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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英子的逆袭》
作者：梦里闲人

　　文案：
　　家里多余的二女儿
　　夹在大姐和弟弟之间被嫌弃的人
　　家族粉碎者
　　差点儿克死弟弟的命硬之人
　　认老榆树当亲妈的怪物
　　色魔碎头者
　　一等不祥之人
　　偷窃者、逃亡者
　　北境逆女家族耻辱自私自利的英子的故事。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雪英，周林海（黑虎） ┃ 配角：周明德，甫秀花，韩兆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嫌弃的英子的逆袭
　　立意：重男轻女家庭长大的女性的觉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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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诞生
　　1983年黑水镇靠山村
　　举凡不祥之人出生都是有征兆的，回想起来英子的出生也是如此，那一年已经是农历三月二十了，地里的雪早已经融化，虫儿都缓了过来，枯了整个冬天的树也冒出了嫩芽。
　　可就在英子出生的那天晚上，忽然又刮起了北风，又粘又大的雪花打碎了报纸糊的窗户，冷风飕飕地刮着。
　　白天的时候还喂猪、煮饭的韩老三媳妇甫秀花忽然肚子疼了，生性刚强的她愣是指挥着只有三岁的女儿把炕席掀了，自己躺到了土炕上，这才让大女儿去叫人。
　　等到韩家媳妇和二媳妇来的时候，这两个女人一个烧水一个接生，都嘀咕着这一胎最好是个小子，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这要还是个丫头，生完了村里来罚款可怎么办。
　　“别吵吵！指定是个小子！”甫秀花在炕上大声地吼着，“珍子！干啥呢！出去玩去！”她叫嚷着让大女儿快出去。
　　大女儿韩雪珍半懂不懂地被大堂姐拽了出去，大堂姐已经十岁了，乖巧得很知道不要带着妹妹去爷爷奶奶那里讨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带妹妹和泥玩了。
　　雪越下越大，韩大嫂用晚上剩的一点猪食当糨子找了两张报纸把破窗户糊上了。
　　透过唯一的一块破玻璃窗看向外面，“雪越下越大了，这雪真邪性。”她嘀咕着，可千万别来个姑娘，这日子头不好。
　　黄历上写着呢，忌产育。
　　她正这么想着呢，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韩家二嫂喊了一句：“是个姑娘！”
　　甫秀花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来了，叨着烟袋抽得啧啧有声，脸拉得老长，大眼皮垂得快要盖住下巴了。
　　“头前儿我听你大姐说，她邻居老张家两口子没孩子，想要要个姑娘先养着，看能不能带来个小子。”
　　老太太的话就是家里的圣旨，有儿子的长媳尚且不能反驳，何况是又生了个赔钱货的甫秀花？
　　她张了张嘴，瞧了瞧那个瘦巴巴脸又黄又黑的丫头片子，“要送就现在送，回头奶下来了不好忌。”
　　倒是韩大嫂壮着胆子说了句：“妈，要不要问问老三？”
　　“他在城里挣钱呢！耽误一天工少挣三块钱呢！把你卖了也不值三块钱！”老太太呸吐了一口啖在地上，这也就是大儿媳妇，要是别人这么说，她早一烟袋锅子抽过去了。“天亮了就让老大给他大姐捎信儿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韩大姐坐在韩老大韩兆春的自行车后头到家了。
　　“道上也太泞（neng）了，差点儿没拨只（走）过来，让我瞅瞅那丫头啥样。”
　　韩大姐瞅了瞅躺在炕上哭的丫头片子，“丑了点儿，小孩都丑，老三长得好看，丫头也错不了，我跟你们说，老张家可有钱了，两口子都是有单位的，一个月都能挣三十多块钱呢，两口子加起来七十多块钱，顿顿能吃上肉，这丫头可是掉福堆儿里了。”
　　甫秀花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二女儿，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韩大姐瞅她这样子撇了撇嘴，“这是二十块钱的营养费，好好补养补养，下回怀孕我领你进城看B超去，是男是女一照就照出来了，是小子就留着，是姑娘就做下去。省心。”
　　她又拿出来一袋在村里人看起来超级金贵的大庆奶粉，给孩子冲了奶粉，用小勺喂，孩子是饿得狠了，张着小嘴喝了小半碗。
　　“真是个识货的，知道这玩意儿贵，喝吧喝吧，你的造化在后头呢。”
　　喂完孩子，韩大姐匆匆吃了块苞米面饼子就走了，从屯子骑车进城得三个多小时呢，道又不好走，她得在天黑透之前回城。
　　这回又是韩老大驮着她，她抱着孩子，在泥泞中回了县城。
　　在以后的时光里，韩大姐常挂在嘴边上的就是：要是英子在张家呆住了，比现在强百套！
　　英子也表示同意，可惜，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对自己的命运拐了个弯儿的事，并不知情，更无掌控力。
　　把这个“弯”儿正过来的人，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甫秀花的母亲大人，英子的姥姥老甫太太——非是作者不愿意替她取名字，她和老韩太太一样，都是没名字的人，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甫李氏，正如老韩太太的名字是韩张氏一样。
　　她们年轻的时候可能有过珍啊，玲啊，凤啊之类的名字，嫁人成亲之后，就成了XX媳妇，生了孩子就成了XX妈，到现在变成了老太太的年纪，名字都没人叫了，都叫老X太太，你问她们自己她的名字是什么，她都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来，更不用说子孙了，她们的名字是什么，早已经散佚在岁月中了。
　　老甫太太听说自己家二女儿又生了个女儿，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了，两个屯子相距不算远，但中间隔了道河，正是开化的时候，结冰的河面半冻不冻的，人在冰上走危险，船又撑不动，暂时断了航。
　　老太太听别人说了这事儿，从鸡窝里摸出了小鸡刚下的三个鸡蛋，又拿出了自己藏的七个鸡蛋凑了十个，拎了两条跟别人换的鱼，坐着船到了老韩家。
　　一进院就看见自己的二女儿甫秀花在院子里摘菜。
　　“你咋没做月子？”
　　“做啥月子？”甫秀花看见了自己的妈，脸上终于多了些情绪，“生了个丫头片子做啥月子。”
　　“咋？生丫头就不让坐月子？母猪下崽子还得养三天呢！大活人就不如猪了！”老甫太太提高了声音，“没见过这么不把人当人的！我艹他八辈祖宗!”
　　老韩太太掀了窗户瞅了一眼，眉头皱了皱，她倒不是怕老甫太太，主要是这是她自己的主场，让屯子里的人听见老甫太太这么骂老韩家，对老韩家的名声不好。
　　“亲家来了。”老韩太太迈着小脚从屋里面出来了，看两个老太太的脚，就知道这两人有天然的阶级对比，老韩太太是三寸金莲，正经的农村大小姐出身，要不是赶上变了国，也不会嫁到八辈贫农的老韩家。老甫太太则是一双天然的大脚板子，整个身子有老韩太太两个那么大，壮实极了。
　　“哟，亲家搁家呢！我还寻思家里没人了呢，也没人管管秀花，我这个姑娘从小就不知轻重，你看看还没出月子就坐风口里，以后到老了做下病都没地儿哭去。”
　　“呵哈哈……这两天我头疼病犯了，一直躺屋里没出屋，也没瞧瞧她，秀花，赶紧进屋去，你妈说得对。”
　　甫秀花站了起来，低着头回了屋，老甫太太后脚也跟着进了屋，头一眼往炕上瞅，只瞅见了坐炕沿边玩的外孙女雪珍，“二丫头呢？”
　　老韩太太眨了一下眼睛，“享福去了。”“你可别闹，享啥福去了？”
　　说到这儿，甫秀花的眼泪就崩不住了，到底是当妈的，嘴上说得狠，心里也惦着孩子，送走到现在，男人没回来，娘家人也没来，她连哭都不敢，到了现在见到亲妈了，再憋不住哭了起来。
　　“你哭啥啊？孩子有毛病死了？”这倒不是老甫太太不会说话，实在是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死孩子太平常了，老韩太太一共活到成年的一共两女四男，中间夭折了三个。老甫太太三女三男中间夭折了两个。
　　“孩子没啥事儿，她大姑邻居有两口子不生孩子，把孩子给要过去了。”老韩太太语气平静地说道。
　　“啥？”老甫太太可不能接受这个，“好好的孩子送人干啥？我姑爷不是挺能挣钱的吗？现在也不挨饿的时候，多个孩子就多双筷子的事儿，送孩子干啥啊？”
　　“你不知道，现在计划生育，不让多生。”
　　“不让多生咋了？现在生出来了，还能塞回她妈肚子里去？”老甫太太震怒了，这件事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早先年七八个孩子都养下了，现在家家都有余粮了，还差这一个？”
　　“这不是……”老韩太太有些理屈，主要是老甫太太那身板太有压迫感了，嗓门也太大了，中声十足震得她耳根子疼。
　　“不是啥啊？这就不是人干的事儿！送谁家了？我找去！”
　　“这都说好了……”
　　“有啥说好的？我想起来了，是送你家大丫头的邻居家了吧？我知道你家大丫头搁哪儿住！就在烟厂那块！我找去！你们家养活不起孩子我养！”
　　老甫太太气呼呼地出了门，刚走出院子大门，甫秀花就追了过来，塞给老太太二十块钱，“妈，这是那家人给我的营养费，我一分都没动。”
　　“你这孩子，干啥不往家捎信儿啊！”老甫太太捏着带着姑娘体温的钱，埋怨道，“老韩家干得就不是人配的事儿！地主家的狗崽子，缺德带冒烟，压迫人的思想代代传！”甫老太太一辈子没读过书，但道理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儿全一股脑倒出来了，大嗓门一吼半个屯子都能听见，对老韩太太再次形成精神碾压。
　　甫秀花听得头皮发麻，婆婆是个笑面虎，自己亲妈骂完人抬屁股走了，她可得在这里活受罪，“妈。孩子您先别带回来……”
　　老甫太太瞅了瞅女儿，“你没结婚前儿的能耐哪儿去了？瞧你那个窝囊样！”
　　“妈……我现在已经没奶了，我二嫂不是还有奶呢吗？先给我喂着，等她爸回来了……”
　　“我知道了。”
　　老甫太太先回了家，找了自己家的两个儿子壮声势，进城里先去了韩大姐的家，逼着韩大姐带着她去了老张家，把养得白白胖胖的外孙女抱回了家。
　　甫家二媳妇王老美瞧了瞧这孩子，“咋？老韩家生得起养不起啊？不是说他们家老三挺有钱的吗？还是个手艺人，妹子嫁他们家就是享福去了？就这么享福的啊！”
　　“你先给喂着，你妹子说了不能让你白喂。”
　　“呵，白喂我也可得喂，先说好了啊一天得给我冲一碗鸡蛋水。”
　　“一天一碗鸡蛋水！”
　　王老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瞧着白白胖胖的小丫头，心里颇有几分喜欢，“长得还挺俊的，这双吊梢眼跟老韩太太一模一样，瞧着就不是物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丫头的口粮塞进了她的嘴里，丫头喝了起来……“还挺有劲的，取名儿了没？”
　　“老张家给取名叫连翘，听着就苦，我想好了，叫英子。”
　　“英子这名儿挺好的。”


第2章 算帐
　　1990年
　　这一年国内国外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影响深远的大事，但对英子来说真正和自身命运联接在一起的大事只有一件：全国人口普查。
　　英子在姥姥家的生活得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懵懵懂懂不懂事的时期，她以为舅妈就是她亲妈，自己就是这家的孩子。第二部 分是懂事之后。 
　　实话实说，物质上英子没受太大的委屈，毕竟当时农村的普遍情况是：能吃饱，远远吃不好。
　　英子的三个舅舅，只有大舅和二舅在本屯子住，小舅舅当兵之后留城里当工人了。
　　姥姥跟二舅一家住一起，姥姥强势了一辈子，三十岁守寡一个人带大了六个孩子，成功让小儿子当上了兵，嫁了三个女儿，娶了三个儿媳妇，盖了前后六间房子，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能耐人，为人中正耿直，二舅妈王老美为人泼辣眼里不揉沙子，把二舅管得像避猫鼠似的，但为人孝顺，婆媳两个属于两个强势女人之间的互相理解，关系不错。
　　平时吵架斗嘴当成日常的娱乐，一致对外时婆媳两个加在一起比得上十个男人。
　　王老美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其中老二铁柱比英子大九个月，英子一去，直接分走他一半的口粮，一样没妨碍这他长得又高又壮实。女孩叫小草，比英子小了十个月，一样是又高又壮，跟英子站在一起跟双胞胎似的。
　　农村人嘛，一年到头除了农忙时节忙之外，余下的时候都闲，尤其是东北的农村，冬天讲究猫冬，那个时候又不兴外出打工，一家子大大小小除了串门子、看牌、打麻将没有别的事。
　　王老美是个有心计的人，一收完秋，就在家里放牌局，常年不断人，这些人各个都要逗一逗英子：“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姓啥啊？咋搁别人家呆着呢？”
　　英子小时候不懂，大了懂了总会眼睛一瞪：“我姓甫啊！咋地！？”
　　屋里屋外就会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二舅妈就会拍她后背一下子，“对！这是我姑娘！姓甫！”然后抓一把苞米让他们三个小孩去老甫太太屋里烘苞米吃。
　　除了烘苞米之外，大哥铁力还会带他们烘黄豆、烘土豆、地瓜，彼时家里还没有炉子那种奢侈品，取暖靠的是火盆，他们把苞米粒和黄豆放到火盆边上慢慢烘，烘熟了之后，也顾不得烫嘴，抢着往嘴里塞。
　　苞米粒吃多了倒没什么，黄豆吃多了晚上睡觉就会“当当”放屁，三个孩子都是跟着甫老太太睡的，晚上躺在热烘烘地炕上，跟过年放鞭炮一样“炮”声此起彼伏，臭气熏天，气得老太太隔着被子打他们的屁股。
　　至于挨揍、干活——这在农村孩子的童年里算事儿吗？是不是亲生的该挨揍的时候一样会挨揍，干活更是一个都不能少，从四、五岁开始就要做一些简单的农活和家务了。
　　英子机灵，眼里有活，嘴甜，会说话起就会哄人，表面上舅妈待她还比对小草好些，毕竟小草任性又爱撒娇，干活的时候总爱躲懒，王老美常说小草：“你就不能跟英子学学！一身的懒肉！以后到了婆家看你咋办哦。”
　　总而言之，七岁以前的时光，对英子来说是很幸福的，欢快的，除了偶尔会羡慕表哥表妹们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之外，没有什么遗憾。
　　而老韩家——
　　韩老三两口子一开始不接英子还是有理由的，英子刚断奶的时候，甫秀花又怀上了，照B超看过了，是个丫头，五个月的时候去了卫生所做了引产，英子三岁的时候甫秀花又又怀孕了，还是个丫头，又做了引产。
　　英子四岁的时候，甫秀花总算怀上了男孩，但怀相不好得保胎，瓜熟蒂落生下来果然是个带把的，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甫老太太去喝完满月酒回家就哭了，甫秀花本来是个壮实的姑娘，折腾了这些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脸又干又黄，跟个老太太似的。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接英子，是因为她弟弟韩家宝身体不好，在三天两头的闹病，光伺候他还伺候不过来呢，多一个丫头片子太闹腾人。
　　这些理由是理由吗？反正当时的人觉得理由充分，再说了韩家也算讲究，韩老三年年都会送半袋苞米碴子，十块钱，两只鸡、几样点心来看老太太，这些东西一是尽孝二是当英子的抚养费，尽够了。
　　这种和谐的关系，在90年被打破了。
　　村长开了全体村民大会，强调了这次人口普查的意义，也强调了户口的意义，没户口就是黑户，小孩上学要户口，将来分地、承包、出去打工也要户口。
　　没上户的赶紧上户，超生的孩子也要上户，他还点了王老美的名儿：“王老美，你别搁哪装没事儿人！全村就你们家孩子多，有两个儿子了还不知足，非要再生一个，生完一个还要再领回来一个！赶紧把户口上上！”
　　王老美一边嘿嘿笑一边踢了甫二舅甫雄一脚，甫雄站了起来，“超生上户口还罚款不？”
　　“一个孩子500！罚死你个王霸犊子。”
　　村民炸了窝，村里超生情况不算“严重”一家也就是两个孩子，三个孩子顶天了，只有一家曹姓滚刀肉生了六个丫头，他们家精穷精穷的，别说500，一块钱整钱都拿不出来，这次村长都没有点他们家的名，懒得费那口唾沫，就当那家人不存在了。
　　一个孩子500？还是让在场的人嘴角直抽抽。
　　开完会，王老美的脸就拉得老长，自己家的孩子交钱上户口就算了，家里还多一个英子呢……这钱老韩家总不能让自己掏吧？户口也上在自己家？上学咋整啊？
　　从没满月养到七岁，自己也算够意思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踹了甫雄一脚，“你明天找韩老三说说，让他把英子接回去!”
　　“英子多懂事儿啊，一天能帮你干不少活呢。”
　　王老美坐了起来，使劲儿拧了一把甫老二的耳朵，“干活顶啥？上户口得五百块钱呢！你一年能挣几个五百？今年铁柱上小学，英子也得上吧？学费杂费好几十呢！咱们老甫家该老韩家的，也没有这么徒逼的！领走！必须领走！”
　　甫老二是个有内秀有心计的人，他自己个儿一琢磨，自己家超生了两个，虽说能跟村长讲讲情，送村长两瓶酒，能把五百减到八百甚至七百，英子又算个啥呢？掏钱给她户口又上哪儿呢？这钱花得冤大头啊。
　　他自己个儿转过了弯，找韩家让他们接人的主意也就拿定了，可见到了韩老三，又说不出来话了，两人找了间小酒馆要了两菜喝了一顿酒，二两半的高梁酒下肚，正经事儿没说，他脚底下绊蒜还摔了一跤，膝盖摔坏了不要紧，裤子摔破了。
　　他媳妇回家看他这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打扫帚疙瘩打了他几下子出了气，亲自去了韩家。
　　经过三年的将养，甫秀花的脸色恢复了红润，人也胖起来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儿子撑腰，说话的声音也大声了些，自家二嫂来家里做客，也敢留饭了。
　　在饭桌上，王老美提起了人口普查上户口的事儿，她倒没提老韩家接人，“我们家呢，拢共十多亩地，一年到头忙得直不起腰来，也能挣个千把块钱，老二还能打点零工，就是养活孩子费点劲儿，虽说都说多个孩子多双筷子，可这年头也不是多双筷子的事儿，得吃得喝得穿得戴，还得上学……这年头不认识字可不行……”
　　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韩家的人不蠢，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把亲家送走了之后，韩老爷子白了三儿媳妇一眼，“那丫头片子搁你娘家住好几年了吧？”
　　“她属猪的，今年七岁了。”
　　“赶紧整回来，别回头让人说咱们老韩家连个丫头都养活不起。”
　　“诶，明天老三回来我就让他去。”甫秀花的脸火辣辣的，她怎么就把英子给忘了呢？忙的时候只顾着眼前的一个丫头一个小子，闲的时候偶尔想起来，有个什么事儿打个岔也就忘了，时间越久越想不起去接。
　　唉呀不对啊！这事儿说起来是韩家欠甫家人情啊，公公凭什么给她脸子看？
　　想到这里甫秀花生气了，偏偏没地方撒气去，喂猪的时候狠狠抽了几下抢食的公猪，“抢！抢！抢！成天就知道抢！一天天饭没少吃就不长肉！过了年就宰了你吃肉！”
　　打完了猪愣了一会儿神，甫秀花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的情绪源头，那边家宝哭了起来，她把装猪食的水筲撩了下去，三步并做两步进屋去看儿子。
　　进门看见大女儿雪珍趴在炕沿边写作业，家宝坐在地上哭，先抬脚照屁股狠狠踢了大女儿一脚，再去抱儿子，“杂种艹的！你瞎啊你！！你老弟坐地上哭你也不瞅一眼！”
　　雪珍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屋里满是孩子的哭声。
　　她太忙乱了，以至于忘记了关于英子最重要的问题——她回来了，户口咋上？超生罚款咋交？
　　她忘了，可有人没忘……
　　一个孩子五百，两个孩子一千，钱谁出啊？四个兄弟说是住在一起没分家，事到临头倒有三家算起了帐……


第3章 分家（一）
　　90年500块钱意味着什么？
　　对于大城市的人来说是双职工家庭一个月的工资，对当时的大款来说是一顿饭钱，对农民来说是一只猪，娶媳妇时的酒席成本，对于山村里的韩家来说，是家里10个成年人头拱地忙活一年交到公中全部结余的十分之一。
　　这个价钱贵吗？
　　花在英子身上贵，非常贵。
　　更何况不止是英子，还有别人。
　　本来呢，英子一个女孩子，上不上户口无所谓，可甫家把这事儿说开了，两个屯子的人都知道甫家把英子送回韩家是为了让她上户口。
　　韩家现在也算是村里的富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丢不起面子。
　　除了英子之外，家宝也要上户口，他是个男孩，以后上学也好，当兵也好，成家立业总要有个身份，上户口非常重要。
　　如此一来，光是三房就要拿出公中的一千块钱。
　　首先感到不平的是大房韩兆春，他年龄大，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两个孩子都是七零年代出生的，大姑娘有十七了，眼瞅着要找婆家了，儿子今年也十五了，也不在罚款的范围之类，他是村医，一个人给整个村子两千多人看病，一年到头收入颇丰，虽说自己藏了些私房，交在公中的钱依旧是头一份，更不用说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是第一时间免费治疗的。
　　当老大的，就算是吃亏也不能总吃亏吧。
　　老二韩兆夏呢，他只有两个女儿，媳妇生二丫头的时候大出血，大夫说不能生了，没儿子也就没了盼头，一年到头除了伺候家里那点地，懒得做别的事。
　　交给公中的钱最少，夫妻两个也最受气，明里暗里的受挤兑，这次人口普查上户口的事他们也知道，自己家的二丫头赶上了个尾巴……本来他们是不敢提上户口的事儿的，可英子上了户口，凭什么他们家的二丫不能上？
　　老四韩兆冬呢，他是家里的老嘎达，从小最受宠，书读得最多，乡中学的老师，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已经上了户口领了独生子女证，对于上户口这件事赞成是赞成的，但是——凭什么守法的人要帮违法的人交钱啊？这钱是不是应该让三哥私人出啊？
　　三哥这些年可没少赚钱啊！往公中交的只是基本工资，在外面干私活的钱可都自己攒着呢！
　　三兄弟，三种心思，在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完全表露了出来。
　　“我们家两孩子，从小长到大，花家里的钱加起来也没有五百，也就是小子上初中了多花点……”
　　“家里可得一碗水端平，给家宝上户口我没意见，给英子上户口就得给小霞上户口。”
　　“谁违法谁担责，谁的孩子谁负担，上户口是正事儿，三哥这钱你得自己掏。”
　　发现自己被三个兄弟围攻了的韩老三韩兆秋四下看了看，“我一年到头挣那点钱都交家里了，我哪有钱！”
　　“三哥，你这话说得就亏心了，谁不知道现在建筑社没啥活，你在县城干的都是私活，赚得都是没数的钱。”韩兆冬冷哼了一声道。
　　“你别说我，你自己挣钱往家里交了吗？”
　　“我也没搁家里住啊！”
　　“你上学是谁供你的？那时候挣钱多难啊！为你一个人上学全家吃咸菜疙瘩喝菜粥，你现在挣钱了嘴一抹一句我不搁家里住啊，就不用往家交钱了？”韩兆秋反唇相讥。
　　“老三，到哪山唱哪歌，当年谁家不是一天三顿咸菜疙瘩啊。”韩兆春说道，他儿子家梁在乡中学上学，全靠老叔照顾，现在他们俩个是隐形同盟。
　　“大哥，你别搁这儿装好人，谁不知道你挣的钱多啊！挣五块钱一块交家里，四块揣兜里。”韩兆秋将火力转向韩兆春。
　　韩兆春怒了，“我说老三，你今个儿怎么跟吃枪药了似的，得谁跟谁来啊！”
　　“我今个儿就吃枪药了！怎么了？艹！一个个的，刚坐下说开会还没等着怎么着呢全冲我来了。咋地，瞅我韩老三熊啊？欠你们三个的啊！”
　　四兄弟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得老韩头脑袋瓜子疼，这世道咋变这样了呢？
　　早先年他们兄弟没分灶的时候各自也藏私房，可谁也不敢公开说啊，家里老人问起来了，查实了那是要动家法的。
　　可现在你瞧这四个，哪个像是心虚的样子？一个个的都理直气壮的。
　　就这么会儿功夫，就要动手了。
　　一直坐在西屋听动静的韩老太太也坐不住了，使劲儿咳嗽了一声。
　　四个儿子吵得热火朝天的，谁也没听见，听见了也没理那茬，继续吵。
　　从眼前的事儿一直吵到小时候老四尿炕诬赖老三，老大带着兄弟们捡柴火自己采草药，躲清静。
　　老大娶媳妇的时候只花了几十块钱，老二娶媳妇的时候就上百了，老三娶媳妇的时候家里还给盖了房，老四娶媳妇更不得了，还拿了两百多块钱的彩礼钱。
　　总之，各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别人占了便宜，现在这事儿绝对不能糊涂下去，再让别人占便宜。
　　吵着吵着动起手来了，四个男人撕打在了一起。
　　韩老爷子脸都气白了，拿起桌上的大茶缸使劲儿一摔，“你们都给我住手！”
　　四个儿子安静了一会儿，你瞅我我瞅你的，眼里都带着火呢。
　　“滚！都给我滚出去打！”
　　于是他们都滚出去打了。
　　说起来事儿不大，三个孩子交罚款上户口，加起来一千五百块钱，断断续续吵了小半天。
　　兄弟们打架，妯娌们绊嘴，明明是一家人，越打越生份。
　　最后不知是谁吼了一句，“别过了！分家！”
　　这话一出，家里安静了，这是所有人心里所想，所盼，偏不敢说的两个字。
　　老韩头和老韩太太你瞅我我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树大要分枝，孩子大了要分家，总在一起过，各个觉得家里捆住了手脚，分吧，早晚得分，不如老人还硬实的时候分。
　　“都吵吵够了啊？老三，你先上你丈母娘家把英子取（qiu）回来，老韩家生得起就养得起，孩子现在大了，搁别人家里好说不好听。”
　　说完这话，老头老太太就进屋了，只是这半天的工夫，两人都有些佝偻。
　　英子不想离开舅妈，不想离开姥姥，也不想离开两个哥哥和妹妹，抱着姥姥哭了老半天，“我不走！我不走！我不回去！我听话！我不回去！”
　　到底是养了七年，就算是养条狗也生出感情来了，王老美瞧着英子的样子也心酸起来，甚至有一秒钟的后悔……想要留下她。
　　可人家的孩子就是人家的孩子，留是留不住的，她拽开英子抱着姥姥的手，“英子，跟你爸回家去，回头舅妈和姥姥就去看你。”
　　“妈！妈！我不走！”英子搂着舅妈哭。
　　韩兆秋瞧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不像亲爹，像抢孩子的，也没有耐心去哄孩子，他总觉得家里这回吵架是全家都在向自己发难，老爷子把自己支出来了，怕是有别的事儿。
　　多耽搁一秒，都觉得自己要吃了大亏，他一把扯过英子拽上了自行车后座，“回家！”
　　“我不！”
　　“回家吃肉！吃糖！”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糖，这是他在城里买回来预备哄儿子吃药的，这会儿想起来，能用来哄英子了。
　　有糖吃？英子眼睛亮了，先把糖塞嘴里，感受极少感觉到的甜蜜，反应过来的时候，爸爸已经骑上自行车，驮着她离开了姥姥家。
　　回家？英子的心里暗暗的是盼着这一天的，她知道自己姓韩，也知道自己是寄养在“别人”家的……回家，说起来还是有诱惑力的。
　　爸爸……肩膀很宽，骑车的时候很有力，自行车骑得飞快，柔和的春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她含着糖，短暂的，她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温暖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太短了，短的让年幼的她抓不住。
　　去真正的“家”，要走过一座新修的桥，走过刚刚从冰封中缓过来的大地，骑过一段土路，进入村庄，往里面走四家，带着铁锈的破旧大门……
　　一大家子人，前前后后住着六间草房，草房都算矮矮的，跟姥姥家像也不像。
　　家里的人除了陌生还是陌生，看着她的眼神都有几分复杂。
　　英子生得不差，时值初春，捂着了一个冬天没见太阳的英子白白嫩嫩的，穿着舅妈旧衣服改的烫绒外套，土黄的裤子，家里做的布鞋，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眉眼俊秀，鼻子生得尤其好看，瞧着和亲祖母老韩太太有八分像。
　　老韩太太盯着她瞅了一会儿，“倒是不丑。”这是亲祖孙俩个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她搓了搓英子的耳根子，“真硬！主意正！吊梢眼，跟她二姑一样一样的！心眼子多！难斗！”她说的不像是好话，看神情也不像是坏话。
　　英子不太明白奶奶说这些话的意思。
　　“愣着干啥呢？家都快让你给搅散了！进屋去！”甫秀花虽说是亲妈，也拢共只趁着回娘家的工夫见过不到十次，现在瞧着她和婆婆的会面，没来由的一股厌恶涌上心头，扯着英子的辫子让她进屋。
　　屋里大姐雪珍正在和弟弟家宝玩翻花绳，她有些恹恹的，大人们在吵架，连带着也不让孩子们一起玩，她只能被据在屋里哄孩子。
　　扭头一瞧英子进来了，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搅家精回来干啥？咋不死外边？”
　　“说啥呢你？还不快滚出去给你弟弟把衣裳洗了。”甫秀花虚踢了她一脚，也没有多生气，“回来把东西归置归置，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规矩点儿，别给我丢人。”
　　她冷淡地对英子说道。
　　英子很想说她吃饭规矩的很，可甫秀花根本没工夫听，她急着跟韩兆秋说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
　　“我觉着老头心有点冷，想分家。”
　　“这个时候分家？”韩兆秋心里对分家是很乐意的，但这个时候分家不符合他的利益，“计划生育罚款谁出？”
　　“就是，老四念书的时候不分家，娶媳妇、买房的时候也不分家，咱们家要用钱了，倒都惦着分家了。咱爹妈就是偏心眼子。”老头偏着老大，老太偏心小的，中间的两个最不受宠，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
　　“我去跟爸说，家不能分。”韩兆秋扭头往外走。
　　“他要是说让你把私房拿出来咋办？”
　　“老大老四都有私房，凭啥让我拿出来？”韩兆秋怒道，“我得好好说说去……”
　　他扭头走了，甫秀花心里明白，自家男人去说也没啥用……分家？这个时候分？她看向坐在炕上发呆的二女儿，怎么看怎么不像自己家的孩子，倒像是别人家的……


第4章 分家（三）
　　因为有老爷子在，韩家吃饭的规矩确实和甫家的不同，甫家已经分家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大锅饭。
　　韩家则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男人们在炕上用松木八仙炕桌，女人在地上用圆地桌，除了长孙家梁之外的孩子们跟随着女人们吃饭。
　　因为还没开始种地，家里一天吃两顿饭，下午两点多就开饭了，早晨煮的大碴粥，加水捞成水饭，菜就是芥菜疙瘩切条一盘、酱口袋黄瓜切小块一盘，一大盆水焯的萝卜片，韩老爷子吃小灶，他面前单有一碗油煎鸡蛋酱，包括男人们吃的大锅饭吃的酱是将老爷子鸡蛋酱捞出去之后，放大锅里用剩下的油底子煎出来的大酱。
　　除此之外，男人桌上比女人桌上多了一盖帘子苞米面大饼子，给男人盛大碴子水饭的时候，也尽量捞干的盛。
　　孩子们的水饭也略干些，女人们吃的是最稀的。
　　老爷子爱大孙子，家梁坐在他旁边，坐下的时候先夹了一筷子鸡蛋酱给大孙子，至于别人，是没有的，只能看着。
　　因为白天的争吵，所有人都很沉默，英子低头扒着自己碗里的大碴子水饭，也不敢问为什么她没饼子吃……
　　她的筷子被碰了一下，她扭头看向旁边，是自己的姐姐在碰她，“嘎哈？”她小声说。
　　“挤着我了。”雪珍推了她一下。
　　她冷不防碰到了旁边的弟弟，家宝身体弱，一直是在喂饭，被碰了一下子勺子咯到了嘴，瞬间哭了起来。
　　“你瞎啊！”甫秀花直接给了英子一巴掌。
　　英子四下看看，见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冷漠的眼神，觉得心里酸酸的难受，憋不住哭了出来。
　　“吃饭呢！打孩子给谁看呢？”老太太瞪了三儿媳妇一眼，“家宝都三岁了，还喂着吃呢，家梁刚过一生日就会自己拿筷子吃饭了。惯孩子也没这么惯的。”
　　甫秀花不说话了，不敢跟婆婆呛声，只是瞪了英子一眼，英子看着她的眼神，哭得更大声了。
　　“别嚎了！嚎两嗓子得了！”老太太用筷子打了一下英子的手背，“吃饭的时候不行哭！去上外面走两圈，不哭了再回来。”英子在姥姥家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把碗推到一边，捂着嘴跑到外面，冷冷的春风吹在她的身上，她觉得从骨头缝子里发寒，太冷了，太饿了，太难过了。
　　她看着随风摆动的树，对着外面的风大声哭了起来，她想回家，这不是她的家，“妈！”她想舅妈了。
　　大人们没工夫管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男人那一桌的男人们在她哭的时候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了。
　　今天的饭菜实在称不上是好吃，在韩家的平均水准中也是中下的，除了韩老爷子满意之外，大约只有韩兆夏满意了。
　　老大是村医，整个行政村八个自然屯全归他一个人管，有时候还会去邻村给人看病，到谁家赶上饭店了都是好酒好菜招待。
　　老三是个木匠，彼时人家打家具、盖房子找木匠，工钱可以商量着来，酒饭是一定要张罗好的，韩兆秋一年到头在外面吃得都是精米细粮好酒好肉，吃饭的时候有一个“毛”（素）菜，那都是要皱眉头的。
　　老四两夫妻都是有工作的，每天在家不说顿顿有肉吧，也是细粮炒菜。
　　家里的饭食对他们来说粗糙得难已下咽。
　　“你们在外面都吃惯了好的，回家瞧不上这孬饭是吧？瞧不瞧得上，以后你们也吃不着了。”韩老爷子当然看出了儿子们的心思，冷哼了一声道，“快点吃！吃完了老大你去请屯长。”
　　一听说请屯长韩兆春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喜色，赶紧用饭碗盖住了，“爸，好好的请屯长嘎哈啊？”
　　老韩头把饭碗撂下了，往后一坐，“嘎哈？树大得分枝，儿大不由爷，趁着我跟你妈还不糊涂分家！”
　　“爸，我们哥几个就是随便吵几句嘴，您可别当真。”韩兆秋说道，“咱们家现在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全靠您和我妈撑着……”
　　“三哥，你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啊。”韩兆冬冷哼了一声道，“爸，我赞成分家，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心都散了，还总在一起捆着过日子大家伙都难受，你们两老也跟着操心上火，我啥也不要，我跟巧枝都有工作，房子也是您给盖的，该给的您都给我们了，我不参与分家，以后你们老俩口要是乐意到我跟前住，我孝敬您们。”
　　“到底多读了两本书，漂亮话都是你说的，好人都是你当的，书你读了，工作你找了，乡里的大瓦房你盖得了，媳妇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娶回来了，钱花得海了去了，现在倒像是我们三个占你一个人便宜似的。”韩兆秋的书读得也不差，当木匠想要当得好非得心灵手巧不可，只不过一是家里不供，二是寻着了师傅觉得当木匠也是份手艺活，饿不死人，这才去学了手艺，现在阴阳怪气的怼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老三！你少说两句，要不是因为你家英子的事儿，爸也不能分家。”韩兆春说道。
　　“啥你家我家的，现在不是还没分家吗？就你家我家的了！有你这么大哥的吗？”韩兆秋瞪了一眼韩兆春，“爸！我不同意分家。”
　　“我也不同意分家，这么过挺好的。”韩兆夏小声说道。
　　“二哥，你也真好意思说，不是我说你，你们俩口子一个比一个懒，伺候完地就搁家里干靠，吃家里的喝家里的，日子过成这样，自己就不愁得慌？”全家人韩兆冬最看不上的实际是韩兆夏，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
　　“老四，你这么说就亏心了啊。”韩家二嫂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你自打上学就没摸过锄头把，大哥和三哥在外面都有事做，农忙的时候回来忙两天忙就都走了，外面的活都是谁干的？哦，看你二哥冬天的时候搁家猫冬你就受不了了，也不想想，十冬腊月的是谁天天挑水劈柴支点炉子烧火扫雪干活伺候老人的，拿谁徒逼也没能这么拿！”
　　“老爷们说话这里面没娘们儿的事！”韩兆春挥了挥胳膊。
　　“大哥，你拍着良心说，我说的是不是实活？咋了？老二不爱吱声儿，我又是个女的，我们二房就得让你们随便踩呗？”
　　“老二媳妇！你闭嘴！”韩老爷子用烟袋敲了敲桌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老二管管你媳妇！”
　　韩兆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从炕上跳到地上，一把扯过媳妇的袄领子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滚！”
　　韩二媳妇被打得跌倒在地上，坐在地上拍大腿嚎，“唉呀我的天啊！我可不活了啊！韩老二你不是男人！让别人欺负死了也不敢放个屁，只有回家欺负女人孩子的章程！我不活了我啊！我活着有啥劲啊！”
　　屋里的闹腾让英子忘了自己的难过和恐惧，趴在窗户那里往里面看，只觉得像是在看一群猴子在耍猴戏一般，好笑又疯狂。
　　被韩老二两口子这么一闹腾，请屯长的事儿暂缓，分家的细节明日再议。
　　各人都低着头各自回了家，韩兆秋和甫秀花见孩子们都进来屋了，韩兆秋使了个眼色，甫秀花把门插上了，韩兆秋拉上了窗帘，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是没动过几筷子的整只烧鸡。
　　“城里人可真有钱，这么大一整只的烧鸡上桌没人动？”看见了烧鸡，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甫秀花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我干活那家的女人不懂规矩，把整只的烧鸡没拆就摆上了桌，我和大林子连动都没动，吃完饭她自己也觉景了，把烧鸡包起来直接给我了，得亏她会来事儿，要不然，哼哼……”韩兆秋得意洋洋地坏笑道。
　　“我整点酒，你喝点？”
　　“不喝了，我躺一会儿去找村长去，你们四个把烧鸡吃了吧，我看英子啥也没吃。”
　　英子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闻着已经冰冷的烧鸡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雪珍和家宝对爸爸时不时往家拿点好吃的，给家里人开小灶的事已经习惯了，眼里只有向往，没有多少急切。
　　甫秀英先撕了个鸡腿塞给家宝，又撕了另一只鸡腿给英子，“英子，在你姥家没吃过这玩意儿吧？这叫烧鸡！”
　　“妈！”雪珍气得跺了跺脚。
　　“你别急，下次鸡腿是你的，这回你吃鸡翅膀。”甫秀英把两个鸡翅膀连同翅根都给了雪珍。
　　余下的又用纸包起来了。
　　“妈，你不吃吗？”英子疑惑地看着这个叫妈妈的女人。
　　“我吃饭的时候吃得饱，哪有地方搁鸡肉，快造你的吧！出去可别滥说！让外人知道一点点，瞧我不撕了你的嘴！”甫秀花恶狠狠地说道。
　　英子低下头啃起了鸡腿，除了香之外还是香，美味得恨不得连骨头都吃进去。
　　甫秀花瞅着她，眼神极为复杂，对这个女儿，她知道这是自己亲生的，也知道她受了些苦，也有念头想要对她好点，可就是亲不起来，也许像是自己的亲妈说得一样，处处就好了？
　　唉……


第5章 分家（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已经通了电，也没有人舍得晚上多开灯，毕竟电费太贵了。
　　农村不缺烧炕的柴火，早早的把一捆苞米秸子塞进炕洞里，用一把干草引燃，能热一整个晚上。
　　家里炕头的位置是弟弟家宝的，爸爸挨着家宝睡，英子和姐姐挨着妈妈睡，英子不在家，家里也没预备她的铺盖，她第一天晚上和姐姐睡一被窝。
　　姐姐的被子里子是用面袋子缝的，上面印着英子不认识的字，摸起来软乎乎的，被面是好看的红色大团花，英子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里，只敢搭一个被角子。
　　“你尿炕吗？”
　　“不尿。”
　　“哼！你要是敢尿炕我就揍你！”姐姐躺了下来把被子扯了扯，过一会儿又坐起来了，“你身上有虱子吗？”
　　“没有。”
　　“明个儿就有了，我身上有虱子。”姐姐说完脸上竟有几分的得意。
　　“别吵吵了！睡觉！”妈妈隔着被子拍了两个女孩一下子，“珍子，给你妹妹点儿被子，明个儿我把柜里的旧被拆洗了，给你妹妹缝个被，你俩就不用抢了。”
　　雪珍没说话，撅着嘴不大乐意地把被子给了英子一大块，被窝里上半夜暖烘烘的，下半夜火渐渐熄了，就有些冷，两个女孩子渐渐依靠在了一起。
　　就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忽地听见外面一声叫嚷，“救命啊！救命啊！”
　　英子被叫嚷声惊醒，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看见爸爸披着衣服下了地。
　　妈妈也坐了起来，拍哄着被惊醒而哭闹的弟弟家宝，扭头看了看坐起来的英子，“躺着！傻啊你！不知道冷啊！”
　　英子一激灵缩回了被窝。
　　过了一会儿爸爸急匆匆地回来了，“二嫂喝耗子药了！”
　　甫秀花吓得脸都白了，放下了家宝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昨晚上二哥指定往死里打二嫂了。”
　　“昨个儿不是他们俩口子演双簧？”
　　“演啥双簧啊！你常年不搁家不知道，二哥下手可黑了，背地里常往死里祸祸二嫂。”会咬人的狗不叫，别人都说韩家四兄弟里面老二最仁义老实，老三是个暴脾气，殊不知她嫁过来这些年，老三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倒是二哥，过去就常打人，知道二嫂不能生了之后，更是不拿二嫂当人。
　　“走吧，大哥拿着药过去了，得去卫生所。”
　　英子惶惑地看着这一切，这个世界太诡异恐怖了，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一样。
　　爸妈都出去了，雪珍起来穿衣服哄弟弟，英子也穿上了衣服，乖巧地收拾着被子，雪珍瞧着她干活麻利的样子，脸色好看了些，“在姥姥家你也干活？”
　　“天天干活。”英子回答道。
　　姐妹俩个默默做了“分工”雪珍拿尿盆哄弟弟尿尿，给弟弟穿衣裳，英子把炕铺好，拿扫炕条帚扫炕，雪珍从柜子里拿了一块饼干塞到尿完尿的弟弟嘴里，用抹布擦柜子。
　　等到韩老大媳妇来过叫他们吃饭的时候，两姐妹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你们姐俩儿可真能干，快过去吃饭吧。”
　　“大娘，二娘好了没？”
　　“没啥事，你大爷给她灌肥皂水催吐了，在卫生所打两天针就没事儿了。”大娘脸上带着几分的笑，眉眼间却带着轻愁。
　　早饭是大碴子粥土豆酱，孩子们的桌上也有了杂合面包子，老爷子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他的小灶，喝着他的小酒，好像桌上少了几个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韩兆秋和甫秀花才回来，两人眼睛都有些红，韩老大媳妇从锅里把热着的饭菜拿出来，两口子坐在一起默默的吃饭，“小秋咋样了？”二嫂名字叫小秋。
　　“她没喝多少药，没啥事儿，就是肋骨折了，得躺着静养，二哥让我们回来拿点钱。”甫秀花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扔，“二哥也太不是人了，二嫂身上都没好地方了！昨晚二嫂也是为了他说话……”
　　“你二哥爱面子。”韩老大媳妇没啥文化，大字不识一个，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昨晚比起兄弟们的怼搡，更让韩老二觉得丢面子的是媳妇的仗义执言。
　　“二嫂也太厉害，总让二哥丢面子。”韩兆秋说道。
　　“也是，昨个儿她不说话就啥事儿都没有了。”韩大嫂说道。
　　甫秀花本能的觉得这两人说得话不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二嫂摊上那样的老爷们，她要是不说话……”
　　“不管咋地老爷们就是老爷们。”韩兆秋提高了声音道，“我告唤你啊，以后少逼逼分家的事儿。”
　　“我啥时候……”甫秀花恼怒地说道，瞧着韩兆秋的神情，又把嘴闭上了。
　　等到了向韩老爷子要钱的时候，韩老爷子神情阴郁了起来，“人没事儿就好，肋骨受伤我知道，咋地也得躺着将养，卫生所要多少钱啊？”
　　“听说得消炎。”
　　韩老太太吧嗒着烟嘴说道，“消炎针你大哥就能打，上他们那儿花那个大头钱呢，赶紧把人拉回来。”
　　“大哥说用了抢救的药，得结帐才能出院……”
　　“多少钱？”
　　“一百十二块钱。”
　　“多少？”韩老太太用鞋底磕烟袋，“不是让人蒙了吧？”
　　“现在物价贵，药都涨价了。”
　　“涨个屁价，艹他马的败家娘们，不能下蛋的母鸡还得拿精粮供着，告诉卫生院，人我们拉回来了，钱先欠着，回头让他们老王家人结帐去。”韩老太太大声叫骂了起来，“艹，咋不找个没人儿的地方喝药悄么声儿死了呢！拿死吓唬谁呢？就这败家玩意儿有八万藏也得让她祸害喽！”
　　“行了！少说两句吧，也不嫌磕碜，老二家的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好歹生了两丫头，让娘家掏钱看病像什么话？”韩老爷子从裤腰带上拽下来钥匙，打开描花刻金松木炕柜的铜锁，从里面拿出钱匣子，背着身儿拽出钱来，把钱匣子锁好放回柜子里，这才扭过身把钱交给韩兆秋。“把钱交上吧。”
　　韩兆秋一看这钱全是十块十块的票子，一张一张当着面数了数，一百二十块一分不少，“爸，我去了。”
　　“嗯。”
　　韩兆秋出门之后，老韩太太瞅了瞅老韩头，“你可真有钱，发这么大的善心。”
　　“左不过就这一回了，我原想着这个家可分可不分，现在看就得分，分了家再出点啥事儿，可怨不着咱们俩口子了。”
　　到了晚上，英子瞧着二大爷推着一辆推车进了院，二大爷和爸爸用一张门板把二娘抬进了屋。
　　因为白天的事儿闹腾了一天，英子并没有得到“新”被子，晚上依旧是和大姐同睡一被窝，可能是因为发觉英子来了，家务活有人分担了，雪珍对妹妹的态度好了很多。
　　第二天，吃完早饭之后，男人们挤在一起议论了好久，到了晚上，家里破天荒地包了猪肉大葱馅饺子，还炒了好几个菜，只不过这些菜英子只是闻了闻味儿，就被端进了爷爷奶奶屋里，今天家里来了贵客，屯长来了，女人和孩子们不在爷爷奶奶屋里吃饭，女人们伺候着，孩子们由大姐雪凤领着在大爷家里玩。
　　过了一会儿，韩老大媳妇和甫秀花端着饺子过来给孩子们吃。
　　“妈，今天咋吃这么好？”雪珍问甫秀花。
　　“这是散伙饭。”甫秀花说道。
　　家，到底是分了。
　　计生罚款公中出，孩子们都上户口，屯长说没户口就没地，也上不了学，请他来主持，就得给所有孩子都上户口。
　　家里面的地按成年的人头分，爷爷奶奶跟大房一起过，地也归大房种，另外三房每家每年给爷爷奶奶两百块钱一百斤粮食。
　　房子各自住的房子归各自所有，公中总帐上的存款是三千块钱，四叔不参与分，三房一家一千。
　　家里养的老母猪去年冬天下的崽子，一共活了六只，老母猪和两只猪崽子给没啥手艺的二房。
　　余下的四房一家一只，由二房代养也行，卖了也行。
　　家里三只母鸡，一只母鸡刚抱窝，这些都归老爷子老太太所有，大房代养。
　　仔细一算，实际三房最吃亏，四房看起来没拿走啥东西，实际早把钱花出去了，当年在乡政府所在地盖的三间砖房，就花了一千多块钱，更不用说娶媳妇花的钱了。
　　大房呢？谁都知道老头老太太的存款远不止三千，这三千是为了堵嘴才拿出来分的，大房落下的最多。
　　二房得了猪，老母猪才三岁，正是能生养的时候。
　　只有三房吃了大亏了！
　　“老爷子偏心眼子也不能这么偏心眼子啊！咋地？你是外面抱来的啊？咋啥好东西都给别家了，没有一个给咱们的！”盘腿坐在炕上做被的甫秀花气哼哼地说道。
　　“爸没这么多心眼，肯定是妈出的主意，妈从小就不得意我。”韩兆秋眉头也皱得死紧，“哼，啥计划生育罚款公中出啊！这么一算都是咱们自己出的。”
　　“呸！真他娘的欺负人。”甫秀花把针放被上一插，一点儿做活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得去说道说道。”
　　“都已经定了的事儿，你说道有啥用？”
　　“你当时就没分辩分辩？”
　　“你咋知道我没分辩！”韩兆秋站了起来，“为了分家的事儿在家呆了三天，活都耽误了，我走了。”
　　“家里的院墙咋整？”
　　“咱家一没鸡二没猪的，不怕丢！我回来再说！”韩兆秋烦燥地说道。
　　瞧着韩兆秋烦燥地走了，甫秀花心里也烦，看着正在和家宝玩的英子，心里更烦了，“英子！”
　　“嘎哈啊？”
　　“自己做被！艹！要没你这家能分！丧门星！搅家精！看你就丧气！”
　　甫秀花下了地，走到英子跟前，忍不住拧了她一把，这丫头，真真是个讨债鬼！


第6章 安居
　　山村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山外迟一些，大自然的馈赠也比山外丰厚很多。
　　韩兆秋在外面干活，家里分的地总共只有不到四亩，甫秀花舍不得让男人回来，耽误挣钱，干脆自己种。
　　两个女孩子在家里面做完家务也不能闲着，把弟弟送到奶奶那屋请奶奶代看，她们俩个由大堂姐雪凤组织的十人小分队，拎着小筐到山上去采野菜。
　　这次十人小队韩家只有这三姐妹，二大爷家的两个姐姐一个在家里照顾躺在床上的妈妈，一个跟着爸爸去扶犁种地。
　　英子认识了老陈家的三姐弟，老吴家的姐弟俩个，老赵家的姐姐。
　　他们年龄都差不多，农村的孩子外表区别也不大，只是雪凤姐和赵家的姐姐格外干净些，毕竟是大姑娘了，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找婆家，农村的姑娘，也就是这一阶段最好看，等嫁了人成了亲就难得有如此鲜嫩明朗的模样了。
　　山野菜这时最好的是婆婆丁，去年冬天的婆婆丁刚刚缓过来，表面上是干干巴巴的枝叶，下面却是又深又粗的婆婆丁根。
　　听说这东西是宝贝，家里的大人都叮嘱要挖回去，孩子们尽管不喜欢，还是听话地努力刨着。
　　英子更喜欢刺老芽，这个时候正是刺老芽刚刚可以采摘，但并不茂盛，得在向阳的坡上找。
　　陈家的大姐今年十岁，脸圆圆的皮肤黝黑，她瞧着英子白嫩的脸颇为羡慕，特意凑过来跟英子说话，“英子，你咋这么白啊？吃啥好吃的了？”
　　英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脸是捂的，今个儿晒一天吹一天风，回去就黑了，再过两天更黑。”
　　“那也是底子白，我捂一冬了都不白。”陈大姐摸着自己的脸道，她又看向雪珍，“珍子，你跟你妹是不是亲生的啊！你看她多白。”
　　雪珍翻了个白眼，“你没听她说吗？她不经晒！一晒就黑不溜秋的！”
　　“你晒你也黑啊。”陈大姐说道，“雪凤姐也白，雪莲姐黑，雪霞姐白，你们家还真好玩！可惜了你没轮着白的。”
　　“黑啥黑？再黑也比你白。”雪珍恼怒道。
　　陈大姐哈哈笑了起来，“我黑就黑，我妈说我是黑里俏。”她的笑声极大，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来了，听她说黑里俏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英子，你念书了吗？我念二年纪了。”
　　“我不知道。”英子低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念书，“在家里面铁力哥教我写过字。”
　　“铁力哥是谁啊？你家有铁力吗？”陈大姐疑惑地说道。
　　“她在我姥家长大的，铁力是我二舅家的哥。”雪珍推了英子一下，“姥家是姥家，不是你家。”她眼珠子一转，“除非你将来嫁回去！”
　　“雪珍！别乱说！现在不时兴表亲结婚了！犯法！”雪凤制止道，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以为雪英和铁力订亲了可咋整。
　　“就是！姐你瞎说！铁力是我哥！铁柱也是我哥！没有妹妹嫁哥哥的！”英子大声说道。
　　“哼！那你以后也别说姥家是你家！你家就是咱们家！不是别人家！”雪珍说道。
　　“我不说了。”英子晃晃头，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觉得自己一定能回“家”。
　　农村的孩子们即便是小，干活也是极麻利的，天刚擦黑，各个筐里都满了，雪凤点齐了人马，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家了。
　　英子拎着筐在后面跟新交的朋友陈大姐说话，“你的学名儿叫什么？”
　　“我就陈洁，我命里缺火，本来应该是木加火的杰，报户口的时候报成了三点水的洁。”
　　啥？英子完全没有听懂，“我叫韩雪英。”
　　“我知道你叫雪英。”陈洁说道，“你来上学吧，你姐跟我一个班的，啥也不是，脑子笨得跟灌了铅似的，我觉得你比她聪明。”
　　“我上学也跟你不是一个班啊。”
　　“咱们村小学一到三年级是一个班上念的。”
　　“哦。”英子恍然大悟，“我姥家那边的小学一个年级一个教室。”
　　“真好……我们学校拢共就三间草房，两间是教室，一间是老师住的地方。”
　　她们一边闲聊一边回了村，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穿着时髦极了的牛仔裤和运动外套的年轻男人站在村口往这边望。
　　雪珍慢走了两步扯了扯英子，“大姐对象。”
　　“啥？”英子看了看。
　　“大爷不同意，我看成不了，他家农村的，大爷要大姐嫁城里的工人吃细粮。”
　　嫁城里人，吃细粮是彼时农村姑娘的野望，可从大姐看那男青年的眼神来看，大姐的野望不是这个……
　　许是担心自己的姑娘，许是有人报信，大娘扛着锄头匆匆跑过来，“瞅啥呢！天都快黑了！还不赶紧回家！”
　　雪凤姐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带着自己的队伍，跟着母亲往村子里走。
　　雪珍和雪英回家的时候，甫秀花还没回来，一个女人种地，总是要比别人多挨辛苦的，她又要强，干活一定不能比别人慢，贪黑是一定的。
　　甫秀花临走的时候吩咐过，晚上吃干饭，菜只有土豆了，要多加一勺荦油打土豆酱，这活是雪珍干的，雪英还不会干，她会烧火。
　　雪英把锅刷了，倒了半锅水，点火烧火。
　　雪珍动作麻利地把大米拿出来，先挑里面的石头子儿，用手淘洗好几遍之后，倒到锅里已经烧开的水中，用煮到“伸腰”，加入早晨掏好的大碴子水饭再烧开，捞出来搁到在盆里。
　　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英子已经把土豆削好用淘米水洗好了。
　　雪珍把土豆切了块，又切了些葱花，这才从油壶里倒了豆油，又小心地挖了一勺子荦油放进锅里，油化开了把土豆倒里炒一炒，加上一勺子大酱和一大瓢水炖上，加了盖帘子之后，又把饭蒸在了上面。
　　“妈说让给家宝蒸个鸡蛋糕。”英子说道。
　　“我一会儿就蒸，你赶紧把家宝取回来。”
　　饭做上了，英子又赶紧到大爷家那里，把弟弟接了回来，大爷家炖的是窝瓜干土豆块，已经有香味儿了，弟弟咽着口水不肯走，英子硬把他抱了回来。
　　搁过去吃点儿没什么，现在……英子没少听妈妈一边骂她一边骂大爷一家，她知道再让弟弟在大爷家吃饭，自己怕是要挨打。
　　雪珍则在家里把采回来的野菜摘好洗好，家里的盆子里的葱长得正好，摘下来正可以吃。
　　甫秀花回来的时候，看着饭已经好了，两个姑娘把弟弟哄得开开心心的，疲惫的身心总算放松了一下。
　　她洗了洗手和脚，换上了家常的衣裳，这才坐下来吃饭。
　　不得不说，分家之后各家的伙食质量都提高了上去，就算是土豆酱也比大锅饭时的好吃太多了，家宝吃着鸡蛋糕拌饭也开心得心。
　　甫秀花用手指头擦了擦儿子的嘴角，心里敞亮了很多，吃亏就吃亏吧，自己家男人能挣钱，不差那点钱东西。要是不分家，哪敢光明正大的给家宝吃鸡蛋糕啊。
　　“妈，家里鸡蛋快没了。”鸡都归大爷家了。
　　“我知道，你姥家有两只小鸡儿抱窝了，明个儿我去你姥家拿鸡崽子去。”
　　“妈，我也去我姥家。”英子眼睛一亮。
　　“你去啥啊？还想搁你姥家呆啊？你舅妈把小草挪你姥那屋了，没你地方了。”过去是铁力、铁柱和英子跟老人住，小草二舅妈自己搂着，这回连小草都归老人带了。
　　英子眼睛里的光芒熄下去了一些，没地方了……
　　甫秀花嗤笑了一声，“你当你二舅妈真希罕你啊！她最希罕的是小草儿，瞅你那样儿，傻呵呵地，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雪珍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妈，为啥小草就叫草啊？”
　　“小草命里薄呗，怕养不活就叫草儿，怎么踩怎么烧都能活，她学名不叫这个。”
　　“那叫啥啊？”
　　“你二舅上回说叫甫可欣。”
　　英子吃着自己的饭，头一回觉着，也许可能……她回不去“家”了，位置没有了……或者从来都没有过位置，她还有个布娃娃呢，姥姥用碎布头做的，里面塞着米糠，抱起来沉甸甸的，“妈，我娃娃呢？”
　　“啥娃娃？”
　　“我在我姥家有个娃娃。”
　　“不知道，许是扔了吧，你那娃娃都臭了。”米糠易受潮发霉，去年过年的时候甫秀花就瞧着那娃娃臭了。
　　英子的眼泪叭嗒叭嗒掉了下来，雪珍瞅了瞅她，“掉啥金豆子，回头我给你缝个口袋玩。”
　　“赶紧把你那眼泪抹了去！你姐比你懂事儿多了，多学学你姐，别傻了叭唧的分不清里外拐。”
　　隔天甫秀花天没亮就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箱子，里面有六只鸡崽子，她把鸡崽子放到了炕头上，“你们把小米泡软了喂它们……真是的，拢共就给我两只母的，余下的四只全是公的。”
　　“妈，公的不好吗？”英子问道。
　　“只有人公的精贵，旁的都是母的好。”甫秀花说道，“对了，你那破娃娃我给你拿回来了，在我车筐里呢。
　　“我姥姥给我收着呢？”
　　“收着啥收啊，要不是我去了，你二舅妈就塞灶炕里烧了。你赶紧拆吧拆吧洗了，把里面的米糠倒出去扔了，咱家下屋还有点稻壳子，晒干了放里面比啥都强。”
　　扔了，烧了，里面的米糠倒出去了，英子的旧玩具就是这么的破旧，人人讨厌，她却像没听见这一番话似的，跑到院子里在自行车筐里拿出破布娃娃，抱着亲了又亲。


第7章 安居（二）
　　山村的地都不算太平整，三房分到的地是四亩三分旱田，只能种玉米，种不了别的，索性靠山，能往山上再拓几垅，也能往山上种些土豆之类的。
　　翻地整地的时候甫秀花能自己干，种地的时候不止韩兆秋回来了，连甫家兄弟也过来帮忙了，雪珍和英子在家做饭，要把饭送到地头上。
　　因为是干活，午饭是稠二米粥和杂合面饼子，芥菜疙瘩切小条和黄豆芽加肉用大油炒成菜，还有一大壶米汤。
　　沉重的两个筐一个壶，两个小姑娘吃力的担到地里。
　　大人们见孩子们送饭来了，都停了活计，过来用浇灌的水渠水洗了手，吃饭。
　　二舅瞧见英子，喜欢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姑娘来了。”
　　英子瞧着他，低下了头。“你老姑娘搁家呢。”
　　二舅笑了起来，“瞧你这孩子，才回家几天啊，就不给我当老姑娘了。”他从兜里摸出四块羊嘎啦哈，“这个给你。”
　　“舅！你凑齐了？”英子眼睛一亮，姥姥家原来只有一对羊嘎啦哈，二舅早就要凑齐四个，可惜不太好淘涣大小差不多的。
　　“昨个儿新凑齐的。”二舅笑着露出了嘴上的金牙。
　　英子把嘎啦哈收了起来，二舅也加入了人群吃饭，农村人，讲究没那么多，农忙时节，吃饭都希里胡噜的，一个会儿就全吃完了，韩兆秋给两个舅子散了烟，三个男人坐一起抽烟去了。
　　甫秀花带着两个女孩收碗筷。
　　正这个时候大爷和大娘跟几个人拎着锄头经过，“种地呢！”大爷隔着老远说道，“咋这么着急呢？不是说好了等我们种完大家一起种你家的吗？”
　　韩兆秋抬起头往那边看过去，“啊，今天我整好有工夫，孩子他舅也有工夫，就赶紧把地种上了，不好误农时。大哥，你吃了没？我这里还有饭！”
　　“吃了！我们吃完了！”
　　“晚上来家里喝点！”
　　“不过去了！我家里也有客！”
　　这才刚刚分家，两兄弟已经是“两家”了，大爷和大娘领着那几个人，去种自家的地去了。
　　天刚擦黑甫秀花就先回家了，韩兆秋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熟肘子，二斤牛肉，甫秀花在卖豆腐的人那里买了四块豆腐。
　　这次不用孩子们做饭了，她忙忙活活的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饭也蒸得比过去多多了。
　　等到天快黑透的时候，男人们种地回来了，进了屋洗刷干净，都上了桌吃饭。
　　二舅见孩子们和甫秀花都没有上桌的意思，抬手招呼他们坐下，“都上桌！又没外人！现在外面都不兴这个了。”
　　韩兆秋瞧了他们一眼，“都上桌。”他先招手让家宝过去，让家宝坐自己旁边。
　　雪珍带着英子也坐了下来，甫秀花在厨房正收拾呢，隔着厨房和里间的玻璃说道，“我这里收拾完就过去。”
　　英子觉得天天是农忙才好呢，吃得饱也吃得好，有肉吃，也能常见到舅舅们。
　　“英子上学前班没？”二舅问道。
　　“她在家干活呢。”甫秀花说道。
　　“她都七岁了，得上学前班了，八岁咋地也得上学了。”
　　“上学前班得花钱呢，上学也不少花钱。”
　　“咋地也得让孩子识字啊，睁眼瞎将来找对象也不好找，小草上学前班了，你二嫂天天搁家教她写字呢。”
　　“我二嫂还会写字？”
　　“你二嫂还会看报纸呢！兆秋，你总在城里，你说是不是孩子都得上学？”
　　韩兆秋应了一声，“是，都得上学，连东西南北都不认识，出去打工只能刷盘子。”
　　“啥打工啊？女的也出去干活？”甫秀花有点茫然。
　　“现在城里女的都干活。”
　　“没班的也干活？”
　　“干活，在饭店端盘子啥的，我上回装修那饭店，服务员一个月三百块钱呢，还有提成。”
　　“三百块钱？”甫秀花惊讶地说道。
　　“可不是咋地。”韩兆秋耐着性子对媳妇解释，“现在都时兴雇服务员，卖衣服啥的也雇人，不认字都干不了。”
　　“雪珍，你上两年学了，你认识啥字不？”甫秀花从来没关心过大女儿的学习问题，她觉得学校就是农闲的时候帮着她带孩子的地方，至于农忙时节，学校是放假的。
　　“呃……”韩雪珍学习是很差的，“认识。”
　　“明个儿问问你们老师，有没有学前班。”
　　“我们学校没有学前班，去了就上学了。”韩雪珍对这个倒清楚。
　　“就隔了一条河，你们屯子真不赶我们屯子……”山里和山外，在农村的世界里也是有壁的。
　　“先让孩子上着。”韩兆秋说道，他心里总有一个想头，只是一直没跟家里人说。
　　这年月种地不挣钱还累，他看着县城里的人过得轻松，他现在也没少挣钱，把家搬县城里，一直是他的野望，他瞧着儿子家宝，嗯，家宝得在县城里念书以后才有大出息啊。
　　饭菜的香味儿，尤其是肉香是能飘得很远的，今天大房也有客人，同样是农忙帮着种地，吃得也好，二房夹在两房中间，吃着大碴子粥就咸菜，闻着肉香难受极了。
　　韩老二想了想嫌弃地瞅了瞅还只能躺着的媳妇，从炕上下去，趿着鞋往老大那边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往老三家里走了过去。
　　“哟！二哥来了！吃了没？”韩兆秋看见他心里厌恶了一下，脸上还是挂着笑。
　　“吃了。”韩兆夏站在外面瞧着这一桌子菜，心想兄弟们分了家，各个都比他过得好，心里更难受了，“我想跟你说，明个儿我想趁着天好夹障子，正好你搁家，咱们兄弟俩个好好划线，别整出啥误会来。”
　　“行，二哥你不说我也要夹障子，我那里还有点木板子，咱们俩家一起夹。”本来是三家连脊的房子，分家了是要夹障子的，只不过韩兆秋一直忙，韩兆夏不知道在忙什么，所以没夹。
　　“那行！我走了。”韩兆夏扭头走了。
　　“二哥！坐下喝点呗！”
　　“不喝了！”
　　韩兆夏扭头走了，这个韩老二，自卑又自傲，总有些旁人无法体会的“原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了哪句话不对，甚至哪个动作不对，哪个眼神不对就怕他给得罪了。
　　只不过——得罪就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害处呢？只会在家打老婆的窝囊男人。
　　刚种完地两家之间的木板障子就树了起来，韩兆秋拿出了四根老榆木当桩子，板材也出了大半，他还拿出了锯，把木板削尖了，“这样好看。”
　　障子夹完了，韩兆秋在城里的徒弟押着一辆马车来了，拉来了两扇黑色的大铁门，两师徒把铁门竖了起来，有了自己家的院子，自己家的大门，韩兆秋家，板板整整的算是独立成户了。
　　对比下来，韩兆夏家的木门，就有几分的寒酸了。
　　“二哥，我这个大门是别人家盖房子拆下来不要的，我重新刷了漆，没花啥钱，等我回城里帮你也踅摸一个。”
　　“不用，我用木头门就行。”
　　英子觉得，大人的世界有点难懂，比如二大爷，他看爸爸的眼神很阴冷，让她觉得难受，可瞧着爸爸，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晚上吃完了饭，爸爸就要跟徒弟一起回去了，临走交待两件事：“头一件事英子明年再上学，在家盯着弟弟一个眼神都不能错，二一件事他常年不在家，家里要时时锁大门，没事儿别乱串门，二大爷家也不能去。”
　　珍子没太明白，点了点头，英子明白了，很郑重的点头“我看着弟弟，我明年再上学。”
　　甫秀花瞧着自己的这两闺女，不得不承认雪珍远没有英子灵气有心眼。
　　彼时没什么有效的除草剂，说是农闲，也是要经常去铲地的，更不用说家里的菜园子得种，鸡得喂，她还预备着盖个猪圈，把自家的猪要回来自己养。
　　雪珍在农忙假结束之后，不情愿地背着书包上了学，听说将来识字了能在城里当服务员，挣大钱之后，甫秀花对雪珍的要求也严了起来，每天晚上要求她“写字儿”。
　　英子则在家里带着家宝，家宝虽然养的娇，实际好带得很。
　　英子渐渐习惯了这个“家”，不是一大家子喧闹，而是只有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的小家庭。
　　要是爸爸回来了，就是过节了，他总会带着些吃的回来，孩子们开心得像是过年。
　　春去秋来，收完了秋，韩兆秋又在家里多呆了几天，用黄土和泥把墙抹了，炕扒了重搭，又接了个小偏厦子当仓库用。
　　雪珍则坐在炕沿边上咬牙切齿地写着字，听老师说她开窍了，颇能认识些字了，算术也会做了。
　　粮食打下来了，事儿少了，甫秀花琢磨着要赶集了，孩子们都大了，得做重做棉衣裳，少说得买二斤新棉花，听说现在有卖现城的橡胶鞋底子的，比自己家纳得鞋底子结实，自己家男人干活穿的解放鞋也得买新的了……
　　英子和过来玩的小霞姐一起玩嘎啦哈，小霞姐今年上学了，但她是一年级，不像珍姐那么多作业。
　　英子慢慢适应了“新家”的生活，这里其实不错，没有人来来往往的打麻将看牌，把屋里弄得乌烟障气，也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在老甫家赖着不走。
　　这就是家？


第8章 生病（一）
　　大爷家的大姐在过年之前嫁出去了，对方是上回那个年轻人，听说大姐背着人干了些什么事儿，甫秀花跟二娘在家里面嘀咕偷笑了好几天。
　　大姐结婚那天大爷阴沉着脸，对方欢天喜地的，韩家这边连高兴的情绪都蒙着阴影。
　　大爷有钱，却只陪送了几床铺盖，几个不值钱的盆啊，暖壶什么的之前说了好几年要陪送的缝纫机都没有陪送。
　　送走了大姐，大爷恶狠狠地亲自泼了盆水，“以后要饭也别回来！”
　　英子站在一旁看着这场热闹，小脑袋瓜里颇有几分的不解，她并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大爷会这么生气。
　　跟着送亲的人稀稀拉拉的，勉强凑了二十人，甫秀花没去，她扯着两个女儿回了家。
　　“以后你们俩个要跟你大堂姐似的干磕碜事儿，我可不像你大爷一样好性儿，由着你们的性子，我指定给你们绑着嫁煤矿去。”
　　没有比嫁煤矿更可怕的诅咒了，那里的男人粗鲁又暴燥，干得是不见天日的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寡妇了，就算是山村的姑娘，也不要嫁过去，只有坏了名声的或者是成了寡妇带着孩子的，不改嫁活不下去的，才会嫁煤矿上去。
　　“妈，啥是磕碜事儿啊。”雪珍疑惑地问道。
　　英子眨巴了下眼睛，“雪凤姐跟人配种了吗？”她在二舅家里打牌的人啥话都说，虽说她老被撵到姥姥屋里去，也听见不少。
　　“是！配种了！”甫秀花掐了她一把，“当着外人的面以后不兴这么说。”
　　“妈，你真奇怪，又不让我们办磕碜事儿，又不说啥事儿，不就是偷着搞对象了吗？我放学的时候看见过雪凤姐跟那个男的钻苞米地。”雪珍总算明白了，“我们班同学都知道，男的和女的好，就钻苞米地。”
　　“你要是跟人钻包米地，我就掐死你！”甫秀花改掐雪珍的脸。
　　“我才不钻苞米地呢，怪埋汰的。”
　　雪凤姐第二年夏天，就抱着孩子回来了，挺胖的大儿子，只是雪凤姐瘦了好多，听说那男人家里穷，老娘是个瘫子，为了挣钱男的出去上工地上当小工了，雪凤姐又要伺候婆婆又要伺候儿子，日子过得辛苦极了。
　　村里人都说她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要走羊肠道，还说那男的不正经，花得很……
　　可嫁都嫁了，儿子都生了，能有啥法子呢？雪凤姐走的时候，大娘给她带了足足三大包的东西。
　　从此之后，她隔十天半个月就回趟娘家，每次都是空手来，带着东西走。
　　大爷撞见了就会骂她，可不会拦着她拿东西，家梁哥考上中专了，将来是要当干部的，大爷脸上总算又多云转晴了。
　　也在这一年，八岁的英子迈进了学校的大门。
　　村小学，在村委会所在地，就是三间略高些大些的草房听说是过去地主家的房子，可也破败不堪了。
　　一到三年级一间教室，四到六年级一间教室。
　　英子没上学前班，直接上一年级，本该上四年级的雪珍，跟她一个教室，她蹲级了。
　　日子慢悠悠地过了下去，转眼英子十二岁了，断断续续的上了三年的学，她的成绩远比雪珍好，现在已经跟雪珍学一样的课程了，老师们已经开始讨论让她上中学的事了，可这事儿甫秀花觉得不靠谱，中学在乡里……上中学学费贵，还要麻烦她不想麻烦的小叔子……
　　天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英子打了个好几个喷嚏，早晨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冷，头晕晕沉沉的疼，“妈，我脑袋疼。”
　　甫秀花摸了摸她的脑袋，“发烧了！多喝点水，今天别上学了。”她下意识抱起了已经七岁的家宝，贴了贴他的脸，没什么事。
　　她下地之后从柜子里拿出来两片解热止疼片，“一会儿吃完饭吃了就好。”
　　英子起来勉强吃了口饭就躺下了，雪珍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甫秀花带着家宝在家里数牌玩儿。
　　吃完了药英子晕晕沉沉的睡着了……隐约听见妈妈叫了一声……“家宝？家宝？”
　　她睁开了眼睛……妈妈抱起了弟弟，弟弟怎么了？？也感冒发烧了？
　　没事儿，弟弟总是感冒发烧生病，也就是今年……才到现在才生病。
　　她继续睡着了……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子是黑的，没有别人在，只有她一个人……她拉灯绳开了灯，适应了光线之后发现，家里真得没人，炕都没人烧，冰凉冰凉的。回想起来，好像是家宝病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滚烫的，她从炕上起来，踩着鞋出去找人，可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嗓子又干又涩，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把火，她扶着墙走到水缸边，用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这才解了渴。
　　“家宝病了，你妈和你姐抱他去卫生所了。”小霞姐隔着板障子说道，“你饿不？我给你盛碗水饭去？”
　　英子晃了晃脑袋，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完全没有食欲，她就觉得冷，从院门旁的柴草垛抱了一抱柴，抱回屋里把炕烧上了。
　　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又睡了……再睡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家里还是没有回来人，她想到柜子里的药，去柜里找出来了两片塞嘴里吃了，又回炕上躺着去了。
　　等到天光大亮时，家里回来人了，是雪珍，进了屋之后她冷着脸瞧着英子，“你没死啊。”
　　“死不了。”英子抬头看着棚，“妈和弟弟呢。”
　　“去县医院了，家宝这回让你着上肺炎了。”
　　“咋是我着上的呢？”
　　“就是你着上的。”雪珍怒道，“你先有病的！就是你着上的，你等着吧，妈回来揭了你的皮。”
　　英子提了提气想要回嘴，实在没有力气了，怎么是她着上的？关她什么事啊……
　　不管怎么样，雪珍还是替她又烧上了炕，用剩饭煮了碗水饭，也许是怜悯她会被揭皮，雪珍还给她煮了个鸡蛋。
　　强撑起来勉强吃了些，英子的精神好了一些，雪珍从柜子里拿出体温计让英子塞着，“家宝要是有事儿，咱妈就是二娘，咱俩就是小彩姐和小霞姐，家里不能没儿子！没儿子就啥也没有了。”
　　“谁说啥也没有了……我咋不信呢……”没儿子就啥也没有了？英子不信那个邪。
　　“你爱信不信，反正村里就这样。”雪珍坐在炕沿边出了会儿神。
　　英子还是觉得累，想要睡着……雪珍用凉凉的手从她腋下取下来了体温计，“你这个该死的鬼39.9了，咋没烧死你！”
　　“死不了。”英子还觉得自己现在体温比原来强了呢，她最难受的时候体温肯定得有40度了。
　　“女人就是命贱。”雪珍没说啥，也没说请大夫的事儿，家里的大人都在忙活家宝呢，谁会在乎英子。
　　“我要吃药。”
　　雪珍走到柜子里，拿出空空的药袋子，“没了。”
　　“我喝水。”
　　“我去给你上大爷家要点药去。”雪珍的这句话，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英子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英子再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烟味儿，奶奶坐在炕沿边抽烟呢。
　　“你看看，又醒了吧？且死不了呢，命硬着呢。”她弯腰瞅了瞅英子，“烧退了，起来吃点食儿。”
　　英子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实烧退下来了，家里哪有别的吃的，雪珍又端来了水饭，这回煮了两个鸡蛋。
　　“奶听说你也病了，过来瞅了你一眼，给你吃了黑膏子。”
　　“啥玩意儿？”
　　“我也不知道啥玩意儿，奶奶说是好东西。”雪珍说道，“睡吧，明个儿又是你个人了，我得上学去。”
　　“你急着上学干啥？”
　　“我得识字儿，识字儿出去当服务员，能挣不少钱呢。”在漫长的洗脑之后，雪珍也终于意识到当服务员是一项极有前途的工作了，“小彩姐在城里当服务员，一个月挣五百多呢。”
　　又涨价了啊……服务员果然是有前途的工作啊……
　　天又亮起来了，英子再醒过来的时候，雪珍果然不在了，她起来吃了点饭，又喝了一大瓢凉水，她觉得凉水是好东西……比药都好使。
　　英子的烧在第四天终于完全退了下来，整个人也精神了，她把反复出汗已经发酸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了另一身衣裳，在屋里端了盆水，用胰子洗得干干净净，晾在了外头。
　　家里的大门开了，爸和妈抱着家宝回来了，家宝小脸煞白，手上还缠着些什么。
　　甫秀花刚一进院，看见晾衣裳的英子就愤怒了，她捡起院子里的扫院子扫帚就向英子扑了过去，“你个丧门星！你个小贱种！你怎么不死啊！啊？我艹你……”接下来是十几分钟的骂和打，英子一边哭一边躲，偷眼瞧着爸爸韩兆秋抱着弟弟进了屋，像是没看见这一幕似的，姐姐躲在一旁，不敢看也不敢说话。
　　英子跑得更欢了，躲得也“灵巧”，只是挨了不到三下“结实”的，仍然疼得不行了。
　　“妈！妈！你打我嘎哈啊？”
　　“你弟弟聋了！聋了！全赖你！你个丧门星！”
　　聋了？英子愣了一下，脸上被扫帚扫了几道血道子，“这怨我吗？”
　　“你还敢嘴硬！”甫秀花接着打。
　　二娘和大娘过来了，拦着甫秀花，“老三媳妇！孩子也不是自己个儿乐意生病的，你发得什么疯啊！”
　　“你们俩个别来幸灾乐祸！我听城里的大夫说了，都怨大哥给孩子先用了庆大霉素！现在家宝聋了！你们得意了！伤天害理啊！伤天害理啊！亲大爷害亲侄子啊！！！”甫秀花大声地叫骂着。
　　韩老大媳妇不乐意了，“家宝也不是头一回用庆大霉素，之前不是都没事儿吗？你大哥不是想让你们省两个钱吗？”
　　“省啥钱啊？省钱？孩子聋了！聋了！在县医院花了两千多块钱也没治好！听力不及格！”甫秀花拽着韩大嫂说道，“你赔我儿子！赔我儿子！”


