有洁癖的家伙!   季萱放下药,挽了他的胳膊就给摁着坐在了床上。“别矫情了,医院的床可比什么五星级酒店都干净多了。高压灭菌,不然怎么给大手术后的病人或者免疫低的病人用?岂不是各种感染?你是白血病公益大使,这都不知道?”   张星野挣了下眉,想争辩,可毕竟没词也没声音,面对逼在身边不许他起身的小丫头只能认了,勉强往后坐了坐,准备靠床头。   季萱看着真是没办法,这是个出差都会带着自己枕头的男人,让他躺医院的枕头恐怕灭菌灭成真空也不行。想了想,顺手把自己身上的开衫脱下来,铺在上面,“来,凑合吧。”   谁知他还不满意,居然抬手要给她穿,季萱一皱眉,“干嘛?躺下!”   病得稀里糊涂的,反应这么迟钝,不敢再动了,手还摸着她的吊带。季萱索性搂着他往下推,人这才勉强躺下。很快护士来了,是个男护士。   准备扎针,季萱坐在床边挡了他的视线,双手轻轻握住他。刚才皮试就发现这个家伙特别怕针头,两秒的疼痛,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戴着口罩,不知道要怎样失态。   护士确认了病人信息,核对好药名、剂量,打开输液器,弯腰,消毒,扎针,固定,一气呵成,娴熟到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打开止血带,抬头正要调整点滴,正对上女孩的眼睛,一愣,不知为什么,一切突然停顿下来。   几秒的空白,季萱还没反应,身后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眼前忽然多出的障碍物让那护士也回了神,迅速处理完手下,端了托盘转身离去,走出两步又回头,“不好意思,我能问你件事么?”   季萱纳闷儿:“你说。”   口罩上的眼睛腼腆地笑了,“你……是不是那幅油画上的女孩,钱方若的油画。就是最近一期《艺术新闻》的封面?”   画展还没有结束,期刊上还在铺天盖地地介绍。这吊带的白裙和她几乎没有修理的头发,和那幅画居然就这么意外地重合了。大若的笔,惊艳之处难得人知,那人像却像照片一样到处发放了。   “你说……什么?”   这一幅迷惑完全不知所云的样子,比回答说“不是”还要直接,男护士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开门走了。   轻轻吁了口气,季萱回头,近在眼前就是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睛,更红了。“干嘛?扎着针呢就往起坐。”说着季萱仔细看了一下,“疼不疼?”   不问还好,这一问,他皱眉头,疼得厉害。   “来躺下。”   安顿他躺好,季萱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要滴三个小时呢,睡吧。”   折腾了几个小时,好容易躺下,身体虚得早已支撑不住,可现在倒大睁着眼睛,看着她。这不会说话的家伙,似乎是……   抿了抿唇,季萱附身,趴在他枕边,不是很满意地小声嘟囔,“这病传染么?”   他像没听见,头往前凑,靠在她锁骨边,闭上了眼睛。   在怀里了,可还皱着眉头,一定是还头疼。季萱抬手轻轻地揉捏他的额头,听他呼吸,一如往常,很轻,很均匀。这么久,还是不知道他究竟睡着没有……   药效很快,不到一个小时,眼见着温度就慢慢往下退。忽然,手机震动,动静这么大,吓得季萱赶紧停手拿出来看。是孙彤,几个未接电话,和刚刚跳进来的短信。   彤彤:小萱!怎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你走那么急,吓死人了!   季萱:他病了。   彤彤:谁病了?   足足一分钟后,那边才又反应。   彤彤:你家张总么?   季萱:嗯。   彤彤:不要紧吧?   季萱:跟先生说明天我不去学校了。   彤彤:是么?那后天的飞机呢?   季萱看着手机,几秒后,关掉震动放进口袋。继续轻轻地揉,他可能是舒服些了,出了点汗,眉头已经舒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还在陪我的小天使……感谢在2019-11-18 12:02:56~2019-12-10 14:1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 2个;甜甜圈小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午夜, 台风终于登陆,大雨瞬间吞噬了整座城市,一片混沌之中, 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季萱打开浴室的门,灯光带着水汽从身后扑来, 黑暗里将她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大床上。房中好静, 世界末日的嘈杂都隔在窗外, 隔出孤岛般的寂静。用毛巾轻轻擦着颈边的水珠,一边看着床上的男人。   输液的时候体温已经降了下来,一身虚汗。期间大夫特意来看了一次, 提议住院观察。这一次, 她没有强迫他,因为她也不同意。   还是回来好。   走到床边,他睁着眼睛, 季萱打开浴巾,俯身躺下, 窝进平日里最习惯的那个位置。   贴着他的胸膛, 白色T恤带着体温,清爽又熟悉的味道。在医院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 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也不管站不站得住, 这男人就是死也得干干净净。   所以,她总是喜欢他的味道, 有时甚至不由自主会刻意去寻找臭男人的汗味, 可总也没有,只有那会让人抓狂的古龙水,所以, 每次做//爱,他疯到出汗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性感……   “好受些了吧,饿不饿?”   头顶的发被轻轻蹭了蹭,他摇头。   “那睡吧。”   安静地听了一分钟风雨,季萱抬起头,黑暗中,四目相对。这么近,能嗅得到他的呼吸,熏熏的热已经退下去,眼睛不再发烫,黑暗里依然能感觉到那恢复了的清晰和温柔。   “星野……”   “嗯,”   “不睡么?”   “嗯。”   依旧没有声音,低头呵在她耳边,只是很轻的气息在吐字,轻得人心软。他大概是真的不再睡了,季萱轻轻地吸了口气,“那天,对不起啊。”   说什么?你疯了?这是那天他们之间她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当时最真实的感觉,可季萱知道,如此反应即便于她这样刻薄的人也是过分了,只是,他的那个要求……   他说:嫁给我。   这不是男人肯轻易说出的话,无论是真的承诺还是一时冲动,都是他们最直接也最动人的武器。却也正是这三个字,把一场随心随意的远足拖入了金碧辉煌的站台,突然出现的目的和终点,终结了一切。   猝不及防,那一刻,季萱明白了大若那烦不胜烦的担忧,像梦中惊醒,一瞬间,一身后怕的冷汗……   “后天……”没有他的回应,季萱顿了下又轻声开口,忽然间意识到此刻早已是凌晨,不再有多出的那一天了,不由得轻轻抿了唇,“明天,我回京城看看阿姨和我爸,然后就去四川。”   安静中,她等了一会儿,“到了,给你打电话。”   耳边终于又听到他呼吸,清晰地吐字,“嫁给我,再走。”   气息暖暖的,莫名触在心口,季萱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不行。”   她冷淡的语气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更何况是这么两个不讨喜的字,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一次,明显地拧在她的方向。   “我们之间……不需要走这个过场吧?不想分别就说永远,不幼稚么?”   “我从不走过场!”   病着,虚得发不出声还逞男人的势气,听着像个无赖的孩子。季萱笑了,抬手捻他的眉头,“怎么不?那天你要不走过场,我可到哪儿去?一个人,山雨里,煤气里,死了可怎么好呢?”   “你说过,那天不是偶然。那就不能再提,来怀疑我的现在!”   她的笑惹了他,气息跟不上,他几乎快要一字一顿。季萱忙解释道:“不,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新奇也好,习惯也罢,早就喜欢。越不让,就越喜欢。”   “萱……”   “星野,”抬手捂了他的嘴巴,她贴近,“别再说了。说了的,没说的,我都了解,就像你也了解我一样。”唇蹭在手背边,轻轻摩挲,“你知道我来凌海是半途折返、有求而来,这几个月,真的折腾累了,好在,现在都了了。他们说的都对,我这个人,没什么计划,也无所谓坚持,更谈不上什么理想和完成,唯一的,就是还想做喜欢的那点事,不受干扰地活着。”   贴着她的手心,男人咬紧的颌骨一挣一挣的,季萱忍不住去摸那突起,“星野……”   他握下她,握紧,“我从没有拦着你。”   “嗯,可我不能给你一个我守不住的承诺。”   “你都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和你一起。”   季萱闻言怔了一下,“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在哪里,做什么,哪撑得住什么‘一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都是散的。”   “是,散的,”他眉头一蹙,嘴角边泛出一丝苦笑,“话也都是散的,散得四面敞开,让人连个回嘴的缝隙都找不到。”   “你这……”   “你到底是怕什么?” 他低着头,一长句之后,气息憋在喉中酸痛,深深吸了一口,“是怕你撑不住,还是怕我,跟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顾辰!”   “我知道你不是。” 看着他,季萱轻轻咬了咬牙,“他一直都有他的计划,也包括我在内。可惜,他不知道,对指定命题我从来都是白卷。这让他一败涂地,也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三年,虚妄的三年,她像个被藏在盒子里的娃娃,自以为是地活着,糊涂忘我,忘世界,那不是可悲,是可笑。   “所以,”他的目光随着她,一个一个字慢慢僵住,“对于今后一切的计划、承诺,你都不要?是要我为他背下这无妄之灾??”   “不是。”季萱蹙了眉,“我只是知道我们做不到。”   “什么?你已经知道?那么现在,是在分手?”   虚弱的身体,积聚的火气,他的手臂勒得她生疼。季萱忽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你是真的不明白么?我们走到今天,不是偶然,却实实在在是彼此的意外!为什么是意外,你不懂么?如果不,又一定要这个答案,那就算是吧!”   “你说什么??”   显然,他自己说出的结论惹怒了自己,压不住怒火冲出喉,声音沙哑得忽有忽无:“你还是坚持当初给我的那个混蛋约定,腻了,就丢??”   “你究竟还想让我说什么?”季萱拧眉,“说我错了,原本以为的都错了?还是说我承认,至今都没有睡腻你?!”   女孩突然提高的声音像一击终止的锤音,房间里定格般地安静下来,又听到窗外呼嚎的风雨……   空调只开了换风,高热之后,他根本没有力气,躺着说了这些话,薄被下又是虚汗。沉默了一会儿,季萱解开他的手臂。分开些,手方可以贴在他胸口,轻轻摩挲,抚他落汗。   他的心跳得怦怦的,汗落了都没有平息下来,在手里握着,她的心也跟着没了节奏,好半天才轻声说:“没有腻。”   没有动静,她抬起头,余热熏着的眼睛又有点发红,他问,“真的没有?”   “嗯。”   “就那几个姿势,不腻?”   季萱听着就挑了眉,这家伙在这方面自负无耻,从不会客气,这么一下,声音都没有,气势软了这么多,竟然有点可爱,忍不住凑近他的唇,“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遍。”   气虚,在她口边他嘟囔,“嗯,有时候,还紧张。”   “紧张什么?”   “怕伺候不好,恼了。”   噗嗤,季萱笑了,忍不住就啄了一下,“是,就那么几个姿势,哪还新鲜。只是,往往戒不了的,都是吃惯了的。尝鲜的,真能鲜几回?”   黑暗中,男人没吭声,气息稍稍轻了些。   “你知道的,我心里从不会想你,可你不知道的是,一旦想起来,就会笑。”   “笑?”他惊讶,面对这张小脸又惯性似皱了眉:“为什么?”   “因为我看你的样子,和彤彤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每次听她提起,我都忍不住同意,”说着,她真的笑了,“可偏偏的,又多出来那么一点儿。他们不知道的这一点,把一切变得很不一样,像一个罪恶或者软弱的秘密,在颜色的背影处,看不到都会让人兴奋。”   罪恶,软弱,男人始终不详的预感似乎都跟不上这么糟糕的描述,忍了忍,皱着眉问,“你这还是情话么?”   她没答,看着他抿了抿唇,才继续慢慢道,“看不到都会让人兴奋,不管你离得近,还是远,那种感觉,都特别强烈。”   好一会儿的安静,他似乎终于听懂了,眉头一紧,将她扣进怀里,“萱……”   “……嗯,”   “我已经不是为一两句话激动不已的年纪了,就算当年,也没那个风花雪月的情调。俗人一个,\'感觉\'这种东西,我吃不起。”   “嗯。”   “自从遇到你,没有一天不想;凌海再见,就再没想过会分开。想你,就得抱着……”   手臂已经紧到没有知觉,虚软的人磕在她肩头,热乎乎的气息毫不避讳地呵着她,“不分手,算我求你,啊?”   “……我哪里说过,只是说要去西藏。”   “我也没有拦着你。”   他已经软到最低处,却又这样绕了回来,季萱知道没说出的那后半句对他而言才是全部,是给她的唯一选择。   看不到他的脸,她的温度对他来说依然冷冰冰的,季萱扭头贴在他耳边,“既然同意让我走,有没有那张纸又有什么区别?我们……”   “有那张纸,我就有你,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是不相信我……”   “是不相信我自己。”   男人发不出声的苦笑,像一根刺扎在深处,钝钝的,忽然拨弄一下,疼得人心颤,她忍不住抱住他,“星野……”   “每天看你出门,从不回头。回来,也不如阿婆老房子的自在。”说着他低头,在怀里托起她的小脸,黑暗中近近地看着,拇指轻轻摩挲,“怎么敢没有那张纸?你既然这么不在乎,说没区别,一走那么远,都不见面又何必吝啬给我这个安慰?”   “……对不起。”她轻轻摇头,“就算哪儿也不去,不离开凌海,不离开这个房间,我也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无话可说。”   “你说什么?你……”   “我的意思是,”她握了他的手,握紧,“我们说不了彼此的话。这里的生活,你的世界,我都毫无兴趣。这几个月我游离在外又走不远的样子让你觉得吸引,可对我,是实在不得已。那一张纸,不是给个理由可以抓谁回来,不是有个名头可以绑在一起,是个承诺,承诺一辈子两个人作伴。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这样的伴,你要来干嘛?”   “怎么会说这种傻话?”闻言,他笑了,“既然非说我是因为你与众不同才喜欢你,却又说要改变你,不矛盾么?如果我想要个人站在身旁做太太、陪着我,做我想做的事,会找你这么个自我到极点的小混蛋么?”   小脸凉凉的,无论他怎么揉搓,她都不配合他发热,一双眼睛,透着淡淡的夜灯,也冰凉凉地看着他。烧得快干的心神就这么像被泡在水里……   “我可能就是贱,真是恨透了这怎么都捂不热的小样子,可其实……”他低头,贴着她的脸颊,“要爱死了……你也许对,我们说不了彼此的话,可这并不妨碍你说不分手,不是么?我不需要你说我的话,也可能永远都不懂你的世界,只能在一边看着,看你优哉游哉又全神贯注地享受生活,周围一切都不能干扰。萱,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样么?看你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为所欲为。我要的,只是成一个家,里面那个人必须是你,这辈子,我认定了。”   半晌无声,许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这样的家。”   “嗯?”   “没有一个家能允许其中的一个‘为所欲为’,不管是谁,不管当初怎样,都会慢慢变得不可理喻、面目可憎。”   他立刻想要说什么,季萱轻声打断,“也许你不会,可我会。在你面前我从没想过在意什么,所以你应该最近距离地了解过我:情绪古怪,脾气糟糕,自我、自闭到极点,并不会注意到伤害了谁。为了纠结顾辰,我在这里几个月无所事事,到头来才发现早就该走。如果有了那张纸,我想一定会拖得更久,然后会有那么一天,忍耐和厌恶突然到了极限,我们认不出对方,或者更糟,认不出自己。”   “萱,相信我,我不会把你拴在身边,逼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   “我没有说你会。”   “那你……”张星野忽然愣了一下,这什么意思?   “星野……”女孩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叫他的名字,这一晚,比这么多日子都多,都温柔,这一刻几乎能听出含了泪的恳求,“为什么一定要改变?我们现在这样,不好么?可以一直这样,很久……”   “很久?一个不分手的名义而已,走都走了,等到终于想起来还有对方,鬼知道是不是早已经在别人……”   话急,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没说完却已经收不回来,只能咬了牙屏住,不能捏碎怀里。   “真要那样,”她轻轻摇头,“那张纸又有什么用?可实话是,我不相信你会找别人。从一开始见面就看到最糟糕的,之后再怎样,都好,反倒无可替代。至少现在,此时此刻,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快忘掉我。至于以后,我们随缘。”   “随缘?”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不是么?似乎缘分也待我们不薄。终究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想现在去想。脑子里,我画不出你身边另一个女人的样子。”   “缘分?好容易在一起,你又让我去倚靠缘分??那特么就是换个说法的‘听天由命’、‘无能为力’!咳!咳!咳咳……”   突然激动的情绪,发不出声音,喉咙痛得他猛地支起身,咳了起来。   季萱赶忙打开床头灯,拿过水杯,等着他咳得平息下来递过去。   他没接,转身靠在床头,闭了眼睛。   他的眉头那么紧,看不出是痛,还是刚才的怒气。季萱端着水杯等了一会儿,轻声问,“不喝点水么?”   男人没动,她只好撑着手肘凑过去,水递在他唇边,“星野,来喝一点润润喉。星野……”   从来不叫,到不停地叫,如此变化她居然也可以做到让他心动之余,依然没有一点温暖的保障。他睁开眼睛,看着她。   “星野……”   张嘴就着她的手抿了几口,任她的手指轻轻捻去嘴角边的水渍。橘色的灯光从她身后来,白色被单裹在胸前,凌乱的发丝落在锁骨处,磁雕一样的白皙,整个人冷静到刻薄,像极了那幅画里的女孩,让人突然陷入一种怀旧又寂静的情绪里。不,她本来就是,只是,对他,永远都只在画里……   “明知道我放不下你,非要这么钓着我。”   “……我没有。”她垂了眼帘,手指无谓地蹭着水杯,“你不用等着我。”   他苦笑,“这么懂事,我该说声‘谢谢’么?”   “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只是,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两年,到那个时候回想现在,你会说的。”   “两年?你这么肯定两年就会厌烦我?”   “还有我。别再问了。”季萱轻轻吁了口气,抬头,目光落在黑暗里,“我不想再解释,不想再说对不起了。”   雨声混进来,拖得时间慢慢地走……   撑着手臂,脖子都僵硬。季萱回手放了水杯,附身枕在男人的臂弯里,“我困了。”   大手楼了她的肩头,轻轻抚摸,喃喃地说了一句。   季萱闭着眼睛,没去听,可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嗯?”   他又重复一遍,没有声音的气息很沉,很轻,可是这么近,男人的喉结就在眼前,季萱愣了一会儿,抬起头再问,“你说什么?”   “离婚。”   “离婚??”   “两年。”男人低头看着她,一字一顿,“我承诺你:两年后,离婚。”   眉头蹙在一半,季萱反应不过来,“为,为什么要离婚?不,我是说,为什么要这样??”   