第9章 新世界
　　韩家宝聋了，这绝对是天大的事儿，英子挨了一顿打这种小事是没人会过问的，甚至也会有人真心实意地怀疑是不是英子真命硬。
　　早在城里的时候就有同院的病友说，两个孩子都有病了，这是一命换一命，命硬的克了命薄的。
　　贱命的女儿，怕是克了贵命的弟弟。
　　在别有用心的，想要转移矛盾的韩家大房一家的刻意引导下，这种说法，甚至比庆大霉素致聋说还要兴盛。
　　毕竟韩大夫的名声要紧，连自己的亲侄子都治坏了的人，是没有市场的。
　　甫家的人来了和韩老爷子韩老太太一处坐在炕上说话，韩老太倒是不怨英子，比年轻人“开明”一些，“要我说，都是他们太紧着孩子，硬把孩子给扎咕坏的，发点烧吃点药就好了，非点滴，是药三分毒！我养了这么些个孩子，哪个也没点过滴！”
　　“老话是这么说的。”老甫太太也叹息道，“不管怎么着孩子聋了，先治呗，县城治不好上市里看看，市里再说治不好再说，聋了也是个带把的爷们，又不是不能生养了。”
　　“就是。”二舅妈说道，“我说秀花啊，你也别愁，听妈的咱们去大医院看看，我听人说这病能治。”
　　“能治啥啊，县城的大夫说了，县城里早不让用庆大霉素了，就是村里面还在用，年年都有把孩子整耳聋的，都治不好。”甫秀花抱着家宝带着哭腔说道。
　　“别说县城里，我们村里也早不用了。”二舅妈说道，“唉，要我说这都是命，你也别怨天怨地怨英子了，英子……”
　　“就怨她！要不是她先有病把她弟招上了，她弟弟能聋吗？她把病过给了她弟弟，她倒好了！我早知道她就是个讨债鬼！”
　　“你要是非这么说，就去找人看看，别在这儿自己胡咧咧，英子在我跟前那么多年，我家三孩子连片药都没吃过，咋就到你家就不行了呢？要我说就是你头前打胎惹得祸！”二舅妈王老美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头前那两个，你安排了没有？”
　　“安排啥啊！全搅碎了扔了。”说到这里，韩老太太也不乐意了，“行！别抱蒙胡说了，找人看看吧。”
　　韩兆秋在外面和大舅子们一起抽烟唠嗑，说得倒不是算命和命运之类的事。
　　“我听人说城里有聋哑校，孩子也能上学，还不要学费。”二舅狠狠吸了口烟。
　　“我去过聋哑校，还行。”韩兆秋说道，他挠了挠头，“我头前儿就寻思着在城里买房，看了好几个地方都没相中，这回真得买了。”
　　“买房？”二舅眼睛亮了亮，“嗯，还是城里好……”
　　大舅在一旁抽了几口烟，“我说你也劝劝秀花，别为这事儿拿英子出气，英子挺好的孩子让她给打坏了可咋整，一家就三孩子，咋就老瞅英子多余呢。”
　　“让她出出气吧，打不坏，英子机灵着呢，知道躲。”韩兆秋不甚在意地说道。
　　过了几天，他们夫妻带着英子抱着家宝坐着三轮车到了隔江的一户人家，听说这里的瞎老太能掐会算厉害得很。
　　英子坐得离妈妈甫秀英远远的，她身上还疼得很，现在的她可不像小时候那样没心眼了，她知道父母重男轻女，大姐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受宠，弟弟是小子受宠，她就是家里多余的，否则也不会在姥姥家里住到七岁。
　　她有点希望弟弟真是自己克坏的——报应！让你偏心眼子！这么想想，她身上都不咋疼了。
　　瞎老太半闭着眼睛掐算……“三月二十……天将黑未黑应当是酉时……”老太睁开了眼，“你家这丫头命带官星啊。”
　　“啥？”
　　“可惜是个丫头，是个小子这个时辰能当大官，可惜了。”
　　啊？怎么到最后她不是命硬？
　　“可惜了，是个丫头，丫头是这个命就是命硬，跟父母缘份浅，以后离你们越远你们越好，她越好，她小时候没在你们跟前吧？”
　　“没在跟前。”连韩兆秋都惊讶了，这老太太真厉害啊，这都算出来了。
　　“我说嘛，她在你们跟前长不大，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你们压不住这孩子，她这一生逢凶化吉路遇贵人，可惜贵人里多少点煞……嗯……你们俩个的生日时辰拿过来我瞧瞧。”
　　瞎老太太又掐算了一下，“你们俩个财运不差，只可惜跟这孩子没缘份，却非要硬凑到一起当父母子女，怕是有宿世的孽缘。”
　　“大师，看看我儿子的命格……”
　　“不用看了，你儿子命再好，也好不过你家这个闺女，在一起自然是你儿子吃亏，你们俩个又镇不住你闺女，再加上有两个小鬼作祟，你家啊……太平不了。”
　　甫秀花心一惊，想起了嫂子的话，真是因为那两孩子没安排明白？“大师我……”
　　“你别提了，你进屋我就看见了，你身上带着两个小鬼，小鬼心里带着恨呢，你家小子生下来就总有病吧？”
　　“是，总有病。”
　　“自来魂魄投胎都是要排班选号的，人家好不容易排上了投胎转世，偏让你给害了，自是要恨你的，你又没给他们安排，连身衣裳都没给人家，人家不坑你坑谁啊？”
　　“大师，给个解法啊。”
　　“说解法也有，山上老榆树娘娘慈悲，你买两个新坛子，不要腌过东西的，用山泉水刷干净，写上两个纸牌定了孩子的名字，往里面烧几件纸衣裳，烧些金元宝，把罐子封了，将孩子送给榆树娘娘，埋在树根底下，以后年年烧纸，烧到你儿三十岁上，就没事了。”
　　“多谢大师点化，那英子……”
　　“她啊……让她拜老榆树娘娘当妈吧，以后你们就是她的干爸干妈，你们啊，没缘份。”
　　没缘份？这三个字印在甫秀花心里了，别的倒没记住，什么官星啊，什么贵命啊，人家不都是说了吗？得是个儿子才是贵命……谁让英子没投生成个小子呢？
　　贵人还带着煞呢……听起来就吓人。
　　英子倒是记在心里了……贵命？什么是贵命？以后她有钱吗？要是有钱她就天天吃烧鸡，专吃鸡腿，一个人吃两个……
　　既然瞎老太太指了明路，他们也不好再说别的了，回去买了两个全新的坛子，用山上的泉水洗干净了，搁太阳底下晒干了，把两个孩子的名字取了，一个叫金玲一个叫银玲，名字写在黄表纸上，糊在了坛子上，又往里面烧了些纸衣裳，纸钱金克子什么的。
　　又找瞎老太太求了时辰，带着两个坛子和英子上了山，老榆树娘娘谁都知道，就在山坡上，四周都没有树，孤伶伶的一棵长得虬枝的大树，上面系着满了红绸子，初一十五有人祭奠。
　　埋坛子的也不光只是他们一家，总之求个安心吧，他们把坛子埋好了，又烧了些纸。
　　英子被安排一个人烧纸一个人跪拜，“叫妈！”甫秀英说道。
　　英子扭头瞅着她，又瞅了瞅大榆树，挺好的一棵树，不过是棵树，甫秀花……偏心眼归偏心眼，没让她饿着也没让她渴着，除了弟弟病的那一回打得狠之外，平时就是偶尔打她一两下子，从来没有真打过她。
　　“叫啊！”甫秀花怒吼了一声。
　　“妈！”英子冲着老榆树大喊道。
　　从此以后，她改了口，叫甫秀花干妈，叫韩兆秋干爸。
　　叫法改了，日子还是一样的，甫秀花对家宝更偏心了，天天哄着喂着，两个女儿就是一对下人，专门干活用的，对雪珍还有点好脸色，对英子依旧没有好脸色。
　　她又找好几个人看了英子的命格，人家一样说父母缘浅，在一起对他们俩口子有妨碍，听说改了口才说这样才行。
　　看看，瞎老太太算得也就是一半准，真懂命理的人都看出来了，英子命硬，克父克母。
　　对他们家来说还有一件大事，韩兆秋在城里买房了，这事儿甫秀花早知道，雪珍可能也知道，英子是最后知道的。
　　城里的房子是临街的三间房，门口是两间“下屋”，院子只有两米长，里面是对门带走廊的两个房间，厨房在后面。
　　屋里粘着地面砖，那家人原来是有钱人，搬到了高高的楼上去住了，平房卖得便宜，韩兆秋听说了之后，马上就订下来了。
　　英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家有钱到了能一次性拿出三万块的地步。
　　万元户，原来自己家也是万元户。
　　家里还买了电视，安了天线，雪珍和英子也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再跟大人睡炕了。
　　家里的地送给二大爷家种了，因为弟弟耳聋的事韩兆秋和韩兆春一家闹翻了，年年交皇粮国税，四亩多地，一年到头累得要死也挣不着啥钱。
　　韩兆秋在城里找好多人打听过，庆大霉素早就停用了，小孩子因为庆大霉素药物耳聋也不是一两个，他甚至怀疑大哥是故意害家宝的。
　　因为一家人进了城，英子升上了初中，连雪珍都在初中念了一年，实在跟不上了，这才下来的，不过城里就是城里，雪珍找着了一家学校，能学裁剪手艺，韩兆秋同意她去念，他是个手艺人，认为只有手艺最牢靠，你看那些城里人，说下岗就下岗了，男的天天喝大酒，女的除了打工的，还有下海陪舞的，都是没手艺的原因啊……
　　英子则是真得敞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县城对她来说像天堂一样，马路宽宽的，楼房高高的，初中虽然是两层楼高的旧楼，新楼还在日夜修建，但也是楼房啊！
　　冬天的时候不用烧炉子！摸着暖气就是热的！热的！
　　同学们有些跟她一样穿着朴素甚至有些旧，有一些则是穿得精致好看，无论男孩女孩，最要紧的是脸上带着天然的自信神采，好似天生就没吃过苦一样。
　　英子的同桌就是一例，开学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绉纱的裙子，一明一暗织着方块花纹，身上雪白雪白的，长长的头发高高扎成马尾辫，脚上穿着白色的皮凉鞋，上面带着好看的水钻。
　　“我叫白思莹，你身上没虱子吧？”白思莹瞅着自己的这个土同桌直皱眉。
　　头发梳成难看的辫子，脸上带着晒痕，穿着一件旧旧得有些发黄的衬衫，手工做的裤子，便宜的布鞋……看着就像从屯子上来的。
　　“没有。”英子摸了摸头发，自从村里人也开始用洗发水洗衣粉，她身上的虱子就少了，搬来城里几个月之后，更是绝迹了。
　　“你可别着我身上。”白思莹说道，“你洗澡了没？”
　　“我在家擦身上了。”刚过完暑假天还热，她也是天天擦洗的。
　　“我是说洗澡。”
　　英子摇头。
　　“你没洗过澡？”白思莹看了看周围，使劲儿压低了声音。
　　英子再摇头。
　　白思莹皱紧了眉头，“明天你早点儿来。”
　　“嘎哈？”不洗澡不给上学啊。
　　英子从来都是早早到校的，倒是白思莹让英子早来，自己是踩点儿来的，下了早自习，她神秘地把英子拽到角落，从书包里掏出一连澡票，“我妈是棉纺厂的会计，这是澡票，你拿去，用完了找我拿。”
　　“你不用吗？”
　　“我家住楼房的，隔天给一次热水，我才不用澡票去大澡堂子洗，这是我妈单位发的，我家人都不用。”
　　澡票？洗澡？英子看着澡票又看了看白思莹，觉得城里真是神奇的地方。


第10章 洗澡
　　城里和山里，在九十年代是两个世界，城里有自来水，城里轻易不停电，城里车多人多，城里花销大，城里人讲究的事儿多。
　　不光是英子在适应城里的生活，甫秀花也在适应城里的生活，聋哑校收了家宝，早晨七点半上学，晚上五点放学，中午聋哑校供饭，甫秀花看过了，三菜一饭，一荦两素一盒饭，比家里吃得还好，一个月伙食费十五，一顿只收五毛钱。
　　这样一来，甫秀花白天就闲来下了，她起得早，早晨五点钟就起来做早饭，打发自家男人吃完饭好出去干活，家务活她随手就做完了，余下的一个白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农村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串门子，她用了差不多三天的功夫，就跟周围的同龄人混熟了，还交了个几个颇不错的朋友，其中有一家是做豆腐的，也是农村出来的，两人一起说说笑笑，对方教给她不少城里的生存之道。
　　比如头一条城里乱，要多防备些人，家里没人的时候不要多搁钱，把钱存银行里最稳妥。
　　二一条城里人都见看衣裳后看人，大人不讲究，孩子出来进去得有体面的衣裳。
　　甫秀花是个机灵的，听出她在暗指些什么，雪珍大了，是得有两件像样的衣裳了，家宝上学穿校服，鞋也得体面点，她看着别的孩子都穿旅游鞋。
　　至于英子……还小着呢，她姐的衣裳够她捡着穿了。
　　唉，城里啊，真是开门就要钱——
　　关于这件事，这位开豆腐房的朋友倒给她出了个主意，“我家的豆腐你也吃过，在附近还算有点名儿，你天天推两板豆腐出去卖，怎么着也能赚个十块八块的，够一天的菜钱。”
　　一天十块，一个月就是三百，正经不少了，说起来也就是推着自行车站在路口卖豆腐这点儿小事，也不用算太复杂的帐，一块豆腐五毛钱，一板豆腐她能挣四、五块钱。
　　甫秀花跟韩兆秋商量了一下，对这点小事儿韩兆秋都懒得多问，“想干就去干，累死了。”
　　甫秀花把自家的自行车擦了又擦，后面的驮座按豆腐匠媳妇说的改装了一下，天天早晨早起来半个小时，骑着自行车卖豆腐，一开始不敢喊，后来想了想这里又不是靠山屯，谁认识她啊？
　　大声喊了起来，“卖大豆腐嘞！卖大豆腐嘞！”
　　一开始一板豆腐卖一个多小时，后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完了，偶尔剩一两块干脆不卖了，回家当盘菜吃。
　　中午的时候十点多出门，又能卖一板豆腐……
　　城里啊，虽说花销大，挣钱的路子确实多啊。
　　她手里有了钱对孩子们也大方了些，给家宝买了一身运动服，一双雪白的运动鞋，领雪珍买了一身衣裳，还给她买了双皮鞋。
　　拿着澡票回家的英子正瞧见甫秀花拿着几个大袋子分衣裳，家宝美滋滋地试着自己的新旅游鞋，雪珍身上也穿着簇新的衣裳。
　　“干妈！你买衣裳了？”英子眼睛亮了起来。
　　甫秀花笑吟吟地拿出一件小衫和一条裤子，“这是给你买的，你看合适不。”
　　小衫是嫩黄色小白格的，衣裳料子还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这衣裳好像是我姐在学校里做的。”雪珍拿回来说这是她做的头一件衣裳，要自己穿。
　　“你姐有新衣裳了，这件给你了。裤子是新买的，你姐挑的，你俩一人一条。”
　　英子难得穿新衣裳，也顾不得是不是姐姐做的不怎么样的成品了，美滋滋地穿上了，裤子腰那里有点肥，不过雪珍答应了要帮着改。
　　英子从书包里拿出澡票，“干妈，这是我同桌给我的。”
　　甫秀花接澡票瞅了瞅，“澡票？你同桌咋有这玩意儿？”
　　“她妈是棉纺厂的，这是他们单位发的福利，她家里能洗澡用不着澡票就给我了。”
　　“妈！周末我们一起去洗澡去呗！我们班的同学都出去洗！”雪珍乐呵呵地说道。
　　“好！我们带着家宝一起去。”
　　家宝？英子瞧着已经七岁的家宝，好像带他去女澡堂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儿吧。
　　除了衣裳，甫秀花还买了个“大件”！电饭煲！城里人都用电饭煲！
　　豆腐匠媳妇教过她咋用，两缸子米淘洗干净了放内胆里，再加水，水漫过一半的饭勺子，把内胆放回锅里，盖严实了，插上电，按下开关……变红了饭就得了。
　　甫秀花买的新电饭煲是“三角牌”的！名牌！好用得很！
　　全家人的晚饭就是用电饭煲做的，一家子人围着这个新奇的东西看，这东西太神奇了，咕督咕督烧开了，出饭香了，没动静了……再过一会儿看着灯亮了，英子忍不住掀了盖子，里面的饭真熟了！
　　甫秀花打了一下英子的手！“不能开！得再焖一会儿，煞煞汤。”
　　晚饭是酱炖大豆腐和大米饭，所有人都一边吃一边惊叹，不用拿柴不用烧火不用看着不用捞不用蒸，这么简单饭就做好了。
　　韩兆秋照例是吃过饭才回来的，又拿回来了一些剩下的肉食，甫秀花瞧着这些肉觉得可惜，“肉不好搁啊，现在天还热着呢，搁水缸后面也容易坏。”
　　“城里人都有冰箱和洗衣机，哪天咱家也整上。”他瞅着屋里的电饭煲，“这玩意儿就挺好，我早看着好了，就是一直没倒出工夫买。”
　　“你啥也没工夫买。”甫秀花白了他一眼，“洗澡去不？”
　　“洗啥澡？”
　　“英子的同学给了她一帘澡票，有二十多张呢。”
　　韩兆秋拿过澡票瞅了瞅，“棉纺厂离这儿远着呢，得骑自行车去，条件也不好，你们去吧，我平常净搁这附近的澡堂子洗。”
　　“哦。”男人嘛，总要多讲究一些。
　　周末，一家子人借了辆自行车，雪珍和英子互相轮流驮对方，甫秀花驮着家宝去洗澡，到了澡堂子那里，人挺多的，得排队。
　　棉纺厂现在已经是半停产状态了，澡票拿来发给职工，职工买给社会上的人用，因为卖得便宜，周围的人都来洗澡。
　　雪珍和英子先进去了，甫秀花和家宝让拦下了，家宝七岁了，虽说看起来瘦个子可不小，看门的大妈不让进，甫秀花跟人家吵起来了。
　　“你这人就是瞧不起人！凭啥不让我儿子进？他才多大点儿啊！知道啥啊！平时在家我们都这么洗的。”
　　“你们搁家爱咋洗咋洗，我们这儿澡堂子有规定，三岁以上的男娃不行进！”
　　“我儿子就是才三岁。”
　　“你儿子咋地也得有六七岁了！你咋睁眼说瞎话呢！”
　　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这孩子有点大了。”
　　“啥人啊，带这么大的小子进女澡堂子。”
　　“唉呀，孩子嘛，进去就进去呗……”英子脸通红通红的，想要说些什么，被雪珍拽了一把，“咱们俩先进去！”
　　两人先进去了，英子进了女更衣室，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片，年轻的，年老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遮不挡的就这么脱衣裳……
　　英子的脸火辣辣地发烫，羞囧的想要逃出去，雪珍也没见过这个阵势也有点发昏，“别怕，都是女的谁怕谁啊。”她嘴上这么说，依旧是手脚没地方放的样子。
　　英子深吸了一口气，是啊，都是女的，谁怕谁啊！她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外衣脱了，露出里面的小背心……又深吸一口气，把衣裳全脱了，学着别人的样子塞进了一个没门的柜子里，拿着香皂洗头膏就往里面冲。
　　雪珍见妹妹这样也壮着胆子冲了进去……
　　英子不知道什么叫条件好或条件坏，棉纺厂的澡堂子贴的全都是瓷砖，还带着漂亮的造型，只是现在已经破旧不堪了，大半的瓷砖开裂了，喷水的地方，有些带着圆圆的帽子，有些没有。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站在喷水的地方可是水就是不出来……“先往下掰出水，往左拧是冷往右是热。”旁边的老太太一边洗头一边含混地教她。
　　英子往右拧了拧，果然有水出来了……
　　热乎乎的水，像是天上下的雨一样，淋在人的身上却是有些烫的，她又往左拧了拧，水是冷的。
　　这就是洗澡吗？她站在淋浴喷头下边，只觉得畅快极了，要是看不见所有站在旁边赤着身子的女人们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雪珍过来了，姐妹俩个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池子边的凳子先用水冲干净，然后铺上毛巾，互相用另一个毛巾擦背。
　　她们擦得正高兴，甫秀花带着家宝以胜利的姿态进来了，她成功把一个七岁的男孩带进了女澡堂，旁边人嫌弃的眼神对她来说更像是嘉奖。
　　“你们俩个咋自己跑进来了呢？也不知道帮帮我！”甫秀花找到了两个女儿之后说，“你们俩个坐着擦啥身子啊！都站起来擦！知道干净还是埋汰啊。”
　　雪珍和英子赶紧站了起来，“妈！我俩洗好了啊！先出去了！”英子瞧着赤身露体的弟弟尴尬得很。
　　“嗯，我俩出去了。”
　　“你俩走啥！我自己洗澡，你们看着你弟弟。”’
　　“不用看，我弟弟跟着你洗就行，妈，我冷。”雪珍还在跟甫秀花解释，英子早偷偷溜了。
　　在格子里找到之前拿来的干净内衣穿上，去除了一开始的尴尬陌生，英子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人，那些年轻的女人们穿的奇怪的，像是两个碗一样扣在胸前的衣裳是什么啊？
　　雪珍好不容易逃脱了，见妹妹坐在更衣室发呆，拍了一下她，“你自己溜了，把我留里面了，难怪妈老说你鬼。”
　　“干妈。”英子强调道，“姐，她们穿得是啥。”
　　“胸罩。”雪珍把自己拿来的包打开了，神秘地拿出了一件新的胸罩，“这是我自个儿偷摸买的，我们缝纫班就我穿背心，磕碜死了。”
　　“你有钱？”
　　“妈给的，她说我大了，手里得有点零钱了。”
　　英子叹了口气，她身上从来没有过钱，干妈也不会给她钱。
　　雪珍把胸罩穿上了，胸脯立刻挺拨了起来，她穿上了新买的衣裳，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像是一朵花绽开了似的。
　　“真羞人。”英子瞧了瞧自己……穿背心好像更羞人吧？她怎么说服干妈呢？想想就觉得不成啊，唉……


第11章 衣服
　　英子是喜欢上学的，她在家里总挨骂，稍微不注意还要受点皮肉之苦，在学校却完全不一样。
　　倒不是说老师不打人，农村的孩子，上学的时候家长对老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您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家的孩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所以老师也不会对学生们客气，粉笔头、扫帚、教鞭、三角尺，都是用来打学生的工具。
　　学生们回家也不敢告状，因为告了也没用，家长甚至还会再多打一顿替老师出气。
　　英子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更没人替她撑腰了，她在学校受优待，完全是因为她成绩好。
　　一到三年级的课程不到一年就全学会了，刚入学的时候是跟着一年级考试，一年之后考三年级的卷子拿一百分。
　　直接跳级到四年级，跟好不容易升级了的雪珍一个班。
　　到了城里英子才知道，自己的那点“聪明”完全不够用，数学和语文还好，英语对英子来说太难了。
　　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英子全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凭着死记硬背的韧劲，她能记清楚每个字怎么拼，但真不会读。
　　白思莹则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她英语发音又标准又好听。
　　“你英语咋这么好啊？”英子小声问白思莹。
　　“别提了，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寻思着能多玩两天呢，结果玩不到一个星期就让我妈送补习班去了。”白思莹皱着眉头盯着英子，“你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了了？”
　　“衣服不对劲儿。”白思莹扯着英子的衣裳向上撩，“你衣服哪儿买的啊？这里走线都没走齐，前后裁剪也不成比例。”
　　“你说的是啥？”英子完全不懂白思莹在说啥。
　　“我是说你买的这衣服让人骗了，衣服料子也不好，这衣服你还没洗过吧？这种料子下几次水就会皱。”
　　“这是我姐在缝纫学校自己做的衣裳。”
　　“我说的嘛，哪家卖衣服的也不会卖这样的。”白思莹撇了撇嘴，“明天别穿了啊，让人看不起。”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被人看不起啊？英子没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
　　白思莹瞅了瞅她，“唉……你怎么这么傻呢。”说完她就不再理会英子，扭头跟后桌一起聊天了，她们说的话题英子不懂，什么小虎队啊，什么四大天王啊，完全不懂。
　　她翻看着英语书，继续跟单词死磕，老师说了，好记性不如滥笔头，多写几遍就能记住单词了。至于读音……先佛着吧，反正干妈是不会给她报什么补习班的。
　　历史课下课的时候，白思莹又忍不住跟英子聊天了，“英子，我刚才忘问你了，你是不是没穿那个。”
　　“啥？”
　　“那个！”白思莹贴着英子的耳朵说了个词。
　　英子脸一下子红了，“嗯。”’
　　“那你成人了吗？”
　　成人这事儿英子是知道的，姐姐就成人了，她摇了摇头，“没有。”
　　“真羡慕你，我六年级就成人了。”
　　英子又一次目瞪口呆了。
　　“你为啥不让你妈给你买那个啊。”
　　“我干妈不给我买。”干妈还说了诸如那玩意儿是不正经女人穿的东西的话，姐说现在所有的女人都穿，妈也没改口，但姐不怕，姐就是穿了，妈也没说啥，她是绝对不会给英子买的。
　　“你没有钱吗？”
　　英子摇头。
　　“我一个月十块钱零花钱，不够花，我表姐家住在省城，她一个月五十块钱零花钱呢。”白思莹没有给英子回答的机会，只是说起了自己的烦恼，“你看我的鞋子，都有点黄了，我妈也不给我买新的……”
　　黄了？今天白思莹穿得是另一双包头的皮凉鞋（她说叫公主鞋）也是白的，哪儿黄了呢？
　　英子觉得自己现在穿的鞋没破洞，已经很好很好了。
　　白思莹又拉着英子站起来，“你站起来，咱俩比比个儿。”
　　英子站了起来，白思莹拿手比划了一下，“咱俩个儿差不多，今天你放学跟我一起回家，我给你拿衣服。”
　　“啊？”
　　“我妈，去了趟省城，拿回来一包我表姐的衣服说是给我的，哼！我才不要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咱俩身高差不多，我能穿你也能穿……”白思莹斜眼看她，“你放心，虽然是我表姐穿过的，但都是好衣裳。”
　　“我不嫌弃。”她长这么大，今天穿的这一件剪裁有问题，车线不直的衣服，是第一件“新”衣服。
　　“我觉得你也不能嫌弃，放学别忘了跟我一起回家啊。”
　　英子拿回来一个大包，自然是瞒不过甫秀花的眼睛，她推开了英子和雪珍房间的门，指着这个包，“这是啥东西啊？”
　　“我同桌的表姐给了她一包旧衣服，她嫌是别人穿过的，都给我了。”
　　“城里人真讲究。”甫秀花撇了下嘴，“你同桌是女的啊？”
　　“是啊。”
　　“哦。”甫秀花点了点头，“我看看都是啥衣服。”
　　“我还没看呢。”
　　“一起看。”
　　英子不情愿地把衣服包打开了，白思莹没骗人，她表姐的衣服都挺新的，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放在包里，还有一些连包装袋都没拆的，夏天刚刚过去，这一包衣服也是夏天的衣服多，小衫、裤子、裙子这些不说，还有秋天也能穿的牛仔裤，外套，运动服。
　　每一个都很漂亮，不是白的就是粉的，料子也好极了，最最惊喜的是在最下面有一个包，包里面是几件没拆标的女式内衣。
　　“你同学家干啥的啊？嫌呼这么好的衣服？”甫秀花也大开了眼界了，这衣服都是啥啊，这么好看啊，摸着料子也好，闻着带香味儿的，“这裤子咋跟男人的裤子一样啊！都是正开门的。”
　　“现在城里的女裤都是正开门的，我班同学都是。”
　　“你同桌家当官的吧？”
　　“我不知道，她说她妈是棉纺厂的会计，她家住楼的。”英子没上去，就在门下面等着了。
　　“住楼的指定是有钱人了。”甫秀花拿出一件外套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她倒是不胖，只是有肚子，这件外套穿她身上并不合身，“这衣服你姐穿肯定好看。”
　　英子警惕了起来，“我同学给我的。”
　　“啥你的我的，你姐和你不是一样的吗？你俩一起穿，你姐穿完你再穿……”
　　“我才不要！我的就是我的！”英子把所有的衣服都抢了过来塞进包里，“我的！”
　　甫秀花打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咋这么抠！这么多件衣服你穿得过来吗？”
　　“穿不过来也是我的。”
　　甫秀花狠狠拧了她一把，“啥你的我的！一家人都是一家子的！”
　　“我姐的新衣服咋从来都不给我穿！”英子被拧得眼泪汪汪的就是不肯松口。
　　“你不给你姐穿，你也别穿！”
　　“我不！我就要穿！”
　　两人正在争吵中，雪珍回来了，她脸上带着几分的疲惫，看见床上的一包衣服，眼睛也亮了，“妈，哪儿来的衣裳？”
　　“英子同学给的，我让她和你一块儿穿，她不干！”
　　“小抠。”雪珍翻了个白眼，“不干就不干，妈，我跟你说，我们老师说要介绍我们去南方的服装厂打工，计件挣钱，一个月最低也能挣四百多块钱供吃住。”
　　“你才学两个月，能打工吗？”
　　“我听我同学说了，她姐就是缝纫学校毕业的，现在在南方打工呢，她姐当初只会走直线，现在在南方干一年多了，月月能往家里寄钱，就是累点，一天干十二个小时呢。”
　　“去！在家种地更累，一个月才能挣多少啊！”甫秀花忘记了英子的“抠”，更专注于大女儿，“不过你一个人在外地行吗？”
　　“我们说了，去就都去，我们十多个人互相有个照顾，头前去的那些，一个班的都在一个服装厂。”
　　甫秀花拉着雪珍到自己那屋说事儿了，英子一个人坐在屋里整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姐要走？出去打工？
　　她看着刚住没两天的双人床，觉得要是自己一个人睡——会很冷清。
　　还没等她伤感完，干妈叫她吃饭了，晚饭是茄子炖豆角，零星还有几块肉皮，十块有八块进了家宝碗里，还有两块归她和雪珍，也许是因为雪珍要出去打工，干妈想了想，又从家宝碗里夹出来了一块给了雪珍。
　　七点多钟的时候爸回来了，一听说雪珍要出去打工，脸当时就拉长了，“出去打啥工啊？啊？咱家养不起孩子了？让孩子出去打工？你们这些妇女在家真是啥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去南方打工让人骗去当小姐的啊！雪珍知道啥啊？不行出去！缝纫学校别去了，刘二媳妇在百货商场做衣服，让雪珍跟她学！学好了在家自己做外件！一个月也不少挣！过两年大了找个好婆家好好过日子，出去打个屁工！”
　　雪珍被一通数落，涨红着脸回到房间了，瞧着正在写作业的英子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学啥学啊你！你还能考上大学咋地。”“没准儿我就能考上大学呢。”
　　“考大学能干啥？”
　　不知道能干啥……英子沉默了……
　　“你知不知道家梁哥在乡里当通讯员呢。”
　　“啥通讯员？”
　　“就是来回取送文件啥的，一个月才两百！还没小彩姐一个月挣得多呢！这还是爷花了一万块钱给他买的班呢。”
　　“挺好的啊。”
　　“好啥好，挣钱才好呢！”雪珍躺到了床上，“我现在就急着挣钱。”
　　“爸不是说让你去学徒吗？”
　　“学徒也不挣钱。”
　　“去打工？”
　　“爸不让。”
　　“你偷着跑？”英子挑了挑眉。
　　雪珍从床上跳了起来，使劲儿拧英子的脸蛋子，“臭丫头，出啥坏道儿呢？回头我告诉妈，妈拿鞋底子抽死你。”
　　英子推开了她，“我开玩笑呢。”
　　“我告诉你，你的衣裳得分我一半，要不然妈明天就全得都拿回屯子里显摆去，说是我的衣裳，她就不敢显摆去了。”
　　英子叹了口气，“知道了。”她之前说不给，完全是为了赌气，雪珍的东西是雪珍的，她的东西还是雪珍的。
　　“你别这样，以后我挣钱了，给你花。”
　　“呵哈哈……”英子干笑了两声儿。
　　果然，第二天甫秀花就琢磨开了，那一大包衣裳那么好，光让英子穿太亏得慌，小草穿那件花裙子指定好看，小霞穿那件蓝外套也好看……
　　雪珍瞪着眼睛威胁甫秀花，“妈，我告诉你，那些衣裳是我和英子的，你可不行给别人！不然你一不搁家我就掐你儿子！反正你儿子也不会说话！不会告状！”
　　“艹，你个毒丫头！数独头蒜的你啊！”甫秀花骂了一句雪珍，到底没把那一大包衣裳拿回屯子。
　　围观了全程的英子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话要是自己说的，除了挨一顿打之外，能得着什么呢？妈连块布丝儿都不会给自己剩的。


第12章 成人（一）
　　人呢，审美是带着主观性的，比如从甫秀花的角度看自己家的三个孩子，家宝那是怎么端祥怎么好看，五官就没有缺彩的地方，唯一的遗憾是听不见，可这不影响长相。
　　雪珍呢？虽然不是那么白，可也是标致的大姑娘，论个头论长相没得挑，性子倔点直点厉害点不是什么缺点，这年头傻和胆小儿不担事儿才是缺点，搁农村也好，在街里也罢，要是没点儿厉害劲儿，怕是要让人给欺负死。
　　英子呢？长得就是白点儿，单薄，不好看，总不拿正眼瞧人，太鬼道了，有心眼儿，雪珍和家宝两捆一起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个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己家的二嫂到现在还惦记着她呢，每每见到她都让她对英子好点儿，她姥姥也在孙子孙女里最得意的也是她，你看看刚上学几天啊，就跟同桌处得好，让同桌又送澡票又送衣裳的。
　　她对英子是无视和漠视的，她看不见英子渐渐长大了，穿背心不好看了，小姑娘开始发育了，不能穿太薄太透料子太不好的衣裳了，得穿胸衣了。
　　英子一大早晨起来，穿起了从衣裳包里发现的薄薄的带一层垫的少女胸衣，穿了件粉底白花的半截袖衣裳，搭上她新牛仔裤，把昨晚新洗的头发梳直，学着白思莹的样子扎起半高马尾，照着镜子瞧着自己——原来自己长得还人模人样的嘛。
　　甫秀花看见了，却觉得眼睛一疼，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跟路上捡回来的似的，活脱不像自己的骨肉，倒像……“你那咋穿衣裳的啊？赶紧脱下来！平时上学穿旧衣裳就行了，真是不知节俭。”
　　“这件就是旧衣裳。”英子说完，拿着自己的书包跑出了家门。
　　韩家共有两台自行车，一台原来是韩兆秋骑的，天天骑着车满城跑，后来为了方便装工具，整了台三轮车，一直就骑三轮车了，那辆破旧的大二八车，就成了英子上学用的自行车了。
　　英子把大二八车从里到外擦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还织了个坐套在上面，穿着新衣裳，骑着二八车，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她觉得自己老美了。
　　到了学校里，白思莹瞧见她的新形象，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还差不多，我就说你能穿。”
　　“你把你表姐的衣服都给我了，你妈没说啥吧？”
　　“哼，她说啥有用吗？我早就说了，别拿那些破衣裳，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裳，我爸也站我这边，真是的，不嫌磕碜。”
　　英子要是那种自尊心强又脆弱的，肯定会觉得白思莹这话伤到了自己英子却满脸都是笑，“我觉得这些衣服都挺新的。”
　　“你要是不嫌弃啊，我那里还有，我去年有一件土黄的呢子大衣，让我烧了个口子，我妈非找织补的给补上了，丑死了，明个儿我就给你拿来，让她给我买新的，我才不要穿带补丁的衣服。”白思莹眉飞色舞地说道。
　　上课了，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英语课，老师对英子的印象不错，总提问她，可惜英子的哑巴英语太差劲了，每次都把老师雷得不轻。
　　最后变成了让英子上黑板默写，每次英子总能写对，老师渐渐的也就不让英子背课文了，会写就行了，谁也不能指望这群孩子真能和外国人交流。
　　英子因为自己发音不好听沮丧得不行，白思莹却浑然不在意地说道，“咱老师英语也不咋地，发音比我的补习老师差远了，我补习老师说了，让我不要跟咱老师学，到时候扳过不来，你知道咱老师原来教啥的吗？”
　　“啥？”
　　“原来她是教音乐的，自学了英语，就来教我们了。”白思莹摇了摇头，“误人子弟啊！我要是也能去省城念书就好了。”
　　英子听着白思莹说话，终于明白了，他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期望能来县城读书，县城的孩子比如白思莹，期望能去省城读书。
　　白思莹跟英子关系好，但谈不上闺蜜，她的闺蜜是后桌的一个叫婷婷的姑娘，婷婷的父母也是有工作的，她也总是有时兴的新衣服穿，两人讨论的话题总是与学习无关，小虎队是她们最近的话题中心。
　　英子现在倒是知道了小虎队是谁，她偷听到了电视里面放小虎队的歌，也从白思莹那里看到了小虎队的不粘胶，三个英俊帅气的男孩子确实招人喜欢，可是像白思莹和婷婷那样光明正大地说未来要找这样的男朋友，有点超过她的接受范围了。
　　甫秀花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卖豆腐之外，她又接了一个活，卷豆腐！豆腐匠家出了做大豆腐干豆腐之外，还做卤干豆腐卷。
　　一家子人起早贪黑的根本忙不过来，卷豆腐圈这活就外包了出去，一包干豆腐卷豆腐卷手工钱是五毛钱，甫秀花一天能卷几包完全取决于豆腐匠家给她几包，天渐渐凉了，卤干豆腐卷好卖了，甫秀花一天能赚三块钱呢。
　　这样一来，甫秀花也成了高薪人群了，每天卖大豆腐，卷干豆腐卷（实际不是天天的，最少隔天一次吧。），月收入那是相当的不错。
　　她有了钱赚有了事作，自然也没什么工夫去找英子的麻烦。
　　雪珍呢，现在在学徒，天天跟着师父在商场里面，不是跟师父在一起学手艺，就是跟卖货的那帮小媳妇在一起，增长了不少见识，也知道了不少事儿。
　　让她骄傲的是她穿去的一件外套，深得顾客们的喜欢，有懂行的顾客认出来这件外套样子是品牌货，顾客们不觉得雪珍穿的能是正品，都以为是师傅做的，都让师傅照着作。
　　伍二媳妇是个心灵手巧的，照着外套的样子扒版竟然扒成功了，没有百分百像，也有了七八分的样子，一时之间外套无论是卖成品还是做活，都排满了。
　　雪珍跟着忙碌了起来，回到家里见英子在学习，也懒得打扰跟她说话，只是跑到爸妈的房间去看电视。
　　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英子觉得自己活在天堂里。
　　直到——
　　“英子！你快来！看看你弟弟写的这是啥！”
　　县城的聋哑校没什么可教的，聋儿和肓童、智障一起上学，一个月才学会一个1字，家宝虽然听障，但智力正常，学习方面没什么难度，可这次……老师派来了高难度的活计——拼音!
　　这东西甫秀花看着跟洋文似的，嗯，全家就英子写洋文，她一定会。
　　英子确实会，她奇怪的是雪珍为啥不会……瞧瞧正在磕瓜子欢乐的看电视剧的雪珍，算了吧，不会就不会吧。
　　“这是拼音。”
　　“你弟弟不会。”
　　“我教他吧。”拼音除了写之外还得读，家宝眨巴着眼睛真是什么都读不出来。
　　“弟，我记得你聋之前会说话啊……”再说现在他也没全聋，经过全力治疗，听力虽不及格，但也是“弱”而已。
　　家宝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怎么办？教呗！英子多少可怜家宝，更不用说她内心深处真觉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许要负点责任。
　　她这个年龄，三观还没有确定，天天被洗脑说是你克到了弟弟，她是真有点信的。
　　于是英子的日常任务又多了一项教家宝，除了教拼音，也教说话。
　　十一国庆节假期刚过，10月9日那一天，英子记得很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
　　她觉得自己不舒服，有什么东西想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莫名其妙的烦燥，晚上睡觉的时候睡不安稳……
　　“呀！你个要死的臭丫头！”雪珍忽地坐了起来开了灯，狠狠打了一下英子。
　　英子坐了起来……床上多了一滩血……
　　“你来事儿了怎么不说一声？！”
　　“啊？”
　　“你等着！”雪珍从柜子里掏出一叠折好的卫生纸，“把衣服全脱下来放水里泡上，床单也洗干净，换套新内衣，把这个垫上。”
　　“这啥啊？”
　　“这是卫生纸，等你整完了我教你！”
　　英子半夜起来洗衣裳，雪珍跟着到了厨房，“用暖壶里的热水，别用凉水，小心做病。”
　　“你咋没这样？”
　　“你忘了？妈帮我整的。”
　　哦，英子想起来了，当时她爱睡觉，雪珍大约也只是换了衣裳，别的东西股脑交给了干妈，没给英子形成什么太深的印象。
　　英子整到一半，甫秀花起来了，“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姐俩干啥呢？”
　　“英子成人了，把床被整得哪儿哪儿都是，我让她洗床单呢。”
　　“快点洗，吵死了，明天你爸还要起早呢。”
　　英子叹了口气，加快了速度。
　　成人了？意味着什么？雪珍跟她说意味着她能生小孩了……农村的孩子，从小看鸡啊鸭啊鹅啊狗啊猪啊羊啊在一起繁殖生命，基础的教育并不少，英子想想也明白了。
　　雪珍告诉她，最最要紧的是要勤换卫生纸，不要漏出来，丢人。
　　英子郑重地点头，女生裤子脏了，班里的男生要取笑的——
　　后半夜，英子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没有睡好，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却一个也没有记住。


第13章 豆腐西施
　　成人了？是自然而然的事吗？对英子来说不是，这是一件让人十分困惑恐惧的事，偏偏雪珍知道的也不多，她也不敢去问干妈，问了估计也没啥用，因为雪珍的知识显然也来自于干妈。
　　一整天她都没怎么正心上课，一到下课就跑去厕所，换上雪珍给自己的卫生纸，对着每一个有镜面反射的物体看自己的屁股后面，活像身后刚长了一个尾巴一样。
　　她的这种异常自然被白思莹发现了，“你今天怎么了？”
　　英子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后面，没有侧漏……她长出了一口气，“没……没什么。”
　　“别跟我装假了，我都看出来了，怎么了？”
　　英子趴在白思莹的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情况。
　　白思莹皱了皱眉头，“你成人了？这是好事啊，没带卫生巾吗？”
　　啥是卫生棉？“我用卫生纸。”
　　“现在除了农村妇女没人用卫生纸了。”
　　显然白思莹是在说谎，因为白思莹在女厕里看到过卫生纸，大约也看到过白思莹说的卫生巾——“那玩意儿好用吗？”
　　“当然好用了？我告诉你，量多的几天你就宽宽的垫上一层卫生纸，上面放上卫生棉肯定不会漏。”
　　白思莹干脆带她到了卫生间，趁着放学生卫生间没什么人给她掩饰了一番，还送给她一个卫生巾，“你用这个，别用卫生纸，卫生纸不干净，用久了会生病。”
　　可是——“很贵吧？”她用卫生纸，干妈都皱眉头。
　　“不贵。”白思莹不假思索地说道，“一包才两块钱。”
　　两块钱，对于一穷二白的英子来说就是很贵啊，她按照白思莹说的垫好，果然舒服多了，可是一包卫生巾两块钱呢。
　　卫生纸不干净？用了会生病？英子又陷入了困惑之中。
　　白思莹觉得没意思了，“我得回去家去了。”
　　“嗯。”
　　白思莹家里离学校近，走路十五分钟的路程，很显眼的一栋高高的楼，在当时看像遥不可及的皇宫一样。
　　英子在厕所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骑自行车回家的一路上想的都是雪珍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现在就想赚钱。”英子也想赚钱啊。
　　骑车回家的时候，路过豆腐匠家，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自从甫秀花开始卖豆腐，卷干豆腐卷，韩家的晚餐桌上总少不了豆腐，怎么做完全取决于当天甫秀花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她愿意做比较复杂的菜比如溜豆腐，把豆腐切片两面煎黄之后，溜一下。
　　心情不好或很累的时候，就是一整块大豆腐，一碗酱，自己蘸着吃。
　　今天她的心情不好不坏，做的是豆腐炖土豆条。
　　刚刚把饭摆上桌，英子就回来了，她抬头一瞅是英子，脸立刻拉了下来，“今天回来晚了啊！院子都没扫。”
　　“干妈，我也想卖豆腐。”
　　甫秀花倒是不介意孩子们挣钱，不是勤工俭学，就是挣钱，“你不提我想跟你说说了，屯子里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能帮家里干农活了，你整天除了吃饭之外啥事也不干，去卖豆腐也是个营生。每天跟我一起起来，上学前能卖一板豆腐呢。”
　　“行！”英子答应了，“不过得有一条，我卖豆腐的钱归我自己。”
　　甫秀花的脸拉得老长了，“呵，家里的伙食费交了吗？卖豆腐的钱就归自己？”
　　“要是不归我自己我就不去卖！”
　　“你有本事学费杂费书本费都别让我交！涨本事了呢。”
　　“就不用你交！我自己卖豆腐自己挣钱自己攒着。”
　　“行！你厉害，你主意大！以后别想从我手里要走一分钱！”
　　英子从来没有想过一板豆腐有多沉，绑在自行车上，她完全不敢骑，只敢推着，生怕倒了，小小的个子推着巨大的豆腐板，看起来就无助可怜得很。
　　豆腐匠媳妇瞪了一眼甫秀花，“你心可真狠！不怕孩子摔着了。”她一边说一边追过去帮着英子扶着车子，“好孩子，你还小，这豆腐板沉，你整不动，别整了。”
　　“没事儿，我能行。”英子看着那一板豆腐就是一板的钱！她才不要放弃。
　　她推着车子，豆腐匠媳妇在后面帮着把了一会儿，英子慢慢掌握了技巧，将车子推稳了，她没敢骑车，想了想自己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是上班上学的必经之路，天天人也不少，索性就在那里站着卖！
　　“卖……”她差点儿被卖给给憋住了，想到了干妈的眼神，一咬牙喊了起来，“卖大豆腐嘞！”
　　一板豆腐，她从早晨五点半卖到七点半，总算卖完了，共赚了两块五毛钱，攥着钱，她想着自己总算有收入了，再不用每次要学杂费，都看干妈的脸色了。
　　将豆腐板送回豆腐匠家，回到家的时候干妈早回来了，早饭剩下了凉粥和半个馒头，英子没说啥，坐下来把凉粥喝了，半个馒头就着咸菜塞到了嘴里，背起自己的书包骑车上学去了，不出意外的，她迟到了，因为成绩好，老师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人生第一次，她觉得心里踏实，钱，确实是世上一等的好东西。
　　她早晨起来卖豆腐的事到底被班上的同学知道了，语文老师每天上学路过那个路口，他停下来买了一块豆腐，英子不要钱，他硬塞了两块钱给她。
　　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说：“你们还在家里面睡觉不起床的时候，英子已经卖了一板豆腐了，就这样她的成绩还是比你们好，家里条件好的我不说啥了，家里条件一般的，你们自己回去自己想去吧。”
　　小孩子们才不会想别的事，他们只想到了一点：“豆腐西施！”
　　“伊的那双腿像是圆规一样。”
　　课本里学得那点精致的花样，全用在自己同学上了。
　　上课的时候英子什么也没说，到了下课的时候，有个最调皮的男孩站在讲台前大声地喊着豆腐西施，英子走到他跟前，“你再说一遍。”
　　“豆腐西施！”
　　英子伸手扯着他的头发就怼讲台上了，“多吃点粉笔，拉出来的全都是文章。”一边说一边往他嘴里塞了一把粉笔头子。
　　这一波输入太猛了，班上的同学都愣住了，这个调皮的同学个子不比英子矮，瞧着比她壮，在英子手上跟只小鸡一样被死死地压住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还是班长反应快，快速地带着几个同学上去拉架，把英子拽开，将那个男同学解救了出来。
　　“呸！呸!呕……”男同学吐了好半天，“艹……你要不是女生。”
　　“你现在就别当我是女生啊！你来啊！”英子怒吼道，呵，她可是在农村敢抓猪按着猪，让干妈给猪打针的人，怕他！他比一只猪轻多了！
　　班长和几个男生使劲儿把那个男生拉到了教室最后面，“别跟她一样的，男生打女生多磕碜。”
　　白思莹也把英子拽回到了坐位上，“大姐，你咋这么牛C呢？”
　　“我在农村上的小学。”农村孩子，乡野里生乡野里长，城里这一帮，都是圈养动物，跟他们没办法比。战斗力也不是一个级别的，她还没真出手呢。
　　“行，你厉害了，这回你可出名儿了，没人敢惹你了。”
　　英子没说话，整理了一下自己，把语文书收了起来，拿出了数学书，下节课是数学课，要是班任的英语课她可不敢这么干。
　　她原来以为语文老师挺好的，现在……可能她觉得自己是善意的吧，英子却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份善意。
　　秋天雨多，慢慢的天就凉到骑车不戴手套冻手的程度了，又过一阵子道路结了冰，天上下了雪，卖豆腐的生意不好做了，弄不好摔一跤，整板的豆腐全砸了，两三天起早贪黑算是白干。
　　英子咬牙坚持到了十二月份，实在坚持不住了，停了这份生意。
　　甫秀花没说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英子不停止这份生意，她这个当妈的不好意思停，她都坚持不住了，英子还在坚持。
　　这个姑娘实在是倔犟。
　　冬天活少，韩兆秋在家里的时候多了一些，他利用攒下来的料子，在家里面捅捅咕咕的做了不少东西。
　　家里多了一通到顶的新炕柜，电视也有了电视柜，英子和雪珍一人得了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
　　都不是什么好材料做的，甚至是拼搭的，可是有衣柜仍然是让人开心的事。
　　期末考试，英子考到了第十名，数学和语文都是全班第一，英语不出意外的拉了后腿。
　　班主任特意找到英子，“你就是英语差点儿，寒假的时候我在家里办了补习班，你过来上补习班吧，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不收你钱，你别告诉别人就行。”
　　英子在寒假之后去了班主任的补习班，她每次都比别人早到半个小时，帮助班主任搞卫生，抄板书。
　　班主任家里是住平房的，高高的地基，四间的开阔房子，长长的菜园子，两间自住，两间被开辟出来做了补习班。
　　班主任家的条件如此好，住平房也有室内厕所，英子想着自己家什么时候也有室内厕所就好了，冬天在外面上厕所太冻人了。


第14章 不同的世界
　　冬去春来，上半个学期还彼此不是很熟悉的小少年小少女们经过了半年多的相处，已经分成了若干小团体，关系相当融洽了。
　　孩子们之间的不同也显现了出来，有些晚熟型的，满脑子只有玩偶尔想一想学习，异性之间的事是想都没想过。
　　早熟型的呢，除了玩之外，开始对异性特别注意了，班上的哪个男同学长得精神，哪个女同学长得漂亮，谁和谁之间有暖昧的苗头。
　　英子属于我没工夫管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成熟型的，她对男女那点儿事没准知道的比这些小孩多些，毕竟农村人说话从来不避讳孩子，早婚早嫁的现象严重，英子对此的看法是——鬼才要嫁人，我要学习，我要挣钱。
　　学习好在这个阶段的原因是一是她恰好擅长学习，二是她感激老师尤其是班任对她的照顾，她不想让班任失望。
　　挣钱对她来说则是刚需。
　　春暖花开了，又可以出去卖豆腐了，干妈说自己腿不好，道口的位置□□妈占了，英子每天骑车卖豆腐，她现在已经掌握了技巧，也长高了一些，对此完全没有压力。
　　只是豆腐匠媳妇免不了又说了几句甫秀花心狠之类的，说了又怎么样呢？
　　除此之外，白思莹又给了英子更大的一包衣服，都是淘汰下来的冬衣和羊绒、毛衫之类的，“这些不都是我姐的，还有一些是我的。”
　　“都挺好的。”英子对这些很坦然地接受了，穷就是穷，谁不知道她穷呢，她还希望别人也给她一些衣服。
　　“对了，你周末有空吗？”
　　“什么事？”英子挑了挑眉。
　　“我想去逛街买点东西，她们都没空。”
　　“我只有下午2点以后有时间。”
　　“行！下午2点半，你来我家找我。”白思莹倒不是故意让英子找她去，只不过因为白思莹家里离县城唯一的一条商业街近一些。
　　英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她会说她从来没有过逛集市吗？
　　小的时候在姥姥家，舅妈总是带铁力、铁柱和小草出去，她跟姥姥在家留守。
　　长大后干妈更是不会带她出去了，不是自己去，就是只带家宝去，偶尔带雪珍，她……没有那个机会。
　　到了县城，别看她做生意卖豆腐是个“买卖人”实际上从来没有逛过街。
　　周末她要买四板豆腐，早晨两板，中午两板，卖完之后就没事了，吃过了午饭她洗了脸洗了头，坐在院子里把头发晒干，悄悄把自己赚得私房钱从隐藏的地方拿了出来，数了十块钱出来贴身藏好，换上一身漂亮的衣服，站在院子里面急切地等。
　　“等对象呢？”甫秀花看着她来回折腾，调侃道。
　　“等我同学，我们一起逛街。”
　　“哪个同学啊？”
　　“送我衣服的那个。”
　　甫秀花脸上轻松的表情没有了，变得有些严肃了，“你跟她逛街带钱了吗？”
　　“带了。”
　　“穷人少跟富人玩，人家随手买件东西，就要花掉你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挣的血汗钱。”
　　“知道了。”英子漫不经心地应道，后来想来，这是甫秀花对她最重要的教导之一。
　　到了两点钟，英子从家里出来了，她预估好了，从家里到白思莹家步行要二十多分钟，路上有点什么特殊情况提前出发一小会儿，正好能准时到达。
　　她没有手表，到达白思莹家楼下的时候，她在她家楼下的小卖部看了一眼时钟，两点二十四，她早到了。
　　在下面转了一会儿之后，她有些忐忑地走到单元门前，看着上面写着数字的门铃发呆，她不知道白思莹家住哪一间……
　　正在犹豫的时候，白思莹忽然从推开了单元门，“你怎么不按门铃？要不是我从窗户那里看到你了，你得等。”
　　还没等英子回答，白思莹就扭头对身后的人喊道，“妈！我同学来了！我跟你说过的，英子！”
　　楼梯那里一个白白净净带着眼镜的女人探出了头，“怎么不请同学上来坐坐？”
　　“我们去逛街呢！都两点多了，等会儿商店关门了。”
　　“行，你们快去快回，晚上包饺子。”
　　“嗯！”白思莹拽着英子出了门。
　　英子很好奇地看向单元门，“那个是你妈妈？”
　　“是啊。”
　　“你妈妈好年轻啊。”
　　“她就是打扮得年轻。”白思莹不以为意地说道。
　　两个人往街上走，白思莹和英子实际没多少共同话题，白思莹说着四大天王，英子听得满头雾水，她刚明白小虎队分别是谁，现在又来说四大天王。
　　“你不觉得咱们班的王明长得像郭富城吗？”
　　“谁？”王明她知道，班长啊！长得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耳朵，倒是不丑，郭富城？谁？
　　白思莹拿出自己随身的小本本，指着一张明信片，“就是他！”
　　英子看了一眼，真好看一男的，怎么长的呢，五官没有缺彩儿的地方，要是屯子里有这么个人，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得天天找茬上他们家门前转悠去，“这是谁？”
　　“郭富城啊，王明长得跟他像。”
　　哪儿像啊？除了都是人之外，哪儿有像的地方啊？“哦。”
　　“今天下午王明跟他几个好哥们参加篮球赛了。“
　　啥事儿？篮球赛？
　　“就是街里什么体育用品商店组织的，老板是咱们学校体育老师的朋友，让咱们学校的男生打篮球热场子。”
　　英子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白思莹找自己逛街，原来意义不在逛街，是找借口出来看“长得像郭富城”的班长打篮球。
　　这倒是没什么新鲜的，哪个村里的怀春少女没整过这一出啊……
　　两人到了体育用品商店附近，因为是周末，逛街出来玩的学生很多，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两人挤到了人群当中，顺着人缝到了最前面，在人群中间挥汗如雨的男生里果然有王明。
　　怎么说呢，在一群满身汗臭的男生中，他只是其中一个，英子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白思莹却看得两眼放光，不停地喊加油。
　　班里也有其他人来，渐渐的一个班凑成了一个小圈子，大家聚在一起喊，倒也不是那么尴尬了。
　　白思莹忽然塞给英子六块钱，“去买两瓶健力宝。”
　　健力宝？英子听说过，但是买两瓶？她卖一早晨的豆腐，也赚不回来一瓶健力宝啊。
　　“我不喝。”英子摇头使劲儿推。
　　“是给王明的。”
　　英子这才明白，她慎重地点了点头，从从人缝里挤出去，买了两瓶健力宝回来，小小的饮料，比豆腐贵，比普通人的一餐饭贵。
　　白思莹一脸焦急地等在原地，英子来了之后，帮英子分开人群，让英子过来，拿到健力宝之后她倒不急了，站在场边跟着一起加油一起等着，过了会儿王明中场休息，白思莹走了过去，“打得不错班长，给咱班争光了，奖你一罐健力宝。”
　　王明看了看健力宝接了过来，掀开环扣喝了起来，白思莹打开另一罐也不经意地喝了起来。
　　壕无人性的场面反正在英子眼里挺刺眼的。
　　比赛结束之后，英子他们班应该是赢了，体育老师请所有的参赛同学喝玻璃小瓶的可乐，跟健力宝比起来，次了一等，不过也不差了。
　　白思莹这个时候反而不久留了，拉着英子假装不经意地走了。
　　英子想回头看看王明的表情，白思莹使劲儿拽她回来，“别看！被发现了！”
　　“哦。”
　　过了一会儿白思莹又问，“他有没有看我啊？”
　　“往你这边看了。”
　　白思莹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买东西。”
　　“啊？”
　　“你一直穿着我姐旧衣服里面的胸罩吧？”
　　“嗯。”
　　“不合身，不适合你，我带你去买合适的去。”白思莹说道，“你带钱了吗？”
　　“带钱了。”
　　“走吧。”
　　“不要，太贵的我不要。”英子被白思莹一掷“千金”的豪气吓到了。
　　“不贵，不贵，我知道一家很便宜的。县城里面有什么贵的啊，卖得贵的全是骗人的，就刚才那体育用品商店，全店没有一件正品，卖得比正品打折还贵，专门骗二B的。”
　　白思莹带着英子去了百货商厦，二层有一层是卖针织的，“这家我妈常来，我就是在这儿买的，现阶段我们不用穿太贵的。”
　　这家的确实不贵，价格公道，英子的十块钱买了三件内衣，店家还示范了穿法。
　　白思莹带着英子逛街，一路上告诉她今年流行什么，街里的人穿得有多土，她去市里看见了什么，“今年还流行我送给你的那种外套呢，现在市里都没人穿了。”
　　“嗯。”
　　“不过那种版型确实还行，挺大方的。”
　　英子真不好意思说，县城忽然流行这样的外套，跟自己的姐姐有一定的关系。
　　她还买了英子从来没吃过的五毛钱的雪糕给英子，英子吃了一口——原来这就是好吃到罪恶啊。
　　两人正在逛着，一辆桑塔那停了下来，“老儿子！”
　　白思莹眼睛亮了，往车那边跑了过去，“英子！再见！我爸！”
　　车上下来一个微有些胖的中年男人，他看见白思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儿子出来跟同学逛街啊？”
　　“嗯，爸，你吃雪糕不？”
　　“不吃，凉。”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白思莹擦额头，“这一脑袋汗，来！上车回家！”
　　白思莹回头跟英子说，“英子！你也上车！我让我爸送你回去。”
　　男人看着英子微笑，“来，上车吧。”
　　英子向后退了一步，“不，不用了，我走着回去。”
　　“那我走了。”白思莹自然地跟着中年男人坐进了车后座，英子瞧见前面还有一个开车的年轻人。
　　目视着这辆车离开，英子拎着衣服慢吞吞地往回走，贫与富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冲击她的世界。


第15章 意外
　　家里晚上吃面条，甫秀英是从来都舍不得去外面压面条的，她说外面的面条不好吃，在家里面煮的多是手擀面，手切的面条又细又匀，搭配鸡蛋酱卤非常好吃。
　　甫秀花喜欢吃辣，在农村或是冬天有炉子取暖的时候，她会把辣椒放在炉盖子上烤得微微发糊，捏碎了拌面或米饭吃，家里的孩子们也被带得爱这么吃了。
　　到了春天不用烧炉子了，她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把辣椒剪成一段一段的放进掉了漆的小搪瓷缸子里，烧上点油淋在上面。
　　这样的一顿饭对韩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奢侈品了，英子也是走得累了，吃了满满三大碗，雪珍也吃得挪不动地方，家宝也伸出了大姆指。
　　甫秀花看着吃饱的孩子们脸上带着笑，“撑不死你们！我们小时候得是谁有病谁能吃上这样的面条，你老舅最馋一想吃面条了就装病。”
　　就算已经吃了两碗，她还是把剩下的面和鸡蛋酱拌在一起，一点没剩的吃光光了，宁可撑死肚也不多占盆，米饭能剩，面条剩下就不好吃了，还容易坏。
　　英子对于轻松生活的记忆，戛然停止在这里。
　　那天她洗了头和脚，美滋滋地关上门试着新买的衣服，雪珍已经出徒了，但是家里还没买缝纫机，她暂时在她师傅那里做活，回家的时候已经累得只想躺着了，瞧着英子开心的样子，想要取笑两句英子都没有心思。
　　甫秀英关起门跟家宝在一起，据说是教他写作业，估计是喂什么小灶了，英子和雪珍都知道，顶天了是两块饼干一块点心，没啥别的好东西。
　　两人唯一有点疑惑的是爸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回来了。
　　“咣咣咣！”大门被人狠狠敲响，甫秀花放下手里的饼干，推开房间出去开门，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哭声。
　　英子和雪珍穿好衣服也跑了出去——
　　韩兆秋帮别人修天棚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腰。
　　那段时间英子过得浑浑噩噩的，韩兆秋在医院住了两周多就出院了，医生说了腰伤了，但神经没断，好好养着将来可能会离开双拐走路，但是活肯定是不能干了，腰上不能使力了。
　　有人说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看，可钱从哪儿来呢？
　　雇人那家也是普通老百姓，扔下一千块钱就说管不了了，只是装修一下平房，谁能想到工人会出这样的事故呢？
　　甫秀花倒是想去试试，韩兆秋自己不同意，“我的伤我知道，别听大夫邪乎，没事儿，在家躺木板上躺几天就好了。”
　　他们在甫秀花和韩兆秋住的南屋炕上铺了一层木板，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出院的韩兆秋就躺在那里，豆腐匠媳妇介绍了个会看骨伤的老中医，大夫看完之后开了个活血化於的方子，也是说让静养。
　　韩兆秋这几年当木匠没少挣钱，甫秀花一分钱错钱不肯花，攒下了现在住的房子之外，手里也攒了万把块钱，可这对于这么重的伤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坐吃山空罢了。
　　安置好韩兆秋，甫秀花就出去豆腐了，不干活就没钱，穷人没有工夫伤心。
　　雪珍也去了百货商厦，英子在家伺候韩兆秋，她挪不动他，只能按大夫教的手法帮他按腿，到时间喂饭。
　　甫秀花回来之后，扶韩兆秋上厕所。
　　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韩兆秋能勉强站起来了，自己柱着拐能在凳子改装成的便盆上厕所了，可最多也就恢复成这样了。
　　关于要不要英子继续上学，甫家和韩家两个家族暴发了一场小冲突。
　　韩家认为英子已经这么大了，识文断字能写会算了，在家里面伺候韩兆秋两年，大点了出去打工完全可以了。
　　甫家则认为英子成绩好，应该让英子上学，“老虎一个就拦路，耗子一窝也是喂猫的货，英子学习好，将来万一有出息呢？考上个中专啥的，将来有个工作，这家子也算有个顶门立户的了，要是家宝没毛病，让英子回家我啥话都不带说的，家宝不是有毛病吗？雪珍也不带那个架儿啊！”王老美把话说得相当直白。
　　“咋了？老韩家没人了，得让一个丫头顶门立户？在城里呆不下去，就回屯子，我看谁敢欺负。”老韩太太叼着烟袋道。
　　“我说大娘，您这么说可没劲了啊，他们回屯子，搁啥挣钱啊？城里钱好挣，秀花天天卖豆腐都能挣回来一天的嚼谷，雪珍也能挣钱了，英子卖豆腐也能挣钱，回屯子能干啥啊？”王老美说道，“不瞒你说，我也相中了一处房子，文书都写好了，收完秋我家也得搬过来，我算看明白了，在屯子呆一辈子也是屯子人，没出息。”
　　王老美的话直白极了，直戳韩家众人的痛点，一家人不高兴也没啥说的。
　　韩家第三代一等有出息，目前在乡里当文书的韩家梁推了推平光眼镜说话了，“本来这里没我说话的份，但我在旁边听也听明白了，英子呢，还小。按国法来说是义务教育阶段，咱们不让英子上学犯法，在家里来说呢，英子一个姑娘家的能干啥呢？将来就是出去打工也是将来的事吧？现在我三叔不用人成天伺候了，英子上学也算有个正经事干，将来呢，她要是成绩好，能考上公费高中，考上大学，像我甫二舅妈说的似的，老虎一个就拦路，我三叔家也算有了顶门杠。”
　　他一说话，韩家人一肚子反对意见都咽回去了，长子长孙，乡里的干部都这么说了，他们能有什么好说的？
　　“果然是大干部，说话有水平！”王老美也竖起了大姆指，“韩大娘，您这个孙子有出息！老韩家的顶门杠原来在这儿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这么说，先前的出言不逊也算是揭过去了。
　　甫秀花呢，她是不想让英子上学的，可她一开始不想在婆家人面前反驳娘家人，后来婆家的家梁都开口了，婆婆也不说话了，甫秀花也只能把一肚子话咽回去了。
　　英子的命运终于确定了，她回去上学。
　　英子每天早晨和甫秀花一起出去，两人在外面各自卖两板豆腐回家，雪珍在家准备好早饭，自己和家宝吃完了就带着家宝走，先送家宝去聋哑校，自己再去百货商厦。
　　英子和甫秀花谁先回家谁先吃饭，英子吃完一口饭就去上学，上学是她一天中唯一能放松的时间了。
　　耽误了一个月的功课，英子疯狂看书疯狂补习，听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前后桌的同学再不然就去问老师，期中考试的时候考到了二十名的成绩。
　　她得成绩好，她得证明给所有人看，她是韩家未来的顶门杠！韩家三房指望着她呢！
　　白思莹看完成绩单捂着脸趴桌子上了，她这次考了二十五名，成绩很稳定，她一直是在十名和二十五名之间游荡的，偶尔表现好点还能进前十。“你太厉害了，缺课一个月还能考二十名。我妈回家又得说我了。”
　　“你妈怎么知道我？”
　　“我妈可喜欢你了，她跟咱们班任可熟了，班任整天在她面前夸你，她就在我面前也跟着夸你，你这次缺课考得都比我好，我妈非说死我不可。”
　　“哦。”英子应了一声。
　　“对了，你爸咋样了？”
　　“还那样。”现在能拄拐走一会儿了，可走不了多远，更干不了活，脾气倒是见涨，整天在家骂人，摔锅摔碗摔盆的。
　　“真可惜，原来你家条件还挺好的。”
　　“好？”英子挑了挑眉。
　　“咱们班你家能排上中等你知道不？你爸是手艺人，我家请木匠打个柜手工钱就是两百块，木匠也就是一两个工就完事了，我妈也知道你爸，你爸手艺挺好挺有名的，不少挣钱。你妈也能挣钱，就是抠点。”
　　英子有些疑惑地看着白思莹，白思莹你说她不聪明吧，她能在开学一周就记清楚所有同学，搞清楚全校比较有名的人物的前世今生，对老师们的背景了如指掌，你说她聪明吧，她的聪明劲儿真没往学习上用多少。
　　听她一分析自己家，确实如此，英子老觉得自己家穷，实际有那么穷吗？
　　抠是真的。
　　可惜这是过去的事了，爸摔坏了，干不了活了，家里的收入直接少了大半。
　　英子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看见爸的两个徒弟大成子和小高带着一群人在自己家前面的仓房忙着些什么。
　　“妈，他们来干啥啊？”
　　“豆腐匠媳妇和你二舅妈给我出的主意，咱们家离三小近，周围的居民也多，咱家的仓房临街，他们让我把仓房改成小卖部，一天多多少少能挣点菜钱。”
　　英子家确实离三小近，三小附近已经有两个小卖部了，但是英子家也算是必经之路。
　　家里的仓房被加高了三砖高，房顶重铺了一层厚厚的油毡纸，窗户和门买了二手的，按照窗和门的尺寸垒了门脸，货架子是打的，因为韩兆秋干了一辈子工程，这些都是他的徒弟或熟人，连料钱都没收多少，工钱更是没人要。
　　城里批发的地方豆腐匠媳妇都熟，由她带着甫秀英走了一圈，货架子被摆满了，韩家食杂店就这样开了起来。
　　英子还是每天早晨卖豆腐，自从韩兆秋病了之后，她卖豆腐的钱就被甫秀花给收走了，英子看见家里困难，也没好意思吱声儿。
　　雪珍从师傅那里“借”了台二手的电缝纫机，在家里干起了外件加工，缝纫机声从早响到晚。
　　英子把课桌搬到了爸妈那屋，照看着韩兆秋和弟弟家宝，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没人有时间伤春悲秋，活下去才是最基本的事。


第16章 二舅妈的指点
　　二舅家买的房子与英子家相隔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坐落在临街的位置，很宽敞的三间房，前面带着四间隔好的商服，据说原主儿子在外地发展得好，叫他们一家都搬过去，这才卖掉了家里的房产，二舅妈一眼就看中了，本来预备的四万块钱不够，又借了两万这才买了下来。
　　为这件事，连铁力哥结婚的事都耽搁了下来。
　　房子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商服里面有两间是原有的租户，剩下的被二舅妈打通了，也预备做食杂店，不同的是二舅妈在院子里动了土木，打算再将商服接长，做麻将馆用。
　　甫秀花把店交给雪珍，带着英子和家宝来帮着收拾了一天的卫生，到晚上二舅请吃火锅。
　　东北的火锅主要是吃肉，二舅这次买了四斤削好的羊肉，备了一大堆的各种青菜，全家人和来帮忙的亲戚们吃得满嘴流油，英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吃完饭来帮忙的亲戚们帮着收拾完之后，二舅带着几个男亲戚去里面打麻将去了，英子和小草在小草的小屋子里玩。
　　二舅家的格局实际跟英子家差不多，也是一样的走廊加对门的房间，因为有小草，把厨房对着的原本做锅炉房的小屋装修了一下，给她住，厨房和锅炉房合成一体。
　　前面的东屋是二舅和二舅妈的房间，西屋是铁力和铁柱的房间。
　　“我妈还让我跟她和我爸住，我才不要住，我自己一间房间多好。”小草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晃荡着腿，“城里的中学严吗？”她本来该上初三了，只不过因为是在农村上的小学和初中，怕跟不上，二舅妈托了关系，让她和英子一样上初二，英子在一中，她在二中，家里安顿好就送她去上学。
　　“还行，我没上过乡中学。”
　　“乡中学初一还行，到后面就散羊了，老师也不怎么认真管。”小草说道，“你有对象了吗？”
　　“呃？”英子愣了一下，“没有。”
　　“我也没有，我听说城里中学生都有对象。”
　　“才不是，城里中学老师管得严，看得紧。”班里确实有偷着处对象的，但是真没到明目张胆的地步，白思莹和王明现在还在暖昧期呢，看着比一般的男女同学关系好，又没真成。
　　英子今天穿的外套是白思莹给她的薄风衣，样子很大方，小草拽了拽衣服的料子，“你这件风衣就是老气点，挺好看的。”
　　“我同学给我的。”
　　“你同学这么好吗？”
　　“这是她在省城上学的姐姐给她的，她不乐意要，就都给我了。”
　　“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同学？唉……我哥说要送我去学校，告诉我们班学生谁也不许欺负我，我不想让他们去。”
　　铁力和铁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长得又高又壮，一对黑铁塔，这一对门神送小草上学，想想都刺激。
　　“你跟舅妈说吧。”英子觉得心里有点酸，小草跟自己简直是两个极端，舅妈和二舅拿小草当个宝，自己是个随便长的野草。
　　“我妈说也说不动他们。”小草烦恼地躺回到床上，“本来今年铁力哥要结婚的，媒人都说定了，我妈偏说宁可拿彩礼钱在城里买房，上城里挣钱，也不要在农村窝着。”
　　“二舅妈真这么说的？”
　　“是啊！她觉得你家都进城了，我家也能，还说要让大哥和二哥娶城里媳妇，不要屯子媳妇。”小草叹了口气，“我上学以后大哥要去刘老八那里学修车。”
　　“刘老八是谁啊？”
　　“是我们屯子的人，现在在城里修车呢，可挣钱了，他那里小工出徒了工资就五百打底，大师傅一个月一千多呢，铁力哥也爱鼓捣车，妈说让他去学一学，有个手艺将来娶媳里媳妇，住大高楼。”
　　“知道了。”英子点了点头，县城里挣钱的地方确实比农村多多了，农村就指望那点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也挣不了多少钱，“我上厕所去。”
　　二舅妈家和英子家一样，是室外的旱厕，英子上完厕所从里面出来经过东屋，正好听见二舅妈跟甫秀花说话。
　　“你这人死脑瓜骨，咋一点也不知道动脑子呢，孩子大了，不像孩子小，知道记仇了你知道不？还整天对英子呼来喝去的，当妈的得知道心疼孩子，英子那孩子哪儿不好啊？小草要是有她一半我半夜都得起来烧香，将来英子出息了，你们全家不就翻身了吗？”“我不指着她。”甫秀英话音里带着气，“这回老三出事儿了，我又想起她克父克母的话了。”
　　“她要是克母，她得先克我！”王老美推搡了一下甫秀英，“你傻啊！雪珍啥样？将来嫁人了她能胡噜明白自己都够呛，家宝是个聋子，说话还半语子呢，你家三孩子，不指着英子你指着谁！”
　　“老韩家总不能看着我们……家梁将来咋地也得拉家宝一把。”
　　“要不我说你虎透气了呢！你觉得韩家梁能拉家宝？咱们屯子这一家一家的不都摆着呢吗？亲兄弟顶天了一年到头借袋米给袋面，还得看人家媳妇的脸色，小子哪有姑娘知道顾家！英子将来要是好了，她自己能挣钱了，在婆家说话就仗义，往娘家贴钱就是应当的，姐姐拉帮弟弟那才是掏心掏肺呢！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自己琢磨去吧！”
　　“我心里别不过这个劲。”
　　“别不过也得别！也就是我跟你说这话，别人谁跟你说啊？啥丫头小子的，这年头有丫头的才是有福的，就我们屯子那个生了六个丫头的，大丫头嫁人聘了五万，二丫头聘了七万！后面还有四个丫头！！两个在外面打工了，都往家拿钱，家里就盖上四间房了！年啊，节啊的，姑爷姑娘哪个都不少往外拿东西，原来谁瞧得起他啊！现在他是最抖的！那些养活儿子多的，现在哭都没音儿了！你知道铁力的亲事为啥吹了吗？”
　　“为啥啊？”
　　“人家姑娘家张嘴就是七万干钱！一辆四轮子车！三间大瓦房，三金在外！改口钱在外！还不跟我们两口子一起过！我一寻思，我儿子不缺胳膊二不缺腿，年轻力壮长得还精神，我该谁欠谁的啊！有这钱我在城里把房子买下了，我儿子学手艺挣钱了，找个城里媳妇不比那屯子丫头强百套！”
　　“唉呀……”甫秀花直咂嘴，“那雪珍得聘多少钱啊。”
　　“我告诉你说，可别光看这些，得找个有手艺的，能挣钱的，家里负担轻的，雪珍虽然也有手艺那是青春饭……你等着我给你琢磨一个。”
　　“行，这事儿我托给你了。”
　　英子听到这里就悄悄溜走了，二舅妈说得话在理，说起来也是为她好，可为什么仔细想想又有点难受呢？
　　晚上回家的时候，甫秀花一直看着英子，英子却本能的回避她的眼神，一路上两人沉默又尴尬地回到了家里。
　　雪珍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别扭，而是急匆匆交了帐，“妈，你以后写个价签，我好几次都找了半天才找着价，这是帐，你对对。”
　　“嗯。”甫秀花接过写在草稿纸上的帐单，“这一下午没少卖啊。”
　　“学生们都放学了嘛。”雪珍不在意地说道，“妈，我二舅妈家啥样？”
　　“挺好的，比咱家强……”两人很自然亲切地聊了起来，完全没有跟英子在一起时的别扭。
　　英子则去货架子那里看了一圈，“妈，以后得多进些小食品，文具啥的进点好看的，我们学校跟前的笔啊，本啊，都可好看了，小玩具也得进点。”
　　“嗯。”甫秀花含糊地点了点头，继续跟雪珍聊天。
　　“妈，你说咱家把豆腐摆食杂店里卖咋样？干豆腐也是，再进点黄瓜啥的。”
　　“黄瓜啥的谁家没有啊。”
　　“这跟前就有人家里没园子啊，卖干豆腐能带不少菜呢，对了，对了，得进凉皮。”
　　“凉皮那玩意儿搁不住，卖不出去搁坏了咋整。”
　　英子叹了口气，“行吧。”
　　她看着货架子上的东西，又翻看着家里的帐本若有所思，想想又放下了。
　　二舅妈家到了城里，家里又多了一门时常走动的亲戚，小草经常来找英子玩，英子也是上初二，成绩比小草好，二舅妈喜欢让小草过来问英子题。
　　这天是周末，英子和小草正在食杂店里一边看店一边写作业，门帘子一掀进来一个极时髦漂亮，身上冒着香气的姑娘。
　　英子一抬头，“买点啥啊？”
　　“我买你，你卖不卖？”姑娘笑了起来，“英子，不认识我了？”
　　英子仔细看了看她，“小彩姐！”
　　小彩姐跟在屯子里的时候判若两人，穿着时髦的白色蕾丝衫，深色的阔腿西裤，同色的西装外套，脸上化着妆，鞋跟老高老高的，跟城里人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
　　“我妈说过你家在这儿开了间食杂店，我今天出来遛达路过你这里，在窗户外面就瞧见你了。”雪彩笑着说道。
　　“你在哪儿上班啊？”
　　雪彩指着自己西服上的牌子，“东岳酒店，我是领班。”说到领班的时候，她眉宇间颇有些自豪。
　　“东岳酒店，我同学说那里可贵了。”
　　“还行，在县城确实价位偏高。”
　　英子读着她名牌上的名字，“领班韩采薇？”
　　“我们老板给我改的，他说雪彩不好听。”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这是诗经里的。”英子说道。
　　“可能是吧，我老板是大学生，知道的多。”
　　小草坐在旁边仰望着韩采薇，“你可真漂亮，姐姐，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啊。”
　　“不算多。”
　　英子跟着笑了笑，反正肯定不止是五百，瞒收入藏私房是一辈传一辈的。
　　“我去叫我妈。”
　　“我不进去了，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认认门，三叔有病我空着手来的，太不合适了，我得回去了，快到下午的客流高峰了。”
　　韩采薇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一样，来了，又走了，留下一室的馨香。
　　“以后我也想像采薇一样。”小草眼睛里满满都是向往。
　　“学习吧。”英子推了她一下。
　　东岳酒店的领班，在县城服务员圈子算是头把交椅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采薇姐这算是出息了吗？能带飞全家？


第17章 寒冷
　　东北的冬天是极难熬的，天气转寒的步伐不紧不慢一路向前，严格遵守着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规则。
　　住在城里意味着烧火柴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甫秀花就算是再俭省，也要求农村的亲戚们拉一大车柴过来。
　　现在县城时兴烧土锅炉，韩家的房子买的时候就带着暖气，为了维持暖气不冻，最低限度也要一吨煤，前院的食杂店也得烧炉子，不烧的话太冷客人不会进来不说，货也会冻坏。
　　学校的新楼竣工了，冬天之前所有的年级都搬了过去，旧楼会被扒掉改建成办公楼。
　　英子上学的时候脱了棉服在教室里还是热得汗流夹背的，回到家钻炕被里在炕桌上写字，腿热得像是烤地瓜一下，手上还是觉得冻手。
　　爸自从受伤之后就受不得寒，在冬天躺在炕上听广播，听着评书时表情是最平静的，就算是英子觉得广播里单田芳的声音太吵，仍然不会阻止他。
　　家宝对所谓的吵杂全无感觉，他现在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字越认越多，数学也达到了小学二年级的水平。
　　甫秀花则是在食杂店守着店，就算冬天天黑的早，晚上外面的行人稀少，她仍舍不得偶尔来一两个人买盒烟，买点吃喝的那点收入。
　　雪珍的缝纫机声一直响着，现在的人比过去条件好多了，逢年过节一家老小总要做几件新衣裳，有些人喜欢买现成的，有些人依旧喜欢现做的，雪珍的活堆积如山，她继承了韩家和甫家两家嗜钱如命的传统，宁可自己累死也不肯把活匀出去给别人。
　　英子写完作业辅导完家宝，还要回屋帮她剪线头。
　　晚上八点多，英子刚写完作业，甫秀花从食杂店回来了，“外面下雪了，没啥人了。”她把手插进炕被里暖和着，“英子今晚你和雪珍都搁这屋住吧，炕上暖和，睡床冷。”
　　城里的小炕普遍不大，但四五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的，英子犹豫了一下，“我们那屋晚上点电褥子不冷。”
　　“就搁这屋睡，电褥子怪费电的，也不安全。”甫秀花不耐烦地命令道。
　　英子回屋去帮雪珍剪完了线头，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下，雪珍累得头晕眼花的，“爸和妈睡觉都打呼噜睡不好，咱俩就在这屋睡。”
　　等甫秀花来叫这姐俩的时候，她俩已经把灯都熄了，甫秀花嘀咕了两句就回去了。
　　不知道她和韩兆秋说了些什么，忽地东屋传来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砸了，英子坐起来想要出去，雪珍一把拉住她，“别去了，一会儿就好了。”
　　英子躺了回去，自从韩兆秋病了，脾气就坏得很，砸东西，骂人，打人，人越多吵得越来劲，甫秀花也不是任人打骂的，一开始两次忍着，时间久了也跟着脾气见涨，两口子吵架打架都是经常的事，两人竖着耳朵听着动静，果然吵了几句之后，东屋安静了下来。
　　“唉……”雪珍叹了口气，“爸要是伤能全好可多好。”
　　英子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回忆着当初爸爸是多开朗快乐有见识的一个人……也只能叹了口气。
　　“英子，你们是不是搬新楼了啊。”
　　“嗯。”
　　“我听说楼上可暖和了，十冬腊月能开窗户穿背心子。”
　　“楼上也是一阵一阵的，我们学校现在也就是早晚熏一熏，冷的时候教室里写字也冻手，热的时候我恨不得把棉裤扒了。白思莹说她家也是，给气的时候热，不给热的时候冷。”
　　“英子，咱家跟前开了间浴室，咱俩周末洗澡去呗。”
　　“行。”
　　棉纺厂倒闭了，连带的工人浴池也没有了，他们也没了洗澡的地方，白思莹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妈调职到街道去了，听说挣钱跟过去差不多，空闲的时间多了。
　　他们班有两三个家长是在棉纺厂或别的厂子工作的都说了下半学年不念了，念也考不上高中，考上了也念不起，不如回家学个手艺或干点别的。
　　父母失业或下岗才是英子班上家长的常态，不是每个人都会在逆境中奋发，明明躺平任生活□□才是常态。
　　更何况他们这个年纪，有什么自制力可言呢？家长也觉得既然成绩是下等或中下等，与其在花钱在学校混着，不如出来做点什么，英子打过的那个班里最跳的男孩子也不念了，他被家人送去学厨师了。
　　读书真不是这个时代最主流的声音，学手艺，老天爷饿不死手艺人才是最主流的。
　　英子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她侧过头看向雪珍的缝纫机，雪珍没少赚钱，一部分给了甫秀花，有时往家里买东西或买点小姑娘喜欢的衣服鞋什么的，剩下的钱全存存折里了，这是她给自己预备的嫁妆。
　　自己不念书了，像雪珍一样学裁剪可能赚钱还要早一些……
　　雪珍翻了个身，使劲儿咬了好几下牙，这是累的——
　　英子忽然觉得害怕，她不想过雪珍这样的生活。
　　正是冻人不冻水的十一月，第二天一大早，外面的雪被太阳晒化了，英子一大早就起来拿揪铲房檐下滴下的水结成的薄冰。
　　甫秀花端着煤灰往食杂店那里走，英子看到她的一只眼框子是青的。
　　“妈，你没事吧。”
　　“没事，撞了一下，先别急着铲院里的，先铲食杂店门口的，省着摔着客人。”
　　“诶。”英子拿着锹铲食杂店门口的冰，甫秀花在窗檐子底下撒了一堆的煤灰之后，踩着煤灰卸木闸板，英子铲完门口的冰之后，甫秀花已经把食杂店的炉子升起来了。
　　“你看会儿店，我去烧锅炉做早饭。”
　　“诶。”
　　自从天冷了不能卖豆腐，这是韩家的常态了，英子坐在柜台里面拿出口袋里的英语词典背了起来，英语依旧是她的短板，数学是考逻辑和智商的，把工式背得烂熟之后，对她来讲没什么难度，语文也是如此，英语则是她的一生之敌。
　　豆腐匠媳妇拿了一大盆豆浆过来，“英子，把这个给你妈，加点糖可好喝了。”
　　“今天豆浆没卖出去吗？”
　　“批豆浆的早餐店不干了，这玩意儿也不值什么，自己喝呗。”
　　“杜姨，你把豆腐搁我家店两板，天天送豆浆过来带着卖呗。”
　　“也行。”冬天谁也不乐意骑车到处跑着卖豆腐，豆腐匠一家一是在自己家卖，二是靠掌柜的骑着倒骑驴卖，三是有几家固定的点儿在卖。
　　他们家是用电磨的，又有下水，豆腐做的量大，出货量也大，除了一家人还雇了两人，等于一个小型的厂子。
　　英子把豆浆端进了屋里，甫秀花瞧着就乐了，“豆腐匠媳妇送来的吧？头前在他家批豆浆那家不买他家豆浆了，自己拿豆粉冲豆浆。”
　　“她说那家不干了。”
　　“你听她说呢，她还说那家烙饼不干净不让我们去了呢。”甫秀花说完拿过糖罐子放在家宝碗里一勺子糖，“雪珍，英子，你俩要喝甜的自己舀糖，我跟你爸都爱喝不甜的。”
　　英子拿了碗自己放了很少的糖，倒了点豆浆，她也不喜欢太甜的，所以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吃过了早饭，英子抹了抹嘴上学去了，走的时候还拿了把铁揪。
　　他们学校的操场是极大的，春夏秋的时候对学生们来说是福报，可以尽情地撒欢玩，到了冬天就是噩梦了。
　　今天这种程度的雪初一、初二的学生一样要默认带揪，把路上和操场上的雪铲干净。
　　到了学校里同学们都带了揪，只有白思莹照旧例没有带，拿着老师给的揪在英子身边慢悠悠地磨着洋工。
　　“咱们学校就不应该让咱们铲雪，年年学费和拨款都不知道花哪儿去了……”白思莹小声嘀咕着。
　　“不知道。”英子漫不经心地应着。
　　“英子，我跟你说件事。”白思莹拉着英子到一旁，贴着她的耳朵边说话，“你最近注意点，咱们班有人暗恋你。”
　　英子脸一下子就红了，“别瞎说。”
　　“我没瞎说。”
　　“谁啊？”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白思莹坏笑道。
　　英子四下瞧着班里的男生，她真没觉得班里的男生谁是比较特别的，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比较闹的喜欢拉帮结伙打架，老实的就是低头学习，处对象的都悄悄的，英子和哪个男生都不熟啊。
　　现在瞧着他们，英子都觉得有点眼晕，她低头狠狠铲了几下雪，反正不管是谁，英子都不会答应的，她要考高中，她要上大学，她要当干部，她要当大官，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别嘲笑她的梦想，那个时代的人只有那么点的眼界，在英子的生活中有钱有地位生活得十分幸福的实例只有白思莹，她的梦想就是住白思莹家那样的房子，每天不用自己烧锅炉，不用自己铲雪，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白思莹凑到她的跟前，“别干那么快，你没看别人都慢悠悠干呢吗？”
　　“嗯。”
　　“你真不好奇是谁暗恋你啊。”
　　“不好奇。”英子直了直腰看着远方，“我不像你，我没资格追求学习之外的东西。”


第18章 说媒（一）
　　自从知道了有人暗恋自己，英子看班上男同学的时候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单纯了。
　　同是惨绿少年，冻得缩手缩脚的普通孩子，除了以白思莹为首的少数几个家境不错的之外，余下的有些家里条件还不如英子。
　　甫秀花重男轻女归重男轻女，抠归抠，至少从来没让子女们冷到饿到，冬天的时候早早就预备下厚厚的棉衣棉裤，帽子手套，一日三餐虽不丰盛，但量大管饱。
　　班上条件最差的，冬天的时候只有一条薄棉裤，别人问起的时候总说这样穿显瘦。
　　男生里长得最好看的是白思莹的暖昧对象王明，大冬天的不是穿白毛衫就是浅蓝毛衫，家境应该也是不差的，衣服鞋袜在同窗中是出挑的。
　　另一个则是班里总坐在最后的体育生郑楠，全班第一高度，第一天来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以为他是新来的体育老师。
　　大冬天的仍然是穿一身运动服和一双运动鞋，最冷的时候会套一件棉服。
　　上学的时候连书包都不背，也不参与考试，只是趴在那里睡觉，老师也不管他。
　　再有就是坐在英子后桌的蓝力，他会唱歌跳舞画画，属于活跃分子，成绩中游，没有什么特色可言。
　　余下的……英子大部分只是知道名字，只是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存在。
　　白思莹随手把英子的笔记拿到了自己跟前照着抄，不意外的上一切语文课她又溜号了，笔记没有记好。
　　“你说咱们学得这些知识有什么用？整天背啊背啊的……烦死。”白思莹一提到学习总是牢骚满腹。
　　“考高中？考大学？”
　　“考大学又有啥用啊？搞导弹的不如搞茶叶蛋的，我爸好几个老同学都下海去南方了，我爸也想去，我妈不让，说只要他去就离婚。”
　　“你爸不想干了？”白思莹的爸爸在英子眼里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不可触及的高度，竟然想要辞职？去做什么啊？
　　“是啊，我爸说整天不是开会就是写材料，伺候领导，再不然就是喝酒，出差，累死了。我支持我爸，我妈就是没闯劲。”
　　“可能你妈妈想要稳定吧。”
　　“谁知道她想什么呢。”白思莹耸了耸肩，又抄写了几个字之后把笔一摔，“我要是在省城就好了。”
　　“怎么了？”
　　“省城高中多啊！我爸说了，我要是中考成绩不好就送我去私立，烦死了。”
　　“私立？”
　　“对啊，就是电视上打过广告的那个，我爸说那边管得严。我表姐有个同学就在那里念书，跟蹲监狱似的。”
　　“私立一年得多少钱啊？”
　　“成绩好的免费，成绩不好的一年两万吧，不算别的。”
　　一年两万？大多数家庭一年还赚不到两万吧。
　　白思莹总能让英子刷新到新的知识点。
　　过了一会儿，白思莹用手肘怼了怼英子，“你想不想知道谁暗恋你？”
　　“不想。”英子摇头，就算是好奇得要死也不想知道。
　　“那算了。”白思莹无趣地撇了撇嘴。
　　说起来白思莹在学校里是校花级的人物，高年级都有知道她的，会过来特意看她，追求她的人更多一些，她除了和王明保持暖昧关系之外，跟别人都是高冷的形象，偏偏对英子特别好。
　　抄完了笔记，白思莹又开始找英子聊天了，“英子，你姐会做棉裤不？”
　　“会。”现在城里流行用机器做棉裤，现成的面子，加上现成的好棉花做新式样瘦腿的棉裤，雪珍现在的活多半是这个。
　　“那我直接上你家做行不？”
　　英子扭头看白思莹，“行啊。”雪珍现在做活都是从师傅那里取来的，师傅得扒一层皮，直接面向顾客，少了一个环节，能多挣不少钱，“你给了我们这么多衣服，我让她免费给你做。”
　　“该多少钱是多少钱，我妈有钱你别替她省，钱花少了她该整天琢磨东西是不是不好了，明天我就领我妈让你家去。”
　　英子放学回家，一进食杂店就瞧见放豆腐的盘子空了，“卖光了？”
　　“一点不到就卖光了，你舅妈也说要在店里卖豆腐，冬天菜少。”可能是谈话起作用了，现在甫秀花跟英子说话脸上多少有了点笑影儿，“上午又来了个推销豆芽的，说让在店里卖豆芽，我瞧着她的豆芽也一般，我自己也能生豆芽，没要她的货，我自己生豆芽自己卖。”
　　“我听人说他们生豆芽加药……”
　　“加什么药啊，那都是不会生豆芽的人才这么干，咱自己生自己卖，一天就卖两三斤豆子的就行，用不着搁药。”
　　英子回想了一下，自己家确实年年冬天吃得豆芽都很好吃，干妈基本零失误。
　　“你有工夫去别家打听打听，豆芽多少钱一斤，别卖亏了。”
　　“行。”英子答应了一声儿，“干妈，你到里面去吧，我在这儿写作业。”
　　“你看着点炉子啊。”甫秀花叮嘱了一声就到后面做晚餐去了。
　　过了一会儿，雪珍过来了，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走一圈，否则真是头晕眼花腰酸背疼，她在货架子那里转了一圈，拿了一袋饼干打开了，“英子，记上，我拿了一袋饼干。”
　　甫秀花是盘货天才，一走一过就知道什么东西少了，拿帐本一对就知道缺少了什么，家里也只有雪珍和家宝会拿东西吃，英子从来都不会碰，既便她知道碰了甫秀花也未必会说什么。
　　她总有一种自己是客居的感觉。
　　“姐，我同学说要找你做棉裤。”
　　“好啊。”雪珍眼睛亮了一下，“你让她自己带材料过来，裁和做我都行。”棉裤是极好做的。
　　“姐，你不能自己进材料吗？我看你师父的店里都是自己备的材料。”
　　“我师父进货量大才有得赚，做一两条的话别人不给批发价。”
　　“你可以跟你师父说啊，让她们去你师父那里买材料让你师父给你提成——反正别人介绍的话，她也给别人。”
　　“这样她不就知道我自己接私活了吗？”
　　“你又没卖给她，本来就是谁的钱多给谁干，你师父要是不乐意，还有别家呢。”
　　“我师父要是因为这个生气不给我活了呢？”
　　“你缺活干吗？咱们街里做活的那些你也认识不少，谁家也不缺活干啊，都说忙不完，咱家也算有个门脸，你竖个牌子做裁剪做棉衣棉裤，一样能接到活。”
　　雪珍想了想，“还是你脑子活。”
　　“我就是看你太累了，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钱还要让你师父扒一层皮。”
　　第二天白思莹果然带着她妈妈来了英子家，英子算是第一次跟白思莹的妈妈有了正式的接触。
　　怎么说呢，白思莹的妈妈整体的气质像班主任老师，穿着剪裁得体的衣服，就算是冬天仍然保持着裤线笔直，身上穿着棉服也是一个褶子都没有，化着极淡的妆，头发烫成精致的卷发，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长得不能说是非常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人漂亮，气质型？
　　总之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甫秀花瞧见她气势上整个被压制住了，“唉呀，应该我们去看看您，这些年英子没少被白思莹照顾。”
　　“思莹有英子这样的同桌我一直很放心。”白思莹的妈妈打量着英子家，很简陋普通的平房，但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冷了一些，普通人家又是平房，舍不得烧火也正常。
　　雪珍麻利地替白思莹量了尺寸，“料子自己买也可以，我去我师父那里帮你们进也行，白思莹是英子的同学，手工钱我就不要了。料子您可以去别人家打听，肯定不会比别人家贵。”
　　“虽然是同学，一码归一码，好好给做着就行了，你要是不收钱以后我们就不来了。”白思莹的妈妈并不是个差钱的人，“至于料子……棉花有，外皮的料子你看着买，质量好就行。”
　　雪珍这里有裁好的料子，拿出来让白思莹的妈妈看，白思莹的妈妈一眼就相中了最贵的那一种，不用摸也不用碰，看外表就直接选定了，“就这个了。”
　　“这个料子批发价是12块钱一米，您去百货大厦少于15谁家也不会卖，我收您12一米，要是里面都用这种料子，得2米2，收您25，零碎的拉锁和松紧带我这里都有，不值什么钱，一大卷最好的宽松紧带200米才30，拉锁最好的也就是一毛钱一个，就不要您钱了，手工钱一条棉裤是20，下礼拜以后我让英子把棉裤带学校去或者您来自取。”雪珍也是在商厦做过买卖的，把白思莹的妈妈当成顾客对待，嘴皮子也是溜的。
　　白思莹的妈妈笑了，“你这帐算得不对，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是做得好的话我多介绍几个人来，去谁家做都是做，何不让你多赚点钱呢？”
　　定了样子也定了时间，白思莹在雪珍这里做了棉裤，白思莹悄悄告诉英子，“让你姐做薄点，太粗不好看。”
　　“知道了。”英子小声回应。
　　雪珍加急给白思莹做了，不到五天英子就把棉裤带到了学校交给了白思莹，雪珍的做工确实很好，看起来板板整整的，不像自家做的棉裤一样宣，尤其是裤腿那里，特意做了瘦腿，加了拉锁穿脱方面又能塞到棉靴子里。
　　白思莹的妈妈估计对雪珍也很满意，介绍了好几个客人到雪珍这里做活。
　　雪珍听英子的，在自家门前竖了块手写的牌子订做棉衣棉裤，裁剪活。
　　虽说现在已经渐渐冷了起来，大多数人的棉裤早就预备好了，还是接了十几单。
　　一直到寒假雪珍才把这才些活全赶完，一算帐比在她师父那里接活划算多了。
　　家里的另一个进项也多了起来，甫秀英的豆芽很受欢迎，泡两斤的豆子，发二十斤的豆芽，基本上两三天就能卖光。
　　二舅妈王老美来家里做客时听说了这些事，搂着英子说道，“你看看，英子是真买卖人，知道怎么做生意。”
　　“她就是出一嘴，挨累的都是我。”甫秀花说道。
　　英子有些不自在地挣开了王老美，在五岁之前，她真以为王老美是妈妈，靠在她的怀里，英子觉得自己难受得想哭。


第19章 
　　王老美摸了摸英子的头发，“英子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不咋好，全班第十名。”英子的成绩基本上就是十名左右，拖后腿的永远是英语。
　　“今年上补习班了吗？”
　　“上了。”老师依旧不收英子的钱，英子觉得不好思，依旧天天早动帮着干活，甫秀花送了老师十块冻豆腐，五斤手工豆芽。
　　“小草也上补习班呢，唉，乡中学太耽误孩子了，小草紧着补，周六周日三科老师围着她一个人转，期末才考了第二十六名。”
　　“考二十六名不错了，我第一学期考得也不好。”
　　“小草不像你有正事儿，她贪玩，她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好好学，考上高中你妈不供你，我供。”
　　英子笑了笑，甫秀花觉得尴尬了，英子和王老美站一起说话的神情和眼神，看起来才像亲母女，自己像个外人，更尴尬的是韩兆秋。
　　他在炕上挪了挪，“英子考到哪儿供到哪儿，砸锅卖铁也供。”
　　“你家不至于砸锅卖铁吧。”王老美撇了撇嘴，“我家位置好，摊子铺得大，一个月两三千块钱把握的，你家就算打对折也有一千多块吧？至于连个学生都供不起吗？我说你也别老咔拭孩子的钱，雪珍挣钱多累啊，孩子大了，吃点喝点穿点戴点都是应当的，结婚了总不能空手去娘家吧？英子也是，天天学习那么累还早起卖豆腐……”
　　甫秀花推了她一下，“你哪头的啊？”
　　“我孩子这头的啊。”王老美伸手又搂住英子了，“这可是我老姑娘。”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英子这次没有挣开王老美，王老美身上熟悉的雪花膏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
　　王老美笑闹够了，这才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说媒。“我说的这人呢今年二十一，家里条件一般就有一个老妈，县城里的老户了，亲戚啥的都在县城里，家里房子不大就三间房，跟你家似的对面屋，是铁力的师兄，现在已经出徒了，在他师父的修理部干活，一个月保底一千，活多的时候还给加钱，人呢铁力说挺好的干活肯出力气，脑子也挺灵活，我寻思着跟雪珍挺配的，就过来提一提。”
　　甫秀花听说是城里的先是一喜，又说是铁力的师兄又一喜，“行，那有啥不行的呢。”
　　“我把话说头里，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个不咋高，也就是一米六十多点儿，人长得也黑，整天修车干脏活，看着老。”
　　“男人又不是花瓶，挑长相干嘛，人好就行。个矮点没关系。”
　　“还有一条，人家是县城里的，不兴多要彩礼……”
　　“我家不缺那点彩礼钱。”韩兆秋抢先把话说了。
　　甫秀花本来要说的话一下子全给顶回去了，她白了韩兆秋一眼，“也不知道你家趁多少钱，不缺彩礼钱……家宝老师说了，家宝要是换什么什么耳蜗没准儿听力能恢复正常，上普通小学呢。我问过了，他们学校牵线人家做慈善也得十万！”
　　“你攒两年钱攒不上六万咋地？不行就卖房子。”
　　“卖房子住哪儿？吃啥喝啥？张嘴就卖房子，咋说得这么轻巧呢？”甫秀花当时就冷下了脸。
　　王老美拍了甫秀花一下，“你咋这么不会说话呢，两口子嗑也不能往散了唠啊！老三说得对，孩子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家宝是亲生的，雪珍也不是捡来的啊，我也没说人家不给彩礼，就是给得不像农村那么多。”
　　“我也没打算多要，七万八万不敢想，三万五万总行吧，城里人也不能白娶媳妇啊。”
　　“行，咋不行呢。”王老美说道，“这都是后话，得两个孩子处成了不是？再说了，要是两孩子成了，这两孩子都是手艺人，都能挣钱，晚个一两年家宝要安什么耳窝（蜗）当姐姐姐夫的不得掏钱啊？老韩家老甫家这些家人呢，大伙一起凑呗。”
　　王老美说话直归直，但是该说什么话的时候说什么话，这些年放牌局麻将局，别看只提供个房子，那也是玩心眼玩人的活，要不是她心眼多眼么前行事快情商高，早让人坑死了。
　　她这么一说，甫秀花和韩兆秋都觉得满意了，至于雪珍满不满意……那是后话。
　　英子回了房间瞧见雪珍在那边踩着缝纫机不说话，“二舅妈给你介绍对象了。”
　　“呵，有好的也轮不上我。”
　　“我听二舅妈说挺好的啊？”
　　“你没听她说吗？一米六十多，还没三块豆腐高。”雪珍嫌弃地说道。
　　“可那人有手艺能挣钱啊，你也有手艺能挣钱，将来日子错不了。”
　　“除了钱总得追求点别的吧。”雪珍皱紧了眉头说道。
　　追求别的？英子暂时还真没追求别的的心思，也不太明白雪珍说的追求别的，到底是追求什么。
　　以她只有十五年的人生经验来看，有钱，有属于自己的家庭，让自己和孩子吃饱穿暖高于一切。
　　相亲前一天雪珍和英子一起去浴池洗了澡，在甫秀花的指挥下，雪珍还去剪了一下头发，把之前没有层次的长发剪出层次来，换了一件颜色亮堂的毛衫，脸上还涂了薄薄的一层粉。
　　英子回到家则被甫秀花指挥着做大扫除，家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到了相亲那一天，王老美带着个男人进来了，瞧见了他英子心里也打了个突，这人瞧着是真老，衣裳看得出换了干净的，指甲缝里还是有机油，手指头也被机油浸得有些黑，长得倒是不讨人厌，可这身高……
　　英子现在有一米五五，这男人号称一米六十多，英子穿了双鞋就能平视他。
　　她再看雪珍的神情——雪珍的脸上的笑直接消失不见了，变成了冰冷，甫秀花的笑也添了几分的假，韩兆秋倒是笑得真诚。
　　那人还带着老母亲，说是老母亲也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矮矮的，腿有点罗圈，走路的时候慢吞吞的。
　　坐下来王老美先活跃气氛，“这是我侄女雪珍，这是铁力的师兄王大春。”
　　她看雪珍没啥反应继续说，“大春呢，现在是汽修厂的大师傅了，雪珍也是手艺人，来的时候你们也瞧见了，外面挂着牌子，对面雪珍的屋里也都是些没干完的活……”
　　整场相亲持续了大约有三十多分钟，王老美的话最多，两个年轻人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就都不说话了。
　　王老美赶他们去雪珍那屋唠嗑，没过二十分钟，那屋的缝纫机就响了起来，五分钟后王大春出来了。
　　不意外的，这次相亲吹了，王老美对此的评价是：以貌取人，不识好赖人。”
　　但是，就算不以貌取人，雪珍长得虽然黑点儿，但五官没啥缺彩的地方，收拾收拾也是个一米六十一的漂亮姑娘，也不至于一开始相亲就打破自己的梦想，把自己嫁给那样的男人吧？
　　英子原来不明白雪珍说的除了钱还有别的也很重要是什么意思，经过这次相亲之后，她算是明白了，没有眼缘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呆五分钟都难受，何况呆一辈子呢？
　　相亲呢，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之后，就不会是一个。
　　雪珍现在也算是名声在外，会做外件会自己招揽生意能挣钱，在这个人人挣扎求生的时代，显得非常有吸引力，很快第二位相亲对象就出现了。
　　这次这位还是个有“工作”的，是大姑介绍的工人，说起大姑，英子对她是熟也不熟，因为送养的事大姑对英子一家颇有些偏见，轻易不愿意理会，也就是因为韩兆秋受伤了，大姑来看过几次，这才重新走动起来。
　　不意外的，这次来又提起了英子的事，“老张家后来收养的那个小丫头，今年才也十五啊，就讲吃讲穿，描眉画眼的，长得倒是挺俊的，我细一打听，果然是大姑娘生的，爹是谁不知道，妈早不知道跑哪儿当小姐去了，根不好，教得再好也白扯，那丫头啊，就是让人操心的命。他们还问英子了呢，我一说英子的事他们也觉得可惜了……英子你要是留他们家了，那可是掉福堆了。”
　　英子每到这个时候都笑笑不说话，她能说什么呢？
　　“啥人啥命，英子没那个命。”甫秀花摇摇头，“这回你说的那人啥条件？”
　　“有工作，是银行的保安，长得挺好的，家里面哥俩个，大哥已经结婚了，他是小的，他爸妈说他结婚不跟家里人一起过，单在外面给买房子。”
　　“保安啊？是正式的吗？”
　　“哪有啥正式的保安啊，就是保安退伍安排的，开除是开除不了。”大姑说道，“这小子长得好，给他介绍对象的可多了，是我跟他爸妈说的，雪珍没有工作但有手艺，自己能挣钱，现在家里指着一个人的死工资没法儿活……”
　　“他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四百。”
　　四百块钱……全家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是大姑介绍的对象，又不能不看啊。
　　见到这位老兄，英子的感觉是——这位要是跟之前那位修理工合成一个人就好了，身高长相再加上有手艺挣钱多，十全十美。
　　不得不说，这位也没成，倒不是雪珍没相中人家，是人家没相中雪珍，觉得雪珍太屯太土家里太穷。


第20章 雪珍的婚事
　　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变冷，春节也一步一步的邻近，小年的前一天，韩兆秋带着家宝看店，甫秀花带着两个女儿上街买年货。
　　这是她第一次带着英子，官方理由是英子脑子好使，算小帐快，能替她记着要买的东西都有啥，实际的理由……英子看着甫秀花握着自己的手，觉得陌生又有些别扭。
　　因为取暖的原因，黑水县的冬天就算是像今天这样的大晴天，仍让人觉得有点呛人，街道两边除了松树之外的所有树木都是光秃秃的，上面覆盖的雪上又有一层煤灰。
　　但现在英子是看不到这些的，她能看见的只有人，人，人，人，人，人和各路商家地上埔的，绳子上挂的，架子上摆的各种各样的年货。
　　冷冻的各种水果，颜色和形象都诡异的堆在地上的各种鱼类，转个不停地电炒锅旁堆积如山的花生瓜子，土丑土丑的各种年画、挂历，眼熟的眼生的各路女明星模特衣衫褴褛的挂像挂得满街都是，尺度大得英子有些脸红。
　　各路的老爷们和大爷大妈们面不改色地挑挑捡捡，甫秀花挑了两张大大的风景画，“你看这山这水多俊。”
　　英子见她没有挑那些人像画，对别的也没有要求了。
　　雪珍拿起一副西方的餐桌图，上面蛋糕和水果，“妈，这个挂咱家厨房肯定好看。”
　　“行。”挑完了三幅画，甫秀花熟练地跟商家讨价还价，最后还拿走了一本台历当赠品。
　　除了这些之外，吃喝是免不了的，冻带鱼、冻梨、冻柿子、冻花红果、冻黄瓜。
　　花生瓜子是不用买的，自家是开食杂店的，这些都是批发价拿货，比在零售商这里买便宜。
　　除了这些之外，雪珍给家里人一人做了一身衣裳，外衣不用买，但是内衣袜子这些要买新的。
　　甫秀花还买了两朵花给两个女儿插上，英子戴上花之后照着镜子美了好一会儿。
　　这些东西装了三个大三角兜子（一种手工做的布兜），三个女人拎着实在有些费劲，“你爸要是没受伤，这点东西算什么，我们俩个就买回来了。”甫秀花轻声抱怨，“家里还是得有个成年的男人。”正说着呢，迎面小高就来了，小高全名叫高广志，今年二十五岁，农村人结婚早十九就结婚了，但因为他总在外面干活，媳妇跟人跑了，丢下一个两岁的丫头，到现在单身一个人。
　　长得人高马大的，在人群中总比别人高一头，他看见甫秀花带着两个女儿，立刻走过来接过甫秀花手里重重的兜子，又接过雪珍手里的。
　　“师娘，您出来买东西怎么不叫我一声。”他声音宏亮地说道。
　　“自己家的事，哪能老叫人，你也出来买东西啊？”
　　“我跟我爸我妈一起来的。”小高回头指着远处的一对老夫妻。
　　甫秀花很自然地接过英子手里的兜子，“哎哟，你没说我都没瞅着，这人也太多了。”她走过去跟小高的父母说话。
　　“看着吧，他们又得说挺长时间，你俩吃饭了吗？”小高憨憨地笑道。
　　“还没呢，回家吃。”雪珍跟他比较熟答得很熟练，“你请我们吃啊？”
　　“行啊，那边有卖烤土豆的，我带你们去吃。”
　　倒不是他抠，而是去饭店的话不可能只带她们俩个了，必定是要把三个老人都带着，一大群人去吃。
　　烤土豆是黑水县人的心头爱，今天人多排队的人也多，小高大约跟那人熟识，插队买了四个烤土豆四个烤鸡蛋。
　　“还有烤实蛋，你们要不要吃？”
　　“不要！”英子摇头，雪珍也摇头。
　　烤实蛋就是烤被淘汰的未孵化的鸡雏，口味有点重，她们俩个都受不了。
　　等甫秀花和高家两位聊完了天再来找女儿们，他们三个的烤土豆已经吃了一半了。
　　小高跟父母说了一声之后，骑着摩托车先把三大包东西送回了韩家。
　　吃晚饭的时候，甫秀花在韩兆秋面前大大地夸奖了小高，“小高这孩子真不错，可惜命不好，没摊上好媳妇，过了年我一定替他好好踅摸一个。”
　　“你踅摸啥啊，他头前的媳妇跟人跑了也不光怨他媳妇，他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儿媳妇生了个姑娘，她妈气得一天月子都没伺候，后面婆媳两个都挠一起去了，他也不给她媳妇撑腰，他媳妇这才一赌气跟别人跑了的，他妈还去找媒人了，想让媒人牵线让女方家退点彩礼，让媒人好顿损，你再给他介绍，包生儿子吗？生个丫头再打仗再跑咋整？”
　　“哎呀妈呀，现在的媳妇都这么厉害吗？我刚生完雪珍的时候，你妈不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吗？生完英子的时候你妈那脸拉得真赶上电视上说的了，跟长白山似的，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甫秀花完全搞错了重点，“他原来那媳妇真不是物儿。”
　　“这个时候的年轻人哪个好斗啊！就咱们屯子老董家儿媳妇生了个丫头，老两口大气儿都不敢喘，捧着哄着生怕儿媳妇有别的想法，光彩礼就花了六万娶回来的媳妇，真把孩子一扔扭头跑了，老两口把老骨头棒子榨干了也娶不回第二个啊。现在是倒反天纲，儿媳妇得搭个板供起来。”韩兆秋喝了一口酒按了按自己的腿，“晚上多烧点儿火，我这腿酸疼酸疼的。”
　　“对了，老高家大嫂说了个方子，让拿蚂蚁泡酒说是对你的腰好。”
　　“大冬天的上哪儿找蚂蚁去啊。”韩兆秋捶了捶腿。
　　“她还说了个方子，你等着我找找啊。”甫秀花从外衣口袋里找出了写在烟纸上的方子，“党参……”
　　英子对这些完全没有听进去，她想的是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她想说些什么，扭头瞧着雪珍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儿，“姐，咋了？”
　　“没事儿，走多了有点累。”
　　“我还没累呢，你累啥。”甫秀花抬头瞅了一眼雪珍。
　　“雪珍又不像你，整天在食杂店不挪窝，她天天踩缝纫机能不累吗？今晚上别干活了，明天再干。”韩兆秋说道。
　　“诶。”雪珍应了一声继续吃饭。
　　过完了小年，补习班停课了，雪珍的活得在腊月二十八之前全都赶出来，整天在屋里做活，甫秀花和英子带着能当个小支使用的家宝里里外外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拆洗被褥韩兆秋则在前屋食杂店看店，他怕冷，炉子烧得旺，食杂店暖洋洋的，英子每次忙活得累了，都会跑食杂店暖和去，韩兆秋还会给她拿大铁盆扣土豆吃。
　　可能是因为一直看食杂店，能每天看见家里的进项，韩兆秋的脾气好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沾火就着了，甚至跟英子许诺，“英子，今年过年我给你跟你姐一人十块钱，你别跟你妈说。”
　　“知道。”英子悄悄地笑了。
　　有一次他甚至用铁饭盒给英子煮了一包奢侈的华丰三鲜面，这东西别看卖得很好，好多人拿这个当零食吃，在韩家只有家宝能偶尔吃到，别人只能闻味儿。
　　腊月二十六那天，小高和大成子来给韩兆秋拜年，小高拿了十斤猪肉，两条五斤沉的大胖头鱼，两箱水果，大成子拿了个猪头，两瓶高梁酒，两只活蹦乱跳的小鸡。
　　韩兆秋还有别的徒弟，但走动最勤的就是他们俩个，他们来了韩兆秋高兴极了，跟他们俩个谈天说地的，甫秀花下厨做了八个菜满满摆了一桌子，因为人少又没有外人，家里的女人小孩也都上了桌，女人们不喝酒，很快吃完了饭下了桌，把东屋留给了他们师徒三个，他们谈谈说话一直聊到很晚。
　　英子的褥子皮儿和被面都洗干净晾干了，她从七八岁开始就自己做，原来是甫秀花没工夫，后来英子已经瞧不上她的手艺了，她自己做得更好。
　　吃完了饭就坐在床上缝被，雪珍的活只剩下两三件了，她慢悠悠地做着，时不时地停下来。
　　英子跟她聊着天，“也不知道今年咱们回不回屯子过年。”
　　“得回去吧，不过初三四就得回来，这么大一个食杂店呢。”雪珍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咱们住哪儿啊，咱家的房子肯定冻得丁当的了。”
　　“我听妈说她捎信儿回去让二娘帮着咱们烧屋子了，柴火都是现成的，现在柴火不值钱……”雪珍说到一半儿不说了。
　　英子抬起头瞧瞧，没啥事儿啊，雪珍也没踩缝纫机啊，那屋里面小高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爸和大成子正哈哈大笑呢。
　　“二娘能给咱烧吗？”
　　“她种着咱家的地呢。”
　　两姐妹聊着天做着活儿，过了一会儿小高推门进来了，“吃冻梨不？”他端着一盘子冻梨，“师娘把冻梨全拿那屋去了，我们男人不爱吃这些，全化过劲了，师父让我给你们拿过来吃。”
　　“我妈呢？”雪珍很自然地接过盘子，轻声问道。
　　“师娘带着去前院食杂店盘货去了。”
　　“就那点货她总盘。”
　　“是啊。”小高瞧着一屋子摞得老高的成品衣裳，“你做这些活啊？一天天的得累啥样啊。”
　　“这些是没送走的，明个儿就全送走了。这都算少的了，多的时候连床上都是。”雪珍的声音是英子从来没有听过的那种特别奇怪的温柔腔调。
　　英子抬头瞧着这两人怎么瞧怎么别扭，姐不会看上了小高吧？小高可是带孩子的离婚男人！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妈说帮着踅摸对象，可没说踅摸黄花闺女，肯定是要介绍离婚的，守寡的或本身有点残疾或毛病的……
　　想到这里英子有些急切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哥，我爸召唤你呢。”
　　“哦，我马上过去。”小高笑了，“我也呆不了多大一会儿了，得回去了。”
　　“这么晚了你回不了家，你搁哪儿住呢？”雪珍问道，小高家也是农村的，离县城不算近，骑摩托车得四五十分钟呢，冬天摩托车不好骑，更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我搁大成子家住呢，我那破车灯坏了，不能走夜路。”
　　“哦，你在我家住不也一样吗？”雪珍说道。
　　“大成子家有地方。”小高解释。
　　英子又打断了两个人，“小高哥你快过去吧，我听大成子哥的意思是要走了。”
　　“那行，我过去了。”小高瞧着雪珍说道。
　　“行。”
　　英子看着这两个人，气得狠狠往被上扎了好几针，差点儿扎了自己的手。


第21章 过年（一）
　　腊月二十八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房门差点儿推不开，英子穿着大棉袄，拿屋里唯一的挖掘工具炉铲子吭吃吭吃地挖了好久才把门前的雪“推”开，勉强开了门。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小棚子那里从雪里扒拉出了干柴火，又从木柴火堆里拿了木头，一扭头甫秀花拿着大盆端了一盆的煤出来，母女两个合力把材料准备齐全，总算点着了锅炉，让屋里有了点热乎气儿。
　　这个时候雪珍才起来，捂了件大衣哆哆索索地问，“妈，早上吃啥。”
　　“吃啥？吃雪。”甫秀花瞪了她一眼，就算她再偏心也知道大闺女远没有二女儿能干。
　　早饭当然不会吃雪，甫秀花把之前“呼”肉留下的老汤当锅炉，一颗大白菜切成两半，四分之一扔进了锅里，从面口袋里舀了一碗面，一点点的淋水，做了满满一锅的疙瘩汤。
　　韩家的锅炉是两用的，能烧锅炉也能当炉子使，一顿饭做完了，屋里的温度也升起来了，这个时候韩兆秋和家宝才慢吞吞地起来。
　　甫秀花瞧着韩兆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爸要是身体还好，哪用你扫雪啊。”
　　英子没回她的话，端着碗到酱缸那里盛了半碗酱，又从酱口袋里捞了根黄瓜出来。
　　现在韩家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一些，甫秀花一瞧酱是带冰渣的，舍得拿出一个鸡蛋打了鸡蛋酱，酱口袋黄瓜里也舍得倒香油了。
　　一家人唏里胡噜吃完了疙瘩汤，身体也暖了起来，韩兆秋看了看外面，“这么大的雪还能回屯子吗？”
　　“回不去就在家里自己过年。”甫秀花是一点都不怀念屯子，更不怀念自己的公婆，日子过得越好越忍不住回忆过去的日子，没分家之前自己家过的那是啥日子啊，吃得东西搁现在狗都不吃。
　　“早知道这样过小年的时候我就应该带家宝先回去。”往年过完小年，他们就回屯子了，一直能呆到正月十五。
　　现在家里有买卖，关门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年前年后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腊月二十九甫秀花才舍得回去，初三、四就得回来，雪珍也急着干活挣钱……
　　不管他怎么想的，甫秀花麻利地收拾碗筷，英子也想帮忙，“你别在这儿了，跟你姐把前面的闸板下了，快过年了，油盐酱醋哪样都卖得快。”
　　“诶。”英子和雪珍去前院下了闸板，开了门，还没等把炉子点着呢，就有人进来买东西，甫秀花说得对，快过年了，就算是最抠索的人家也要买些东西，食杂店别看生意小，一天到晚零零碎碎不少卖东西。
　　到了晚上的时候，果然传来了消息，小巴大客都不下屯了，去了怕回不来。
　　这下好了，踏实地在城里过年吧。
　　可谁知道来了个意外之客，将“不可能”又变成了可能。
　　已经改名叫韩采薇的韩雪彩开着一辆212到了韩家，她穿了件雪白雪白的羽绒服，脸上化着妆，口红的颜色艳得像火。
　　“三叔，三婶，我明个儿要回屯子，你们跟我一起走不？”
　　212吉普车啊，在过去那是只有干部下乡才会开的，现在虽然落伍了，但在韩兆秋两口子眼里仍然气派极了。
　　“你哪儿来的车啊？不……你啥时候会开车的啊？”
　　“这辆车是别人顶帐给我们老板的，才顶了不到五千块钱，我学会开车他借我练手的。”韩采微笑眯眯地说道，她打量着三叔三婶的房子，跟农村的房子比算是鸟枪换炮了，在县城里也能算得上是“中等”。“三婶，当初你们买这套房花了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两万多。”这个没多少钱说得带着几分炫耀。
　　“我妈非说要在农村盖房子盖猪圈，我看还不如在县城买房呢，在农村盖房子钱不少花房子终究还是在农村的。”韩采薇说道。
　　英子瞧着她拎来的东西，两瓶包装极精美的酒，十斤红肠，两箱子水果，采薇姐初中是在乡中学读的，因为每次回家要学费生活费二大爷都骂人，她只读到了初二就不念了，现在居然开上了大车，还能买这么贵的东西来看爸——读不读书真得没啥用吗？
　　采薇姐在家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聊了会儿天，确定了明天早晨七点半来家里接韩家五口人一起回屯子过年就走了。
　　她走之后，甫秀花蹲下来翻看她拿回来的东西，“这红肠闻着挺香的，不是咱这儿熟食店做的。”她一边说一边掰下来一块来自己尝了一口，“肉挺多的。”转身就把剩下的塞到了家宝手里。
　　她又仔细地把动过的那一块红肠剪了下来，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拿回来，分给家里人尝。
　　英子尝了一口，“这个是哈尔滨红肠吧，白思莹拿到过补习班一次，就是这味儿。”
　　“挺好吃的。”雪珍也夸赞道。
　　“她说没说这个肠多少钱一斤啊？”
　　“她说是她爸单位发的福利，专门派车去找内部渠道采购的，个人家花钱谁也舍不得买。”连白思莹都说贵，肯定是很贵了。
　　“采薇干啥呢，能挣这么多钱。”甫秀花琢磨上了，“不会是干啥不好的事儿了吧？”
　　“她在东岳大酒店干呢，白思莹说去那儿吃饭，随随便便一顿饭就一千多块钱，她肯定不少挣。”英子皱了皱眉头。
　　“一千多块钱一顿饭？唉呀妈呀真能造！”甫秀花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韩采薇送来的是好东西，当然舍不得再轻易碰了，收拾收拾全锁柜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全起来了，穿上新衣服新袜子，带上给爷爷奶奶准备的年货，在家里等韩采薇。
　　到了七点半韩采薇准时来了，一家子人坐着她开的车，摇摇晃晃地驶上了被大雪和路过的车压得坑坑洼洼的路，出了县城，路更不好走了，几个人被摇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这车坐起来不舒服，好在底盘高。”韩采薇说道。
　　“咋地也比拖拉机强。”甫秀花说道，她看着韩采薇，“彩啊，你在东岳大酒店干啊？我听人说一顿饭他们吃一千多？”
　　“也不是人人都吃一千多块钱，再说了谁花自己的钱去那儿啊。”韩采薇说道，“吃完喝完了都签单子走人，没几个给现钱的，这车就是我们老板要帐要回来的。”
　　“那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看情况，生意好多挣点，生意少少挣点，我们除了工资也挣瓶盖钱。”
　　“啥瓶盖钱啊？”
　　韩采薇从车里拿出一口袋瓶盖，“就这个。”
　　甫秀花拿过来一看，瓶盖上写着“壹元”，“这玩意儿我们小铺也兑，都是五毛的。”
　　“酒厂送饭店的都是壹元的，我们店里的客人都用我们开瓶，开完瓶瓶盖就归我们了。”
　　“那这一袋好几十吧？”
　　“这是五十个，留着过完年兑。“
　　“一天能挣几个五十啊？”
　　“没准儿。”
　　“别的饭店也这么挣钱啊？”
　　“没有，有些饭店老板自己留着，就是去我们饭店消费的客人都比较好脸儿，不好意思拿，再说我们老板挣得多，不在乎这些。”
　　“早知道当服务员这么挣钱，我不学裁剪也当服务员多好。”雪珍咂了咂嘴说道。
　　韩兆秋踢了她一脚，“你有你姐那心眼儿吗？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货，消停在家干活吧。”他大声怒斥道。
　　英子觉得他话里有话，韩采薇脸色也变了变，没再继续说。
　　平时从小巴一个小时的路，在雪地里硬是颠簸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韩采薇把车停了下来，英子才发现二大爷家原来的木门变成了黑漆描金的铁门，气派极了，自己家原来很气派的黑铁门掉了漆，被对比的颇为破败。
　　韩家搬家的时候想得就是寒暑假或是农忙、过年的时候回来，大部分东西都没动，进屋里面感觉也不冷，看来二娘真替自家烧了炉子。
　　韩兆秋带着家宝先到韩兆春家去，甫秀花带着两个女儿烧炉子收拾屋子，房子不怕住，就怕没人住，空置的房子越来越显得破败了，炕琴里面包好的被也有霉味儿了，显然是不能盖了。
　　收拾到一半二娘来了，“秀花，我前个儿来给你们烧炉子烧炕，烟囱都结冰了，在烧囱那里烤了把火才把烟引过去，我一看这屋里的东西也不行啊，你们别在这儿住了，上我家住去吧，也就是几天，挤一挤就行了。”
　　“看来是得挤一挤了。”甫秀花把扫帚扔了，“唉，这破房子啊，卖又舍不得，住又住不上。”
　　“我正寻思跟你和老三商量商量呢，你们把房子卖给我们呗？老二想盖房。”
　　“盖房？”甫秀花想到了韩采薇说的盖房的事，老二家想盖房买自己家的地方确实是最合适的，两家房子连脊，还有一堵共用的墙，不买自己家的房，他就得另寻宅基地。“我跟老三商量商量吧。”她心里有些泛酸，并不想卖怎么办？
　　当年老二家没儿子，两口子死性就知道种地，日子可是远不如自己家的，现在竟然要盖房了……
　　就算自己家现在已经脱离农门成了“城里人”想想也挺不得劲儿的。
　　“行，这么大事儿是得商量商量。”
　　刚过了中午，一大家子人又齐聚在了韩家大房，孩子们都大了，有些都结婚了，这次摆了三个大桌子，简短打了个招呼之后，甫秀花就钻到厨房去帮忙了，她主要想跟大嫂打听一下二哥家的事。
　　大姐雪凤的儿子已经六七岁了，虎头虎脑的拿着吃的屋里屋外的跑。
　　雪凤姐坐在炕上跟众人聊着天，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少女时代的甜美开朗，头发烫得卷卷的，耳朵上戴着金耳圈，脸上用廉价的化妆品化着妆，聊天的主要内容是吐槽婆婆。
　　“不管咋地过了年我指定把小虎留下出去打工去，我们屯子老王家的媳妇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一个月还七八百呢，我在家里面给他们一家子当牛做马的买个卫生巾都得伸手要钱！艹！”
　　“小虎马上上学了……你不搁家谁经管孩子啊？”二娘劝道。
　　“他跟他那个死爹一个德性，脑瓜子笨得很，上学也学不出啥来，就在屯子小学里混呗，等我在城里占稳脚跟再把他接出去。这年头没钱啥也不行，就得挣钱。”
　　英子瞧着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话，女人嫁了人就成了死鱼眼珠子了……


第22章 过年（二）
　　过年的家宴摆了整整三大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一桌，依旧是不变的男人们团团坐在桌前唠嗑，女人们端盘子摆碗，稍有些变化的是老韩太太也坐在了主桌上，享受“老太太”待遇。
　　韩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子孙繁盛，眼里颇有些得意之色，他又指使着大儿子，“把电视关了，怪吵得慌的。”
　　“孩子们爱看，晚上八点有春晚。”韩兆春很自然地反驳道。
　　韩老爷子就没再说话。
　　妯娌们互相看了一眼，韩兆秋和韩兆夏也互视了一眼，心里颇有些了然。
　　家分了，原本一家子的族长成了“寄人篱下”的老人，自然没有过去说话仗义，只不过大哥这么明显的当众表现出来“不孝”“不听话”的一面，还是第一次。
　　全家人都齐了，老爷子端起了酒杯，“今年这一年咱家喜事儿不少，老大家的家梁转正了，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国家干部了，以后在黑水镇咱家也算是有根的人家了，老二家的雪彩啊，也出息了，个人挣钱给家里修房子买农机，连大门都换了，我听说过年之前还买了台21寸的大彩电，好！我就乐意听这样的事儿。老三家嘛……听说开食杂店也不少挣。老四两口子更不用提了。我家老兄弟也是四个，我是老四，分家的时候我跟你妈就两间漏雨的棚子，把家过成今天这样，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老爷子似乎颇有些话要说，韩兆春站了起来，“爸，都是自己家人，喝酒吧。”
　　“好！喝酒！”韩老爷子端起酒盅喝了一口酒。
　　韩家的新年家宴正式开始。
　　英子左边旁边坐着的是雪珍，雪珍的左边是雪霞，雪霞的旁边是韩采薇。
　　英子一直留心地看着韩采薇的动作，对比一家子人的享受，她似乎早已经厌了大鱼大肉，只是挑捡着吃些凉菜。
　　雪珍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用手肘怼了怼雪霞，“小霞，你现在干啥呢？”
　　“上学呢，我蹲级了。”
　　雪珍跟雪霞差不到三个月，雪珍都挣钱了，雪霞还在上学？“你上初几啊？”
　　“初三。”雪霞皱着眉头，“我姐说我就是蹲级到二十八，也得考上高中，考大学。”
　　雪珍瞧了瞧夹了一根黄瓜丝缓缓放进嘴里的韩采薇，竟然有几分害怕。
　　“人得学习，得有文凭，有文凭就能体面过日子，没文凭不上学，就得低头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挣钱，是不是英子？”韩采薇忽然提起英子。
　　“我不知道。”英子摇头，她不想说出自己的梦想。
　　“不知道也一样得学，现在女的也能上大学，也能当干部，也能当老师，也能当医生。”
　　“老师一个月才挣几个钱？我们村的民办教师一年才二百块钱。”韩雪凤说道，“小彩你不也没乍念书吗？现在挣钱多多啊。”
　　“我是没机会念书，我不笨，要是生在城里能上大学。”韩采薇说道。
　　“家里也没拦着你念书啊，你不是念不好吗？”小霞说道。
　　“是啊，我念不好，你得念好啊。”
　　英子扭头给坐在自己右边的家宝夹菜，她不想要介入这些人的争执中。
　　“民办老师的政策下来了，来年就能考公办，只要脑子不是太笨，走个过场就能变成公办老师，一个月就能挣七八百。”韩采薇曝出了一条内幕消息。
　　“我不信。”韩雪凤说道，她站了起来，“四叔，小彩说公立老师的政策下来了，是真的吗？是真的不！”
　　韩兆冬往这边看过来，“采薇，这事儿定了？”
　　“定了，国家和省里的政策都有了，咱们这里再不想执行也得执行。”
　　“那我回去得跟我们学校的几个民办老师说了，让他们别喝酒打麻将了，复习复习。”韩兆冬对韩采薇说的话非常信服的样子，英子注意到他竟然改了对韩采薇的称呼，态度也不像是长辈对晚辈，反而有几分的……尊敬？
　　英子注意到了这一点更觉得奇怪了。
　　家宴之后，男人们还在喝酒，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二娘继续追问卖房子的事，“你们在县城住着，房子也是白放着。”
　　“妈，我不是说了吗？咱家也搬城里去，屯子的房子不值钱，盖四间房咋地也得六七万，有这钱在城里能买挺好的房子。”
　　“我在屯子住惯了，再说搬城里去猪往哪儿放？”
　　“你要是喜欢养猪，城边有的是大院子大房子能扣猪圈的。”
　　“地咋整啊。”
　　韩采薇几乎要翻白眼了，“妈，咱家的地一年挣多少钱啊？”
　　“我跟你爸还没死呢，要盖房就在这儿盖，再不然就不盖。”二娘显然说不过女儿，摆起了老资格。
　　“行，你俩有本事，你俩盖房子，我就掏一万块钱，多了一分没有，我看你能盖啥样的房子。”韩采薇一扭头走了。
　　“切，你寻思我没钱啊！就盖院套！大房子！”二娘跟女儿争执完了，转头跟甫秀花诉苦，“你看我们家的这个，能挣钱脾气也大。”
　　“小彩挺好的，比一百个儿子都强。”甫秀花强按住心里的酸意道，“卖房的事儿你先等等，我还没跟老三商量呢。”
　　当晚，英子一家人是挤在韩老二家住的，男的一铺炕，女的一铺炕，大家挤着睡。
　　英子前半夜被挤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半夜总算迷迷糊糊睡了，又被什么声音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采薇姐不知什么时候下炕了，她跟着下了地，扒着门瞧见采薇姐拿着个砖头子似的黑东西在跟什么人说话。
　　她认识这东西，叫大哥大！在县城里偶尔见过有人把这东西挂在腰上。
　　“不冷，家里烧得挺多的，一点都不冷。你呢？”
　　“我初三就回去，你别担心我，我一点事儿也没有，你早点休息吧，别总出来打电话，嫂子该不高兴了。”
　　“都说啦，我不冷。农村过年的气氛非常好啊，我弟他们放了好多鞭炮，不是亲弟，跟你说多少次啦，我没弟弟……”
　　英子穿着线衣线裤站在门边上，只觉得脚底板嗖嗖的凉，一阵风吹过忍不住要打喷嚏，捂着鼻子跑回炕上钻进被窝。
　　她好像是听见了不得了的事，重要的不是说话的内容，是说话的语气，简直跟琼瑶剧里面的女人一模一样……又轻又嗲，听得她耳朵直痒痒。
　　采薇有对象了，还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韩采薇回来了，英子闭紧了眼睛装睡着了，心里跳个不停，像是做了什么大坏事一样。
　　关于韩采薇的事，家里人也有议论，第二天英子和甫秀花一起帮着大娘栽蒜，提起卖房子的事儿，大娘有一肚子的话讲。
　　“老二两口子真是不知磕碜，小彩咋回事儿他俩心里没数啊？一个丫头片子咋挣那些钱的啊！我听家梁说，城里一哄声儿的都知道，采薇在外面跟了好几个有钱的男人！你们没听说？”
　　“我们上哪儿听说去啊。”一提起这样的事儿，甫秀花的眼睛贼亮，“我说她咋有这么多钱呢，还有车。”
　　“我们家梁说得对，笑贫不笑娼，就咱们屯子她也不是头一个，就前头老周家的二丫吗？在外面也是当小姐的……”
　　“她不是跟英子差不多大吗？”
　　“不是叫小洁的，是前房媳妇留下的那个叫小如的，小洁现在也上学呢，他们家去年就盖新房了，要不老二咋非要盖新房呢？就是显摆呗，不嫌磕碜。我跟你说，你可别把房子卖给他，让他上远点买宅基地去，离我家可远点儿，丢不起那个人。”
　　“老周家这样可有点不厚道。”
　　“有啥不厚道的，老二家还是亲生的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觉得磕碜，有些人家就是觉着光彩，我听说城里干这个的也不少。”
　　“不少，我家跟前有一家的儿媳妇就是干这个的，原来有工作，后来下岗了，也没啥手艺，不干那个干啥啊！一家子扎脖儿饿死啊，晚上她女婿还骑车取她去，我跟你说……”甫秀花说到这里，瞧见了英子，“小孩子在这儿支愣耳朵听啥啊！去院里玩去。”
　　“哦。”英子洗了洗手玩去了。
　　回程的时候英子一家依旧是搭韩采薇的车，甫秀花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好像之前和大娘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到家以后，甫秀花的头一件事就是开闸板卖货，后院交给英子姐妹俩个收拾。
　　姐妹俩个点完了锅炉，围着炉子聊天，“姐，你是不是跟高哥好上了？”
　　雪珍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没影儿的事儿，我一个黄花闺女跟一个二婚的好啥好。”
　　“你还记得大姐不？当初大爷让她找个城里的，连对象都托大姑看好了……”
　　“找城里的能咋样？城里工人有几个没下岗的。”雪珍说道，“我就想找个爸那样的手艺人。”
　　“反正我觉得大堂姐要是听话，指定过得比现在强。”
　　“谁知道呢。”


第23章 困惑
　　如果非要在一年四季里排出最讨厌的季节，寒冷恐怖的冬天只能排第二，真正让英子讨厌的是初春。
　　气温一惊一乍的忽冷忽热就罢了，最讨人厌的是积雪融化之后瞬间变成沼泽的马路。
　　英子家门前的路还好，路基高，年年有人铺沙土，到学校的那条路简直是反人类。
　　每次走到学校，英子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上学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教室，而是去水房擦鞋，跟她有同样想法的很多，每天早晨水房那里都挤满了人。
　　鞋可以擦，裤脚甩上的泥可没办法擦，只能等干了之后往下搓。
　　英子总共就两条可以闭着眼睛祸害穿出去又不至于丢人的裤子，可经不起天天换洗。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至少一周，一周后倒不是路会完全变好，只是会“有道眼儿”能找到踩脚的地方，一蹦一跳的能成功达到学校。
　　要是下了雨，时间又会无限加长。
　　所以说所谓春雨贵如油是对农民说的，城里人没几个不厌恶春雨的。
　　最最惹人厌的是汽车，这种道路情况，汽车简直就是来害人的，好不容易用杂耍的动作走到学校附近还算比较干净的路，看见胜利的曙光，一辆汽车驶过，鞋、裤子甚至是衣服和脸全部完蛋大吉。
　　英子在这种天气是舍不得骑自行车的，骑车虽然能人干净了，可车子太脏了，还容易摔跤，最重要的是遇见汽车灵活性差，容易躲避不及，每年都有摔在泥地里，不得不回家换衣服，结果错过半个自习的倒霉蛋。
　　这是所有学生的共同烦恼，就连白思莹也不能幸免。
　　“我高中一定要去市里念，打死我也不在这破地方呆了。”白思莹一边恶狠狠地刷着白色的旅游鞋一边说道。
　　“你不是说不去私立吗？”
　　“找找人能进公立，实在不行我在我大姨家住，反正我表姐来年就考大学了，我可以住她房间。”白思莹的大姨就是常给她衣服的表姐的妈，英子没打听她的大姨是做什么的，估计是个有钱的，市里的普通人也舍不得年年过季就大包小包的扔衣服啊。
　　“哦。”
　　“对了，东岳酒店那个姓韩的，你认不认识？”
　　“谁？”
　　“韩采薇啊，黑水镇靠山屯的人，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是黑水镇的。”
　　“她是我姐。”
　　白思莹顿了大概有两秒，“我妈和我也估么着你们认识，没想到你是姐。”
　　“她是我二大爷家的。”
　　“她长得挺一般的，我觉得不如你好看，但是会打扮，会化妆……”白思莹说着说着开始四下看了起来，她悄悄把英子拽到了校园里面人少的角落，“你知不知道她和东岳酒店老板的事？”
　　“啥事？”
　　“她跟东岳酒店郑老板处老铁呗，还能有啥事儿。”处老铁的意思是说他俩有不正当的关系。
　　“我不知道。”
　　“我跟你说东岳酒店的郑远龙两口子都不咋地，男的假装有学文，会写两笔字整两句酸词儿，私下里可能乱搞了，身边的女人不断，常处的几年换一个，他媳妇也成是不是物儿了，又刁又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翻脸跟翻书似的，是有名的泼妇，你姐咋那么傻呢，跟他处？”
　　等等，这怎么回事？这什么价值观？英子还以为白思莹会鄙视韩采薇，怎么变成了鄙视东岳酒店的两口子？
　　“我不知道这些事儿。”
　　“这都是我妈说的，我妈听说了之后还觉得你姐可惜呢，你姐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会来事儿，白瞎你姐这人儿了。昨个儿发生的事估计你也不知道知道吗？”
　　“发生啥事儿了？”
　　“你姐让那泼妇打了，就在饭时全饭店都是人，那泼妇扯着你姐的衣领子扇了好几十个耳光，还踢了好几脚，我爸当时在场，还帮着拉架了呢。”
　　英子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一上午浑浑噩噩的，放学的时候飞快地往家跑，完全顾不得裤子和鞋的事了。
　　甫秀花正在食杂店卖货，看见她呼哧带喘的往回跑讷闷极了，“出啥事儿了？”
　　“小彩姐让人打了。”
　　甫秀花脸上紧张的表情立刻平复了下来，“这事儿啊。”
　　“你知道？”
　　“你二舅妈的邻居是县医院的，我一早晨就知道了。”
　　“她在医院呢？”
　　“是啊，在医院住院呢，你二娘过去伺候她了。”甫秀花懒洋洋地站起来，“今个儿中午吃面条。”英子困惑地看着干妈。
　　“这磕碜事儿你装不知道就完了，出去可别跟别人乱说，谁问你认不识她就说不认识。”
　　“那我们……”
　　“你二娘也巴不得我们不知道，我们往前凑干啥啊！瞧你造的，刷鞋洗裤子吃饭！”
　　道路渐干之后，英子又开始骑车卖豆腐了，这次她把钱自己揣着，甫秀花跟她要她就跟甫秀花算帐：“咱们家食杂店一天挣……”
　　算了两分钟甫秀花就不让她算了，“就你鬼道!就你奸！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就应该把你送人。”
　　“是我姥把我整回来的，你找我姥去！”英子对这种话已经不在乎了。
　　雪珍不如英子鬼道，算帐没有英子精，可她也不傻，见英子不给家里钱了，她也不给了，自己整了个存折存钱，甫秀花对她存钱的事儿没说啥，就当她攒嫁妆了。
　　采薇的事让英子长时间的陷入了困惑中，她困惑的是白思莹的态度，是整个社会的态度，她偷偷的去过医院，护士们议论起表姐，说得也是白瞎这姑娘了，怎么就不长眼跟了郑老板，那个谁谁跟了那个谁小日子过得美得很。
　　是的，关于这件事，“主流”的思想是韩采薇跟错人了，对方太花心不负责任，他老婆太彪悍不讲理。
　　听说因为这事儿，东岳大酒店都有可能转让出去，没办法，他老婆的家族太有钱了，根本不在乎这间酒店，在乎的是酒店成了郑老板猎艳的场所。
　　五一假期的时候，二娘来家里了，干妈整治了一桌的好酒好菜招待她。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啥。”
　　“没啥，平时我们也这么吃的，就是多添了两个肉菜。”甫秀花把睁眼说瞎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一桌子拉皮肉汆子拌凉菜、肉炒蒜苔、西红柿炒鸡蛋、豆角干焖排骨、小鸡炖蘑菇，还一盘切好的红肠和小肚，除非是这些蔬菜满大街都是稀烂贱的时候，也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出现在韩家的餐桌上。
　　“秀花你炒菜还是这么好吃。”二娘吃了一口蒜苔之后说道。
　　“一般一般，不如原来了。”甫秀花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你尝尝这排骨。”
　　“好吃。”
　　二娘吃饭的时候不知道心情怎么样，甫秀花是心情很舒畅的样子，吃到一半漫不经心地提起，“现在这些孩子啊，实在不让人省心，就说我们家雪珍吧，自从说要找对象，媒人一个接一个的上门，对象也没少看，不是她相不中人家，就是人家相不中她。”
　　“雪珍还小呢，慢慢挑。”
　　“雪彩不小了吧？雪霞也不小了……”
　　“唉……”二娘把筷子放下了，“提起小彩啊，真让人上火。”
　　“咋地了？她不是在什么酒店干得挺好的吗？”
　　“她干得是好，县城里的人谁提起她都竖大姆指，夸她模样长得好，会说，会来事儿，她老板事儿多，经常天南海北的跑，酒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全靠她帮着张罗，谁知道一张罗张罗出事儿来了，就有那些小人在外面嚼舌根，他们老板娘那败家老娘们，也不调查不了解，别人装枪她就放，正营业时间呢，当众打我姑娘……”
　　“有这事儿？”甫秀花很会演啊，眼睛瞪溜圆，狠狠一拍桌子，“这不是欺负咱们老韩家没人了吗？那老娘们在哪儿呢！看我不活撕了她！”
　　“她啊？发现惹祸了跑回省城了呗，我听说了就进城了，当时我就报警了！是采薇她老板，提着水果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的，我看着他也可怜，采薇也多亏他照顾，这才没继续告。”
　　“采薇呢？”
　　“她啊？回家养伤了。”
　　“她回家了？你咋……”
　　“她啊，主意大，悄咕隆冬地在城里买了个阁楼，不大点儿，按取暖面积才四十五平方，实际有九十平，就是举间低点儿。她在那住呢，我陪了她几天，实在憋得不行了，出来溜达溜达。”
　　“这么回事儿啊。阁楼不也挺好的吗？”
　　“好啥好！七楼呢！上楼贼费劲，从楼上往下瞅都眼晕。”
　　“要我说啊，孩子乐意买啥楼就买啥楼，乐意咋住就咋住呗。”
　　“不住了，要租出去，采薇也不乐意搁县城呆了，这不是嘛，人家省城有一家大酒楼老板早就认识采薇，想挖采薇走，采薇原来不是寻思老板好不想走嘛，现在啊……她老板咋留采薇也不留了，咱们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范不上。”
　　“那对，那是。”甫秀花连连点头，“那她的婚事……”“采薇心大，她说了，非得找个挣钱比她多的男人，你说上哪儿找去啊！让她自己慢慢碰吧！听说也有几个追的，别提了，这几天搁楼上住的，一整就有人按门铃，又送吃的又送补品的，采薇不吃，全给我了，我都吃腻了！回头我给你家拿点。”
　　“哎呀妈呀，是啊……”
　　甫秀花做了个尽职的拉拉队，尽管她根本不知道拉拉队是啥，总之，把二娘哄得开心极了，吃完了饭唠完了嗑送走了二娘，甫秀花一扭脸给了坐在前面帮她看店顺便休息的雪珍后背一巴掌。
　　“干啥！”雪珍恼怒地扭着甫秀花。
　　“你瞅瞅你，一样是一个鼻子两眼睛，你长得也不比谁丑，咋人家一半的道行都学不来呢？”
　　“有啥学不来的，你要是不嫌磕碜就行。”
　　“我算看明白了，这年头越不嫌磕碜挣钱越多，我要是年轻……”
　　“赶紧滚屋里收拾碗筷去吧。”韩兆秋给了她一个白眼。


第24章 偶遇（一）
　　初二之后，课程渐渐难度加大了，英子也不像过去一样轻松，她卖豆腐赚回来的钱，除了买点自己用的东西之外，多半都用在了买练习册上。
　　有时候练习册太贵，班任会收完钱之后，悄悄将英子的钱退给她，对这个贫穷又励志的学生，是极为照顾的。
　　英子觉得自己确实会经常遇到贵人，这些贵人也就是所谓的好人吧，会看见她的努力，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她一把。
　　天气渐渐慢慢变热，英子开始在周末卖冰棍，在县运动会这一天，她一开始进了五百根冰棍，不到半个小时就卖光了，又跑回冰棍厂进了五百根，这次因为卖得人太多了，她卖了一个小时。
　　最后五十根被王明买去了，他们班的接力跑得了第一名，班长拿班费请全班吃冰棍。王明买了五十，英子只收了四十的钱，后面十根的钱是王明硬塞给她的。
　　看完运动会，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议论有趣的事，英子则是心中暗暗盘算着赚了多少钱。
　　“你干嘛总是忙着赚钱？”白思莹对她的举动并不十分理解。
　　“来年就中考了，我们不放暑假，学校一天收咱们十块钱的补课费，还得买练习册，买书，我还得攒高中的学费。”英子掰着手指头算帐，“我听说高中有早晚自习，周末也是隔周放，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赚钱……”
　　白思莹听得头疼，“这些应该你家里掏钱啊。”
　　“我干妈不会掏这份钱的。”就算是掏了，也会天天念，英子清楚的记得自己六年级的时候学校让交材料费，干妈一直不肯掏钱，让英子抄别人的卷子，后来不得不掏了，整整骂了英子两个礼拜。
　　“你为什么叫你妈干妈啊？你是收养的？”
　　“算命的说我克父母，让我拜老榆树娘娘当妈，叫我爸妈干爸干妈。”
　　“怎么这么封建啊。”白思莹咂舌，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说的那个老榆树娘娘是不是在黑风山里面，老大一片山坡就一棵又高又粗的老榆树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跟人说过，确实挺灵验的……给你算卦的是谁啊？有没有联系方式。”
　　“你不是说这是迷信吗？”
　　“我妈信这个，她最近总是睡不塌实。”
　　“哦。”英子点了点头，忽地她瞧见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车上的人虽然包着头，英子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姐姐。骑车的人……是小高无误。
　　“英子，你怎么了？”白思莹推了她一把。
　　“没怎么，有点累了。”
　　“我跟你说，你家应该安个电话，公用电话可挣钱了，还招人。”
　　“现在安电话挺贵的。”现在食杂店安电话的挺多的，二舅妈家就安了，也老有人来食杂店找公用电话，甫秀花打听过，初装费乱七八糟的费用要六百多块钱呢，没舍得安。
　　“不贵，现在邮局有个项目，在食杂店之类的地方安公用电话，带计时器的那种初装费是两百，达到一定的月消费还给返钱。”
　　“真的？”
　　“当然了，还可以代卖一些充值卡之类的，你家离小学近，充值卡、游戏卡都可以卖啊。”
　　“嗯。”
　　英子嘴上答应了，心里还惦记着雪珍和小高的事，她回到家，果然雪珍不在家。
　　“妈，我姐干啥去了？”
　　“她去交外件儿去了，交完了说要逛一逛，晚一会儿回来。”
　　“跟谁去逛了？”
　　“跟她在商店认识的售货员？听说那人认识的人多，买东西总能买到便宜的。”
　　“啊……那是我看错了。”英子决定做一次“叛徒”。
　　“咋了？”甫秀花正色瞧着英子，英子鬼道归鬼道，不是个会一惊一乍的孩子，平时有事也不会跟大人说，这次的表情明显不对。
　　“我……”她正要说，雪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妈，我回来了。”
　　“咋买这么多东西？”甫秀花惊呼道。
　　“除了两件我自己买的牛仔裤，全都是外件儿。”雪珍说道，“到换季了，做衣裳的多。”
　　甫秀花连忙接过雪珍手里的大包小包，“真是的，早说了让你少接点活，一个月能挣七八百块钱就挺好的了，你非不听。”
　　“刘姐怀孕了，她对象不让她久坐，外件儿都送回来了，我不干没人干了。”雪珍说道，“再说了，夏天的活好做。”
　　她这么一打岔，英子想说的又都咽回去了。
　　“你跟你爸似的，挣钱不要命！到老了就全找来了。”甫秀花数落道。
　　英子瞧着这母女俩个，觉得自己简直是这里最多余的一个人，自己来来回回的卖了一千五百根冰棍，自己一根都没往嘴里放，到现在到家了腿连抬都抬不起来，干妈一句都不问。
　　她站在那里想了好半天，直到家宝出来叫她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她没有再提雪珍的事，而是说了白思莹妈妈想问问之前给她家算卦的那老太太的地址和安公用电话的事。
　　“那老太太还搁原来那地方住呢，现在她可兴通了，去找她算卦得排号，你二舅妈跟她熟，回头吃完饭你自己去二舅家溜达一趟，把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要来就行了。”
　　“咱家要是有电话，就不用出去走这一趟了。”英子说道。
　　“是啊，现在有电话方便。”雪珍也说道。
　　“你说的邮局给安电话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得找人……”
　　“白思莹说了，就代表有门路呗。”英子在这方面有天然的嗅觉。
　　“嗯，英子说得对。”韩兆秋一直是家里最有经济头脑的，“有公用电话能带不少货呢，水、冰棍、烟都能带，带充值卡也能挣钱，实在不行送点礼呗，别学那么死性。”
　　“有电话就得有人看着……”
　　“我看着。”韩兆秋现在已经可以柱着单拐走了，平时甫秀花出去办事买东西，都是他看店，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坐在店门口跟人聊天说话，可能是小店让他看见了全家生计的希望，脾气比过去好很多了。
　　“行，听你们的。”甫秀花不耐烦地说道。
　　吃完了晚饭，英子看了看雪珍拿回来的那些活，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两周她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熬夜学习了，也就没有着急写作业，而是去了二舅妈家。
　　二舅妈的食杂店比英子家的规模大，卖得东西也全且多，位置也好，英子去的时候，二舅妈正在门口跟人乘凉聊天。
　　“英子你咋来了？”二舅妈看见她立刻就露出了笑脸，转头跟邻居介绍，“这就是我家大闺女。”
　　“哟，这个闺女长得真好看，长得像你家掌柜的。”
　　“是像吧？鼻子那里尤其像，通天鼻，将来能当官的。”二舅妈拉着英子进了屋，打开冰柜给英子拿了一根冰棍，“你今天咋出来遛达了？我听小草说看运动会的时候你一直来回跑着卖冰棍。”
　　英子觉得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我没啥事儿，不算累。”
　　“你啊，就是要强，你就是不挣钱你妈还真能不供你上学？你爸可是有言在先的，别看你妈喳喳乎乎的，她怕你爸。”
　　“我就是不想听她磨叽。”甫秀花固然会拿钱，但也会不停地磨叽，来来回回地说。
　　“你啊，别总跟你妈赌气，你妈也有她的难处。”二舅妈叹了一声，摸了摸英子的头发，“我听说你们现在练习册订得可多了？”
　　“嗯，到了初三更多。”
　　二舅妈从兜里拿出来一百块钱塞给英子，“从这个月开始，我月月给你一百块钱，你到时候来取，别告诉你妈，也别告诉你二舅。”
　　“二舅妈，我不要。”
　　“不要啥！我有钱！”王老美是真心疼英子，“你听我说，你将来记着二舅妈就行。”
　　英子刚想还钱，就进来人买东西了，英子默默把钱揣了起来，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将来一定要把二舅妈当成亲妈来孝敬。
　　等买货的人走了，英子问起榆树娘娘的事，二舅妈给了老太太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老太太这些年挣钱是挣钱了，可我觉得不如过去灵了，你让你同学去吧，打电话的时候提我，她儿子能给插队。”
　　“诶。”
　　英子长大后明白，过去老太太为啥灵？还不是因为找她的人都是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有心打听，附近谁家有点啥事儿没有打听不着的，老太太再顺着杆爬，自然“灵”。
　　现在她出名了，找她算卦的哪哪儿都有，当然时灵时不灵。
　　彼时的她并不懂这些，慎重地接过电话号码，说了自己家可能要安电话的事。
　　二舅妈也知道这事儿，“早知道有这好事儿我之前就不安电话了。”她叹息道。
　　“您早安了电话，也早挣了钱。”
　　“你不知道，有电话麻烦，这跟前开大车的人多，有时候三更半夜还来电话，你就得帮着找人去，否则就是得罪邻居。”
　　“那不会不叫吗？”
　　“不叫能行吗？都是没事儿的时候经常有家属来打麻将的人，还有一些是你大哥店里的客人，只能交不能得罪。以后你也记住了啊，遇事宁可多麻烦一点，也要交人，不能得罪人，多个仇人多堵墙，做我这生意的，得罪了人不知道啥时候人家就给你举报了……”
　　“知道。”甫秀花就不会说这话，她只会嫌麻烦晚上拨电话线……
　　这就是两个女人格局的不同吧。