大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发丝,男人泛红的眸中那么平静,刚才的怒火完全消失不见,满是温柔。   季萱怔怔地看着看着,竟然不敢去思考,“所以……你是宁愿离婚,也不肯和我保持下去?”   “不是非你不娶,要么夫妻,要么路人。”   “就为了两年??”   “就为了两年。”   “西藏……我一定要去的!”   “可以。”   “那么,根本就是很少的时间!”   “是。”   “所以,你真的就只是想要那张纸?那个名义??”   “是。”   胸口突然憋闷得厉害,再也无法呼吸,季萱腾地起身冲到玻璃门前,正要一把打开,突然怔住。   雨水冲刷的黑暗清晰地映着一丝不着的身体,幽灵似地恍惚在狂风中……   门外花盆散落,浅薄的泥土终究扎不住粗壮坚硬的根//茎,荒野顽杂的生命,扑倒在风雨里。细小的花瓣紧紧拽着,狼藉中竟然没有一片零落……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久等了,抱着蹭蹭,口罩戴好,小手洗好,乖哈。春节快乐,我在更新,你有没有看到,没有看到不给红包。^_^   --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   感谢在2019-12-10 14:16:37~2020-02-02 04: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 2个;小土匪婆儿、jesse、甜甜圈小姐、66、冬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ooooyce 5瓶;伊斯法罕 2瓶;澜铂湾、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六月京城, 初夏的天气,气温一如往年偶尔飚至三十度,不过今年雨水多, 时不时傍晚一场,洗去热气, 清晨起来, 十分清爽。   东城的小四合院里, 老爷子季怀天摆弄完花草,煮上咖啡。咕嘟嘟,很快, 清香的草木味混入咖啡的醇香, 吸一口,神清气爽。这么多年的唐装小院,依然喝不惯茶, 戒不掉这口早起的热咖啡。   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季怀天拿起手边一本崭新的杂志, 是昨天才出来的《画艺》。   如今网络遮天蔽日, 纸媒虽大不如前,却依然还在, 优雅地在。毕竟还有很多喜欢纸香和墨香之人,即时性差了, 观赏和收藏性提升不少。比如手里这本,纸页精装, 文字精良, 这几天凌海国际艺术中心的周年画展圆满结束,上面刊出了各位画家此次展出的所有作品,并附上简短的评介, 切题切意。   只不过,早起的阳光清亮,照在厚实光滑的纸页上反光得厉害,老爷子不得不蹙了眉拿手遮了才能看清楚。   正看着,小院虚掩的门被推开,二门进来的正是年近六旬的季夫人吴柔,一件墨绿色叶子短袖趁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白皙的脸庞,很是精神。走进来,落座老爷子身边的竹椅上,看着咖啡咕嘟嘟地煮着。   季怀天看了一会儿,听没动静,问道,“送走了?”   “嗯。”吴柔回神,捏着手里的手帕扇了扇,“孩子上了车,一直回头瞧我,直出了胡同口儿。”   季怀天扭头,“是么?”   “嗯,开了车窗,一路瞧。”   稀奇。老爷子眉毛一挑,没吭声。   “小萱这次回来像变了个人,本来话就不多,现在越发少了。”吴柔叹了口气,“看来这回对孩子打击太大了。”   “什么打击?”   “还能是什么?谁能想到看起来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男孩子,原来心眼儿里这么坏!”   老爷子坐起身,掂掂手里的杂志,递给吴柔,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抿一口,黑色,至苦醇香。   吴柔低头看,杂志翻开正是顾辰的主题,前后两页都是他的油画:山,水,木楼,帐篷,雨色朦胧……   “这一路陪着,得多开心……”说着吴柔眼圈一红,“好好儿的,就成了现在这样儿。让孩子一时怎么放得下……”   “没放下就走,我以为她还能撑几天,谁知没走就回头。”   “回头?”老爷子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吴柔忍不住提了声儿,“那坏小子已经找别人了,还回什么头?不许啊!”   “嗯?”季怀天笑了,“你说顾辰啊?”   吴柔惊讶,“那还能有谁?”   老爷子重躺在了躺椅上,“这事儿啊,你别瞎操心了。那小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不祸害别人就不错,随她去吧。”   “不随能怎么着?”吴柔无奈地吁了口气,“看看那双眼睛,从来没泛过泪,这一回,总瞧着湿漉漉的,小脸儿也寡,我都担心她这牵肠挂肚的样子路上别生病。”   “没事儿,跟着大若怕什么。有点病灾儿也没事儿。”   “嗯。有大若,肯定受不了委屈,多疼她啊,只有小萱欺负他的份儿。”默了一会儿,吴柔又想起了什么,“哎,你不是也觉得他俩好么?”   “嗯。”   “你现在知道‘嗯’了?当初大若几次三番找你,你都不许。不然他能一个人回南方去么,地下室啃方便面,一啃好几年。”   “两码事。”老爷子摆摆手,“那两个,都不省油,在一起,没法儿过。”   闻言,吴柔突然沉默。是的,他们这种人,生就一支画笔,都会远走,两个人契合是惊天绝世,可一旦方向不同,就是一个等另一个,无休止的期待和失望。而这一生,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永远方向一致的,早晚,死走逃亡……   “当初你拦着大若,怎么没拦着顾辰?”   “拦什么?成不了的事儿。”   “你知道成不了?”   “顾辰那孩子,寒门高榜,太过努力,想要的太明确,心反倒静不下来,怎么出东西?又哪来的功夫跟小萱耗着?那小丫头却也总瞧不见,这跟头,她非栽不可。”   吴柔皱眉,“孩子多大委屈,你还说风凉话!”   “这次回来不是挺好么?”   “挺好?”   “我瞧着比以前懂事儿多了。”   听老爷子这么说,吴柔倒没话。这次回来小萱虽然情绪不高,总看着心酸似的,却每天早起帮她烧饭,给老爷子按摩,陪老爷子作画,除了自己偶尔出神,比从前可真是亲近了不少。听说吴柔过段时间要去复检颈椎病,立刻说去陪着,要不是她坚持说不用,这孩子大概连机票都要退了。   “说来也是,这次倒像小时候儿一样乖。”吴柔点头,转而又道,“也难怪,孩子受了委屈,再硬的脾气,回了家也得软不是?。”   “哼,”老爷子笑,“那小丫头,属金刚钻儿的,只做瓷器不涂泥。”   “怎么的?”吴柔不解。   季怀天没答,只说,“去把我那本子拿来,昨晚搁床头抽屉里了。”   也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药,吴柔只得起身进房间拿出平常老爷子随手的一个素描本。   季怀天接过,翻出一页活页,取出看了一眼,递过去,“喏,你瞧瞧。”   吴柔一眼看过去,吓一跳,“哎哟!这谁啊?”   那是一张素描纸,黑白描绘。   一个男人,一件白色的衬衣,两颗低扣,半遮半开;略低着头,落下额前两缕发丝,清秀的眼眉,遮不住的欲//望,温柔至死;并不魁梧的身材,碳素笔下勾出精瘦、挺拔的线条,男人的力量竟是柔腻万分,勾人怜惜,心口发颤,像百年前那靡靡年代的靡靡少爷;隔着纸,隔着这黑白的颜色都能体会到那熏熏的性感,情//色之欲破纸而来。即便到了这般年纪,老太太都觉得脸红,眼睛没处放。   “这,这是……”   “这是咱家那个宝贝小丫头画的,整整一本,都是这一个人。你看,还是顾辰么?”   “这,这肯定不是啊!”   “嗯。”   “这谁啊?”震惊之中,老太太捏着这张画,看不是,不看亦不是,几是语无伦次,“这跟小萱什么关系?怎么会……”   “看日期。从去年十二月到今年六月,近一百张,说多了也是三天一张,随手就来。你瞧瞧那画里的德行,你说他们什么关系?   “哎哟!”模糊的念头突然被戳破,老太太像被蛰了一下,“这,这也没听大若说啊,他也不知道??”   季怀天闻言想了一想,摇摇头,“不好说。”   “是这次在凌海找的?不是见天儿跟着她先生么?褚老爷子这怎么电话里也没提啊,尽是记得说画儿了!”老太太十分不忿,低头再看,画上日期是三月,“这孩子也是闷嘴儿葫芦不肯说,画到六月?你都瞧见了?”   “嗯。”   “那就近的啊,这是刚分手?”   “不能。”老爷子抿着咖啡,这男人无论是谁,都绝非历史。否则,那本子不会夜里压在枕头下,白天带在随身包,若不是常翻常看,哪能活页都掉了出来让他捡到。   “没分?”吴柔还是反应不得,“那怎么就这么跟着大若走了?这一去,一年半载都是少的,当年在那鸟不拉屎的沙漠不都待了好几年么?这回可去的是西藏,到处都是风景,这要等回来,黄花儿菜都凉了!”   季怀天听了觉着不对,可似乎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低头喝咖啡。   ……   入夜。   傍晚残存的雨汽送入,湿润,清凉;小风摇着院子里的老槐,缕缕幽香……   季怀天独自坐在书房,手里还是那幅素描,仔细端详,反复看,好一会儿,附身在桌上,拿过纸笔。   这男人额前的发丝显是脱衣凌乱所致,让他抬起头,必然是这么个整洁的发型;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这一眯,暧昧又欠揍;眼角的笑纹并非皱纹,可看起来也不是青春年少;形体姿态,放浪之中不失儒雅之气,端得起来的攻击性,一幅笑容又内敛含蓄,这阅历深藏,必是不浅;这衬衣,扯开成这样依然柔软飘逸、有型有款,可见其质地考究。   若是猜得不错,这人少说也是个已过而立之年、且当之而立之人。   顺着往下,老爷子几笔就把衬衣扣上。领角有些小,小萱的笔是很细致的,那这衬衣就一定是西服衬衣。这般年纪,总不会衣角外露,配一条西裤给他掖进去,系上皮带。   原图之中并没有下身,身材比例么,老爷子心里有谱。那小丫头对比例是有偏执感的,眼睛非常毒,若这男人身长腿短或是五短身材,她就是爱死他,笔触也绝不会他的身上反复留恋,勾出那么腻人的线条。可见,这男人必是有个满分比例的身材。   画好整体,似乎缺了什么,哦,西服衬衣当然得打领带,顺便再套上黑色西服。   嗯,小伙子很精干,只不过,这双桃花儿眼过于勾人了,老爷子皱了皱眉,顺手画了一副眼镜。   眼镜一戴上,一个道地的商界白领,跟原先那暧昧的形体素描比起来少了许多的味道,却正经是个人前的模样了。老爷子搁下笔,再端详,微微点头,拿过手机拍了下来。   看着手机里的图片,季怀天摘下眼镜,轻揉鼻梁。   凌海陌生,小萱孤傲,能知道她又在交往男人的只可能有三个:一是彤彤,那孩子肯定知道,只是,她从小跟着小萱屁股后头长大,是个通风报信的小喳喳鸟,不能问她;二是大若,他人在凌海,也常与小萱在一起,可是这两个人已然朝夕相伴,大若却对此人只字不提,必有缘由。何况他现在正跟小萱在一起,也不能问;最后一个么,就是恩师褚恩谦。   老褚知道么?悬。   这么多年,先生待丫头如同己出,顾辰的事都是从他口中得知,也是一颗牵挂的为父之心。这几个月,他常打电话,提了不少画展和小萱的日常,甚至提到顾辰,却对这段感情经历只字未提,许是根本不知道。   再次拿起两幅画看着,两人已经如此亲近,她的老师也许不知内情,可真的从未得见么?   思来想去,季怀天决定一试。点了图片发送,问:老褚,这人认识么?   发完就放下手机,想着都是这把岁数手机不会常在手边,也许明早才有消息。谁知刚放下,就有信息响了,赶忙拿起来。   褚恩谦:这是张星野啊,这次慈善画展的赞助商,怎么?   是个商人,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季怀天轻轻吸了口气,随手打开搜索。图片一下出现了很多,果然是他:凌海建筑设计公司CNE的总裁张星野。这倒罢了,竟然还有一个儿童白血病公益大使的身份。再搜索,点开一个捐助视频,是他的剪彩、讲话。   看着看着,老爷子噗嗤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又来了,么么哈。   -   勤快牛牛的基友又开新文了,拉风如此,大家捧场哈:网页戳:《孟婆的假期》;手机戳:   -感谢在2020-02-02 04:19:31~2020-02-10 13: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 4个;甜甜圈小姐、66、凡凡妮妮Fann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玩笑 5瓶;du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康定。   夏天是一切旺盛的时候, 夏天的川藏南线,人们趋之若鹜,而这里便是茶马古道停车坐看的第一站。只是前途还远, 景色乍开,将将启程的人兴奋之中并不会驻留许久, 又接连下了几天的雨, 大多来都是匆匆扫一眼、住一宿, 第二天便起程。而短途的,在天气预报的助力下选择了暂避,于是, 山道中窝居的小城, 难得地有了这几日的清静。   古老的康定,汉藏交融,通了高速后城中已大都现代化, 古老之意已难寻其迹,不过, 傍在山边的寺庙, 不论颜色,钟声, 还是长头膜拜,千年依旧。雨中傍晚, 石阶上已没了人,没有日落, 夜幕悄悄笼来。   禅房中, 大若还在与听讲经,并不是什么活佛高僧的讲道,只是这山中古刹几个修行人中的一位老者。季萱原本也在里面, 可老喇嘛口音过重,她听起来很吃力,精神都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勾去,有些烦乱。   轻轻起身出来,顺着走廊慢慢转到楼后,站在栏杆边。两周多了,走得快的旅友大概已经入藏、完成了一多半的旅程,可他们还在第一站。必然如此,这一走,千山万水,如果有一天大若说再不回去了,她也不会惊讶,甚至,应该希望如此……   轻轻吁了口气,抬头。雨幕中青色绿色的山毫无涂染,袅袅雾气遮着浓暗。人突然就渺小,成了这铺天盖地颜色中的一个点,然后,就这么淹没其中。   跟大若走,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甚至,比以前小队还要顺利。因为,她完全不用考虑他,不用考虑任何事,包括为他分心,给他情绪……这一路来,两人下车后各走各的,只要行踪确定,大若问也不会问。夜里聊起来,才会没完没了,这才发现,原来走的都是同一路,分开根本是浪费时间。   何必刻意不同?只是,两个人如此契合,是因为……本来也是一样的人。   趴在栏杆边,季萱仰起头,天已经看不到远方了……   ……   从禅房出来,意料之中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钱方若不紧不慢地沿着围廊踱着,拐角过去,看到了倚栏远眺的女孩,雨雾已经打湿了发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灰蒙蒙的天。   仰着头,目光那么静,思绪飞扬,细瓷般的侧颜那么干净,那么遥远,与这座沧桑古刹融入,朱红与金色浓烈下反差出归入茫茫天地的洁白与宁静……   钱方若不由驻足,这世界上该有多少男人被这样的景象迷惑,一眼千年,一头栽入。然而,是不是真的,只有他知道。积雪覆盖的火山,冰冷与爆发,就在一瞬间,足够摧毁一颗男人的心与他的骄傲。至少,他是这样。   走过去,钱方若抬手在她眼前晃晃,“哎,醒醒,干嘛呢一个人跑出来?又心不在焉的。”   她就是有本事不眨眼,扭头看他,淡淡的笑,“听不清。你不是说,佛理,是要自己悟的?”   没搭话,钱方若展开手掌,上面一串佛珠,拉过她的手,戴在手腕上,“保个平安。”   “你怎么也做这种秀?临时抱佛脚,佛不踢就是好的。”   大了,钱方若看了看,又轻轻多绕了一圈,“顾不得了。借佛之力遮遮戾气。”   “戾气?”   眼看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玉坠,季萱一挑眉,“怎么,贵重是原罪么?”   “贵重不是,人是。”钱方若看着她,“不要以为西藏是净土,这一路风雨就都是干净的。有的是识货又愿意铤而走险的人。”说着,他头一歪,仔细看了一下,“这小坠子怕是抵我一幅画了。”   季萱蹙了下眉想反驳,却不知怎么抿了唇,手指轻轻摩挲玉坠。   钱方若嘴角一咧,“沉吧?这么放不下。”   季萱打断,“我喜欢石头。”   “我知道,就是不知道还喜欢这么精雕细刻的。”   “哪有天生精致?越苦难,才能越光华,不是么?”   闻言钱方若微微一怔,灰色的雨幕中女孩清净的眼睛里似乎可以看到那个精致无比的男人,那个看第一眼就让人因为不同路而不愿靠近的男人,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光华”?钱方若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所以,走了也不肯还给他?”   “走了就走了,何必侮辱他。”季萱抬头,深深吸了口气,“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分手。”   “哼,”钱方若笑了,“这哥们儿也是够怂的,这都答应你。搁着我,人走,茶必凉。”   “会凉的。搁着吧。”   “你呀,猫一样,机灵过头,惰性太强。‘分手’两个字就这么难出口?非要等着人家有了下家来主动不要你?”   “不会。”   “不会不要你?”   “不,我是说他不要是不想要我了,不会是有了别的女人。”   “哟,可以啊,”钱方若脑袋一歪,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对顾辰都没这么笃定,对他倒有?看来张总是真的会市场营销啊,半年的功夫居然让你相信你对他这么不可替代?”   噗嗤,季萱笑了,“不是啊,我只是相信他的洁癖而已。”   “洁癖?”   “在把我清理干净之前,他容不下别人霍霍他。”   这种自信,不,是信任,有种奇怪的味道,钱方若皱了下眉,“所以,你就钓着他,只要你不分手,他就跑不了?”   “不,不是。”她回得很坚决,随后却轻轻咽了一口,并没有给出更多的理由和解释。   忽然的空白,才觉雨汽湿冷。大手握了握她的肩,“走吧。”钱方若转身离开,季萱跟了。   转角下楼梯,他又开口,“其实,我是怀疑你的判断。不过,假如,”说着他认真地顿了一下,“我只是说假如,你的判断是对的,你说,你还是个玩意儿么?”   背光的木楼梯,罩着阴雨绵绵,大若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像个幽灵,让这句突兀的话有了拷问灵魂的意味,季萱抿了抿唇。   下了楼,钱方若拿起楼梯边的黑伞,打开。雨伞下,两人更近,她听话地安静着,白净的脸庞没有一点纠结的颜色,平淡得很有点渣的味道。   “即便是他那种人,怎么说也是与你相处一场,何必最后留下个疤。嗯?”   “嗯。”她这才轻轻地、几乎没有痕迹地应了一声。   雨下大了,钱方若揽着女孩的肩搂怀中,自己老旧的皮夹克比四下透风的伞管用多了。   快步上了越野车,季萱扯过安全带。雨冷,手哆哆嗦嗦的居然半天插不到孔里。路不远,算了。丢下,从挎包里拿出手机。   钱方若瞥了一眼,这些天,短信,电话,不多,不少,总会有。张总是个大忙人,然而一日三餐会准点问到。她回得很少,一个字,两个字,有事的时候就不回。他也不介意,两人就这么微弱又持续地联系着。   干柴烈火都撑不住的异地,这一路越走越远,这么稀薄的所谓牵挂又能撑多久?   挂挡,离开。   ……   回到小城,夜幕已经完全吞没。   这次租住的是白土坎一个朱红色的小楼,当地人自家住宅。这一路,只要条件允许,大若是不会选择酒店宾馆的,这一点,工作组早已做了安排。无法联络民宿的地方,考虑当地借宿或者扎帐篷。   这座两层半高的多层递阶式小楼,主人年初才搬去新建的公寓楼,将这里简单装修一下做了时下最流行的民宿,总共四个房间:单间,标间,家庭房和一个两套高低床的多人间。   大若本来要把单间给她,季萱没要。一来他是队长,理所应当住单间;二来么,男队员睡标间,她和另一个女队员睡家庭房正合适,她要睡了单间,大若就得去那个多人间,且不说最宽一米二的高低床对他这种体型是种什么折磨,单是走马灯似地不停有人住进来就是个大问题。脾气炸了,哪里还收留得住。   这不,刚回来就得知多人间里住进三个青旅那边挤不下的旅友,也是刚结识就同路走,兴奋得很,楼下不大的客厅让他们搞得很是热闹。   简单洗了一下,大若带着工作组出去吃饭。吃对这家伙来说正经是个事儿,这些日子小城里有特色的饭店、小吃铺,不一定奢侈,却要都尝到。其实,并不是个好吃的人,季萱知道这也是体验之一。她也十分有兴趣,可是今天不打算跟着了,酥油茶和热糍粑,暖和就好。   这里的天气,一日四季,夏天正午不过十八度,一下雨,入了夜,骤降近零,没有暖气,床上电热毯和被子就成了最亲的。   ……   靠在床头,只开了台灯。私宅转为民宿,主人并没有再特意做隔音,所以,她能听到半层之下客厅炉火边那三位旅友,嘻嘻哈哈的。声音模糊得正好,老房子关起门来制造一种喧嚣中隔出的寂静,可以捡到窗外依稀将停的雨水声,滴滴答答的。   床头的手机震动,是大若,问要不要带碗面给她。季萱回:不用。顺便又看了一眼,只此一个信息。   中午的时候有他的信息来,大半天过去没再有什么动静。可能因为今天是周五。   周五怎么了?念头闪了一下,随手把手机搁在床头。   不当心腕子上的佛珠磕了一下,很脆的一声。季萱赶紧抬手瞧,小木珠颗颗圆润,丝毫无恙。据说是金丝楠,开了光,祛疾除患、驱凶辟邪。   辟邪。季萱轻轻吁了口气,随手捏起胸前那滴邪恶的小石头,灯光晕入,晶莹剔透,幽幽的水色饱满得足可流动,落在她贫瘠的胸前,落在这老旧的房中依然光华。   脖子上,手腕上,一个人安静地揉搓了一会儿,双手绕到颈后摘下项链,随后褪下手串,放进挎包里两个暗兜,各安其好。   拿出速写本,布包还鼓鼓囊囊的,看着那趟在黑暗里的旧本子,季萱的手顿了一下,小心地掏出来。画页都宣起,本子显得特别厚,原本的绷线已经绷不住了,脱出好几页。打开,小心地掖进去放平整。   当时随手拖过的本子用,也一直没保存好。不是那家伙在身边,就是总有别人在。随身成了最安全的,毕竟,这种人体,她不介意人看到,可是,他可能会。   唇边不觉就抿了笑,轻轻翻着,这张是他撑着手臂俯瞰的样子,汗珠已经聚在腮边。手指轻轻划过,隔着纸都能感觉到男人热腾腾的温度,仿佛就在他怀中,彼时彼刻……   可惜,她已经有日子没画他了,不是眼前没有影像,是……下不了手了。   她走的那天,他身体还没好,确切点说,完全没好转的迹象。自前一天晚上的“讨论”后,吃饭、吃药,两人过着日常,季萱再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也没有,微皱着眉头,脸色很平静,那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季萱读得出,在她面前他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坚定、顽固,不可动摇。   这个信誓旦旦要跟她离婚的男人。   初闻就炸,她心里的滋味,自始至终,是愤怒。那种恨意莫名其妙,却非常真切,真的让她甚至不想他去送机。   他终究还是去了。   秦健开车,他们在后座。一路上她看着车窗外,手被他握着,为着那降不下来的体温,她没有动。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随机和意外,唯一不变的就是最终注定的分别。那一幕在她脑子里早就出现过,甚至,很清楚地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应该是不舍,毕竟离别,在他怀里待了这么久,就算只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也会有种酸酸的感觉,舍不得,过后,会回味,也许,还会思念……   可谁知,真的这一刻到来,看着面前这戴着口罩、一动不动的男人,何来酸楚?她几乎是咬了牙,终究还是被他破坏了那本该苦涩又留恋的情绪。   “我走了。”   一句道别,她扭头离开,身后没有一个回应的字。像被什么在推着走,更像是在逃,那种莫名的狼狈在迅速转进安检后突然就抽空,她靠在墙边,慢慢地,很久才恢复了呼吸……   起飞前关掉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是他最后一个信息:我给你设了定位。   靠在舷窗边看这座豪华都市慢慢变小,变模糊,缩入云层……   他把自己的定位信息输在了她手机上,随时可以找到他。只是,他怕是忘了,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想知道他在哪。分开了,就想么?知道了,又怎样……   轻轻合上画本放入包中,明天如果还下雨,她就留在房中,趁大若不在,用他的工具重新装订下。   挎包放下靠了床头柜,又瞥手机。目光停了几秒,拿起来,打开定位。   从来没用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眼看着青灰色的地图在屏幕扩大,聚焦,省,市,道路……   看着最后那个落脚的点,邀功似地闪烁着,季萱眉一挑,笑了。这家伙真是烧糊涂了,一定输成她的手机信息。自己找自己,那落在白土坎的红色小标识非常精准地标记着她此时此刻床上的位置,关了手机,丢到一边。   围着毯子,打开速写本。眼前是佛龛前那盏香油灯,耳边,老喇嘛干瘪又幽长的声音,眯上眼睛,白天那怎么都入不了耳的言语,此刻,一点一点,没有意思,却有声音,佛的韵……   手下的笔在纸上沙沙划过,像窗外已经停下的雨水,突然,心里一怔,怎么这么安静?刚才还在客厅里说笑的旅友已经回房了么?门外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因为寂静,意外地清楚。   一个是接待的大姐,主人的妻,嗓音很特别,很热情,另一个……是个男人……   季萱腾地坐了起来,心怦怦地跳,心慌空洞的感觉像极了四月那个夜半,突然被开门声惊到……   放下本子,她轻轻打开毛毯,下床。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耳朵里的声音时而有,时而没有。   打开门。   几步木楼梯下,大书架的接待台边站着一个男人,黑色的风衣被雨汽冷塑,清晰地展示着笔挺的身材,肩膀的线条……   咔嚓,小铅笔断在手中。   轻微的动静似乎惊动了他,男人回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还在守着的小天使们,一个一个都抱抱。(づ??????)づ   -   感谢在2020-02-10 13:01:34~2020-02-27 12:4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小土匪婆儿、jesse、凡凡妮妮Fannie、球被拧、甜甜圈小姐、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20瓶;Joooooyce 10瓶;球被拧、一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这么轻微的声音就转头, 敏感的不是耳朵,是他的神经……   黑色风衣衬托下,男人的脸色略有些苍白, 棱角便更立体,一眼过来, 嘴角微微一弯, 眉头随之展开。   季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看他走过来,笑容淡淡的,雨水的夜里, 似乎并没有什么温度。台阶下站定, 几秒沉默,大手抬起两指捏在她腮边。她立刻感觉到了痛,特别真切地认定了不足咫尺的距离, 男人的眼睛……   自从分别,他的影像, 定格在机场的那一幕。口罩遮着, 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顽固不化地盯着她。她的冷默几乎被挑衅成了烦躁, 第一次,想狠狠地捶他。扭头就走, 不再多看一眼,可谁知, 那一幕像刻在了她眼睛里。曾经的一切纠缠, 湿腻的拥抱都模糊得记不起,只有那个顽固的身影,久不散去, 让她没办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思念,一想,就忍不住生气。   此刻,冰凉的手指传递着一路的风尘仆仆,她腮边这点温度没有对他怎样,反倒渗得自己汗毛都悄悄竖了起来,季萱忍不住蹙了眉,“你怎么来了?”   “上周末在出差。”   他鼻翼边的笑纹看起来这么随意,口气理所当然得像从外地工作回来的男人,周末夫妻错过的不过是上周而已。   嘴巴微微张了一下,她没吐出一个字。他笑了,松开手指勾了下小鼻子,“生气了?”   她抬手想拨开他,被大手一把握住拽入怀里。   呃!   刚才腮边突然的痛和现在比起来太温柔,此刻他的两只手臂铁钳子一样,风衣上冰冷的雨潮一秒都没停留就穿透她宽大的针织衫,勒得她差点窒息。   她想咬他,可是,他瘦了,隔着薄风衣能感觉到他的胸膛、肋骨,硌着她真的受不了,想大口吸气,一张嘴,口鼻中全是男人的味道。   没有半点挣脱的余地,刚才电热毯暖出来的温度都被挤了出去,冷得她牙打颤,心却像瞬间被勒麻了,那股麻意泛出来,缓缓地流入四肢,竟然……暖暖的……   “好了……放开吧。”   好一会儿,她轻声嘟囔。不远处是房东大姐,一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倒不见得是有多八卦,只是刚才他正跟人家说话,就这么让她打断了。   手臂用力一紧,男人咬牙的声音清晰地硌在她耳边。季萱没动,任凭那力气勒透她的身体,他这才慢慢放开。   “我先去拿房间。”   他说了一句转身离去。身体空出来,季萱禁不住哆嗦一下,蹙了眉,拿房间?他以为这是酒店么?   刚才突袭的雨凉被他紧紧抱住,这一分开就冷得受不了。季萱抱紧了手臂,本来不想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过去。脸贴了这半天也没暖热他,却把她也带得凉凉的,往炉火边一走,冻了似地突然烧起来,红红的。   “一晚五十,要几晚?”房东问。   “两晚。”   嗯?季萱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等。”   他回头,“怎么了?”   “五十一晚是四人间的床位。”   “嗯。”   “那房里是两个高低床,下宽上窄的。现在已经住了三个人,只剩一个上铺了。”   “哦,可以。”   “一米二,很窄,不能翻身的。”   她一句又一句,皱着眉。他却转回去,掏出手机,“我不翻身。”   随口一句就让她抿了唇,他睡觉很轻,也几乎不动,以前是怎样她不知道,自从在一起,她不喜欢被打扰,他就不动。曾经老屋的单人小床,也能让他们睡得很安稳,绰绰有余。   眼看着他要付钱,季萱握了他的手臂,“不要。”   “没事。”   “这条街上就有酒店。”   “我知道。”   握着他,隔着薄风衣,她感觉手指都要抠进他肉里,“我跟你去。”   “不了,就在这。”   他签字,付钱。样子这么平静,一旦离开怀抱就缺少的亲近感,此刻,突然明显。那张脸,没有口罩,没有眼镜,依然冷淡又顽固。站在他身边,季萱只觉得心里那熟悉的烦躁泛了起来,比之前,更多……   ……   钱方若回到小楼的时候看到了让他差点跌掉下巴的一幕。   张大总裁握着塑料牌的房门钥匙在跟房东说话,听她解释为什么客厅的灯会时不时暗一下,不是闹鬼是电压有些问题;小楼只提供酥油茶,不过旁边的小店有各种零食和早点,还有,十点后不能再用客厅、浴室,也最好不要串门,影响别人休息。他听得很认真,还配合地问一两句。   炉火边站着那个丫头,单薄的长裙外套着宽大的薄线衣,光着腿,光着脚,小脸一如往常没什么情绪,可那双眼睛却锁在男人身上,像在看一幅被涂乱了的画一样蹙着小眉。   一个很奇怪却也很有趣的画面。   钱方若走过去,问她,“这怎么个意思?”   她没吭声,嘴巴淡得连点颜色都没有。   其实这种事,不能说是意料之外。小萱是个十分个色的东西,不靠近,不觉得,一旦靠近,是很难戒掉的。更何况,张星野曾经靠得……那么近。生命里第二个男人,在背叛和失恋的痛苦中,她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说忘就忘?即便走了,走远,再回味一下总是要的。也或者,就是突然禁不住想见她,想看看这张招人恨的小脸。   一个过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要我把单间给他么?”   “不用。他又不翻身。”   “嗯?”   钱方若没反应过来,小丫头已经自顾自走了。这一句,语声不大,轻描淡写,却一股小女人压不住的偏执,浓浓的。看着那光脚的背影,钱方若不由得挑了下眉,第一见她被男人惹了的样子。   ……   雨早停了,电热毯熏得人燥,胳膊伸出被子又冷。   同床的大姐已经睡熟了,季萱躺着,黑暗中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她有个毛病,越是安静的房间,觉越轻,可一旦走在路上是生冷不忌的,无论什么环境能睡得很安稳,可今晚就是睡不着。   隔壁就是高低床的四人间,三个旅友说说笑笑,直到十二点才算安静下来,大概也是因为第二天要赶路不得不睡。入在耳中,模模糊糊,并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一点都没有。   可能这个长途跋涉还风衣笔挺的男人让人很不感冒,也可能,他高高在上,无法搭话。   高高在上……   季萱轻轻吁了口气,那间房有张床就靠在窗边,上铺直接透风,不用想那就是最后剩下的一个铺位。   手机就握在手中,拿起来,定位上那个点安静地重叠在她的位置。   缩小地图,康定——成都——凌海,两千公里,颜色不一,弯弯曲曲。   周末……   正看着,忽然一条微信进来。   萱。   一个字,不用划开,隔着屏幕都能听到男人压在嗓子里暧昧低沉的声音。夜这么静,毫无遮拦,触到心底的那一刹那,胸口突然憋闷。   握紧手机,季萱闭上眼睛。   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矫情的男人,明知她手机在夜里是静音,依然要无谓地叫她一声。明知这千里迢迢根本不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要搞个周末的名头,愚蠢又让人无可奈何。   电热毯关掉,被子重贴在身上,燥热凉去,又能嗅到木头浸了雨潮的味道,很旧……   头顶上是大若的单间,没动静,不过他一定没睡。那是个吸血鬼,深夜是他最鲜活的世界,只是因为她在下面,楼板薄,他才不穿鞋。想象着他的笔此刻不知疯成什么样子,那草稿画板是不能看的,也是季萱最喜欢的,原始,激/情,黑暗到极点的爆发力。很多时候他的作品都不能走到那个程度,为了名声,人的情绪,还有钱。   这么多年,一个画手能始终保持创作的欲//望和感觉,实在难得。像她,就不能够,只有完全的自由才能静下心来,稍有杂念,就烦乱,比如,现在。   抬起手,手机很安静,这半天再也没有亮起。手指都攥痛了,这才慢慢放开,莫名的火气渐渐平静,归入冷清的夜里。   两点半了。   神经一动不动,依然睡不着。躺不住了,轻轻下床,狭小的房中,起身就到了窗边。   撩起窗帘,抹开模糊的雨汽。院子后面新泊着一辆越野车,肌肉感超强的彪悍。这是打算在野地里飙车么?那么个矫情的气质,还不给颠散架了?毕竟边境深山,都是要开滑行的轿车。   不觉鼻子哼了一下,从凌海到成都,再租车出来,到这里,算是整整折腾了一天。   周末?你自己信就好。   落下窗帘,漆黑一片,门缝里挤进客厅里留夜的灯光。不如去煮点茶喝,随手拽了披肩,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出去。   房门关好,转身……   台阶下,炉火熏着橘色的夜灯,暖融融的;那个家伙坐在竹椅上,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手肘支在膝头,捧着一本书。木头的背景里,男人的身型竟然那么意外地融入,怀旧的色调柔和得人的心都停顿。看到她,他笑了,不是刚才雨水里的乍凉,像雨晴后傍晚的光线,忽然就舒适到毛孔里……   他站起身,向她走来。两手在身前微微张开,安抚,小心翼翼,像怕惊到扭身就不见踪影的猫。   季萱一点都不想动,可是当他走近,她下意识地转向门,身后的男人一把将她窝入怀里,确认动不了,才低头在耳边,“收到我微信了?”   又是那干净到让人抓狂的味道,CASHEMEER毛衣包裹着,柔软得像云丝,可惜他没刮胡子,蹭在耳边又酥又麻,她有点受不了,挣了一下,立刻被箍紧,“收到微信和想我想得睡不着,你选。”   这家伙,她忍不住嘴角一弯,轻轻咬牙,“张星野!”   他低着头没动,过了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就怕这个。”   “什么?”她轻声问。   “一个月不见就把姓长回去了。”   噗嗤,这下她真的笑了,拗着转过身,看着他。这张脸,很奇妙,分开,除了身体的记忆,几乎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一旦在眼前,又像是想了很久……   踮起脚尖搂了他的脖子,贴住。   很少,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衣服,可是,也许是因为他瘦了,也许是因为他冷,力气特别大,一下就勒入肋骨。他的头很低,几乎将她折弯过去,用力磨蹭着脸颊,脖颈,头发……   她的心怦怦地跳,习惯的感觉,不习惯的停留,好像一切都在进行,却迟迟不往前走,心跳被闷着,越来越难受。   季萱挣着,两手捧住男人他的脸,让他抬头。他果然皱着眉,这么近,味道这么好闻,细腻的皮肤,硬硬的胡茬,不知怎的,她轻轻摸着,心里突然揪了一下,她贴过去,咬住他的唇。   他动都没动,对疼痛最基本的应激反应都消失了。看他闭了眼睛,她一晚上无处着落的烦躁终于被放了出来,狠狠地……   口中泛了腥咸,唇滚烫,这才慢慢地放开,咬着牙,她轻轻咽了一口。他低头,这才吻住她。   终于,他又恢复了张星野原本的贪婪成性、唯利是图……   她的心放了下来,抱紧他,任凭他怀里的一切,暖着全身,越来越多,云丝的CASHEMEER有点……太厚了……   她不想站了,咬他耳朵,“好了……”   “嗯……”   “星野……”   “嗯,”   他答应着,稍稍分开些,她的小脸被蹭得红扑扑的,眼睛这么近,还泛着刚才咬他的小火星,他哑着声问,“困么?”   她摇摇头。   他弯下腰,本来就在怀里的姿势很容易就将人抱了起来。走到楼梯口,看看狭小的客厅,上不去,下不来,她轻轻踢了踢,“去沙发。”   张星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着。   她挣着下了地,打开披肩,披肩很大,把整个沙发都遮住。她坐下,仰脸看着他。   张星野笑了,这丫头太知道他了。挑衅又嘲讽的眼神,他忍不住咬牙掐了掐她,这才坐下重揽进怀里,扣紧。   季萱以前一直不喜欢这个姿势,斜靠着,所谓小鸟依人其实并不贴合,除了秀,别无用处。可现在有点冷,手臂硌在胸前透风,于是伸开裹住他的腰。嗯……看不到他的脸,像自己一个人抱着个大枕头,抱紧点,感觉就……还可以。   面前是烧着的炉火,热晕里弯曲的烟囱,袅袅的,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问,“干嘛来了?”   “想你。”   “都说了我会再去。”   头顶没有应,大手扯着扶手上的披肩盖在她脚丫上。   季萱看着,看他低头包裹的样子,恍惚像小时候夜里看画,老爸的大手就是能这样轻松地够着她脚心。原来,她又缩成这么小一团了么……不觉蹙了下眉,“嗯?”   “我没那么长命。”   “已经老了么?”   “嗯。”   “星野,我……”   她刚抬头,他的手指已经按在她唇边,“说过了。”   季萱蹙了眉,没动。他的唇被咬伤了,带着血渍的痕迹。   默不出声,指尖连她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张星野看着,这一会儿,小脑袋在怀里蹭得乱蓬蓬的,他抬手小心地把发丝从毛衣上捻下捋去耳后,带了静电的毛毛一旦抚平露出一张白净净、光秃秃的小脸,大手搂了贴在他腮边,“这样也好。”   “所以真的是过周末?”   “嗯。”   “每个周末?”   “嗯。”   “你是想让我内疚、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认了么?”   “认什么?”   季萱抿了唇,她不想提,她不可能嫁给他。他们结婚,就是月亮光华的背面,站在地上永远都看不到,一旦飞起来,谁又来负责那难堪的丑陋?而他,就是个死不承认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   “你会么?”见她不答,他又问。   “不会。”   “那不就行了。”他顿了一下,轻轻啄在她额头,“爱你,啊?”   “说过了。”   赌气地声音听起来很不好,季萱闭了嘴巴,决定不再出声。   炉火可能快乏了,突然很旺。热晕熏着眼睛,季萱瞪了一会儿,有点累。   他也没再说什么,抱着,似乎很安稳。   夜,又一次静下来,炉火和男人的味道掺和着意外地安眠,她软软地窝着,眼皮吧嗒了几次,终于黏上……   ……   天蒙蒙亮,钱方若出来洗了把脸,精神棒极了,还有一个小时旁边的早餐店就开了,热乎儿吃点再睡。   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楼梯下的沙发上有人,一个男人背对着,独坐。   哟,这是一夜没睡?钱方若犹看了看,抬步走下去。   