第25章 偶遇（二）
　　食杂店的电话安装很顺利，跟电话一同安装的还有带着电信标记的灯牌，灯牌上大大地写着公用电话四个字，开始两天甫秀花嫌弃灯牌又费电又招蚊子，发现这东西很显眼很能招揽客人之后，每天天一黑就很主动地把灯牌插上了。
　　雪珍的恋情曝露，也跟电话有直接关系，甫秀花在对帐的时候发现了一系列诡异的电话，按通话记录来看，是未接通来电，可是未接通来电之后，马上就会拨出去……时间五至十分钟不等。
　　这不算奇怪，奇怪的是“费用”呢？钱呢？
　　小店不会来外人，韩兆秋和她两班倒，就算他们出去了，雪珍或英子也会来看店，自家人绝对不会让外人白使电话。
　　所以……是谁呢？
　　甫秀花把家里人数了一遍，不会是韩兆秋，韩兆秋用电话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说打拿起来就打电话，但一般通话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打完电话接通了说了该说的事直接挂断。
　　一般是跟靠山屯联系，说些家族里的事，或是帮着徒弟们联系一些活，找一些工人。
　　不会是英子，英子极少用电话，她也没什么人需要联系，有时候白思莹会给英子打电话，但都是拨入的，不会是呼出的。
　　家宝不用说了，他就算是会用电话，打给谁啊？
　　不用太高的智商也能猜出是雪珍用了，甫秀花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这丫头在外面有对象了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里又不是拦着她不准她找，背着家里人藏着掖着的肯定没好事儿！
　　甫秀花多了心眼儿留意，第二天她做午饭的时候，果然雪珍主动说帮忙看店，甫秀花切了几下菜就返回到了食杂店，偷听到了雪珍跟电话那头的人打电话。
　　甫秀花也是经过见过的，不用听内容，看雪珍的表情也知道，坏了，自己家的这个姑娘是跟对方动真格的了。
　　她当时就想冲出去，可又一想这样冲出去怕不知道对方是谁……
　　于是悄悄回去继续做饭，到了下午雪珍借口买线出了门，甫秀花跟着也出去了，刚走到拐角就将雪珍和小高给“捉”住了！
　　小高？天啊！甫秀花觉得天都黑了，直接冲下去抓住小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你个二婚的老爷们勾引我们家黄花闺女，你不知羞耻！你恩将仇报！”
　　她嗓门大极了，这个拐角虽僻静可也离大路不远，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妈！妈！你住手！”雪珍脸臊得通红，又是心疼男友又是觉得自己的妈当众撒泼难看，过去拉架，甫秀花抬手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1挑来挑去的，我寻思着你心气儿多高呢，原来相中这么个歪脖子树！”别看平时甫秀花宠爱长女，长女惹了祸她一样骂得难听极了，写出来就算晋江能过审，笔者也不能细说来污染读者们的耳朵。
　　放学回家的英子听见有人吵嚷，又见有人围着，打人缝里瞧见甫秀花一手揪着小高打，嘴上还不干不净地村骂雪珍。
　　心道干妈真是个没脑子的疯魔货，大姐还没出嫁呢，不管她和小高成与不成，干妈这么当众又吵又闹的，大姐名声也毁了。
　　她不敢上前拉架，赶紧回家去扶韩兆秋来平息事态，韩兆秋在屋里早就听见外面了，偏偏出不去，英子在一边扶着他，他柱着拐杖出了门，返手又把食杂店的门给锁了，防着有人进去趁乱偷东西。
　　父女俩个到了人群外面，韩兆秋大声吼道，“你个败家娘们儿搁这儿作啥呢！小高跟雪珍正常处对象！我知道！还不够你在这儿丢人呢！”
　　甫秀花听见自家男人吼，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愣了一下神儿之后松开小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呀我的天啊！我可活不了了！！！”
　　英子一边挥手一边往里面走，“都散了散了！有啥好看的！”别看她年龄小，气势十足，把这些看热闹的人赶开了，她扯着雪珍的手，“姐！你快跟小高哥把妈扶屋里去！”
　　有了韩兆秋压阵，甫秀花再委屈也得站起来，一边□□一边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回家，小高也低着头跟着回了韩家。
　　门一关，窗一关，窗帘一拉，韩兆秋举起拐杖就抽小高腿上了，“你给我跪下！”
　　甫秀花抹了抹眼泪，“咋地，你不知道？”
　　“你这个败家老娘们！咱们家就毁在你手里了！”韩兆秋抬手就给了甫秀花一巴掌，“家丑不可外扬知道不？艹你（省略五十字左右的村骂）要是在屯子里，老太太把你吊起来拿皮带蘸凉水抽死我都不待给你讲情的！”
　　“你打我干啥啊？雪珍干不要脸的事你打我干啥啊。”
　　甫秀花挨打，家宝也跟着哭了起来，“妈！妈！”
　　“英子！带家宝回你屋去！”英子也不想看这一出戏，得了韩兆秋的指令，就半搂半抱着家宝回了自己屋了。
　　东屋又吵又闹又哭又嚎地闹了许久，终于安静了，过了一会儿雪珍也被赶回西屋了，她一进门瞧见英子在写作业，家宝被英子按着也在写作业，登时就怒了。
　　“你心可真大，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耽误你学习。”
　　英子看了她一眼，“心再大也没你大。”
　　英子不明白了，小高到底哪里好，论长相也不出众，论家境高家跟韩家差不多，要是没结过婚倒还算良配，问题是姐过婚还带着一个女儿。
　　“是不是你出卖我？”
　　“我出卖你啥了？我啥也不知道，你咋就看上他了呢？”英子才不会承认自己早知道这件事惹火烧身呢。
　　“不关你的事！”雪珍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一会儿，小高站在门外，“雪珍，我先走了。”说罢还没等雪珍回答，就关门走了。
　　雪珍想要追过去问问怎么回事，甫秀花开门出来，把她推到了房间。
　　“我跟姓高的说了，想结婚也行，头一条必须单买房子单过！房子不能凑合，最次得是三间大瓦房！他那个闺女他爸妈带着，不行往你那里送；二一条彩礼十万！少一分钱都不行！三一条彩礼我要扣手里九万，以后但凡有点儿啥事你俩不过了，彩礼不退。四一条你俩结婚之后，他在外面捡的钱都得交你手上！我不管老高家人是抬是借是卖血还是卖肝，哪样不应我都不行！打今个儿起！你不准出家门半步！”
　　“妈！你这是要人家的命啊！”雪珍对爱人的家底是有数的，买房子有可能，也就是像自家这种两三万块钱的小房子，彩礼十万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命？我要他的命早让你爸拿拐杖削死他了！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筹钱！筹不到我就送你走！”“你送我上哪儿去啊？”
　　“你管我送你上哪儿去！”甫秀花反手把门死死地关上了。
　　雪珍趴在床上哭了起来，“妈……妈咋是这人啊。”
　　“妈是拿钱别你俩呢，这步都看不出来？”雪珍本来就不聪明，一谈恋爱更是蠢透了。
　　“我就喜欢他，我就想嫁给他。”
　　“嫁给他啊？包生儿子？一个生不出来生俩？我可听说了，现在二胎罚款可贵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爸妈是那样的人。”
　　“咱爸对咱妈挺好的吧。”没受伤之前，甫秀花过得那是天堂的日子，“爷爷奶奶折腾咱妈爸说啥了？”
　　“那是过去，现在……”
　　“现在有啥不一样？我告诉你，高家要真舍得付出这么大代价娶你，以后你在高家才有好日子过，要是姓高的舍不得，你在高家没好。”
　　“你啥意思？”
　　“记得雪凤嫁过去之后跟姐夫吵架，姐夫说她啥的吗？说她不正经，说她乐意给，说她自己愿意跟他的，要不是看她怀孕可怜，他还不想要姐呢。男人变脸多快啊！”
　　“高哥不是那样的人。”
　　“你准知道他是啥样人啊？我没看出别的，就看出你傻来了。”
　　“不行！我得找爸说去，爸可喜欢他了。”
　　“找爸说啥啊？妈有那个心眼要房子要彩礼吗？这几条一准是爸的主意！”
　　爸的主意？雪珍这次是真绝望了，趴在床上哭，“他可咋筹钱啊1”
　　哭了一会儿，吵得英子脑仁疼，又不哭了，英子刚写完数学作业，她就塞给英子一个存折，“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有七千多块呢，你上学的时候给他送去，密码是……”
　　“我知道你的密码都是654321。”雪珍那脑容量，深奥的密码她记不住。
　　“你给他送去？”
　　“我才不去。”英子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坚决不参与！
　　雪珍一看英子心这么硬，又趴回床上呜呜哭了起来，英子嫌她吵，带着家宝去东屋写作业了。
　　东屋里面甫秀花也躺在炕上哎声叹气，韩兆秋估计是嫌她烦，并不在屋。
　　“我爸呢？”
　　“你爸在前院看店呢。”
　　“哦。”英子低头摆开书本写作业。
　　甫秀花躺在炕上哼哼了一会儿坐了起来，一把揪住正在低头写作业的英子的马尾，恶狠狠地问，“你这么鬼道，你姐跟姓高的事儿你不知道？”
　　“你大姑娘惹事儿你扯我头发干啥！”英子被扯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第26章 中考结束
　　过了两天，高家的人登门了，还带了个韩家的远亲做调解人，这个远亲不知怎么还把韩大姑也给找来了，甫秀花不甘示弱，一个电话叫来了二舅妈。
　　几个中年女人加上韩兆秋，进行了“高峰”会议，会议主题是婚事，高家对雪珍自然是满意的，黄花闺女，没结过婚，还有手艺，听说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块钱呢，这是下金蛋的母鸡啊！儿子勾搭到了手，一定要娶回家。
　　至于房子和彩礼，韩家漫天要价，高家自然可以落地还钱。
　　谈的时候韩家对彩礼和房子毫不松口，答应就看房子，房子买妥了，吃订亲饭收彩礼，不答应他们坚决不同意。
　　说到最后高家也火了，“我说你们家就算是大姑娘，也不能这么讹人吧？也就是我们看在你是我家广志的师父我们才来谈的，要是像现在这样没诚意，我们就走！反正我们家是小子！不怕丢磕碜。”
　　“走啊！快点走！”二舅妈挥手赶人，“都啥时代了还磕碜好看的，这年头别说没嫁过人的大姑娘，就是离了婚的小媳妇，只要没孩子，还不是该咋找咋找！我们家的雪珍又年轻，长得又漂亮，还有手艺，过个一年半载找啥样的没有啊，你们家的那个，想要再拐个大姑娘可难喽。呸！自己名声臭大街了还不觉景儿呢！别人一听说雪珍跟小高处对象哪个不说我们家姑娘瞎？咋找这样的人家呢？老婆婆刁，老公公愚囊，重男轻女，门风不好！”
　　“你说啥呢你？”小高妈当时就蹦起来了。
　　“谁啥样谁自己心里有数，别搁这儿装啊！你家啥家底儿谁不知道咋地？要不是看小高这孩子本人不错，别说十万彩礼，一百万我们也不答应。”
　　“对！一百万也不答应！”甫秀花也跟着硬气了起来。韩兆秋则是假装腿疼在炕上躺着，闭目养神不表态。
　　“唉呀，先别一百万两百万的。”高家找来的远亲赶紧从中打圆场，“新时代了，咋地也得孩子自己个儿乐意不是？要我说啊，雪珍乐意，广志乐意就是好姻缘，大人呢就得往一块儿谈。头一宗不搁一起住的事儿，我替高家答应了！房子我亲自帮着挑！不挑到你们满意绝不收兵。”
　　这一条实际是双方都没有异议的事儿，高家自己心里也清楚，在一起住绝无可能，今天找雪珍不可能，明个儿找别人一样不可能。
　　双方初步有了共识，余下的就是谈了。
　　英子懒得掺和这些事，放学回家就在食杂店呆着看店兼写作业，雪珍没心思做活了，整天在屋呆着，听着隔壁吵吵彩礼的事儿，一会儿高兴一会伤心的……
　　三次谈判之后，高峰会谈正式宣告：破裂！
　　倒不是高家不答应条件，而是他们答应了，但不答应最后一条。
　　他们家的钱，买房子都不一定够，彩礼十万绝对是天文数字，答应就代表着要借钱甚至是借高利贷，两夫妻都是农民，平时种地，在家养几只猪，种点鲜菜补贴家用，攒十万绝对不可能，家里真正有能力挣钱的人是高广志，高家人的盘算是先娶回家，小两口都能挣钱，自己的窟窿自己还。
　　韩家防备的就是这一招！不同意！谁的债谁背！不准许小夫妻刚结婚就负债。
　　原则上的问题不能妥协，一方认为是讹诈，另一方认为是拐骗，双方在一场大吵之后一拍两散。
　　高家的老太太站在韩家门前狠狠啐了一口，“呸！当你们家的丫头是什么黄花闺女吗？被睡过玩过的破鞋！给我们我们也不要了！就当我儿子出去嫖了！还没花钱！”
　　甫秀花一听这话当时就怒了，像只愤怒的母狮子一样冲了出来，跟高老太太打在了一起，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又开始聚集了。
　　英子站在门口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疼欲裂，从路边捡了块砖头，往路边走，她没有冲着高老太太去，而是走到了之前的那个小巷子。
　　姓高的每次“谈判”都在，只不过没进屋，只在外面的摩托车上等着，英子早就瞄见了。
　　高广志看见英子来了，赶紧往一边躲，把车子都留下了，“草，你个没卵子的臭流氓！”英子拿砖头猛砸他摩托车油箱，硬生生把油箱给砸得漏了油。
　　一见油出来了，她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姓高的！你再不出来说句话，我现在就把你摩托车点了你信不信！”
　　不知是心疼摩托车还是真对雪珍有感情，总之高广志还是出来了，还是那副老实的样子，活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英子……”
　　“你别叫我！是个男人就出头做主！缩娘们身后算什么鸡儿玩意儿！”
　　英子实在是被这件破事儿惹烦了，她来年就中考了，这破事儿要谈多久啊！
　　要嫁就嫁！只要是单过，彩礼扣得足够多，雪珍不会受多大的委屈！自己家的一片乌云就散了。
　　至于以后的事，那是后话，到哪山唱哪歌，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吵到现在，她只知道这事儿必须在她初三前结束！
　　青春期的少女，就是这么的偏激冷血，或者英子的热血早就冷了。
　　高广志走到马路上，学着英子捡起了一块砖头，大吼了一声，“别打了！”
　　撕打在一起的中年妇女们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他。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妈！我娶不上雪珍，也不搁家呆了！马上就走！出门打工！再也不回来了！师娘！你等着我！我指定挣回彩礼钱娶雪珍！我要是不回来，立刻就死这儿！”他狠狠把砖头往自己脑门上一砸，血顿时流了出来。
　　“儿子！儿子！”小高妈眼睛就红了，冲到儿子跟前抱着儿子乌乌哭个不停。
　　雪珍也从屋里冲出来，“小高哥！小高哥！我跟你走！我们俩个走！”她抱着小高也哭了起来。
　　已经这样了，家里除了同意还能怎么办？真让两个孩子私奔了怎么办？
　　房子买了，英子去看过，离韩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板板整整的两间铁皮盖砖房，前面带个大园子。之所以没有教条的非要三间房，是因为这里位置好，前面盖上铺面就能做生意，价格比一般的三间房要贵，但二舅妈和甫秀花已经知道了位置对生意的重要性，都同意了。
　　彩礼减到了五万，一次拿齐，韩家陪送一万，剩下的四万扣下来了。
　　吃了定亲饭，定了日子，小高带着一群工友高高兴兴地装修了新房，挑了个好日子两个年轻人领了结婚证，体体面面办了婚礼，这一桩婚事算是结束了。
　　英子坐在全新的初三教室里，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她有了自己独占的房间，有了初三这一年的清静生活，老天保佑，她能考上高中吧！
　　可惜英子的祈祷未能“全部达成”，雪珍出嫁之后，甫秀花以一周去她家三次的频律往她家里跑，帮着弄菜园，帮着腌咸菜，帮着做家务，里里外外没有她操不到的心。
　　三个月后雪珍怀孕了，甫秀花跑得更勤了，连韩兆秋都免不了关心长女，没事儿找他们小夫妻过来吃饭，还特意叮嘱小高要对雪珍好。
　　可能是因为小高和雪珍的婚事上，韩兆秋一直是“中立”“好人”的形象，小高对他是很尊重的，对甫秀花有三分的畏惧，对英子则是八分的畏惧了。
　　就在英子中考的前两天，雪珍发动了，全家人全到医院去了，英子去看了一眼，冷眼瞧着高家的人还一口一个是孙子，心道这要生个丫头就热闹了。
　　果然——雪珍生的是女儿，高家人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小高他妈扭脸就想走，甫秀花当时就呸了一声，“臭不要脸的。”
　　“咋地，你家姑娘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还有理了？”
　　“我就有理咋地？”甫秀花心里也觉得生个丫头晦气，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又不想伺候月子了？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走啥走，我上趟便所！”小高他妈估计也是肉疼彩礼钱，出去遛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个时候雪珍生的女儿已经开始嘟着小嘴找奶吃了，雪珍在甫秀花的帮助下笨拙地喂女儿吃奶。
　　“丫头片子还挺能吃的。”小高他妈瞅了一眼小声嘟囊。
　　雪珍看着新生的女儿，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听见这句当时就火了，“不乐意搁这儿呆就滚！别BB没用的。”
　　“你跟谁俩呢？”
　　“我跟你俩呢？咋地吧！”
　　“高广志，你媳妇就这样跟我说话，你不说句话？”小高妈转向了儿子。
　　高广志一心一意地看女儿吃奶，对之前的对话跟没听着似的，听亲妈这么说，顿时冷了脸，“妈，你少说两句吧！你还想让我三婚啊！”
　　英子在旁边听着噗嗤就乐了，所谓一物降一物，雪珍竟然真降住了小高，顺带降住了婆婆，厉害了。
　　想想也是，小两口单过，不指着老太太生活，雪珍自己能干活挣钱，小高挣的钱在甫秀花的耳提面命之下全都在雪珍手里呢，掌握了经济基础，生存不受辖制，所谓婆婆的威能，自然减少了。
　　小高又不蠢，真让自己妈再把这次婚事搅和黄了，他真只有远走他乡这一条路了，更何况经济损失实在受承不住啊。
　　从医院回来，英子专心备考，大榜出来，中考总分500分，英子考了410，全县第32，直接上了公费线。
　　白思莹没上公费线，总分350，上了自费线，当时自费是1万块赞助费，这对白家来说不算是什么大数目，但她没交这个钱，去了市里读寄宿高中。
　　英子骑着二舅妈送给她的二手女式飞鸽自行车，从城南的自家，到了城东的高中，看着高高的门楼笑了，她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第27章 高中生活（一）
　　整个黑水县只有两所高中，在县府所在地黑水镇，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公费生每年只招三个班，一百二十人，自费班六个班，每名自费生收一万块钱。
　　英子所在的公费班名额是四十人，后来又被塞进来十五个自费生，都是家境好且有门路的。
　　据说是因为他们的班主任严老师是位名师，刚刚送走的那一届高三，她的班级有15名学生上了重本线，这在县城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绩了。
　　严老师是个男老师，但个子不高，跟长到一米六三的英子平视，终年穿着各式的半旧西装，戴着琥珀色镜框的眼镜，说话风趣幽默，他上课气氛总是很好。
　　但是，他也是非常“势力”的，成绩至上，“在我的班级没有所谓的平等，成绩永远是最重要的，你们的坐位是按照考试的名次定的，每个月按照月考成绩重新排坐位。另外那些不应该出现在班里的学生，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捣蛋！不要搅乱正常的学习秩序，否则马上给我滚犊子。”
　　英子听了一激灵，本能地向后看了一眼，小草被二舅妈安排进了这个班，小草的中考成绩是320，没上公费线，二舅妈不知托到了什么关系，硬将小草挤到了这个班。
　　英子觉得真不如让小草在自费班，公费班的压力太大了。
　　严老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别的任课老师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确，可区别对待非常明显。
　　尤其是班里的自费生里有些是领导家的孩子，有些家里是做生意的大款，老师还稍微客气些，小草家里不过是开小食杂店的，硬混进这个班从哪方面来讲都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老师知道了小草和英子的关系之后，小草的日子更难过了，“你们俩个是表姐妹？”在开学摸底考试之后，英子成绩全班第十二名，小草全班第四十二名，严老师拿着成绩单，对着小草冷笑，“看来基因也不是万能的。”
　　也许老师们是“好意”，但这对小草的刺激太大了，她不是英子，她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而英子是寄养在她家的小可怜，平时亲戚们说说也就算了，老师也这么说……小草心态崩了。
　　没办法针对老师发脾气，她将所有的愤怒集中在了英子身上，不再理英子，更不会跟她说话。
　　英子找她说了几次话，小草都直接冷脸，英子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高一有晚自习，学生们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食堂供应的饭难吃极了，学生们大部分都在外面买点面包什么的，英子每天早晨从家里的食杂店拿最便宜的快过期面包，去宿舍水房用水壶接一杯温水，对付着吃，小草则是掉着样拿各种吃的，再不然就去外面小吃店吃。
　　这天小草吃完了饭回班级，看见英子在啃面包喝水，走过来看了一眼面包，“这是批发价三毛钱一个的吧？”
　　“嗯。”
　　“装啥穷呢，我妈不是一个月给你一百块钱吗？你家也是开食杂店的，还缺你的吃的？”
　　英子瞅了她一眼，看着好奇地看向自己这边的同学们，“省一分是一分。”她带着笑容说道，“你今天穿的衣裳真好看。”
　　“哼。”小草冷哼了一声，“装，整天就知道装，最烦你这种爱装的人了。”
　　英子低头吃自己的面包，努力用面包压下心中的酸意，小草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我听人说你在初中的时候就特能装，你同桌白思莹给你好多衣服吧？同学的旧衣服也要，你家真穷死了吗？”小草推了她一下。
　　“小草，你别这样。”英子皱了皱眉。
　　“我都嫌你丢人。”小草冷哼了一声出了教室外面的学生都是外班的，公费班的学生对于小草的挑衅行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假装没听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低下头，继续学习，公费生里像英子一样条件差的学生多，有些还穿着自家做的布鞋呢，读书是唯一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一个挑事儿的自费生算得上什么呢？
　　英子的同桌碰了碰她，“别在意。”
　　“嗯。”英子应了一声，眼泪还是滴了下来。
　　英子下晚自习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从学校出来的那一段路被路灯照得通亮，路灯之外全部都是田地，黑洞洞得吓人，只有一起骑车放学的同学，能给英子安全感。
　　她刚到家，就听见屋里有人声，雪珍的孩子出满月了，按旧俗要在娘家住一个月，甫秀花像抱着金元宝似地抱在怀里稀罕个不停。
　　“你来啦！你来我家干啥来了？”甫秀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韩兆秋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光彩和笑容。
　　雪珍坐在一旁，她胖了也白了，脸上满满带着些许疲惫，她抬头看见英子，“大学生回来了。”
　　“我才上高一。”英子把书包放进了房间，发现房间里已经被尿布占据了，“妈，我住哪儿？”
　　“你跟我们住或者是住前院食杂店。”食杂店在夏天的时候安了一个小床，韩兆秋有时候会在食杂店乘凉睡觉。
　　“我住食杂店。”英子把双人床上自己的被子褥子枕头搬过去。
　　“这孩子，越来越特了，姐来了都不知道说会儿话，也不知道稀罕稀罕大外甥女儿。”甫秀花指责道，“也不知道读书有啥用，一点事儿都不懂。”
　　“妈，英子从小就这样，你别跟她一样的。”
　　英子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到了食杂店把韩兆秋的铺叠好放在一旁，自己的床铺好，把灯打开，在柜台上学习。
　　食杂店早已经放下了闸板，本来就低矮的房间显得极为压抑，已经是九月中旬了，晚上有点冷，英子写了一会儿作业打了个哆索，她没有费心到厨房去看，干妈不会给她留饭的，就算是有剩饭剩菜也是冷的，得现热。
　　有人敲了敲食杂店的后门，英子起身去看，是雪珍，她拿着两碗菜和一碗饭过来了。
　　“妈晚上炖的排骨豆角和炒的菜，我给你热上了。”雪珍把饭菜放到了柜台的桌上，“我都说她了，你天天放学这么晚，又得学到半夜，晚上多做点先盛出来给你搁锅里能费多大的事儿？”
　　“她不赞成我继续上学。”就算考上了公费生，学费对甫秀花来说也太高了，更何况上高中意味着未来要上大学，花费更高，尽管二舅妈一直劝，韩兆秋一力主张让英子上学，甫秀花还是觉得亏得慌，不给英子留饭只是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那是没别过劲来。”雪珍说道，“结了婚我才知道，啥都是假的，就自己有的是真的，我要是没手艺不能挣钱，你姐夫能是现在这样吗？我在我老婆婆跟前也不能这么大声。以后我一定要把你大外甥女培养成大学生，让他们好好看看。”
　　“你不要二胎了？”别看甫秀花面上指责高家重男轻女，从医院回来她就在琢磨二胎的事了，还在琢磨什么生男生女表，某某个月怀上的是儿子，某某个月怀上的是丫头……
　　“看看再说吧，他前房还有一个呢，等到了要钱的时候，又不能真不管。”雪珍叹了口气，“你姐夫也不容易。”
　　“谁也不容易啊。”
　　“饭快凉了，你快吃。”
　　难得吃上肉，英子吃得香极了，“以后我要是天天能吃上肉就好了。”
　　“天天吃肉？那得是啥家庭啊。”雪珍说道，“对了，小草听说跟你一个班，她咋样？”
　　“她不怎么跟我说话。”
　　“你没放学的时候二舅妈来了，她的意思是让你多带带小草，怕小草在外面交坏朋友，她还说你们班主任势力眼，瞧不上自费生。”
　　“我们班主任是这样的。”
　　“自费生不是花钱更多吗？”
　　“可能他比较重成绩吧。”对老师来说自费生交再多的钱跟自己也没有关系，学生的成绩才跟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老师都这样。”雪珍说完站起身，“孩子又哭了。”
　　“啊？”英子这个时候才听见隐约的哭声。“你耳朵真好使。”
　　“你要是当妈，耳朵也好使。”雪珍说道，“不是我挑拨，我当了妈才明白妈对你有多不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疼呢？”
　　“她是我干妈。”
　　“你也是，嘴一点都不甜。”
　　英子笑了笑，小时候她可是以嘴甜闻名的啊，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甫秀花完全没有面对二舅妈的轻松，别说撒娇，想正常说话都不容易。
　　雪珍等英子吃完了，把碗和盘子放回大茶盘子里，“我听说你们晚自习时间短，你天天就拿最便宜的面包？以后你拿点好的呗？”
　　“拿好的妈不得心疼死啊。”
　　“让她骂呗，就当耳旁风听，她哪天不骂人啊。”
　　英子没说话，英子和雪珍最大的区别是，雪珍真不把甫秀花骂人的话放在心上，当初因为婚事闹成那样，也是几天就和好了，英子则是把每一句甫秀花的话记在心头，对她的态度极为敏感。
　　雪珍端着碗盘走了，英子洗了洗手继续学习，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考大学是她唯一的出路，她要考大学，去大城市找工作，永远离开这里！


第28章 高中生活（二）
　　在98年，全国人民印象最深的就是大洪水，黑水镇离大江大河都有一段距离，在英子的记忆里只是因为这场洪水，没有军训。
　　但有些同学家里受灾了，家里受灾最严重的同学，还没等英子记清他的名字，他就辍学离开了。
　　命运对农村出身的孩子太残酷，尽管无数励志故事里的光明前途对他们而言仿佛触手可及，却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时间晃晃悠悠的到了第一个十一假期，这个假期英子又开始了“生意”，卖豆腐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借着十一假期的机会，她进了一批儿童玩具，比如泡泡玩具、汽球、玩具车和各种小零食到小孩子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摆地摊。
　　这些东西的成本低到普通人无法想象，买价却是“居高不下”，原因只有一个：目标人群对价格不敏感，对价格敏感的大人，大部分对目标人群没有抵抗能力。
　　她嘴巴甜，长得好看招小孩喜欢，一天下来收获颇丰，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她不知道传说中的省城是什么样的，县城的小孩子已经是她小时候无法想象的存在了。
　　只要撒个娇就能要到想要的东西，撒娇不起作用就哭，哭不起作用就打滚，父母一般在打滚阶段已经投降或一脚上去踢了，要是祖父母辈陪伴，在哭的阶段已经全面投降了。
　　周围人也是：快给孩子买吧，一两块钱的东西，别让孩子哭。
　　这种宠爱是不分性别的，女孩甚至更受宠一些。
　　所以——世界不是甫秀花嘴里那样的，至少有一些人的世界不是。
　　十一假期之后，英子又开发出一门生意，替同学们代购面包、火腿肠、方便面。
　　公费生的时间是宝贵的，晚自习前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大部分耗费在人挤人的食杂店、超市里，那怕回来一边吃面包一边学习也白耽误了时间。
　　更不用说学校附近的食杂店东西很贵，英子吃的三毛钱的面包，在食杂店买五毛，火腿肠最便宜的也要五毛钱，两种加起来就很贵了，方便面更是如此。
　　随着天气的变冷，中午不回去的同学越来越多，一天两顿，家境好的无所谓，比如班里的自费生和别班条件好的学生，人家都是在外面吃饭的，一顿午饭五块钱，晚饭一个面世一个火腿肠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支出，还有一些直接吃饭，同样是五块钱。
　　一天平均下来光在吃上花的钱就得十块钱，这个支出让英子无法接受，也让很多跟她一样家境不好或有各种各样问题的同学无法接受。
　　英子跟给自己送货的面包作坊谈好价，几种不同的面包每种批发价都是三毛，十个搭四个，火腿肠的批发点她也熟，同时还有榨菜卖。
　　她每天在自己班统计要多少面包，面包+最便宜的火腿肠+一包榨菜打包出售一块钱，加一个面包四毛，方便面华丰的三鲜面五毛一包，同样送榨菜。
　　英子的价格跟食杂店一样，但送榨菜，面包加一个甚至更便宜一些。
　　最最重要的是节省了时间！
　　英子还负责拎开水到班上，提供给买她泡面和面包的同学——就算是没买，接杯开水她也是不介意的。
　　她的生意很快兴隆了起来，不光是他们班上，别班也有跟着订餐的。
　　可惜，这一波生意只持续了不到两周的时间，英子就被老严一脸严肃地请到了办公室。
　　“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不好，但是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不要被不相干的事情干扰了学业！这次有人把你告到校长那里了，是我替你求情让校长网开一面的，赶紧把你的生意停了！不能再继续了。”
　　英子能说什么？只能退了同学们这一天的钱，跟送面包的人说对不起了。
　　至于多订货的方便面和榨菜、火腿肠，只能放自家的食杂店里寄卖。
　　结帐的时候算一算，英子折腾了这么久，赚了不到几十块钱而已，要是火腿肠和榨菜的收入被甫秀花没收，她不赔钱就不错了。
　　因为这件事，她还在班上得了个钱串子的“美称”。
　　趴在桌上萎靡了一天，放学的时候她仍然搭拉着脑袋。
　　“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说的。”小草拦住了她说道。
　　“嗯。”英子完全不想说话，她知道小草这么说了，就一定是不她，小草没有那样的心机，要是她举报成功了，只会跑来炫耀。
　　“你可真傻，你知道你抢了谁的生意吗？”
　　“谁的？”
　　“食杂店的啊。”小草说道，“我能进咱们班就是求的食杂店老板娘，她是咱们学校副校长的媳妇，没事儿总爱来我家打麻将。”
　　英子想明白了，没有了白思莹的提点，一门心思想赚钱的她连学校的利益链都没搞明白，要不是她是公费生，又有老严保着，搞不好要挨处分。
　　她叹了口气背起了书包。
　　“喂，我妈说冬天给我包辆三轮车，加你一个，你要不要？”
　　英子瞧了瞧她摇了摇头，“我骑车。”
　　“冬天冷天黑又早，包三轮车又不用你掏钱，你跟着坐就行了。”
　　“不用。”
　　“你也不来我家取钱了。”
　　“嗯。”
　　小草看着英子又觉得自己不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肚子话变成了，“你这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看你倒时候咋整。”
　　她一甩袖子走了，英子看着她高佻的身影……小草是没办法理解她的，她永远不会是小草。
　　对白思莹她没有嫉妒的情绪，对小草她真得很嫉妒。
　　回家的时候食杂店还开着门，雪珍可能是走了，甫秀花坐在那里看店，见英子回来了冷哼了一声，“饭菜搁锅里呢。真是的，为了这点儿事儿你姐说我，你二舅妈说我，你爸也说我。电炒锅是现成的在那摆着的，自己热菜能累死你啊。”
　　英子没说话自己往后面去。
　　“你往家拿的方面便火腿肠咋那些？啥时候能卖出去啊！净整这些没用的。”
　　英子继续往里面走，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月考，英子考砸了，全班第三十一名。
　　严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让她站起来，“韩雪英，你自己什么实力自己清楚，一次考成这样老师不怪你，下次要是再考成这样……你自己琢磨去吧。”
　　这次他干脆没有点评自费生，实际自费生里这次有一个考得不错的就是小草，她考到了三十二名，和英子只差一名。
　　天渐渐冷了，晚上骑自行车回家，穿很多很多的衣服，仍然会被冷风吹透，戴了手套回家的时候手依然是僵的。
　　通勤的同学们大部分条件相对好一些，大部分选择了像小草一样包车，彼时县城里没有多少出租车，都是电动的三轮车，搭一个小棚子，里面一样冷得很，但是一是速度快，二是有挡风的地方，比骑自行车强得多。
　　骑自行车的人少了，英子身边很快就没有多少人了，她看着周围寂静的吓人，路灯照不到地方异常恐怖。
　　她快骑了几步进了主城区，主城区在初冬的夜晚人一样不算多，但一直有人走动，路灯也更明亮一些，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最怕的是下雪，下雪天路太滑，骑自行车容易摔跤，英子干脆不骑车了，超远的距离，每天起个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跑步往学校去，回家的时候依旧是跑步。
　　跑起来就没有那么冷了，还可以一边跑一边背单词，跑的时候脑子很清醒……
　　就算是周围安静的可怕也没关系，只要在路的中间跑就行了……
　　冬天穿得厚，她特意戴着干爸的帽子，穿一身黑，别人看起来好像是个男生一样。
　　坚持下来，她的身体会变强壮，变强壮就不会生病，不会耽误功课。
　　加油！
　　一天，两天，三天……
　　英子就这样每天跑着上学，一直跑到了寒假。
　　小草对她的评价是：傻狍子。
　　期末考试，英子考到了第十名，小草考到了第二十五名，英子知道，小草一直在补习，每周末在三个老师那里加起来补习六个小时，但小草的努力也是值得表扬的。
　　老严从不吝惜表扬努力的学生，对小草他的评价是：“甫可欣同学本学期进步明显，继续保持！希望你继续向前。”
　　英子觉得自己一路以来最幸运的就是一直能遇见好老师，初中的班主任贺老师是一个，高中的班主任严老师也是一个。
　　严老师的尊重最容易获得，只要你学习好，成绩！成绩！成绩！成绩好的同学甚至可以早恋，早自习的时候班里成绩非常好的一对小情侣，偷偷牵手被抓包，他也只是轻咳一声完全当做没看见！
　　期末考结束，元旦二舅妈请吃饭，甫秀花再舍不得钱，也得关门两个小时去赴宴。
　　二舅妈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食杂店顾客很多，麻将馆更是高朋满座。
　　她穿衣打扮完全像个城里人了，一点村气也没有，大宴宾客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铁力哥终于找到女朋友了，是她中意的城里姑娘，虽然家里只有爸爸在上班，妈妈是下岗女工，家庭条件一般，她仍然中意得很；二是小草甫可欣期末考了一个好成绩。
　　这两件喜事，自然是需要大大的庆祝的。
　　在这一天，英子瞧见了铁力的未来媳妇，比自己矮点，很瘦，长得很清秀，白白静静的，眼睛不大但颇为有神，说话细声细气的，跟铁力在一起对比鲜明，跟二舅妈家的画风也完全不符。
　　就像一群大老虎守着一只小绵羊，不过这只小绵羊把铁力哥管得死死的……


第29章 罪与罚
　　不知怎地，英子觉得二舅一家的人对她，不如之前那么亲了，她自己也觉得别扭极了，端着碗只吃自己面前的菜不说话。
　　王老美给她夹了一筷子蒜苔炒肉，“咋不夹这个菜了呢？你从小就爱吃这个。”她扭头对铁力的女朋友说，“这是我家另一个闺女。”
　　“妹妹好。”
　　“嫂子好。”英子微笑道。
　　“她是你哪门子闺女？人家是重本苗子，不愿意理你，你可别总往上贴。”小草阴阳怪气地说道。
　　“吃你的吧，啥都堵不上你那张嘴。”王老美轻点了一下女儿的手背，“英子，能喝点不？”
　　英子摇头。
　　“那就喝饮料，咱家的饮料有得是，想喝啥自己拿去。”
　　“我喝水就行。”
　　铁力的女朋友听英子这么说，给英子拿了一瓶矿泉水，“喝水对身体好，还不容易胖人。”
　　“她啊，胖点才好呢，从小就瘦。”
　　英子不喜欢自己成为话题的焦点，尽量不说话，王老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雪珍身上，“雪珍啊，你咋没把你姑娘抱来啊？”
　　“天太冷了，没让她出门，我家老太太搁我家看着呢，她爸干活呢。”
　　“她爸活还挺好的啊？”
　　“还行，现在家家都讲究，住楼的装修，住平房的也装修，她爸活不断。”
　　“你现在干活呢吗？”
　　“干活呢，不干活哪行啊，我们老太太平时就在我家帮着看孩子，孩子吃奶的时候才找我。”
　　“她还对你家孩子挺亲的。”
　　“还行吧。”
　　“那她去了，那个带不带去啊。”
　　“那个上幼儿园呢，我们老爷子天天接送，我们老太太没事儿下午四点左右我就让她回家了。”高家现在也在县城呢，住得是之前高广志结婚的时候买的房子，那房子是对面屋，高广志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住了。
　　“那她早上几点来啊？”
　　“送走了那个，八点左右来？我家姑娘好哄，天天不是吃就是睡。”
　　英子听她们唠这些，心情放松了很多。
　　吃完了饭，王老美推着英子到了小草的屋里，小草屋里大变样了，被各种书和东西堆得满满的。小草看着了她也不说话，躺着自己看口袋小说。
　　英子见她不说话也不说话，拿起桌上的一本寒假作业看，小草已经做了四五页了，能看得出来是一天做的，一开始字迹清晰，到后面越来越潦草。
　　“你写多少了？”小草还是没忍住先跟她说话了。
　　“我还没开始动笔写呢。”
　　“你寒假补课吗？”
　　“不补。”
　　“我妈给我交了一整个月的补课费，让我上到过小年。”
　　“挺好的啊。”
　　“好啥好，累死了。一天天的歇口气儿的工夫都没有，这才高一啊。”小草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听人说天天跑步不止不减肥还会胖。”
　　“呃？”
　　“你这只傻狍子，天天跑啥啊？我妈天天念叨你，不光是我，连我哥打车她都念叨，说你天天跑步上学，我们几个废物点心走几步路就要打车。”
　　有鞋谁会光脚啊？大冬天的谁不知道冷啊？晚上在路上跑，有四分之一的路是人烟稀少的郊外，谁不怕啊？
　　小草打了一下她，“不吱声儿不说话，傻子一样。”她从床脚拿了一罐可乐塞给英子，“喝。”
　　“我没喝过。。”
　　“你家也卖这个吧。”
　　“卖。”
　　“干啥不喝啊。”
　　“干啥喝啊。”
　　“你傻呗！你家啥都是现成的，该拿就拿，缺钱了开抽屉就取，你妈顶多骂你两句，还能咋地你？在我家拿自己当外人，在你自己家还拿自己当外人，你家哪儿呢？”
　　“我没家啊。”英子叹息着说道。
　　“傻叉，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
　　不管小草怎么说，她们俩个再回不去从前了，英子知道不是小草的错，是她的问题，她太谨小慎微，青春期的女孩子啊，自尊心+自卑心时刻笼罩着她。
　　她羡慕小草，羡慕雪珍，她甚至羡慕豆腐匠家在家啃老被天被呼来喝去仍然大大咧咧的女儿，她们的人生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时光匆匆而过，铁力哥结婚了，二舅妈给他买了房子，还给他买了一辆二手车，铁力哥是修车的，开的二手车换来换去的，英子都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了，据说他现在很赚钱，马上就要开自己的修车店了——不对，叫4S店。
　　有趣是吧？叫4S店听起来就比修车铺子高贵好多。
　　不过这跟英子关系不大了，英子自己主动避开二舅一家，就连跟二舅妈也渐行渐远了，钱更是没有再要，本来就不是她的，她不敢要。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班，英子果断选择了理科班，她记得初中班主任的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要走遍天下。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小草已经不问英子要不要一起包车回家了，问也白问。
　　英子依旧是每天跑步上下学，习惯了就没有那么累也没有那么怕了，跑步锻练身体啊。
　　到了11月份，学校里开始有一股暗流在漫延，英子专注于学习对此并不在意，公费班本来就是如同一般散沙般的存在，所有人都低头读自己的书，对外界的事情并不十分关心。
　　去了文科班的小草来到理科班，又一次走到英子的跟前，“英子，我哥明天开始接送我了，你要不要一起？”
　　英子一边揉眼睛一边抬头刚想跟她说话，同桌碰了一下她，“这道题怎么解？”
　　“你等一会儿。”英子刚跟同桌说完，小草已经冷哼一声走了，可能她误以为等一会儿说得是她。
　　走就走吧，英子知道自己的答案只能是我自己跑步挺好的。
　　这一天特别冷，风嗖嗖地透过英子裹得严严的围巾吹得英子的脖子，没有被帽子遮住的脸被风刮得生疼生疼的。
　　路灯还是像过去一样亮，只有一盏闪闪烁烁的似乎要坏，奇怪，早晨她上学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修这盏灯，没有修好吗？
　　不知怎地，她心里一缩，加快了脚步想要跑得再快一点。
　　身边不时驶过的三轮车已经不见了，两辆接送学生的公交车也已经驶远，英子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坐公交车了，一趟五毛，只在晚上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从后面捉住了她。
　　从开始到结束，可能只有不到三分钟，这三分钟像三年一样漫长，英子知道自己被抓进黑暗里就完蛋了，拼命挣扎着，使劲儿踩那个人的脚，她想尖叫，但嘴巴被堵住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摔进了黑暗里，可能是因为离路太近，那个人还想继续拽她。
　　她的手不停地抓挠着，忽然，她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抓起那个东西狠狠砸向那个人的头，是土块，那个人被砸得躲了一下，身体向后倾。
　　骂了一句什么。
　　但英子已经腾出空来了，她把自己的书包向那个人抡了过去，那个人又被砸得晃了一下。
　　英子扔完了书包，四下看着，她看见了一个像石块一样的东西，最好是石块，她举了起来，向那个人的头狠狠砸过去！
　　一下！两下！
　　那个人嗷嗷叫着！被砸得满地打滚，英子捡起书包跑了。
　　她使劲儿喘着气，肺好像要炸了！心跳得像是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只记得自己冲进食杂店的门，连话也没和甫秀花说一句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甫秀花见她这样，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以为英子又在发什么疯。
　　英子喘匀了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大衣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她不敢想自己要不是奋力反抗会发生什么。
　　她将大衣脱了下来扔到了一旁，趴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后怕地哭了起来。
　　甫秀花在前面算完最后一笔帐时，电话响了，她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
　　“秀花啊，你跟英子说，明天开始早晚铁力用车接送她和小草。”王老美的声音里有几分的焦虑。
　　“她不用接送，那几步道算啥啊，咱们小时候……”
　　“你知道啥啊！高中附近有色魔！有好几个小姑娘让祸害了！学校里一哄声儿的传。”
　　“啥？”甫秀花心里咯登一下，想起了英子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对，“这个王八犊子。”她直接把电话撂了，往后院跑。
　　她一脚推开了英子的门，看着地上被撕坏的大衣，一把掀开了被子，看见了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英子，“真是……艹！你是不是让人祸害了！艹！我说了不让你上学吧！你非上！好好在家呆着能出这事儿！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看你以后咋找对象！唉呀我的天啊！咋啥事儿都让我摊上了呢！”
　　她拍着大腿嗷嗷哭，一边哭一边对英子又掐又拧的。
　　英子坐了起来，一把把她推开，“你才让祸害了呢！”
　　“你没让祸害那衣裳咋回事儿？”
　　“是有个人想要把我拽大地里去，我挣开了！”
　　“你真挣开了！”甫秀花扯着英子的衣服看，除了外衣让撕坏了之外，没有哪个地方坏了，她抬手又给了英子一巴掌，“你咋不说清楚！这家把我吓的啊！！！”
　　这个时候，韩兆秋和家宝也过来了，韩兆秋听甫秀花哭脸也气红了，听英子说没出事儿长出了一口气，他也仔细看英子的衣裳，确实只有外衣那里撕了个口子……“这袖子上的血是咋回事儿？还有衣服上的血点子。”
　　“我拿石头把他砸了。”
　　甫秀花忘了哭，“你咋哪儿了？”
　　“脑袋！不砸脑袋我咋跑？”英子见甫秀花又哭又闹的，自己的眼泪反而没了。
　　“砸几下？”韩兆秋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忘了。”
　　“那人起来追你了没？”
　　“没敢瞅。”
　　“掌柜的，你问这事儿干啥啊？”甫秀花说道，“砸死他就对了。”
　　“不行！得去瞅瞅，你赶紧给铁力打电话！”韩兆秋在外面听说的见过的太多了，哪有那么简单砸死了拉倒啊。
　　不用甫秀花打电话，王老美在电话里听出来不对劲儿了，打电话叫大儿子开车，母子两个杀到了英子家。
　　几个人往一起一凑英子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王老美搂着英子乐坏了，“哎呀我大姑娘，真有本事！”
　　“二舅妈，咱们用不用报警啊？”英子在王老美怀里安下心来，这个时候才想到报警的事。
　　“报啥警啊！你不说，那个色魔也不会说，这事儿就过去了。谁也别乱传啊！现在人多坏啊，嘴一歪歪啥事儿都能编排出来。”
　　“可那人要是死在那儿了呢？”韩兆秋问道。“铁力，你去看看。”
　　“诶！”铁力瞅着这个妹妹竖起大姆指，“你真尿性！你不是我妹！你是我姐！你牛叉大了。”
　　“别夸她了，快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人，要是人死了，英子事儿就大了，不报警也不中了，杀人过人的姑娘，谁敢要啊！”


第30章 罪与罚（二）
　　英子趴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听着二舅妈跟甫秀花聊天。
　　“也不知道你整天蹲在家里干啥，前天我就听人说了那地方有色魔，已经有三个女学生遭害了——”
　　“都有谁啊？”
　　“两个是走读生，自费的，是六班和七班的，。还有一个农村的住宿生……小草说还有别人，不过都没声张，还有跟没事人儿似的上课的呢。”
　　“那你咋知道的呢？”
　　“这事儿还能瞒住！七班的那个我认识，本来学习就不咋地，娘俩在家里寻死觅活的，她家在街里开肉铺的，她妈一个劲儿骂她爸那天为了接猪接她接晚了，她爸拎着刀转悠好几天了，他们家亲戚怕出事儿，偷着报案了，可啥证据都没了，那姑娘洗澡了，衣裳也让她妈洗了，也没看清那人长啥样，全县有前科的尤其有花案的，警察全抓起来问了个遍，没人承认。。”
　　“那警察没巡逻？”
　　“据说是巡逻了。可英子不还是碰上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车声响起，铁力和韩兆秋回来了，除了他俩之外，还跟着两个戴大沿帽的警察，警察一男一女，女的挺年轻的，二十多岁，男的三十多岁。
　　“你们咋把警察带回来了？”二舅妈拽了一下铁力，“同志，没事儿啊，没事儿，孩子练习册丢了，家里人去找找。”
　　“妈，那小子满脑袋血在道上走，让警察给捉住了，他说是遇上劫道的了，我和三姨夫刚到英子说的地方，就让他们给堵着了。”铁力满脸的不委屈。
　　“那小子呢？”
　　“搁医院呢。”警察回答道，他好奇地看着趴在床上的小姑娘，挺瘦的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手劲儿挺大下手挺果断啊，“骨折，硬膜下出血，严重脑震荡，要不是让我们遇见了，他回家猫到这个时候人估计已经没了。介绍一下啊，我叫彭洋是咱们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这位是干警胡丽娜。”
　　英子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们来抓我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砸坏的，他是色魔！下次遇见我还砸！我就后悔没砸死他！”
　　女警察胡丽娜坐到她身边，“真是你做的？”“我做的。”
　　“你得回去跟我们录一份口供，做一□□检……”
　　“她没被祸害，做啥体检啊，不做！怪磕碜地，小姑娘体啥检。”甫秀花不干了。
　　“这是程序。”胡丽娜说道，“现在是两边的口供不一致，你说他是色魔，他说你劫道，我们得公事公办。”
　　“我说警察同志，我大外甥女是学生，又是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劫他一个老爷们，说得过去吗？当警察也不能不讲理吧！”王老美恼怒道。
　　“你们谁是她妈？”胡丽娜眼神两个中年妇女身上看来看去的，看肢体语言女生明显跟第二个说话的熟，可看表情，第一个说话的也……
　　“我是她干妈。”甫秀花说道。
　　“这个时候迷信啥啊？”王老美打了甫秀花一下，“这是她亲妈，屯子人，小时候这孩子有说道，身体不咋好老有病，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养到大，算命的说跟亲爹妈养不活改口称的干爸干妈。”王老美眼眨也不眨地编了套瞎话，这也是对外的说辞。
　　“我不管是不是迷信，你们别全跟着我们去，你们俩个女同志跟着，再来个能做主的男同志啊。”彭洋一听说算命的就头疼。
　　最终全家除了英子之外去了四个人，甫秀花，韩兆秋，王老美，铁力负责开车跟扶着韩兆秋，家宝被送到雪珍家了。
　　雪珍被半夜敲门叫起来也是一脸蒙蔽的，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想跟着去，但是孩子还小，终究没跟去，高广志跟去了。
　　于是队伍扩到到除英子之外五个人。
　　他们先去了医院，法医和妇产科医生做了一系列的体检，大衣也被装证据袋里拿走了，确实没怎么受害，检查到了被抓伤和轻微掐伤的地方都不严重。
　　录口供的时候除了那两个人之外多了个岁数大点的，警衔很高的人，二舅妈认识他，是局长。
　　这个案子实际挺轰动的，只不过顾虑很多所以外松内紧，没想到色魔在他们眼皮底下又出手了，受害的女生又神奇地反杀了。
　　英子很有条理地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说到那人的长相，英子实际真没怎么看清，“我砸了他两下脑袋，出血了。”
　　“为什么砸两下？”
　　“砸一下他还动啊，我跑了他追上我怎么办？”
　　“只砸了两下？”
　　“不确定，当时我慌了。”
　　“法医说你砸了至少五下。”
　　“叔叔，他会死吗？”
　　“这个得医生回答。”
　　等到问甫秀花的时候热闹了。
　　“我知道啥？跟我有啥关系？我就看着我姑娘哭着回家了。他搁医院医药费我们可不掏！没钱！愿找谁找谁去。”说到底她在乎的还是钱。
　　“谁跟你提医药费的事儿了。”
　　“我告诉你们啊，我姑娘还得嫁人呢，今天的事儿谁往外传我找谁去。”
　　“现在是刑事案件，得上法庭。”女警说道。
　　“上啥法庭？上啥法庭？我可不去法庭！”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县城有什么秘密可言啊，只不过一夜之间，整件事全县城都知道了。
　　说啥的都有。
　　有说有个女生被祸害了的，有说那个女生没被祸害，被打得不轻的，还有人说女生没咋地，男的被女生带着的好几个男生给打死了的。
　　总之越传越离谱。
　　倒是有些从县医院扫地的，公安局看门的传出来的消息相对准确一些都是，“那姑娘太尿性了，看着挺平常一个人，下手真狠，那小子没咋地她，她把那小子脑袋砸开花了，手术的大夫说了，指定不是砸了一下，是奔着砸死那小子去的。”
　　这个时候焦点又改到这姑娘会不会蹲监狱上了，还有人问医药费谁出的。
　　说是人在县医院处理了一下拉省城去了，上面说了要把人救活，要口供，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受害。
　　但是，英子也被“保释”了，是的，不是释放，是保释，人被砸死了怎么办？县一级的还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她被保释了。
　　这条消息让一些人震动不小，当天就有三个学生在家长的陪同下报了案，还有人拿出了保存的衣服，上面检出了□□样本。
　　英子在家里蹲了三天，门都没出，食杂店也关了一天的门，第二天甫秀花关不住了，自己把门开了。
　　当下就在街坊借着买东西来探消息，甫秀花急着剖白自己，也解着替英子洗涮“名声”，把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重点是英子没事儿，就是外衣让扯破了，就砸了一下，砸完了就吓跑了。
　　“也是我整天呆家里啥也不知道，英子这孩子拿钱当命，我都说了让她坐车她非要跑步回家。”
　　“医药费？反正我不出，谁乐意出谁出。”
　　到了第四天，英子背着书包想去上学，甫秀花直接把她推回到了屋里，“你不嫌乎磕碜啊？上啥学啊！在家呆着能有这事儿吗？我告诉你啊，我跟你爸已经去你们学校说了，你不念了，休学！”
　　英子惊讶地看着甫秀花，“干妈，你干啥不让我上学啊？”
　　“这事多大啊你不知道啊？不够丢脸的呢！赶紧的在家呆着！就你这样的放出去不知道给我惹多大的祸呢！要是那人死了你得蹲笆篱子（监狱），还上学，上屁学！你二舅妈说找律师，找律师你知道得花多少钱？就你这样的就应该蹲里面改造几年！”
　　这个时候，英子才意识到这是多大的事情，她不就是反抗了吗？不就是还手了吗？难道被人祸害了就没事了？那人在医院躺着呢，她要进监狱？
　　“不要！我不要在家里！我要上学！”
　　“我把你腿打折！上啥学上学！都多大了！不能学手艺就嫁人！等着我回屯子给你找婆家！让婆家好好管管你！”
　　“我不找婆家！我不找婆家！”
　　“你喊啥喊，自己是啥名声不知道啊？都说你是女魔头了！要是蹲了笆篱子就更是臭狗屎了！没人敢娶！要是村口的二傻子肯娶你我都要烧高香了！寻思自己是啥好玩意儿呢！我早就说过不让你上学，你偏不听！”
　　英子脸一下子就白了，她看向关着窗户的东屋，家里唯一支持她上学的韩兆秋也沉默了……
　　“滚回去呆着去！明个儿问问公安，不抓你了就把你送回屯子去！”
　　“我不回去！回去我就去死！”县城里已经传成这样了吗？英子不敢想屯子里能传成啥样，她不回去，她要上学，“我要上学！”
　　“学校都不要你了，上啥学！”
　　母女俩个正吵着呢，外面开来一辆车，从上面下来四五个老娘们，为首的那个吵吵八火地就奔着食杂店来了。
　　“那个骚B搁哪儿呢？勾搭我弟弟跟她约会，钱没给到就打人！艹现在的高中生比□□还脏！”这一群人里面有两个是色魔的亲姐，另外是他们家亲戚。
　　“艹，你骂谁骚B呢？自己家啥玩意儿不知道啊？艹！”甫秀花挽着袖子出去跟她对线。
　　几个平时相熟的邻居尤其是豆腐匠媳妇一看情势不对也跟着过来拉架了。
　　一群人在屋外撕把了起来，英子站在食杂店里面看着外面撕打在一起的人，心里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无奈，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真要蹲监狱吗？
　　明明是在自己家，明明是占理的事，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她成罪人，被人堵在家门口里骂……


第31章 出走
　　那个人姓高，还是高家拐着一百八十多个弯的亲戚，小县城就这样，只要拐得弯够多，总能找着渊源。
　　韩雪珍抱着孩子气囊囊的回家了，头一句话就是：“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啥事儿都往外说，啥事儿都找我二舅妈！要是你们蔫咕隆冬的不啥事儿都没有了？非得去！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她倒不是对着英子发脾气，她是对甫秀花发脾气，“挺大个人，就是不压事。”她一边说一边帮甫秀花上药。
　　“那几个臭……”甫秀花骂了一句，嘴角疼，咝咝地闭嘴。
　　“臭啥臭？说你没心眼子吧！她上来你就捂胸口往地上倒，随便她们砸，随便她们祸害，不赔百八十万的不出院！全给她们整笆篱子里去。”雪珍继续说道，她扭头四下看看，“英子呢？”
　　“搁屋里趴着呢，惹祸精。”
　　“啥惹祸精啊？英子这事儿办得漂亮！咋没砸死那小子呢！我老婆婆说了，打小他就不是个好种，八九岁就偷看同村的老娘们洗澡，让人家男人满屯子追着揍。他媳妇就是他们屯子的，可漂亮了，让他给祸害了！他老丈母娘就是个棒槌，非让姑娘嫁给他，他媳妇可遭老罪了！他打媳妇跟打仇人似的！老婆婆和大姑姐还老加钢，看见她在外面跟男人说句话回家就捅火……一家子都不是人配的东西！英子就应该直接整死他。”
　　“你嘴更狠！整死她英子不得偿命啊？家里有个杀人的，你和你弟咋整？”
　　“咋整？现在啥年代了，谁尿性谁吃香！妈，我跟你说，广志现在才说实话，原来那天你跟他妈干黄汤了都，是英子把他摩托车砸了，让他出头，他不出去英子敢把他点了。”
　　“我的妈啊！这是丫头吗？这是个混世魔王啊！”甫秀花吓了一跳。
　　“就得这样。”韩兆秋接了一句，“啥人啥对待，英子要是个小子就好喽，咱们老韩家算是立棍了，谁也不敢惹。”
　　“她不是不是小子吗？都是你惯的！让上啥学啊？”甫秀花又拐到上学上了，“诶，雪珍，你问了吗？”
　　“问啥啊？”
　　“英子能不能蹲监狱？用不用咱们掏医药费？”
　　“我问了好几个明白人了，都说英子是正当防卫，医药费咱们家不给就完了，反正现在国家花钱呢，他们得让那小子活着，至于以后……他们要咱们也得给啊。这跟打仗不一样，打仗咱不给医药费咱蹲监狱，这事儿咱不给就不给了，谁也不能把咱咋地。”
　　甫秀花长出一口气，“这还差不多。”她盘着腿在炕上叹了口气，“等风声过了，你赶紧琢磨个好人家，把英子嫁出去这事儿就算结了。”
　　“她不上学了？”
　　“上啥学啊？咋上学啊？”
　　“是不能上学了，天天上晚自习那么晚回家，秦桧还有三朋友呢，我听说那姓高的小子狐朋狗友挺多，没准儿哪天就盯上英子了。”韩兆秋叹了口气说道，“往远了走吧。”
　　“你二舅妈也是这个意思，她大姐嫁到山东去了，她说她大姐在那边开厂子，不行先让英子去躲两年。”
　　“真可惜了，英子考上大学可多好。”雪珍叹气道。
　　“考上有啥好，我听说大学毕业了一个月工资还不敢你女婿高呢，有啥用！再说了女的早晚得嫁人，咱们供她也是白供，你们非说她能顶门立户，我看她能把房子顶塌了！家宝老师帮联系好了，家宝下个月就能用人工耳蜗……”
　　雪珍挑了挑眉，“你把从我那儿拿的四万给花了吧？”
　　“早晚还你！别小气！”
　　“我就是问问。你敢不还我！等两年我攒够了钱我就买楼！我也住大高楼，冬天不用烧锅炉！到时候你就得还我钱！你不还我钱我把你儿子扔井里！”
　　“行！到时候指定还你钱，真能作梦！住高楼？你有那命？”甫秀花甚至笑了起来。
　　英子在隔壁听着她笑，更难受了。
　　案子隔了三个月尘埃落定了，英子正当防卫不予起诉，姓高的被判了五年劳教，没办法，他自己说只是对英子见色起意，受害者去报警的临开庭跑了两个，只有一个有□□证据的，最后只能劳动教养。
　　不过英子那几下子后遗症还挺大的，他走路栽楞地了，说话也不太利索了，受点刺激就会抽，上庭的时候他姐都哭得晕过去了。
　　至于他媳妇，把孩子扔到娘家之后就出去打工了，不知踪迹。
　　可英子还是没办法找到平静的生活，高家扬言报复，到处散布她不正经的谣言，有不信的，就有信的。
　　还经常有人来英子家门前张望，想要看看故事的女主角长啥样。
　　英子自己也明白了，自己没办法上学了，老师不联系她，同学不联系她，小草来看了她一次，说了两句学校里的情况，同学倒是都觉得她是英雄，老师也觉得她可惜了，但是——
　　“我特意到那地方看了，瘆的慌……我天天得我哥接送，害怕。”
　　是啊，害怕。英子原来不怕，案子结束了，反而后怕了，总做噩梦……怕黑，天天得点着灯睡觉，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会随时冲出来。
　　不要说去学校那条路，现在她连出门都不想。
　　未来怎么样她不知道……出去打工？“小草，我想出去打工。”
　　“你有认识人吗？”
　　“谁也不认识。”
　　“我妈说外面坏人多。”
　　“哪儿坏人不多呢？”英子现在对整个社会都没有什么信任感了。
　　“我妈说问我大姨了，想让你在她那躲一阵子，先打工，再找学校。”
　　她没想到的是，真正毁灭她信任的事情正在等着她。
　　事情过了，甫秀花开始张罗给英子相亲了，不同于雪珍的受欢迎，英子是真得非常不受欢迎，最爱保媒拉纤的豆腐匠媳妇，韩大姑都一脸为难。
　　提的几个人连甫秀花这个急着嫁“祸”的人都看不上。
　　直到这一天，二舅妈来了，英子以为她是说之前说的去山东打工的事，没想到她说的是——
　　“我给英子找了桩婚事。”
　　“啥？”甫秀花挑眉看她，“你不是说让英子出去打工吗？”
　　“就是打工这事儿惹的。”王老美脸上带着喜色，“我跟人说了这事儿，就有人找到我家了，你猜是谁家？”
　　“谁家？”
　　“老古家。”
　　“古家？”甫秀花坐直了身体，“收粮的那个？”
　　“就是他家。”
　　“他家可有钱啊！”
　　“他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省城都有他家的买卖，往关里专门贩大米的，成车皮成车皮的往外走粮。”
　　“这样的人家找英子干啥啊。”
　　“你不知道，这家的小子生下来就有毛病，傻。。”
　　“啥？”
　　“我见过他，看着跟个好人似的，长得还行，挺老高大个子，就是一眼就能看出差着来，他们家又生个二胎，是个丫头，本来指着丫头能照顾哥，谁想到丫头不知事，一脑袋毛染得跟鸡毛掸子似的，还老欺负她哥。”
　　“哦。”
　　“他们家知道英子的事儿，还找医院、公安和高中的人打听了，知道英子没让祸害，脑袋好使学习好，要是没有这事儿准能上大学，就想把英子说回去。他们家说了，彩礼先给十万！领证再给十万！先在家里的大别墅住！只要生个孩子只要是正常的，无论男女，省城的楼随便挑，以后家里的产业全是他们俩口子的！”
　　“真的？”
　　“我告诉你，老古家和！几枝子人没有混得不好的！只要跟他们家嘎亲家，以后你家保准发达！别的不用说，家宝人工耳蜗做完了得普通学校吧？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英子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她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甫秀花骂她再毒，都没有二舅妈的这个“保媒”让她难受，“王老美，这桩亲事这么好，你怎么不让小草去啊？”
　　“你和小草……”王老美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小草还得考大学呢。你听我说，那小子我见过，家里教得挺好的，可懂礼貌了，你嫁到他们家是几辈子都享不完的福。”
　　“有这好事儿给你姑娘留着吧。”英子转身回到了房间里，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这丫头咋这么不知好歹呢。”甫秀花不好意思地笑道。
　　韩兆秋倒是说了句，“这样的婚事委屈英子了。”
　　“有啥委屈的，人家小子要是正常人，能轮得上她？能嫁这样的人家就不错了！”
　　“那啥，你们劝劝英子啊，到咱们这个年龄就想明白了，啥都没有钱要紧，再说老古家真不是不讲究的人家！英子嫁过去说了算吃得成，就是掉福窝里了。”王老美回想英子的眼神，心里也一阵发慌，可是……这真是好事啊，更何况古家答应了，只要她保成了媒，就给一万的礼金，更不用说跟古家成了亲戚，她的麻将馆就永远安全了。别的好处更是享用不尽……
　　更不用说英子名声坏掉了，出去打工又能怎么样呢？外面那么复杂，要是再出事可咋整？在县城也没有啥好人家可以嫁的，不嫁这家，嫁别家不是穷就是苦，再不然就是名声也坏掉的人家，哪有什么好未来啊。
　　嗯，自己是替英子打算，她年纪小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
　　甫秀花送走了她，就出门打听老古家了，一打听收到的消息都是老古家有钱，老古家有势力，嫁他们家是掉福堆里了这类的话。
　　至于那小子傻……不傻能轮上韩家吗？
　　再说了，英子有心眼子啊！人还聪明！将来老古家的财产都是她的！这可真是要发达了。
　　也有人觉得可惜的，可谁让英子出事坏了名声呢？
　　甫秀花打听完了就回来给英子做思想工作……
　　英子躺在床上，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跟死了似的。
　　一周后，老屯那边死了个亲戚，全家人都回去奔丧了，甫秀花让英子跟着去她不去，让她看店她不动。
　　只好把门一锁走了。
　　英子则在他们走了之后，跑到东屋柜里把甫秀花的存折给翻出来了，她拿着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好了中考时办的身份证，先去银行取了钱——
　　甫秀花的银行密码也好猜123123，她也记不住密码。
　　甫秀花这个折子里一共有八万块，除了雪珍的彩礼钱，还有这些年攒的钱，所以说韩家真不是没钱，是能“攒”钱。
　　英子没取太多，只取了两千块钱，加上她之前卖豆腐啥的存的钱，一共两千五百六十二块钱，把存折放回柜子里，留了张纸条之后，背着包离开了家。
　　她要打工去，她要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第32章 落脚
　　从长途汽车站下车，英子觉得自己简直是迈入了另一个世界，从农村到县城，她已经觉得眼界大开，到了省城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方。
　　马路宽得从街边看向另一边只看见对面的人，却没办法互相说话，川流不息的车流，像是要把人淹没。
　　车站附近的人多得比县城过元宵节灯会人还多，人挤人人挨人，到处都是背着包的异乡客，有人有人接，有人知道目标，也有像英子一样背着简单的行李眼睛里露出茫然的人。
　　很快吆喝的人就围了上来，“站前小旅馆诶！干净卫生！”
　　“小旅馆可包宿可短时休息啊！”
　　“去XX的车还差一位！还差一位！”
　　英子警惕地看着这些人，她现在已经不肯相信任何人了，她低着头假装有目标穿过人流。
　　忽地有几个中年妇女围了过来，身上都写着中介两个字。
　　“要找工作吗？我是中介！”
　　“我能帮你找工作！”
　　“要不要去当保姆？”
　　“要不要当服务员？”
　　英子看着这些人，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我对象在前面接我呢！”她指着前面说道，那些人随着她的手往那边看，英子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就对人群招手，“诶！我在这儿呢！你瞎了啊！”她一边说一边往那边跑了过去。
　　中介们见她有人“接”，又抓紧机会去围住另一个孤身一人的姑娘。
　　离开了车站范围，英子不知道往哪儿去，她在站台旁边晃悠，站牌上的一个地址吸引到了她，“勤学路”。
　　白思莹说过，那里有好多的学校，附近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还有卖漂亮衣服的。
　　学校……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的吸引着英子，她等着公交车过来，拎着行李上了公交车，在勤学路站下了车。
　　这里果然是有很多学校的样子，周围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很多，他们多数都衣着简单，牛仔裤T恤衫，脸上焕发着英子曾经熟悉的光彩。
　　英子在路上走啊走，不知路过了几家旅馆，终于在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旅馆前停了下来。
　　“多少钱一宿？”
　　“普间40，高间60，普间四人间，身份证拿来，押金一百。”
　　“四人间的话，是我一个人住还是会有别人住进来。”
　　“当然是会有别人住进来了，你放心，我们这里分男女的，现在女间有两张床。”
　　人多，反而给英子一种诡异不切实际的安全感，她同意了入住，在拿身份证之前犹豫了一下，“我没带身份证行不行？”
　　“行，记住号码就行。”
　　英子正是记性好的时候，雪珍的身份证是结婚的时候她跟着一起去办的，英子随口报出了雪珍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看不出来你还挺大的，我瞧着你也就十五六。”
　　“我长得小，都二十一了，儿子都好几个月了。”
　　“哦。”老板娘也就随口一问，英子也就随口一答，彼时并没有多严的登记制度，英子胡蒙一个别人的名字身份也没人问，蒙了雪珍的，显得更真了一些罢了。
　　她随着老板娘的指引到了房间内，房间里住着两个人，看起来长得挺像的，是姐俩的样子。
　　英子把行李放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春日天长，也已经是傍晚的样子了。
　　英子在老板娘的指引下在一间面馆吃了碗面。
　　她把钱藏得严严的，最多的两千六百块钱缝在了内裤外面，方才交押金的时候费了好大劲才抽出一百块钱来，身上内袋里装了六十二块钱，买了车票之外还剩下些零的，吃了一顿饭，她又买了一瓶水，回到了旅馆里。
　　房间里又住进来了一个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小孩子还算老实，另两个人却嫌弃的很，跟老板娘说要换房间，可惜没换成，小旅馆住满了。
　　四十多岁的女人想要跟她们搭话，她们也爱搭不理的，英子逗了几下孩子，也没跟中年女人说实话。
　　倒是听她说了一堆，她是孩子的奶奶，孩子的爸妈在大城市生活，下了火车时间已经晚了，长途客车没了，回家的时候孩子爸妈三令五申强调不能坐黑车也不能打车回去，还找了同学帮忙拉站。
　　“你说读大学有啥好的？他们俩个都是研究生，在北京念的，那条件……就是个筒子楼，做饭得在外面，屁大点儿地方，没孩子的时候找个宿还行，有了孩子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我给带了三个月孩子可憋屈死我了，总算天暖和了，我是说啥也不呆了，把孩子带回来带。”
　　“还是上学好。”
　　“你瞧着挺年轻的，没上学啊？”
　　“我都二十一了，我对象在城里打工当木匠，我把孩子扔家里，出来投奔他来了，工棚子里面没女人住的地方，先让我在这儿住了，他在外面找房子呢，房子找妥了我就走。”英子的谎话越编越顺溜。
　　“你孩子多大啊？”
　　“七个月了。”英子依旧照着雪珍的情况编，“可好玩了。”
　　“你可真舍得啊。”
　　“不舍得咋样，在家里没地方挣钱去，我还指着在县城卖房，孩子上学的时候把孩子接出来呢。”
　　“是啊，屯子哪儿都好，就是没挣钱的地方，我们俩口子汗珠子摔地上掉八掰，一年交完了公粮也剩不啥。”
　　她们俩个聊了一会儿，孩子蔫巴了想睡觉，女人将孩子交给英子，“麻烦您抱一会儿，我去打壶开水，给孩子冲奶粉。”
　　英子熟练地抱过孩子哄着，过了一会儿女人回来了，手里拎着开水壶，“一壶开水一块钱，这地方啥都要钱。”
　　她们相处得好，那两个像姐妹的也在聊天，说得也是家里的事，她们家更远些，来这里是为了找活，有个亲戚给联系了学校的保洁的活，来了这里才知道被人顶了，亲戚让她们等两天，还有空子，没空子先安排在附近相熟的饭店打工。
　　她们说饭店包吃住，挣得也不少，应该还行……
　　英子听见包吃住动心了，可是想想小彩的经历，又有些害怕。
　　第二天开始，她四处找工作，招服务员的地方很多，英子去应聘人家都问干没干过，英子一开始老实说没干过，人家就不太乐意要。
　　说干过的话……她又真没干过，服务员也是要技能的。
　　就在她找工作第二天，她遇见了一个白头发穿着样式有点老的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夹克的老太太在路上来回走。
　　一边走老太太嘴里还在念着什么，“1364，1364，打死也不说。接头暗号您这里有洋芋吗？啥洋芋，我这里只有洋钉。”
　　“大娘，您在找什么吗？”英子凑过去问道。
　　“大娘，我们是人民子弟兵……”老太太拉住英子一脸热切地说道，“你不是大娘，你是小妹妹，小妹妹，你家人呢？”
　　这人是迷路了还是糊涂了？英子见过这样的老人，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家里人得随时看着，再不然就锁屋里，要是让她出去走迷了，大冬天的都有冻死在路边的。
　　“大娘，我送您去派出所。”
　　“我不去派出所！我是中国人！我不是满州人。”
　　“您是中国人，您说得对，您不是满州人。”英子有点无语，“您记得您家住哪儿吗？”
　　“四海为家！”
　　这哪儿跟哪儿啊，“您饿了吗？”
　　“不饿！”
　　“渴吗？”
　　“不喝！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呢，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年轻人穿着纯白色的T恤，浅蓝的牛仔裤，头发理成短短的圆寸，五官俊得像画一样，皮肤白得像牛奶，他眉头微皱，“奶奶！我不是让您在原地等我吗？”
　　“你是谁？你叫谁奶奶？”老太太皱着眉头道。
　　“她是你奶奶？”英子问道。
　　“是啊，我奶奶年纪大了，脑子有点糊涂了，这是又犯病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英子看着年轻人扶着老太太轻声哄着。
　　“您是不是D员啊？D员怎么不听指挥呢？让原地等就得原地等。”
　　“嗯，原地等，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保持休眠。”
　　“对，保持休眠。”
　　目送着这一对祖孙离开，英子看到了菜市场，鬼使神差的，她走了进去。
　　菜市场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个小摊挤在一起，逛菜场的人挑挑捡捡，人声鼎沸……
　　英子随口问着菜价，在听说豆芽一块钱一斤的时候咂了咂舌头。
　　自家五毛钱一斤尚且赚钱，何况是一块钱一斤？她生豆芽卖怎么样？
　　甫秀花向来是不吝惜指使她的，她生豆芽的手艺很好，反正比这种机器豆芽好。
　　豆芽摊旁一对似乎是娘俩的人正在吵架，“妈，你可别添乱了，又算错帐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回家生孩子。”说这话的是个孕妇，肚子老大了，另一个人也不算年纪大，四十多岁的样子。
　　“我搁家里卖菜小帐算得也不错啊，咋到一这儿就乱呢。”
　　“家里卖那点菜最多的时候才几个人买啊，这里人来人往的，眼睛看不到就丢货，算不到就差帐，行了，我这几个月不干了行了吧。”
　　“这哪儿行啊！多少老主顾呢，一个月……钱呢。”
　　英子凑了过去，“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了，大姐，你们看雇我帮你们看摊行不行？”
　　哪来的骗子啊，生人一个上来就说雇我行不行？娘俩包括旁边卖豆芽的都往这边瞅。
　　“菜市场里这跟前的人您都认识吧？我光卖菜算帐不管收钱，到晚上咱们合帐，我要是卖差一回您就把我辞了，差多少我补，试用期一个礼拜成不？卖多少您给我提成也行，按月雇我也行，我不要多的，一个月两百块钱，供吃供住就行。”
　　英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小彩的事她对当服务员有抵触，她对卖菜有兴趣，对卖豆芽兴趣更大。
　　“我们在菜场旁边租房住，我对象……”女人停了一下，“不瞒你说，我对象前个月前出车祸没了，我还有两个月预产期，我妈过来陪我，顺便帮着看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住。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骗子，这菜场里面的人我可都认识，没你好儿。”