转过沙发,才知道自己该多犹豫一下,原来他不是独坐,怀里还卧了一只,蜷缩成很小的一小团,睡得死沉死沉的,毫无形象可言。   听到动静,张星野合了手中的书,微笑着点点头。   昨晚忙着跟房东办手续看床位,两人没来得及打招呼,现在,面对面了,他似乎也没打算开口,毕竟那个小脑袋就在他胸口,抱得这么高,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睡着的。   钱方若心里嘀咕着,拉过炉子边的竹椅,大长腿一弯,狭窄的过道,促膝而坐了。   “一路辛苦吧?”   “还好。”   “今儿让小萱带你在康定逛逛,风景不错。”   “哦,不必了,别影响你们。”   钱方若听了笑笑,“这边儿差不多了,最后一天,她本来也说要自己再看看,大老远儿来了,你俩安排吧,我怎么都成。”   张星野点点头。面前这位大师,与他一寸之隔,看着他俩,像在欣赏一幅画,目光毫无避讳地在他脸上、胸前浏览,很是放松。那宽和的笑容,亦兄亦父,让张星野想起那天在船上,他也是这样看着心伟握着她的手几乎就单膝下跪。   笃定。知根知底的笃定。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成都开过来还成吧?”   “嗯。”   “就是下雨比较烦,这边儿下了一整天,路上怎么样?”   “还好,快到康定才下的。”   “哦,那到的晚了。”钱方若手扶在膝头轻轻敲着,“这地儿不好找么?小萱也没说,不然接你去。”   张星野笑笑,不好说有两个多小时她的手机没有定位信号,他有完全的理由报警,可是……怕她生气。转回头看到她站在那里,那一刻自己的愚蠢让他突然后怕……   “待会儿我让助手把行程表发给你。你还没有吧?”钱方若说,“小萱手里那份也是之前的。”   “哦?没有。”   “都是大概其的,目前是到九月份。有的地方订了住处,主要看天气,一般都会露营。”   “是指定地点么?”   “具体方位到时候再定,没准儿。我这就告诉他。”钱方若拿出手机给助手发了个信息,又放回兜里,“这丫头不管事儿,我助手可以随时联系。”   “好,谢谢。”   张星野正应着,胸前的小脑袋动了下,睁开了眼睛。   这个角度很奇怪,卧在他怀里,她整个人像只蜷缩匍匐的猫,此刻突然睁开眼睛,完全不动看着对面,冷静又清澈,更特么……像!钱方若不由得竟然吸了口凉气。   画面足足静止了一分钟,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完全滚乱了的头发沾着静电蓬松得像头小狮子。黎明昏暗的光线,老沙发,雪白毛衣的男人,她像一个静物,可构图却野极了。钱方若看着,手指轻轻弹着膝头,世事也许真的无常,更也许,皆是缘该如此。   “醒啦?”钱方若笑,“醒了就起来吧,一会儿吃东西去。”   她没吭声,头一歪,配合着身边的男人给她把狮子头仔细捋好,然后扭头看着他,“你也一起去。”   “好,我去洗漱。”   “嗯。”   简单道了别,张星野起身上了楼梯。目送他消失,钱方若这才问季萱,“你怎么不跟着去?”   炉火已经乏了,温突突的,季萱把披肩整个裹在身上,看着他,“你干嘛?”   钱方若闻言靠进椅子里,知道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小丫头就醒了。可是在男人怀里待着,一动都没动,直到听到行程表。   好一会儿,他开口,“没事儿,不用拦着他,慢慢儿的,就好了。”   大若很笃定,笃定这是一场跟不上的旅行,毕竟,连顾辰都跟丢了。季萱知道。只是,她现在的感觉,像一场热感冒,好不容易好了,一场雨,就又反复……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给我的小天使们 (#^.^#)   -   感谢在2020-02-27 12:49:33~2020-04-11 09: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jufdcv、特么张星野?、凡凡妮妮Fann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dbi 30瓶;molikai 10瓶;玩笑 6瓶;□□fjufdcv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九月, 色季拉山,海拔四千三百米。   早已远过了杜鹃季,一眼望去, 墨绿的树和棕色的植被交叠,漫山遍野;也有荒秃的石头坡, 挂满了风马旗, 五颜六色, 从天到地。   高峡出平湖。   钱方若站在垭口处堆出的水边,心里宽得就剩这一个词。周围的山脊高却不陡,绵和的曲线拱着这一处水, 像一只碗平平地端着, 看不出水原本的颜色,看不出深浅,对映着天空, 干净得一丝杂质都没有;视野可及之处天地浑然,连绵不绝, 夕阳因此走得特别慢, 斜斜远照。   没有人迹,完全的孤独, 人的思维被放得很大,世界缩得很小, 突然间,仿佛成了一种意识的存在, 主宰着所有。这种感觉, 渺小,庞大,久违久矣, 他可以一直这样站着……   学生问: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有雨,要不要下到县城去过夜?小萱说:不要。   是的,不要。   这一路,他们运气非常好,风和日丽,路途通畅,山间丛林几乎没有受到一点旅途跋涉的苦。不考虑人为因素的话,简直太顺利了,就少了些什么。对小萱,尤其是。   每周一次,张总探班。欣喜,焦躁,纠结,失落,肉眼可见的情绪起伏,几乎是她这短短几年的人生中最激烈的波动,那张平静冷漠的小脸根本无法控制。短短几天的距离,分别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下一次的预期,心大概是满的,因此这一路,她特别投入、特别容易出神,像一只被反复打着兴奋剂的小白鼠,精力奇异般地旺盛。   一点一滴,空气,尘埃,都在体会,浸入下笔,出现前所未有的一种触感,切入皮肤,隐隐作痛。不得不说,苦难是最佳的创作源泉。她和顾辰在一起的三年,没有看到她的作品,天生的才华不知流去何处。等到那突然的背叛,刻骨铭心,心疼她不过一秒,钱方若就开始找她。这将是她人生的第一次井喷,可惜,人是找到了,整整一年,她却拒绝创作,小漫画的童趣只像揭开一个很小的盖子,完全没有释放。   她顽固地憋着,就是不动,筑起一层厚厚的壳。而现在,这层壳终于在破裂,清晰的声音,很疼,可是挡不住。   太过顺利的旅途,不够排解。她需要折磨,需要痛苦,需要再次落下来体验真实的世界。指望那个男人给她一点疼痛是不能够了,每次见面,温柔之极。平常侃侃而谈刹不住车的张总,来到高原之巅变得沉默寡言,脸上的笑从心窝里溢出来,弄吃的,背画板,看画画,哪怕她几个小时不抬头看一眼,他也一个字都舍不得说。没有千里迢迢赶来的饥渴,那种陪伴的感觉,别说小萱,连钱方若这个大男人都觉得安静,心软,窒息。   分别的时候,当着人面,也只是一个拥抱。不过,钱方若对此颇有微词,都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什么没经历过,就这么抱一下,他那德行好像怀里不是那个油盐不进的丫头,倒是这辈子已经就此到头、别无所求的满足,让人不得不在心里问一句:他特么到底是有多幸福?   他一走,她就像打了鸡血。   如果能有雨,大雨浇一场,浇透,应该会冷静些。所以,下吧。   直到夕阳落尽,钱方若才转回身。篝火已经点了起来,周遭像扣了个锅底,什么都看不清了。走过去,火苗浇了油,噼噼啪啪正跳得高,季萱抱着膝坐得很近,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他走哪儿了?”钱方若问。   今天是周六,又到探班的日子。三个月,风雨无阻,有的时候地点太偏,周五晚上到不了,就是周六。钱方若不能算是个太食人间烟火的,不过也知道这么一步一随地坚持就算对十几二十岁的青春少年也算得虔诚了,更何况,是那么个忙到焦头烂额、差一点就人到中年的商人。   她没吭声,钱方若挨着坐下,见她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亮着,是定位。周六的晚上了,算起来,头一次,他晚了。   “没有信号吧?”   “嗯。”   “之前也没打个电话?”   “没。”   “他忙,可能临时有事儿。”   “明天我去镇上一趟。”   钱方若看了她一眼,手机屏幕又被捏亮了,山脚下的小镇两个小时的车程,为了个信号,够折腾的。可是不能不去,对这丫头,也是个过程。   “行,明儿我跟你去,吃饭吧。”   “嗯。”   野营是常态,晚饭不但热乎,而且丰盛。吃好休息好是旅途中最重要的,不然景物连颜色都不对。老张音信全无,可在吃饭这一点上钱方若丝毫不担心小萱会咽不下去,那丫头不但冷心肠,更是个硬骨头,这么多年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看着瘦弱,其实身体素质相当不错,肠胃也没有像他一样早早作出毛病。给她打鸡血可以,茶饭不思这种事,扯淡。   吃完饭,大家围着篝火聊天,兴致都不错,喝酒,三个词猜典故,乱七八糟的闲话。九点的时候起了风,各自回帐篷。钱方若又检查了一遍周围,回过来,看到他旁边的帐篷亮着灯。   影子映出来,女孩盘腿坐着,歪着头,发丝垂落,手中的炭笔在本子上刷刷地划着。她没有一天停下来,一样风雨无阻,年轻的笔,粗糙而狂妄的激情,那种急切像是到了最后一刻。   老张没有如期而至,只有两种可能,有事,她无法接收电话;或者,有事,也有了迟疑和打算。无论哪个,她都得去找信号,而无论哪个都没有让笔停下来,这很好。   钱方若笑笑,大概这丫头心理的准备远比他想得要充分。   ……   雨下来了,不大,绵绵的,自然的动静在无遮无挡的野地里肆无忌惮,砸得帐篷噼里啪啦的像一场暴风雨。   旅行准备得很充分,抗风性能超强的帐篷,足以应付零下二三十度的睡袋,可在大自然的穿透力面前微不足道,瞬间就被潮湿的黑暗吞掉;身上不冷,却条件反射地觉得应该冷,瑟瑟的;脑袋被帽子闷着,鼻子里的呼吸冰凉,雨水砸着,人像被卷了一卷扔在野地里。   睡不着,也不想睡。雨声很好听,天翻地覆的,随时感觉下一秒就被冲走了。   季萱睁着眼睛,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脑子里的画面就映了出来。早晨的时候手机还有信号,好像是看他去了机场,之后也没再注意。等到再打开,已经消失了。大若说前一天就把地点坐标发给了他,沿着路上来,绝不会错过。可是一整天都没到。   他其实是没准儿的,哪怕行程固定得像个钟摆,也要留着那点时间错点的惊喜。他喜欢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出现,她也就随他了。   翻身,裹紧睡袋。这一回,大若一反常态,很照顾他们在一起,甚至把自己的帐篷给他们住,也会和他聊天说笑。体恤之情,她知道,他也知道,足见其心可诛。   不过,帐篷再好也只是个帐篷,从来没想到做工程的人可以这么嫌弃野外。季萱看得出那家伙受不了,嫌冷,嫌脏,忍着不皱眉头各种收拾。她只管做她的事,眼角余光就是喜欢看他那副矫情到爆的憋屈样子。夜里抱着,揉搓他的脸,手感特别好。他没有野外的激情,绝不会在睡袋里做,可是会把衬衣扣子解开,贴着她,让她随意。   噗,季萱笑了。他不知道这个禁/欲又发骚的样子比脱光性感多了,让她第一次在黑暗中感觉到压抑不住的原始野性。于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轻轻抿了抿唇,黑暗中,他的味道还在……   这次,是去出差了么?还是忙?其实,也都好。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只记得有很长、很长的滴答声……   迷迷糊糊中,耳边的声音变了,是鸟儿,很近,偶尔一下,这里,那里,然后,慢慢地,变得多起来。应该是早晨了,想起那年在云南山中,鸟鸣随着晨曦瞬间爆发,好像早早地都在等,一场隆重的洗礼,惊为天人。高原的鸟没有那么多,但是鸣声清亮,划过天空,不睁眼都能感觉那湛蓝的清澈和高远。   窝在睡袋里,季萱深深吸了口气。露营就是这么舒服,一醒来就是新鲜的空气。慢慢睁开眼睛,手有点僵,伸出来,手机上满格的电,空白的信号,依然不知所踪。   这么点雨应该不是问题,一晚上,营地的夜灯没有熄,也没有等来他。   大若说,“没事儿,不用拦着他,慢慢儿的,就好了。”   这是已经慢慢地,好了么?   正出神,听到帐篷上有手指敲,是大若。季萱爬起来,脑袋钻出帐篷,“嗯?”   大若下巴往远处一点,“看。”   不远处的湖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雾,藏青色的山浮在起伏的云海中,活了一样,飘飘绕绕;风马旗像牵着的彩绳,似乎拽不住就要飘远;鸟儿穿梭着,云纱中忽隐忽现;虚无,真切,近在咫尺,天堂降落的一瞬间,人就这么入定了……   “这雾最多两个小时,上山么?”上去就是一天,去不了镇上了,钱方若有必要问清楚。   “上!”   ……   凌海。   十月江南,最后一点暑热都已褪尽,秋高气爽,风景明媚。   从凌海设计院出来,岳绍辉站在路口等街灯。对面就是CNE,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遮着狭窄的老街,熙熙攘攘,都市的繁华总是伴随着拥挤和忙碌,习惯野外和海边的人,眼中泛着燥热。   为了长风项目的最后竞标,两个月前他回到了凌海。CNE 首个政府基建大项目,能被选中参与竞标已经是重大突破,结果并不重要。可是这对星野来说完全不够,第一次冲刺就要势在必得。可在标书上,面对王牌设计院,他却决定走稳妥路线,用这边的话来说叫“八股”设计。   岳绍辉坚决反对,这样的方案将CNE的优势完全抹去,平庸而毫无竞争力!星野却说CNE早已名声在外,拿到入场券不是进去show off,而要低下头来、弯下腰去,让老学究们知道我们会做他们的作业,会做好,会按时完成。   What the hell is that??于是,两个人争论,日夜不休。   在专业方面,这些年星野已经生疏,从来不会这样坚持,总是以他岳绍辉的决定为准。可这一次,这家伙顽固到极点!到最后一刻,所谓的让步是让岳绍辉带一队人马做一套方案,而另一套,由常年在体制内、出身国家科学院的南嘉树主持。   两套方案出炉,不存在什么激烈竞争,当看到嘉树的方案,岳绍辉就似乎明白了那句“做作业”是什么意思,正经的学院派,这作业完全做在格子里,却精益求精,教科书一般毫无瑕疵。稍作融合后,提交标书,并且由嘉树带队出征。原因很显然:只有嘉树才会说他们的语言。   公开招投,结果出来得很快,意料之中意料之外:CNE中标了,与凌海设计院共同承担主设计,设计与现场施工由南嘉树出任总工程师。   这是业界的一个大新闻,从此CNE就不再是一个挣扎生存的民营企业,而是官方御用EPC。可惜,消息传来的时候,星野昏迷不醒,而他,守在ICU外,完全的空洞……   秋天的阳光并不刺眼,可是绿灯亮起时,岳绍辉竟然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上二十八楼,电梯打开,正是午餐时候,整个楼层静悄悄的。走过去,旁边的办公室门开着,办公桌后的人握着笔,姿势一如既往地端正,笔却没有碰到纸。人瘦了很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可是,好好地活着。   岳绍辉不由轻轻吁了口气。   这一次,真的太险。   一个月前,一通来自高原医院的电话把岳绍辉半夜惊醒,连夜赶路,赶到时,已经进不去ICU,看不到那个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人。   这几个月星野每到周末就会赶去四川、去西藏,开始很好,一点旅途辛苦和见到萱的欣喜相比只是添加的作料,让他更兴奋。后来,路越来越远,海拔越来越高,他几乎每次都会出现高原反应。   高反对于健康人来说只要应对恰当,并不特别也不可怕。可是,星野是每周经历一次,这种频率,让他几乎没有适应和恢复的时间,就像过山车,不停地上去,下来,反复地跳。   星野从不提,岳绍辉开始也没察觉,直到有一次顺路接他的飞机,发现人还在低烧,没出机场就在卫生间吐了。   这一次,海拔四千多米,没等到目的地,他就在加油站突然晕倒,幸好有人及时救助,给他吸氧才撑到了医院。   为了长风,连轴工作,日夜颠倒,这家伙本来就不强壮的身体抵抗力肯定下降,离开时已经有点感冒,按平常药都不需要吃,谁知到了高原直接导致他呼吸困难、呼吸道感染,加上一直没有停止的高原反应,引发了急性肺水肿。   更糟糕的是,他小时候得过急性呼吸功能不全,当时治愈并没有留下后遗症,可没想到极端条件下身体任何一点瑕疵都被再次引爆,拖到了几个小时的夺命线上。   神志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告诉医生通知兄弟。   生平第一次,岳绍辉见到了病危通知书的样子,星野没有亲人,早就立了委托书式的遗嘱,他是唯一授权的签字人,包括生命垂危时所有的决定,和是否继续让他活下去。当时是为了CNE,怕有意外发生,形式与保险并不觉得怎样,待到笔在手中,岳绍辉才明白这签字的分量。明知道一分一秒都是星野的生命,可他却突然害怕,看不清白纸黑字上写的是什么,哪里还谈得上决定,判断……   守在ICU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是学医的,想不出一个肺水肿为什么会抢救那么久。星野当然不会死,这个家伙命特别硬,他说他克死了所有亲人,加起来,他得活好几辈子才够本。而此时此刻,岳绍辉整个思维都被清空了,完全不存在理智和逻辑,只认定他说的就是真的,他是猫,九条命的猫。   大夫出来时,说了很多,岳绍辉到现在都还一字一句记在心里。来之前,他是决定要包机把星野接回凌海接受最好的治疗,可是后来改变了想法,高原医院的条件虽然相对差一些,但是医生专业素质也很强,治疗高反,他们的经验更丰富。   星野出了ICU,岳绍辉才想起跟公司和家人联系。而最后,握着手机,几个小时,一直在想该不该通知季萱。在星野生命垂危、神志消灭的最后一刻,给出的联系人是千里之外的兄弟,而不是近在咫尺他的萱。即便如此,岳绍辉知道他不应该替星野做这个决定,可是,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他的心悸很久不能平复,所以,还是发出了那个信息。   岳绍辉:季萱,星野出现高反,在高原医院抢救,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在休息。   季萱:你在么?   岳绍辉:我在。   季萱:多谢。   那天,守在病床边,岳绍辉盯着手机屏幕上这短短几行字,很久都没有动。心里的感觉就像看到钱方若那幅画,这女孩子的言语一样具有冲击力,很简单,让人猝不及防就开始又结束,可似乎又说了很多,很多……   岳绍辉不觉得自己能准确传达她的意思,所以,面对星野,选择隐瞒。   高反来势凶猛,治疗及时,恢复起来也很快,只是肺造成了永久性损伤,虽然不会太影响今后的生活,可星野他再也不能跳水、不能潜水、不能做任何高空运动,至于高原缺氧的地方,去就是搏命。   也许他们两个真的有默契,自从他醒来,就没有提过她一个字。   岳绍辉知道这是一件无法消失的事,追不上,又放不下。季萱不会回来,更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路。这女孩才华天生,性格孤傲,脾气古怪,所有这一切都造就了她的画笔。这次追随,星野的手机里满是作画的女孩,偶尔看到画布,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那种色彩和视角几乎就是变了个人,也或者,这才是离开顾辰和凌海后,她最真切的本身。   天才,不能束缚,不能归属。这个道理,星野应该已经明白了。   此刻看他握着笔,好几分钟依然一个字没写,岳绍辉抬手叩门。   “你回来了?”   “嗯,”岳绍辉走进去,“今晚你得去吧?”长风的庆祝会,只是CNE 内部给项目组的,他可以不去,不过现在,岳绍辉觉得他需要一点酒精。   “嗯。”张星野搁下笔,“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还没定。”   “还不走啊?再不走让嘉树换你去。”   岳绍辉笑了,“行啊。”   张星野也笑笑,起身绕过他开冰箱拿了瓶水,打开,“走吧。”   岳绍辉从他手里拿过,仰脖子就喝。   张星野看着手里落下的瓶盖,空转了转,笑了,“我不去了,放心吧。”   这一点,岳绍辉没有不放心,毕竟,他不能死在季萱面前,即便她愿意看着他死。只是,张星野,这家伙这么久不开口不行动绝不是个好讯号,只能说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想再得到任何人的意见,不再需要任何理由。   “季萱怎么样,有消息么?”岳绍辉问。   “到布达拉宫了。”   只有地点,没有内容。岳绍辉等了一会儿,皱了眉,星野到现在都以为季萱不知道那场生死一线的意外,而她似乎也根本无意提起。时间拖得越久,岳绍辉越犹豫究竟该不该告诉他:其实他的萱已经知道他死过了,在她去布达拉宫之前……   死都无所谓,还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么啦么啦。   -   老张就是在这个时候拿下了长风,成就了某工,有小天使一定知道谁在现场做小翻译啦。^_^   -   不要嫌弃我哈,隔离中的人依然有工作要做。抱住蹭蹭   -   感谢在2020-04-11 09:50:48~2020-05-12 05: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凡凡妮妮Fannie、特么张星野?、□□fjufdc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良呼呼 10瓶;叫什么是个问题 2瓶;du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傍晚。半城山色半城湖。   从拉鲁湿地回到旅馆的时候, 刚过了晚上六点,时差两小时的拉萨在深秋已经体现不了那么多,夕阳斜落, 天要晚了。对工作组稍作安排钱方若就奔上楼,小旅馆三楼被他们包了下来, 径直走, 走到尽头的房间。   旅馆酒店的尽头一般都是不去住的, 迷信也好,讲究也罢,出门在外总有点禁忌, 于是他们就把这里做了临时工作室, 谁知有个人进去就没再出来。   车刚拐入巷子就看到这里亮着灯,此刻握了门把手,钱方若真想一把推开, 明知道绝不会惊了她的笔,然而心还是顿了一下, 抬手叩门。   叩了几声, 推开。窗前画架边的女孩仿佛刚意识到门声,头低了一下, 这才回过来。   钱方若眉头一皱,走过去。   一个多月了, 张星野自从那次色季拉山露营爽约后,再也没有追来过。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她接受起来也似乎没那么困难, 他们还是会通电话,话很少,有时只是问候一声, 十几秒而已。   日子没有停下来,她的笔也没有,颜色更浓,维度更深,心更静。旅途非常顺利,按照计划出了拉萨就往高原深处去了,在雪下来之前找一个地方安顿,然后组里两个人就要返回凌海继续打理工作室,剩下的人安心过冬。   高原的冬是很多人畏惧、很多画手不会采到的点,也是他们商量后决定住下来的关键,从阳光下的日喀则到冰封荒原的牧区,一定有从未触碰过、终生难及的东西。目的地就在眼前,钱方若已经兴奋起来,可这两天这更改兴奋的丫头却突然不再离开旅馆,不肯往任何没有信号的地方去,哪怕半个小时。   必须得继续往前走,无论如何。   画布上只有底色,调色盘也干了,钱方若问,“怎么着?”   季萱丢下笔,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倒换一下,揉着酸涩的手指,“没怎么。”   “还没电话来?”   “嗯。”   “打给他。咱得把这事儿了了,不能总干等着。”   说着钱方若就去拿她的手机,他的手不重,季萱抝了一下就松开,抬头看着他笑笑,“干嘛啊,他可能有事,打了也接不了。”   “不管他是不是有事,咱不一直在等这一天儿么?怎么真到了,你还不信了?”   “不是。”手机揣进兜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就是什么也没说,有点怪。”   “怪?非要千山万水、今生有憾地道别?这么消失,对谁都好。”   “是好,可那就是个千山万水矫情的人,有憾可以,消失不会。”   钱方若有点失笑,“这个时候了,还重要么?琢磨他?”   无话反驳,季萱只能抿抿唇,轻声自语道,“我只是说,我知道他。”   “你不知道。”这张寡落的小脸看得人无奈,钱方若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需要的时候,男人什么话都能说,也什么事都能做,更何况是张星野。”   这三个字,似乎就是不择手段的代名词,太绝对,太片面,可细细想来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季萱笑了,点点头,“嗯。”   “所以,不要在这儿无所事事地傻等,等什么分手电话,这不闲的么!”   眼看着女孩挑了下眉,像是要说什么,钱方若直接给她打住,“小萱,你不是小女孩儿了,从来就不是,这是怎么了?突然稀里糊涂地要搞浪漫?就算你了解他,老张真要郑重其事地搞分手发布会,那也得等人家有空儿琢磨这事儿不是?可咱不能再等了,山上说下雪就下雪,路上指不定怎么样,总得打出点儿富余来。”   季萱闻言看向窗外,昏暗映在玻璃上没有景物只有大若皱着的眉头。今天一天都是阴天,拉萨的气温目前还可以,可是十一月一到就很难讲了,轻轻吁了口气转回头,“你帮我再看看他。就走。”   “什么玩意儿??”这下真的把钱方若惊到了:“再看看他?!小萱!咱这跟踪狂还没玩儿够啊?”   当时听说老张高反被紧急送救,钱方若的心着实咯噔一下。这可是大事,命悬一线,真是爱他,她立刻疯了都有可能,即便不是,稍有感情也会在这个时候被曲解放大,芳心交付。可是,又一次,这丫头让他这个大男人不得不又退了几步,刮目而看。   小萱她不但没有疯,甚至连眼泪都没掉,只是一个人待着,安静得一动不动,握着手机,一个字都没发,一个电话也没拨。她根本不是在等消息,只是略有些茫然地僵着。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摇头;问她要不要回凌海,还是摇头;过了好久,才喃喃地说:“用不着。”   事后,一切似乎也真的没所谓,老张还是会打电话来,并没有矫情提什么,习惯着丫头的冷血。可是,毕竟,人情难过,终究还是凉了……   没几天,她就说想看看老张的样子,钱方若知道她是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康复了。其实也是多余,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自己的命还用别人操心?又不是韩剧里的生死恋,快死了还要给她好消息。可是,她终于有了点女孩儿的温柔,于是对这么个几乎违法的请求,钱方若答应了,找凌海朋友,找专业的人,不需要怎样跟踪,只要拍几张张总日常出现的照片就行。   照片传来,老张按时上班、开会、出席公益活动,夜里有时会有酒会,派对,什么也没落下,人是瘦了些,可是精神很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怎么说呢,看在钱方若眼里有点涩,这男的有没有小丫头都一样,顾辰比起他来,真是差远了。   还有什么好说?好看?   这丫头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多余无聊,还笑了,看得很仔细,觉得挺好。怪之怪矣,再也不会放不下,这个再见还不够么?   “小萱,那是张星野,张总,他忙是必然的,咱不能每次人家不打电话就派人跟踪啊?”   “你帮我再去看看他,我要看到照片,不然,就等他回来再出发。”   这目光,平静得像个疯子。   “你!”   钱方若正要骂,突然手机震动,根本不打算理会,可是随之而起的特殊铃声瞬间让他腾地站了起来,赶紧接起,“喂,先生!”   一听是自己老爹,季萱蹙蹙眉,起身离开工作室。如果换了别人,大若一定一把摁住她,要她等着挨训。可是接老爸电话,他不敢有第二根神经。   回到房间,关了门,想想,没上锁。   房里冷冰冰的,开大空调,季萱打开箱子找出睡衣,又扔下,起身坐在床头。   脑子里还没有说服大若的答案,可是不自觉就映出秋风萧瑟的四合院和那位漫不经心的老爷子,眉头不由得就紧。   前几天她刚飞了一趟京城,辗转两天来回,做了彤彤的伴娘。为了她能出席,彤彤勒令宇飞不许邀请顾辰。其实季萱真的无所谓见谁,可是彤彤说她不能忍受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尤其在自己的婚礼上。   新娘最大,宇飞答应得毫无障碍,还私下特意打电话给季萱感谢她。   很温馨的仪式,两个人的誓言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海枯石烂,却听得人鼻子酸酸的,全程暖心。彤彤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女孩儿,简单地坚持着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爱宇飞。义无反顾,倾其所有。也幸而是宇飞,懂得她,珍惜她。   婚礼很小,很庄重,匆匆赶来应付的季萱在看到新人相拥的那一刻突然流泪,才知道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不能错过,幸好,她来了。   两天的行程匆忙又圆满,谁知却在快结束的时候跟自己老爸不欢而散。   走西藏这件事,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觉得太早,太远,她太不知轻重。可后来听说是跟着大若,不置可否,再后来,就同意了,不但同意,而且支持。季萱知道这个许可不是给她的,是给自己的爱徒大若。   这些年,她走了很多路,可在老爸心里,依然是蹒跚学步。她证明不了什么,也不需要,因为老爷子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并不会真的去关心,他认为的就是他认为的,懒得也不屑去更改。这一次,难得地聊天,老爸居然问她打算跟大若几年?季萱当时愣了一下,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没有计划就是计划,可她第一次从老爸眼睛里竟然看到了期许,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鼓励和情绪。   也许,真的一路就这样走下去,像妈妈一样。像……爸爸给她的一样。   对妈妈,拥有,失去,他都不变。她走后,他的人生冲上了巅峰。自己应该是最像他的,季萱知道,不管怎么痛恨这一点,可她改变不了。这番谈话本应该很契合,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听,几次顶嘴,父女冷场,很快就回房间去。   夜里睡不着,眼前竟是那个合葬的墓碑……   爸,你放心,我不回来了。   这句话咬在口边,没吐出来。阿姨还是很关心她,这一次破例没有说女孩子在野外太不放心,不是因为西藏美,是因为她像彤彤妈妈一样想看女儿早点出嫁,嫁给大若,嫁给这个最合适不过又最能忍受她的男人。   于是,季萱提前去了机场。   她回来了,路没有变。此刻坐在昏暗中,轻轻吁口气,这么远,几千米的高原,隔着两道门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气场。看大若那跳起来的反应就知道老爷子一如既往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大若说那是先生,古语有云:哪有老子给儿子问安的理儿?可他怕是忘了,老爸年近四十才定居国内,传统教育,他哪有啊?不搭理他只有一个原因:只要自己活得痛快,不会牵挂任何人。   不然,怎么这一把年纪还那么高产?   季萱笑笑,心里念了一句:老爷子长命百岁。   正独自瞎琢磨,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米九的个子阴风一旋就到了眼前,直接把手机递过来。   “嗯?”季萱不解。   这张吸血鬼的脸锁着眉瞪着她,气势都变了,下巴一挑示意她接,示意她立刻接!   看着手机上的“先生”两个字,季萱犹豫一下拿过来,“喂,爸,”   “张星野是谁啊?”   老爷子慢条斯理,劈头盖脸,季萱听得狠一愣,“啊?”   这一声实在是暴露得再清楚不过,没等那边接话,季萱赶忙回答:“一朋友,怎么了?”   “一朋友怎么到我门上来了?”   “他,他在京城?在您那儿?为什么?”   听筒里的安静,让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突兀、心虚,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见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老爸的问题几乎就已经是答案。   “把他给我弄走。”   电话挂了。   手指僵着,手机还在耳边,统共两句话,“张星野”三个字和老爸的气势混在一起,季萱脑子里嗡嗡的。   从她手里抠过手机,钱方若坐下来,搂了她的肩,“没事儿,啊。”   他也没憋出更多的字,季萱提起来的心放不下去,从未经历过高原反应的人有点缺氧,“刚才……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说他来了,住西屋。”   丫头没了反应,这句钱方若说出来脑子也乱。老爷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出席什么场合也都从来随性、不讲面子,以至于业界很多事都绕着他走。老佛爷,就那么供着,轻易没人敢请。   那座小四合院,百年风雨,一扇门,恍若隔世。对于很多画手来说,那是个朝圣的地方。随着老爷子年过古稀,那门更难得一开,除了几位至亲好友,从不在家待客。   钱方若总是庆幸自己生逢其时,他的“时”就是先生。把他带在身边,留在家住,言传身教。那时他住的是东屋,因为,先生说,西屋晒,冷。   “几点了?”   钱方若一怔,看了一眼,站起身,“七点一刻还有一班飞机。你收拾,我订机票。”   “你也去么?”   “嗯。”   季萱没说什么,这一次大概也把大若连累了,不过去交代他怕是没心情继续走下去。   ……   最后一分钟临时机票,幸好客不满,还拿到了两张公务舱。订好票,钱方若本想去跟队友交代几句,可是来不及了,到了再说吧。转回身,女孩已经站在楼梯口等着,几分钟而已,手边没有什么行李箱,就是一个布挎包,脚上还是那双居家雪地靴。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低头看看,抬起头,苍白的小脸露出个笑,“喏,结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长翅膀的小天使们,戳戳戳   -   感谢在2020-05-12 05:54:14~2020-05-29 07: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jufdcv、特么张星野?、凡凡妮妮Fann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ooooyce 10瓶;叫什么是个问题 2瓶;黑貓廚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夜里十一点, 航班准时降落京城。   没有行李,出来得很快。十月底的京城已入深秋,航站楼外风很大, 很冷。上了车,季萱一把把门带上, 不想大若再到后排来, 一路上, 她已经听够了,现在,四十分钟车程, 她需要自己一个人。   从相识以来, 这大概是大若第一次为张星野说话,说老爷子脾气不好,肯定已经搞得难看, 劝她不要火上浇油,给他留点面子。季萱问:你怎么为起他好来?   大若抱着手臂, 鹰钩鼻子半天才哼了一声:“老张是个商人, 道地的商人,可他支持美院、做慈善都是实实在在的, 嗯,算个好人。对咱们么, 在梁家面前虽然说不上挡风遮雨,可能为了你折了梁心妍、梁心伟, 想想这多少年的交情和日后的反应, 也是相当做得出了。梁家已经得罪了,咱别再跟他交恶,让他里外不是人。再者, 怎么说也得想想你先生,这回老爷子绝不会给他留情面,事已至此,你好歹周旋过去,日后在褚老面前也好再见面,如果,还有的话。”   整个航程,季萱没再吭声。   坐入副驾驶,钱方若回头瞟了一眼,丫头还那样儿,看不出急切,看不出愁。他转回头,无奈地看着夜色中前行的车道。这件事,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小丫头从小就跟亲爹不对付,也幸而是这位老爷子,一贯放养,从不操心,让这跟他如出一辙的小脾气,加了个“更”字。无论哪方面。   父女起冲突,放在一般人家,爆吵一顿,过不了两天也就好了。可是这两人,都属于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劲的,不可能吵,只怕话赶着话,出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唉,不知道,猜都猜不到。   钱方若记得当初刚有顾辰的时候,自己还和老爷子说起过他关了工作室跟小萱走算得很用力了,当时老爷子不置可否,只说想去就去吧。对于顾辰,钱方若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作为兄长,不能否认他确实是小萱男友不错的人选。一来是同道中人,志趣相投;二来么,他的才华绝遮不住小萱,两个人在一起,他的理解、照顾和支持能让她这辈子为所欲为,而这就是在成就她。   可惜,看错了。大错特错。   而张星野,来路莫名其妙,本身就是个离谱的意外。其实,人的欲//望有时根本没有起因,被外在遮得再严实,也会冷不丁冒出来让人控制不住。不是说她不能享受,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能理解他们这种纯性的激情,恐怕也就是他钱方若了,这种尝试和释放对痛苦中的她非常有好处,只是,不能沉迷下去,否则拖延、浪费,还有可能收不了场,毕竟她还是个小女孩,玩不好就会出事。   比如,现在。老张登门,突破了底线,即便对他这么个无所谓手段之人。他是真的不了解她,决定绕过她那一刻,就已经是把路堵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结果。   也许,就像小萱回来之前那句话:喏,结局来了。   ……   车停在胡同口,午夜寂静的窄巷,青石砖路,冷风穿堂,隔过了百年的风雨,隔不住深夜恍惚一瞬就前世的错觉。   轻轻打开院门,两人走进去。影壁,门房,再开二门才到四合小院。院子里夜灯照着,一地叶子散落,一棵老槐,一棵枣树,另一棵枣树,没有枯尽的枝条、老杆,还能嗅得到。老爷子喜欢落叶,从不会让扫干净,深秋就是这院子最有景致的时候,沧桑不尽,烟火正浓。   一眼看尽,书房亮着灯,西厢……也有灯。   看着几乎从未打开的房间透出光来,钱方若心里忽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惊了一下,一纵即逝,竟然没琢磨出什么味道。   身边的女孩已经毫不避讳地盯着那间屋子,嘴巴抿得很紧,目光怔怔的。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钱方若牙缝里吸了口气,虽然这是京城,随时随地都有各种豪华酒店能接驾张总,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这个时候把人赶出去。   “今儿晚了……”   “你去休息吧,”话音儿刚起就被她打断,“明儿早起再见阿姨。”   至今钱方若都有东屋的钥匙,没什么需要给他特别安排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听这丫头的口气,救老张是悬了,钱方若只得无奈叮嘱一句,“老爷子岁数大了,你悠着点儿,别真鼓捣出火儿来,老张也不是省油的灯,别气着老爷子。”   “嗯。”   抬步离开,独自一人走到书房门口,正要叩门,忽然听到里面古老的留声机在转,很轻,是……二胡。   二胡?老父亲并非中原人士,四合院也不过是他的栖身之所,在有了妈妈之后。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钢琴和提琴,今晚怎么是二胡?   胡琴,源自西北塞外马上民族,“高堂一听风雪寒,坐客低回为凄怆”。沧桑,悠然,尽兴奔腾也总有婉转低回,酣畅之余幽幽萦绕,久不能去。   深夜如此,谁的心受得了?   那个时候,她太小了,记忆越刻越深不过是味道和模糊的影像,而琴声,太烈,太响,突然再听到,想不起妈妈那清瘦的身影,只觉得心闷闷地疼。手僵在门上,屏了气息让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平息下去。今晚,不能让他影响,不管他为什么,今晚,不是为他们,不能是。   用力,叩了门。   “嗯。”   里面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季萱推门走了进去。   宽大舒适的皮躺椅上,季怀天正悠然自得地在看一本小说,见她进来,目光从镜片上瞥过来,“人在西屋呢。”   