第33章 相依为命
　　菜场的人都知道，老杜家的菜摊子上多了个小能人，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嘴甜极了，记性好，小帐算得快，一毛一厘都不差，干活麻利又干净，还爱帮忙别人。
　　本来呢，杜家是夫妻店，男人杜老四负责上菜（进货），平时女的张丫负责卖菜，忙的时候两口子一起忙。
　　谁知道一天早晨杜老四进货的时候被大车给撞了，当时就没了命，张丫在家哭了几天又支撑着出摊了。
　　没法子，做一天买卖赚一天钱，虽说两口子没少赚钱，杜老四出了车祸又得了些赔偿，但总不能坐吃山空。
　　张丫肚子渐渐大了，就把娘家妈请来帮忙了，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平时卖卖自家产的菜还行，在菜场卖菜就不行了，不是算错帐就是说错话得罪主顾。
　　大家都在猜张丫八成是要把菜摊子顶出去了，谁想到天上掉下来个生力军，硬是把菜摊给撑起来了。
　　“大姐，一共十块零六毛，收您十块零五毛。”英子把买菜的四十多岁中年妇女逗得之乐。
　　“丫头，你多大啊，就叫我大姐？”
　　“我二十一啊，大姐您二十几？”
　　“我都四十二了。”
　　“唉呀，看不出来啊！我瞧您撑死二十七八！”
　　“你这小丫头嘴可真甜啊。”哪有女人不喜欢被称赞年轻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的。
　　“知道丫头嘴甜还不多来几次？”旁边买菜的跟着帮腔。
　　英子记性还好，遇见了熟客马上就能认出来，“张姨，您又来了，这回要做什么菜啊？”
　　被称为张姨的看着英子笑，“我正愁吃啥呢，你姨夫总嫌嘴没味儿。”
　　“张姨，您吃苦瓜不？这是今早新进来的，可新鲜了！我听说这个对血压好，还能防癌。”英子拿出苦瓜道。
　　“我也听说这玩意儿好，不太会做啊，我怕苦。”
　　“这东西就是籽和那个白瓤苦，您刚开始吃刮干净点，拿水焯一下，凉拌也行，煎鸡蛋也行，一点儿都不苦。以后要是吃习惯了把白瓤留着点，那地方防癌。”
　　“行，我买两个尝尝。”
　　“诶。”
　　一回生，二回熟，做生意全靠熟客，英子巩固了原来的熟客，又吸引了许多新的熟客，菜摊的生意兴旺了许多。
　　张丫的妈姓刘，英子叫她刘婶，刘婶天天收钱收到裂嘴笑，她也算出来了，英子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你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我家开食杂店的，也带着卖菜。”英子笑着说道。
　　“你出来家里不担心啊？”
　　“没事儿，我出来投奔我男人的，谁知道我男人跟同乡去辽宁了，我跟他吵了一架没跟着去，就留这儿了。”
　　“辽宁好挣钱？”
　　“是啊，他在大连，钱比这边好赚，我不乐意离家太远。”
　　“嗯，还是不离家太远的好。”刘婶说道。
　　卖菜最辛苦的还不是卖，而是每天早上进货，冬天的时候也要三点多种就要去菜市场，抢第一批最新鲜的菜，夏天的时候两点就要出门了。
　　菜市场夏天的时候六点关门，收拾收拾就得睡觉，在人少的时候还得眯一觉，这才有精神。
　　杜老四当初为了媳妇生孩子之后家里老人过来伺候方便，有地方做饭，来带孩子的人也地方住，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换了现在住的房子，租了老公房的一室一厅，在客厅也安了简易床，张丫怕英子睡不好，让她一个人睡客厅，她们娘俩睡里面卧室。
　　这么间屋子，加起来使用面积也就是四十多平米，客厅也是极窄的，天还没黑，外面人声鼎沸，床单改成的窗帘挡不住外面强烈刺眼的路灯，英子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眼睛睡觉。
　　慢慢的，她习惯了，灯光和人声给了她安全感，让她不再做梦，不会再回到那条黑漆漆的路。
　　她在睡觉，屋里张丫母女俩个在小声议论着她。
　　“我瞧着她可不像二十一，小着呢。”
　　“这么小出门讨生活，有难处呗。”
　　“能有啥难处啊，这么小出来，爹妈不担心不找啊？我得多问问。”
　　“诶，问啥问啊，这年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着她是个好孩子，让咱们碰上了，就多照应着点儿呗。”
　　“不知道她家啥样，要是好人家的孩子，介绍给你弟弟挺好的。”
　　“你没听她说她有男人吗？你可别整天操心我弟弟对象的事了。”
　　“知道了。”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也睡了，谋生本来就是让人疲惫的事。
　　闹钟响起前一分钟，英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听着里屋母女俩个睡得都香甜，她一骨碌坐了起来，套上件宽大的深色半袖，快速地穿上蓝布的工装外衣，又穿上同色的裤子，就算是在初夏，早晨仍然很冷。
　　进货的钱头天晚上张丫就给她了，要进什么货也都有单子，英子也帮着参谋了，卖菜也是有学问的，到什么季节什么菜好卖，什么顾客爱买什么样的菜，得随时调整。
　　张丫很有经验，英子记性好，熟记买菜人的各种说法也要求，两人综合起来，采购的单子定得很科学。
　　英子把钱贴身揣好，离开这里之前，把门反锁好，老公房本来的住户已经不多了，多数是租客，鱼龙混杂。
　　她匆匆下了楼，也有跟她一样的早行客，彼此之间都眼熟，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各自奔忙去了。
　　英子踩着三轮车骑行到批发市场，按照菜购的单子，向熟悉的经销商采购。
　　她眼睛尖又识货，采购商别看是所谓的杜家熟人，一开始看她年纪小也想坑她，没想到英子不是好骗的人，这才老老实实做起了生意。
　　比如豆角，同样两个豆角，外行人可能分辩不出来，实际价格相差一倍！
　　别小看所谓的小摊主，脑子不精明的人做不了这一行当。
　　来的时候三轮车是空的还好，回程的时候三轮车满满当当的全是货，英子骑着颇有些吃力。
　　一边蹬车她一边想着，要是以后有人专门做配送的多好，客户订货，他们保质保量的将货送到客户手里……
　　到了菜市场，刘婶已经来了，还给英子带了早点，英子跟她一起把菜码好，卖豆芽的摊主也来了，她不用上货，她是自己用机器生豆芽的。
　　“孙姐，您这一天得生多少豆芽啊。”
　　“没多少，夏天菜品种多，生二十斤豆子的就行了，冬天的时候得四十斤豆子。”孙姐不光在菜场零售，她也批发，每天早晨第一波顾客是各个饭店和别的少量带着卖货的店家。
　　英子这边的顾客不多，孙姐那边的顾客多，英子跟刘婶说了一声儿，帮孙姐照应摊子，这在别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事，菜场嘛，虽说有竞争关系，邻里间也有打架的，但主流是守望相助。
　　英子则是留心记着顾客都喜欢什么，要多大的量，留意着成本价格。
　　闲时也会跟孙姐聊天，知道生豆芽的一些技巧，机器生豆芽，实际是要往里加药的，“不能多搁，多搁丧良心不说，也影响品质。只有二把刀才多搁，我都是死掐着量的。”说到量是多少，孙姐就不说了，这是亲两口子之间都不告诉的不传之秘。
　　“嗯。”英子点头，“难怪呢，我妈在家也生豆芽，生不好就烂。”
　　“烂是因为沾了油了，豆芽只要沾上一丁点油就不行，再有就是怕热。要说好吃还是手工笨豆芽好吃，可没办法大量的生，也没办法每次都保证一样的质量，现在人都瞧着这个豆芽好看、便宜，实际品质差远了。”
　　“生豆芽可费水了，我妈生半斤豆子的都得用老些水了，您这些豆芽可咋整啊。”
　　“所以租房得找有下水的啊，最好是底层，我原来租过一个二楼，那家防水没做好，一不小心就把楼下淹了，楼下那老娘们天天找我和我房东干仗，我就退租了，又租了个车库干。”
　　“车库也能租啊。”
　　“可不是，车库又没规定只能搁车，我租的那车库带二层铺的，我在上面睡。”
　　“这样啊。”
　　时间久了，英子还去过她家，看过她生豆芽的机器，知道她租的车库的价格，租车库最好的一点就是房东一般不来看干啥，只要租金到位，一概不管。
　　城里人真好，人情冷淡啊……
　　眨眼间英子干了一个月，张丫给了她四百块钱，“原来说是二百，现在看你干得好，我得给你四百，你别嫌少。”不是张丫自己要涨价，是好几家菜摊子都说了，要花更多的钱雇英子。
　　“我初来乍到的，全靠姐您照顾。”英子收下了钱，转身到外面母婴店，给张丫没出生的孩子买了两套和尚服。
　　人情就是越处越好，三个女人在一起久了，在这城市里相依为命也是种幸福。
　　到了六月份，张丫瓜熟蒂落，在妇产医院生下了儿子，一个六斤七两沉的男婴。
　　“给不给你老婆婆捎信儿啊？”刘婶抱着男婴问道。
　　“等出满月再给他们打电话吧，我可不想再被气一场。”张丫皱着眉头道。
　　“到底是人家的孙子。”
　　“啥人家的孙子？我生的随我姓孙。”
　　“孩儿，杜老四对你可不薄，这是他唯一的骨血，他人没了，你不能让他在地下心不安。”
　　“不跟他姓就不是他骨血了？”张丫嘴上这么说，医生问出生证明上写什么名字的时候，张丫还是让孩子姓了杜。
　　英子背后问刘婶，“为啥大姐不跟杜家人说她生孩子了”
　　“还不是因为杜家人心黑，为了杜老四的赔偿金跟张丫打仗，要不是人家警察说了，赔偿金只有媳妇要的，没有兄弟姐妹要的，他们敢上去生抢。也是我家儿子厉害，摊上个熊点的也不行。”


第34章 手工豆芽
　　英子在这里遇见了刘婶的儿子刘大壮，看外表就是个厉害的，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古铜色的皮肤，大夏天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和纹身，跟着他的还有一个头发染得焦黄的姑娘。
　　懂了，张丫一个女人跟婆婆一起在菜场卖菜，没人敢欺负的原因找到了。
　　不是英子太现实，在菜场一个月英子就发现了这里的生存守则，人情味固然很浓，潜规则同样明显啊。
　　英子手里现在有一部张丫给她的摩托罗拉A3，据说是在门口经营数码的那位大胡子老哥手里淘来的水货，比市场价便宜一半，菜场里有一半的人都用他“整”来的手机。
　　她乐呵呵地举着手机拍了二十几张的全家福，尤其是彪形大汉小心翼翼抱着外甥的镜头更是没少拍。
　　拍完了之后除了张丫之外，大家都凑在一起看照片，夸英子照片拍得好。
　　两天后张丫出院回家做月子，英子帮着料理完之后，就去菜场了。
　　家里有再大的喜事也不会休息超过三天，有再大的丧事，也是同样如此，小生意人，时间不去做生意，主顾就会被别家抢走。
　　她到了菜市场，大家都追问张丫怎么样，英子拿出手机翻照片给他们看，“可惜没内存了，不然还能多照几张。”
　　“哎呀，你早说啊！门口胡子叔那里有个小黑卡！插上就能多装照片了！”
　　“我不知道啊。”英子趁着人少买了张卡。
　　“买了也没啥用，换了手机相片就没了。”胡子叔说道。
　　“我这手机张丫姐说可贵了，咋地也得用十年吧。”
　　“十年？你用吧，过不了三年就得换。”胡子叔缕着胡子道，“真要说扛使还得是诺基亚的，你们女的偏偏都得意这玩意儿，样子货！”
　　英子嘻嘻一笑，“我啥都不挑，别人给我啥我用啥。”她说完就跑了。
　　胡子叔呵呵笑了一声，“死人用过的也不挑。”
　　英子听见了也不在乎，死人用过的有啥，哪片黄土不埋人，她早就明白了，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张丫出了满月，传闻中的杜家人总算出现了，是个满头烫卷瞧着比刘婶年轻一些，穿金戴银的农村女人。
　　她来的时候英子不在家，她走的时候两人遇见了，英子见她眼睛哭得有些红，再进屋瞧着张丫和刘婶一脸冷漠。
　　“当奶奶的，扔下五百块钱就走了，连孩子姓啥叫啥都没问。”刘婶撇了撇嘴。
　　“我早说了，她现在急着溜须那几个活着的，哪有功夫管杜老四那个死鬼。”
　　英子没细问也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杜老四既然是老四，上面就一定有兄姐，现在他人死了，他母亲自然更在意活着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农村老人没有劳保，全指着儿女养活，为了死的得罪了活的“不值得”。
　　这也是农村人的“现实”。
　　张丫出了满月又呆了十天，就往菜场去了，刘婶跟她倒着班看孩子，等到了孩子五六个月了，就能抱菜场去带了，菜场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一个个皮实着呢。
　　这样一来英子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没等张丫让英子走，英子就告辞了，“张姐，跟你说件事，我男人要回来了，我得找房子，先请一会儿假。”
　　“啊，他回来了我请你们吃饭啊。”张丫说道。
　　“不用，张姐，你看你孩子也能带出来了，等他回来我就不干了，在家伺候他两天再找别的活。”
　　“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本来就是临时帮几天。”英子和这母女两个道了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散的时候就要散，免得好好的真情，变成了假意。
　　有了在豆芽婶那里得到的经验，她开始找房子了，首先要离菜场和豆芽婶有一段距离，又不能离太远，毕竟她现在只对这一片熟。
　　英子坐车出了一站地，在格局差不多的小区里面琢磨，没找着车库，倒找到了一个一楼，面积也不大，细长的一小溜儿也就是三十平米左右。
　　英子特意问了一下下水的问题，这楼虽老，下水还行，原来的老公房是自家工厂建的，不惜工本，现在虽然没有物业，老业主委员会自己管，倒也管得可以。
　　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英子左瞧右瞧的跟她讲妥了价又说，“得让我家掌柜的掌掌眼。”
　　阿姨瞧了瞧她笑了，“你多大啊，家里就有掌柜的了。”
　　“我二十二了，孩子都一生日了。”英子特意把头发剪了，找街头小店烫了个卷发辫梢，穿衣服的风格也模仿张丫，显得成熟很多。
　　“啊，看着脸挺嫩的。”阿姨笑道，“行，租房子的事儿嘛，自然得两口子商量着来。”
　　英子记下了阿姨的小灵通号码，又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阿姨，第三天英子才打电话跟她敲定要租房，“我家掌柜的事多，在外面看了一眼说你说行就行就急匆匆走了，诶，回头有不相当的地方又得说我。”
　　“男人嘛，都这样，心粗。”阿姨不太在意地说道，双方简单的签了手写的合同，英子交了押金房子就租下了。
　　英子把里外收拾出来，这家的房子原来也是租给别人的，那家好像有小孩，墙上画和各种画，英子买了一桶乳胶漆，买了个手滚，自己把墙重新刷了一遍。
　　趁着刷墙的工夫，把周边的邻居全都认识个遍，情况也摸熟了。
　　她的说法跟过去一样，两口子一起出来打工，孩子家里老人带，男人干木匠的，平时住工棚，离这里很远，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人嘛，对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都是没啥信任感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样子，对二十岁出头的已婚少妇总是多些信任的，知道她家里有男人，对周边的人多少也是个震慑，尤其是英子拿出手机把“自己男人抱着孩子”的照片分享给众人看之后。
　　“哎呀，个儿真高啊。”
　　“还行，一米八二。”
　　“郎材女貌，真相配。”
　　“这孩子真招人稀罕，你也真舍得。”
　　“没办法啊，总得挣钱，再说了，不能把男人一个人放外头，要生事儿。”英子一副很懂的样子。
　　“对，你想的对！原来咱们附近有工地，那些工人啊，下了班净往洗头房钻。”
　　“就是……”
　　英子收拾完了，用具也买齐了，一开始没敢多生豆芽，生了五斤豆芽，早起上早市卖。
　　早市上卖机器豆芽的一块一斤，她偏卖一块一。
　　“纯手工豆芽！一块一一斤！”
　　别人总会问，“人家那边的才一块钱。”
　　“我这是手工豆芽不出数，卖一块一斤赔死了。”英子说道，“您买回去尝尝，要是跟那些机器豆芽一样，你给我送回来。”
　　“块巴毛的东西，谁稀得送啊。”话虽这样说，也有识货的，尤其是阿姨大妈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眼熟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真的手工豆芽，有讲究些生活品质的贵一毛钱也是舍得买的。
　　边买还会边说，“这也就是我年龄大了懒得生豆芽，否我自己生比这个还好呢。”
　　一来二去的，早市上英子卖出名儿了，都知道她的豆芽是手工豆芽，比别家贵，但好吃。
　　有了名气，英子也敢扩大生产了，尤其是到了深秋时节，蔬菜渐少，存储的白菜土豆子总有吃腻的时候，英子一块六一斤的手工豆芽卖得飞快。
　　卖完了豆芽，英子扭头进了附近的一家食杂店，她在早市上呆得久了，食杂店的人也认识她了，“买点啥啊。”店主笑眯眯地说道。
　　“大姐，我想卖点啥。”
　　“啥意思？”店主挑了挑眉。
　　“您看天渐渐冷了，早市上越来越站不住人了，豆芽又怕冻，我想着以后往您这里批发豆芽。”
　　“我这里不缺豆芽。”
　　“您卖的是机器豆芽，我知道是谁家的，我不能原价卖您，我原价卖您一是把事做绝了，人家不能饶我，二是我自己真收不回成本。可您自己想想，您附近的人家是买手工豆芽的多呢，还是买机器豆芽的人多？冬天这豆芽可是带不少菜呢，干豆腐、黄瓜、韭菜，哪样不带？再说了他们是让您自己去上货吧？我送货，天天早晨七点前必保送到。”
　　店主想了想，“行，你明天送二斤过来，我试试。”
　　“行！”
　　英子离开这家，又开始走别家，一共走了十几家店，有七家让送货。
　　从此，英子开始专供这些店，英子在早市上还帮着宣传，说过几天自己就不卖了，豆芽怕冻，批给旁边谁谁家的食杂店了，等到了天开始下雪，英子真不卖了，每天专供食杂店，订货量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
　　这个时候租楼房的好处显出来了，一是有供暖，温度有保障，因为是一楼不热也不冷，英子从豆芽婶那里知道了最合适的温度，一直盯着温度计，热了就通风降温，冷了就保暖。二是有上下水，省去了无数的麻烦。
　　英子的家底，渐渐厚了起来……
　　做生意之余，她也不忘时常和张丫母女走动，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跟别人说都说去自己亲戚家，
　　张丫也知道英子整豆芽呢，“你豆芽婶知道你抢生意，气疯了。”
　　“我又没抢她的生意。”豆芽婶主攻的还是饭店，对饭店而言高一毛（英子的批发价），高五毛（食杂店的卖价）是不可承受之重。
　　“她嘴上说说呗。”张丫逗弄着孩子，“英子，你跟我说实话，你真有孩子？”


第35章 过年（一）
　　英子伸出手, 给张丫看自己因为在冬天经常弄湿，每天送货开裂粗糙的手。
　　张丫看着英子的手, “你这手, 比我的手还粗拉呢，咋遭这么大罪啊。”
　　“为了挣钱啊姐。”
　　张丫也不问了, 英子跟自己兄弟身边的那些小姑娘年龄也差不多, 就算是二十出头吧，那些姑娘就算是打工挣钱的，哪个又不是干得轻省活呢, 谁家的姑娘无论出嫁还是没出嫁，这么辛苦的干活挣钱，那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
　　新年的钟声敲响, 所有人都在庆祝新世纪的到来, 英子坐在车库的二层铺上, 数着自己挣来的钱, 她先数出了两千块钱, 这是从家里拿的“本钱”, 这才继续数。
　　一直数到最后是一万五千块钱，去掉房租水电支出, 她净挣了一万块。
　　现在她的豆芽销售渠道已经打开了，年前年后再赚一万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她美滋滋地数钱的时候，外面有人摆弄铁门的声音，英子把钱塞到褥子低下藏好。
　　她从楼梯下了二层铺，拿起之前一直准备着的铁棍, “谁？”
　　摆弄门的人停了一下，“我回来了。”声音压得很低，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走差门了吧！”
　　“对不住了。”然后是有人走远的脚步声。
　　英子来到窗户那里往外看，除了“走远”的那个人，门边上还站着一个人，估么着是等着英子开门查看，忽然袭击呢。
　　英子心吓得突突直跳，把窗帘拉严实了，防盗门是旧式的，能反锁，英子自己还买了两道锁在里面反锁了，窗户是带铁栅栏的。
　　英子拼命安慰自己，外面的人闯不进来，可万一闯进来呢？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手紧紧握着铁管子坐在门口等着。
　　过了许久，可能是发现英子不上当，外面的两个人骂了一声，走了。
　　英子却一直坐到了天亮。
　　她一个女人独居，做生意，还肉眼可见的生意兴隆很赚钱，肯定是会招惹到一些注意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对外声称已婚，家里有男人，可这样仍然没能阻止一些人前来试探。
　　英子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洗了把脸，把钱装到塑料袋里，藏在贴身缝的棉服兜里，把别人预定的豆芽，按照约定的斤数足斤足两地装在袋子里。
　　袋子是英子事先定制的，上面写着英子豆芽，就算是豆芽生意，也要讲个品牌啊，那怕塑料袋贵一点，也要用这个。
　　她听着外面有人声了，这才出了门，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货，送完了货又去进货，快过年了，得多进绿豆和黄豆，有些客户要黄豆芽呢。
　　把货送回去之后，她检查了一遍豆芽，又把门锁好，昨晚的事提醒她，家里不能放太多现金，存银行比较稳妥。
　　银行自然不会接受假身份，英子拿自己的真身份证开户，填写好单子之后将钱存了进去。
　　把崭新的存折贴身放好，英子的心踏实了一些。
　　离开了银行，她在附近找了个插卡式电话，想了想给雪珍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离雪珍做活的地方很近，一般情况下只要她在一般接电话很快，嘟嘟响了两声，电话里传来雪珍的声音。“喂？”
　　“姐，是我。”
　　“英子。”雪珍喊破音了，“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你不乐意嫁傻子你明说啊！跑啥跑！谁能捆你上轿咋地？”
　　“姐，要是你遇上我的事儿，二舅妈让你嫁傻子，妈会让劝你让你嫁吗？”
　　雪珍沉默了，“妈还真不一定。爸和妈为了你的事儿吵了好几架，爸还托人去省城找你了，没找着……他怕你被拐卖了，妈说你鬼道着呢，不把别人卖了就不错了。”
　　英子真想笑，甫秀花这句真不知是称赞她还是真不在意不担心她，“她更心疼钱是吧？”
　　“嗯。”
　　“姐，把你的帐号告诉我。”
　　“嘎哈啊？”
　　“我拿了她两千，还她两千五，你告诉她说我在省城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干得挺好的，一个月能挣一千来块钱呢，让她不用管我了。”
　　“你在哪个饭店啊？哪个区啊？我让你姐夫去找你。”
　　“别找我了。”
　　“过年你回来吧，我都说妈了，没有她那么重男轻女的……”
　　“我不回去，老板娘说过年留下继续干活的话，给双份工资呢。告诉家里人，别找我了，就当生下来就把我送走了吧。”
　　“你咋这么心硬呢，你不认妈还不认爸和弟弟不认我了？”“姐，告诉我银行帐号，我知道你银行卡能收钱。”
　　“工行的，开户行是……”雪珍把银行帐号，开户行之类的告诉了英子，“英子，你回来吧。”
　　英子记好了这些，挂断了电话。
　　她找了家工行，往雪珍的帐号里打了两千五百块钱。
　　打完了钱，她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忽地胃疼了一下，她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呢。
　　她舍不得在外面买吃的，家里还有挂面，打个鸡蛋酱卤能吃好几天呢。
　　回家的路上，来来回回遇见的人都是一家子一家子走在一起的，也有情侣搂抱着走路的，很多人手里都拎着菜和东西……
　　阳历年也是年啊……
　　英子看见路边卖炸鸡骨架的大爷，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喝着超贵的可乐，吃着鸡骨架，看着房东留下的21寸彩电里演的跨年晚会，英子觉得心里发酸，却不知道自己该思念谁。
　　第二天起床，胃疼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肚子也疼，她去药店买了几盒肝胃去疼片，按最大药量又加一片吃了，继续干活送货。
　　送完了货想起张丫说嘎啦油治手裂好使，又去买了盒嘎啦油和店家推荐的厚手套，肚子还是疼。
　　她算了算日子没到来大姨妈的时候，但整天沾水，寒风里来寒风里去的，来早了也不一定，买了包卫生巾，她回家检查了一下，没来月经，肚子还是疼……
　　吃药吧。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肚子实在是太疼了，冷汗一直流个不停……她嚼了几片去疼片，一个人骑车去附近的医院急诊看病。
　　医生检查了一下，瞅了她一眼，“结婚了没？”
　　英子摇了摇头。
　　“查查吧，像阑尾炎，也不排除宫外孕，你一个人来的？”
　　“我没结婚。”
　　“检查一下。”
　　“我没结婚，也没男人，给我消炎吧。”
　　“阑尾炎得手术，消什么炎啊，让你家里人来，都疼成这样了还自己来。”
　　“我没家里人。”英子说完扑通栽倒。
　　再醒过来的时候，张丫和刘婶坐在她的床边说话，英子睁开了眼睛，“我咋地了？”
　　“唉呀我的妹子啊！你也太能忍了！阑尾炎都穿孔了才一个人来医院！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死我了。”
　　英子一把握住张丫的手，“姐，花了多少钱？”啥穿孔啊，啥阑尾炎啊，啥治不好要死啊，啥都没有钱重要。
　　“我交了五千块钱。”
　　五千……英子抬头望天，“姐，我出院就还你，我存折里有钱。”
　　“傻丫头，这个时候别惦记钱了，把身体养好最要紧啊。”
　　“不惦记不行啊！姐，我那小本里有客户订货的量和电话号码，求你把店里能卖的成品都送过去，再跟客户道歉。”
　　“你不挣钱能死啊！”张丫打了她一下。
　　“姐，咱都是做买卖的人……”
　　“我知道！”张丫想起翻英子包时看见的身份证，83年出生，满打满算才十七的丫头咋这么能挣钱这么苦自己呢，“姐看见你身份证了，跟姐说实话，你为啥跑出来的？大夫说你都穿孔了，再晚手术一小时就得下病危通知书，我那个想通知你家里人都不知道找谁。”
　　“姐，我现在不是没死吗？”没死，就不通知家里，死了告诉一声就完了。
　　“你就犟吧！”嘴上这么说，张丫还是帮着英子处理了豆芽，也跟客户说了英子生病的事。
　　看着那些还没成成品的豆芽，她又帮着换了水，想了想又泡了些豆子。
　　处理完这些，张丫才明白英子一天要干多少活，挨多大的累。
　　可是真挣钱啊。
　　英子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就呆不住了，强烈要求出院，大夫检查完之后勉强同意放她回家，开了药让她回家继续打吊针。
　　张丫把英子接回了自己家，找附近的点滴到户帮忙打针，刘婶一边看孩子，一边照顾英子。
　　英子整整养了半个月才恢复了元气。
　　回到出租屋，豆芽已经被张丫卖完了，每天张丫都告诉自己卖了多少，清空了库存，一个礼拜前水全倒了，工具全摆在一起，因为关了门窗，不再开窗散热，家里热热乎乎的，英子心里却着急坏了。
　　客户就是这样，你不生产了，他们要卖货，自然会去找别家，自己要从头开始生豆芽，至少也要三天后才能出货，年前年后正是需求旺盛的时候，这一场病她损失太大了。
　　五千块钱出院的时候没够，还补交了不到一千块，在张丫家里请大夫花钱，往家里买东西花钱，给孩子买衣服花钱。
　　过年的时候还要给刘婶、孩子红包，里外里一万多点的存款，根本剩不下什么。
　　怨不得人家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呢，一个阑尾炎而已啊，耽误了挣钱损失了客户耗尽了存款。
　　英子原来觉得自己挣够两万就能松口气了，现在看来挣多少钱都不能松劲儿！
　　坐在床边，她一个一个的给客户打电话，谁知客户的态度都很暖昧，除了说让她保重身体之外，都没提订货的事，英子知道，这些人都有了新的供货商，而且这些人比自己有价格优势且一样送货。
　　她更急了，起身想骑自行车跑客户，刚拆线的刀口却隐隐发疼。
　　大夫说她不是普通的阑尾炎，已经穿孔了，得多休养，年纪轻轻别落下毛病，可她真急啊。
　　勉强躺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她就骑上了自行车，开始跑客户！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和男配出场了!!!
　　入V连续一周双更！
　　感谢在2020-05-17 21:28:48~2020-05-18 20:3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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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过年（二）
　　英子从离自己家最近的客户跑起, 对方果然已经有了新的货源，英子看豆芽的品质比自己的不差什么, 问了价格卖价没变化, 再问进价——客户说了实话，同样的进价对方五斤搭一斤。
　　这么算下来, 比机器生的豆芽还便宜啊！这是打价格战啊！英子心凉了半截, 这些开小超市和食杂店的，从来都是谁家利润大卖得好就用谁家的货。
　　进价比自己便宜这么多，一样送货, 卖价不变，他们当然用别家的了。
　　这种五送一的方式，自己卖也是有利润空间的, 问题是她一个孤身的女孩这么弄, 那些搞机器豆芽的人饶不了她？
　　所以——谁这么有底气这么玩？
　　“不光我们一家用这家的货, 现在这附近凡是带卖豆芽的8成以上的店都用他家的货。”
　　垄断了？
　　手工豆芽产量低, 很难大规模生产, 自己一个人供应十几家店都忙不过来啊！
　　英子登自行车继续寻找线索, 走了一大圈打听到的情况都差不多。
　　隔天，她起得更早了, 去看起来货没剩多少的人家等着，终于等到了送货的。
　　送货的开着一辆微型车，身高很高，看起来很强壮，只看半张脸英子就认出来了, 是大壮。
　　自己的客户，是被张丫抢了。
　　英子给张丫打了个电话，“姐，我看见大壮哥送货了。”
　　张丫沉默了一会儿，“我没跟着他们干，还是卖菜呢，我弟弟跟豆芽婶合伙了。豆芽婶有经验，我弟弟年轻力壮，还有两个小兄弟帮忙，他们租了两间车库，准备大干。”
　　“姐，没事儿，卖豆芽的多了，总不能天下的豆芽都让我一个人包圆了。”
　　“英子，你也跟他们合伙呗，你要是不乐意去车库，就把货交给我弟弟卖，少挣点儿但是不操心啊。”
　　“姐，你不是不知道我身体不行了，得养养，年纪轻轻做下病可咋整啊，得歇个十天半个月的，姐，你忙去吧不用惦记我。”英子挂断了电话。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丝苦笑，笑着笑着哭了起来。
　　除了示弱之外她能怎么样？哭着去吵上门？无论是人家家里还是菜场，她都是弱势，谁会帮她？吵赢吵输都是她输。
　　何况张丫对她有救命之恩这点不能改变，她阑尾炎穿孔了，是张丫给她垫付的手术费，手术完了不能自理的时候是张丫母女俩个在帮她。
　　说到底，自己还欠人家比较多呢。
　　这世上也许有纯粹的好人，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也许有纯粹的坏人，自己遇见了，可姓高的那畜牲对母亲孝顺异常。
　　才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子，竟然开始对人生多有感叹了。
　　她狠狠睡了一觉，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睡到“自然醒”，醒了躺床上发呆，发完呆起来，拿出剩下的绿豆洗干净，生豆芽。
　　生完了豆芽冬月天去哪儿卖都不成，她自己倒是不怕冻，豆芽怕冻。
　　收拾了收拾，她拿菜场卖，做数码的胡子叔旁边是个好地方。
　　“纯手工豆芽！两块五一斤！”走过路过的阿姨都觉得这丫头疯了，市场里面豆芽两块钱一斤。
　　可也有熟客认出她来了，仔细看看豆芽，“两块五一斤贵啊，丫头。”
　　“纯手工的豆芽，不卖这个价对不起货，您瞧瞧。”英子笑眯眯地拿豆芽给人看。
　　传统菜场常来常往的，识货的自然是多数，有人买两块钱的，就有人宁可多花钱买两块五的，英子一天五斤豆芽剩了一斤多，英子全送给胡子叔了。
　　她卖了一天，豆芽婶和张丫都没出来看看她，倒是有别人来看了，说了两句闲聊天的话，都走了。
　　省城人讲究，讲穿讲戴讲究吃，有人贪便宜，就有人贪享受，英子的豆芽好，就有人花高价买，第二天出来英子带了五斤货，一上午就卖完了。
　　第三天，她卖了十斤。
　　她还碰见了一个人……之前遇见的那个找奶奶的出奇漂亮的年轻人又出现了，他穿了件雪白的短款羽绒服，戴着条红围巾，衬得脸更白了，一双眼睛干净得像是一汪水一样。
　　还有一个穿着深色驼绒大衣，马丁靴，头发剃得精短，戴着黑色手套，肤色略黑，五官冷竣看起来颇不像好人的男人跟他在一起。
　　“咦，是你？”年轻人认出了英子，“大姐，你在这里卖豆芽。”
　　英子脸腾一下红了，她今天穿着旧棉服，还套了件丑哭的格子罩衣，手上戴着线手套，头发半卷不卷地扎起来，穿了双市场上最便宜的一脚蹬黑棉鞋，早晨洗了脸就出门了，被叫大姐……英子到底是脸皮“厚”，露出了笑脸，“是你啊，老奶奶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的，离不开人，正巧我姑姑来了，能看她一会儿，我跟我哥出门买菜，办年货，大姐你卖豆芽啊。”
　　“嗯，纯手工的豆芽两块五一斤。”
　　“称五斤！”年轻人说道。
　　英子也笑了，“您家里有多少人啊，豆芽不压称，半斤就够吃一顿的了，这东西不扛搁，搁不好就要坏。”
　　那个年纪大点儿的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英子，“称够吃一顿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是不太像好人的声音。
　　英子称了够吃一顿的给年轻人，“一共两块钱的。”
　　年轻人很随意地拿出两块钱递给英子，甩着兜子走了。
　　“里面都卖两块钱一斤。”年纪大的人说道。
　　“我这个就卖两块五。”英子说完继续招呼别的客人了。
　　年前年后果然是旺季，英子站在菜场边一直卖到大年三十早上，在银行关门之前，英子把钱存了进去，又换了二十张崭新的十块钱。
　　在街边买了两个红包袋，又买了一套喜庆的小孩过年服，英子去了张丫家。
　　张丫见到她脸色变了变，“英子，你不来我还要给你打电话呢，大过年的，搁我家过年吧。”
　　“不了，我回家过年，等会儿要赶末班车。”英子笑道，她把衣服递给了张丫，“这是我给孩子买的衣服，两个口袋里面有两个红包，一个是给孩子的，一个是给刘婶的，姐，我走了。”
　　英子说完转身走了，她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登门了，在这个城市里第一个认识的人呢，可能她就是这样的命运吧，注定孤单。
　　她深吸了一口外面冷冷的空气，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到租住的地方，菜场收摊的时候好些人送了她东西，她现在有菜、有肉、有酒，一个人也是一个家，好好过个年！
　　肉不管是牛肉还是羊肉、猪肉，都切成小块放在外面冻一冻，各拿一块回屋冻成了形切成薄片，菜摘洗干净，一个人的清汤锅最容易调底，用清水简单调味，先放羊肉就会很美味。
　　一个人，一个锅，一桌子菜，电视上还有春晚，新春快乐。
　　这个年，却有三家过得不是很好。
　　韩兆秋和甫秀花没有回屯子过年，雪珍在婆家过年，三口人七八个菜，家宝坐在那里吃一会儿出会儿神，韩兆秋干脆没动筷子，甫秀花吃得倒是香甜。
　　“妈，我想姐。”
　　“你姐在婆家过年呢。”甫秀花夹了一支鸡腿给家宝，看着另一个鸡腿愣了下神，夹给了韩兆秋，“吃鸡腿。”
　　“心真大，吃啥吃！不知道英子在哪儿呢。”
　　“雪珍说了，她在饭店当服务员呢，你没看电视上也说吗？春节用工荒，工资都翻倍的涨。”
　　“在哪儿当服务员呢？你知道个啥！就知道钱！”韩兆秋一摔筷子，躺回炕上翻身生闷气。
　　“你当初不是也没说啥吗？在这里装啥好人？”
　　韩兆秋坐了起来，直接把桌子掀了，“别吃！都别吃了！”
　　甫家
　　小草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眼睛盯着口袋小言，却一个字也没有看下去。
　　王老美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都等你吃饭呢。”
　　小草一扭身不理她。
　　王老美打了一下她的屁股，“你作啥呢？赶紧起来吃饭！”
　　“我作啥你不知道啊？你放心，明年我也不搁家了，我去省城找英子去。”
　　“你敢！你敢离家我就打折你的腿！过了年你赶紧的给我上学去！”
　　自从英子离家出走，小草就拒绝上学，整天把自己关房间里看小说。
　　“上啥学啊？我嫌磕碜，学校里谁不知道你要把英子卖给傻子当媳妇啊！你不要脸，我要脸。”
　　王老美狠狠打了她一下，“我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吗？”
　　“为我啥啊？为你儿子吧！别跟我搁这儿装，谁不知道你啥人啊！”
　　“甫可欣，别人能跟我这么说话，你不能！”
　　“我咋不能？你能办啥事儿我就能说啥话，我告诉你王老美，过了年我就走，你拦不住我！”
　　“你敢！”王老美色厉内茬地说道，她真怕自己家的傻姑娘离家出走，小草心眼实又单纯，真走了可咋整？“草啊，你听妈说，英子现在过得可好了，她给家里都邮钱了，在省城当服务员呢，妈当初只不过是碍着人情去探探口风，心里想的是韩家一口回绝了，我好回古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古家有势力，直接回绝不是伤别人面子吗？”
　　小草听她解释好几回了，心里也觉得可能妈是对的，但是……“英子也太可怜了。”
　　“英子也是我姑娘，我哪能不惦记她呢，孩儿，过完年妈跟你一起到省城找她好不好？”
　　“真的？”小草坐了起来。
　　“真的。”王老美点头，“可有一条，找不找着你都得回去上学。”
　　“我上学也跟不上了。”
　　“我都找好人了，你蹲一年，上私立念去……”
　　“妈，私立可贵了。”
　　“为我姑娘，妈多少钱都舍得花。”王老美见把小草哄回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另一家没过好年的，是张丫一家。
　　刘婶握着崭新的钱，眉头皱得死紧，“英子是个好孩子啊。”
　　“嗯。”张丫搂着孩子哄。
　　“你弟弟整天在外面闲晃，惹事儿，没个正经事做不行，做豆芽见着钱了，他高兴了，也能拴在正经事儿上了……”
　　“他又三天没去了。”做豆芽是个苦活，自家兄弟哪能吃得了那个苦，最后得益的实际是有经验有门路的豆芽婶。
　　“三天没去，豆芽婶也得给分红。”
　　“是啊，也得给分红。”跟交保护费有啥区别？说到底他还是没走正路。“他说跟人下乡组局去了。”
　　“组就组吧，不组局也得跟人玩，组局还能剩两个。”
　　“你啊，惯子如杀子，早晚有天他得把天捅个窟窿，我看你拿啥堵。”张丫拍哄着儿子，现在她是有子万事足，“妈，我看好了一套房子，是期房。”
　　“多少钱一平米啊？”
　　“不贵，不到两千，就菜场旁边新开发的楼盘。”
　　“你兄弟还没房呢，咋娶媳妇。”
　　“他本事大，多少房整不来啊，不像我寡妇失业的，手里有两钱得赶紧占上。”
　　“没人惦记你钱，我想着你兄弟这回下来钱，我得要过来，也给你弟弟买套房，省得全让他祸祸喽。”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急促地敲门。
　　张丫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是平常跟大壮混的，“你咋来了？”
　　“姐，你不用开门，大壮哥惹了点儿事暂时不回家了。你不用惦记也别联系他，大壮哥告诉你，别忘了月月跟豆芽婶要分红，她要是不给就等着他回来一起算。”说完，那人就走了。
　　出事儿……刘婶捂着胸口半天没有喘匀气……
　　作者有话要说：上期预告错误，本期出现的才是男主和男配。


第37章 寻找
　　大年初六, 菜场才开始正式营业且只营业半天，英子觉得这完全是浪费黄金时间, 年前年后家家聚餐, 蔬菜、水果、肉和种种材料需求量大。
　　可老辈人传下来的就这规矩，不光是菜场, 别家也是, 须得破五才营业。
　　营业前放了好长的一挂鞭炮，希望新的一年有好运气。
　　英子在胡子叔那里站了一会儿，胡子叔招手叫英子过去, 告诉她一桩大八卦，“张丫的弟弟外号叫大壮的那个……”
　　“大壮是外号？”
　　“他大名叫张家根，怕这个根不够壮, 小名又叫大壮。”胡子叔脸上写着的分明是嘲讽啊。
　　“哦。”
　　“他在江北乡下放局, 让人给‘点’了！”点了的意思就是举报了, “一窝子人全被捉了, 他跳窗户跑了, 第二天打听出来是谁举报的, 把人家腿给打折了。”
　　“天啊。”
　　“打折完人家的腿，还把人家房子给点了。”
　　“那他现在呢？”
　　“跑了, 听说是跑南方去了，警察抓他呢，你看没看见那边那辆面包车？就是防着他回来找他妈和他姐。”
　　这祸怎么越闯越大呢，“他之前不是在做豆芽吗？”
　　“做豆芽多辛苦啊！哪有放局赚钱，往年他放局轻松能赚十万八万的。”
　　“能吗？”
　　“咋不能啊, 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一年到头就过年的时候有钱，入了他们的局多少钱都能被他们整走。”
　　“可我瞧着刘婶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呵，钱不是好来的也不是好走的，吃喝玩乐滥处女朋友，哪一样不要花钱？”
　　英子明白了，刘婶之前从来没向她说过大壮的内情，只是说他在外面做生意，赚得多花销也大，好的时候给她买金买银的，不好的时候得从她那里拿零花。没想到实际情况竟然是这样。
　　“现在他不做豆芽生意了？”
　　“不做也是合伙人，要分红的，豆芽婶这次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觉得豆芽婶不会分红。”
　　“不分红？不分红早晚有大热闹看。”胡子叔摸着胡子说道。
　　不过英子可看不着虚热闹了，过了正月十五，市场管理员找着她了，站摊不交管理费也不是摊主，影响别人生意……
　　说话听音，英子知道咋回事儿，道了一声麻烦了，就离开了菜场。
　　张丫追到了她的出租屋，“不让你站是豆芽婶的主意，原来我兄弟在的时候我说话她听，现在他不在家……”
　　“我知道。”英子也猜出来了，“姐，回去看摊子吧，不能没人。”
　　“早知道我弟这样，我绝对不会……”
　　早知道又怎么样呢？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大壮是张丫的弟弟啊，做亲人的总会对亲人心存幻想，以为是最后一次犯错，以为他会改过，以为他会脚踏实地的生活。
　　张丫是好姐姐，刘婶是好妈妈，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姐，没事儿，天暖和了，早市人正多呢，我有好多老主顾。”英子拍了拍张丫的肩走了。
　　缘来而聚，缘尽而散，好聚好散才对得起缘份。
　　胡子叔送了英子好多旧武侠小说，最多的就是金庸的小说，英子从中学会了好多道理，之前没想明白的看完书想明白了。
　　正月十五之后，早市上人的确实多了起来，英子的老主顾们来来去去的，每次英子都是最早卖完豆芽的。
　　可惜食杂店这条路走不通了，豆芽婶的低价优质攻势起作用了，不光是英子推不出去豆芽了，原来很多做机器豆芽的都被挤得要么做手工豆芽要么转行。
　　不过老顾客普遍反应口感不行，英子好奇买过一斤，什么手工豆芽，至少有一多半是是机器豆芽，掺着卖降低成本，等她把市场占稳了，搞不好又会继续卖机器豆芽。
　　英子继续坚持高价高质，豆芽比过去生得少了，利润也还过得去。
　　这天一大早，天有点阴，搞不好要下雪，英子看看豆芽也就剩一斤不到的样子，打算收摊回家自己炒着吃了。
　　一个穿着灰色羊绒大衣的男孩跑了过来，“等等！”
　　等他跑过来，英子这才看清楚，是之前的那个男孩子，“怎么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男孩手支在大腿上喘气，“我奶奶……我奶奶……”
　　他的脸因为跑步变得红扑扑的，嘴唇愈加的红了，英子脸不由自主地也有点红，“你奶奶怎么了？”
　　“上回过年我买了你的豆芽，我奶奶特别喜欢吃，前几天她又想吃豆芽了，我去菜场买，你不在，我去里面那家买，回来她尝了一口就把盘子扔了，说味儿不对，后来我又跑了好几个地方买豆芽，她都不肯吃，现在她连饭都不吃了。”
　　“我每天早晨在这里，你想吃就早点过来买。”英子把剩下的豆芽连袋子都给他了，“差不多有一斤左右，你给我两块钱就行。”
　　“好。”男孩掏了两块钱给她，“对了，你会做窝头吗？”
　　英子慢慢摇头，她虽然是农村出身的，但是等她长到大可以煮饭的时候，家里已经不怎么吃窝头了啊，“没做过，只知道大概的作法。”
　　“知道做法也成！我奶奶除了念叨豆芽，还念叨什么萝卜条子汤蒸窝头。”
　　“我告诉你怎么做……”
　　“干脆你来我家吧，我家离这儿不远。”
　　“我妈说蒸窝头得发面，不是到地方就能蒸的，这样吧，我买点苞米面在家里面试一下，蒸成了你买豆芽的时候取行吗？”
　　“行。”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约定好英子做成了窝头就给他打电话。
　　既然答应了人家的请托，英子回家的路上路过粮店，特意买了苞米面和黄豆，白面她家里有。
　　蒸窝头得发面，发白面英子会，苞米面她没发过，按发白面的方法把面合好发面，搁到暖气旁边。
　　第二天看面已经发酸了，发酵得还可以，苞米面窝头想要好吃必须加豆面和白面。
　　豆面没有现成的，幸亏用得少，英子把黄豆炒了，拿擀面杖自己磨。
　　英子的锅小，一锅只能蒸四个，她尝了一个味道还成，把剩下的三个放到了袋子里，又蒸了三个。
　　隔天卖菜的时候带着去了，少年没来，那个看起来吓人的人来了。
　　“他睡懒觉起不来。”男子满脸无奈。
　　“给你也行。”英子把窝头交给了男子。
　　男子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给英子，“手工钱。”
　　“太贵了，哪有这么贵的窝头。”
　　男子又拿出一张十块的。
　　英子无语了，“你坚持要给钱的话，两块钱。”
　　“我没两块钱。”
　　“那就算了。”英子摆了摆手，男子太吓人了，英子看见两个熟客往这边望一眼，拐个弯去别的地方买菜了，“你别挡着我做生意就行了。”
　　“你的豆芽我包圆了。”
　　“你吃不了啊。”
　　“没事儿，我公司有食堂，对了，以后你每周三送一次豆芽，十斤。”
　　“行。”英子点头同意，这也是条出路啊！
　　男子把英子的豆芽包了圆之后说道，“对了，我叫周林海，我弟弟叫周明德。”他又拿出一张名片，“名片上有我公司的地址，九点以后送货。”
　　英子接过名片，林海商贸有限责任公司？英子不懂这些什么有限责任，有限公司之类的，只是觉得这东西也未必有多真，当初家里面的小卖店，不知道有多少“公司”老总拿着大哥大来打公用电话呢。
　　不过这人的公司应该是真的……吧？
　　做为最了解英子的人，王老美找人不会像韩兆秋“求”的人一样满天撒网，主要在车站之类的地方找，带着小草下了车，一看这附近的情况她就知道，英子绝对不会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久留。
　　她拿出从雪珍那里得到的英子打电话回家的电话号码，拿出小灵通拨打了起来。
　　“妈，雪珍姐不是说了吗？这是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也备不住有人接。”王老美带小草离开了车站，在附近找了一家KFC，给小草点了汉堡、炸鸡、可乐之后，王老美不停地拨那个号码，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你别总老打电话，我要用。”
　　“请问这个公用电话的地点是哪里？”
　　“你有病吧。”
　　“在哪儿？”
　　“在XX路工行斜对面。”
　　“谢谢您了。”王老美挂断了电话。
　　小草喝着可乐看着妈妈，“妈，你是神探啊。”
　　“你啊就是遇事不走心，英子最抠门了，你姑的存折是工行的，跨行转帐是要收钱的，英子绝舍不得这个钱，她一定到过工行。”
　　两人打车去了电话里说的工行，可惜银行人来人往的，谁又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呢？
　　出了工行王老美四下看看，“英子不会离这儿太远。”
　　“这又是为啥？”
　　“怀里揣着钱，她不敢坐车，能走多远？”
　　既然英子说自己是当服务员的，母女俩个又拿着英子过年的时候跟家里人照的合照，开始挨个饭店找英子。
　　可惜，无论是大饭店还是小饭馆，没人认识英子，就在两人觉得可能找不着的时候，一个杂工接过了照片，“这不是豆芽姑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在真正了解你的人面前，是很难有秘密的。
　　22：00二更哦！不要错过！
　　感谢在2020-05-18 20:37:23~2020-05-19 20: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啦啦啦啦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唯落不奈、我的男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意人家、高贵的微笑10、隔壁老王家的媳妇、意思的意、抹茶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之祈所以、yingxuejue 20瓶；安小四、Alili、起名无能星人 10瓶；745732 6瓶；蚂蚁 5瓶；肉粽、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寻找（二）
　　“谁？”
　　“这姑娘是菜场卖菜的, 后来又卖过手工豆芽，现在不搁菜场了, 有人说在早市。”
　　找着了, 王老美不知是喜还是忧，喜得是英子一直在走正路, 忧得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英子。
　　让英子嫁傻子, 她绝对是出于好心，到现在她也敢指着灯说英子嫁进了古家绝对是享福不是遭罪，英子上不了学了, 名声坏了，家里也容不下她多呆，匆匆嫁人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只怕是人也不成, 家庭也不成, 傻子虽然人不成, 可家庭好啊？
　　可细想想……这事儿不缺德吗？
　　她们母女两个找到了菜市场, 市场里的人倒都认识英子, 指点她们找到了张丫……
　　英子卖完豆芽回家, 远远的就看见了等着她的王老美和小草，她正在和隔壁的人说话。
　　她愣了一下, 把自行车把一拐打算离开，谁知道王老美已经发现了她，“英子！”
　　王老美追了过来，英子已经蹬上了车远远的走了。
　　英子不知道骑出多远，兜里的电话响了, 是个王老美的号码，“干嘛？”
　　“英子，你吃苦了，回来跟小草一起上学吧。”这是王老美唯一能让自己心安的法子了，“上私立，你成绩好，他们说考上重本返还学费生活费，考上清北给十万重奖。”
　　“我不上学了，我挺好的。”
　　“我听人说你手裂了好多口子，像老太太的手似的，起早贪黑遭老罪了，有病差点儿死了，跟妈回家吧。”
　　“你又不是我妈。”英子笑了，眼睛却模糊了，“你们走吧，你们在那儿堵着我不回家。”
　　“英子你咋这么犟啊。”
　　“你也别告诉我妈我的手机号，明个儿我就换号搬家，你们就当我死在外头了吧。”英子挂断了电话，手机关了机。
　　这一天正是周三，她想了想开了机，给周林海打了个电话，“对不住，今天家里有事不能送豆芽了。”
　　周林海在电话里先是顿了一下，显然有点忘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明天送也行。”
　　“谢谢。”英子挂断了电话，关了手机，她在外面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累了就找一间商场，找个角落坐一会儿。
　　这个地点曝露了，她得重新找房子重新出发，可惜了那些熟客了，换个新地方又得重新开发市场。
　　她一直在外面逛了很久，找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是很满意，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家，在附近绕了好几圈看了很久才回家，她打开门的时候，隔壁人家出来了。
　　“英子。”
　　英子扭头看向她，“姨。”
　　“我听你舅妈说了，你原来是跟家里吵架跑出来的高中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你舅妈都说了要送你去私立了，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的呢，家里父母哪有不偏心的呢，可是咬了哪根手指头父母不疼呢？”
　　“姨，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
　　“英子，这是你舅妈给你留的钱，她让你想明白了就回家，别在外面漂着了。”
　　英子接过了隔壁阿姨转交的钱，进了家门之后，紧紧把防盗门反锁了起来。
　　第二天，她连早市都没去，直接去了周林海的公司送豆芽，周林海的公司位于离英子租住地三站地的黄金地段，是一栋独栋的四层楼，省城很常见的苏式建筑，方方正正的又有一种独特的美。
　　前台应该是知道她会来，直接让她左拐去员工食堂，食堂的人接过了豆芽，直接给了她二十五块钱。
　　“批发的话，二十。”英子退回五块钱。
　　“这是周总的意思。”
　　“那您自己收着吧。”
　　“这我可不敢。”后勤摆了摆手，“不瞒您说，我事儿多，没工夫跟您磨这五块钱，你就收着好了，以后每周三及时送货就行了。”
　　“正想跟您说呢，我要搬家。”
　　后勤有点不高兴了，“这您得给周总说，我们不管这事儿。”
　　英子捏着钱退了出来，重新把手机开了机，拨通了周林海的号码，“周总。”面对这么大规模的公司，英子恭恭敬敬叫了声周总，“我想跟您道个歉。”
　　“嗯。”
　　“我租的房子出了点问题得搬家，下周可能不能送货了。”
　　“明德说你今天早晨没出早市。”
　　“家里有事，忙着搬家呢。”
　　“下次不去手机也要开机，老太太闹腾着还要吃豆芽。”
　　“……”大家一个是买东西的一个是卖东西的，一次两块钱，最多二十五的生意，不要这样居高临下吧？虽说是和气生财的事，英子也是有脾气的，对这命令只能不回答了。
　　“这样吧，你说你要租房？”
　　“是。”
　　“我发给你个地址，你下午一点到这个地点看看，我也在，有事跟你说。”
　　英子离开了这家公司，骑车回到家，她确实开始收拾东西了，也联系了房东说了退租的事，房东不太开心，要扣她半个月的房租，幸亏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没扣她的押金。
　　这种老公房房主之间是没秘密的，一个人知道了，用不了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隔壁家是难得留在这里的老房主，房东还可能托过她帮忙照看房子。
　　英子的东西不多，只有豆芽是最要紧的，明天必须出早市了，把该卖的豆芽都卖掉，剩下的盆盆罐罐好收拾。
　　眨眼间到了十二点半，英子饭都没吃就骑车去了约定的地址。
　　这个地址离英子家不算远，英子骑自行车五六分钟也就到了，闹中取静的一条街，往里面一拐就觉得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怎么说呢？特别的安静，路边整齐地停着车，两边的行道树都是树龄颇高整整齐齐的松树，隔一段路能看见两扇铁门，房子都是整齐的二层小楼，有些人家修了些厢房，有些没有修。
　　英子按照门牌的地址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是周明德，他看见英子之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我哥说你会来。”
　　“我听说奶奶吵着要吃豆芽。”
　　“奶奶有时候跟小孩似的，没吃着豆芽正搁屋里生闷气呢，这会儿睡着了。”周明德小声说道，“睡醒了可能就忘了这事儿了。”
　　在英子进院子之后，周明德关上了铁门。
　　英子打量着这间院子，外表看着整齐，内里实际有些陈旧了，院子铺着花砖，砌着花坛，门前有长长的门廊，一楼装着雕花的铁栅栏，显然是为了防止老奶奶出去乱跑新修的。
　　“到里面来吧。”周明德让英子往里面来，里面是旧式的那种细条的红色地板，纯实木的，踩在上面有点软，一楼是客厅和厨房，还有一间卧房。
　　“那里是奶奶的房间，她原来住二楼，家里没人的时候把她锁屋里，她能跳窗往外跑，为了怕她出事，就把她挪到一楼的书房了。”周明德说道，“这是厨房。”
　　厨房也是老式的，只不过有很多很新的家电，冰箱是英子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宽宽大大的四个门的，有灶台也有英子只在电视里和饭店见过的岛台。
　　厨房该整齐干净得极为整齐，但是水槽里却满是用过的碗碟。
　　“你家里只有你？”
　　“我家原来请了保姆，但我奶奶的情况你也知道，一直在换，自从过了年家里就没保姆了，我哥负责收拾，他还没回来呢。”
　　所以厨房里就满是脏碗盘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车声响，周林海回来了，他穿着羊绒风衣，脖子上搭着围巾，看起来像许文强——□□那种。
　　他看见了英子，“你挺准时的。”
　　“嗯。”
　　“我听说你在租房。”
　　“是啊。”
　　“你看我家的房子怎么样？”
　　“好。”旧归旧，每一样都是好材料，每个地方都是结实经得起考验的，看起来颇有质感，这点英子再没见识也能看出来。
　　“你卖豆芽是干一天赚一天辛苦钱，我呢常出差不太在家里，明德要开学了，家里有共四间卧室，这两边的厢房东边的你不能动，装着旧东西呢，西边的你清理出来就行了，房子有上下水，水电费不用你管，你想要生豆芽卖也行，专心照顾奶奶也可以，我一个月先给你开八百块钱，过了试用期你跟我公司的员工一个待遇，给你交社保。”
　　免费给住房？还给钱？当保姆？还准许她干私活？“我怕我照顾不好奶奶。”
　　“先试试看，你生的豆芽她爱吃，窝头她也爱吃，我们公司的厨子试过了，他也会生豆芽，也会蒸窝头，我奶奶都不买帐。你放心这里一是治安你不用担心，二是我们兄弟的人品你也不用担心，我奶奶没生病之前，保姆在我前做了二十年。”
　　英子瞧着这院子，真有点心动，这地方确实好，厢房虽说是厢房，盖得也比普通人家的平房好，看起来应该是打算做点什么的，但最后空置了。
　　最要紧的，这里一般人找不着……还有一个原因，英子不想说也不敢深想，“那我试试看。”
　　周林海见英子同意了，“好吧，你先煮顿饭吧，奶奶几点睡的？”
　　“睡了有十分钟了。”
　　“她一般睡四十分钟，午饭吃豆芽。”
　　这人……真会命令人，英子刚答应试试，他就用命令员工的语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王老美给英子的出路是最好的，但英子还太年轻，太敏感，太倔犟，她已经不敢再信所谓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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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安顿
　　英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 检查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这家食材的屯积量应该是备战备荒的, 冰箱塞得满满的, 还有一些鲜菜堆在冷阳台，堆菜的人应该是很爱整齐干净的, 所有的菜都放在方形的筐里, 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她捡出了些韭菜和土豆，从冰箱里拿出了看起来还算新鲜的熟肉和一小块冷冻生肉, 把面和好了先醒着，韭菜是摘过的，新鲜干净, 将头部那里也被切掉了, 这样放置着差不多一天左右就坏了, 这也是英子为什么要拿韭菜的原因。
　　洗好了韭菜放在那里控水, 将熟肉切片放进蒸锅。
　　面已经省得差不多了, 她预备烙“单饼”吃, 这是春饼的民间作法，上不得台面, 却实用好吃。
　　她将面饼擀好之后，周林海进了厨房，他换掉了那一身“体面”的衣裳，穿了件简单的套头衫和牛仔裤，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他先检查了一下阳台, 又检查了一下灶台附近的情况，眉头微皱，“你要烙单饼？”
　　“是啊。”
　　“过去我家的那个保姆也会烙，你擀我烙。”周林海熟稔地找出平底锅，放在西式四孔煤气灶上。
　　“这是什么？”
　　“德国不粘锅，双立人的。”周林海指着上面的标识给英子看，“烙饼用的，你也可以用来煎蛋。”
　　“哦。”英子点头，她手脚麻利地将面搓长搓圆，切出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在一个面剂子上薄薄刷了一层油，将另一个面剂子叠放在它身上，如此做了大概有十个，“二十张饼够吃吧。”
　　“差不多，反正周明德可以吃面包。”周林海说道。
　　英子皱了皱眉头，“我可以再和点面。”单饼的面只是简单的温水和面，并不需要醒发多长时间，加面时间是够的。
　　“你愿意和就和吧。”
　　英子自己知道自己，从小那是被三舅妈和甫秀花给训出来了，干活慢、质量不高，不是被损就是被骂，又是干熟了的，自然手脚麻利，周林海居然也很熟练。
　　“厨房是你收拾的？”两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一个擀饼一外擀面居然配合默契。
　　“我见不得脏和不整齐。”
　　“你别是当过兵吧。”
　　“十七岁开始当了五年兵。”周林海说道。
　　英子擀完了饼，又快速把菜给炒了，这菜不能早炒，早炒烙饼的工夫就出水了，不好吃了。
　　炒完菜又她又炒鸡蛋酱，刚拿出一个鸡蛋来，周林海就提醒她，“我们家都是酱炒蛋，四个鸡蛋一碗酱。”
　　英子挑了挑眉，又拿出了三个鸡蛋，有钱人家的吃饭方式跟穷人确实不一样。
　　周家一楼的餐厅也是整齐干净极了，桌面亮得能照出人影儿来。
　　英子把菜摆上去之前，周林海先摆了草编的菜垫和碗垫，吃单饼用的平底盘是白底描银边的。
　　“你跟我们一起吃吧，家里人口少，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讲究是保姆不跟主家一起吃饭？英子让自己保持镇定。
　　饭菜摆好了，老奶奶闻着味儿就醒了，“吃饭啦！吃饭啦！”她拍着手拉着周明德从卧室出来，看见周林海脸上的笑立刻收了。“爸。”
　　“坐好吃饭。”周林海对奶奶喊自己爸这件事丝毫没有惊讶，眉毛动也没动指着椅子让老奶奶坐下吃饭。
　　“吃单饼！我最喜欢单饼了！”老奶奶拍着手说道，她很自然地坐在了餐桌的下首处，周林海坐上了主位，周明德坐在老奶奶左边，示意英子坐右边。
　　英子帮老奶奶卷了一张单饼，老奶奶接过来，“谢谢姐姐。”
　　她咬了一口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周明德小声向英子解释，“我奶奶糊涂了，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还是小时候，我哥是她爸。”
　　“嗯。”英子点头。
　　老奶奶可能真是饿狠了，吃了四张卷单饼，还想要吃第五张，周林海板起了脸，“不许吃了，当心积食。”
　　老奶奶只能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饼，“明德，带奶奶去院子里散会儿步。”
　　周明德嘴里满满塞着春饼，显然是不怎么情愿的，但又不敢违抗，可怜兮兮地看着英子，“你可得给我留几张饼。”
　　英子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好。”
　　周明德站起身扶着奶奶离开餐厅。
　　周林海见他们走了，介绍起家里的情况，“我奶奶一九一四年出生，今年八十六了，一共有五个子女，我爸在首都，二叔在上海，老叔在本地，我还有两个姑姑，一个在本地一个在长春，明德是我老叔的儿子，我老叔和姑姑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平时就我在家照应，明德是自己跑来帮忙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俩个的人品，我们俩个虽然都没结婚，好歹也是好人。”
　　“我能分清好坏。”英子脸红了一下，经历使她对人的善恶非常敏感，周明德单纯得像是一池湖水，周林海看起来就社会经验十足，颇有些“坏”，看她的眼神却是正直的。
　　“明天开始我会出差三天，明德你不用管他，家里卫生的重点是奶奶和厨房餐厅，我的房间你不要开门也不要动，明德他的房间像猪窝你也不要理，猪就应该生活在猪窝里。”
　　英子有点被口水呛到，“什么？”
　　“他就是只猪。”
　　好吧，别人眼里再怎么完美的“王子”在家人眼里可能都是只“猪”。
　　“家里的窗户每隔一个月叫家政公司来擦一次，你不用管，钟点工每周来一次大扫除……”
　　“我都来了，为什么要请钟点工？”好像她这个保姆不怎么称职吧。
　　“你的职责是奶奶，我们不在家，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离开家时要锁紧门窗，我的紧急联络电话就写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发现奶奶不见及时通知我。”
　　“锁紧门窗奶奶也会逃吗？”
　　“奶奶十六岁就参加地下组织了，不要小看她，院墙和大门在她状态好的时候只是摆设，所以要锁紧房门。”
　　英子觉得，这样的情形下他还答应英子做豆芽……虽然豆芽严格来说可以在奶奶睡着的时候偷空做，一天换两次水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雇我？”
　　“你做饭奶奶爱吃。”周林海叹了口气，“这是这么久以来奶奶第一次吃这么多东西，之前你做的窝头她也全吃干净了。”
　　两人正说着，奶奶溜达回来了，“林海啊，你同学来了啊？”她脸上满满都是慈爱的笑。
　　“奶奶，这是家里新请的保姆，英子。”周林海介绍英子给奶奶认识。
　　“怎么这么小出来做保姆啊？上学了吗？”
　　“上过学，读到高二。”
　　“读到高二怎么不读了？我们明德啊也是高二呢。”
　　“奶奶，我都上大学了……”周明德有些无语了。周奶奶目前处于“清醒”状态，在家里面看电视打毛衣，跟周明德很随意地聊着天。
　　周海林带英子上楼，楼上一共有四个房间，卧室都在阳台，阴面都是些书房，储藏室之类的地方。
　　第一间房应该是周奶奶过去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照片，荣誉证书之类的，双人床上还摆着一套旧军装，“这是我爷爷的东西，你不要动，我奶奶清醒的时候自己会收拾这间屋子。”
　　“知道了。”
　　周林海带着她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是双层木头床，还摆着一些女孩子喜欢的旧娃娃，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泛黄的旧书，“这是我姑姑们的房间，你住这里吧，我住隔壁，周明德住我隔壁。”
　　“知道了。”
　　周奶奶现在生活尚可自理，每天都要洗澡，刷牙之后穿上干净睡衣才能睡觉，但周海林说一定要锁门。
　　“她曾经半夜起床穿睡衣出过门，幸亏没有走远就被我们发现了。”
　　英子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周奶奶颇有些同情，“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从我爷爷去世之后，她的情况就越来越不好了，医生诊断是阿兹海默症，也就是民间说的老年痴呆。她的情况是短期记忆几乎转眼就忘，长期记忆目前还很稳定，只是有时候会糊涂，忘记了是哪一年……”
　　“要不要我和奶奶住。”
　　“有时候她睡到一半会犯糊涂，忘记你是谁，会攻击你，之前也有保姆跟着她住，差点儿被她掐死，我不在家的时候千万不要这么干。”
　　“哪有那么恐怖。”陪奶奶玩的周明德抬头说道，“英子你不要怕，没那么吓人。”
　　周林海交给英子一串钥匙，“上面写着房间号码，别弄丢了，出门只带大门钥匙就行。”
　　“知道了。”英子开始觉得这份工作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林海就走了，英子听见他开门，出门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惊醒了，坐起来看着他出门。
　　英子醒了就睡不着了，下床先去看了眼奶奶的情况，周奶奶还在睡，英子把米淘好，削了些地瓜块在里面，做了点地瓜粥，在上面蒸了些土豆。
　　周林海说把厢房给她用，她看过情况里面应该是“厨房”之类的地方，磁砖一铺到顶灰尘满布。
　　她打开了厢房，才发现，这里不是厨房，只有一个带水龙头的水泥池子，地是那种水磨石的地，中间铺了木板，掀开一看是下水槽，她打开水龙头试了一下，水管出了一会儿锈水之后就是正常的水，下水那里排水还十分顺畅。
　　这个装修效果英子见过，县城里的洗车房都是这样的，看看本来应该是“门”位置，果然是红砖砌墙并没有贴磁砖，看来周家曾经不止一辆车且需要经常洗车。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用了，周林海的车是停在院外的，这是为什么啊？
　　英子在角落里找到了防尘布盖着的水管，上面还连着水枪，看水枪的新旧程度，这里被放弃也就是三五年之前的事。
　　想想看那个时候应该是周奶奶发病之后，这里被弃置了可能和周奶奶有关？
　　她用水管把这里冲洗干净，看了看时间还早，在周明德的门上贴了张纸条，她骑着车回到了出租屋，将出租屋里的东西拿出来，她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大大小小的桶，这些叠在一起绑在自行车后面，里面还可以塞被子和小家电，剩下的米面油什么的她送给了唯一开门的卖豆腐的人家。
　　不是她穷大方，实在是周家什么都有，不需要她这些东西，放了也会过期。
　　“英子，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回家了。”英子交待了四个字之后，骑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就在她走后不到两个小时，甫秀花、雪珍、家宝找到了这里，这一“家”人，几乎是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在周家的生活开始了，周家也是很复杂的。感谢在2020-05-19 21:45:31~2020-05-20 20: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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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味道
　　她回到周家的时候, 周明德已经起床了，正和周奶奶一起喝粥。
　　她把东西安置好, 洗了手之后去看他们, 周奶奶正给周明德讲想当年的事，看来还算清醒, 只是“娟子回来了啊？整天往外跑。”
　　英子笑了笑, “奶奶，我是英子，新来的保姆。”
　　奶奶眨了眨眼, “哦，不是娟子。”她脸上的笑消失了，“明德啊, 不要只吃地瓜, 多喝粥, 等会儿还要上学。”
　　“奶奶, 我上大学了。”
　　“哦, 你将来要考大学啊？好, 考大学好。”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蒸好的土豆，“这玩意儿好吃, 可惜没大酱了，娟子啊，酱块子搁得咋样了？该下酱了啊。”
　　“还没到时候呢，您看，树还没绿呢。”
　　“这么早酱就吃没了, 咋整啊。”
　　“没事儿，我有地方淘涣。”
　　奶奶脸上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走，英子赶紧跟了出去，奶奶一路走到大门那里看见铁锁把门立刻就有些恼了，“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我要出去遛弯。”
　　“奶奶，今天天有点阴，要下雨。”
　　“我又不往远走。”
　　周明德也跟着追了出来，“奶奶，我哥说不让你出去。”
　　“反了他了，他是奶奶还是我是奶奶！”周奶奶在自己腰上摸了半天，“我钥匙呢？”
　　英子拉住她，“周奶奶，你忘了，昨天你答应我跟我一起洗绿豆生豆芽。”
　　周奶奶想了想，“嗯……有这么回事吗？我糊涂了，记性不好。”
　　“有这回事啊。”
　　“对了，你干啥叫我周奶奶？我姓孙，叫孙兰英，你叫我奶奶就行了。”
　　“哦，孙奶奶。”
　　“叫奶奶，你家哪儿的啊？”
　　“我家是黑水镇的。”
　　“黑水镇？黑水镇是个好地方，我去过，那里……”她说在这里顿住了。
　　往里面走了两步，看见了英子又是一愣，“你谁啊？”
　　“我是新来的保姆英子。”
　　“哦，英子啊，你啥时候来的啊？家是哪儿的啊？”
　　“我昨天来的，家是黑水镇的……”
　　周明德抚额，他知道这个问题奶奶会无休止地问下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明德啊？你咋还在这儿呢？又逃课了吧？别以为躲奶奶家就可以不用上学。”
　　“我还没开学呢。”
　　“没开学呢啊。”奶奶往里面继续走，走到门口忽地转身，“明德啊，你咋还在这儿呢？”
　　不管怎么样，她暂时忘记了要出门的事，周明德指着厢房对英子说，“你生豆芽去吧，我陪奶奶。”
　　英子把温度计摆上，这里应该是接入了集中供热，就算空置的车库也是暖和的，室温不算高20度，很适合生豆芽，可惜原来出租屋的板子她没搬过来，太难搬了。
　　她先把豆子泡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不让用的东厢房从窗户能看出来，满满都是些旧家俱之类的杂物。
　　她跑去问周明德，“明德，东厢房里有不用的旧板子吗？”
　　“旧床上什么的应该有旧板子，不过我哥不让动，你得问他。”
　　“旧板子？老吴家有得是。”孙奶奶指着隔壁。
　　周明德叹了口气，“吴家爷爷奶奶都去世了，现在房子空着呢。”
　　“谁去世了？”
　　周明德无语了，“他家确实有些旧板子，我给他们家孙子打电话啊，他家住得离得挺近的。”
　　“不用，不用麻烦了，还要跟别人要，我有时间去卖旧家俱的地方能找着不少。”
　　“不好搬，他家的钥匙我家有，平时让我家帮着看房子的，里面就是些旧家俱什么的。”
　　“这地方这些二楼都是什么人啊？”
　　“这里啊，是原来的军区宿舍，后来爷爷奶奶们都退休了，也没把房子收回去，水电还是全包，去年公房改革，一平米五块钱卖给个人家了。
　　啥？一平米五块钱？
　　“我奶奶那个时候有时候还明白，直接做主把房给我哥了，我爸他们也没意见，现在这房子是我哥的，这二楼太旧了，年年得维修，以后可能不包水电了，成本高维护成本大不划算。”最不划算的是还有一个老糊涂的老太太。
　　英子不太明白，这间二楼确实旧，看起来最少有几十年的房龄了，但是嫌弃这样的房子？这已经超出英子的理解范围了，不是说省城房子贵吗？
　　“所以啊，这家户主是我哥。除了我哥别人也管不了我奶奶。”
　　“为什么啊？”
　　“我哥长得像我奶奶的爸啊！现在我奶奶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她怕我哥！以后她不听话你也拿我哥吓唬她就行了。”
　　奶奶正在玩桌上的杯子垫，听到这话也毫无反应，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周明德给隔壁打了个电话，对方果然很痛快就答应了，英子打开隔壁的门，同样是旧房子，隔壁维护得就很差了，连完整的玻璃都没几块了，院子里满满都是杂草。
　　木板在仓库里，英子挑着拿了几块，又找着了一些旧工具，在车库里面搭了个架子。
　　孙兰英对这一些很好奇的样子，英子干活的时候她乖乖地在旁边看着，趁着英子不注意拿了一块木板自己蹲在一旁用研究。
　　英子把架子搭好了，把工具一件一件地收起来，忽然发现少了个螺丝刀，孙兰英正拿螺丝刀扣墙呢。
　　英子一把把螺丝刀抢下来，孙兰英愣了一下，瞬间怒了，“你干嘛抢我东西！我的！”她狠狠推了一下英子。
　　英子冷不防被推倒在地上，孙兰英看都不看她，抢过英子手里的螺丝刀继续扣墙。
　　英子这才意识到周林海说的防备孙兰英是什么意思，她有时候是有攻击性的。
　　“孙奶奶，你过来帮帮我。”
　　孙兰英抬头瞅了瞅英子，“帮你干啥？”
　　“我们一起泡豆芽啊。”
　　听说要泡豆芽，孙兰英果然高兴了，把螺丝刀扔了下来，跟英子一起泡绿豆。
　　周明德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见英子揉着腿站起来，哄着孙兰英不由得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我奶奶有时候脾气不好，得哄。”
　　“没事。”英子把头发掖了掖。
　　“你手怎么了？”周明德拽过英子的手，“都破皮了！不能沾水！得包扎一下！”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英子觉得他得手热得发烫，看看他玉一样圆润，肤质细腻的手指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冬天在水里泡来泡去，还要经常湿着手在室内外来来回回，开裂冻伤的手丑得吓人。
　　“你手怎么裂成这样啊？没上药吗？”
　　“上过几次嘎啦油。”后来嫌麻烦就不用了。
　　“你这手得上甘油，不能总沾水了。”
　　“得干活啊。”英子继续想抽手，从来没跟男生这样亲近过的她尴尬的脚趾头都卷起来了。
　　“非要干活的话得戴手套。”周明德皱着眉头说道，“奶奶！你看英子的手。”
　　孙兰英本来搅和泡着绿豆水，听周明德这么说走了过来，“同志，看你这手没少吃苦头吧！不要怕羞，这是劳动人民的手！是最美丽的手！”
　　孙兰英不知道“穿越”到了哪一个时期，握着英子的手说道，“不过你手开裂了，是会流血会疼的，我来帮助你治疗一下。”
　　周明德和孙兰英带着英子到了孙兰英的房间，她想了想……“明德宝宝，奶奶的药箱在哪里啊？”
　　周明德叹了口气，“在这儿呢，奶奶。”周明德把药箱搬了出来。
　　“明德宝宝真是个能干的好宝宝。”
　　孙兰英帮英子处理好了手，她那里有一种白管印着红字的油脂样的东西，她帮英子抹完了之后，整管都给了她，“这是手油，你拿去一天多抹几次。”
　　“谢谢奶奶。”英子接过了手油，她冷不丁看了眼时钟，又快到中午了，“奶奶，我去煮饭，想吃什么啊？”
　　“今天我有空，我露一手，明德宝宝，奶奶给你蒸鸡蛋羹啊！娟子，你休息吧。”
　　这是孙兰英不知道第几次叫英子娟子了。
　　“奶奶，我要吃大娘做的菜包子，不要吃鸡蛋羹。”周明德握着孙兰英的手说道，他用口型告诉英子，不要让奶奶去厨房。
　　“你大娘很辛苦了，不要总支使她。”孙兰英说道，“今天中午我下班早，我煮饭。”
　　“没事儿，面都和好了，中午吃包子，白菜馅的啊。”
　　“大娘，我要加香菇和干虾仁，不要吃肉。”
　　“好，我不搁肉。”英子站了起来，“您等着啊，一会儿就蒸好了。”
　　“奶奶，你给我念故事书。”
　　“好我给你念故事书。”
　　娟子看来不是之前保姆的名字，大娘……就是说是周林海的妈妈。
　　她哪有发面啊，只有吃烫面的包子了，白菜倒是现成的，冷阳台现在并不冷，很适合搁菜，英子在里面找到了小白菜和香菇，虾仁干在写成“干货”的柜子里，里面除了虾仁干还有别的干货。
　　包子好吃，不好包，得一个个的包，周明德正是最能吃的时候，吃春饼的时候一个人吃了八张，大包子怎么也得准备十几个，孙奶奶的饭量不好估，但应该不能让她吃太饱……
　　她没做过这种虾干，看起来就应该挺贵的，现在急用得用热水泡发，估计会“作贱”东西，但没法子。
　　英子估么着量盛了面，用暖壶的水烫好面放在一旁醒面，小白菜和香菇焯水，和泡发好的虾仁一起剁碎，快速很简单的调味料调好了味。
　　从准备到包子蒸熟一共用了四十五分钟，她还用蒸包子的时间用冷阳台有些打蔫的菜做了两样凉拌菜，剩下的豆角和茄子晚上炖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孙奶奶吃了一口之后指出大姆指，“娟子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你怎么挺长时间没回来了？”
　　周明德咬了一口，表情则颇有些奇怪。
　　英子以为自己调味太简单了，“怎么了？不好吃？”
　　“你得给我哥留两个。”
　　“怎么了？”
　　“你做的包子跟我大娘做的包子一个味儿。”
　　“我们那里都这么调味，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就是盐、酱油、十三香、味素。”厨房那么多调味料，好多英子从来都没用过，要不是周明德说，白菜包子里顶多加点虾糠，哪有那么讲究放香菇和干虾仁啊。
　　“就是味道像，连馅的比例都一样。”
　　“我胡蒙的。”下次真未必会“像”了，英子也有点紧张了，拼命回忆各种材料的“比例”。
　　“就是一种感觉，总之我哥回来之后你一定要做一次，我大娘去世之后，家里没人会做这个了。”
　　“你大娘去世了？”
　　“去世有十年了吧？”
　　“你还记得包子的味道？”
　　“我就记得包子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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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周家小儿媳
　　周林海的火车凌晨三点到站, 开车回家时天刚刚亮，他以为他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 拿钥匙开了大门之后, 却看见车库亮着灯。
　　车库里英子的第一批成品豆芽出来了，她盛装进篮子里控水, 清洗第二桶豆芽, 生豆芽没什么诀窍，如果说有的话就是“勤”。
　　自家生豆芽无所谓，一天一“投”洗换水就行了, 两三天成品可食用，想要销售就得每隔十二小时洗清换水一次，随时注意温度和湿度。
　　幸亏车库有供暖, 有完备的上下水系统, 英子干起活来事半功倍, 把豆芽装进袋子里, 又将带子装进编织软筐, 拿到秤和包装袋, 英子刚要出门，迎面撞见了周林海。
　　“您回来了。”说真的, 就算早就有言在先，英子还是有些心虚，“我六点之前不管卖不卖完都会回来。”
　　“奶奶七点起床，我在家你可以晚一点回来。”
　　“您是坐火车的吧？回家得补觉。”
　　周林海抬头看看天，“天已经亮了, 我天亮睡不着觉。”
　　英子连声答谢，骑着车子急匆匆出了门，这个时候去早市怕是有些晚了，好位置已经被别人占走了。
　　英子已经卖出了名气，老主顾都问她为什么好几天没来了，英子笑吟吟地说自己搬家了，忙着收拾屋子没来得及出摊。
　　她带了二十斤豆芽，卖到六点多点就没有了，把东西和秤收拾好刚想走，一个眼熟的男人……“邓老板。”邓老板是开食杂店的。
　　“英子，你手机怎么换号了？我找了你三天了。”
　　“原来的号费用贵，换了个接不花钱打一毛的，怎么了？”
　　“豆芽婶做生意越来越不厚道，拿机器豆芽冒充手工豆芽，顾客嫌我家的豆芽难吃，骂我好几回了……英子，明天开始还是你给我家送吧，还是老价钱，一次送十斤。”
　　“行。”英子拿出手机，“您的手机号没变吧，这是我的新号码。”说着她输入邓老板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哎呀你行啊英子，连我的手机号都背下来了。”
　　“您的手机号比较顺溜好记啊。”英子笑眯眯地说道。
　　回到周家时，奶奶刚醒一边穿衣服一边跟周林海聊天，“外边天挺冷的，多穿点。”
　　“诶，我在外面穿挺多的。”
　　看见了英子又说道，“娟子，酱豆买回来了没啊？”她竟还记得下酱的事，“眼瞅着老秋了得烀酱豆了。”
　　“奶奶，我是英子，现在是春天了啊！烀酱豆会烂。”
　　“你这孩子整天跟我犟嘴，我还不知道你是英子。”孙兰英扭头问周林海，“英子是谁啊？”
　　周林海极为耐心地回答，“英子是新来的保姆。”
　　“保姆啊。”孙兰英点头，“林海啊，外面冷出门多穿衣服。”
　　“嗯，我多穿衣服了。”
　　孙兰英把衣服穿好坐梳妆台边梳头，别看她年纪大把，梳妆台上还是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护肤品，还有一瓶包装精致的香水。
　　她对着镜子梳了一会儿头，扭过头问周林海，“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我刚回来。”
　　“不走了啊。”
　　“这个礼拜不走了。”
　　“不走好。”她站了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英子不放心她，跟着来到洗手间边，孙兰英却回首锁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她从里面出来看见了英子，“娟子，你在我卫生间门口干啥啊？”
　　“我是英子，我怕你滑倒。”
　　“不能滑倒。”她出去了转了一圈又往卫生间走，“我得上卫生间了。”
　　“奶奶，您刚才去过了。”周林海说道。
　　“瞎说，我才刚想床……”
　　照顾老年痴呆症患者就像在看一部来来回回转来转去的老电影，永远要一句话重复无数次，一天之中有好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候却只能看着一个人的情况慢慢变糟。
　　吃早餐的时候周明德才刚刚想床，就像周林海说的一样，他并不是能坚持每天早起的人，“哥，我跟你说一件神奇的事，英子包的包子跟大娘包的包子味道一模一样。”
　　“是吗？”周林海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让她替你冻了几个……”
　　“今天早晨没来得及化冻。”英子在洗豆芽的时候已经把粥放进砂锅里小火熬了，主食是早晨现烙的玉米面饼和水煮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昨晚拌的小菜。
　　“我不爱吃包子。”周林海回答道，他夹了一张饼慢慢吃了下去，鸡蛋碰也没碰，喝了两口粥就站起了身，“我去公司了，明德你还有几天开学？”
　　“三天。”周明德嘟起了嘴。
　　“今天得去报道收拾寝室了吧。”
　　“这些我妈就去就行了。”
　　“挺大个人了，有事自己解决。”周林海说完看了看手表，“英子你监督他自己把床单什么的放洗衣机里洗干净，熨平整……”
　　“嘿嘿，我妈说了，今天她来取床单。”周明德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
　　“懒得理你。”周林海离开了餐厅。
　　英子等着所有人都吃完了饭，打开了电视调到了奶奶最喜欢的频道看早间新闻，这才去收拾碗筷。
　　她刷完碗收拾干净厨房，把中午要做的菜里面需要的肉、排骨放到水盆里化好，拿厨房拖布擦了一遍地，这才离开厨房。
　　回到客厅的时候，家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四十多岁女人，周明德正依在她的身边撒娇。
　　“妈，这是家里新来的保姆英子。”
　　“嗯。”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英子，脸色色凝重了一些，“年轻了点儿，跟你差不多大吧？”
　　“英子比我大，是吧？”
　　“我二十一。”
　　“身份证呢？谁介绍来的？哪家公司的？家是哪里的？”
　　英子一下子被问住了，身份证一拿，她未成年的事马上就曝露了。
　　“妈，你问这么多干嘛，英子是我哥雇的，她煮饭奶奶爱吃，是吧奶奶？”
　　奶奶正出神地看着电视，对周围的环境不以为意，听见周明德这么说，她应了一声，“好吃。”
　　“你们俩个男的知道什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周明德的妈妈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对了，差点儿把大事忘了，你今年怎么不当班长了？”
　　“当班长好麻烦啊。”
　　“麻烦也要当啊！这是锻练你的领导能力！整天跟个孩子似的，让你去学生会也不去，这会儿连班长都不想当了，你一天天的想干啥啊？想跟你哥似的啊？”
　　“我哥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也许是因为英子在，她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赶紧的把你从学校拿回来的东西都给我，我还寻思你出息了呢，自己把东西搬到这儿来，自己伺候自己，原来到现在床单还没洗呢。”
　　周明德嘿嘿笑了两声，蹬蹬跑上了楼。
　　他妈妈转过身看向英子，“我们明德就这样，还是小孩性格单纯，招女孩喜欢……”她不知怎地提到了这一句，“我跟他爸都愁死了，说深了也不是说浅了也不是，来来回回身边好些丫头小子的，放假了还好，这会儿开学了一定老些人找他了……”
　　“哦。”英子佯装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欣赏就够了，哪会有别的想法呢。
　　“林海也是的，我跟他说让他找四五十岁的保姆，做事稳重些，他偏不，男人做事就是不牢靠。”
　　“周总说换了好些个保姆。”
　　“是啊，来来回回的，走马灯似的换，我们老太太不好看，没病的时候就脾气怪，生病了脾气更怪，挑食，不好看……总之呢，希望你干长远。”
　　“呃，是。”
　　“反正我们家的事你做时间长就知道了，啥事都不像表面上那样，你看着也年轻见识浅，我们明德你可以放心，他还是小孩心性，对林海你小心些，他从小就鬼道心眼多。”
　　“嗯。”英子应了一声，鬼道心眼多？这个形容怎么这么熟呢？
　　周明德拎下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外面是印着校名的床单，他妈妈看见了一拍手，“你这个孩子，是不是从学校就这么拿回来的？”
　　“还有一些常穿的衣服鞋子在行李箱里，我哥硬逼着我自己洗，我偷偷把牛仔服棉服羽绒服送水洗店去了。”
　　“你个大少爷啊！”他妈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咋不知道把这些东西也送水洗店去，就知道让你妈挨累。”
　　她把这一包东西接过来，直接拎到了外面。
　　“您不在这里吃午饭吗？”英子追过去问。
　　“我还有事。”她把东西塞进了后备箱里，“明德，跟不跟妈走？”
　　“不走，我就搁这儿。”
　　“你就搁这儿当你的乖孙子吧！”她瞪了周明德一眼，英子瞧着她停在院子里的车和大敞着的院门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回头看了眼孙奶奶，她还在看电视，英子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后坐了下来。
　　周明德的妈妈把他拽到了自己跟前，“防备着这个小保姆，你可别跟你大爷似的走错路。”“妈，你胡说啥呢。”
　　“胡说啥？年轻男女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
　　“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信得过你，信不过她。你自己要小心！”
　　“妈，你别胡扯了，快走吧。”
　　“哼，傻小子。”她冷哼了一声坐进了驾驶座，开着车离开了。
　　周明德这才关上了大铁门，上了锁。
　　英子看着奶奶看的节目，她爱看央视七套，不是看种地，就是看军事节目。
　　“娟子啊，今年咱们种点啥啊？”
　　“呃……”英子已经放弃纠正她了，“种点花？”就花坛那点地方能种什么呢。
　　“今年的春波菜呢？”
　　“我在早市还真看见卖农家春波菜的了，明天买点儿回来。”
　　“自己就有，买啥买啊，你现在咋这么不会过日子了？”
　　“嗯。”
　　“娟子啊，今年咱种点儿啥啊？”
　　又开始循环了……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对周明德是暗恋！周明德是那种少女初恋脸，很招人喜欢的大男孩儿款，实际思想跟女主差距很大啊。
　　上千字收益榜了！收藏爆涨！全靠亲们的宠爱啊！太感动了！！！
　　晚上22：00整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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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公平竞争
　　晚上周林海回家吃晚餐的时候, 总算吃到了传说中带妈妈味道的包子，也许是因为冷冻过了, 味道不是那么好了, 他表情平淡地吃完了给他留的四个包子，什么也没说就上楼了。
　　英子上楼给奶奶拿东西的时候, 发现他房间灯已经熄了……
　　楼下周明德正在跟奶奶一起看牌, 奶奶虽然“糊涂”看牌的时候却不糊涂，只是慢一点，看花牌比周明德还要明白一些。
　　英子从小在舅妈家, 还没学会数一百个数呢，先学会数牌看牌了，借着给奶奶披衣服的时候看了眼牌, 看见周明德打出一张二饼就知道这局奶奶要赢。
　　奶奶笑眯眯地摸起二饼, 凑足清一色, “成了。”
　　“奶奶, 您不糊涂啊。”
　　“谁说我糊涂了。”她把牌敛了敛交给周明德, “谁输谁洗牌。”
　　英子笑了笑, “你们吃水果吗？”
　　“我妈拿了桔子和梨。”
　　孙兰英伸手打了一下周明德，“整天麻烦你大嫂, 想吃水果自己洗去，娟子，别忙了，陪我坐会儿。”
　　周明德缩了缩脖子对着英子吐了吐舌头，“好, 我自己洗水果去。”他对英子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跑了。
　　英子坐到了孙兰英身边，能看得出来，孙兰英是很喜欢娟子的，可为什么英子总觉得这个娟子很可怜呢？孙兰英永远在说不要干活了，别忙了……娟子也一直在忙碌吗？
　　“奶奶，我是英子。”
　　“我知道你是英子。”孙兰英拍了拍英子的手，拿起她的手翻看，“我给你的药你上了吗？”
　　“天天上。”
　　“嗯，好多了。”孙兰英说道，“就算是劳动人民也要把手保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是，奶奶。”
　　“没事儿多看看书，用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女人呢需要自强，不能做菟丝花，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父母不行，丈夫不行，儿子也不行，谁有不如自己有，夫妻还得伸伸手，听我的，明天你就去厂子里上班，家里的事你不用管，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顾不过来？你没来之前，他们也没饿死渴死。”
　　英子感受着奶奶手的温暖，虽然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却觉得出奇的窝心，“诶，我明白了。”
　　“人呐，糊里糊涂的是过一生，明明白白的也要过一生，最难过的是明明白白的过糊涂日子，别糊涂，别人能看轻你，你不能看轻你自己，你是个好姑娘。”
　　“好。”
　　“以后挣钱了啊，多买点漂亮衣服，女人到什么时候也要倒饬自己，以前行军的时候遇见个能洗脸的地方，我都要洗洗脸，有个破玻璃也要梳梳头，条件好了更是爱收拾自己，要是连对自己好的心劲儿都没了，还有什么心劲儿呢？”
　　“嗯。”
　　“娟子啊，多看书啊……”她又开始念叨了，英子却很爱听她念叨。
　　她念叨的都是真正的人生道理，不是那些妇人们鼻子尖跟前的那些事，她没教英子要照顾好男人，照顾好家，要勤快，要懂事，不能懒也不能馋……
　　过去英子觉得不明白的事情，在她的念叨里都明白了。
　　奶奶一直念叨到睡觉，完澡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睡衣之后，打了个呵欠头沾上枕头就睡了。
　　英子看了她一眼，留了一盏台灯，关上了门将门在外面锁好，这才离开了她的房间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楼的卫生间据说是客用的，只有淋浴设备，二楼的卫生间是“家”用的，周林海、周明德都在用，所以英子一直是用一楼的。
　　这个家慢慢形成了“潜规则”，一楼是“女生的”二楼是男生的。
　　周明德房间里还亮着灯，他在摆弄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英子走到他门前，敲了敲门，“奶奶睡着了。”
　　“嗯。”周明德应了一声。
　　英子拎着卫浴用品去了一楼的卫生间，把门反锁住，仔细冲了个澡出来，家里有两个男人，她是很注意的，出来进去都穿得严严实实的，用完了卫生间也收拾得很干净，连头发都要捡出来。
　　她从里面出来之后，本能地看了一眼奶奶的房间，奶奶的房间还是反锁着的，床却有些不对劲儿。
　　她走过去透过玻璃窗看……床是空的！
　　她赶紧打开锁进门，窗户虽然被人打开了，但是有铁栅栏啊！奶奶出不去啊！
　　她让自己冷静，掀开床单看床底下，空的，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什么动静，她一抬头……奶奶从衣柜里跳了出来，拼命往外跑。
　　“奶奶！”英子喊住她，“奶奶你要干嘛去！”
　　她越喊奶奶跑得越快，脚下穿着的拖鞋踢踏直响，“奶奶！”
　　周明德先听见了动静，从楼上跑了下来，跟着是周林海，奶奶跑到了外面，扒着高高的铁门顺着雕花向外翻。
　　英子也跟着跑了出去，一把抓住她的脚，“奶奶！”
　　“你放开我！”奶奶使劲儿往外蹬，“你跟我爹说是我自己跑的！连累不着你！”
　　“孙兰英！你给我下来！”周林海站在门口一声大吼。
　　奶奶愣住了，向后看了一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站着的那个穿着睡衣披着睡袍的男人出奇的恐怖。
　　她停止了挣扎，缓缓滑了下来，“爸。”
　　“回你房间！睡觉！”
　　“爸！你不能阻止我！我不要当亡国奴。”
　　“回你房间睡觉！”
　　“爸，你忘了你对我的教导吗？”
　　“回房间睡觉！”周林海的声音愈来愈坚决。
　　孙兰英只能低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周林海看着她躺上床，盖上被……亲自将窗户关好锁好。
　　“爸。”
　　“嗯。”
　　“他们都说你是坏人，你是吗？”
　　“睡觉。”周林海替她盖好被子。
　　他走到门口回手关上门将门锁死，“以后这种情况不要急着进去。”
　　“她以为她是你爸？”
　　“她爸爸是旧军阀，东北军撤走的时候没有走，先是抗日，后来投降了，她不耻她爸爸的行为，从家里逃了出来。在第一次逃走的时候可能被发现过，关在房间里。有时候她睡迷了，会以为自己还在家里被锁着。”
　　英子看着睡着的孙兰英，“真是个奇女子。”
　　“我长得像她爸。”周林海笑了。
　　“后来她爸怎么样了？”
　　“投降是有惯性的，他后来被国军收编了，后来又投降了共军，遇见国军又投降，最后自杀了。”
　　人说虎父无犬女，在孙兰英身上是犬父养了个虎女。
　　英子瞧着周林海，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长得确实像电视里面的旧军阀。”
　　“呵呵。”周林海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回去睡吧，晚上我睡客厅。”
　　“我睡客厅吧。”
　　“她要是再跑你看不住她。”
　　“不然我们在客厅打牌。”英子说道。
　　“两个人打什么牌，你看明德。”周林海指着周明德，他可能这会儿真困了，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嗑睡了，“奶奶的病不是一天两天，是慢慢熬，打持久战，不能都不睡觉，白天没精神，你去睡吧。”
　　听到周林海的话，周明德站了起来晃晃悠悠上楼了，英子也上了楼。
　　凌晨三点半，英子起床，周林海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去看了看奶奶，可能是觉得“反抗”无望，奶奶坐在门边盖着被也睡着了。
　　英子开了门将奶奶扶到了床上，帮她盖上被子，奶奶抬头瞧了瞧英子，“昨晚我又闹了？”
　　“嗯。”
　　“真对不住了，孩子。”
　　“没事。”
　　“唉……”奶奶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英子离开了她的房间，将门锁好。
　　周林海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英子笑了笑，“回房间睡吧，我起床了，家里有人看着她了。”
　　周林海什么也没说，抱着被子上了床。
　　英子去车库淘洗绿豆，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要是得了这样的病，就趁着还清醒自杀，这种病太折磨人了，不光折磨自己，最重要的是折磨家人。
　　可是——奶奶明白的时候，都比一些聪明人清醒啊。
　　英子把东西整理好，先给邓老板送了十斤豆芽，又去了早市卖到六点钟带去的二十斤豆芽都卖完了，一边卖豆芽她一边想着邓老板跟别家的不同。
　　首先邓老板附近的小区都相对较新，房价相对高，且都是比较高收入人群居住，这些人对价格不敏感，对产品质量敏感，邓老板的小超市别看小，实际有很多高价的水果、进口零食、返季蔬菜等等。
　　这样的群体当然不会“屈就”机器豆芽……
　　她想了想，自己原来的客户群里有几家也是类似的情况，她给这些人也都打了电话，果然，又有四家希望英子重新给他们送货。
　　这些人还告诉了英子一条重要的信息，豆芽婶跟合伙人闹掰了，好像吵得很厉害。
　　掌握了市场，豆芽婶跟张丫他们闹掰很正常，毕竟现在大壮不在，张丫他们重要的资本没有了。
　　没了大壮，英子也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她现在和豆芽婶是“公平竞争”。
　　作者有话要说：豆芽江湖也是很复杂的啊。感谢在2020-05-21 20:58:51~2020-05-21 22: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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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过去（一）
　　要开学了, 周明德从早晨起床就满脸的不情愿，坐在那里感觉吃饭都不香了。
　　凑在奶奶跟前不停地说话, “奶奶, 你在家要听话不要乱跑，我周末就回来看你。”
　　“英子, 给我装一些家里的咸菜和吃的, 我这周就指着这些过活了。”
　　“别瞎得瑟，你快迟到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周林海直接无情地赶人。
　　“哥, 你能开车送我吗？”
　　“自己坐公交车去，想要人开车接送给你妈打电话。”
　　“哥，我不想听我妈唠叨嘛……”
　　“你别整那腔调, 我想打人。”周林海直接打断他的魔法。
　　“在哪儿学的怪腔, 像地主家的姨太太。”孙兰英说话更“直接”。
　　英子忍不住低头偷笑。
　　真到了点, 周林海还是开车送他了, 不过是住一个礼拜, 被褥之类的他妈早给洗干净熨平送过去了, 他还是拎了一整个超大的行李箱。
　　里面包括七天七套换洗衣服，两套睡衣, 三双鞋，各种生活用品……
　　不要问英子是怎么知道的，周明德一直念叨要准备什么东西，这些衣服什么的全都是他从水洗店拿回来的，雪白的球鞋全都是鞋店帮忙刷的, 他连睡衣都要水洗店给洗。
　　英子曾经试图帮他洗，被周林海强力制止了，“他自己不能洗就让他自己花钱找人洗，成年人了，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纯属废物。”
　　不管怎么样，周明德还是很不情愿地上学去了，看他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走很远，永远回不来了呢。
　　实际大学离他家只有三站地，周末就可以回家。
　　英子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大学，一直是她的梦想，就算是现在梦想之火仍未熄灭，然而……
　　她低下头继续擦抹着桌子。
　　“英子，照顾好奶奶！有事给我打电话。”周明德说道，“没事也要打电话。”他被周林海拖着手，另一只手还拖着自己的超大行李箱。
　　“好。”英子答应着。
　　“奶奶，我周五就回来！”
　　“唔。”孙兰英应了一声，“晚上回来包饺子吃，在幼儿园不要跟小朋友打架。”
　　英子有些复杂的情绪被奶奶这句话给打碎了，看周明德的表情动作，确实很像被拖着去幼儿园的孩子啊。
　　受宠的人如周明德、白思莹、小草，都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快乐着，享受着吗？
　　这种感受是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的，又向望又不解。
　　英子扶着孙兰英到院子里，“奶奶，今天的阳光好，您在这里晒会儿太阳。”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中午阳光正盛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又不刺人，过了中午那一会儿，就有些凉了，英子趁着这个工夫，打扫院子。
　　院子里没有太多的杂物，只有一些大风天外面吹来的尘土，眼下树还秃着呢，草还没有返青，雪却融化得差不多了，表面的泥土已经很干了，风一吹就是漫天的风沙，有时候还会有沙尘暴。
　　要是赶上农民烧荒啊，那就更糟糕了，空气里全都是刺鼻的味道，眼睛都睁不开，穿稍微颜色浅点的衣服在外面站一会儿，就是一身的黑灰，就算是在屋里，也会从窗户缝里钻进来难闻的烟味儿。
　　英子打扫完院子，拿抹布撸了一遍晾衣绳，今天阳光好，正好可以晒被子。
　　“奶奶，您在这儿坐着，我晒被子。”
　　“我们一起晒。”
　　“好。”
　　英子倒是乐意奶奶跟着她干一点儿活的，不是她偷懒，而是她觉得人不能呆着，人一呆着只会越来越懒得动脑子。
　　英子抱着沉重的厚被子，让奶奶拿枕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又一前一后的出来，英子把被褥挂上了晾衣绳，奶奶也把枕头晾上了。
　　“这位妇女同志，我们一边干活一边学习好不好啊？”
　　“好。”英子点头。
　　“我们要讲一讲妇女为什么要解放。”
　　孙兰英深入浅出地说着，英子一边干活一边听，这些是人生的“大道理”，在学校老师不教，老师只会说你们这帮女生潜力不如男生，你们不适合学理科，女生学理工科将来找工作废劲。
　　同时又有一些人会说：你们这些女生能上高中已经很幸运了，要想想那些上不了高中的女生，不能糊里糊涂的混日子，没有文凭将来在社会上怎么混？男生搬砖一天能挣一百，女生搬砖都没人要。
　　还有你们这些男生，女生实在不行可以嫁人让人养，你们呢？不好好学习，一个个又懒得要死，将来谁嫁你谁倒霉。
　　孙兰英却在说女性要解放，要工作，要劳动，要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们想一想，女的真得在家里面白吃饭吗？女人长到三四岁在家就要劳动，七八岁就要带弟弟妹妹，十五六岁就要嫁人，嫁了人终日劳作，伺候公婆，照顾丈夫，从天亮忙到天黑，生了娃更要忙……
　　打扫卫生、洗衣、煮饭、喂养鸡鸭，一天不得闲，就是这样，他们还说你们是白吃饱，赔钱货，而那些男人闲时或是游逛，或是打牌看戏，你们可有一日清闲？
　　英子顿了一下，回想自己认识的女人们，忽地觉得有些心酸，她们如此，自己又何偿不是如此，自己在周家当保姆，有吃有住一个月还拿工资，有时候周林海和周明德还要帮自己的忙，在自家呢？妈，二舅妈，大娘，二娘……那些女人哪个不在忙？谁又给过她们一分钱工资？到头来还要说这个家全靠我来养活。
　　她曾经以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原来不是吗？
　　孙兰英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说，英子一边干活一边听，忽地一阵凉风吹了过来。
　　英子回过了神，“奶奶，外面刮凉风了，咱们进屋吧。”
　　孙兰英进了屋，她握着英子的手，“你要学习啊！你要学习才能懂得道理。”
　　“诶。”
　　英子把孙兰英安顿在了客厅，打开电视让她看，自己去收了被子，被子只是表面被晒得有些暖而已，没办法这个季节就是这样，阴晴不定，天冷了就要把被子收回来，被子上沾了凉气和潮气可不行。
　　英子关好了门，孙兰英却不在座位上，她可以确定她没有出门，她安了安自己的心，先在楼下找，她不在楼下……
　　英子上了二楼，在原本孙兰英的房间里发现了她，她坐在床上翻看着影集。
　　“娟子。”
　　“诶。”英子已经懒得说我是英子了。
　　“娟子你来看看这些照片。”
　　英子坐到床上，看着孙兰英影集里的照片，她照了很多像，年轻的时候都是军装，后来是工作服，每一张相里她都干净利索，眼睛炯炯有神。
　　“你看啊，你爸年轻的时候多帅。”孙兰英摸着相册上老伴的照片说道。实际是个普通人啊，甚至有些土，眼睛不大，个子不算高……
　　孙兰英老了还是个漂亮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看照片更是个美女，单论相貌两人不算很配，但看孙兰英看照片时眼神出奇的温柔。
　　孙兰英又翻到了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是一对夫妻带着五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还在怀里抱着，最高的那个是个男孩，系着红领巾噘着嘴看着镜头。
　　“拍全家福那天宝清好像因为点什么事闹情绪，被他爸爸踢了一脚，拍照的时候就一直嘟着嘴。”她拿着照片给英子看。
　　英子接过照片看后面的小字：与通辽、长春、虎林、双城贺珍宝周岁。
　　英子周家的孩子们名字很有趣，不像普通人家取名一样中间范字，也不是什么平安康泰，仁义理智信，而是……“奶奶，这些都是什么啊。”
　　“地名啊，我们在哪里战斗过、工作过，孩子就叫哪里的名字，娟子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你忘了？”
　　“忘了。”
　　“真是的，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
　　她翻看着照片，一张一张的讲述着照片的故事，本来很糊涂的老太太，居然一点都不糊涂。
　　直到拿出一张年轻女人抱着男孩的照片，“这是……”女人很漂亮，齐刘海，两根油亮的大辫子，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抱着的男孩子戴着小帽子靠在妈妈怀里，笑得一脸灿烂。
　　英子看照片上的字，林海百天，这个就是娟子喽？真得是很漂亮的女人啊。
　　孙兰英出神地看着照片，“这张照片原来在这里啊。”
　　“嗯。”
　　“娟子不应该那么早去世，她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孙兰英说道，“娟子太自卑了，总觉得自己是高攀我们家的，其实在爱情面前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呢？”
　　英子拍了拍孙兰英的背，“你对她的好，她一定知道。”
　　“她不知道。”孙兰英摇头，“我那个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想把失去的日子抢回来，忽略了家庭更忽略了她，有时候一个礼拜啊，我们都说不上一句话，好多该跟她说的话没有说啊……好多。”
　　她大哭了起来。
　　英子搂住了她，她对于娟子的去世，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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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过去（二）
　　孙兰英的精神一直不太好, 大哭了一场耗费心神之后，精神有些恍惚, 英子扶着她在床上睡下, 替她盖好了被子，离开了她的房间。
　　回到客厅时发现周林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站在客厅的窗边抽烟。
　　“你刚才听见了？”
　　周林海转过了头, “我妈妈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非要找出一个罪人的话也不是我奶奶，我奶奶是事业型的, 对家庭不是很上心，家里的几个孩子尿布都没怎么洗过，一直是保姆在帮忙带, 我爸说他们的功课都是我爷爷或他的警卫员辅导的, 我奶奶不管。”
　　“我爸下乡的时候认识的我妈, 我姥爷是不同意两人的婚事的, 他不乐意自己的漂亮姑娘嫁给一无所有的知青, 一直别到我爸都快三十了, 我妈二十五了，这才同意, 两人结婚的时候写信给我爷爷奶奶，我爷爷奶奶是同意的，结婚之后不到一年我爷爷奶奶就回城了，我爸也带着我妈回城了。我妈心里一直觉得自卑，觉得自己没文化农村人, 配不上我爸。”
　　“之前家里一直有保姆，后来就没有了，回城之后我奶奶也打算请保姆，但我妈不同意，家里的家务她一个人全包了，她不明白的是有时候做得多了，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满意。我奶奶发现了这种苗头，帮我妈找了份工厂的工作，坚决让她上班，又请了个保姆回来，可我妈觉得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英子听得一脸动容，前两年有首歌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说得就是娟子这样的姑娘吧，这样的姑娘嫁进了城里……“你妈妈是因为这样才去世的吗？”
　　周林海摇了摇头，“美貌和年轻时的冲动是会过去的，人总会成长，我爸在成长，我妈没有成长，反而因为操劳容貌退化，有时候还总想跟我爸唠叨，让我爸心疼她……时间久了……我爸就烦她了，更乐意在外面，我妈开始疑神疑鬼的，把我爸越推越远，直到我爸真得出轨了，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我爸这跟支柱垮了，她也就垮了，她是自杀的，我奶奶发现的她。”
　　“我爸指责家里的人，说是这个家尤其是我奶奶压垮了她，唯独不指责他自己。我奶奶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对自己对儿女的教育反思的，可惜已经太迟了。”
　　说到这里，周林海将烟掐熄了，“跟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不要被光鲜的外表迷惑，听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对周家的人多点防备。”
　　英子低下了头，“我只是做保姆的。”周林海发现自己对周明德的异常关注了吗？她只是把周明德当成太阳、月亮那样喜欢，美好归美好，看似触手可及，实际遥不可及。就算周明德是童话里的王子，自己也不是公主，连灰姑娘都不是。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周林海说道，“对了，你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给我一下，我替你办入职手续，下月开始你的薪水是一个月一千二，交社保。”
　　“我……”英子低下了头，一千二啊！就算是卖豆芽赚了不少钱，可那是不稳定的，一个月工资一千二这种事，对英子来说想都不敢想。
　　“你年龄比你说的小？”周林海挑了挑眉，“我猜猜，十七？十八？”
　　“十八。”
　　“虚岁吧？”县城里算岁数都是说虚岁的。
　　英子又低下了头。
　　“把身份证拿来，十六周岁就可以以工人的身份入职了。”周林海说道。
　　“你不嫌我年纪小？”
　　“早看出来你年纪小了。”周林海说道，“只有周明德那个傻子看不出来。”
　　英子上楼回了房间，在一件衣服的夹层里拿出了身份证，下楼交给周明德，周明德看了看身份证上的日期，“你应该上过学吧？”
　　“高二上半年休学。”
　　“怎么不继续念了。”
　　英子低下头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你这么能干活，应该也是从小练出来的。”看英子动作麻利的干活，眼么前行事的快速，说话时的圆融就知道了，这丫头是苦出来的，被宠大的孩子十七八岁时油瓶倒了都不知道要扶一下，说话语气一个比一个硬，不怼人不会说话。
　　“明德读高中时的课本、笔记、练习册什么的应该还在，有时间学一学，把该捡起来的捡起来，你不能卖一辈子豆芽，得学习。”
　　周林海应该是孙兰英一手带出来的吧，学习学习学习……
　　可是学习……“我回不去学校了。”
　　“学籍还在吧？再说了现在也准许社会人士高考了，人呢，到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你这么大就应该念书。”
　　英子抬头看着他，又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晚上煮手擀面行吗？”
　　“冰箱里有老鸭，干货里面有冬虫夏草和别的中药材，煲个老鸭汤当汤底，不会做就去周明德房间里用电脑查菜谱，别的你自己对付做。”周林海说完手插兜出去了，“我两个小时以后回来，锁好大门。”
　　“好。”英子应了一声，他走之后才想起来，用电脑查菜谱什么的……什么意思？
　　英子当然上过微机课，高中的微机课还有实际上机操作，但是，只上了四节课就被挤占给别的课程了，整个微机室只有四台电脑能上网，全部被爱玩游戏的男生挤占。
　　英子只学会了开关机玩红心大战。
　　英子到周明德的房间里一看，简直跟案发现场一样，连被子都被丢在了地板上，衣柜里更是一片狼籍，装内衣的抽屉被拽得里一半外一半。
　　电脑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各种零食，吃完了的零食包装袋扔得到处都是。
　　因为有家政收拾，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脏，但乱！真乱！
　　她习惯性地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清理出了两大袋垃圾，这才打开电脑，周家是宽带上网，英子按照记忆中老师教的步骤很轻易地就上了网。
　　在网上查询老鸭汤的作法，看了一会儿之后怕记不住又记在了纸上。
　　回到楼下的时候，孙兰英已经醒了，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电视，好像之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抬头看见英子……“我想吃黄瓜。”
　　“我给你洗黄瓜。”英子给她洗了黄瓜，又拿了两个橙子切片放在碗里，这东西这个季节很贵，一个大概就得十多块钱，周家的人没提过价钱，周林海也说过水果什么的随便吃，价格是英子自己根据食杂店的标价猜的，知道价格钱英子吃过奶奶剩下的，知道价格后，英子一片都没吃过。
　　奶奶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嚼着黄瓜，可能是上午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精力了，她现在颇为安静。
　　“奶奶，我去煮饭，你在这里不要动。”
　　她没有任何反应。
　　英子去门厅把大门从里面扣严，挂上挂锁锁好，这才去厨房煮饭。
　　鸭子是切好了放在冰箱里冻的，在周林海“点菜”的时候她就应该拿出来化冻了，到现在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冰壳，英子顺着冰壳把鸭子打得再碎一些，让它融化得更快。
　　又找出了抄到的材料清单，这些东西周家确实有，冬虫夏草在一个精美的纸盒子里，除了虫草之外，还有野山参、党参之类的，英子看了一眼放回了原位，别的药材在玻璃罐里整齐地摆放着。
　　这些东西英子过去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原来都是些“中药”“调料”。
　　将该洗的洗，该泡的泡。
　　她又从装锅的柜子里找到了砂锅，刷洗干净，这一切准备完成了，她回到客厅里查看奶奶。
　　却只看见被丢在地上的挂锁和敞开的大门。
　　她是怎么开锁的？英子回想起周林海说过奶奶做过“地下党”，脑袋嗡地一下。
　　现在外面变天了，凉风嗖嗖地刮，奶奶穿着的还是在室内的衣服，一条薄棉裤、薄线衣和毛坎肩，鞋也只是室内的拖鞋。
　　英子赶紧拿起奶奶的棉大衣、棉鞋，自己穿好棉服穿上鞋追了出去，果然她不在院子里，英子打开了铁门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向东找去。
　　“奶奶！奶奶！”她一边找一边掏出小灵通给周林海打电话，“奶奶出去了，我在厨房……我没看见，她能打开挂锁。”她说得语无伦次的。
　　“你不要急，你去附近的公园找一找，她喜欢到那里遛弯，我马上回去。”周林海的声音沉稳有力，英子心安定了一些。
　　她的判断是对的，东边是公园的方向，他们也曾经在天好的时候带奶奶去公园遛弯。
　　公园面积很大，树木又多，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树叶，人也不多，也是极为难找的。
　　过了一会儿周林海来了，两个人一起在寒风里寻找，终于在公园的角落找到了坐在那里想要拢火的奶奶。
　　“奶奶，你怎么在这儿啊？”英子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奶奶的棉衣给她披上，又给她穿上棉鞋。
　　“冷。”孙兰英说道，“拢火。”
　　“奶奶，我们回家。”英子扶着她站起来。
　　“嘘！不要让我爸知道。”
　　“嗯，我们偷偷回去，不告诉他。”英子示意往这边跑的周林海躲起来。
　　回到了家里，英子给她煮了一碗姜汤让她喝下去，周林海站在旁边颇有些懊恼。
　　“我忘了跟你说家里的挂锁防不住她，她状态好的时候用一根发夹就能开锁。”
　　“我太疏忽了。”
　　“你一个人又要煮饭又要照顾她忙不过来，得再请一个人。”
　　英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用再请人，我能忙过来，今天是意外，我知道她会开挂锁就有法子对付她了。”
　　“你有什么法子？把她锁上？”
　　“我……”
　　“这样吧，家里多个人是挺乱，我不在家就让别人送餐，你也别去厨房了，就看着她就行了。”
　　“不用送餐！我行！”
　　周林海皱了一下眉头，“能做到就做，做不到别逞强！没人会开除你。”
　　“我能做到。”英子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她在客厅里的话，我除了锁门厅的门，还会从外面用衣架把客厅的门绞上。”
　　“衣架？”
　　“我们学校就有，怕我们开教室后面的门，拿衣架绞住了。”英子有些急切地说道。
　　“好吧。”周林海沉默了一会儿总算同意了，“要是这样也不行的话，就得再请人。”
　　作者有话要说：娟子的自杀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责任。感谢在2020-05-22 20:17:57~2020-05-22 21:2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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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周珍宝
　　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 你还这么年轻应该上学。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英子的耳边，打扫房间的时候, 她忍不住一再向周明德的房间看, 这次不再是少女怀春，而是……
　　她推开了周明德房间的门, 他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正是书柜, 不同于别的地方的杂乱，他书柜上的书码放得极为整齐。
　　从高一到高三，按照年级排列着书、辅导书、笔记等等, 英子忍不住抽出高二上册……里面的很多内容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经常做梦，在梦里她还在高中的教育里，坐在原来的坐位上听老师讲课, 只是美梦时常会变成噩梦, 教室里的同学一个个消失不见, 老师成了幻影, 而那段被路灯照得分外明亮, 衬得四周隔外漆黑的路, 一直在她的面前。
　　每次梦到这里，她都会拼命掐自己让自己醒过来。
　　一阵风吹过, 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将书塞了回去，不能实现的梦想就不要再仰望。
　　下楼的时候解开客厅门上绞着的衣架，奶奶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电视，随手编织着些什么, 英子原来觉得是件围巾，现在看又有点像衣服。
　　“奶奶，中午要吃点什么？我们喝丸子汤好吗？”
　　“萝卜条子汤，窝头。”奶奶念叨着。
　　“好，我们吃窝头。”英子之前有空的时候蒸过一次窝头，吃了一顿之后，还剩下十几个冻冰箱里了。
　　周明德的要求是营养均衡，鱼肉蛋奶营养均衡，英子记得周明德买回来的菜谱里有一道萝卜丸子汤，正好适合。
　　算了一下时间，她陪着奶奶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检查了一遍门窗之后，又将客厅的门关上，用衣架绞死，还将鞋架子挪了过来抵住门，这才去了厨房。
　　肉是现成的，英子去早市出完摊顺便买回来的，还买了些豆角干、茄子干和南瓜干，周家这样的家庭，新鲜的蔬菜倒是不缺，海鲜干货也不少，平民百姓家家家都有的豆角干、茄子干倒没有。
　　把肉拿出来剁碎，她又用热水泡了些茄子干，准备用剃下来的肉皮顿茄子干吃。
　　剁完肉她拿菜谱出来看，丸子是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必备菜，到了大年二十六甫秀花总要用豆腐炸些丸子，肉丸子她没做过，更不用说食谱中的水汆丸子了。
　　就在她研究菜谱的时候，忽地有人一脚踢开了厨房的门，“我说你怎么当保姆的？怎么把老人一个人关屋里了？”
　　周家附近没什么人，到了晚上更是安静，家里只有英子和老太太两个人，英子正入神地看着食谱，忽然来人喊了这么一句，吓得英子差点儿把手里的菜谱扔了。
　　她一扭头这才瞧清了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黑灰色的翻领小西装，白色的衬衫，小黑皮鞋，短发齐耳烫成大弯，脸上满满都是严肃。
　　“珍宝？老姑？”英子见过周家一家人的照片，勉强认出了周珍宝。
　　“你是新来的保姆英子？”周珍宝上下打量着英子。
　　“是。”
　　“就是你把我妈关起来的？”
　　“我怕奶奶没人看着乱走，又不能带她来厨房……”
　　“周林海呢？”
　　“林海大哥中午一般不回来，在单位吃饭。”
　　“哼，叫林海叫得挺亲啊。”周珍宝冷哼了一声，“认识我是谁啊？我是周珍宝。”
　　“我见过您的照片。”
　　“车库里的豆芽是你生的？”
　　“是。”
　　“你挺厉害啊，一边照顾我们老太太，白吃白住白喝还有工资，一边做着自己的小买卖……”周珍宝撇了撇嘴，“周林海知道吗？”
　　“大哥知道。”
　　“知道？”周珍宝上下又打量了一会儿英子，“你别以为是周林海雇得你，我妈一个月光退休工资就六千多，吃药住院全都是公费医疗，周林海住这儿一是照看一眼，二也是啃老，我们兄弟姐妹看他可怜不跟他计较罢了。”
　　英子低头不说话了，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有什么可说的呢。
　　“看你那样儿就烦，最讨厌你们这样的农村人，仗着长得不错就做白日梦，我告诉你啊，年轻姑娘出来做事就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否则当心人财两失。”周珍宝冷哼了一声，“行了，你不说你做饭吗？做吧！我陪我妈聊天，对了，以后别叫老姑叫得那么亲热，我是我们学校教导主任，你叫我周老师也行，周主任也行。”
　　“好的，周主任。”老师这个称呼在英子眼里还是神圣的，她不想叫这样一个人老师。
　　“嗯。”周珍宝却对英子的识趣很满意，点了点头一扭身儿走了。
　　茄子干、土豆炖肉皮则是最常见的家常菜了，只需要把肉皮上的毛刮干净就行了，肉皮上带点肥肉也没什么，反而更好吃，这道炖菜比萝卜丸子汤要多耗费些时间，英子先做的这道菜。
　　等这道菜的水开了，她在上面加了一个盖帘，把半化冻的窝头放了进去。
　　窝头不怕被菜汤浸到，有点菜汤味儿反而更好吃，两个人，一菜一汤十几个窝头本来是很合适的，又加了一个人应该不是很够吃，英子又将电饭煲里的米饭在又热了些。
　　英子先是往肉馅里一点点的加水，直到再也搅不进去水，打进去两个鸡蛋、加盐、生抽、姜末、葱末、香油、豆油搅拌匀均，英子没有急着做丸子，而是煨了十几分钟等肉馅入味。
　　本来这一段时间应该去跟奶奶聊会儿天，但想想周珍宝，她留在了厨房，打扫厨房的卫生。
　　煨好了馅她又加了些淀粉搅至粘稠，这才在锅里加了冷水，用手握住肉馅，用小勺将丸子挖到水里。
　　水汆丸子慢慢做实际不难，她一共汆了三十多个丸子，这才把火打开，慢慢加热，丸子成型之后，这才加入了萝卜丝。
　　将饭菜摆到餐厅，英子去客厅叫她们母女两个吃饭，却见母女两个没什么交流，孙兰英看自己的电视，周珍宝拿着一本杂志在离她很远的沙发上看杂志。
　　“吃饭了。”
　　孙兰英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往餐厅走，一边走一边说，“珍宝别傻坐着，帮你大嫂摆碗。”
　　“她不是我大嫂，她是新来的保姆英子。”
　　“真是不懂事。”
　　“奶奶，饭菜都摆好了，不用摆碗。”
　　“你就惯着她们吧，一个个白长了手和脚，张着嘴等着人伺候，一身的旧习气。”孙兰英说道，来到了餐厅，她很自然地坐在了自己的老位置上。
　　英子早就提前盛好了萝卜丸子汤，又单夹出了一碗菜摆在她跟前，“奶奶，您吃窝头还是吃米饭？”
　　“窝头。”
　　英子给她夹了个窝头。
　　孙兰英喝了一口汤，“好好的萝卜汤加什么肉丸子。”嘴上这么说，她自己夹了一个丸子咬了一口，接着又咬了一口，连窝头都顾不得吃了。
　　孙兰英喝了一口汤之后，脸上露出了迷惑之色，“这是谁教你的？”
　　“我看菜谱学的。”
　　“丸子调得像饺子馅。”孙兰英吃了一口丸子之后说道，“你就这么唬弄人的？学没学过做饭啊？”
　　“没学过，都是些家常饭菜。”
　　“会给老人打针吗？会给老人看病吗？会陪老人复健吗？”
　　英子摇头，“不会。”
　　“我看你的卫生搞得也一般，现在的保姆真是越来越好做了，妈，您可真是糊涂了，任凭周林海唬弄您。”
　　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总之十分的不满意，除了对英子的不满意之外，言外之意对周林海也极为不满意。
　　英子完全当成没听见，周珍宝到底是知识分子，说话总要注意文明，导致她攻击力极低，也就是普通段位吧，跟甫秀花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孙兰英却没当成没听见，“英子挺好的，我爱吃她做的饭。”
　　“妈，你又不糊涂了？”
　　“不上班过来干嘛？”
　　“现在是午休时间。”
　　“你午休几小时啊？”
　　“我下午没事。”
　　“哼，什么工作态度。”孙兰英冷哼了一声，“吃完饭赶紧上班去。”
　　周珍宝被自己的妈搞得下不来台，默默地吃完了饭，“妈，晚上我还来看您啊，您的衣服洗了没？这两天天好被子有没有晒过啊？”
　　孙兰英像是没听见一样吃着窝头，把她晾那里了。
　　“奶奶的衣服外衣最多穿一周，贴身的衣裳一天一换洗，被子前天晒的。”英子汇报工作。
　　周珍宝勉强笑了笑，“我妈，儿子女儿都不喜欢，孙辈里就偏心周林海一个，连明德都差着，糊涂了也不忘护着。”
　　“我们农村有句土话，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老人嘛都是隔辈亲。”
　　“隔辈亲也得有个限度，胡来可不行，我们这些姑姑叔叔也不是摆设，我学校离这里四站地，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到，以后我啊说不定哪天就来了，也不拘是中午，还有可能是晚上……”她警告性地瞧着英子，“别以为你是周林海找的人我就动不了你，老太太是有功之臣，国家都得好好养着，你要是敢小偷小摸、虐待老人，当心蹲监狱。”
　　“奶奶看着糊涂，实际心里什么都明白。”英子说道。
　　周珍宝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明白什么？明白什么？人都糊涂成这样了明白什么？”
　　英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这句话刺激到了她，“我说她心里清楚……”
　　“清楚什么？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明白，精明了一辈子的人，到老了这个样子。”周珍宝明显话里有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总之你别想唬弄事儿。”
　　“知道。”
　　“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我正在托人找专业人士来照顾我妈，等人到了，你立马走人。”
　　英子这次没接话了，周家的保姆换得勤，除了老太太实在难看之外，跟这些个“管事儿”的人也大有关系吧。
　　耍了一顿威风之后，周珍宝这才离开，英子注意到她骑了一辆凤凰牌女式自行车，车身保养得干干净净，连车辐条都锃明瓦亮。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颈椎病犯了，两边太阳穴疼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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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战友
　　到了晚上的时候, 周林海回来了，英子把中午的时候留的丸子汤热了, 又炒了两个菜, 三个人坐在一起平静地吃饭。
　　孙兰英忽然说了一句，“还是这样好。”
　　周林海疑惑地看向英子。
　　“中午周主任来了。”
　　周主任……周林海思考了一下才想到了周珍宝, “她是不是又说要找专业人士照顾奶奶？”
　　“是。”
　　“全国能照顾阿兹海默证老人的护士都是有数的, 各大机构还抢不过来，怎么会在私人家里做事，再说了, 就算是找来了，洗衣煮饭这些事人家也是不会做的，更不会忍周珍宝的臭脾气, 你不用理她。”
　　“她好像对我很不满意。”
　　“除了她自己, 她对谁都不满意。”周林海说道, “除了过年, 平时她很少露面, 不用被她干扰了情绪, 一定是老婶（周明德的妈妈）看见了你，蹿叨她来的, 她心血来潮来几次，就会借口自己工作忙没时间来了。”
　　英子觉得周家的几个孩子都挺“凉薄”的，周明德的父亲应该也在当地，没有露过面，电话也没有过, 只有周明德的母亲来过，拿了自己儿子的东西就走，也没跟婆婆多交流。
　　周珍宝来看看孙兰英，她还觉得挺替孙兰英高兴的，听周林海的话，又是——
　　果然，周珍宝连着来过几次，挑了几回毛病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她说的所谓专业人士，也没有出现过。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嘴上说着舍不得，周末一定会回家的周明德没有回家，第二个周末也没有回家，第三个周末才回来，拎着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之前带走的衣服鞋子，另一个箱子是第一个箱子里的衣服鞋子脏了送水洗店之后，没得换新买的衣服鞋子。
　　“奶奶！我想死你了！”周明德给了孙兰英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谁啊？”孙兰英一把推开他，她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前两天也有一次完全没认出周林海，把他完全当成陌生人。
　　“我是你孙子周明德啊。”周明德蹲下来笑嘻嘻地看着奶奶。
　　孙兰英左右端祥了她一会儿，“哦。”也不知道认出来了没。
　　“英子，我饿死了，家里有什么吃的？”
　　“菜场有卖婆婆丁的，我买了点，中午吃蘸酱菜。”周林海早餐的时候说了，中午回家吃饭，下午没事了，春天干燥发火，嗓子不舒服让英子买点小菜做蘸酱菜吃。
　　这个时候的婆婆丁是大棚的，贵得很，一斤二十多块钱，别的小菜也要十多块钱一斤，英子也是咬咬牙才买的，还买了些更贵的婆婆丁根。
　　她还买了些小菜的种子，一些带根的小葱，在菜场要了一些泡沫箱子，准备去早市在相熟的花土商那里买些花土，在屋里种一些小菜和葱。
　　“哎呀，太好了！有大白菜吗？我最喜欢吃蘸酱菜了。”周明德开心得直蹦。
　　周林海在院子里听见屋里闹腾，就知道是周明德回来了，见他像小孩子一样蹦，朝他屁股虚踢了一脚，“怎么舍得回来了？”
　　“嘿嘿嘿，今天没啥事儿了嘛。”
　　“我觉得你事儿挺多的。”周林海说道，“晚上在家住还是在这里住？”’
　　“来这儿了当然是在这里住，你不知道，我妈太爱唠叨了，居然还打算给我介绍对象，我才多大啊，她就惦记上给我找对象了。”
　　“是薛家的姑娘吧，今年上大一？”
　　“你怎么知道的？”
　　“她爸刚升了，是你爸的顶头上司。”
　　“她搞勾连也不至于从我搞起吧。”
　　“薛娉娉挺漂亮的。”
　　“漂亮什么啊，三白眼，朝天鼻，整天拿鼻孔看人，说话嗲声嗲气的。”周明德嫌弃道，“我好不容易回家躲会儿清静，你就别拿这些事恶心我了。”
　　“好，不恶心你了。”周林海笑了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周明德果然很喜欢吃蘸酱菜，在餐桌上风卷残云，英子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了。
　　周林海见缝插针照顾着奶奶，又给英子夹了一些菜，“你别光看他吃，你自己也吃。”
　　“哦。”
　　“等会儿我有个战友要送点杂粮、豆子和鸭蛋过来，东厢房应该有些腌咸鸭蛋的坛子，你收拾出来，我等会儿给你钥匙。”
　　腌咸鸭蛋倒是难不倒英子，“家里好像没有粗盐了，酒也没有。”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酒，东厢房应该还有些泸州老窖……”
　　英子还没反应过来，周明德不干了，“哥，您可真舍得啊，哪用有泸州老窖腌鸭蛋的。”
　　“除了泸州老窖就是五粮液、茅台了，用哪个？”
　　“我去菜场买点高梁酒好了，成品酒都度数低。”英子也只能这么说了。
　　“是纯粮酿的吗？”
　　“据说是。”
　　“那多买点。”
　　英子不记得见周林海喝过酒，“买五斤够吗？”
　　“够了。”
　　孙兰英听到这里忽地插了一句嘴，“娟子，今年你怎么没挖菜？”
　　周林海很顺溜地接了一句，“没挖菜您吃的是什么。”
　　“我又不傻，这是大棚里种的。”孙兰英说道，“还是山上的菜好。”
　　“还没到时候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挖菜。”英子笑道。
　　周明德拍了拍手，“到时候我开车载你们去。”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驾照，“哥！你看我厉害不！”
　　周林海拿过架照，“照片什么时候照的？”
　　“两个礼拜前照的啊。”
　　“像刑满释放的。”周林海把驾照扔了回去，“你爸同意给你买车了？”
　　“我妈要换车，她的车让我先开着练手。”
　　“她那车也够可怜的了，让她练了两年伤痕累累的，落到你手里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那倒是。”
　　英子吃着自己的饭，第一千次感觉到自己和周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家兄弟都在，英子去了趟菜场，买了些花土也买了些高梁酒，她特意绕过了张丫的摊子，没有跟她打招呼，她特意到胡子叔那里，给了他两双周林海让她处理掉的旧鞋子，“胡子叔，您看这鞋怎么样？你能穿吗？”她印象里胡子叔和周林海一样，都是四十四码的鞋。
　　胡子叔拿出鞋子瞅了瞅，“这么新你买的？这牌子的鞋可贵，山寨的也不便宜。”
　　“这是我当保姆的那家人不要了的旧鞋。”
　　“有钱人的旧鞋？那肯定是正品了？好！好！我全要。”胡子叔乐颠颠地把脚上的鞋脱了下来，换上这双鞋，“正合适，英子，要是还有旧鞋旧衣服什么的，想着点我，我儿子跟我的鞋一样大，我不能穿他也能穿。”
　　胡子叔实际收入也不低，就是抠得很，春夏秋冬一季也就是一两件衣裳，鞋都是不穿破不换的，他老婆也同样俭省，两口子供出了学医的儿子，还俭省出了省城的两套房子，据说正在寻铺面。
　　“好。”
　　胡子叔叫英子过来，“我听说大壮回来了，张丫拿钱给那个被他打坏的人看病了，那家人不追究了。”
　　张丫的钱……大钱只有她丈夫的“买命”钱，张丫曾经说过要买房的，没想到堵了大壮的窟窿。
　　“那豆芽婶……”英子想到的是豆芽婶。
　　“自己作梦自己圆，沾上了那样的人跟沾上狗皮膏药一样，沾上容易脱身难，你等着吧，且有热闹看呢。”
　　正所谓人各有因果，英子目前只想赚自己的钱，不想沾那些人的因果，跟胡子叔聊完了就骑车离开这个是非地了。
　　周林海的战友出人意料的是个“农民”，名叫马友福，穿着打扮非常朴素，开着一辆有好几道划痕的微型车。
　　他给周林海拿了一筐的鸭蛋和几袋每袋都有二十斤左右粗粮跟各色的杂豆。
　　周林海晚上请他吃饭，英子做了小鸡炖蘑菇、酱炖开江鱼和一些别的菜，马友福一看见就笑了。
　　“你家这个保姆是个上道的人，知道怎么招呼屯老庄，一个毛菜都没有，都是实在菜。”
　　“你别搁这儿得了便宜卖乖了尝尝这酒。”周林海给他倒了一杯酒。
　　他闻了闻乐了，“纯高梁酒没兑水，这才是好酒嘛，你整得什么茅台酒，屯子人喝不惯。”
　　“你啊，就是贱人贱命。”
　　“哥，让我尝尝这酒。”周明德也要了一杯，只抿了一口就呛得要水喝，捧着可乐猛灌了好几口。“这酒太辣了。”
　　“这酒度数高，但不上头，喝完了闷头一睡最得劲了。”战友相遇，吃是次要的，主要是喝酒和聊天，孙兰英对这种场面十分淡定，甚至还陪着喝了半杯白酒，周明德和英子就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周明德吃饱了饭就告饶上楼了，他本来是很能喝点啤酒的，高梁酒超出他的能力范筹了。
　　见他走了，英子扶起不想走的孙兰英回房间洗漱睡觉，自己收拾收拾也睡了，等到半夜十一点多起夜的时候，周林海和马友福还在喝酒唠嗑呢。
　　“要不要给你们再炒个菜？”英子小声儿问道。
　　“不用了，我们喝完了，你去睡吧，我们自己收拾。”周林海说道。
　　“是啊，妹子，你去睡吧，这小子最会搞卫生收拾内务了，有他在卫生红旗就没离开过我们班。”马友福挥手也让英子走。
　　英子转了一圈看了眼奶奶这才上楼继续睡觉。
　　第二天天亮，英子去淘洗豆芽的时候，马友福已经走了，周林海干脆就是在客厅睡的，见英子疑惑地来回看，他坐了起来用手搓了搓脸，“他家里养着一千多吃虫子的鸭子呢，得回去照顾。”
　　“哦。”农民谋生各有各的不易
　　“有时候当个农民也挺好的……”
　　英子笑了笑，城里人总有一个阶段会向往田园牧歌的生活，实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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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清明节
　　清明节那天, 周家出奇的热闹，前一天周林海就告诉英子早饭早点准备, 别熬粥了做饭, 让老太太吃饱。
　　英子将各个食杂店订好的货送到了，就直接回家了, 没在早市出摊。
　　六点钟家里吃早饭, 大米饭、卧鸡蛋、凉拌腐竹、波菜鸡丸汤。
　　孙兰英嫌起得太早，没什么胃口，周林海让英子拿汤泡大米饭, 夹了一个卧鸡蛋，喂孙兰英吃。
　　饭吃完了，英子刚收拾完餐厅,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门外就传来了车响。
　　第一个到的是英子见过的周明德的妈妈, 周家小儿媳杨菲菲。
　　周家人都有大门钥匙, 她也没有敲门, 自己开了门锁径直将车开了进来。
　　跟在她后面的另一辆奥迪车上下来的是周家的小儿子周虎林。
　　周明德的相貌十有八九是遗传杨菲菲, 身高估计是遗传了周虎林，高高的大个子, 五官长得跟照片上的周老爷子有七八分的像，身体颇有些发福，头发也有些稀薄，周明德跟他同车，父子两个站在一起, 对比相当强烈。
　　一家三口人开了两辆车，这一家子人也未必有多和睦，两夫妻一前一后进了别墅，周虎林抢先两步来到孙兰英跟前，“妈。”他一张胳膊抱住了孙兰英。
　　孙兰英有些嫌弃地推开了他，“你咋胖这样？”
　　周虎林略有些尴尬地看着母亲，“妈，我都瘦了。”
　　“别唬我，你当兵前没这么胖，你在部队吃啥了？养猪去了？”孙兰英捏着小儿子的脸蛋子，她指了指杨菲菲，“这谁啊？你对象？”
　　“妈，是我，菲菲。”杨菲菲露出了乖巧的笑脸。
　　孙兰英撇了撇嘴，“还没结婚就叫妈，真轻浮。”
　　“奶奶，这是我妈。”周明德搂着孙兰英说道。
　　孙兰英看看周明德又看看杨菲菲，颇有些困惑。
　　杨菲菲将长卷发掖到耳后，“妈，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衣裳，我们到里面穿去？”
　　“我不要你。”孙兰英皱着眉头道，她伸手指着英子，“娟子来陪我到里面换衣裳。”
　　她的称呼引来了周虎林的侧目，他定睛瞧了英子半天，“林海，这就是你新找的保姆。”
　　“是啊，她叫英子，奶奶糊涂了，总叫她娟子。”周林海说道。
　　“嗯，看起来挺精明强干的，英子，好好干，照顾好了老太太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周虎林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英子答了一声，扶着孙兰英进屋，杨菲菲也跟着进去了，她替孙兰英买的衣裳样式很保守，料子倒是极好的，熨得裤线笔直的呢料微阔腿裤，白色的衬衫，同材质的小领西装，可以搭配在里面穿的蓝色开衫。
　　风格完全是穿上了就可以坐会议前三排的那种。
　　孙兰英对这种风格的衣服倒是不排斥，穿好了之后，英子帮她梳头，孙兰英的头发花白，尾部略有些卷，看得出之前烫过，但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只是一点点剪掉卷。
　　英子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知道她到了六十岁之后的打扮，实际她到六十多岁也是很时髦的，常年烫着时髦的大卷，七十多岁仍然是需要做型才能保持的卷发。
　　现在却只能用两根发卡把头发别住，看起来保守又老气。
　　“妈，您穿这身真显年轻。”杨菲菲赞道。
　　孙兰英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却不怎么满意的样子，“这头发得烫了。”
　　“奶奶，我知道有一家头烫得好，明个儿我带您去。”英子小声对孙兰英说道。
　　“今天不能去吗？”
　　“今天家里客人多不能去。”英子握着她的手说道。
　　等她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一些人，周珍宝跟一个穿着同样保守的中年人站在一起，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穿着一身洋气的牛仔服的女孩子，她正在跟周明德小声说话。
　　另一个人则跟周林海站在一起，背对着英子说着些什么，那个人跟周林海身高相似，连体型也只是略有些发福罢了，发型也是极为相似的。
　　“妈，您今天真精神。”周珍宝赞道。
　　“姥姥，您今天真好看。”她女儿也过来称赞，还特意推过来一辆轮椅，“姥，今天我和明德推着你。”
　　孙兰英看见这么多人，虽然都是她的儿孙，仍然有些紧张，牢牢握着英子的手不肯放松。
　　跟周林海说话的那个人转过了身，他和周林海有相似的地方，跟孙兰英相似的地方更多，虽然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仍可称之为十分的英挺，眼睛炯炯有神，不必说他的身份，只需要站在这里都能看出他是房间里地位最高的人。
　　“妈。”他嘴上说着妈，眼睛却震惊地盯着英子。
　　孙兰英对他颇有几分的防备，“你是谁？”
　　“奶奶，这是我爸爸啊。”周林海说道。
　　“爸！”孙兰英却直对着周林海喊爸。
　　“妈现在这样，能露面吗？”周珍宝“小声”问道。
　　“她现在这样更需要露面。”周虎林说道，“大哥，您说是吧？”
　　“嗯，有很多人等着见她呢，妈远期记忆比较清晰，见一见老朋友对她有好处，明德、贺兰，你们俩个陪着奶奶，林海你跟我在一起。”周宝清指挥着一家人的行动。
　　尽管孙兰英有些不太乐意，还是被推着上了车，一家人像来时一般呼呼拉拉一股脑地走了。
　　周林海落在了最后面，“你在家准备一些面条之类的好消化的吃的，锁紧门户，一点左右我陪奶奶回来。”
　　“你们要做什么去？”
　　“纪念活动。”
　　清明节，普通人家是上坟，周家是纪念活动了……
　　英子目送着周林海快步上车离开，看着空荡荡的周家，心里颇有些忐忑。
　　她心一慌就喜欢干活，正好收完早饭的桌子还没有收拾厨房，她把厨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又把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把奶奶的房间里该换的床单什么的全都换了干净的，放进奶奶专用的全自动洗衣机里慢慢清洗，洗完了又搭……
　　看见临近中午阳光正好，又把被子拿出去晒，一边晒着被子，她一边翻着花坛里的土，预备着种些什么花。
　　这样忙忙碌碌到了快一点钟，她把被子收了，防着奶奶回来的时候太累直接睡觉，又去厨房烧水，把之前做的波菜面拿出来化冻，又捡了西红柿出来准备做卤，做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周林海没说是多少人吃饭，要是所有人都回来怎么办？
　　面是有多的，卤不成了，她把之前冻的牛肉汤又拿了出来，拿酱牛肉出来放微波炉里化冻。
　　忙忙活活的一直到外面车声响起。
　　她随手用抹布擦了擦手跑了出来……回来的只有一辆车，周林海的车，后坐车门打开，周明德先从车上下来，然后扶着孙兰英下车。
　　孙兰英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有些累的样子。
　　周林海下了车到后备箱把可折叠轮椅拿了出来，随手扔在了一旁。
　　他看见了英子吩咐道，“我们都吃过了，只有奶奶没吃什么东西，面条你煮了吗？”
　　“东西都是现成的，我怕煮早了会坨。”
　　“快点煮。”
　　英子跑回厨房，把暖壶里的热水倒进了锅里，将波菜面扔了进去。
　　把牛肉汤融化的部分放到了另一个锅里热，切了西红柿和酱牛肉到里面去煮。
　　五分钟后牛肉柿子波菜面出炉，英子端过去给孙兰英吃，周林海已经把孙兰英的衣服换成了家常的。
　　英子拿了一个大碗，只夹了两筷子面条进去，快速吹凉喂给孙兰英吃。
　　孙兰英是真饿了，吃了两口自己就自己拿过筷子吃了。
　　“她怎么没吃饭？”
　　“人多的地方让她紧张，坐在那里就吃了一块水果。”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为什么总要折腾她。”
　　周林海露出嘲讽的笑，“她是周家必须举着的那杆旗，只要能动，那些人总要把她扛出去的，她死了，也要把她的牌位举着过去。”
　　他说得隐晦，英子听懂了，孙兰英现在就像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实际上在子女中的份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可关键时刻仍然要供在主位，在村里面，爷爷仍然是“德高望重”。
　　这些城里人，跟农村人也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啊。
　　孙兰英吃饱了，周林海扶着她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就送她回房间了，英子烧了壶开水，兑了凉水放竹盆里给她烫脚，烫完了这才送她上床。
　　“他们都没跟着回来？”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清明节可是重要节日。”周林海说道。
　　“早上跟你说话的是您父亲？”
　　“是我爸。”
　　“他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他知道我不喜欢他那个媳妇，没带她和她儿子出来。”周林海轻描淡写地说道。
　　看得出来，周宝清极为重视周林海啊……为了儿子连后妻的面子都不顾了。
　　说到这里周林海揉了揉肚子，“还有剩面条吗？”
　　“有。”
　　他大踏步地去了餐厅，拿了最大的海碗，盛了一碗面条吃，“你吃了吗？一起吃吧。”
　　英子坐了下来，也盛了一碗面条，“我以为你吃过了。”
　　“跟他们在一起就是喝酒了，哪有功夫吃饭。”
　　英子皱着眉头打量他，“我没看出来你喝酒了啊。”
　　周林海笑了，“我就陪他们喝了四两白酒，哪那么容易看出来。”
　　四两白酒？韩兆秋是比较能喝的了，他的酒量也就是四两到半斤，周林海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只喝了点“水”的水平啊。
　　吃饱了，他也去睡了，英子收拾了碗筷，又淘洗了一遍豆芽，眨眼间又要准备晚餐了。
　　这一天忙忙碌碌的，英子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夕阳，心里却觉得踏实极了。
　　就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周家，我只能这样点到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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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偶遇”
　　过了些日子, 英子真带着孙兰英去烫头了，为了防止她紧张, 特意选了工作日上午九点多这个可能没什么人的时间。
　　她说的手艺很好的理发师, 是菜场附近的一个中年女理发师，理发师的店面不大, 装修也远远称不上豪华, 手艺却是一等一的。
　　英子给她看了孙兰英之前发型的照片，女理发师点了点头，“这个发型我烫过, 好烫，只不过烫完了要做型时间长，要不要染？”
　　“不用染, 这样挺好的。”英子说道。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烫发, 又将烫好的头发用空心卷卷了, 坐在机器下面“蒸”, 孙兰英对这一套程序显然十分熟悉, 全程配合, 甚至还拿了杂志在看，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生病的人。
　　做完了型镜子里的老人终于有了一些年轻时的影子, 她对头镜子露出了笑容。
　　英子又带着她去买衣裳，买了三件真丝绣花的长袖，又买了孙兰英看了好久的旗袍裙，搭配上新鞋长筒袜，走在街上回头率超高。
　　孙兰英爱美了一辈子, 这次终于又一次“美”了，心情出奇的高涨，英子带着她还吃了冰淇淋和蛋糕，两人拎着衣服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却看见客厅里坐着一脸严肃的周宝清和周林海父子俩个。
　　“妈。”周宝清看见孙兰英这个造型回来了，站了起来，“您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好看啊。”孙兰英转了个圈，“娟子给我挑的，好看吗？”
　　周宝清呼吸一窒，“她不是娟子，妈，你认错人了。”
　　周林海则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奶奶本来就爱美，这些年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她委屈她了，英子，花了多少钱，回头我给你报销。”
　　“诶。”英子发觉这两父子气氛不对，牵着孙兰英的手，“奶奶，我们把衣服换下来。”
　　“不要，我喜欢。”
　　“停气儿了，屋里阴冷我们套一件穿我们今天挑的毛衫好不好？”
　　英子哄着孙兰英回到了她的房间换好了衣裳，孙兰英又闹着看电视，英子只能又扶着她到客厅，当着依旧互相瞪眼睛的父子俩个，把奶奶安置在老位置上，打开电视直接就是军事农业频道。
　　奶奶专注地看起了电视。
　　“不管怎么样你至少要见一见。”
　　“不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别忘了你的工作是谁给你安排的！”
　　“呵，你可以随时赶我出门啊，要不是为了奶奶，我早不在这儿呆着了。”
　　“周林海，你都二十五了，不是十五，能不能别一副叛逆少年的样子？”
　　英子震惊地瞅着周林海，她以为周林海得三十往上了，没想到是二十五……
　　“别吵了！”孙兰英怒斥，“我都听不见电视了！”
　　周林海指着外面，“我们去外面说。”
　　“你奶奶要是清醒也不会同意你连相亲都不去的。”
　　“找对象怎么找，找谁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是不是觉得对象是你阿姨介绍的你不高兴？你放心，没有提前把过关，我是不会跟你提的，这次介绍的无论是学历、工作、长相、家世没什么可挑剔的……”
　　“不。”
　　“我又不是让你马上就结婚入洞房，去见一面吃个饭了解一下总行吧？”
　　“没时间。”
　　“你！”周宝清怒瞪着周林海，“不可理……”
　　“太吵了！”孙兰英站了起来大吼道，“不要说话！太吵了！”
　　周宝清看着孙兰英，“妈，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别吵了，吵到我看电视了。”孙兰英一个劲地说道。
　　“妈，我走了。”周宝清看着孙兰英这样，颇有些不忍，压低了声音道。
　　“娟子，晚上我要吃清炒瓜片。”
　　“好的，瓜片家里没有了，我这就出去买。”
　　周宝清站了起来，“她说的瓜片是南瓜干，不是黄瓜片。”
　　“南瓜干的话家里有，不用买。”英子应道。
　　“你是黑水镇人？”
　　英子疑惑地看着他，“是啊。”
　　“这就对上了，林海，你没发现她跟韩经理长得有点像吗？”
　　周林海冷笑了一下，“没看出来。”
　　“你大名叫什么？”
　　“韩雪英。”
　　“果然，韩经理有个妹妹就叫韩雪英。”
　　“您说的韩经理是谁啊？”
　　“韩采薇，一位很成功的女企业家。”
　　周林海这回冷笑出声了，“也是您的朋友吧，在奶奶面前提这个人你不觉得脸红吗？行了，该说的都说了，天也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周宝清对这个儿子显得没什么法子，“韩雪英，有时间跟韩经理联系一下吧，她还曾经托我帮忙找你呢，说是家里都快急疯了，没想到你在我家。”
　　“爸，您呢有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装一下傻？”周林海说道，“比如这个韩经理，您最好装不认识，也不知道英子和她的关系。”
　　周宝清怒视着儿子，“你是在威胁我？”
　　“有些时候有些事是要有界线的不是吗？”
　　“界线是什么我比你清楚。”周宝清说完之后，一甩袖子走了。
　　周林海看着一脸震惊的英子，“你不用管他，韩采薇还不敢登我家的门。”
　　英子只是觉得这世界太小了，韩采薇……“韩采薇现在是经理了？”
　　“她经营着一家非常成功的酒店，是我爸很重要的朋友。”在说到很重要的朋友时，周林海加重了语气，“你不用管她，我爸不会说你的事的，只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跟我爸单独相处。”
　　英子有些尴尬了，“她……只是我姐。”
　　“你需要小心的是我爸不是你姐，他才没有那么好心为韩采薇找什么妹妹呢，自从我妈死后，他找的人都是我妈的类型，你也知道我奶奶为什么一直叫你娟子吧？”周林海本来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白的，可是……“这社会没你想象中那么干净。”
　　“我……”
　　“你放心，他还是有底线的，最多只是关心你照顾你帮助你，跟你谈理想谈感情，你不要给他机会，他也就退了，毕竟这世界上有无数刚从农村进城的娟子等着他去关照呢。”周林海说得直白露骨极了。
　　英子觉得自己简直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我……”那么一个老头子，比自己的爸还要老……机会？
　　“英子，我说了要吃瓜片你忘了？”孙兰英说道。
　　“我这就去做。”英子这才注意到，原来奶奶这次叫对了她的名字。
　　可能周宝清不是周林海说得那样的人，也有可能是英子的生活太过两点一线了，更有可能周林海警告过他了，在那之后，她也只是见过周宝清三次，连话都没说过。
　　对周家来说，端午节可能都没有清明节重要，节前走马灯似的来送了一堆的东西之后，过节那天除了周宝清之外只有周明德这个常驻人口“回来”了。
　　英子和孙兰英一起包了素粽和蜜枣两种粽子，又煮了些茶蛋，对于东北人来说，粽子严格来说就那两种，且只是应节气吃一两个，茶蛋更重要一些。
　　除了茶蛋之外，英子还煮了些咸鸭蛋。
　　周明德倒是更重视节日的样子，买了大大小小的二十多个葫芦。
　　英子从早市买了蒿子，除了一些煮水让奶奶洗头洗脚之外，余下的全让周明德拿去挂葫芦了。
　　门口的两个巨大无比的葫芦离老远就能瞧见，屋里所有窗户，所有门，也被他挂满了葫芦，他甚至还拿出了五彩绳给所有人系。
　　“我不要！”英子向后退，“小孩子才系这个。”
　　“没结婚就是小孩子，就得系。”周明德强势地给英子系上了五彩绳，又乐呵呵地跟英子一起给奶奶系五彩绳。
　　周宝清拿了些礼盒粽子，又拿了一些鸡鱼猪肉之类的，还有一大盒的海参、干贝。
　　英子接过来收了起来，她本以为周宝清送了东西就走，没想到他留了下来。
　　“你阿姨跟你弟弟上山去了，要十点多才回来，我没跟着去，打算推你奶奶去公园逛逛。”周宝清跟周林海解释。
　　“奶奶不用坐轮椅。”周林海倒是没有严辞拒绝他。
　　英子给孙兰英穿上了新买的衣服，周明德不知从哪儿还弄来了个绣花的荷包给她带上了。
　　这一行人随着踏青的人潮，在公园里慢慢闲逛。
　　周宝清有时会遇见认识的人，随口打过招呼之后，他都会说陪家里的老人。
　　周林海在这种时候总会带上几分嘲讽的笑。
　　到了公园最中心的地方，周明德拿出了相机，“大爷！我给你们拍照。”
　　英子走过去接过相机，“你过去吧，我来拍照。”
　　周明德把相机交给英子，“都已经调好了，你按这里就行了。”
　　英子举起相机，将这一家人框进光圈里，轻轻一按，一张完美的端午留念完成。
　　这一家人只看外表，光鲜亮丽和睦非常，谁知道内在有深深的裂痕呢？尤其是周宝清和周林海，英子能看得出来，周宝清看周林海的眼神跟韩兆秋看家宝的眼神是一样的，可惜，两人鸿沟巨大。
　　英子正有些愣神，有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她转过头……颜色柔和的蕾丝上衣，象牙底色搭配素雅花朵的收腰裙，脸上几乎可以说没有化妆只是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的韩采薇对着她笑。
　　“英子。”
　　“姐。”英子往韩采薇身后看。
　　“你放心没有别人，我不会把你出卖给你家里人的。”韩采薇笑道。
　　英子回头看周家的人，在周宝清的带领下他们向前走了。
　　“自从听说了你的事，我一直很担心你。”
　　“嗯。”
　　“你知不知道我在城里给你二大爷和二娘买房了？离周家有五站地？到时候我给你地址，你想去的时候就去看看，彩霞现在在我朋友的美发沙龙已经是大工了。”
　　“哦。”
　　“上不上学真没什么要紧，关键是得有能力，不过你不上学真可惜了，我以为你得韩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你把我的事跟周家的人说了？”
　　“我哪有那么傻，就说你要继续上学，你爸妈不供你赌气跑出来的。”
　　英子点头。
　　“你不知道，他们喜欢我们不忘本，知道照顾父母，回忆小山村。”韩采薇露出了几分讽笑，“行了，你追过去吧，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她拍了一下英子。
　　英子见周家人走远了，追了过去，走了一段一扭头韩采薇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周宝清只是不得不说的“背景”人物之一，不会过多掺和主角的生活的。