季萱走到桌边,轻轻靠了面对着他,“干嘛留下他?”   “大老远儿来了,”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小说,随口应着,“总得给人歇个脚。”   “您是想让我在您面前面对他。”   “哦?”乱蓬蓬的花白眉毛挑了一下,老爷子似乎有了兴趣,又抬眼看过眼镜缝,“是么?”   “因为他是个错,您想看我认识他。”   “你这么觉得?”   “是您这么觉得。”   季怀天笑了,“大若在凌海怎么样?”   “挺好。”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就是老爸那漂亮的思维,季萱不想琢磨,“非常好。”   “嗯,”季怀天点点头,这才放下书,摘下眼镜在手里轻轻掂着,“所以,你也觉着不错?”   季萱微微蹙了下眉,不确定听懂了老父亲的意思。   “那扇门不是谁都能打开又能合上,大若,是个例外。”说着,花白眉毛又挑了一下,“也不一定,他的路也还长,现在讲为时也过早。”   老爷子都吃不准,那位吸血鬼一样的仁兄,想想他的画,想想那总在沸腾的激情,还有那像活到头了一样的放浪,季萱嘴角一弯,“您最知道他。可我,不是大若。”   “嗯。”   季怀天坐起身,从桌上一摞纸中抽出一张,展开,“那你么,就更合不上了。”   啊……   季萱不由得轻轻吸了口凉气。纸上男人迷离情/色的眼睛正毫不避讳地挑逗着她,挑逗着她的老父亲。画的时候只像藏在被子里,随心所欲,此刻放在台灯底下,还真是有点……不堪。   其实,他从来没有这个形象过,根本就不是个懂情趣的人,要么正装,要么彻底光着,哪有这半遮半掩让人疯狂的时候。此刻在老父亲眼皮子底下,她的心一点也没慌,可脸颊却替他有些发烫,毕竟那是个要面子的人,特么张星野,手指不由自主地按在画页褶皱的一角,没吭声……   忽然懂了……大若的药引子,绝望与性的刺激。   “小萱,你是个聪明孩子,从来不用老爹教导什么。当初小小年纪就能知道大若,知道说不,我就很放心了。这些年,都随你去,可这回,绕了这么个弯儿,实在没绕好。”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教导,听到说她做的不好。这么多年习惯了的“自由”忽然间就有些虚,像是挡在眼前的画,直到拿开,才知道原来真实世界的颜色远不是这样……季萱轻轻吸了口气,“我现在挺好,怎不见得之前的才是错?”   “之前么,”老爷子摆摆手,“不重要了。人生就那么几年,就那么几个弯儿,不能急,不然刹不住就是一路往下滑。你和大若,很像,可就这一分的不像,同样的路走起来就是千差万别。看这些年,他只跳自己的陷阱,从不拖泥带水。”   轻轻挣了眉,这一次,季萱是真的听懂了。他从来不会把她当女孩约束,不会有寻常父亲的担心和紧张,不会夸她漂亮,也不会管她交往异性。他是天底下最豁达的爹,他知道他的爱徒是怎样疯狂的一个人,也不介意自己的女儿和他一样,他介意的只是她学不像。   连夜让她奔回来,不是生气她找了他不认可的男人,而是,她居然不伦不类,拖出这种泥水。   “我没觉得走错了。”   “小萱,捷径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如果一定有,那早就成了路了,懂么?”   “爸,我没想走多远。张星野他也不是我一时的刺激。”   “嗯,”季怀天点点头,指节轻轻敲敲桌面上男人裸露的胸膛,认可道,“不能是。”   季萱怔了一下,情//欲泛滥太过明显,她移开目光。   “他敢上我的门,就有上门的道理。”   看她不语,季怀天放下眼镜,拉过那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孩子啊,有这个道理在,你就走不远。路是很长,可时间却很短,背得太重你走得慢,再这么走一千返八百,就乱套了,知道么?”   很多年了,没有这样被他握过,握紧的拳依然能感觉到嶙峋的手骨,紧紧硌着她,他老了,力量和温度却没有变,没有了厚实的掌肉,那力量透过骨头传过来,这么清晰……   “我没觉得重。只是觉得没必要断绝,以后总归,还要再见。”   “再见?你打算嫁给他么?”   她眉头一蹙,嘴巴跟着就抿紧,像小时候想要撒谎而下决心一样,季怀天笑了,“那告诉爸爸,为什么还要留着‘再见’的念头?”   “再见也不能?这么说,您这辈子的相识不在身边的就都断绝了?”   “所以一旦再见全都是惊喜,绝不会有遗憾。”   大言不惭,把冷漠和不负责说得这么坦荡、欣喜,这世上可能只此一人,至少,她这么希望。   季萱忽然觉得那天墓地后心里悄悄绷起那股弦、存起的那点希望就这么轻易地散开了。星野说,一样的伤口,他的痛苦是别人想不到的,半年是他的极限。星野错了,他不是撑不住极限,他是在断绝。死了的人,哪还能再给他惊喜,那么,就更不会有遗憾……   “天儿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儿一早把他弄走。别的,以后慢慢儿再想。”   “‘弄走’?他是我交往的男人,相识以来一直都在包容我,这是件多难的事,您一定比谁都知道。”   “他是谁都无所谓,这么登门来,就是在表达一种必须的态度,还要裹挟你老爸一起。这如果还算是包容,那你们没有交往的能力。”   “呵,”季萱笑了,“所以,妈妈走得那么远,走得回不来是你慷慨的包容、对她最大的支持?”   “回不来是意外。不能用‘回不来’否定曾经有过的意义。我很欣慰她有这个选择,而不是在家用她的才华给我们煮饭、换尿片。”   “所以家、尿片,是拖累?”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如果妈妈没有走她自己的路,大概也不会有现在的你,坚强,淡然,专注,顾辰可以扑上来、也可以离开,却不能动摇你。”   “这是我的好么?天知道我有多想热情,天真,幼稚,一切平庸!妈妈是走了,可她走之前选择有我,专心地陪着我,等你。也许你忘了,可我记得,记得她的笑,她的怀抱,她的味道,很温暖,很满足。”   “我从没有否认妈妈爱我们。爱,和栓在身边来爱,是两回事。前者是爱对方,后者是爱自己。你应该懂,张星野现在在做的是什么。”   “是,”季萱点点头,唇角边弯出一丝苦笑,“我也许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只知道他承诺会跟我离婚。”   “你说什么?”老爷子眉头一皱,“说什么?”   “您错了,失去顾辰,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假,毫无意义。就是那个时候,瓢泼大雨中我碰到了张星野,这个男人真实得让周围的一切都有了味道、触感,疼痛、丑陋、繁琐、美妙,不可言语。面对我自己,我也会做假,骗根本不会出现的结果、有时甚至只是一个雨天的坏心情;可是面对他,我真的懒得,在他身边我就不想动,除了画想象中他的样子,我没有任何别的灵感,脑子放空,笔下特别小,我曾经不得不几次三番撵走他,因为他在,我连一幅小漫画都不想画。我不但平庸而且矫情,甚至,撒娇、听话、生气、骗他、哄他,像小时候在你和妈妈身边……”   “他让你想起我们?小萱,他不是爸爸。”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是,该多好!”   忽然的安静,划破了紧绷的空气,悠悠的胡琴声重诉,是很久前这间房中那个女孩,那个消失了二十年、温柔的声音……   “这正是我担心的,”许久,季怀天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不知你在做什么的人,甘于抹掉自己。”   “妈妈走了,还有什么可抹掉。”   “好了。”季怀天松开手,起身,走到留声机边,拨开唱臂,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明早把他弄走,跟大若回西藏去。不要再用痛苦的童年记忆来愚弄现在的你,你最应该理解自己的心理,你想补偿的是小时候需要陪伴的爸爸妈妈,不是男人。”   “您说的对,我是在补偿小时候,因为,六岁那年,我失去的不只是妈妈!”   “浑丫头,这胡说的什么!”   季怀天气得大声呵斥,眼看着她慢慢走过来,走到他身边,扬起脸,看着他。小脸白得透明,唇瓣都不见血色,两只黑珍珠般的眼睛就这么毫无杂陈地看着他,近近的。恍惚间,像小时候那个小娃娃,她从不哭、不闹,不管妈妈走多久,她都是安安静静蜷缩在他怀里,就这么看着他,一眨不眨的,困得小脑袋点点悠悠也舍不得闭上眼睛,就好像一闭上,他就消失了……   “爸,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您知道,我也知道,可却从来说不出口,现在,我告诉你:我恨你。”   “恨到时间都失了效应,恨到连我自己都忘了曾经不恨的滋味。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从你身上继承这冰冷的神经,我不会爱,我讨厌牵挂,顾辰一走,我的心才落了地,又开始希望我能像你一样,断绝,不在乎。可是,他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究竟还是不如你,我是那么怕他死。怕到突然间,我的存在都没了意义。”   突然的转折,两个男人的交替在她口中几乎混乱,听起来却又那么明确,季怀天皱眉,“张星野?”   “他高反进了ICU,命悬一线。那个时候,我就在山上,近在咫尺,却没有听到一丁点的消息。这个拼了一切一心想跟我离婚的男人,不想见我。”   泪,忽然从眼底涌起,没有遮挡,没有犹豫,一颗颗滑过冰凉的腮边,聚在瘦削的下巴,滴滴答答……   “我突然意识到,我真的,就是你。我就是那个,爱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都不敢惊动的人。我以为,从此以后,生死两边,他再不会见我。那种解脱,让我那么自由,觉得生命好长,觉得茫茫大山都放不满,笔下的空洞让我突然博大。大若说,我又打通了一窍。他错了,我不是通了一窍,是完全的空了,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没想到,他竟然又追来了。他不是个没计划的人,不会不知道您是何许人。他只是,很绝望。对我,真的绝望。这个念头让我害怕,我承诺那么多,他没有一个字相信……”   “我在想,如果妈妈躲过了那场劫难,她还会不会一如当初继续下去,会不会还跟着你、等着你。这个答案,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我只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我欠一个人,欠他一条命,欠他一个,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 hello,欢迎新来的小天使,抱抱不离不弃的大天使。感谢在2020-05-29 07:27:24~2020-06-22 07:3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fjufdcv 3个;33038796、jesse、tn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likai、wuzilian 20瓶;玩笑 10瓶;Joooooyce 5瓶;lamlamm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风小了一些, 偶尔卷着叶子在天井里沙沙地打转;老槐的腰早就压得直不起来,抬手可及的枝杈漏出浓重的夜色。   身后的房间终于没有了留声机的声音,心慢慢透了条缝, 季萱扬起头,额头细蒙蒙的汗珠, 风一吹, 凉凉的。   西屋的灯还亮着, 东屋也亮着。大若又在抽烟,影子扣在窗帘上,毫无睡意;而另一边, 不知窗外几何的他又在做什么……   上了台阶, 站在门外。心忽然顿住,这么久,她只找过他一次, 到他公司,毫不避讳地就那么去了, 只是因为和彤彤聊天想起自己不久的远行, 忽然就想见他。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能不能见,她这个样子该不该出现在他的同事、客户面前?就像当初给他送手机, 想当然地就去了。现在,站在门外, 才发现哪怕多考虑他一丁点, 她就连叩门的勇气都没有。   手还在抖,那一大通话惊到了老爹,也惊到了自己。从来不知道心里有那么多给他的话, 不知道,自己又那么多话。倒空了,心不虚了,只是身上变得没力气……   一分,一秒,站着,挡在这扇熟悉的门外,窝了风,莫名觉得安全,手抚在门上,心怦怦在跳,这么冷的夜依然压不住,可人却觉得这么踏实,实实在在的感觉,自从那天接到岳绍辉的短信,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掉漆的门,窗子里透出的一点光亮斜过来更是斑驳立体,手指轻轻蹭着,门那边的影像又是大若拍来的照片。瘦了,笑起来还是那个程式化的样子,精致衣装,款款风度,刻板又无趣。纸上的那个男人,是她想出来的,还是只给她的……   正一个人安心地发呆,忽然,手机震动。   摸出来一看。   张星野:萱,睡了么?   摸这屏幕上的字,她笑了,眼里最后蓄着的一颗泪掉了出来。好久不和她联系了,一鼓作气、孤注一掷的家伙,应该是想憋着一个骄傲的胜利再来找她,可深夜这一条信息,就败得一塌糊涂。老爹给了他什么,让他终于知道这是最后了?有没有后悔走这一步,是不是还不如接受她的随意,现在……认了么?   抬手,叩门。   门声很轻,可是里面立刻有起身的动静,太急,似乎还碰倒了什么。   季萱抿抿唇,这特么张星野,紧张了?   忽然敞开的门比夜风更重,扑面过来,站了这么久,她还是不由得一怔……   短短起身的功夫还戴了眼镜,衬衣,西裤,张总整齐得像刚从办公桌前站起,这一日,究竟是怎么搞的,老旧逼仄的小屋里没折出半点的褶皱。看到她,一瞬间脸上谦恭的表情就僵住,像做错事被逮了正着,又像……不认得了。   瘦了,瘦了好多,衬衣的肩头都凸了起来,深秋的夜风吹来,白衬衣晃晃的;老房子冷,男人从来意气风发,忽然的单薄在她心底不由得就腻了一下,想着张开手臂抱他,抱紧,会不会受不了……   眼前的女孩,和他梦里没有区别,目光直看过来,没什么情绪,唯一不同的,是在梦里,她腮边没有这一颗泪。   张星野不知道这情形他是该马上解释还是先道歉?其实,都无所谓了,他根本……张不开口。来之前,就知道走出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面对她,更没想到,他以为认输的心在看到这张冷冰冰的小脸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多聪明的女孩,直接到刻薄,从不会给人留遐想的余地。只是,他们这种夹缝里的关系,让她曾经的打算在他无休止的承诺、反悔和纠缠下变得迟迟不能结果。这一次,他也以为他能忍得住,可是深夜一个信息就把自己的颓丧都给她传了过去,此刻面对,还能再说什么?   “我还没睡呢,你呢?”   她轻声说了一句,回复了他的短信。男人还是僵着,看着她。季萱感觉得到他没有下文了,于是自己走进房中。   不记得上一次进这间屋是什么时候,此刻看着,布置得跟老爸的书房挺像的。不,除了最近两年才换的那把躺椅,其他……一模一样。宽大的书桌,笨重的书柜,还有一部同样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留声机,古老的雕花木头窗上挂着褪了色的蓝色布窗帘。   环顾四周,这种陌生到落灰又熟悉到排斥的感觉,季萱忍不住蹙了眉。这房里的一切都是老爸的痕迹,甚至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都那么顽固,唯一的,是椅子拿开后临时搭的行军床,被厚厚的被褥遮着,格格不入地躺在房间正中。   她走过去坐下,抬头看着他。张星野犹豫了一下,也坐下来。   午夜突然的叩门,突然的出现,几十秒后,坐在一起,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多少思念都填不满,他完全没有抱她的冲动,甚至,不敢碰她。他承受不了的欲//望在深秋的四合院中、在与世隔绝的季家,显得那么尴尬,不合时宜。   “为什么来?”   “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预料到了,可她的眉头还是跟着紧了一下,“还没说呢,就不对了么?”   张星野苦笑一下,“愚蠢吧。”   她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是默认么?她不会给他留面子,更不会给他自嘲的机会,现在绕过她,直接站在她的老父亲面前,他又想她能有什么反应?父女的关系僵在很多年前,僵在一个对自己的感觉懵懂又根深蒂固的年纪。他亲身体验过那种明知错又解不开 的恨,她的苦和倔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决定利用。之前的决心和感觉此时此刻在她的沉默里显得是这么伤害和愚蠢,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萱,季老他……”   “我不想知道。”   一句噎回他去,季萱转头看着他,又问,“你还有别的话跟我说么?”   这次轮到他沉默,给她的话早就都告诉她了,一遍又一遍,各种形式,各种表达,她也烦不胜烦地说过很多次她都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现在这局面,挽回,挽不回,他除了听天由命还有别的么……   “那我去睡了。”   说着季萱站起身,行军床距离门口有五六步,走过去,手握上门把手,身后,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是属于张星野的安静。他们之间,他从来都是那个不会静下来的,跟她说话,缠着她动作,炒菜的声音,煮面的味道,还有他莫名其妙的怒火,都会把她和周遭搅得不安宁。这就是为什么在他身边,她很少有机会能思考……   此刻,怎么安静得……像一片空白?   转回头……   四目相接,他的眉头那么深,手臂撑在床沿,肩头凸得很高,人越发瘦得嶙峋。眼睛里明明已经泛了红丝,目光紧紧扣在她身上,她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和她真的……就是这样毫无感应么?可这一眼,心里那根断掉的弦一下又绷起,疼得她眼泪打转。   转身回去,站在他面前,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男人僵得石头一样,甚至都没有抬眼。她终于,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了……   “抱抱我吧。”   喃喃的,几乎没有声音,都不如男人干涩的骨节发出的声响,手臂张开把她裹住。他埋头在怀里的一瞬间,就不冷了,干瘪的心情忽然就泛滥成灾,满满的……   “星野……”   拢得这么紧,她低下头,推不开,不得不说:“眼镜。”   他这才顿了一下,稍稍松开,并没有抬头,认她摸索着把他的眼镜摘下。想放到一边去,可是,没了眼镜,更没了缝隙,勒得她几乎嵌在他怀里,呼吸都难,哪里还有转身的空间?   手指插在他发间,轻轻揉着。喜欢他的头发,喜欢那上面的味道,喜欢被他的矫情弄得更加矫情的发型,此刻,都软软地乱在她手里,揉搓。原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要有身体的接触才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彼此。可能,他是对的,哪来的什么心灵感应、遥远的思念,不抱着,就是失去……   “萱……”   “嗯,”   “对不起……啊?”   埋在怀里,他的声音更哑了,她不得不低头凑近,“后悔了?”   他终于抬眼看着她,没有眼镜,黑眼圈和血丝都这么近,一览无余的眸中,筋疲力尽。已经毫无遮拦了,他竟然还是摇了摇头。   “还不后悔?”   他笑了,“这么想让我后悔?”   “嗯。”   “不会。”   “会的。”   “唉,”他抬手轻轻撩开她的发丝,“一直看看你这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就忘了,最应该让你瞧瞧我的。”   噗嗤,季萱笑了,“是么?”   “嗯。”   “这么说,我还能再看见你?”   “又不想见我啦?”   “什么时候?”她问。   “下周我出差,大概周五晚上能回来。周六吧?”   “嗯。”   她答应着,揽了他贴在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下周他还要来,布达拉宫,初冬的高原荒野上,看她……   软软的,是女孩最柔软的地方,包裹在她的味道里,每一次呼吸都满足得筋骨发软。