第49章 血案
　　东北的夏天是极短的, 仿佛还没有穿够裙子，又要把秋装整理出来, 不管怎么样，衣柜里总要留一套相对厚一点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周林海出差变得频繁了一些，周明德暑假时在周家呆了三天之后, 被母亲拎走了, 据说是要出国度假。
　　英子和孙兰英两个人日子过得平静而“刺激”，孙兰英三分之一的时间把英子当成娟子，三分之一的时间把英子当成她下乡做土改工作时认识的农村妇女, 三分之一的时间把英子当成英子。
　　英子不在家或者需要煮饭在厨房的时候总会小心谨慎地把锁起来，孙兰英总能用各种方法寻找突破。
　　闲来无事她甚至教英子怎么开各种锁。
　　这一天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三十度，午后有雷阵雨，雨后气温将会将至二十度。
　　英子一大早里面穿了一件半袖外面套了件纱料外套出门, 刚走出车库，就发现孙兰英赫然站在门口等着她。
　　“你怎么出来的？”
　　孙兰英笑眯眯地指着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挫开的铁栅栏，“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不然我就告诉爸爸。”
　　她退化得越来越快, 以为自己是小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多。
　　“我只是送货, 一会儿就回来。”订货的食杂店越来越多了，英子很少去早市了，就算是去也是批发给别人去卖。
　　“我陪你去。”
　　“自行车没有你的地方。”
　　“我们走着去！”
　　英子估算了一下距离，早晨还是很凉快的，夏天开窗开门的, 最严实的一楼卧室已经被突破了，把奶奶留在家里可能更危险，“你不要乱跑！”一手推着车子，一手牢牢牵着孙兰英的手，她们一起挨家挨户地送货。
　　因为不能骑车，她花了大约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时间才把货送完，孙兰英却十分开心，拿着英子给她买的冰棒吃得满嘴都是。
　　英子找了间KFC带她去卫生间上厕所，帮她洗手洗脸，哄着她从里面出来，“货都送完了，等会儿我骑自行车载你回家。”
　　“娟子，我们挣了多少钱？”
　　“不算多。”夏天豆芽卖得不贵，一个早晨送了八十斤货，毛收入一百多。
　　“够买花吗？”英子疑惑地看着孙兰英，“买花做什么？”家里是有盆栽的，只有少量开花的植物，都是些叶子也很好看的观赏植物。
　　“夏天屋子里就要有花啊，雏菊、波斯菊、百合都可以。”
　　“咱们家院子里也有花啊。”花坛里种了串红和美人蕉。
　　“我说的是屋子里的花。”她指着花店说道。
　　孙兰英说得是鲜切花，英子认为没有比鲜花更加浪费的消费了，在周家的影集里，确实屋子里四季鲜花不断，但是孙兰英生病之后除了过年过节儿女们送的花之外，就没有这一笔完全浪费的支出了。
　　两人在花店里循环纠缠了半天，总算在老板娘的协调下达成共识：买常年开花的盆栽。
　　英子挑了一盆米兰，孙兰英则几乎将花店里正在盛开的花全挑了出来。
　　英子最终抱回了四种颜色的月季，常年花开不断的木菊，还有那一盆米兰。
　　老板娘见生意很大，答应用三轮车送货，英子骑着车裁着孙兰英回了家——孙兰英怀里还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的金边月季。
　　家门口停着车，英子认出来这是周林海的车，扶着孙兰英下自行车之后，牵着她进了院子。
　　周林海一脸严肃地站在院子里，“为什么不接手机？”
　　英子摸了摸兜，“手机在楼上充电忘带了。”
　　周林海从兜里掏出一部全新的手机，“带着，以后24小时开机，至少保持一个手机畅通。”
　　“对不起。”英子低下了头。
　　“爸。”孙兰英抱着花也后退了半步，看见严肃的周林海，孙兰英十次有九次是喊爸。
　　周林海瞧了瞧孙兰英手里的花，“买花了？”
　　“奶奶喜欢花。”
　　“她一直喜欢花，家里过去常年都有鲜花。”周林海脸上露出几分柔和之色，“进去吧，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我还以为奶奶又丢了呢。”
　　“好的。”英子牵着奶奶回了房间，隔着窗看见周林海在用手试那根被挫开的铁条。
　　吃完早饭，英子上了楼，手机里有共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周林海的之外，还有胡子叔的。
　　英子给胡子叔回了个电话，“喂？”
　　“英子，菜场出事了。”
　　“什么？”
　　“大壮把豆芽婶给砍了。”“啥？”英子吓得站了起来。
　　“大壮两个月前回来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听说大壮还是衣锦还乡的，带了一大笔钱回来，把钱连本带利还了张丫，张丫火速买了楼和商服，张家还放出话来要给大壮娶媳妇。
　　但是，知道底细的人都觉得大壮的钱怕是来路不正。
　　除此之外他家和豆芽婶一家也始终有纠葛，这也是为什么英子的货越来越畅销的原因。
　　豆芽婶不肯承认豆芽生意里有大壮一股，不肯分红，大壮一直搅和生意，豆芽婶也不是全无依凭的，跟大壮家打了好几次。
　　这次竟然……
　　“菜场刚开门，大壮就来了，问是不是豆芽婶举报他的，没等豆芽婶说话，大壮就拿刀捅了豆芽婶四五刀，一开始是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的，后来殡仪馆的车来了，把豆芽婶拉走了。”
　　“死了？”
　　“那还不死？血溅了好几个摊子，连棚顶上都有！有几个逛早市的老太太吓得心脏病都犯了。”
　　“大壮呢？”
　　“跑了。”
　　“跑了？”英子惊讶地说道。
　　“是啊，警察说一直在通缉他，他去南方是投奔买大烟针的兄弟，这边的案子消了之后，他又开始从南方运大烟针往这边卖……”
　　我的天啊……
　　“他觉得是豆芽婶举报了他。”
　　“现在呢？”
　　“警察到处搜捕他呗，不过我听人说他早扒火车去外地了。”
　　“张丫咋整啊？”
　　“能咋整，我听说大壮藏了不少钱在她那里，可警察怎么问她都说没有，搜也没搜出来，警察要收她的房子，她说那是她男人出车祸之后的买命钱买的，警察也没法子。”
　　张丫这次没有出钱救弟弟，想必是因为弟弟闯得祸再大，已经不是钱能弥补的吧。
　　英子挂断了电话，想了想没给张丫挂电话，而是下楼吃早餐。
　　早饭还没吃完，她的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过去的老主顾和一些通过老主顾打听到她的新主顾，都开始跟她订豆芽。
　　周林海看着表情复杂的她……“高兴？”
　　高兴吗？生意多是高兴的事吧，可是生意多也意味着耗费的时间多啊，光按收入算，她应该辞了这里的工作自己去外面租房子专心做豆芽，可是——
　　“是因为菜场的案子？”
　　“你听说了？”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听说了，他们一下子没了货源，当然会来找你，可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吃下这么大的市场吗？”
　　吃不下，就算是在外面租房单独干，她也吃不下这么大的市场。
　　“我做不到。”
　　“大壮手握那么赚钱的生意，还要找豆芽婶要分红，豆芽生意想必也很赚钱。”
　　“他也是为了面子和想出气吧。”
　　“现在是临时出现了市场空白，你觉得多久之后会有类似豆芽婶+大壮的组合出现呢？”
　　用不了多久。
　　“就算没有这样的人，你一个人做吃不下市场份额，请人的话你请什么人？傻的笨的你用不了，精明点的人学会豆芽技术不难，时间久了，人家干嘛不自己做呢？还有一个解决方案，你回家，把家里的父母亲戚七大姑八大姨都叫来，一起做生意。”
　　回家？英子想都没有想过，她摇了摇头。
　　“就算你安心做自己的小生意，我问你，你希望一辈子做豆芽吗？”
　　一辈子做豆芽？这个问题英子也没想过。
　　“豆芽婶做了一辈子豆芽，结果呢？”
　　豆芽婶在省城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了，有房有车但还要赚辛苦钱，因为她没有劳保也没有别的手艺，不做豆芽只能坐吃山空。
　　“你是个有文化的聪明人，我之前说过，什么年龄就应该做什么年龄该干的事，你是需要学习的年龄，应该捡起课本专心读书，所有限的资源放在提升自己上，而不是醉心于现在的满足和成就。”
　　这次周林海的一番话，让英子真正听进去了，“下午我想请两个小时的假。”
　　“吃完早饭你就可以出去了，我一天都在家。”
　　“一个下午就够了。”
　　吃完了午饭，英子送孙兰英上床，跟周林海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了周家。
　　张丫新买的房子还没交工，她和刘婶还住在出租屋里，只不过此刻出租屋附近气氛空前紧张，英子一路骑行过来，发现至少有十个人紧紧盯着她。
　　英子按了她家的门铃，张丫知道是她这才让她上来。
　　张丫的儿子已经满屋子跑了，张丫坐在客厅里看着他，刘婶则躺在里屋里。
　　“豆芽婶做得太绝了，大壮靠什么发财关她屁事，她背后捅刀子，把大壮逼急了，他早说了，做完这一单挣回来的钱够他花一辈子了，洗手不干了……”张丫抱着儿子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大约每个罪犯都这么说过，每个家属都这么信过，“真是豆芽婶告密？”
　　“除了她还有谁，这回好了，我们俩家都完了，她死了她那个败家男人和儿子就是一对大废物，屁也不是，大壮是回不来了，回来就得吃枪子儿，我们张家算是断了后了。”
　　刘婶从里面晃晃悠悠出来了，看见英子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之后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里出来又往床上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桩案子对英子也是个警醒，周林海说得对，难道她要做一辈子豆芽？
　　颈椎病犯了，存稿已经告尽，今天开始一更，等身体好一些看看能不能再双更。