女孩似水,她就是深山的一窝小泉,汩汩的,来路多少的坎坷,都抵不上这一口甘甜。张星野忽然觉得自己很蠢,是心里的渴望煎熬久了,挣扎,嫉妒,几乎都忘了抱着她是多么享受。想要得太多,得到的也太多,其实,他所谓的苦都是自己的贪婪……   “又不好好吃饭吧?”他喃喃地问。   “小了?”   这一声嘟囔就把他逗笑了,这个丫头,他不敢想的,她都敢,此情此形,还客气什么?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一下,“嗯。”   “啊……”   不疼,可她跟着就叫了一下。张星野抬起头,灯光在他背后,正照着她的脸,像极了那天墓园的夕阳,旁人会睁不开眼,她却不觉得,任那一片灿烂在她眼中染尽、燃烧,她依然清净,我自独我……   “萱……”   “嗯,”   “你今晚来,是不是有话跟我说?”不想问,只是人虚伪,抱在怀里,便觉得有了些底气。   “嗯。”   “现在能说了么?”   “哦,”她抿了下唇,“我就想问问,你立遗嘱了么?”   “嗯?”张星野一愣,“什么?”   “遗嘱。”   清清净净的小脸,清清静静的小声儿,就好像在问:你吃晚饭了么?   不知道这是问在哪里,他只能道:“哦,前年立了。”   “是什么?”   “人死如灯灭,我也没家人,所有的,都留给Tony。”   “没我么?”   张星野一怔,笑了,“你?想要什么?”   “你都有什么?”   “CNE?”   “除了CNE,没别的了么?”   “还有房产、车。”   “没了?”   找不到头绪,张星被问得喉咙发干,脑子里竟然一时空白到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   “还有船。”她替他答,“那给我什么?”   千里迢迢,午夜叩门,她这是……要做什么?又要他做什么?   眉头没蹙,心就转念:在她怀里,他还有说“不”的可能么?   “你想要什么?”   “CNE,房子,车子,船,存款,还有……”   “还有?”   “签字权和,”她轻轻吁了口气,“你的墓碑。”   突然,人像被雷劈了,心里瞬间的预感让他的思维都不敢动,好像一想,一切就会崩塌……   “给我么?”她又问。   “你这是……”   “答应么?”   “那……我呢?”   “你没了,都是我的了。”   这么霸道到不讲理的话,她说得竟是小女孩儿般的羞涩,唇边抿出弯弯的笑纹,小脸上绽出一小朵红晕,落在他眼中,五彩斑斓的眩晕……   “行不行?”   “……行。”   “不反悔?”   “不。”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   说着,女孩放开他从布包里掏出一支笔,抓起他的大手,在无名指上落笔,点点画画。   他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看着那渐渐成型:一只墨蓝色的,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马上完结了哈。辛苦你们了,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22 07:36:51~2020-07-17 14:2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张星野? 3个;凡凡妮妮Fannie、安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米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灯早灭了, 小屋浸在完全的黑暗中。   坐在行军床上,张星野左手握着拳,右臂直直地撑着床沿, 腰背僵硬,目光盯在书桌上那只老旧的钟表, 看它笨重地地滴答着。凌晨两点半, 没有任何打扰, 脑子脱了弦一般疯狂地转着,刚才的一切,像做了一场梦……   那张无情的小脸, 他最熟悉不过, 冷淡的语气从未失常,只是这一次,不是推开他, 是问着遗嘱一点一点把他剥干净,一丝不剩全部握在她手里, 他的财产, 他的人,他的生死, 他的墓碑,而她给他的只是一点墨水画下的痕迹……   拳早握僵了, 黑暗中看不到墨迹,可笔触划过皮肤的感觉那么真切, 痒痒的, 又似乎一笔一划都刺进肉中。这半天还在,留存得这么久,又很难, 是真的……   忽然,手机响起,寂静中不但惊乍而且持久,屏幕不停闪烁着Tony的名字,晃得厉害,张星野拿起来,清了下干涩的喉咙,“嗯,”   “你要干什么?”那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空旷,毫无睡意,应该是一切就绪。   “要我的户口本。”   “You sure?”   “No. ”他顿了一下,“你快点。”   电话挂掉,张星野深深吸了口气,眉头一皱,背驼下来,怎么刚才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老钟指针的声音拨得人心慌,张星野站起身,打开门。   整个院子一片沉寂,只有地上几只夜灯亮着。是都睡了么?周遭几个黑漆漆的窗,那里面有季老爷子,有钱方若,还有萱。这些人,哪个是沉在黑暗中就能被默认睡去的?   步下台阶,站在院子里。   她在哪个房间?按常理,女儿的闺房应该是堂屋的里间吧?可看着角落里那个古老的雕花牖窗,老树垂正在窗头,想来正是冬听风雪夏听雨的所在,应该是那个才对。   一丝光亮都没有,窝在角落里,严严实实,还不如当初弄堂天台上晃来晃去的影子实在……   看堂屋,想起那古稀之年的老爷子,张星野不由得嗓子发干,轻轻咽了一口。这老爷子跟这座古老的宅院真是……格格不入!中西合璧,儒雅却不羁,今天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相比几年前,老人显得更加精神、腰板挺直,风度似乎比那远观的贵宾场合更有气势,摘下眼镜看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犀利”两个字倒谈不上,却足以让张星野每一个毛孔都被触到,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如坐针毡。来之前下定的决心、做好的准备,在这双眼睛面前,简直虚浮到极点。   作用力都是相互的,他带给老人的这一天,怕是比一针肾上腺激素还要刺激,可这老爷子真是那冷丫头的亲爹,淡淡的微笑平静到若不是眼睛里的光亮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听到他的话,只知道这标志性的季式冷淡在他张星野身上具有同样的功力:差点就不能呼吸。   未知,等待,这一天,鬼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却又哪能想到临到午夜,风尘仆仆,千里之遥赶回了他的萱。开门那一刹那,惊喜就没了,剩下的是说不出的心沉和惶恐,因为,她懒,懒到从不会主动表达什么,对他做什么,一旦有,那必须有个让她肯用力的结果,就比如,第一次说出她的名字:季节的季,萱草的萱,紧跟在后面就是: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   这千里的路,夜半归来,希望的又是什么……   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墨水痕迹,毫无感觉。低头,黑暗中,什么也没有。   再抬头,目光顿住,那扇窗,堂屋的窗怎么会让他的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难道说他真的为了这个小丫头已经毫无底线了么?看着那权威深重的黑暗,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而那扇小窗,同样的寂静,却是一眼就心慌。这熟悉的感觉早已习惯,她在身边的时候觉得拥有一切,一旦离开,就都归零。   她从来没有出尔反尔,从没有说过不算,却不妨碍一次又一次在他心里放只猫爪子,挠得难受。   太突然,他此行幻想到劫持,都不敢幻想这样的结果。   这如果不是梦,一定比梦更绝望。   手用力握了一下,僵直的手指磕响了骨节,握着手机,犹豫一秒:萱,睡了么?   发出去就后悔,可他没动,抱了手臂,看着角落里的小窗。   很快,手机一亮:嗯。   一个字,心头就一热:不睡行么?   刚发过去,手机就响了,张星野赶紧接起来。   “怎么了?”她问。   “我……睡不着。”   “很快天就亮了。”顿了一下,轻轻地:“啊?”   她声音很低,压在耳边,哄他。太不熟练了,生疏得张星野不由挑了下眉,紧紧握着手机,话筒里只剩气息声,很轻,很暖,舒服得定格好久……   “萱,”   “嗯,”   “我睡不着。”   大男人又一遍说睡不着,噗嗤,她轻轻地笑了。   电话毫无意外地挂掉,手机的亮光消失,依然热乎乎的,心莫名踏实了些,抬头,深深吸了口气,风凉,夜更难熬了……   张星野正要转身,忽然,不远处一声吱嘎声,门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双臂抱在胸前朝他跑来。   他赶忙迎去,十几步的距离,刚张开手臂,她就到了,一把搂进怀里,用力,紧紧的。   好像这才是第一次见,习惯了的冷风里习惯着胸前这不用力就感受不到一团柔软。张星野埋下头,她的味道远比她的呼吸重要,不说话的时候,她的温度可以让一切都化掉……   两臂叠着硌在他心口,贴着那冰凉的脸颊,季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睫在颤,不得不轻轻闭上。深夜的宁静和她的承诺,哪一个都不能让这男人安生,这么久来始终没变过的只有抱她的力气,即便,已经消瘦如此……   风越来越大了,可她一点都不冷,发丝飘飘的在他肩头。倦意袭来,软软的舒服,好想睡……   “萱,”   “……嗯,”   “萱……”   不知所谓地一声一声叫她,像曾经缠//绵时把持不住的喘//息,季萱睁开眼睛,轻轻咬在他耳边,“我们去西屋。”   “……不早了。”   “我不走。”   “那……”他蹙了下眉,嗫嚅道,“明天一早,季老……”   冷风里,款款白衬衣的男人担心着天亮的清白。季萱笑了,如果是曾经,这一笑就了之,再看一眼都多余,可现在,手臂抬不起来,唇轻轻蹭他,“那就在这儿。”   正要再闭上眼睛,又听他说,“冷吧?”   一点都不。可没等她吭声,人突然被放开,看他大步转回房中,拿了一条毯子出来,匆匆一瞬就又在眼前,忽然离去的怀抱还没有冷下来就被裹进厚实的毯子里。   发生得这么快,季萱有点懵,直到男人的气息喘在她耳边,她才发现原来刚才她错过了离开,而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保护住了这个姿势。笑容在唇角边怎么都散不去,窝在他颈窝,季萱悄悄笑,这家伙就是这样,就算是个形式也要走得实实在在,这一夜,他是真的怕去睡……   深秋的夜,老城根儿的风,绕在他们周围,越绕就抱得越紧,也不知道这样能显得清白多少,只知道今晚她再不会有任何空隙独自一个人去想,去睡,去反悔……   “站着累么?”男人的声音压在喉中喃喃地,“要不要去那边椅子坐?”   暖暖和和地窝着,季萱摇摇头,毯子拿得急,他来来回回都只有衬衣,坐下,一定会冷。   就这么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两人像一株缠绕的盆栽,好在黑暗抹去了尴尬的形状,那窗后的眼睛便也在心里变得安静了,张星野低头轻轻揉着怀里的女孩,“你刚才怎么在季老的书房?”   “找这个。”   说着她从怀里托出个本子,看不出颜色,却认得出形状,是户口本。张星野怔了一下,抬手握住,已经捂热了,皮面的温度实实在在地在他手中,比手指上墨水的痕迹清晰又有分量。   “吴建在路上了么?”她问。   “……哦,是Tony。”   “嗯。”   本子被她重收回去,裹进怀里。   趴在胸口,安静像一只窝冬的猫。头发已经散下来,没了那只小卡子,温柔了许多,身上是那套轻薄的淡紫罗兰半袖睡衣裤,医院昏迷时他匆匆买了这套给她换上,那天手哆嗦,内裤都给她穿反了。高原已经要下雪了,怎么也不知道换?   她从来如此,要做什么,就去做,只是,这么单薄跑出来,夜半不开灯去老父亲的书房找户口本,这悄悄私奔的架势,跟刚才讨遗嘱的理直气壮实在差了很多。   张星野微微侧头,没有月光,地面上几只夜灯零星着一点光亮映着她的脸,身体再软,小脸也寒,此刻睫毛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不动,心疼,不说,也心疼。张星野蹙了眉,轻轻闭了眼睛……   她其实……哪来的坚硬?幼儿懵懂便失去了妈妈,看护她的阿姨又迅速嫁给了她的爸爸,三个大人的离去和背叛,小孩子的整个世界都塌了,惊愕,痛苦,恨,这些情绪她哪里分得清楚。就这样,拗着自己慢慢长大,继承了父母卓卓的才华也继承了他们双倍的孤独和冷漠。   她长大了,有过男人。不只一个。   比起没能早早碰到她,那险些就擦肩而过的后怕才是夜里让张星野最不能安眠之处。他嫉妒过她的男人,可那个人从来就不是顾辰,更不是心伟,而是那位所谓的……大哥。   那个时候,她还小,寄读来的钱方若就这么走近了,走近她的恨、她的怕、她的可爱和软弱。这份不保留,永远停留在那个不会遮掩的年纪,别人再也不可能有。   可为什么,她又拒绝了大若?他爱她,保护她,一样细腻怪诞的灵感,一样沸腾的激情,他们的合作天衣无缝,彼此成全。她是他的女孩,是唯一能在心理和生理上永远刺激他的女孩,他却放手让她走。其实,钱方若何尝不知道,这拒绝不是为了不爱,只是不想再失去……   顾辰,开启了女孩的情窦,一路陪伴,耳鬓厮磨,她却没有把心里那执着的恨和思念分给他,甚至没有告诉他: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是怕吧?怕他知道她阴沉积淀的心里根本就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彼此忠诚、长相厮守。   又是一场不堪的背叛,她的平静远大过了痛。天知道,那天深潭边她差点了断自己,是为了顾辰,还是这个世界再一次坍塌让她坚定了绝望。   现在,一切过去,她终于还是选择了跟大若走。   这些年,钱方若有过很多女人,私生活是这位大师最与人诟病的地方。也正因此,她才这么安稳地待在他身边。这种陪伴,不存在拥有却能永不分离。   此刻,她在怀里,张星野忽然难过得不能呼吸。他太知道她了,同样失去最爱的妈妈,同样被父亲赋予了丰富的任性和孤独,也正是这样无理的任性才把人生撑到了今天。可他,在碰到她那天起,就不想再孤独了,却依然任性,想绑着她,和她厮守。他是那么惧怕西藏,惧怕那个纯净到没有欲//望的地方会让她终于意识到身边的大哥才是她的归宿,而他张星野,永远飞不了他们那么远,那么自由……   也许,Tony是对的,那些从来不入耳的话此刻每一个字都变得沉重。他是太自私了,想要她的心强烈得已经让他模糊了对她真正的了解和心疼。   “萱……”   “嗯,”   “真的要嫁给我么?”   “嗯。”   沉默又陷入黑暗,季萱扬起脸,看他。这一声问,坐实了一夜的纠结。一个从来都只要结果的男人,在这最后的一刻,竟然犹豫了。抬手,轻轻摸他的脸,不,他没有变,只是……死过一次了。   “萱……”   “你不想结了?”   男人的眉头又紧了一些,吁了口气,“嗯。”   很简单的一个字,冷风里十分清晰。娶她是一个执念,他根本就放不下,魔怔一样的一个坎,这个坎依然在心头,这辈子他都不一定过得去,只是此刻,他的心实在软得难受,幸好有夜,才能如此,他知道,过了今夜就再也不会这么软,软到对她放手……   “为什么?”她问。   他没答,握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揉搓,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跟季老生气了?”   季萱抿了抿唇,“你想说什么?”   “季老他其实……”开了个头,张星野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那老爷子不是个凡人,他畏惧又敬重,可面对这恨了老人一辈子的小丫头,他应该完全无条件地跟她在一起,今后的事,慢慢来吧。“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以后,也挺好。”   “你是拒绝我么?”   “我是不想强迫你。”   她闻言轻轻挑了下眉,嘴巴一抿,“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你真的能。”   张星野笑了,真的是无话。   风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四目相对,眼底深处的彼此是这么清晰,从一开始到现在,放肆,无耻,毫无遮拦的彼此。   移开目光,季萱微微低头,“你以为我是因为恨他,才要跟他不认可的人结婚?”   不是,张星野想否认,却找不到这一夜突然的理由,“萱……”   “手机给我。”   嗯?张星野不知所以,拿了出来。   季萱接过,打开灯光,抬头,轻轻地,张开了嘴巴。   手机的亮光在眼前聚拢,跟着那开启的唇瓣,张星野瞪大了眼睛。白色口疮连成了一片,气势汹汹,娇嫩的小嘴里几乎看不到粉色的口腔膜。那针扎火燎一样的痛,记忆犹新,这一眼,立刻疼得他倒吸凉气!   “萱!这是怎么了??”他太知道那烧心灼肺无法发泄的出处,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疼。”她关了手机,黑暗中讪讪道,“黑蜂蜜也不管用了。”   “多久了??”   看着他的眼睛,她轻声道,“你没消息么,就等得上火了。”   没消息??从哪天开始他没有消息?从那天他决定孤注一掷赴京城……   “我想,结婚了大概就好了。我这个人,不能等。等,就像件全职的事,没心思再做别的。”她稍稍顿了一下,“结了婚,至少,我可以,报警。”   心都被她揉碎了,这一句,他又笑了,这就是让他魂萦梦绕的女孩,她一旦回应,就是惊天动地……   “忍不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就不肯说一句你想我?”   “没有忍不了,就是……烦。”   女孩的声音糯糯的,也疼,也怯,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脸,“你真是神经反应迟钝,那个时候,我每说一个字都疼得揪心。”   “嗯,疼呢。”   张星野不由得眉头一紧,将她贴在怀中。夜那么静,那么深,黑暗无边,心却沸腾成海。满嘴的口疮,心急如火,这火是他点起来的,就得他灭掉,所以她的解决方案就是嫁给他。只是,她可能不知道,灭掉的只有表面的伤,留下的是烤焦的心神,她离不开他了,所以,他决不能再放手,不管那个障碍是人,是天,还是季萱……   “嫁给我,萱。”   “嗯。”   “嫁给我,我可要求得多。”   “我知道。”   小声儿很认命的无奈。   “萱,”   “嗯,”   “之前说的那个可不能算了。”   “哪个?”   “结了……咳,我可不会离。”   又一次出尔反尔,张星野也有点心虚,毕竟,他曾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她愿意结,两年后就跟她离婚。   “之前说,也是你说的。”   “那天你是对的,那就是个权宜之计。”   “那天,我只是这个是对的么?”   小声儿轻轻一挑,问他。张星野笑了,那天她是认定他会赖着不离婚,他因此而气急败坏。“好,我承认,你都是对的。”   闻言她抬起头,冷清的小脸似乎并没有被甜蜜到,抿了抿唇,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烦了,病了呢?”   “烦了,我们去周游世界,走得累,吃得多,顾不上;病了,把咱们在山上、海边的房子锁了,然后一起,去周游世界,疯。”   季萱笑了,他真的知道她了,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我还有个条件。”   “就怕你不提,提了就不怕。”这是张星野一贯奉行的诚意姿势。   “以后,不请阿姨。”   “不请住家阿姨,只订周末清洁,可以么?”   她没吭声,于是,男人低头附在耳边,“其余保姆的事,我来。”   “好。”   不知道她是怎么忍的痛,小嘴儿一抿,甜甜的。   “萱,明天我就通知律师改遗嘱。”想全部都给她,这喜及癫狂的时刻,他就这样脱口而出这不吉利的话。   “嗯,”她点点头,“拿到结婚证就能办了。”   张星野笑了,他就知道,对遗嘱这件事她是认真的。捧起小脸,从眉心慢慢啄下来,“疼么?”   “嗯。”   “其实,你知道,那次,”轻轻蹭着她的鼻尖,他哑声道,“我也不是黑蜂蜜治好的……”   季萱抿了嘴巴,忍不下唇边的笑,想起他那不知死活的一夜,那么疼,依然要弄得两个人汗津津。靠在他颈窝,闭了眼睛,第一次,曾经一起纠缠的床让她觉得很亲近……   这依然未婚的一夜,好长……   ……   清晨五点半,张星野洗漱好,挑出一套正装换上。可惜来时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场合,他没有准备花,现去弄大概也会被嫌矫情,只好仔细折了酒红色方巾插在口袋中,想想,又换了一块水蓝色的。   西屋中没有衣镜,对着玻璃窗上映的影子端详着,轻轻吁了口气,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模糊的影子显得仓促而草率,只有他自己知道,为这一天,他熬过了什么,他的心有多隆重……   整理好,打开门,不觉一怔。   深秋的京城,日出还早,黑漆漆的树影和房檐,零星的夜灯点缀,院子正中站了个女孩:一身无袖半身旗袍,白底水墨荷花;雪白修长的脖颈扣着古老的花型盘扣,青丝束起,一只经年的流苏玉簪;小荷纤细,轻柔妙曼,一双裸色的高跟鞋,上世纪那久远而又充满故事的经典正正托起了这只高贵的小天鹅。她总是成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此刻双手握在胸前,看着正对面的堂屋。小脸依然映着清冷的夜色,入定了一般,仿佛那不远处的黑暗中有和她对视的另一双眼睛。   张星野走过去,脱下西服披在她肩上。   “我们就这样先斩后奏,好么?”他轻声问。   她没吭声,下巴微微挑起,目光一动不动。   “就这一个老爹了。”张星野像是在跟她说,也像是喃喃自语。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不会同意的。”   “我们可以慢慢来。”   “不,”季萱转身,“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也没有。”   她化了妆,化了曾经让他第一次见就吃醋又发飙的淡妆,“我们”,这也是第一次她把他们两个和在一起。张星野笑了,   轻轻刮了下小鼻子,“那么多时间?我有那么讨厌么?”   季萱没吭声,抬手整理他的方巾,他这一身就是完美,没有任何需要再修饰打理的地方,就连方巾的颜色也陪衬着她的寡淡,手指轻轻抚摸,心里的那股燥慢慢地抚去……   张星野看了一下表,六点,“早高峰会堵车,我们这就过去吧。”   季萱点点头,“好。”   ……   六点半,飞机准时降落。岳绍辉匆匆出了机场,叫车一路开向老城区的民政局。   早高峰的车流已经涌起,岳绍辉有些心急,不停地看表。差一刻八点,车终于拐入了那条老街,古色古香的民政局大楼是这里最显眼的地标。一眼过去就看到等候在台阶上的两个人,女孩肩头披着西服靠在长廊的柱子边,仰着小脸看着身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像他身上那件单薄又隆重的衬衣,被冷风吹透了依然潇洒有型,脸上的笑意比春天的阳光还要明媚。   这一夜,这一路,从接到那个突如其来的短信,岳绍辉就再也无法安心。星野要结婚了,娶的是他最心爱的女孩,这是个惊喜,一个该被无限祝福的惊喜,可岳绍辉很担心会见到那个女孩,那个在人前连头发上的雨水都懒得理的女孩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她拥有的很多,想要的却很少、很远,想爱她就必须博大,而婚姻,又恰恰琐碎而窄小……   就这样,岳绍辉理解了兄弟对这段感情那种稍纵即逝、抓不住的无力。可此刻眼前的景象已是一幅完笔的画,没有再留下一点余地给他自己,就像一个月前他从昏迷中醒来,神志清澈,义无反顾。   ……   难得的晴朗,天高云淡,眼前这个大块头,连夜赶来,风尘仆仆,却难得地着了正装,一身帅气逼人比以往出席任何一个重要的会议场合都要精心,带着一脸温暖的笑捧着一个花球,淡色玫瑰配蝴蝶兰,他太高大,花球太娇小,阳光下很有趣地耀眼。   张星野笑了,大步迎过去,“Tony!”   岳绍辉没搭理他,径直走过去微微弯腰将花球捧给女孩。   季萱看着他,以为总要说些什么,客套祝福也好,私心托付也罢,可是,四目相对,除了眸底那深蓝的颜色和他真诚的微笑,一个字都没有。季萱有点怔,早早孤身一人的星野,在这个世界上,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唯一的兄弟、就是他的全家,此刻岳绍辉的心情大概不比四合院玻璃窗后那双眼睛更开朗,他没有托付,也没有阻止,只是为他们盛装而来,细心地送上这一步需要的所有,这并不肯放手的祝福意味深长,季萱微笑着双手接过,“谢谢你。”   岳绍辉点点头,“也谢谢你。”   转身,兄弟两个拍肩拥抱,耳边低沉的一句:“You go,bro.”张星野的心不由一热,那一年,他突发奇想非要回国创业,兄弟就是这么一句送他走,又追随他来,保驾护航。简单一句,一辈子的兄弟。   岳绍辉小心地拿下他的口袋方巾,换上一朵浅粉色玫瑰。   八点了。   张星野牵起身边的小手,握住,“现在不能再后退了。”   “快点吧,”季萱轻声说,“疼。”   这本该是冒着粉色泡泡的时刻,可这女孩的反应让岳绍辉再次摸不着,只见星野那张脸露出甜蜜到谄媚的笑容。   ……   注册仪式简单而庄重,除了最开始工作人员对两个如此正装的男人同时出现显得略有些惊讶外,整个过程,非常愉悦、温馨,也终于让岳绍辉看到了他期待的一幕。   季萱第一次表现得像个小女孩,填表的时候认真地反复看,回答问题白皙的脸庞上两朵很明显的粉晕,声音不大,紧张又甜美,那清冷淡然的气质在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变得如此软糯可爱。星野么,签了多少合同的手在签证书的时候肉眼可见地抖,念诵誓词不知是不是兴奋到胃痉挛,额头浸汗,眼圈都红了,好在毕竟是张总,口齿清晰没有念错一个字,夫妻两个发誓的声音这么整齐。   仪式结束,男人们去买照片和录影,回过来才发现季萱还在礼台幕布的角落里,摩挲着证书一直在看,似乎小红本里那仅有的一页纸写了很多难懂的内容。张星野走过去,“怎么了?”   “像个梦。”她抬起头,轻声说,“醒了。”   张星野笑了,将她拢进怀里。灯光暗下的大厅里,宁静的片刻像那夜风里的小院,像大雨中溪边的竹楼,他的心终于落在怀里暖暖地贴着她……   ……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浓,站在台阶上季萱一眼看到对面的停车场,一个瘦高的男人抱着手臂靠在车门边,明晃晃地看着她。   是大若……   这个样子她太熟悉了,这也不是个能等的人,这一夜,这一早,他倒有了耐性。   “干什么了打扮这么漂亮啊?”   钱方若迎了过来,和岳绍辉握手,“岳总也来了。”   “钱兄好久不见。”   没等他再和张星野开口,季萱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们,老爷子等着呢。”   这一句明明是回答她,却看着张星野,张星野赶忙点头:“多谢钱,大哥。”   “嗯。”这张白得吓人的脸难得地对他有了个真实的笑容,“走吧。”   男人们寒暄着一起往车边去,季萱却站在原地没动,张星野回头牵了她的手,小声说,“走吧,总要面对的。先斩后奏怎么都说不过去,至少,大哥来没拦着。”   “昨天,我爸怎么训的你?”   “训我?没有啊。”张星野诧异,“老爷子是挺有气势,不过也很和善的,只是我表现不好,想说的都没说出什么。”   “没有?”想起昨夜老父亲在书房里亲口对他的不屑和羞辱,季萱蹙眉,“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说我们的相识和相处,阿姨,哦,妈在身边一直问,我就答。”   “我爸呢?他说什么??”   “你爸,咳,爸全程认真听,偶尔笑笑,招待了我一壶好茶,最后说:‘行了,累了,歇着去吧’。”   “‘歇着去吧’?!”季萱追问,“他没有让你滚蛋?”   “没有啊。后来说要吃炸酱面,问我会不会做饭,还仔细给讲了京城地道的炸酱面是什么样子,说他不会做,但是会吃。我说试试看,就按着他说的做了。”想起那搬了椅子、端着茶壶坐在厨房现场观摩带监工的老岳父,张星野笑了,“做好后老爷子配着红酒吃了两碗,然后抹嘴评价说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炸酱面,不过也还能凑合。”   手里的花瓣都要被捏碎了,不远处大若在车边跟岳绍辉聊得正起劲,称兄道弟的,阳光忽然就变得强烈,季萱的心一股热燥……   ……   车窗外,秋叶尚未落尽,偶尔飘起,阳光里亮闪闪的,老城一如既往的安详,盛着车水马龙。城市规划保留了这一片街区,也把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完好无损地封存着。   有人说这是最难得的,季萱曾经也这么以为,不用回忆,一个转角一棵树都那么鲜活地记录着,像录影反复播放。后来,她离开了,才发现不看到也是一种解脱。此刻,看着周围的景物滑过,她的心思却回不去曾经,只是迷茫地想:难道,她是被老爸给……骗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自那场嘈杂的婚礼后,这么多年,父女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从不去碰,也从未放下。他知道她恨,所以用放纵来做为父之道,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惊动他。所以,他更知道,那一通夜里的电话、一番轻描淡写的嫌弃,即便辗转大若也足够把她从千里之外拖回来。   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了星野?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欢星野,这个与画、与浪漫、与所谓艺术的世界相距千里的男人,他只是个男人,一个想把自己、把爱人都圈在家里的男人……   “萱?”握着她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张星野轻声问,“怎么,不开心了?”   季萱回头,窗外滑过的阳光里,他关切的眼神依然隐含着警惕,她究竟惊吓过他多少次?抬手摸摸他的脸颊,她笑笑,重看向窗外。也许,她不比二十年前更有力,但是现在,至少,她得保护她的男人,再也不让他害怕。   眼看着开过了家门,又过了两个街区都没有停下来,季萱正是诧异,车拐上了使馆街,终于在一座两层楼前停下。抬眼看,法式双开门上只有门牌,没有匾额,不知所在。   停车,熄火。大若却没有动,回头看着她,“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我一个人?”   “嗯。”   闻言,张星野和岳绍辉也都是惊讶,可是这位大哥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是不容置疑,他们便都没动,季萱看了看,独自打开车门,步上台阶。   上世纪苏联援建留下的一座红砖小楼,墙外爬满了藤蔓,深秋已枯,却不妨碍人们了解那夏日的繁茂。这几个街区都是她小时候常来玩耍的,这个小楼,印象很浅,只知道很多年都闭门不开,可墙上的藤、周围的灌木总是修剪得很整齐,还有石阶两旁的花坛种满了郁金香,各种颜色;红砖白棱,岁月沉淀,呵护如新。   来在门前,正要推开,听到里面有音乐。是胡琴,悠扬、高远的胡琴……   季萱的心微微一颤,像被什么握了起来,轻轻推开门。   拱形的大厅,布满展品的画廊,季怀天站在正中一幅大型油画前,端详着。   油画上是个女孩,赤脚站在沙滩上,慵懒的长裙,天色,大海,远远的日出将晨曦洒满她全身,她正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她笑了,发丝被海风抚在脸颊边,光影之下,她的脸庞,她的脖颈,天堂般温柔的颜色……   目光再也不能动,季萱怔怔地走过去,走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前,四目相对,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泪突然涌起,“妈妈……”   二十年,她的思念锥心刻骨,想念妈妈的亲吻,想念妈妈的怀抱、妈妈的味道,却是忘了她曾经是这么美……   抬手,轻轻抚摸,这是爸爸的笔,只有他才能把她的笑染在整个画面,只有深爱她的人才能把她的眼睛描出深底的颜色、描出他自己,这么亲,这么恨,痛彻心扉……   心痉挛般难受,季萱深深低下头,良久,慢慢转身。偌大的展厅,一幅,又一幅,都是她的作品,油画、素描、雕刻,成品、半成品、草稿,还有,那空旷、悠远、她的胡琴……   泪倏地落了下来,一个逝去二十年、青春光华的女子,这是她的祭龛,是她的殿堂……   “我一直想打开这个展厅,开放的时间约了一次,又一次……”   空旷的大厅,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了一贯的势气,只有岁月反反复复磨历的沧桑,“这一生,我最庆幸的是遇到你的妈妈,最遗憾的是娶了她。”   “爸……”   “她才华横溢,心胸远大,我知道我不能把她圈在身边,可是人在冲昏头脑的时候,自私是唯一的清醒。她做了我的妻子,你的妈妈,守着我们,消磨着她的自由和才华。她太爱我们,太爱这个家,舍不得放手,精神却在崩溃的边缘,她开始伤害自己来释放她的能量和灵感,我不得不给她任务,派她远走……”   记得胡同口看妈妈离去,记得趴在爸爸的肩膀一动不动,一个个夜晚,她蜷缩在椅子里看爸爸工作,然后睡去,醒来总是暖暖和和地在他怀里,他还醒着,一直醒着……   “意外来得太快,失去了妈妈,我实在弥补不了你。孩子,除了抚养你长大,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老父亲的声音强压在喉中,眼圈泛红遮不住二十年的脆弱,季萱只觉得心在崩塌,“为什么不告诉我,爸……”   “没有什么可告诉的,你看到的都是事实。”季怀天轻轻把她揽进怀中,抹着小脸上的泪水,“我耐不住没有她的日子,所以一切都不是借口。”   他还在,他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从来就不是。泪水中,季萱似乎真的懂了,星野是对的,苦难是一样的,只是承受痛苦的人不一样。星野的父亲能把思念一天天地咀嚼,甘之如饴,而她的爸爸不行,他不能提,不能想,甚至不能独处,他恨不得锁住她,忘掉她,不能跟他们的孩子一起分担,他自私到极点,他痛不欲生……   “小萱儿啊,你的笔、你的眼睛像妈妈,可是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也是我的孩子,内心里,你更像我。你想画,也想家。”   听着他的话,像小时候窝在他怀里,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不哭……   “你说要跟大若走,爸爸本来觉得也好,可是你又犹豫,不想走。既然已经有了牵挂,干嘛勉强自己?”   “所以,您是故意激我回来……嫁给他?”   “没有啊。”季怀天挑眉,“爸爸本来只是想看看你对他的反应,谁知道,这么多年我的小萱儿都冷静理智,这次却大发脾气,还半夜去偷户口本!”   季萱吸了下鼻子,嘟囔道,“您也没拦着不是,就好像确定他是个好人。”   季怀天闻言叹了口气,“人是最复杂的,爸爸这么大岁数依然看不透什么,自然也就没资格替你决定什么。”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但是爸爸看得出,你喜欢他,听你说恨不得他是爸爸,这还不够么?”   “爸……对不起,我……昨晚失言。”   “是爸爸不好,失去妈妈,人生就变了个样子,也忽略了你。能有个家,有家的感觉,对我们来说真的奢侈。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既然来了,那就先抓住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偎在爸爸怀中,空旷的安静,看着妈妈,让妈妈也看着他们……   “这么说,我的宝贝女儿真的嫁了?”   “嗯。”季萱低头,掏出那个红色的小本。   季怀天拿在手中点点头,“好,婚礼那天我们开馆。”   “真的?!”季萱惊喜,“妈妈的艺术馆吗?”   “嗯,给你们做礼堂,好吗?”   “太好了,谢谢爸爸!”   丫头开心地搂了他的脖子,像极了四岁的小不点,抱着要转圈圈。季怀天搂着,握下她的手,忽然一蹙眉,“这怎么娶我的女儿连个戒指都没有?”   “哦,他不知道会这样,没准备。”   看老爸更皱了眉,季萱赶紧说,“您可千万别跟他提啊,那个家伙浮夸得很,这走形式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忘的,不但会补,而且动静不会小,您要是再一提,他一用力,我怕我的手指和心脏都受不了。”   “哈哈……”季怀天笑,“去吧,叫那个浮夸的家伙进来。”   “好。”   季萱开心地抹抹泪,正往门外去,又想起了什么,“爸,说真的,您喜欢他吗?”   季怀天挑了下眉,“不喜欢。”   她噗嗤笑了,“那您将就着吧。”   女儿欢快地出门去,季怀天走到妻身边,轻轻抚她的发,“那小子,面条儿做的是真不错。”   ……   季宅。   夜深了,风比昨晚大很多,张星野轻手轻脚地锁好院门。   刚把Tony送去机场,晚上在家里吃了铜火锅,是他调的料,老岳父对他这南方口儿算是给足了面子,酒喝了不少,还搂着女儿来了一段SWING。张星野私以为比那晚心伟跳得强多了,足见这老爷子年轻时的风采(流)。   洗漱一番,冷风里快步走去西屋,心里琢磨着这院子该怎么重新装修,他得亲自设计。   推开门,扑面的温暖。屋里开着台灯,简陋的行军床上女孩围着被,膝头上写着什么。张星野迅速脱了钻被子里,搂着靠在她肩头,“萱,这是做什么?”   “爸不是说右边的小厅给我么,我得快点准备。”   “哦。”她一直不肯展出作品,今天总算打开,张星野不懂画,不懂画界,可从钱方若和Tony惊喜的表情里看得出,有老父亲亲自托着,这将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出道。   想起今天进入艺术馆那一幕,张星野心有余悸。没想到这么多年,老爷子一点都不比他的父亲强,近在咫尺,重金购地,二十年,始终不能开门的艺术馆。一眼看到,那种心惊的感觉,实在难受。Tony和钱方若是感叹、感动,而他,是害怕。这种近乎变态的守候,守候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想想如果是他,深夜的恐惧和痛苦,真不如死了痛快。   不由得裹紧怀里的小细腰,灯光里小脸这么严肃认真,贴近,吸她。这是他的妻,他要百依百顺,他要严加守护,绝不能、绝不能让她有一点事,否则,他比老爷子疯。   父女心结解开,也着实为他张星野省了一桩心事。他是一定要婚礼的,就担心怎么说服小丫头,低调到无人知晓可如何是好?现在老爷子提出婚礼作为艺术馆开馆仪式,这真是别致,他当然举双手赞成,筹备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画展,还能不盛大不隆重么?甚合他意。   “萱,”   “嗯,”   “不早了,洞房花烛的,”轻轻啄着,腻在她肩头,“不用现在忙吧?”   “你闲着么?喏,把这个给我出版了吧。”   说着她甩过一本画册,张星野赶紧接过,“太荣幸了!”   一页一页翻看着,张星野真是目瞪口呆外加心潮澎湃,全是他的(半)裸像!想着一日一夜细腻描绘的小手,他像服了那蓝色的小药丸,头脑发热,身体发胀,唯剩的一点点理智清晰地叫:这东西……打死也不能出版!   可是,他哪敢驳新婚小娇妻,努力屏着仔细翻找,突然看到一页,“哎,出这个吧,这个还行。”   季萱瞥了一眼,“那身上衣服不是我画的。”   “嗯?”   “是爸。他把衣服给加上去的。”   啊?!张星野顿觉一盆凉水浇了下来,说那三天的初相识他已经是斟词酌句、各种避讳,努力在老岳父面前树立自己并不算太禽兽的衣冠形象,这,这让他明早可怎么有脸见老岳父!   这真是不教不行了!把画册丢一边,把她手里的东西全拿走。   “你干嘛?”   “嘴巴还疼么?”   “不疼了。”   “不疼也得治!”   一把拉下来裹进怀里,她嗤嗤笑。他翻身俯下,压紧,世界那么大,而他张星野,有她,有一张单人床就足够了……   (全文完)   ___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老张这篇今天就完结了。拖了很久,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结局章我会认真回大家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