第50章 病重
　　“刘婶就一直这样？”
　　“上回大壮跑了她就这样, 缓了三天才缓过来，这回得缓个十天半个月吧。”张丫搂着儿子抹泪, “豆芽婶家里说了，赔一百万他们就不追了。呵，好像他们不追了，警察就不追了一样, 这里还有Du！我倾家荡产倒也能凑上一百万, 我儿子咋整？”
　　刘婶从里面挣扎着出来，“那钱是你弟的。”
　　“我弟欠了我的钱。”
　　“你也不能不讲亲情啊。”
　　“我讲过一回亲情了，不能再讲了, 大壮也有过话让我给您养老送终，你就别惦记了。”张丫紧紧抱着儿子说道。
　　英子忽然从她身上明白了一些事，“你还继续卖菜吗？”
　　“怎么不卖啊？不在菜场卖了，我订的商服完工之后我开鲜菜食杂店, 我听说可挣钱了。”
　　“是啊。”
　　“英子你还卖豆芽吗？”
　　英子顿了一顿，“等把手里的存货卖完就不卖了，我想继续读书。”
　　张丫惊讶地看着英子, 她是知道豆芽有多大利润的, “耽误挣钱了吧。”读书？那些大学生看起来也没多赚多少, 在省城一千块钱就是一关，能过两千的都是高薪了。
　　“我原来卖豆芽的时候就想着攒钱读书。”那个时候是她的一个隐秘的梦想，只不过钱越赚越多，渐渐忘了，是周林海提醒了她。
　　“也是, 你还小，应该读书。”
　　“我就是有个想头，谁知道能不能成呢。”
　　英子告辞离开。
　　她提前将自己不做这一行放出风去了，除了那些食杂店主，张丫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源头，有一些跟她相熟的食杂店主笑她胆小，也有一些人对此表示赞同。
　　“你一个女人人单势孤的，确实是安全第一。这种生意适合一大家子人干，再不济也应该是两口子一起干。”没有不透风的墙，英子实际的年龄和未婚的身份还是有些人知道的，“小姑娘还是干点别的事比较好。”
　　英子没对他们说她要读书的事，夏虫不可语冰，对这些人而言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农村姑娘想着念书的事，有点“心空眼大”了。
　　英子把周明德的笔记和课本全都挑捡了出来，先从高一的开始看。周明德是念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高中的，高一笔记的内容就不是英子能“理解”的了，仔细研究之后，又觉得他们的老师教得方法更加先进，思路更加清晰。
　　周明德是在周六的餐桌上知道英子的想法的，“上学？”他惊讶地看着英子，“大姐，你多大了？”
　　“她比你小多了，以后别叫大姐了。”周林海说道。
　　“哦。”周明德搔搔头，“我高中时成绩还行，有什么难题不会解你可以先找我，高二上学期末的话，按道理高中三年的课程已经上了一大半了，也就剩最后那点儿了，你成绩怎么样？”
　　“在我们县高中中上。”
　　“那也还行，反正现在也扩招了，大学比过去好考多了。”周明德说道。
　　英子低下了头吃饭，普通的大学好考，重本照样很难考啊。
　　周明德念了个号码，“这是我的QQ号，以后你在QQ上跟我联系。”
　　“QQ”英子觉得挺陌生的。
　　“是啊，你申请一个吧，不需要花钱能够随时联络，我房间的电脑你想用的话就搬你房间去。”
　　“你那台电脑太旧了，我们公司新换了一批电脑，我让他们把淘汰的送咱们家两台。”
　　“干嘛啊，送两台新的给我们不行吗？就你们公司大钱都浪费了，还差这点儿小钱。”周明德撇了撇嘴。
　　英子交社保的时候已经知道了，长海贸易实际是半国企的性质，周林海是“承包者”，在2000年左右的此时，没有一层国企的外皮，从事大宗商业活动在东北地区还是比较受限的。
　　有这么一层皮嘛……
　　“浪费。”周林海说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说。
　　隔天果然有人往家里送了两台全新的电脑和配件，连打印机和打印纸都有。
　　周家的宽带是现成的，来人帮着装了系统调试了网络这才离开。
　　周明德帮英子申请了QQ号，教她学会了用QQ，英子目前除了打字太慢之外，没有别的不会的。
　　就算是决定了要复习，英子也没有脱产，而是将书本和课桌摆在了客厅，孙兰英看电视，她看书，说来奇怪，她读书这事儿支持力度最大的实际是孙兰英，英子读书她再不闹腾了，反而会安静地看电视。
　　英子底子打得好，很快复习完了高一部分，开始学习高二部分，到了寒假的时候做周明德帮她要的高二期末卷，成绩已然不错了。
　　这半年英子也陆续听别人说过一些“豆芽”江湖的事，果然另外两个家族崛起了，都属于人多力量大型的，虽然没有涉黑，显然也不是英子一个小姑娘能惹得起的。
　　张丫买的房子建好了，她先装修了商服，开了间鲜菜食杂店，生意不错，刘婶已经恢复了精神，帮着看店带孩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这一家子人啊，没了大壮，生活可能更平静一些。
　　冬去春来，孙兰英的病更严重了一些，她生了两次病，都是感冒，但一次比一次严重，医生说这是她免疫功能开始下降的象征，在最后一次感冒之后，她开始行动有些不便了，语言能力也开始退化。
　　经常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经常像个孩子一样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某项事物。
　　英子的学习计划暂停了，她得全心全意照顾奶奶，奶奶却不接受这一点。
　　“读！”奶奶指着书命令道。
　　“奶奶，我一会儿就去读书。”
　　“读。”奶奶继续指着书。
　　“奶奶，我会继续读书，你看我读给你听。”英子把孙兰英安置好，拿出语文课本读给她听。
　　读了一会儿，孙兰英忽然涨红了脸，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英子放下书扶着她起床，床上已经被她尿湿了大片。
　　孙兰英顿时情绪有些激动，甚至哭了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啊奶奶，我帮你换衣服，咱们洗个澡先。”英子轻声安慰着她，扶着她到卫生间，帮她脱掉衣服随手扔进洗衣机里，扶着她坐在特制的淋浴椅上，帮她弄干净，换好衣服之后，扶着她在卧室坐下，这才将脏床单换下来。
　　这已经不是孙兰英第一次尿床了，床单下面铺着一层的塑料布，闷热又不透气，冬天屋里供暖，孙兰英身上已经起湿疹了。
　　除了要帮她随时换洗之外，英子每天给她擦抹药膏，尽量让她舒服些。
　　周林海拎着一大包东西从外面进来，见到这一情景明白了，“奶奶又尿了？”
　　“嗯。”英子点点头。
　　“这是我托人从国外买的纸尿裤，从现在开始奶奶带这个。”周林海将手里大包的纸尿裤放下。
　　彼时中国人还没办法接受纸尿裤，尤其是成人款的，“这个能行吗？”
　　“外国老人都用这个，只要勤换洗没什么不行的。”
　　“可这个多捂得慌啊。”
　　“再怎么捂得慌也比全身起湿疹强。”
　　“这一片得多少钱啊？”英子拿出纸尿裤，上面的包装是白头发洋人老太太，看起来就不便宜。
　　“这个在国外不贵，夹在进口的货物里带进来的，你不用心疼钱，勤换洗。”
　　把这东西给孙兰英穿上颇费了一番心思，她虽然退化得厉害，但本能的不接受这个东西。
　　英子哄着她穿上，又帮她换了身英子自己从市场上买的棉纱料子做的睡衣，“你看，这样躺在床上就不浑身闷了。”
　　英子扶着她躺在新换的干净床单上，柜子里光床单被褥就有四套，都是周林海或是国外代购或是从南方买回来的能全身机洗的材料，卫生间里面新换了一台大容量的洗衣机。
　　沾上大量的屎尿就得先投洗掉脏污，然后全部放进去机洗，这是周林海的底线，英子也是个爱干净的姑娘，所以就算病情发展到现在，孙兰英的卧室依然除了洗涤用品淡淡的香味之外，没有任何怪味。
　　“你去洗衣服吧，这里有我。”周林海对英子说道。
　　周明德这个时候来得不是很多了，家里只剩下周林海和英子主力照顾孙兰英，他们俩个培养出了类似“战友”情的情谊。
　　英子把被褥也拿去卫生间，先用大盆子搓掉表面的污渍，再放进洗衣机里洗，洗完之后还要再消一次毒，冬天外面不能晾晒，她就在客厅搭了个晾衣架，随时晾晒。
　　因为供暖屋子里干，温度又高，就算是被褥一夜也就干了。
　　就在两人忙碌的时候，周明德背着个大包从外面推门进来了，他的表情颇有些沮丧。
　　“怎么了？”英子问他。
　　“没事，从今天起我搬过来帮你们。”
　　英子笑了，“你能做什么？”
　　“我哥上班的时候至少能帮你照把眼。”
　　那倒也是……英子看了看他身后，“你锁大门了吗？”
　　“锁了，加了两道锁呢。”
　　窗外阴云密布，怕是要有一场大雪了，英子叹息了一声，她查询过资料，也跟给奶奶看病的医生请教过护理知识，奶奶现在的情况已经是重症阶段了，情况只会一天天变糟不会变得更好。
　　“奶奶快过生日了。”周明德坐在客厅说道，“我爸说今年不过了。”
　　“不折腾她是对的，她也记不得生日的事了。”
　　“她不记得，我们都记得，她还能过几个生日啊？英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爸他们特别不孝？”
　　“奶奶已经比绝大多数患者幸福了。”有暖气充足的房子住，有专人照顾，有随时能换洗衣物的条件，一旦病情严重马上就能送医院不需要考虑花费……
　　在农村，奶奶估计是熬不过冬天的，就算是子女孝顺，又哪有这么好的物质基础呢？
　　作者有话要说：奶奶确实是幸福的啊。感谢在2020-05-25 20:06:05~2020-05-26 21: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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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家庭会议（一）
　　天气尚好的时候, 英子扶着奶奶坐上轮椅到外面晒太阳，她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天空, 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意。
　　“奶奶，你看今天的太阳好不好？”英子替她拉高了毯子，已经过了清明节了，这一年的清明节分外冷清, 周林海被拉去撑了两个小时的场面就自己回来了, 他现在出差的频律相对少了一些，能在家里办公尽量在家里办公。
　　“挖菜。”奶奶忽然说道。
　　“嗯，是挖菜的好时候了呢。”英子说道, “奶奶，你说咱们种一小块园子怎么样啊？”英子指着铺着石板地砖的院子说道，“就撒一点种子，我在菜场看见有卖婆婆丁种子的。”
　　奶奶继续说着, “挖菜！”
　　“奶奶，你是不是想吃野菜了？等会儿我推你一起去公园，道边有卖野菜的。”
　　奶奶终于不说了, 在她的早期记忆里, 野菜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吧。
　　英子跟周林海说了一声, 周林海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穿上，“我陪你们一起去。”
　　两人一起推着奶奶出了门，为了方便轮椅出行，家里的台阶已经修过了，变成了坡路, 但门槛那里还是有点高，周林海帮着英子将轮椅抬过去。
　　“仓库里还有点水泥，回来的时候我把那里抹一下。”周林海很自然地说道。
　　“好啊。”英子答道，两人推着奶奶在阳光下慢慢走着。
　　柳树已经萌发了嫩芽，隔壁人家无人照管的李子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风吹过时落嘤缤纷，吹落一地的花瓣，附近的墙跟底下婆婆丁（甫公英）已经长得很高了，看起来有些老。
　　在集市上卖的比较嫩的婆婆丁都是从山里挖出来的，山里阴面雪融化得晚，这个时候婆婆丁正是鲜嫩的时候。
　　公园那里果然有些人拿着小塑料袋在卖婆婆丁，除了婆婆丁之外还有小根蒜、刺老芽、柳蒿芽、刺五加之类的。
　　英子捡出一根刺老芽给奶奶看，“奶奶，认不认识这个？”
　　孙兰英瞧了一会儿，“刺！”
　　“是啊，刺老芽，煎鸡蛋可好吃了，回家我给你做。”刺老芽大约是野菜里最贵的了，仅次于猫爪菜。
　　英子每一样野菜都挑着买了一些，这个时候的柳蒿芽实际有些“大”了，不如一开始时鲜嫩，但包饺子吃是没问题的。
　　她买菜的时候周林海就在那里扶着轮椅看着奶奶，奶奶对野菜很感兴趣，英子买回来的菜她全部示意放到自己腿上，一样一样慢慢扒拉着看。
　　“奶奶，我们晚上吃菜团子好不好？”英子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的姥姥曾经说过当年吃的菜团子，其中柳蒿芽菜团子最有“风味”。
　　孙兰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太阳正好，公园里很多老人在活动聊天，英子和周林海推着奶奶到一块阳光好的地方，让她多晒一会儿太阳。
　　没过多大一会儿，乌云遮住了太阳，略有些凉了，英子赶紧帮孙兰英把被子盖好，推着她往回走。
　　回到家里英子的第一件事是检查孙兰英有没有拉尿，确定她尿了之后马上给她换纸尿裤，替她换好之后，孙兰英的嗑睡也暂时过去了，英子给她倒了杯水喝。
　　孙兰英不能喝奶，她一喝奶就拉肚子，周林海说这是乳糖不耐，因此她补充营养或是喝豆奶或是吃带虾糠的食物。
　　英子把她推到电视前面，奶奶现在对动画片更感兴趣了，她调到了动画频道，让奶奶看动画，自己去厨房准备吃的。
　　菜团子说起来非常简单，就是将任意菜切碎，用苞米面浆粘合在一起，团一团，考验主妇的是尽量少放粮食多放菜。
　　因为这就是困难时期的食物，各种菜比粮食更易得，菜团子比窝头更省粮，除了菜里面还可以放榆树钱。
　　但是现在属于“健康食品”了，英子小的时候姥姥用这个法子给孩子们做“点心”，英子也挺爱吃的。
　　只不过姥姥是用比较不苦的小白菜，切碎了放油和虾糠打里面一个鸡蛋，用二舅妈的话说是“地主”版的菜团子。
　　英子把柳蒿芽摘洗干净，切碎了之后加入虾糠和油，又加了些瘦肉馅，家里的玉米面是现成的，英子在玉米面里又加了白面和豆面加工成面浆，一点一点的用面浆将菜团成团子。
　　除了柳蒿芽馅菜团子，英子还做了豆沙包和花卷，全是一锅蒸出来。
　　灶上从早上就煨着牛肉汤，英子往里面切了些去了皮的柿子开大火烧滚。
　　趁着蒸菜团子的功夫，又炒了三个炒菜，一大家子人一顿饭就张罗好了。
　　野菜大部分得泡，英子把它们都先泡了水，吃完饭再收拾。
　　她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周明德放学回来了，按他公布给全家人的课程表，今天下午没有课。
　　英子摆饭的时候，周林海把奶奶推了过来，奶奶现在顿顿离不开汤，大部分时候要吃软烂的，有时候连软烂的吃不下，要打碎喂进去。
　　奶奶的牛肉汤提前盛出来了，已经晾好了，菜团子掰开放在通风处也晾好了，“奶奶，您先试试看能不能吃啊。”
　　英子把菜团子放到奶奶手里，孙兰英闻了闻，柳蒿的香气让她颇为喜欢，咬了一口之后慢慢吞咽，吃进去了。
　　看见她吃了，一家人才松了口气能正常吃饭。
　　周家实际是吃大米饭比较多的，周明德更是只喜欢吃米饭，看桌上的豆沙包花卷有点没胃口，可也没说什么夹了个豆沙包吃。
　　吃了一口之后，眼前一亮，“英子，你应该去我们学校附近开餐馆，我们学校的做的豆沙包吃到嘴里除了甜没的别的味儿。”
　　“有甜味儿之外还要什么味？”英子反问他。
　　“至少得有红豆的香味儿吧。”周明德说道，“英子你之前怎么没做过？”
　　“我之前做过好多次了，只不过当时都有米饭。”英子笑道。
　　周明德嘿嘿笑了笑，有米饭他是不会吃别的饭的。
　　“明德，你下学期就要毕业了吧？有没有考虑工作的事？”周林海问道。
　　“我已经决定考研究生了，我暂时不想离开学校。”周明德说道。
　　“也对，校园的环境确实比较适合你。”周林海说道，周明德还是单纯些，离开校园出来工作固然会比较迅速的成长，但总感觉不是那么合适。
　　“我觉得校园适合所有人，是不是英子？”
　　英子愣了一下，“是吧。”
　　“你同学应该是今年高考吧？”周明德已经知道英子是哪一届的了。
　　“是吗？”英子回想了一下，她是高二上学期离开家的，确实她同届是今年考。
　　“你想不想跟着凑一凑热闹？”
　　“不凑了，我的水平太差了。”英子摇了摇头，“再说奶奶这里离不开人。”
　　“也对。”周明德摇了摇头，看着奶奶叹了口气，“对了，哥，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下班会跟我妈一起来看奶奶。”
　　“哦。”周林海应了一声，“英子，晚饭多做一点。”
　　“好。”英子已经在琢磨菜单了。
　　“缺什么吃完饭我载你去新开的超市买，不过你得自己回来，我公司有事。”
　　“好。”
　　英子从超市大包小包的回来，家里已经有“客”人在了，周珍宝一脸疼惜地给母亲梳着头，除了她之外还有她的女儿，小姑娘跟周明德躲在一边一起聊天。
　　周珍宝看见英子回来了，脸顿时一沉，“是谁的主意？”
　　“什么？”英子愣了一下，她的罪过估计在周珍宝眼里已经罄竹难书了，反应过来具体是哪一条比较难。
　　“给我妈穿纸尿裤啊？那玩意儿多捂得慌啊！我妈多遭罪啊？”周珍宝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奶奶已经用了两个月纸尿裤了。”英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做为女儿除了过年吃饭的时候呆了两个小时，余下的时间来面都没露，有什么资格指责保姆给老人用了两个月纸尿裤呢？
　　“不行，以后不能再用了，用纸尿裤完全是护理人员为了省事儿，完全不顾老人。”
　　英子叹息了一声，“用纸尿裤是林海大哥的主意，屋里暖气热，奶奶现在卧床的时间长，她控制不住大小便，床上铺塑料布，身上老是起湿疹，用纸尿裤勤换洗，没有湿疹也没有尿疹。”
　　“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明明是你自己不勤快想偷懒。”周珍宝的声音尖利了起来。
　　周珍宝的女儿贺兰抬起头，“妈，你别胡搅蛮缠了好不好？人家外国的老人都用纸尿裤，那是我哥花外汇从国外买回来的好东西，一般人还消受不起呢。”
　　“谁爱消受谁消受，我妈不能用。”
　　“呵。”周明德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大有嘲讽之意。
　　“周主任您说的对。”英子看周珍宝要变脸，马上打圆场，“以后天气慢慢热了，到了热天就不用了。”
　　周珍宝冷哼了一声，“到时候要是被我发现你还在用，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英子回了她一个笑脸，“周主任，您喝茶还是矿泉水？我买了些水果，您要吃点什么？”
　　“随便，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招待我吃东西，现在的保姆真是越来越好干了。”
　　英子把东西拎回厨房，在早就拟好的菜单子上又加了四道菜，今天这顿晚饭啊，看来不太平。
　　果然，不止周明德的父母来了，周宝清也来了，还带着英子只远远见过一次的妻子和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儿子。
　　他的继妻是个看起来挺有文化的人，短卷发，一身或白或米白的衣裳鞋子，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出身就是不差的，往那里一站就极有气质。
　　周林海是最晚回家的，看见这一屋子人一一打了招呼，面对后妈，礼貌地叫了声“阿姨。”也没看出十分排斥的样子。
　　当然了，以这些人的城府，让英子看出来排斥，那情况怕是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到了晚餐时分，一家子人没什么话，英子默默地喂着孙兰英吃特意给她做的软烂食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吃完了晚饭，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周珍宝率先发言，“我们今天聚在这儿，主要是想研究一下我妈的照顾问题。”
　　周林海笑了，“老姑，我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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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家庭会议（二）
　　你以为有钱人, 有体面职业的人, 有身份地位甚至掌握一定权力的人就不会因为家产撕X了吗？当然会撕，只不过会撕得文明一点, 遮羞布更加体面一点, 比如周家，撕的重点不是“财产”，而是“照顾”问题。
　　周珍宝率先开炮, 鸡蛋里挑骨头还“微雕”花说得就是她。
　　首先得先肯定周林海的“贡献”, “这么多年, 林海你一直在家里照顾爷爷奶奶，在爷爷去世, 奶奶生病之后, 更是全心全意照顾，这一点我们是肯定的。”周珍宝明显是事先准备过，发言颇有“领导”风范。
　　肯定之后就是“但是”了。
　　“但是你也必须得承认, 做为一个男人，尤其你现在还在事业上升期，掌管着那样一家公司，需要经常出差, 必然有照顾不到位的问题。”
　　下面就是解决方案了。
　　“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想要大家都聚在一起, 商量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毕竟我们是她的子女，就算是孙辈也不止你一个孙辈, 有困难我们大家一起承担，要尽孝我们一起尽孝。”
　　看看，这一段发言有理有力有节，完全不像之前跟英子发飚的更年期妇女的样子，周主任果然是周主任啊。
　　她发完言周虎林发言了。
　　他的发言更直白些。
　　“小妹说得对，我们之前商量过，包括今天不在这里的二姐和三哥，意见都是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力上，我们应该一起承担，我家呢，因为我和你老婶一直工作很忙，明德一直在这里是吧？他也算是代替我们做了不少事，可他毕竟是个学生，以后不能这样了。”
　　周林海听完这两人的话，侧头去问周宝清，“父亲，您的意见呢？”
　　“我觉得你负担有些重，但是，你爷爷奶奶，尤其是你奶奶，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也更多，咱们家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兄弟姐妹里面，我和你二姑小时候是在别人家寄养的，后来情况稳定了大家一起生活以后，你奶奶忙于工作，我们一直是由保姆和警卫员带的，你呢，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你母亲去世之后，你奶奶更是提前退休专门照顾你，我们几个加起来在她身边的时间都没有你的时间长，得到越多付出自然也越多，你做为照顾奶奶的主力是应当的，也是不能推却的，让我比较欣慰的是你做得一直都很好。”
　　周宝清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跟弟妹们相反，他站在周林海一边。
　　这个时候周宝清的现任妻子，周林海的继母发言了，“这种情况之下，做为大嫂和林海的继母，我觉得我有发言的必要，也有发言的资格，林海一直照顾奶奶，当然了，经济上是奶奶的退休金为主要支撑，物质上所有人都有贡献，但奶奶身边需要人，林海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到位，我看过奶奶的房间，没有一丝异味，奶奶卧床的时间也不短了，身上一块褥疮也没有，干干净净，看外表谁也看不出是阿兹海默症患者，我认为林海是有功的，现在奶奶病重了，医生的意见想必大家也知道，我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也不必忌讳生死，大家多陪陪奶奶是对的，这个时候提出一起照顾，在外人看来会不会产生林海照顾不周的误会？”
　　周大嫂的意见翻译过来是：你们这帮货，干啥啥不行，抢功第一名。想抢功？没门！
　　大房在这一方面是一致对外的，别以为她是后妈就拎不清轻重。
　　英子做为旁听者听得“惊心动魄”，心中暗暗想有知识有文化就是这样的？
　　别人不说周宝清的继妻水平相当可以，至少可以做到在周家众人面前不怯场。
　　这需要锻练，也需要文化，更需要底气。
　　果然，周家别的人对周宝清夫妻是有顾及的，周珍宝敢明着为难贬损英子，对周林海指桑骂槐，但在哥嫂面前并不敢过份。
　　这个时候她说道，“大哥，嫂子，我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至于外人误会，我们自家的事，只要自家人问心无愧就是了，林海的功劳是谁都不能抹杀的。我和老贺商量过，我们可以搬回来照顾妈，家里的房间都是现成的，有困难可以克服，我们都不需要出差，我还有寒暑假，搭把手照顾一下都是可以的。”
　　周林海笑了，实际这些人里最积极的就是周珍宝，她从头到尾的意见都明确极了，她对周家老宅归周林海极为不满，认为是老太太的责任。
　　周珍宝和丈夫贺伟都是老师，贺伟是个八杆子打不出屁的性格，在学校不温不火地当着语文老师，周珍宝呢，一路向上爬，现在是教导主任，将来是要做副校长、校长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家经济上一般，两人都凭死工资，周珍宝早年也开过补习班，但为了仕途着想没有再沾，更何况她还有“二代”的尊严在，处处表现的是我家不缺钱，我不在乎物质。
　　按说他家有的也不少了，房子都分了两套了，可再大的房子也是“一室一厅”“两室一厅”，怎么比得上周家老宅呢？更何况周家老宅现阶段是水电网全部福利性质，全免呢？
　　维修甚至有专门的维修基金，申请就可以，一般都会报销。
　　就算不住，这么大的面积，租给别人办“补习学校”也是极好的啊。
　　要知道这套房可是离最好的中小学极近的。
　　周家别人“看不上”的老宅，她是很看得上的。
　　搬进来“住”容易，搬出去就“难”了。
　　周家别人为什么会随她起“舞”，一是因为周珍宝是最小的妹妹，家里的兄姐习惯上是照顾她的；二是周林海“不务正业”，放着分配给他的工作不做，跑去“承包”经商，断绝了自己的前程，周家人是看不上的；三是周宝清快要“到线”了，他五十六了，升是不可能再升了，却离退居二线越来越近。
　　周家的风……变了。
　　以上这些“复杂”的局面英子并不懂，她只是非常不想周珍宝搬进来，然而她一个保姆能说什么呢？“列席”也无非是占着照顾孙兰英的便利。
　　周林海对此的看法是：“老姑，我记得你们学校的副校长快到点了吧？跟我爸年龄差不多？”
　　“比我大两岁，但教育口跟我们不一样。”周宝清也听懂了儿子的“明示”，他对这一点也很懂，也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愤怒”。
　　“校长、副校长都要动。”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您也是忠孝不能两全啊，现在各个学校之间都在比升学率，您这个教导主任压力很大啊。”
　　“还好，我这些年打得基础很好。”
　　“可我听说上面空降的意图更大些，毕竟有些人对您颇有意见，这个时候您需要的是专心啊。”周林海的暗示很明显了，抢房子？先回头看看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快开始了吧？这个时候盯着的人更多，您分了两次房了吧？”
　　“我都是发扬风格的，第一次的一室一厅早退了，第二次所谓的两室一厅是别人不要的。”
　　“您在家里住着，我是不反对的，多个三个帮手帮助照顾奶奶，我非常高兴，可是我怕别人不这么想，人家想的是你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占着两室一厅，还想着分房……当然了，您是肯定会继续发扬风格的……你们教育口呢，我听说过，杠精多，还特别有毅力是吧？我们还是要避免误会，是不是？”
　　周珍宝，败退。
　　周虎林见此情景也知道，在周林海这里讨不到好处，他又不想要住老宅，旧房一间各种设施全都老化了，想要重装修得搭进去多少？还不如买新房自己装修呢。
　　他在乎的是——“林海啊，你奶奶的工资本一直在你那里，这些年你奶奶和爷爷的积蓄也应该在你手里，这些我们都没问过，毕竟一应花销要从这里出，我们拿点米面油海鲜干货买两件衣服什么的，都是子女应当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形你也知道，还是趁着老人在，都摊在明面上，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啊，你不要误会……”
　　一对夫妻，都是有军职在身的，一辈子花钱的地方有限，攒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不少，可究竟有多少呢？
　　只便宜周林海一个人，让人义愤难平啊。
　　周林海对这些也有准备，他站起身，在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了两本帐，“这是奶奶的工资收支帐，你们可以检查一下，至于他们俩个的积蓄这个我一开始就没动用过，也不需要动用，但是很多情况你们也知道，全额报销归报销，现在有时候需要咱们先提前支付医药费，所有积蓄暂时不能动，到时候我也是有帐目可以交的。”
　　周虎林看了帐目一眼，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帐目想要做平不要太容易，想要查你是查不出的，认真查了反而会伤了和气。
　　既然周林海有准备，周虎林也只能心里暗道这小子真黑，鸣金收兵。
　　“这个，就不用看了，都是自家人，你有帐目就好。所谓亲兄弟明算帐嘛，毕竟到时候是咱们周家五股一同算的。”
　　这一场看不见销烟的战争在两个小时之内消弥于无形，送走了所有人，周林海对英子说：“看出来了吗？”
　　英子点点头，“看出来了一些。”
　　“将来啊，还有得乱呢。”周林海道，他回头看着老宅，“我是不缺房子也不缺买房子的钱的，可我就是要占着这老宅，这是爷爷奶奶的家，是我的家，未来我不希望它有任何的变化。”
　　而别人，在奶奶百年之后，会迫不及待地抹掉所有痕迹吧……
　　作者有话要说：别嫌这一家的事冗长，闲人是从来不会无聊去写什么东西去灌水的，这一段是伏笔，也表明了周家出场的这些人的态度。
　　下一章将会有一位熟人出场。感谢在2020-05-27 21:15:31~2020-05-28 21:0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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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他乡遇故知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叮嘱, 也许是出于义气, 更也许是因为有了车，加上马上考研了, 学校对毕业生是不是住宿舍管理不严, 周明德在家的时间明显增加了，大部分时间晚饭后就会回家，回家吃饭会提前打电话, 有时候还会带些吃的回来。
　　不同于周林海和英子的保守, 周明德带回来的东西明显“洋气”。
　　各种南方的水果, 海鲜，古里古怪的吃食, 什么俄餐、法餐、意大利餐, 可以说是好吃的好玩的通通往家里弄。
　　到了五.一，因为他提前保研成功，为了庆祝他跟周林海请示在家里办烧烤宴, 宴请同寝的兄弟和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烧烤材料是相熟的烧烤店给加工好送过来的，肉是最好的内蒙羔羊肉，除此之外还有干豆腐、韭菜、鸡翅、面筋、玉米、火腿肠之类的。
　　烧烤的架子跟炭和肉一起肉送来，“大厨”是周明德同寝的三哥, 这位三哥自称是“新疆”人，却长着一张汉人的脸, 看起来就不像少数民族，但是烧烤的手艺确实不错。
　　酒水是提前两天送过来的，占了冰箱的四分之一空间。
　　这些年轻的大学生们, 大部分是牛仔裤、T恤加运动鞋或帆布鞋，还有一些女孩子穿着阔腿裤，看起来青春活力十足。
　　英子一开始没有出去凑热闹，而是跟奶奶在屋里呆着。
　　奶奶对这些人的到来很“适应”，在她早期的记忆里人多是正常的，安安静静反而不正常了。
　　她坐在床上向外张望着，手有些兴奋地拍着床沿。
　　“奶奶你也要出去？”
　　她点了点头。
　　“外面有点呛啊。”
　　她使劲儿摇头。
　　“好吧，我带你出去，嗯，我们先挑件漂亮衣服好不好啊？”
　　英子自己倒是没怎么挑衣服，这些年她也没买衣服，不用扮老之后，她大部分时间穿得还是从家里带来的那些旧衣服，她虽然身高涨了，体型还是相对瘦，那个时候穿着大的衣服，这个时候穿着正好。
　　她今天自己穿得就是白T恤加九分牛仔裤（实际是正常长度，她长高了），鞋子倒是新的，白色的针织鞋，在室内穿着舒服。
　　奶奶最喜欢带颜色的衣裳，英子给她挑了一件紫色的绣花宽摆七分袖金丝绒外衣，黑色长裤。
　　奶奶穿得鞋跟英子是同款，都是针织的，只不过英子是素版，奶奶的紫色绣花。
　　英子又把奶奶的头发盘好，又从抽屉里找了一对珍珠耳环一副珍珠项琏戴好。
　　“奶奶，漂亮不？”
　　孙兰英至死都是爱美的，此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英子扶着她坐到轮椅上，从里面出来，学生们看见了奶奶都是愣了一下。
　　“奶奶！”
　　“奶奶！”从几个嘴甜的女孩开始，剩下的都跟着叫起了奶奶。
　　周明德蹦跳着到奶奶身边，“看看，我奶奶漂亮吧？”
　　“奶奶，您真好看。”穿着与众人颇为不同的白色长袖短款针织衫，低腰牛仔裤，头发高高地梳着高马尾的姑娘笑眯眯地说道，她一弯腰，一截柔软纤细的腰就露了出来。
　　“怎么好看也没你好看，衣服缩了水，裤子没了腰，家里是缺布了还是没钱把衣服送干洗店了？”周明德损她丝毫不留情面。
　　“滚。”女孩回了他一个滚子，“奶奶，您记不记得我了，我是薛冠男，小时候我爸带我来过您家。”
　　周明德继续吐槽，“我奶奶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何况是你。”
　　薛冠南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奶奶，您要吃点什么？”
　　英子答道，“奶奶只能吃软烂好消化的，烧烤什么的不能吃。”
　　这就是青春应有的样子？大学生应有的模样？英子看着他们只觉得羡慕。
　　“那能吃西瓜吗？”薛冠男拿了块西瓜。
　　“这西瓜是冰镇的，不能吃。”英子摇摇头。
　　奶奶却伸手想要西瓜，薛冠男把西瓜放到了奶奶手里，么周明德一把夺了过来，“你聋啊，奶奶不能吃这个东西。”
　　薛冠男一跺脚，“你干嘛？你让我来就是为了找茬的？”
　　“我没让你来，我妈让我邀请你的。”
　　薛冠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贱行不行？我傻行不行？呸！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男人啊？周明德？”她使劲儿一甩手转身走了。
　　有几个同学追了过去劝了几句，她说了些什么，推开大铁门离开了。
　　英子看到这一幕觉得有点尴尬又有点小窃喜，周明德跟奶奶说了几句，替英子拿了几串羊肉串。
　　“这个我奶奶不能吃，你吃。”
　　“嗯。”
　　过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大家都忘了薛冠男的小插曲，说实话薛冠男比他们小一届，跟绝大部分人都不算熟。
　　一辆车驶过来，周明德的妈妈陈玉燕将车停下，拽着她还有另外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小姑娘下了车。
　　“明德跟个小孩子似的长不大，越喜欢谁越撩扯谁，你别跟他一样的，等着阿姨收拾他替你出气啊。”看来陈玉燕是真喜欢薛冠男，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着。
　　后面的中年女人态度则极为淡定，她穿着一身职业装，气质出众，一看就是“领导”且不是小领导，她带着的姑娘身高和薛冠男差不多，穿着一件很显乖的嫩黄荷叶边吊带衫，浅蓝的紧身牛仔打底裤，厚底的鞋子。
　　看着这个家和这里的人，眼里满满都是天真和好奇，忽地，她看见了英子。
　　“英子！”她叫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啊！英子！”
　　不顾所有人诧异的眼神，她穿过所有人蹬蹬跑向英子，一把抱住了英子！“你怎么在这儿啊！你担心死我了！”
　　英子看见她鼻子一酸……“白思莹！你怎么在这儿啊？”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啊，虽然是五一假期，但白思莹也没道理出来啊。
　　“学校放温书假了，我妈怕我压力大，给我放了一天假，我大姨带我逛街放松。”白思莹没说的是逛了一半就被陈玉燕给截住了，说了半天这个那个的。
　　谁知逛到一半表姐来电话了，说再也不要理周家的人了，周明德当众不给她面子，搞得好像她倒追他一样。
　　白思莹只见过周明德的照片，光看照片就知道是白马王子一样的人物，出身又是那样的好，家境也是极为出挑的，表姐对他也是颇有好感，不得不说，人长得好就是大大的加分项，表姐追求者是很多的，比周明德家世更出众的有，家境更好也有，可惜长相都差强人意，表姐对其他人都淡淡的，只对周明德另眼相看。
　　没想到表姐高高兴兴地挑衣服挑首饰挑香水去他家烧烤，竟然不到半小时就打电话哭着要回家。
　　表姐是大姨的独生女，心尖儿一样的存在，听见了电话里女儿的哭诉，马上脸就拉长了，陈玉燕赶紧各种劝，又主动开车载她们俩个一起接薛冠男，没想到没送她们回家，反而到了周家老宅。
　　以白思莹的看法，周家老宅地段是极好的，楼是颇有些旧的，只是保养得好罢了，对比旁边一些弃置的宅院颇有岁月感。
　　这样的房子啊，电视剧里看看还行，现实中就觉得旧了，反正她是看不上的。
　　周明德要是住在这里，家境也未必如传说中的好。
　　谁想到刚一下车，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陪在坐轮椅的老太太身边的英子。
　　英子的事她是听初中同学说的，同学颇为义愤不平，她知道了之后也是又恨又气，甚至哭了一场，可她有什么法子呢？她知道的时候英子已经离家出走了。
　　英子一个跟她同龄的姑娘，离家出走又能做什么呢？
　　闲来无事，或是偶尔看见什么事想起英子来，她仍然会难受担心一会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英子。
　　“英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这里当保姆，照顾奶奶。”豆芽江湖之类的事，没有必要说，保姆这件事，说了也就说了。
　　白思莹这才注意到老太太，这老太太穿得真精致，眼神却觉得呆滞，她想起来了，陈玉燕说过周明德的奶奶得了老年痴呆，这里是周明德的奶奶家。
　　白思莹的大姨，薛冠男的妈妈叫陆春艳，目前已经是厅级干部了，丈夫更是一市的组织部长之尊，就算是如此，见到了孙兰英，她仍然心头一禀，满肚子的火气都化成了笑。
　　“孙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薛的媳妇儿！小薛转业之前当过军区的参谋，我来过您家，这次来得急，小陈也没说是到您这里，没来得及带礼物，您老多包涵。”
　　周明德站到孙兰英身后解释，“阿姨，我奶奶得了阿兹海默症，从前的事已经都记不得了。”
　　孙兰英看着陆春艳，忽然说道，“木耳。”
　　“对！我给您家送过我家特产的木耳，您不糊涂，您还记得我。”陆春艳抹了抹眼角的泪，“本来早就应该来看您的，可周局和周处都说您得静养。”
　　“木耳。”孙兰英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陈玉燕一看这个情况，过来推着奶奶，“让年轻人们在外面玩，我们到里面聊。”她回头看了眼英子，“既然你跟白家的小姑娘熟，你们就多聊聊，我来照顾奶奶。”她的神情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
　　作者有话要说：是白思莹啊，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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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他乡遇故知（二）
　　白思莹拉着英子在屋里转了一圈, “你住哪儿？我们去你住的地方聊。”
　　英子拉着她上了楼到自己的房间, 白思莹瞧着这间屋子，满屋子都是旧家俱, 但都很完整, 干干净净的，窗台上的米兰开得正盛，环境整体来说还好啦, 就是满满都是老干部风。
　　“你怎么在这儿啊？”
　　“周家奶奶需要人照顾。”
　　“你一个人照顾那个得了老年痴……”她压低了声音, “呆的老太太？”
　　“嗯。”
　　“你忙得过来吗？我听说得了这个病拉尿都不能自理, 有时候还发疯打人！到处乱跑。”
　　“奶奶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卧床。”
　　“你还上学吗？”
　　“未来有机会会上吧。”她的心事不会对白思莹隐瞒。
　　“我告诉你, 你别看现在做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以后还得有知识，有知识才有选择，才有社会地位, 没知识是不行的。”
　　“嗯。”英子点点头。
　　“你跟你家里人还有联系吗？”
　　“已经不联系了？”
　　“不联系他们就对了！你做错什么事了？让你继续上学怎么了？就算有两个贱B会瞎BB，背后说咱没听见，当面说就当面削他！别的我不敢保，咱们中学出来的同学都敢会去围殴他, 再说了学校也没资格让你退学啊！这件事他们有责任！教育局也有责任！你家里人就是不懂，太软弱了, 否则至少能逼他们帮你改名转学。”
　　英子摇摇头，她和白思莹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也不是一个脑回路, 白思莹眼睛里带着新生的食肉动物的霸气和勇猛，她——顶多是食草动物，目标是不被吃。
　　至于她家里人，本身已经气短八分了，只想消弥影响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想到要因为这个谋求什么利益。
　　“不是学校让我退学的，我是休学，学籍还在呢，是我家里人想法不一样。”
　　“你家里人啊……”白思莹叹了口气，“对了，忘跟你说了，我爸妈调到市里了，我家也搬过来了。”
　　“你跟薛……怎么认识的啊？”
　　“那是我表姐啊，就是之前送我衣服的那个。跟我一起来的是我大姨。”
　　“原来是这样啊。”英子摸了摸自己的牛仔裤，这条裤子还是表姐的呢。
　　白思莹坐在英子的床上摇晃着双腿，“家里除了你和那个老太太还有别人吗？”
　　“绝大部分时间是只有我们俩个，家里还有周明德和周林海，但是周明德要上学，周林海要上班有时候还会出差。”
　　“两个男人啊？”
　　“他们都是正经人。”
　　“我也没说他们不正经啊，我听我大姨说周家的两兄弟混得不差，我大姨……”她四下看看，“我大姨实际更中意周林海。”
　　“啊？林海大哥太老了吧。”
　　“是啊，就是年龄上有点不配，我表姐也不喜欢他，觉得他长得丑。”
　　英子想想又觉得奇怪，“你大姨为什么中意周林海啊？”
　　“我大姨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周明德又不是周雪原，犯不上那么上赶着，我大姨夫说还是要尊重我表姐的个人意愿。”
　　雪原？英子晃晃头，好奇怪的说法啊，她不太懂……“你成绩怎么样啊？”
　　“普普通通，将将能上省大，我妈说了，能上省大就行了，不想让我离家太远。咱班王明到高中爆发了，据说模拟考都是六百五左右，目标清北。”
　　“六百五能够清北吗？”
　　“管他够不够呢，先吹着。”白思莹笑嘻嘻地说道，“反正落不下他，小婷婷就惨了，成绩一直是在四百三、四之间徘徊，她妈说大专也走，读师范。”
　　白思莹又陆续说了同学的近况，考上高中的基本上目标都是大学，上不了本科也要走大专、高职，没考上高中的也是各奔前途，有些男生已经当兵走了。
　　英子听着她说这些，想着同学们，继续上学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是啊，考不上本科，考专科也走！
　　“你啊，要是真想上大学就听我的，读我们学校的重读班，专心闭关一年，你基础好有毅力，重本不上了普本还是能上的。”
　　“很贵吧？”
　　“只要是能上重本线全额返学费和生活费，考上排名前十的大学给两万奖励，考上清北给四万，要是上了全省的前十啊，校长给你二十万还得给你磕一个头，不过前十什么的不用作梦了，肯定都是三中的学生，怎么会落到私校，全都是忽悠，清北也没戏，但能反额返也是不错的。”
　　同样说的上私立只要上了重本线就能全额返学费，英子听白思莹说就是心驰神往，听二舅妈说就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年学费是多少啊？学籍呢？”
　　“一年学费复读生看成绩，成绩越低学费越高，要是本身就已经过线的，直接免学费只收生活费，你这种没成绩的可要两、三万吧，今年的费用没下来呢，主要看复读班的成绩怎么样，复读班成绩高学费就高，学籍好办，你不是休学了吗？直接找你们班任或是校长就能调。”
　　“我不想回去啊。”
　　“你不告诉他们你回去了不就完了吗？你都满十八了，啥事儿不能自己办啊，再说了，你跟周林海好好说说，这点小事儿对他来说打几个电话的事。”
　　“他对咱们县也熟？”
　　“人找人，总有认识的人，尤其是他们当兵的，认识的人老多了，我姨夫说他办事能力可强了，可惜不肯走正路。”
　　所谓的正路就是“政”路吧，全国也没有比东北对“政”路更痴迷的地方了。
　　想到了周家，英子恍了下神儿，“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奶奶呢？”奶奶虽然糊里糊涂的，实际是给了她最多爱和关照还有归属感的人啊。
　　长这么大，奶奶是唯一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也是唯一跟她讲许多“道理”的人，告诉她人生还有别的选择，还有别的活法。
　　“周家有钱有势，什么人找不着啊？你真以为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白思莹掐了一下英子的脸，她一见到英子就想掐她了，这个同学啊，傻得可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惦记她，知道她好好的心里像落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对周明德这个从小长在蜜罐里的大少爷来说，让他干不愿意的事儿比登天还难呢，薛冠男也是被宠大的，薛家更没必要硬攀现在老一辈已经死或半死，新一代爬最高的山高皇帝远，离最近的是马上就要退二线的周宝清的周家，攀也不会攀周明德。
　　因此两人不欢而散的很快，快到英子和白思莹只是互相交换了手机号、QQ号就不得不分开的地步。
　　英子目送白思莹上了车，心里转着许许多多的念头。
　　到了晚上，周林海回来了，他一回来周明德那些又唱又跳又吃又喝又玩的同学们，跟小鸡儿见了大老鹰一样，飞快四散了。
　　走得晚的还被周明德抓着打扫卫生，周林海只是站在门厅冷冷扫了这些人一眼，这些人就吓得几乎要说话带哭腔。
　　英子想去帮忙，被周林海一把抓了回来，“谁请的朋友谁自己收拾，你在这儿不许动。”
　　“你吃饭了吗？”
　　“喝了点酒没吃东西，煮点疙瘩汤吧。”
　　“好。”
　　英子去了厨房，从冰柜里拿出早就熬好分成小块冻的老汤在一旁融化，又拿了自制的丸子出来融化，摘洗了些青菜，把煤气灶打开，将老汤放进锅里煮。
　　这个时候再去“蒯”面就行了，一点点的少淋水，边淋水用手搓成小小的面疙瘩，等到面疙瘩好了一大半，水也开了，把面疙瘩放到里面去就行了。
　　周林海晚上应酬吃不好饭，回来总爱吃这个，又快手又好吃又顶饱好消化，英子又往里面打了两个荷包蛋。
　　饭好了的时候，周林海准时出现，英子先给奶奶盛出来一碗凉着，奶奶也爱吃这个只是吃不了多少了。
　　周林海一个人喝了满满两大碗疙瘩汤，两个荷包蛋也全吃光了，不知是是不是英子的错觉，他喝疙瘩汤的时候表情总分外的柔和。
　　“林海大哥……”周林海吃着喝着，英子不自觉地打起了小报告，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我觉得薛冠男还行啊。”她说这话言不由衷。
　　“她和周明德一对小孩子，在一起免不了吵架，要我说啊，明德还没定性，真不急着找对象。”周林海评论道。
　　“对了，我今天遇到同学了。”英子又把遇见白思莹的事说了，“她说我最好去复读班。”
　　“你同学说得对。”周林海说道，“复读班大概是出成绩以后就开学了，学籍的事我能帮你打电话……”
　　“不，我想来年去，一是在家学一学高三的知识，二是……”她不想离开奶奶。
　　“傻丫头，现在的就业形势，差一年差很多……”
　　“我舍不得奶奶。”
　　“也行，你自己先在家读书，周明德保研已经过了，暂时没事了，我让他辅导一下你，寄宿制的复读班主要是针对自制力差的，你自制力没问题，也许不去读也能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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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生日
　　别看周明德看起来一副没长大的大男孩模样, 成绩是不差的, 基础打得很牢，已经上了四年大学, 高中的知识也没有落下来, 就算有些一时解不出来，回想一下看看公式也能重新把知识点捡起来。
　　英子基础也不差，高二的课程已经自觉完成, 高三的课程她先自学, 有不懂的地方翻看周明德的笔记或问他, 周明德每天单独留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替英子补习。
　　这种方式实际比上课效率要高得多，能够及时发现短板, 及时补习, 学校教育到了高三最考验的是学生的自制力，很多出名的补习学校，教学方法只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管”住了学生，逼得学生不得不学习。
　　像是周林海说的，英子自制力很强，每天在奶奶的床畔认真学习, 她早晨的时候读书效率最高，每晚九点睡觉, 凌晨三点起床一边准备早饭一边读书，骑车去买菜的时候戴着周明德送给她的MP3，学习英语。
　　天气一天天转凉, 英子的成绩也在稳步提高，周明德对当老师这件事极为上心，甚至联系到了自己的班任，让他帮忙复印内部卷子。
　　在总复习阶段，英子基本上是与全省最好的高中高三学生同步复习。
　　为了方便照顾奶奶，她弄了一个小闹钟，每天按照时间定时提醒她给奶奶换尿不湿、煮饭、打扫卫生、陪奶奶出去散步。
　　有时间的话，周明德也会跟着一起出去“玩”。
　　国庆节假期，周明德更是提前两个星期就张罗着要到江边烧烤，周林海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将时间定在了10月2日，整个十一假期，他只有那一天有时间。
　　到了10月2日那一天，周明德早晨六点就起床了，先使劲儿敲了敲周林海的门，又跑到英子门前敲门，没等两人回应，又一脸恶作剧得惩的模样跑下楼。
　　谁知道到了一楼，英子已经在整理烧烤要用的东西了，周林海推着奶奶已经在门厅那里等了。
　　“你们都不睡的吗？”周明德无语了。
　　“早晨的时候工作效率最高。”周林海回答道，“英子都是凌晨三点起床你不知道吗？”
　　“知道。”周明德打了个呵欠，“我平时都是两点以后才睡，昨晚特意十点睡的。”可还是觉得有点没睡醒啊！能够六点起床超级有毅力的好不好。
　　“知不知道老年间的人讲子午觉最重要，白天有工作没时间午休，晚上12点之前也尽量要睡了。”周林海说道。
　　“知道了，大爷。”周明德翻了个白眼，他们两兄弟斗完了嘴，英子已经把东西全装到车上了。
　　这次去野餐是“保密”行动，周明德没告诉同学，还特意叮嘱英子不要跟白思莹说，白思莹考到了省大汉语言文学系，跟英子基本上每天都在QQ上联络。
　　之前她一直在军训，十一以后才正式上课，十一假期他们全家出游了，但薛家好像没有出门的计划。
　　这次烧烤去的地方是周林海的战友推荐的，风景好，人也相对没有那么多，还能钓鱼，周林海除了烧烤用的东西之外，还带了钓具。
　　上了车英子又习惯性地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听英语，周明德一把把耳机扯了下来，“周老师命令你今天不要学习，人的精神就像皮筋，紧一紧得松一松，总是绷着会断！”
　　英子笑了笑，听话地把耳机塞回到了口袋。
　　奶奶嘿嘿嘿地笑着，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她的眼睛盯着窗外，窗边的田野里悠闲的牛群都能让她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的光彩。
　　英子看着她，“奶奶，喜欢出来是不是？”
　　奶奶点了点头，继续看窗外。
　　“奶奶，你看那里有一群鹅。”
　　奶奶看见鹅之后，嘴角露出一丝喜意。
　　到了野餐的地点，周林海先拎出一个白铁皮的破水桶，在河边划拉了一点干草、放进去一大团事先准备好的旧报纸，将成包的炭拆开，放了一半进去，用防风打火机点着了报纸，放在一边烧。
　　周明德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腾出来，英子把奶奶安置好，拉好轮椅的手刹，也跟着帮忙。
　　两人搬完了东西，周明德露出一个坏笑，从后备箱的一角拿出一个蛋糕，“生日快乐。”
　　英子愣了一下，她看着蛋糕时甚至有些惊恐，“生日？”
　　“对啊，你不是今天生日吗？”
　　英子晃了晃头，“我身份证上的生日。”她实际的生日应该是三月二十，但是没人记得也没人在乎，有时候姥姥会特意给她多煮一个鸡蛋，或者下一碗面条给她吃，回到家以后，甫秀花只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在她生日那天多给她一个鸡蛋。
　　她从来没有正式过过生日，身份证上的生日是报户口的时候随意乱填的，村长没问她哪天生的，家里人也没说。
　　她盯着那个蛋糕，这是一个很好看的蛋糕，像是电视里的蛋糕一样，两层，上面还嵌了些新鲜的水果，用果酱写着生日快乐。
　　“我特意想给你个惊喜的。”周明德沮丧地说道。
　　“身份证上的生日也是生日。”周林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揉了揉周明德的头发，“英子，今天我们给你过生日。”
　　英子点了点头。
　　英子对烧烤是一窍不通的，周林海和周明德也坚持不让她干活，周林海坐在烧烤架旁挥汗如雨，周明德负责把烤好的串放到野餐垫上。
　　奶奶最多只会象征性的吃一两口软烂的食物，烧烤实际是三个人吃，就算里面有两个大男人，也吃不了多少，两人忙忙碌碌的，各种烤串像山一样的堆了起来。
　　“不用烤了，够吃了！”
　　“要玩一下午呢，慢慢吃。”周明德盘腿坐了下来，拿了一串羊肉串吃，“哥，你烤的羊肉串比我同学烤得还好吃。”
　　“别瞎拍马屁了。”周林海自己端着最后烤好的玉米过来，也坐在了野餐垫旁。
　　人到齐了，周明德看看蛋糕，把里面的帽子拿了出来帮英子戴上，“不管你真实的生日，今天是庆祝你的法定生日了，到了你真正的农历生日，我们再帮你过。”
　　英子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一丝泪花，她眨了眨眼睛，江边风太大了。
　　人生就是如此，只有缺乏的人才一直渴望，从小就拥有太多的人也许一生都无法理解缺乏的人的想法。
　　白思莹看见蛋糕可能还会挑剔一番口味，英子则慎重地收起只动了一点点的蛋糕，仔细用原包装包好，放回车子里，拿回自己的房间，这一天，她晚睡了，趴在床上看着蛋糕一直看到晚上十一点多。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她看了一眼闹钟，六点半了！她飞快地穿上衣服，跑下楼去看奶奶，周林海已经在奶奶的房间了，正坐在奶奶的床边读着一本旧笔记，奶奶还没有睡醒。
　　“你去准备早餐吧，我在这里等奶奶睡醒。”
　　“好。”
　　英子熬了些粥，昨天的肉串剩了好些，回家之后她就放在了冰箱里。
　　把这些东西捡一部分出来化冻，她拿了一碗面，跟事先预留好的“老面”揉成面团，烧了一锅热水，把面放在热水里面发面。
　　做完了这些，她洗了洗手去看看奶奶，奶奶已经醒了，正迷茫地看着周林海。
　　周林海拿着笔记，温柔地指着笔记上的地图，“奶奶，还记得这地图吗？这是你带工作队下乡土改的时候画的。”
　　奶奶神情还是有些迷芒，完全没有懂，她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奶奶，我给你读一读当时你写的东西啊。整个李家店只有十一户人家，能耕种的土地只有零散的小块，大部分人曾经打猎为生……”
　　他小声念着，奶奶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看到英子进来了，哼哼了两声。
　　对奶奶而言，周林海和周明德，已经不如英子那样亲近熟悉了。
　　“奶奶，我来给你换纸尿裤。”英子走到床边说道，周林海避了出去。
　　帮奶奶换好纸尿裤，用水盆在床边替她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扑了些爽身粉，英子快速帮她换好了新的纸尿裤，穿好了衣服。
　　现在毕竟已经是十月，早晚都有些凉，奶奶的病特别怕感冒。
　　尽管奶奶大部分时间卧床或坐轮椅，英子仍然很在意奶奶的“外表”，帮她挑好尽量舒适颜色鲜艳的衣服，每天替她梳头，尽量带着她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帮她涂润肤乳。
　　奶奶每天早晨都要听“晨间新闻”尽管已经听不懂了，表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英子仍然坚持着这个习惯。
　　对于阿兹海默症患者，生活的习惯和仪式感是非常重要的。
　　周林海坐在奶奶的身边陪她看电视，英子回到奶奶的房间帮她叠被子铺床，就算是两个小时后奶奶仍然会回来躺在这里，英子仍然坚持叠被子。
　　叠完了被子，打扫了卧室的卫生，英子拿起了床边的那本笔记，笔记是用钢笔写的，全部都是繁体字，字体非常的漂亮。
　　她翻看了一下里面，大部分说得是农村的情况，每村有几户人家，几口人，经济状况如何，家里的男人什么样，女人什么样……
　　奶奶特别在意和同情农村的女人们，“X主席说过压在人民头上有三座大山，我认为对妇女来说，她们的头顶有四座大山……不把四座大山全部推倒，我们的解放就不够彻底。”
　　看到这里，英子合上了笔记，郑重地放在奶奶的枕头旁，笔记里的内容奶奶大部分都曾经对英子念叨过，文字仍然有它独特的力量。
　　去做早饭前，她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眼神浑浊的老妇人，奶奶曾经是最有智慧的人，她会永远记住这一点。
　　她吸了吸鼻子，去厨房重新揉了一遍发好的面，烙了十张发面饼，从中间一切两半，把已经半融化的烤串上的肉撸了下来，放进锅里重新炒了一遍，完全热透的肉串塞了进去。
　　一摞肉饼端上了桌，迷迷糊糊似醒未醒的周明德立时来了精神，“好！这饼好！英子你怎么学会这么做的？”
　　“上次你们烧烤，你的同学不就这么做的吗？”英子没见到他怎么烤的，但是见过冷了的实物，勤俭的本性让她没有把饼扔掉，而是将一动没动过的饼和肉加热自己吃了，确实很好吃。
　　“他？他不是夹饼里的，是用饼卷肉，我把肉塞进去的。”实际就是乱吃，没想到英子记住了。
　　“你们就是浪费，上次你做烧烤英子一个人吃了一个月剩材料，这次你自己拿学校去喂你们同学。”周林海点了一下周明德的手背。
　　“嘿嘿嘿。”周明德笑了起来，“要都是这样的烙饼啊，我们班那些猪得抢疯了，英子，那个蛋糕是不是也剩下了？你放冰箱里，等放完假我拿学校喂猪去。”
　　英子摇了摇头，生日蛋糕她是不会给别人的，那是她第一个生日蛋糕。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身份证上的生日就是乱填的，但不算太乱和真正的生日差了几天。
　　话说收藏又有点涨不动啦！闲人的颈椎已经好了，这样吧，收藏满两千闲人双更一周，收藏满三千闲人一样双更两周，有本事你们就让闲人双更到完本。感谢在2020-05-30 21:21:02~2020-05-31 21: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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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聚散
　　照顾病人的日子和高考前的日子一样, 一开始觉得漫长, 每天都有固定规定的动作和突发的小事件，累得你无暇思考太多。
　　等有一天放松下来的时候一看日历……那一天就这样来了。
　　“你学籍弄得怎么样了？”白思莹在QQ上问英子。
　　“呃？啊？”
　　“大姐, 都几月份了啊, 你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啊。”白思莹最后还加了一个愤怒喷火的表情。
　　“这两天奶奶有点没精神，林海大哥说明天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等检查结果出来——”
　　“你还真把她当你亲奶奶了？就算是亲奶奶她有病也不能耽误你高考啊？”
　　“我最困的时候他们收留了我, 这个时候走好像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 你是保姆他们是雇主, □□的金钱关系，别夹杂太多不必要的感情, 你尽职尽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了, 你知道这年月找个靠谱的保姆有多难吗？”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放心走了。”新闻上刚刚曝出卧床不起的老人被保姆活活虐死的新闻，看得英子心惊胆颤。
　　周家虽然有周林海坐镇，周明德也时不时的回家, 但是大部分时间仍然是英子和奶奶单独在一起的啊，要是来个有坏心的保姆，奶奶现在毫无反抗能力啊。
　　白思莹留了个无语的表情之后跟英子再见。
　　英子关了电脑，到楼下转了一圈, 检查了一下正在熟睡的奶奶，奶奶最近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 清醒的时候多半也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她把奶奶的桌子清理干净，打开台灯，拿出带在身边的模拟卷, 在台灯下刷题。
　　英子学东西扎实，但答题的速度偏慢，这是她的弱项，临近高考，她已经放弃了学习任何“新知识”，除了日常背颂之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提高自己的答题速度上了。
　　答题的时候英子放弃了所有需要耗时的题目，尤其是用来给学霸提分的大题，做完所有会做的题之后，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剩余，这才回头去解小题，解完了所有的小题，还没来得及看大题，时间已经超时了。
　　又一次“失败”。
　　英子并不气馁而是回想自己哪里做错了，有没有提升的余地。
　　门被人推开了，周明德走了进来，“我要是有你学习的劲头，早就考上清北了。”
　　“我听林海大哥说你高三的时候还是很努力的。”
　　“呵，我六月三号还去骑车了呢，一直从市区骑到江北。”周明德说道，他也检查了一下奶奶，“奶奶睡得真香。”
　　“她现在这么睡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变好了。”周明德叹了口气，坐在奶奶床边，“我小时候很怕我奶奶，别人去奶奶家里都特别高兴，闹得无法无天的，我来奶奶家就是谨小慎微的，生怕惹奶奶不高兴。”
　　“奶奶应该是挺疼你的。”
　　“她？她实际不满意我妈妈，对我也一般，周家的儿媳妇啊，除了林海大哥的妈她谁也不喜欢。”周明德说道，“对了，我看看你的卷子。”
　　英子把卷子拿给周明德看。
　　“大题你怎么没做？没时间做小题就应该研究一下大题，这个大题实际是复合型的，每一种需要用的知识点你都会。”周明德一边说一边咬了咬下唇，拿过英子的笔在卷子上写下答案，“不要看见大题就怕，大题没那么可怕。”
　　“我没时间啊。”
　　“刷题的速度要练，现在奶奶这个样子，你应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备考上。”
　　也只有周明德这样的“家属”会让英子把时间放在备考上吧。
　　她站了起来，“帮帮我。”奶奶这样长时间的卧床，需要经常翻动。
　　陷入睡眠的奶奶对翻动她的人一点帮助都没有，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帮她翻身的人身上，英子一个人真有点翻不动。
　　周明德和英子合力帮奶奶翻身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人帮奶奶翻了个身。
　　英子去卫生间拿盆子和毛巾过来，脱下奶奶的纸尿裤，帮奶奶擦洗全身。
　　这个时候周林海和周明德必须有一个从旁协助，他们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伺候病人超越一切。
　　两人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帮奶奶擦洗干净，英子帮奶奶涂了护臀膏，穿上新的纸尿裤，用在她全身涂抹医生给的防褥疮的药。
　　奶奶上次检查的时候医生发现奶奶身上一个褥疮都没有，很是惊讶，到了奶奶这一步，非常容易生褥疮。
　　帮奶奶把衣服穿好，英子又帮她洗头发，用吹风机吹干，这才完成一天要做至少一次的全身清洁工作。
　　奶奶重新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周明德叹了口气，“要是没有你我们该怎么办啊。”
　　“总会有办法的。”英子又开始犹豫了。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想法，你应该去高考，至于奶奶我们会再找人的，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再说了我家里又不是真没有人了，奶奶病成这样，所有子女都应该来伺候。”
　　“就因为这个你才在电话里跟你妈吵架？”英子今天早晨听见周明德在电话里跟他妈妈吵架了。
　　“我妈太自私了，这个时候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会儿孝顺，我一说让她来她就说工作忙，哼！工作可没耽误过她逛街打麻将。”
　　“你妈妈可能也有自己的想法。”英子心道你难道没想过症结在你爸身上吗？要是你爸爸一直来或者要求你妈妈来，比你的力度大很多吗？这种事最应该尽孝的不应该是亲生的子女吗？
　　说起亲生的子女，那位很会挑毛病的周珍宝据说提了副校长，来过一两次伺候奶奶翻过一次身，擦洗过一次身体就借口工作太忙不肯露面了。
　　奶奶啊，在教育子女方面真得很失败。
　　“我看我妈啊，是知识越多越反动，整天就知道穿着打扮美容逛街，家务全靠家政，自己也就是浮皮潦草地干点儿大面上的活，我爸都说男人年轻的时候虚容，总觉得娶媳妇要模样、门第、学历样样配得上才拿得出手，到了中年才知道大娘那样的才是最好的女人，真正的贤妻良母。”
　　周明德可能是有感而发，也有可能是鹦鹉学舌，陈玉燕确实有突出的缺点，但他这一番言论还是让英子不太舒服。
　　“你回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英子说道。
　　“没事，我给你讲一讲大题。”周明德拿起卷子帮英子一道一道地讲解大题，每一步需要的知识点全都讲清楚讲透。
　　周林海出差了，火车到家的时间依旧是凌晨，打开家门之后，他把车进了院子，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奶奶会乱跑或钻到车子里把车子硬启动起来了。
　　他锁好车，心情却无比沉重。
　　进入门厅，左转是奶奶的房间，右转是大客厅，穿过客厅是餐厅和厨房他向客厅看了一眼，又看向奶奶的房间。
　　房门从里面插着，英子睡在临时用沙发搭起的小床上，台灯并没有关，在灯下是几套卷子。
　　他看了看手表，才四点多，英子可能是起晚了，让她睡吧，一个小姑娘，这些日子真难为她了。
　　他刚一转身，英子就醒了，她觉轻只要稍有动静就会醒过来。
　　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见了周林海，“你回来了！”她用口型说道。
　　“嗯。”
　　“我来开门。”英子从床上下来趿着拖鞋打开了门，“奶奶这两天都挺好的，就是觉多。”
　　“我已经跟医生约好时间了，早晨七点到医院。”
　　“我去做早饭。”
　　“不用麻烦，有什么吃什么，煮点挂面就行。”周林海摆了摆手，“我上楼洗澡换衣服。”
　　他再下楼的时候，英子已经把小床整理好了，他进了奶奶的房间陪在奶奶的床前，英子很自然地去洗漱换衣服了。
　　奶奶睁开了眼睛，看着周林海露出微笑，“你回来了。”
　　“奶奶，我回来了。”
　　“外面冷不冷啊？”
　　“已经是夏天了，很暖和。”
　　“日子过得真快啊。”奶奶伸手握着周林海的手，“辛苦你了。“
　　周林海知道奶奶不是说糊话，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清醒，“不辛苦。”
　　奶奶打了个呵欠，“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爷爷了，你爷爷还是那么年轻，好看……”说着说着，她又睡着了。
　　英子回到奶奶的房间，看见周林海趴在奶奶的身上，肩头不停地耸动，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六点钟的时候，医院派来了救护车，护工将奶奶抬上了车，英子和周林海一起陪奶奶坐在救护车上。
　　周林海的眼睛通红，却没有再流泪，“英子，这次奶奶去医院，我打算把她留在那里了。”
　　“我能照顾奶奶。”
　　“她现在需要更专业的照顾，你和我都做不到。”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你的学籍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的学籍还在，一直是休学状态，办一个小手续就可以正常报考，你不想回家的话，我跑一趟就行了。”
　　“你知道了？”英子问他，她的事太轰动了，周林海在县城有认识的人，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周林海说道，“大学的学费你不用担心，你的关系还在我们公司，只要我还在公司，你的工资就不会停。”
　　“那不成了吃空饷了？”
　　“我们公司吃空饷的又不止你一个，至少你是我乐意供的。”周林海笑了笑，“你放心，吃了吃不了多久了。”
　　“怎么了？”
　　“总之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你都不要相信就是了。”周林海的笑容里竟然带着一丝解脱。
　　英子心里一阵发慌，“会出什么事？”
　　“不会有什么事的。”周林海伸手想要摸摸英子的头，想想又放下了，“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一直住在我家里，帮我看着房子。”
　　英子倒是明白为什么她要一直住在那里，周林海经常要出差，家里没人的话，周珍宝一家子要是哪天撬了锁硬搬进去，周林海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法子把那一家人赶出去。
　　奶奶的检查结果很不乐观，虽然家人照顾得很好，但她大脑的萎缩已经到了威胁生命的程度，当天就入住了高干病房，二十四小时看护。
　　周家人也全都赶了过来，周宝清下了“决定”，奶奶留在医院住院，除了护工之外，全家人轮班陪护，英子负责做饭送饭和做替补。
　　周家人一家人把奶奶团团围住，英子被挤在外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和奶奶的这一场缘份，快到缘尽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围观丑国大型真人秀上瘾忘了时间，才搞定文，更新迟了。
　　周家只是英子人生中重要的一站，远不是终点。感谢在2020-05-31 21:44:37~2020-06-01 22:5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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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高考
　　虽然理论上只离开了两年, 英子走下大巴的时候，仍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林海把他战友的联系方式给了英子，英子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对方让她直接到教育局。
　　英子打车到了教育局之后, 在二楼找到了周林海的战友, 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周林海很年轻, 他的战友长得很显小, 同事们对他的称呼也是小王。
　　“我在这边是司机，跟你们校长有点亲戚关系, 你的事已经办妥了，是要转学籍还是要在本地报考都可以，你本人过来签个字就行了。”
　　英子休学的手续是甫秀花办的，现在“解冻”上学她自己签字就可以了。
　　英子在复学申请书上签了字, 附上相关的手续就行了，为了避免麻烦，英子又在转学申请书上签了字，转学的理由是“搬家。”
　　对方看了看表，“林海说你还要转户籍？”
　　“嗯。”英子点了点头，之前她在周林海那里交社保，是“民工”身份，周林海让她直接把户籍转走，免得以后麻烦。
　　“我上午没什么事，陪你去吧。”
　　“谢谢了。”
　　“没事儿, 排长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儿要是办不好，以后见了他不好交待。”
　　对方带她直接去了公安局户籍科，英子拿出身份证，对方调出户籍档案确认无误，问了句：“户口确实丢失了？”
　　英子愣了一下，“丢失了。”
　　“先打印户籍证明吧。”户籍证明打印出来，确认无误之后。
　　对方看了看英子拿来的入职证明，只用了五分钟就帮英子办好了迁户手续。
　　英子用一个袋子把这些东西装好之后，请一直帮忙办事的人吃了一顿饭，对方却偷偷把饭钱给结了，送英子到了车站。
　　“你跟排长说一声，下午领导要用车，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去了。”
　　“已经很麻烦你了。”
　　“没事，以后我到省城的时候你也整几个硬菜就行。”对方笑嘻嘻地说道，“别有压力啊，考不上大学在林海公司干也挺好的，正经的国企呢。”
　　英子点了点头，坐上了回程的汽车。
　　当时办事就是这样，只要找到正确的人，有正确的“思路”，很多手续简单到你难以想象，当然了，如果找不到正确的人，没有正确的“手段”，许多普通的手续，也复杂得你难以想象。
　　回到周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英子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上，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复习？家里安静得吓人，打扫卫生？她已经把一切都打扫了两遍以上。
　　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她决定煲些汤送去医院，医院离周家实际不远，骑自行车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英子到医院的时候是傍晚，夕阳照在住院部的大楼玻璃上，泛着金色的光。
　　英子是熟人了，住院部的人已经认识她了，并没有阻拦，周家的人说是轮流值守，实际主要值守的还是周宝清和周虎林两口子，有时候周珍宝会来，但她一般是晚上。
　　今天英子来的时候，只有周宝清在，他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看着什么出神。
　　而病房里面，各种花篮、果篮、慰问礼物堆得像一座小山。
　　“周叔叔，您在啊。”英子对他的称呼一直是叔叔。
　　周宝清看见英子，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光，“英子是你啊，听林海说你回老家办事去了。”
　　“已经办完了。”英子笑答，“我来给奶奶送些汤。”
　　周宝清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只能用鼻饲管往里面打吃的，人到了这一步太受罪了。”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奶奶还能喝些汤呢。
　　“今天的事，医生说她的吞咽功能已经退化了。”
　　英子坐了下来，“叔叔，您吃饭了吗？我煲的是排骨山药汤，您喝点吧。”她给周宝清倒了一碗汤。
　　“嗯。”周宝清拿过汤碗喝了一口，排骨汤……曾经也有一个朴实漂亮的姑娘有着同样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偷偷给他送汤。
　　汤的滋味没有这么好，她也不知道该用砂锅熬，只是用铁锅像炖菜一样的炖，除了颜色不好之外，还有点咸，可对当时的他来说，是比龙肝凤胆还要美味的东西。
　　“做咸了吗？”
　　“没有。”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清淡了，所以外表一样并不太表内核一样啊。“听说你要考大学？”
　　“一直在复习，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年轻人还是得多学习啊。”周宝清说道，“采薇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学习，现在她每天都在看书。”
　　“采薇姐一直很聪明。”
　　“你见过她父母吗？”
　　“我听说他们把家搬过来了，没时间去看。”
　　“唉，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姑娘对家里总有心结，但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周宝清语重心长地说了很多，英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也不反驳也不申辩，这样的她总给人一种错觉：她听进去了，她会听话。实际——
　　周宝清说完了，英子收了汤碗，“再过十分钟住院部就锁门了，我先进去看看奶奶。”
　　“嗯。”
　　英子放下保温壶进去看奶奶，奶奶睡得很安祥，英子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她，在家里面一个褥疮也没有的奶奶，屁股上竟然生了两块浅浅的褥疮！
　　英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虽然知道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她仍觉得是自己的错，不应该……不应该怎么样呢？她一个保姆能做什么呢？她又不是周家的什么人……
　　她从医疗用品柜里拿出棉签和药，给奶奶清洗上药，暗暗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至少白天的时候她要陪着奶奶。
　　周宝清透过窗户看见英子给奶奶上药，心中暗想要是“她”还活着，也会这样照顾老人吧。
　　周林海又出差了，只不过这次是短差，只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回了趟家，随口问了问英子事办得怎么样了，英子把拿到手的迁户手续给了他，周林海接了过来，“先落在单位吧。”
　　年轻的英子并不知道自己完成了许多前辈一生的夙愿，农转非，落户到省城，被招工……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枷锁被卸了下来，她终究是“自由”的了。“被我爸知道了会……”
　　“你是合法招工走的，你爸也不能说什么。”周林海淡定地说道，“听说你昨天晚上去看我奶奶了？”
　　“嗯。”
　　“以后少去吧。”
　　“为什么？”
　　“你容易勾起一些人的回忆，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周宝清回到家里面忍不住夸赞英子了，也提了褥疮的事，还说了那一句最伤人的话：“要是娟子在……”
　　触了妻子的逆鳞，直接带孩子离家出走回娘家住去了。
　　周林海在车上就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周宝清简直可悲，当初嫌弃原配妻子的是他，口口声声怀念原配妻子的也是他，一个人渣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像情圣一样，用一个死人做为标准来要求活人——
　　所以他跟继母的关系是极好的，他同情这个女人，她和母亲一样都是受害者。
　　继母学历好，家世好，长相好，工作好，要不是被周宝清表面的相貌、文才和家世等等迷惑了，怎么可能嫁到周家当继妻。
　　这些年，她虽然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受多大的煎熬只有她自己和周林海这个旁观者知道。
　　她是无辜的，英子在这件事上更是无辜躺枪。
　　“可是奶奶的褥疮……”
　　“医生说褥疮在这个阶段是不可避免的，奶奶的血液循环极差了，护工半个小时给她翻一次身，每天擦洗按摩仍然没有什么用。”
　　英子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客厅，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大哭了一场。
　　周林海站在卫生间外，“你现在要专注于自己，你考上大学，奶奶也会高兴的，奶奶一直希望你好好读书，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
　　英子的学籍被落在了一间私立民办高中那里，报名也是在那里报的，除了拿准考证之外，英子跟那间高中实际没有任何关系。
　　高考那天，英子是自己进的考场，考场外很多家长在等待，而英子只有她自己。
　　高考结束，她对照公布的标准答案自己给自己估分，大约五百三十分左右的样子，虽然有出入也不会差太多了。
　　这个分数报考属于不高不低选择面不多也不少，反而容易让人选择困难。
　　英子看了许久，最终填报了省大的财会专业。
　　是的，她喜欢钱，听说财会专业能接触特别多的钱……
　　在正式填报之前，她给周林海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报考志愿和理由，周林海表示：“我以为你会报营销。”
　　“白思莹说营销很水，财会要是能考证的话以后越老越值钱。”
　　“那倒是真的，你喜欢就报考吧。”周林海笑着挂断电话，这个傻姑娘。
　　报完志愿之后，英子更没有事了，周家已经被她整理到不染纤尘的地步，她出门逛了一圈之后决定：摆地摊！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大学生活也会简写，英子是会创业的，她不是会老老实实坐办公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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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开张大吉
　　摆地摊什么最赚钱？见仁见智, 需要考虑的是：季节、气候、人流量、客户群等等因素。
　　比如现在是夏季，人流量集中在早晚两端, 午间相对人流量较少，就算是有也很不愿意停留。
　　而在夏天人们最需要什么？蔬菜水果类，实际这是最稳妥的, 想要赔钱都很难, 毕竟民以食为天, 英子想要做肯定也能不少赚, 毕竟她有经验懂市场，但是弊端也明显, 蔬菜水果赚得多，“糟损”也多，菜场日常抱团严重，英子不是不能打入进去, 而是打入进去之后她也做不了多久，没有意义。
　　她还是想做一项上大学以后也能延续的生意。
　　在街上转了一圈之后，英子想明白自己要买什么了，买“防晒服”“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省城自周边漫延开了打伞的时尚，时尚美女也好，买菜大妈也罢，不打把伞好像就没办法出门了一样。
　　人人怕黑，人人怕晒黑，除了伞之外还有防晒服, 一样是新“时尚”。
　　英子去看过，商店里卖的防晒伞价格过高不说吧，还不能防雨，有些做的花里呼哨的又是蕾丝又是镂空的，伞很漂亮，价格也很漂亮，手里拿把遮阳伞出去逛街，遇见下雨天伞不防雨不说吧，还有可能弄坏涂层。
　　谁出门又会带两把伞呢？
　　防晒防雨伞有没有，有。防晒防雨又好看的伞有没有？市面上少见了。
　　这就是英子选择的突破点了，出去卖摊也要一招鲜，要有别人没有的东西，特色的东西。
　　至于进货渠道——她在网上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阿里爸爸。
　　看样品，看价格，看信誉度，经过一系列的查找之后，她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供应商，尽管是小生意，她还是用电话做了调查，知道对方确实是正规的企业，这才下单订购了第一批晴雨两用伞——200把。
　　对方都有些无语了，“亲，我以为你要订购两千把呢。”
　　“我只是试水一下啊，先分发给一些经销商，销量可以的话下一批就是两千把。”
　　经过英子不懈的努（hu）力（you）再加上当时电子商务确实是新兴事物，出来试试看的人也确实比较多，对方给了她一个优惠的价格，但需要付全款。
　　第一次合作，他们对英子不怎么放心，英子对他们也不放心啊，收钱不发货怎么办？货不对版怎么办？
　　经过协商英子付款八成，余下的两成收货之后付款，但下次交易可以先付两成订金。
　　英子付了款之后等待收货，在这期间她去了省城人都知道的某个大市场，对同类商品的价格做到了心中有数，又进了十款两百把遮阳伞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至于防晒服，批发市场有得是，各种颜色可以摆成一片彩虹。
　　她买了个挂伞的架子，去二手市场淘了一辆三轮车，将架子摆在车上，一切准备就绪，骑车开始摆摊。
　　从本地批发市场批发来的遮阳伞虽然也是晴雨两用，但是样式真称不上是好看，只有价格优势这一项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一把伞跑去批发市场去买，就算是去买人家也不会给你批发价。
　　凌晨四点出早市，一直到十点钟，英子买出了四十把伞，她意识到自己进货保守了，没有估计到工薪阶层对遮阳伞的需求，毕竟不是人人都舍得用一百五—三百块钱买一把遮阳伞的，英子的遮阳伞虽然不好看，但也不难看，很对一些追求实惠的大妈们的胃口。
　　防晒服卖得也很快，英子发现的问题和遮阳伞类似，她进货一是数量少了，二是码数小了，毕竟大妈们都不是什么瘦子，很多试穿一下发现瘦了，就不要了，可本地的防晒服都是“匀码”。
　　回家之后追加遮阳伞订单，在网上订购大码防晒服，去批发市场拿货……
　　四天之后，网上订购的晴雨两用伞到了，对方很讲信用，伞的质量可接受，价格很有优势，最重要的是好看！
　　有了这一批伞，英子敢去另一个地方摆摊了！
　　省大附近！
　　没有人比学生党更爱美了，也没有人比学生党更“缺钱”了，英子在树上拉了一根绳子，挂了十款样品，图案鲜活，颜色鲜艳，在微风的吹动下，像是一道风景线一样的美丽。
　　女大学生们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美丽事物的诱惑，更何况这伞的价格真不贵。
　　“四十一把，晴雨两用，不讲价。”英子手写了一块大牌子。
　　但是不讲价是中国人吗？
　　“太贵了，这个伞架这么细这么轻，风大一点就坏了。”
　　“这是轻型龙骨的，能抗五级风，重了的话伞打着也不舒服啊。”英子答道。
　　“便宜一点啊，同学。”
　　英子今天梳着高马尾，有几络头发自然地垂下，浅紫色的T恤和及膝的七分裤，终于有了本来该有的年轻模样。她看看女生和跟她一起的同学，“两把七十，只能是这个价格了，这是从外地进来的，独版。”
　　“好吧！”没有比学生更不会讲价了，两个女生一人出了三十五，一人买了一把伞。
　　对，明天应该进一些遮阳帽、遮阳口罩……英子又开始琢磨起来了。
　　晴时可遮阳，雨时能遮雨，午后一场雨，英子又买出了六把伞。
　　就在她美滋滋地数钱的时候，一辆车停了下来……
　　周明德在车上揉了揉眼睛，确认坐在树荫下摆摊的那个是自家的小保姆，他早知道英子年轻，没想到换掉那一身老气过时的打扮，只是穿上平常学生常穿的衣服，她就有这么年轻。
　　“英子。”他下了车，“你在这里做什么？”
　　“摆摊啊。”英子看见他脸不自觉地有些红，心跳有些加速，周明德太好看了，穿着亚麻色衬衫，同色牛仔裤，一阵风吹来，他身上没有任何汗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笑起来脸上的酒涡仿佛能醉人。
　　“你摆摊做什么？我哥说一直雇你到你上学啊。”
　　“奶奶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我爸他们现在一天去一次医院。”周明德说道，“依我看医院照顾的没有你照顾得好。”
　　“瞎说，医院肯定是很专业的。”
　　“专业什么啊，再说我奶奶也不需要多专业啊，现在整天就是睡觉了，送去医院完全是方便他们这些人收礼，向来看望的人显摆他们有多孝顺。”
　　“别这样说你家里人，他们还是很在乎奶奶的。”
　　“摆摊好玩吗？”周明德着看那些随风摆动的伞，“这些伞真好看，要不是男生打伞不好我也买了。”
　　“男生为什么不能打遮阳伞啊？”
　　“不知道。”周明德笑嘻嘻地说道，“多少钱一把伞？”
　　“四十。”
　　“你吃饭了吗？”
　　“等会儿中午回去收摊吃饭。”
　　周明德说着坐到了三轮车车坐上，“陪你出会儿摊，我还没有出过地摊呢，听人说很赚钱。”
　　也很辛苦啊，今天天气预报说最高温度零上31度，可那是在通风良好的郊区的测量结果啊，城区就算在树荫下，温度也在34度以上啊。
　　英子从早上到现在喝了两瓶水，竟然没有上厕所的想法，水份全跟着汗排出去了。
　　“你没课吗？”
　　“有，不过可上可不上。”周明德回到车上拿出来一把大扇子和两瓶冰镇的水，一瓶给了英子一瓶自己喝了。
　　有帅哥当招牌，女生们买伞的时候连讲价都温柔了很多，英子说两把七十的时候，还有大胆的女孩子跟周明德说，“帅哥你跟我一起拼单好不好啊？”
　　“叫师哥。”周明德笑嘻嘻地指着自己身上的校徽。
　　“师哥这是你的生意吗？给师妹便宜点啊！”也有一眼就看见校徽直接求情的。
　　“我是打工帮着看摊的啊！”
　　“买伞赠QQ号吗？”
　　英子干脆在一旁给周明德扇风了，让他自己卖货，周明德特别有原则，一把四十，两把七十，一分钱不降，也不会夸美女打这把伞漂亮，更不会说这伞是如何如何的好，完全是爱买不买的样子，居然业绩极好。
　　第一次做生意的周明德见自己这么有经商天赋，高兴极了，兴奋地数着钱。
　　“英子，你明天还出摊吗？”
　　“出摊。”
　　“我明天还来帮你卖货。”
　　“嗯……”英子刚想再说些什么，远远的就看见了一辆车……
　　不远处卖户外用品的老哥向来是望远镜不离身的，他大吼了一声，“城管！”
　　英子飞快地解开绳子把挂在上面的伞一股脑扔在三轮车上，把挂着防晒服的衣架也整个扔了上去，在周明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骑上了三轮车。
　　“撤了。”
　　周明德糊里糊涂地抱着水跟着她跑出老远——“刚才是什么人来了？”
　　“城管。”小贩和城管之间的战争是永恒的，不过有一说一，大家伙还是保持着某种默契的，比如城管的车永远是慢吞吞的，给大家撤摊逃跑的时间，要是有整治市容市貌的任务，更会提前下通知，让小贩们不要出来了。“你动作怎么这么快啊？”
　　英子看了他一眼，“以前我出过早市的。”只不过早市城管一般不管，有时候还会维持秩序，但是到点儿需要收摊的时候，城管也是很雷厉风行的。
　　她买二手三轮车，定各种架子，就是为了防备城管，所有的东西看起来摆了很多，实际都能一秒收走，包括拴雨伞的绳子，也是扯一下就能解开的。
　　“城管什么时候走啊？”
　　“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英子说道，“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了。”周明德摇了摇头。
　　“回家吧，我煮冷面给你吃。”英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管怎么样，今天算是赚到了！
　　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的第一把遮阳伞就是把不挡雨的，下雨的时候居然会从中间漏雨，小雨还可以挡一下，大雨完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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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赚钱才是一生的事业
　　曾经有一位地产大亨曾说过, 房地产什么最重要？位置！位置！还是位置。
　　地摊也是如此，位置！位置！还是位置！
　　为了位置, 卖菜的大妈大爷可以一宿不睡，夏天的时候凌晨12点就去抢占最佳位置，以便在凌晨四、五点钟时获得最好的销量。
　　英子的地摊就算是主打白天的学生客流, 摆摊的地点在大学附近, 仍然需要在早晨六点钟占好位置, 免得位置被别人抢走。
　　这一天英子早早起床匆匆吃过早饭骑三轮车刚想出去, 周林海从外面回来了。
　　“你出门摆地摊？”周明德那天陪英子摆了一个多小时的地摊，靠颜值卖了几百块钱的货, 在亲戚朋友同学圈子里溜溜炫了一个礼拜，大概的意思是少爷我要是摆摊去，一个月就能混成万元户，周林海自然对英子摆摊的事略知一二。
　　“嗯。”英子脸一红, 她现在还是周家的保姆啊。
　　“成绩出来了吗？”
　　“明天晚上出成绩。”
　　“听说你的货有一部分是从网上进的？”
　　“是啊。”
　　“胆子挺大的啊。”周林海不得不佩服英子的胆大，他也曾经提出过把一部分业务挪到网上，遭到了一些人的激烈反对，网上风险大啊，没保障啊，怕被骗啊之类的，总之就是一些老人完全无法接受“网购”这种新兴事物。
　　“一般吧。”参照一些社会新闻，英子也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莽莽撞撞的在论坛上看见教程，就在网上搜索网站, 找商家订货，线下销售，可想一想，网上假卖家也就是百分之一，上当的也就是很少一部分人，自己属于“大部分人吧”。
　　周林海摇了摇头，“你啊，天生就应该是做商人的。”商人从来都是敢于迈出常人不敢迈出的一步，抓住每一个机会的人。
　　英子应该学工商管理或市场营销，可惜啊……不过对于现在的新兴商务，学校里的老师也知之甚少，传统的那一套全都是照搬西方的纸上谈兵，不学可能会更好一点？
　　经商，九成靠得是天赋，他认识的最优秀的商人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多少博士硕士包括所谓的经济学家，也“算”不过他。
　　“我还要上学呢。”英子对商人还是有点抵触，毕竟她还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环境中长大的。
　　“好，你快走吧，别摆摊赚钱太兴奋了忘了上学就好。”
　　英子笑了笑，“周大哥，奶奶怎么样了？”
　　“还好，医生说她的情况比预想中要好。”周林海说道，“你去吧，白天可能家里要来人，你避出去比较好。”
　　“嗯。”英子点了点头。
　　周林海看着她骑着三轮车离开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奶奶总叫英子“娟子”，英子身上却有“娟子”身上没有的那种不服输的斗志，如果，仅仅是如果，当时她也选择了离开辜负了她的家庭，她的男人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
　　一辆奔驰车停在巷子口，车里的女人只是扫了一眼骑着三轮车离去的英子，就将目光凝聚在了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她的眼神里有震憾、愧疚、惊喜、怀念等等复杂的情绪。
　　“要下车吗？”开车的男人说道。
　　“不了，看一眼就可以了。”奔驰车向后退去，驶出了巷子。
　　“听说他们家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已经病危了，现在在医院等死呢。”
　　“安排时间让我去悄悄看她一眼。”
　　“为什么？”
　　“她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周林海并没有在意这辆车，在这条街上出现什么豪车都不是稀奇的事。
　　他回到家里，简单看了一眼家里的卫生，就连他这个出身军队的人都挑出不一丝的毛病来，英子这是耗费了多少时间在打扫上啊。
　　厨房里没什么剩饭可以吃，但是挂面什么的是现成的，他煮了点挂面打了个卤简单吃了一点饭。
　　今天家里确实要来人，一些爷爷奶奶的老战友或他们的代表要去医院看奶奶，探访结束之后，依“规矩”，周家要办家宴请这些人的。
　　父亲军区的总厨过来掌勺，英子在家也不过是被支使得团团转，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吃完饭刚把厨房收拾好，门外就传来了叫门声，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小货车，负责退转工作的王主任亲自载着厨师、炊事员，各种用品来到了周家。
　　周林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嗯，漫长的一天要开始了。
　　英子并不知道周家的忙碌和混乱，今天她的主打产品除了晴雨两用伞，还有宽边、窄边遮阳帽、墨镜、男、女防晒服等等。
　　除了这些之外，她还卖三十块钱一件的白色文化衫，印的都是：“毕业啦！”“萍聚！”“同桌的你”等等网上或现实中比较流行的毕业用语。
　　文化衫接受订制和大量团购，个人订制一件起订三十五一件，团购二十五一件。
　　以上皆是因为她在网上发现了一个可以印制的铺子，要是量大的话，她甚至考虑来年订一台机器，自印文化衫。
　　不过说起来她今年有点起步晚了，毕业班已经大部分离校了，说起来只是试一下水。
　　赚钱，赚钱，各种赚钱，项目可以多，也可以多尝试，不尝试怎么知道什么赚钱什么不赚钱。
　　不要计较一个项目上赔或赚，只要有一个拳头项目赚了，余下的都是“学费”。
　　何况英子的项目都是“少、平、快”项目，赔也赔不了多少，转向特别快。
　　上午的时候生意实际一般，下午的时候尚可，真正的兴旺时间是下午五点以后，吃完了饭出来遛弯的学生，走走看看逛逛，吃吃喝喝买买……
　　这个时候除了情侣之外，英子最欢迎到来的人就是周明德了。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们喜欢在这里帮英子看摊儿。
　　周明德卖相绝佳，普通的印字白T恤穿在他身上跟国际名牌似的，女生们买是因为幻想自己的男朋友穿上有他的效果，男生们买是因为觉得买完了自己就能变成周明德那样的帅哥。
　　当然了，以上一切都是幻想。
　　除了他之外，常来的还有白思莹，她是个衣架子，高个细腰大长腿，穿着一条牛仔短裤搭一件文化衫比模特还要好看。
　　通过英子，白思莹跟周明德混得很熟，“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扣发当月奖金！”白思莹用手中的扇子指着周明德道。
　　“该死该死，小的在寝室跟室友斗地主忘了时间！”周明德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奖金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在这种时候英子从来都是装聋的。
　　“说你呢，当老板的太抠门了，没奖金没提成的。”白思莹怼了英子一下。
　　“做满一小时五十块钱。”英子给出了“高薪”，可这两人谁也赚不到这五十，他们俩个都是活跃分子，一周里面能有一天坚持超过一个小时的都算英子赚到了。
　　“我晚上约了打台球。”周明德摇了摇头，“白思莹，你呢？”
　　“我？”白思莹指了指自己，“我也约了人逛街，七点半集合。”现在已经是七点钟了，“英子，你去不去？”
　　英子看了看她，指了指挑挑捡捡的顾客，“没时间。”
　　忙的时候这两人也确实能帮忙，长得好嘴也甜，交际也广泛，有他们在招揽了不少的客人。
　　英子抽空给了他们一人一壶绿豆水，“喝这个，不要喝饮料了，这个对身体好。”
　　“这玩意儿跟我妈熬的一样。”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周明德嫌弃完还不忘跟英子说了今天白天的事，“幸亏白天的时候你不在，家里来了一帮老头老太太，那叫难伺候，除了对我哥还行之外，对别人都没好脸儿，十几个人脚不沾地的伺候了他们四、五个小时才算把他们都请到军区宾馆。”
　　“他们是来看奶奶的？”
　　“唉，谁敢让他们多看啊，一个个的看奶奶那样儿哭得都快散架子了，把医院院长和陪同人员吓得快心脏病发了，这帮老宝贝要是有个把人折在他们医院，他就摊上事儿了，看完了赶紧请我们家去了。”
　　英子笑了笑没多说话，继续招呼客人，有了这两活模特，再加上英子的清纯美人风，无论是衣服还是伞都卖出了不少。
　　英子还给两人透了底，“你们俩个帮我找团购，毕业班或者是订班服，二十套我给你们一件提两块，五十套一件提三块。”
　　“一百套提成多少？”白思莹掰手指头算了起来。
　　“一百套提成四块，再多也是四块，我也就挣个本钱了。”
　　“成。”
　　到了七点半，周明德先被同学叫走了，白思莹也被几个漂亮女生叫走了。
　　英子一个人招呼客人，忙得满头大汗的，旁边也有别的摊子，看得多买得少，英子这里却是看得多买得也多，火爆得不行。
　　也有人扒版英子的伞或衣服，在市面上都找不着，除非去更远的地方进货，问题是这些都是时令货，在夏天短暂的省城，人肉一来一回背回来，许就变天了……
　　这个黄金宝地，到学生们放暑假，立刻就褪色了，要多犯不上，有多犯不上……
　　在别的小贩的纠结中，英子愈发的风生水起，赚钱，目前真正的大业是赚钱，只有赚钱能消解她一直思念奶奶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商人真是七分靠天生，三分靠学习，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敢想敢干敢于冒险的精神是学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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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庆祝（一）
　　高考成绩统一在电话里公布的结果就是占线！不停地占线！拨打之前的紧张情绪完全被占线给稀释了, 可能这就是他们用电话公布的意图？
　　英子拨了大概有七分钟，这才拨通了电话, 按要求说出准考证号后，听到了自己的成绩：542分。
　　英子挂断了电话，坐在电话旁哭了差不多有五分钟, 连周林海回来了都没发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就是觉得自己太委屈, 太难了, 家里的那些事，来省城之后的种种, 她以为已经被时间冲淡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家里人了，到这个时候泪出泉涌，脑海中并没有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回忆过去的种种, 只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递了块冷毛巾给她，“考砸了？”
　　英子接过毛巾盖在脸上使劲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自己哭是一回事，被别人撞见了是另一回事，她向上扯了扯嘴角，“跟估的分差不多，542分。”
　　“省大稳了吧？”
　　“稳了。”英子擦干净眼泪。
　　“没上学都能考成这样，要是一直好好上学的话……”不要说什么寒门逆袭，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在罗马, 有些人要奋斗一生才能勉强看见别人的起跑线。
　　“也许条件好了，我就不这么想学习了。”英子苦笑了一下，谁不希望生在普通的家庭，在父母的宠爱之下长大呢，那些跟自己同龄的人她都羡慕，他们不在乎或者不想要的，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你考到这个成绩，我建议你复读一年。”英子是在家复习考到这个成绩的啊，要是去复读班读一年的话，成绩提高几十分……
　　“不了，我已经很满意了。”她不想复读了，抓住自己能抓住的吧。
　　“这样的话……”周林海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走吧，我带你出去吃东西庆祝一下。”
　　英子疑惑地看着他。
　　“愣着干什么啊！去换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吃饭庆祝。”
　　去好地方吃饭？到外面吃饭？英子除了路边摊、快餐店，没在外面吃过任何饭。
　　英子站了起来，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打开衣柜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中，穿什么？
　　她衣柜里最新的衣服是文化衫，她自己打样子穿的时候被白思莹的饮料给溅到了，洗过一次之后只能她自己留着穿，上面印的字是：“别理我烦着呢。”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周林海在外敲了敲门，“左边的衣柜是我小姑的，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你能穿。”
　　英子打开了左边的衣柜，里面挂着好几件连衣裙，连衣裙的料子和样式都不差，就算是现在穿出去也不难看。
　　还有一些是罩着防尘罩的。
　　“拿防尘罩里的。”
　　英子打开防尘罩，里面是一条白色的宽吊带长裙，裙子现在看起来仍然很漂亮很新，上面是布料系扣绳的，下面是宽裙摆。
　　英子摸着那件衣服，觉得这就是别人的衣服，再漂亮也是别人的，自己穿的话像是偷东西一样。
　　“我就穿文化衫好了。”文化衫、牛仔裤路边摊的系带革凉鞋，只有这样了。
　　“也行。”
　　周林海带英子去的地方可能在他的理解范围里是“中档”装修也比较“年轻”化的，主打的是特色海鲜烧烤，在一楼的大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海鲜在水族缸里游着。
　　她站在旋转门外面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有些头昏脑涨地随着周林海走了进去。
　　幸亏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被家长带出来吃饭的考生并不少，很多也是牛仔裤、牛仔裤加T恤的打扮，英子不算是太格格不入。
　　看见了这些同龄人，英子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周林海带英子找了个卡台坐下，服务员直接将菜单递给了周林海，“请问几个人？要点什么？”
　　“三个人，还有一个等会儿到。”周林海说罢把菜单交给了英子，“今天是替你庆祝，你来点菜。”
　　英子接过皮革皮的菜单，只翻了一页就被价格吓到了，只是一盘普通的凉拌菜，至于这么贵吗？后面海鲜的价格就更可怕了，一串羊肉串外面卖一块钱一串，这里是三块。
　　“太贵了，我们回家吧。”
　　周林海笑了笑把菜单接了过来，“你们这里今天什么比较新鲜？”
　　“今天的三文鱼和鲍鱼是刚刚空运到的，龙虾和螃蟹也很活，先生，我们这里的生蚝今天特价哦！”
　　“三文鱼是怎么烤的？”
　　“我们这里有刺身和黑胡椒炭烤两种，今天的三文鱼很新鲜，厨师长推荐刺身呢。”
　　英子在一旁紧张得不得了，她方才忘记看多少钱了，周家买过三文鱼，只是一小块就好几十块钱啊，要是在这种地方肯定更贵。
　　“哥！”周明德远远地喊了一声，英子扭头一看周明德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白思莹！“英子！你瞧我还带来了谁？”
　　白思莹今天穿了一件翻领的白上衣搭蓝纱裙，清纯好看得像个公主一样，如此一来更显得英子穿衣服太简单随便。
　　“英子！”白思莹坐到了英子身边，“成绩出来了吗？考了多少分？”
　　“五百多分。”
　　“考得挺好啊！我当时也考了五百多分。”她坐下来之后扯了扯英子的衣服，“你怎么穿这身儿就出来了啊？”
　　“我们是出来消费的，自己舒服就好。”周林海淡淡地说了一句，“一份三文鱼刺身，一份黑胡椒三文鱼，二十个羊肉串，八份烤生蚝。”他又把菜单递给了周明德，“你和小白想吃什么自己点。”
　　周明德和白思莹对这种场合都适应得很，各点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白思莹还特意点了一份果盘两份凉菜。
　　“英子你家里人知道你考大学的事吗？”白思莹小声问她。
　　英子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的学费怎么办？”
　　“我赚得钱够交学费的。”上学时一样可以赚钱啊。
　　“你打算一直自己挣钱？”
　　“嗯。”
　　白思莹摇了摇头，“你可真厉害。我妈说啊我要是有你一半她立刻死了都成。”
　　“你跟你妈妈说我的事了？”
　　“我不说我大姨也说了。”白思莹说道，“你可算是出名了，都说你是孙奶奶培养出的最后一个大学生呢。”
　　“奶奶还培养过别的大学生？”
　　“当然了，我妈说她手下的人就算是上了班都有被她硬逼着考上军校的，最差也得是电大毕业，周大哥，是吧？”
　　周林海关上了手机屏幕，“她只是比较喜欢催促别人进步。”
　　英子这顿饭吃的有点不太舒服，虽然一桌子高档食材，生猛海鲜，对她来说却不太习惯，倒是果盘和凉拌菜对了她的胃口。
　　白思莹和周明德两个人倒是极为活跃，无论是喝啤酒还是喝饮料，都能把场子炒得热热闹闹的，连英子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了起来。
　　周林海则是吃了点儿东西，端着一杯啤酒慢慢地喝着，对这三个笑闹的孩子满满都是宠爱的神情。
　　所谓比较热的场子，又是出成绩和临近学期结束的日子，来这里的人比平时多且团体比较集中。
　　遇到熟人的概率对周明德和白思莹而言简直有八成高，他们都是遇见了打声招呼就各自吃各自的了，直到——
　　“白思莹！”薛冠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有人跟她说过周明德跟白思莹关系很好，她并不相信，没想到这次真得遇见了。
　　“姐！”白思莹毫不慌乱，反而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姐！你跟朋友吃饭吗？”
　　薛冠男和跟她一起的几个姑娘走了过来看着这四个人，周林海和周明德她当然都认识，还有一个衣着寒酸的小姑娘……周家的保姆。
　　回想起白思莹说过她跟周家的保姆是同学，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白思莹居然这么有心机——“周大哥今天怎么这么闲啊！带保姆出来吃烧烤？还带着我妹妹。”她嘴里完全无视周明德，眼睛却死盯着周明德不放。
　　”今天是英子高考出成绩的日子，她考得不错我带她出来庆祝一下。”周林海淡定地说道，“一起吃吗？”
　　“我听说孙奶奶已经病危躺在医院了，你们这些人可真有闲心啊。”
　　“姐！”没等周家兄弟有所反应，白思莹先站了起来，“姐，你喝多了吗？”
　　“我没喝多。”薛冠男确实是在别的地方吃完了饭，又逛完了街，唱过了K，这才跟几个朋友来这里吃烧烤的，这种“一条龙”式吃法在省城很流行，“倒是你，什么时候跟周家人这么熟了？”
　　“姐，你别误会，这是我同学，她成绩出来了我们一起出来替她庆祝。”白思莹说道。
　　“你同学？周家的保姆？考大学？小丫头挺厉害的啊！贫困励志典型了，可惜这一桌子菜不怎么励志。”
　　“薛冠男，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别没事儿找事儿。”周明德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跟她呛道。
　　“这里是没我什么事儿，我就是看不惯！”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再加上之前在饭店和KTV喝得酒，让薛冠男眼睛充血耳朵里面呼呼直响，“周明德，你还想怎么羞辱我啊？”
　　“我羞辱你？你这是自取其辱好不好？下次你看见我，麻烦假装不认识我行不行？”周明德可不是那些围着薛冠男转的追求者，在他看来薛冠男就是一个气氛破坏者。
　　他们四个人开开心心吃着烧烤庆祝着高考成绩，她突然冒出来干什么？
　　“行！周明德！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认识你了！”薛冠男抬手给了周明德一个耳光。
　　周明德从小到大哪里被人打过，当时就爆发了，“你疯了你！”
　　“别闹了。”周林海站了起来，“你们几个是她的朋友？”他指着跟薛冠男一起来的几个人。
　　“嗯。”那些人点了点头。
　　“白思莹，你跟这几个人把你表姐送回家，她喝多了，再在外面逛有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白思莹皱了皱眉头，“好！周大哥。”她走过去扶住表姐，“姐，咱们回去吧姐。”
　　薛冠男推了她一把，“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你是谁我是谁，要不是我爸你们全家还都在小县城里窝着呢！腿里的泥还没洗干净呢，跟这儿装什么大瓣蒜！”
　　白思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姐！你再这么闹我现在就给大姨和大姨夫打电话！”
　　“你打啊！你现在就打！”
　　薛冠男闹腾得实在不像样子了，周林海站了起来一把扯过她的胳膊，面无表情地一路拉着她到外面，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白思莹你跟她一起回去。”
　　“周林海，这关你屁事……”薛冠男挣扎着想出来，周林海见白思莹上了车，直接把车门关上了，随手掏了一百块钱给司机，“送她们回家，不用找了。”
　　司机接过了钱，二话不说一脚油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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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庆祝（二）
　　周明德的朋友很多, 一些很难相处的人跟他的关系都不错, 这些年唯一跟他处不好的就是薛冠男。
　　薛冠男呢？虽然有大小姐脾气，严格来说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 普遍对她的评价都是这个人挺仗义的, 偏偏遇见周明德相关的事就会变得疑神疑鬼小心眼得很。
　　总结这两人处不好的原因呢：一开始就带目的相亲式认识绝对是原因之一, 周明德排斥母亲的价值观也排斥相亲, 自然就排斥薛冠男。
　　薛冠男又是一个不“惯”别人的人, 心里对周明德颇有好感，仍然要端着大小姐的架子, 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仇”越结越深。
　　不解风情的周明德对薛冠男是讨厌加讨厌, 薛冠男是一边告诫自己追她的男人千千万，不缺周明德一个，一边对他在意得要死。
　　现在中间又夹进来了一个白思莹……
　　白思莹情商高归高, 一样是被宠大的, 薛冠男为了一个男人这么伤她的自尊, 她又岂肯干休？
　　以上这些都是英子后来想明白的, 彼时的英子只觉得尴尬，坐在卡座里觉得好多人都在看她, 如坐针毡一般。
　　“不想在这里了？”周林海轻声问她。
　　英子摇了摇头，“周大哥，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走吧。”
　　英子站起身，瞧瞧一桌子还没怎么动筷子的海鲜, “我们打包回去成吗？”
　　“行。”周林海点了点头，招手叫服务员过来打包。
　　周明德颇有些懊恼，“那个薛冠男，简直是丧门星。”
　　“你别胡说。”周林海制止了他，别看省城人多，圈子却很小，周明德和薛冠男当众闹得很难看的事，怕是早就被传开了，“回家之后赶紧打电话给薛叔叔和阿姨，跟他们解释一下。”
　　“为什么要解释啊？明明是薛冠男不讲理。”
　　“你也够没风度的。”周林海斥责他道，说完他拿出手机到一旁，告诉了薛家周明德和薛冠男起冲突的事，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嗯，完全是误会，小白和英子是好朋友，英子成绩出来了小白是来帮英子庆祝的，男男可能是有点喝多了，误会了，情绪有些激动。”
　　“嗯，我已经把她和小白送上出租车了，车号是……对，是正规出租车公司的，应该快到家了，叔叔阿姨出去迎一下吧。这事儿主要是我不对，没管住明德。”
　　他打完了电话，服务员已经打包完了，英子手里拎着满满的两个袋子，远远地站在一旁等他。
　　周明德今天酒喝了不少不能开车，车子停在了原地没动，周林海开车把载着他们回家。
　　“我想回奶奶家。”
　　“你赶紧回你自己家吧。”周林海深觉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让英子感觉不那么尴尬请周明德过来。
　　他把周明德送到他们家小区，就直接把他赶下了车，这才载英子回家。
　　英子坐在那里觉得有什么话像是堵在嗓子里一样想说出来，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是不是注定要做卑微的存在？连高考成绩出来了，庆祝考了高分都要这样委屈？
　　过去她觉得考上大学了一切就会好了，她就翻身了，现在看来不是的，只考上大学是没有用的。
　　“英子，今天的事是我考虑得不周全，薛冠男这类人呢，你上大学就知道了，并不少见。但是大学里多数是像你一样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不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要是普通的孩子，今天应该是在家里跟父母一起庆祝吧。
　　“是啊，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周林海说道，“正因为没人要，才要自己成长自己努力去奋斗，我们这些没人要的孩子，要互相帮助——”
　　“你有奶奶。”英子没有说爸爸。
　　“谢谢你没说我爸爸。”周林海苦笑了一下，“但无论别人对你有多好，都没办法代替妈妈，不是吗？”
　　是啊，林海大哥是妈妈自杀了，她呢？无论她是顺从懂事还是叛逆倔犟，都没办法得到妈妈的注意和爱。
　　到家了，周林海接过英子手里的烧烤，“都有些凉了，我去再炒一炒。”
　　“不用了。”英子很少这么晚了还不睡。
　　“说了是替你庆祝，就要好好庆祝。”周林海拿着烧烤到厨房去处理了一下，有些可以直接放烤箱里加热就加热，不能加热的就加些洋葱和香菜炒一下。
　　他弄这些的时候，英子坐在客厅打开了自从奶奶不能看电视之后就再没打开过的电视，电视频道停留在农业军事频道，电视里的农民正在讲养殖致富的事。
　　她听见周林海的脚步声之后问道，“为什么奶奶会喜欢这个频道？”
　　“我也不知道。”周林海说道，他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两瓶啤酒，给英子拿了一瓶雪碧，“过来吃宵夜。”
　　英子坐了下来，在“家”里吃饭，比在外面自在多了，连海鲜都比在那里时好吃很多。
　　“这家的海鲜还是不够鲜活，有机会我带你去大连吃海鲜。”
　　“嗯。”英子盯着周林海手里的啤酒，“周大哥，啤酒好喝吗？”
　　“想尝尝？”周林海拿了个杯子帮英子倒了半杯酒，“考上大学了，是大人了，可以喝一点了。”
　　英子接过啤酒喝了一口，差点儿没吐了，“这什么味儿啊。”
　　“啤酒本来就不怎么好喝，重要的是冰和爽口。”周林海笑嘻嘻地说道，“第一次喝别喝太多，喝半杯就行了。”
　　英子摇了摇头，“我喝饮料。”
　　“对了，家里还有红酒。”周林海想了想起身打开酒柜拿出里面的红酒，“你可以兑雪碧喝。”
　　“好喝吗？”
　　“不好喝，加了雪碧才可以入口。”周林海摇了摇头，他打开一瓶红酒给英子喝，至于这酒的价格，只是喝酒而已，管什么价格。
　　在他看来国内喝红酒的，十个有九个在装X，还有一个特别装X，他酒柜里面藏这些，就是为了对付偶尔出现的装X犯。
　　英子抿了一口兑了雪碧的红酒，果然很好喝啊，搭配烧烤更好吃了呢。
　　“好喝吧。”周林海拍了拍她的肩，“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做一些大学生该做的事，不要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的，去逛街，去买衣服，去买零食，去看电影，去玩旱冰，去吃烧烤，周明德和白思莹能享受的，你也能享受。”
　　能吗？存折里的钱数量一直在增长，她却一刻也不敢停，好像停下来了就会被什么追上了一样。
　　她大口地喝了一口酒，酒是不错的，难怪很多人很喜欢喝酒。
　　周林海慢慢喝着啤酒，看着英子喝红酒吃烧烤，年轻就应该这样，英子值得片刻的放松。
　　月亮渐渐西沉，英子将烧烤吃了大半，红酒也喝了一整瓶，抱着酒瓶子睡着了。
　　周林海喝的那点儿酒对他来讲跟喝水一样，他推了推英子，“醒醒，回床上睡。”
　　“嗯。”英子站了起来，像小猫一样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晃晃悠悠地随着周林海上了楼，周林海看着她躺回床上，他帮她盖上床单，悄悄关了英子床头的闹钟，替她拉好窗帘，这才关门离开。
　　这个小姑娘啊……
　　英子生平第一次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的时候闹钟已经指向了八点二十的位置。
　　我的天！英子坐了起来，地摊的位置肯定是没了，她下了床拉开窗帘，外面晴空万里，毁了毁了……
　　她急匆匆地下了楼，周林海已经走了，桌上摆着早点和一张纸条：“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周林海的字特别好看，铁划银勾的，英子坐了下来，她昨晚喝酒了？还大大咧咧地吃烧烤了？没有照顾别人，而是只顾着自己了？
　　人生中偶尔这样一次天没有塌下来？
　　这样的话，放一天假天也不会塌吧？不会吧？
　　她慢慢喝着粥，吃着早点，原来不用干活就能吃到饭的滋味是这样。
　　过了半个小时，她觉得有些无聊了，在屋里转了一圈，在冰箱里拿出西瓜，刚想要切又觉得为什么要切呢？只有她一个人啊。
　　她拿着勺子抱着半个西瓜上了楼，一边玩电脑一边用勺子挖西瓜吃。
　　这就是罪恶的快乐？
　　QQ消息框闪了闪，是白思莹，她给英子发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怎么了？”英子回她。
　　“你今天白天怎么上线了啊？”白思莹很惊讶地问她。
　　“给自己放一天假。”
　　“嗯，你确实应该给自己放一天假，下午我去找你，我们逛街啊。”
　　“好啊，对了，你方才哭什么啊？”
　　“只是个表情，不是真得哭。”白思莹秒回，过了一会儿又回道，“不过昨晚我是真哭了。”
　　“为什么？”
　　“我妈说我了呗，说我应该跟周明德保持距离，他是别人介绍给我表姐的，就算他跟我表姐不成，我也应该离他远点，凭什么啊！我只是跟他是熟人而已，难道他看不上我表姐，我就要跟他做仇人？”
　　“是这样啊。”
　　“我妈都不如我大姨！昨天我跟我表姐一起回我大姨家，我大姨狠狠骂了我表姐一顿，哼！我大姨可疼我了。”
　　英子心道你大姨再疼你也是你大姨啊，“我觉得阿姨说得对，以后我们一起玩不要再找周明德了。”周明德对英子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太阳，看看就可以了，心里可能有一丢丢的幻想，但绝对不会有什么行动，更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对他的喜爱。
　　“我才不要！我就要跟周明德好！我看薛冠男那个大醋缸怎么办！她不是说我勾引周明德吗？我就勾引给她看！气死她！到时候请她喝喜酒！”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支线开启
　　白思莹是敢爱敢恨的人，她情商高的外表下，是不弱于薛冠男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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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告别（一）
　　英子上初中的时候羡慕白思莹, 到现在仍然羡慕她,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永远都活得那么的恣意任性, 就连面对感情都是一样。
　　她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么发展的, 她只知道不到两天白思莹和周明德就异常“暖昧”了。
　　有周明德在, 就必然有白思莹在, “英子！你看!”白思莹拿着一张单子跑了过来，“大四三个班的订单哦！要求都在纸上了, 每班一百件，后面还有社团的订单。”
　　“我的订单在这里。”周明德也递过来一张订单, “英子，以后有什么赚钱的门路记得我啊！我决定了不吃嗟来之食，不再从我妈手里拿零花钱了！”
　　英子无语地看着他, 周明德那辆车一个月的油钱就够很多人一个月工资了, 不用说保养费用了。
　　周明德和白思莹站在一起, 男俊女美, 脸上都带着单纯闪亮的神采，像是在闪光一样, 来来往往的情侣虽多，没有比这一对更登对的了。
　　“文化衫的订单不够吗？”
　　“不够啊！连吃一顿饭都不够。”周明德脸上带着懊恼，“我跟好几个人都说过了，还有社团，别的大学也发动起来了, 应该会有大量的订单进来。”
　　“我也会有订单啊。”白思莹说道，“我也要赚钱。”
　　只有不觉得钱重要的人，才会这样眉飞色舞地说着赚钱这类的话，“我还有一个生意。”这桩生意是英子经过长时间的跟学生们接触之后发现的商机，“马上就毕业了，很多毕业生不留在本地，他们的自行车、电动车还有一些别的大件带不走。”
　　“嗯，我同学好多都把自行车扔车棚里了，都让门卫处理了。”
　　“你们可以帮我宣传一下，明天开始高价回收自行车，一辆自行车二十块钱，但只要车况好的，不要需要修理的。”
　　“行啊！我同学好多人自行车还都有□□成新呢。”学生，整天只在校园里骑车，走远途都不会骑车车况能有多差啊。
　　“英子，你收购自行车干什么啊？”
　　“新生总是需要自行车的啊！我们把车子刷洗干净，进行简单的保养，一辆车五十算不算是低价出售二手自行车呢？你们俩个可以投入本钱，赚钱之后我们按股分钱，除了自行车之外。”
　　“咱们也可以收电脑啊，很多新生想要电脑。”
　　“电脑我不懂。”
　　“电脑我还算是懂一点，我同寝的室友是专家，我们可以拉他入伙。”
　　“行。”
　　这件事定了，网就撒出去了，英子手写了高价回收二手自行车、床垫、电脑，下面留了联系电话。
　　还没到正式离校的时候，问价的比较多，货品交易比较少。
　　英子也是带着“收”，平时的精力还是放在地摊上的各种商品上。
　　到了大量毕业生离校的时候，英子的生意火爆了起来，周明德和白思莹还有周明德的朋友都过来帮忙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为了安全起鉴，都是在各个班级群先联系好，确定是本校的学生才收购，床垫什么的有的人自己送下来了，有的人就是东西摆在那里，你们拿走我不要钱都行。
　　英子把地摊交给白思莹，自己来往于各个寝室拿床垫，只住了四年，有些床垫连上面的塑料膜都没有撕，英子收得很开心。
　　还有一些见她拿床垫，直接把锅碗瓢盆电水壶热得快之类的全都给她了，只要拿下去就行。
　　不过一周的工夫，整个周家的车库装得满满的。
　　周林海见状把东厢也打开让她装东西，后来外校的学生也特意过来卖自行车，如此收了十天，终于结束了，不是英子他们不收了，是资金枯竭了。
　　再收就得借贷了，周林海同意借贷，英子没答应，她第一年做这个生意，看这些货，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万一要是卖不出去呢？
　　不光自己赔了，白思莹和周明德也赔了啊！
　　这种压力太大了啊！
　　据说投入了全部家当的白思莹和周明德倒无此烦恼，最多是不再喝可乐了，改喝矿泉水了。
　　七月份雨多，小摊子附近都没什么人了，英子把摊子收了，寄放在相熟的看门大爷那里，周明德和白思莹拿出一副扑克牌找她一起在他的寝室玩斗地主。
　　英子一边摸着牌一边担忧地看着窗外，要是晚上雨还不停的话这一天就白搭了，明天学生都离校了，她还有一点货没卖出去呢。
　　夜市那些大妈可不像学生这么容易唬弄，晴雨伞三十一把能卖出去就是好的。
　　虽然有赚头，但赚头没有那么大了。
　　这把牌地主是白思莹。
　　“到你出牌了。”英子随便扫了一眼自己的牌随手出了一张。
　　“2！”白思莹直接上2了。
　　周明德看了看牌，想了想……“不要。”
　　英子后个脑子玩牌也知道要坏，还没等她说什么呢，白思莹一松手手里一长串连线，从3一直连到A。
　　再看她手里只剩一张牌了。
　　“怎么能不要呢？”英子手里根本没有牌了。
　　周明德抓耳挠腮，“我手里只有大王啊。”
　　英子只能摇摇头，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你以后还是少玩斗地主吧。”
　　“谁说的？我可会玩了。”
　　“嗯，可会输了还差不多。”白思莹笑嘻嘻地说道。
　　周明德抓了颗瓜子扔白思莹脸上，白思莹扔了回去，两人像孩子一样用脚互相踢，英子瞧着他们笑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
　　英子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周林海带她去了医院，奶奶还是安祥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一丝迷一样的微笑。
　　“奶奶很高兴。”周林海说道。
　　“奶奶，我被录取了，我上大学了。”英子把录取通知书从邮寄信封里拿出来念给奶奶听，“韩雪英同学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
　　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焦聚却是模糊的。
　　她的时日已经无多，一直用机器维持着的原因是等待在外地的子女和在留学的孙辈们。
　　“奶奶！您不是说了吗？要自强，要努力，要靠自己，要读书，奶奶！我能读书了！奶奶！”英子觉得她是幸运的，在她的一生各个阶段中，都有人帮助过她，无论这种帮助是否无私，都在她的茫茫前路上点燃了一盏又一盏的灯，照亮了她的前途，奶奶是所有的灯中最重要的灯塔，在她迷茫的时候点亮了前行的道路，也让她明白了这世上真正重要的道理。
　　周林海拍了拍她的肩，向后退了两步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和奶奶。
　　英子像他从来都没有过的妹妹，也像一个晚辈，有时候思想又早熟得像他的同龄人，还有时像他母亲的投影。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英子对他来讲都是特别的存在，是他想要守护的人，可惜，他守护不了英子太久了。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着手机到走廊去接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了许久，他淡淡一笑，“我退出，但有些条件，否则我就要争一争了，我相信还是有一些人是支持我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周宝清在上个月正式退居二线，给了一些人蠢蠢欲动的理由，周林海还是能和这些人争一争的，但是，争有什么意思呢？。
　　他这个承包人已经承包期满了，商贸公司的上级单位发起了二轮承包，有一两个人更强势，背景更深，这些人看好周林海发展起来的兴旺发达的商贸公司，想要过来摘桃子。
　　其中有一个是喜欢用脏手段的。
　　周林海倒不是不能反击，只是觉得没必要，他留在商业氛围保守的省城唯一的理由就是方便照顾奶奶，现在这个理由马上就要不存在了。
　　现在退出，正是时候，只是不要一些条件就太傻了不是吗？
　　“我在医院，详细的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聊好吗？”
　　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周林海挂断了电话，英子一边擦眼泪一边从里面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盆子。
　　“你做什么？”
　　“我想帮奶奶洗一洗。”
　　“我们一起。”
　　两个人配合默契地替奶奶擦洗身体，奶奶的身上没有什么异味，褥疮却更严重了一些，最深的已经隐约可以见到骨头。
　　英子擦到那里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
　　“奶奶已经感觉不到了。”
　　“可是我能看见。”
　　两个人小声说着，护工回来了，站在外面看了一眼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一瓶药。
　　“擦这个药。”护工把药递给了他们，“人总有到这一步的时候，孙奶奶算是不错的了，隔壁那个躺在加护病房没人管已经一年多了，医生已经判定了脑死亡，家属就是不肯拨管。”
　　“为什么？”英子替奶奶抹药，给褥疮抹药是很疼的，奶奶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离休干部医药费全额报销啊，工资也高，不拨管家里就多一份收入啊。”
　　英子手一颤……
　　周林海接过了药替奶奶擦抹，“我们在等我三叔，他因公出国了，明天的飞机。”
　　“明天……”
　　“老人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意识了，活着就是为了子女。”护工念叨着。
　　明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林海在这个时期还没把英子当女人看呢，我刻意让这两个人关系“清白”一点，否则总有一种“包养”的感觉。
　　英子和周林海“好”是在两人的地位相对平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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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告别（二）
　　人生中最难之事无非是生、老、病、死, 对于死，最难面对的除了死者本身, 怕就是活着的人了。
　　人们总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我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多做点什么, 是不是就不会遗憾, 是不是就不那么难受那么愧疚。
　　英子站在遗体告别仪式的最外围, 听着那些她不认识估计奶奶也未必熟悉的人念着悼词, 看着奶奶极尽哀荣，心里却想着奶奶的笑容，奶奶那些“无意义”的话，奶奶的倔犟和奶奶的狡猾。
　　也许奶奶从来都是清醒的, 比很多清醒的人要清醒得多。
　　葬礼结束之后, 周林海拿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爷爷奶奶都在的时候写得一封信。
　　做为一对革命者, 他们对自己的身后事看得很淡。
　　在信里他们详细记述了自己这一生的得失，认为做为一个坚定的革命者应该看淡生死, 死后希望将遗体捐给医学研究, 在医院研究结束骨灰火化后希望将骨灰抛在所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
　　不修墓地，不搞遗体告别仪式，希望所有人笑对他们的生死, 除此之外所有存款全部捐献给国家, 物品除子女孙辈每人取一样留做纪念外也一并捐献，此事由周林海负责。
　　关于房子的事他们也特意说明：本不想占国家的便宜，在他们去世之后应该把房子退回给国家, 但是一是要响应国家的政策，二是孙子周林海幼失其母，无依无靠，房子留给他也好给他系上一根线，让他有根可寻。
　　当然了，之前说的一切从俭，被否定了，子女们一致认为理智上对父母的决定非常支持，情感上无法接受。
　　觉得还是需要一些简单的仪式，让两位老人的亲属有地方可以祭奠。
　　爷爷的遗体并未捐献，而是葬入了公墓，奶奶的遗体也是同样的处理，折衷方案是将骨灰分为六份，除葬在公墓的一份之外，五份葬在两人共同战斗过的地方。
　　这些地方就藏在子女们的名字里。
　　英子远远地站着看着这些人，默默读着花圈上一个一个的名字，也许这不是奶奶想要的，但是所有活着的人想要的，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姥姥曾经说过，葬礼不是为死人办的是为活人办的，果然如此。
　　一切结束之后，周家的几位子女和周林海开始了漫长的旅途，名字是重走父辈路。
　　将他们的骨灰一一葬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一场仪式下来，足足用了一周的时间。
　　周林海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想吃包子。”回家的路上，他给英子发了一条短信。
　　英子接到短信之后，开始发面、合面……他的车子驶入周家大门时，包子刚刚出笼。
　　周林海坐在餐厅的老位置，吃了一口包子之后，忽地泪流满面。
　　奶奶拨掉氧气管和一切维生设施的时候他没哭，奶奶的遗体告别时他没哭，奶奶火化的时候他没哭，爷爷奶奶一起合葬时他没哭，在各地埋葬爷爷奶奶一部分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回到家里吃到味道无比熟悉的包子时，他哭了。
　　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浑身抖个不停，哭得无声且痛苦。
　　英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看了许久，走了过去抱住了他，“奶奶去找爷爷了，在爷爷身边奶奶是最开心快乐的。”
　　周林海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哭着，“林海大哥，你哭出来，不出声会憋出病来的。”
　　过了许久，周林海终于哭出了声音。
　　省城很大，市区很大，街区很大，房子也很大，而在这一时刻，只有这两个人，共同分担两人能感受到的最深的痛苦，世界上最爱他们最理解他们的那个人去了。
　　英子面对的告别，不止是这些。
　　奶奶去了，周林海决定把房间的格局恢复到最初的形态，那些护理用品、没用完的药品、保健品他全收集起来了，送到敬老院给那里的老人使用。
　　奶奶的衣服、物品除了按照遗嘱上说的一人拿走一样之外，他把奶奶的首饰什么的也都找了出来，让儿媳妇和女儿们拿走她们想要的。
　　大家都不缺首饰，也都保持了风度，一人捡了一样没什么争抢的，有女儿的又各自多拿走了一样给女儿。
　　奶奶身上值钱的首饰实际并不多，她年轻时的首饰全都卖掉换物资了，现在的这些是因为种种原因在后期收到的。
　　奶奶眼光是极高的，留下的首饰，并没有那些什么沉重的金镯子金项链，更注重作工和材料。
　　这些人分完，最后只剩下一对奶奶没生病时日常戴的镯子，水头不错的翡翠镯子，周林海的继母作主，周林海和周明德一人一只，将来传给孙媳妇。
　　至于衣服鞋子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料子作工什么的都是极好的，但这些人谁也不会穿，除了一两套留做想念的周林海做主收集起来一并捐给敬老院和贫困山区。
　　这些处理完了之后，周林海把一楼的房间清空了，该搬回楼上爷爷奶奶房间的搬到爷爷奶奶房间，该搬到仓库的搬到仓库。
　　原来一楼房间的家俱摆设一样一样摆回原位，这里原来是周宝清和娟子的房间，娟子自杀之后，这里就被锁了，周宝清在奶奶生病占了这间房间之前，没有踏入过这间房间。
　　周林海经常会打开房间做些日常的打扫，对里面的家俱摆设位置一清二楚，有点强迫症的他连痰盂都恢复到了原位。
　　最后一样摆进这间房间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面是一家三口，男的是年轻时的周宝清，女的剪成齐耳短发对着镜头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他们中间是戴着军帽的男童。
　　这些工作包括最后的扫除，周林海都没有假他人之后，而是自己一样一样的全都做完，清理归位之后，他锁上了这间房间的门。
　　把钥匙一并交给了英子，“东边的仓库也完全归你使用了，除了爷爷奶奶的房间和这间房间不能动，别的房间都可以动。周明德的东西我会让他尽快全搬走。我那两个姑姑该拿走的东西早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不要的，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这次一并清理，这里的位置不错，房间你可以拿来出租，应该也够日常花销的了。”
　　“你不在这里了吗？”英子听周林海的话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慌。
　　周林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爷爷奶奶留下的存款一共三十二万元，动员每家捐赠了一些，我个人又补了八万元，一共五十万元，成立孙兰英基金会，奖励那些那些从贫困家庭考入大学的女生，你是第一个受助人，每年可以从基金会领两千元的奖学金。”
　　“我……我有钱，我不需要这些。”
　　“这是奶奶对你的心意。”周林海又拿出来一对银手镯，“奶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匣子的首饰，为了支援抗战全都卖了，只留下这一对不值钱的银手镯，陪了她很多年……我把这对手镯预先替你留下了，你收下当做纪念。”
　　英子接过这一对手镯觉得沉甸甸的，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收好的。”
　　“要戴着，好像奶奶一直在你身边一样，记住奶奶说的话，要读书要上进。我给你奖学金的原因也是这个，不要在该学习的年纪为钱分了心，你可以课余做一些生意，但不要因为生意影响了成绩，大学四年可以虚度时光，也可以认真学习，不要因小失大。”
　　“嗯。”英子点了点头，把手镯戴上了。
　　“我一个月前商贸公司进行了二轮承包，退出承包了，林海商贸估计很快就会改名，你的户口在你上学之后会迁到学校的户口上，社保你可以自己接续，也可以等有工作之后再接续。”
　　“你……为什么啊？”
　　“你就当我不善经营吧，毕竟我接手时商贸公司帐面上有那些财产，我走的时候还是只有那些财产，虽然没损失也没有增长。”周林海说着笑了。
　　“这里是四千块钱，是你第一年的学费，是我私人出的，感谢你对奶奶的照顾。”
　　“你不是已经退出承包了吧？想必也很困难，我不能收你的钱。”
　　周林海笑了，“傻丫头，你不会觉得我破产了吧？我不是说了吗？商贸公司没损失也没有增长。该拿走的我都拿走了，不该碰的我没碰，周家在省城还是颇有清名的，我不能折损爷爷奶奶的名声。除此之外我没少赚钱，我只是扒掉了身上的国字头的皮而已。我手下的得力干将也同意跟我一起去南方创业。”
　　“南方？你要去南方？”
　　“如果不是为了奶奶，我本也不会留在省城，这里的风气太保守，没有国字头护体大宗点的生意都没办法做。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我已经找好了合作伙伴，正在深圳等我过去。”
　　深圳？听起来就很远很远的地方……
　　英子想说你不要走，可她凭什么这么说呢？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人各有志啊！对林海大哥而言她只是一个保姆啊，说不希望他走不是自取其辱吗？在她的生命中有太多重要的人离开了，多到她已经习惯了。
　　尽管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摘走了一样空落落的，英子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好啊！到时候别忘了经常打电话联系。”
　　“一定要联系的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还要替我看房子呢，记得要租出去，你平时在学校，家里不能空着。”
　　“不是已经……”
　　“不要对人性掉以轻心，再说了房子是需要人气的，空置着对房子本身不好，这房子老了，需要维护也需要保养，没有人住会很快垮掉的。”
　　“我会把租金寄给你的。”
　　“我不需要……”周林海笑了笑，“这样吧，你把租金入到一个户头里，需要大小维修交各种费用的时候拿出来缴费，等我年底或是别的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算帐怎么样？”
　　“嗯。”
　　“你也不用太保守，流动的资金是最大的资本。”
　　周林海还叮嘱了英子许多，包括水暖工的电话和联系方式，电工的联系方式，管委会的联系方式等等。
　　第二天，周林海开着他的那辆车，带着不多的行李离开了周家。
　　作者有话要说：周林海要离开一段时间啦！英子开始了独立成长自我发育。感谢在2020-06-07 22:22:05~2020-06-08 22: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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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翻新
　　比起周林海的轻装出行干脆利落, 周明德对于自己的那点儿东西是既不在意又在意得很。
　　舍不得丢吧，又不想穿, 这个夏天还没开始，英子已经看见他买了七次衣服了, 九次鞋了, 每次买的理由都很充分。
　　沾到西瓜汁了, 衣服多送水洗店便宜实惠, 鞋送鞋店刷去了，总得有鞋穿。
　　研究生宿舍在寒暑假是不关闭的，他一直住宿舍里，天天溜溜达达的, 比平时还要自由了, 事也更“多”了, 从他身上英子才知道什么叫无事忙。
　　白思莹出去旅游了一趟, 去海边住了两周，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 穿着白色的连体短裤, 戴着渔夫帽整个人笑得阳光灿烂的。
　　英子的地摊主战场不再是学校附近了，而是早市和晚市，早市的大妈们虽然对伞不怎么讲究或者更喜欢蕾丝伞, 但对英子的大码防晒服喜欢极了。
　　年龄越大的大妈, 越喜欢鲜艳颜色的防晒服，英子进的什么艳粉、水粉、皮粉、玫红基本上一天都能卖十多件。
　　她们还喜欢那种大沿的防晒帽，大大的墨镜, 总之要把自己给武装得严严实实的。
　　白思莹从海边带回来了一桶的贝壳和贝壳做的装饰品，放在英子的摊子上卖，她本来以为能卖大价钱，结果却差强人意。
　　不是说卖不出去，是赚太少了。
　　英子带她回家，打开阿里爸爸给她看相关的产品信息，这些东西在产地标名为义乌的地方，批发价便宜得让人想哭。
　　“太便宜了，太便宜了，难怪人家都说是奸商，卖给我的人还说给我批发价呢。”
　　“做生意都这样，不赚钱的生意谁也不会做。”英子说道，她不也是在利用信息差么，市场上不是没有人想要抢她的生意，是他们不了解互联网或者不像英子这样傻大胆，逛了两三次网站就真敢下单买东西。
　　白思莹叹了口气，“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跟你们一样啊。”
　　“这次你可是我师妹了，你看我咋照顾你吧。”
　　英子笑了笑没说话。
　　“你的那个表妹叫什么名字来着？”
　　“甫可欣。”
　　“咱们班四眼儿你还记得吗？”
　　“有印象。”彼时学生戴眼镜的还不多，班里有个戴眼镜的可显眼了，必须有个叫四眼儿的绰号才能对得起这种特殊。
　　“他蹲了一级去私立读了，跟甫可欣同级不同班。”
　　“她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没上本科线但上大专线了，考到了师范。”
　　“不错啊。”二舅妈对小草的培养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小草考上了师范也算是圆了二舅妈的梦，她对小草的人生规划一直是考上大学、当干部或老师捧金饭碗、嫁金龟婿，平安幸福一生。
　　“因为同年级只有七八个老乡吧，四眼儿还去她的升学宴了，听说人可多了，你舅妈可开心了，包了县城最好的酒店摆了三十多桌。”
　　“她一向交游广阔。”
　　“你家里不知道你考上大学的事？”
　　英子摇了摇头，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干妈会像二舅妈那样开心吗？一学期的学费就三千多，再加上住宿费、生活费，就算不用干妈全出，也会心疼得干妈晚上睡不着觉。
　　英子并不知道，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差一点儿家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二舅妈为了小草儿定了报纸，报纸上登了全省的高考排名，在密密麻麻排名中，小草无意中发现了韩雪英的名字。
　　韩雪英，12434名。
　　“妈！这个韩雪英是不是英子啊？”
　　二舅妈扫了一眼，“重名的吧，这一届重名的多，你看排前一千名的人里还有一个叫可欣的呢，人家的可欣才是真可心，瞧瞧你，使劲儿扑腾玩命补习才考400挂零。”二舅妈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
　　英子要是没出事儿，安安心心地学习成绩可能会在六百以上吧，多聪明的孩子啊，就是没投生到好家庭里，要是投生到她肚子里，她非培养成清北生不可。
　　说起来到底是老韩家人聪明还是老甫家人聪明啊，老甫家这么多辈才出自家这么一个大专生，老韩家，嗯，目前一个都没有，还是老甫家人聪明点。
　　“妈，你说英子能干啥呢？”
　　“你没听人说吗？英子做豆芽生意做得可好了，她啊，有脑子肯吃苦，将来肯定错不了，她那样的啊考上大学是个人物，考不上大学还是个人物，不像你，脑子笨不会来事儿，让我惯完了，也就是老老实实当个老师，吃不饱饿不死傻一辈子的命。”
　　二舅妈收拾完了东西，愣了一会儿神，“你一个人去上学能行吗？不然我也过去。”
　　“你跟着我去家里的买卖谁管？”
　　二舅妈叹了口气，孩子就像小鸟一样，小的时候长嘴等食吃，大了翅膀硬了就得飞走，再舍不得也是这样。
　　“家宝比我还小呢，已经在省城念一年多了，升学宴的时候我见着他，说话除了慢点儿没毛病，学习成绩也不错。”
　　“那是老韩家有人，谁能想到小彩混出来了呢，你二姑在省城把房子都租好了，下学期开学之前全家搬过去陪读，她还是舍不得家宝。”
　　“那她家咋整？”
　　“先租出去，有合适的买家就卖了，她还想着在省城买套小房呢。”
　　“她能买得起吗？”
　　“省城聋哑校那边偏，听她说老房子花不了多少钱，新房也不贵，到时候再说呗。你别看她总哭穷，没有比她更能攒钱的了，除了家宝之外也没有啥大花销，不像咱家又要娶媳妇又要供你上学上补习班，赚得多花销也大，你二姑啊，不声不响的，家底不知道有多厚。”
　　“家底厚有啥用，英子到现在都不露面呢，我看她也不急，一天天的可乐呵了呢，不是说外孙女就是说家宝，好像没英子这人似的。”
　　英子对自己家里人搬来省城的事一无所知，就算是知道了也顶多是控制一下生活范围。
　　成年了，上大学了，是个大人了，又有周家生活的经历，开阔了眼界，她比过去自信多了，就算是家里人真找来了，也伤害不了她了。
　　她现在烦恼的是手里压着的自行车，床垫倒是好办，当初收购的时候就是挑好的收购的，晒一下清洁一下，送去专门的厂子重新包装一下就能卖。
　　自行车虽然也是挑好的，但毕竟是二手车，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需要大量翻新。
　　她和她的两个合伙人，哪一个也不是能修自行车的料，英子比那两个还强一点，至少怎么给自行车打气，怎么给自行车上车链子。
　　现在她手里一共收购了三百七十二辆自行车，九成新的有一百一十辆，余下的都是七八成新的，七八成新的需要重新翻新。
　　这个问题解决的契机发生在她摆摊的时候，早市附近有个摆修车摊的瘸子夫妻，修自行车现在赚钱也不赚钱，生意很一般，瘸子的媳妇也瘸，但程度比瘸子轻，两口子干活慢吞吞的有点吃力了。
　　偏偏省城现在底层的工作少，做修自行车这一行的人不少，两夫妻光是在早市附近就有两个竞争对手。
　　英子的位置离他们近，平时观察这两口子，手艺挺好人品也不错，在她刻意的靠近之下，这两夫妻跟她的关系不错。
　　瘸子姓吴，人家都叫他吴瘸子或吴师傅，他老婆别人叫吴姐，本姓倒是没人叫了，她也不恼就是任由别人这么叫着。
　　吴姐喜欢煮饭，每天早晨都会带各种各样的吃的，还会给英子带一份，晚上有时候英子也会做些菜跟他们夫妻一起吃。
　　“吴哥，你们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夏天的时候还行，一个月两人能挣两千块钱？”两口子互视了一眼说道。
　　英子知道，这个钱数有水份，但也不会太大，修自行车的技术门槛也不高，要真有暴利，这里不会只有三家。
　　“吴哥，我在学校收了些二手车，得简单做一下翻新，你跟嫂子不忙的时候帮我整整车子呗，一辆车不管活多活少我一率给你们五块钱。都没啥大毛病，我收的时候都检查过，都是能骑的。”
　　吴瘸子和媳妇互视了一眼，一辆车五块钱……他们修散客的车，没啥大毛病一辆车还收不到五块钱呢。
　　“翻新都咋翻新？”
　　“车座子有坏换新的，顶天了换外胎啥的，我瞧过，也就是七八台需要换的，这样吧，等会儿出完摊儿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夜市一般九点散，英子今天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收摊，吴家两口子跟着英子一起到了周家，英子开了仓库给他们看自行车。
　　他们也一一检查过了，自行车不像汽车，技术多少有点门槛，外人看不明白，英子眼睛尖心思细，收车的时候车况啥样心里门清，收来的车确实没啥大毛病。
　　要说翻新最难的就是喷漆，自行车漆也不贵，一罐漆够喷十辆车了。
　　他们看着这个院子，闹中取静环境很好，“英子，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租的？”“这是我亲戚的房子，除了两个房间不能动之外别的都能租，一间房间租金1000一个月厨房公用，卫生间公用。”
　　“真贵啊。”
　　“这里位置好，又是学区房，适合上班或陪读的人住，大学生住这里也行，咱们不用凑这热闹。”英子笑了笑说道。
　　她对这房子早有规划，她准备简单收拾一下割学生党的羊毛，除了提供住之外还提供包饭，公共厨房、公共餐厅、公共客厅，这种配置并不适合需要隐私的人群，学生们嘛，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就觉得很有隐私了。
　　自行车的事搞定，吴瘸子分批把车修理翻新，翻新完了给英子送回来。
　　英子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车子翻新结束，床垫翻新结束，收来的那些破烂也早折腾完了，开学的日子也来了。
　　英子竖了一块牌子：低价出售床垫！二手自行车！
　　作者有话要说：遵守承诺，22：00 二更哦！感谢在2020-06-08 22:09:58~2020-06-09 21: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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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军训
　　在英子软硬兼施的催促之下, 周明德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出去了，一回头发现英子竖了个牌子：女生公寓, 招女住宿生，男士免进。
　　房子的状况目前来看良好, 冷热水都有还有取暖, 英子一开学就申请了走读, 她户口是本地的, 有周明德从中斡旋，学校很痛快地批准了。
　　出租的房间一共三间，分别被英子布置成了四人间、两人间和一人间。
　　有公用的客厅、洗衣房、餐厅，提供包餐。
　　两人间就是英子原来住的那一间, 床都没有换, 只是重新换了床垫和窗帘, 衣柜全部清空了打包放进了东边的储藏室。
　　四人间是周明德住的那一间, 那间房间虽然在里面，采光被树给档了一下, 但面积相对大一些, 摆下两张高底床也不嫌拥挤。
　　一人间是周林海原来住的房间，英子一样把所有物品全部打包放进了仓库。
　　布置完了这些，英子本来想给每个房间配电脑的, 谁知道一联系候之前入伙的那位帮忙收购电脑的仁兄, 对方不是推脱就是关机，后来干脆明说了，不想跟他们干了, 人家打算自己做这门生意。
　　扣除自己投入的部分，把英子他们投入的部分全都还给了他们。
　　“这小子！”周明德气得直跺脚。
　　“他觉得有商机他就自己做呗，本来电脑这一行水就深，咱们都不是业内的，全靠人家。”英子倒是看得开，“只不过他挺毒的。”
　　“毒？”白思莹和周明德只想到这人背信弃义，没想到毒这个字。
　　“他要是一开始就说自己做这门生意，他有本钱收购那么多的二手电脑吗？白花我们三个人的钱，还闹了个讲义气，一分不少的把钱还你了。”英子摇头。
　　“这小子！你等着，我让他在学校混不下去。”周明德这才反应过来。
　　“行了，他还钱就算不错的，他要是不还呢？我们有什么法子？”面对老赖社会上的人可能有各种法子，他们三个学生党有什么法子？
　　“他敢不还！”周明德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看我怎么修理他，他导师跟我导师可是好哥们，我导师跟我也是哥们。”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生意和气生财。”英子笑了，出事儿就找老师，孩子思维……不过也是，导师跟学生论哥们儿，这学生本身怎么样不提，家里也不会是白丁，对方虽然耍了他们，但还了钱，也是这个原因吧。
　　开学之后，英子要军训，二手自行车的生意交给了周明德和白思莹，一开始也就是带着卖，真正买自行车的高峰是开学一两周以后，新生也好，老生也好，一开始还想不起来买自行车呢。
　　床垫生意倒是只有两三天的黄金期，报道的时候家长们就把床垫给围住了。
　　“这床垫这么便宜，是二手的吧？”有些人看出来是二手的直接就走了，宁可多花钱买一手的。
　　但也有贪便宜的，毕竟英子收的床垫质量都不差，里里外外看着也干净，外面还有一层重要的包膜——
　　便宜的东西永远是最受欢迎的，这一片四间大学呢，从来都不缺家境差一些的学生，二手的就二手，结实好用就行。
　　除此之外，英子还进了大批的盆啊、暖壶啊、毛巾、肥皂盒、枕巾子之类的，价格肯定比批发市场要贵，但比商场便宜更比学校卖的便宜，最重要的是近。
　　周明德和白思莹都来帮忙，周明德还想多找几个人，被英子阻止了，东西多，人多，最怕的就是人多手杂，学生们都没经验，不如他们三个配合熟练。
　　外地人来送学生一是时间紧二是人生地不熟的，两三天的时间，床垫也就剩下了七八床的样子，东西卖出了一大半。
　　英子忙得一身又一身的汗，只看见东西听见讲价，人都没怎么看。
　　到了最后的期限这才去报名，缴费，床单什么的是“定制”的，必须用统一制式的，多贵也得买，别的东西倒还好，本校并不黑，有些连盆子都得买指定地点指定样式的，别提多恶心了。
　　相对的英子的生意才显得良心。
　　她虽然提交了走读申请，但是上半学期的住宿费还得交，八人寝里面也有她的一张床。
　　她去的时候，只有门后面的那张床下铺是空的——没床垫，但堆满了东西。
　　床上写着她的名字，但明显粘得不怎么牢靠，像是有人挪过去的。
　　英子掀了下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不好意思，东西是我的，我擦柜子呢，擦完就搬走。”一个女生说道，她一回头看见英子——“你是卖床垫的？”
　　“哦，啊。我家亲戚的生意我帮着看会儿摊。”英子应答道，她打量着寝室里的另外六个人，她们也都在忙，擦柜子、铺床单、铺床帐。
　　只有最前面的上下铺都铺好了，有两个女生坐在一起看小说。
　　大家互通了姓名年龄出生日期，自称“复读”了一年的英子不是年龄最大的，最大的已经二十了，她就成了寝室的大姐。
　　大姐是醋省人姓寇，自称是寇准的后代，名叫寇媛媛，说话听不出太明显的口音，家里条件看起来普通，但醋省人不能从外表来看有钱没钱，他们自古以来比较节俭。
　　英子排名第二，韩雪英，本地人，家里都是工薪阶层，本地有房但父母都在外地打工，有做生意的朋友，有需要床垫、日杂什么的可以找她。
　　老三叫董心蕊，津门人，说话像是在讲相声，人看起来很开朗，说起来省大虽然是重点校，津门人往这边考一样需要勇气，明明本地就有那么多的好大学的。
　　老四叫全海兰，甘萧人，普通话说起来比较硬，人目前看是内向型的。
　　老五和老六就是最先布置好床一起看小说的，她们也是本地人，一个是本市的，一个是下面区县的。老五叫张可欣（可欣这个名字确实是重灾区，超级多的重名），老六叫王楠（又是重名重灾区，英子同学里好几个叫各种楠的，王楠在高中也有一个，同级不同班）。
　　老七是内蒙人，叫付向阳，她是本寝室乃至本班第一高度，站起来得有一米八。
　　老八是吉林人，叫汪菲，也属于不爱说话的，熟了之后发现这人没拜赵老师为师可惜了，整个一个逗逼。
　　就这样八人寝聚齐了，简单熟悉一下环境就是军训了，英子对此唯一的困扰就是自行车生意怎么办？
　　她怕周明德和白思莹把自行车生意做砸了。
　　担心归担心，她自己定死了价钱，五十一辆，倒也不怕卖丢，军训过后新生们这一支买自行车的生力军才会加入，应该，也许，大概……不会出事吧。
　　军训同样也是充满了商机的，英子第一年处于调研阶段，没肓目投入，但也发现了一些人们的迫切需要，防晒霜现在只有一些精致女孩用，普通人还没那概念，鞋垫是硬通货，在知道卫生巾的妙用之后，男生也红着脸大包大包地往回买。
　　这个时候要是有吸汗鞋垫，怕是又能赚一笔——
　　至于军训的那些项目，对吃苦吃惯了的英子来说真不是什么问题，站军姿有太阳底下站一天出地摊累吗？叠豆腐块有生豆芽累吗？
　　常干活的人练习几次就能掌握要领，比较难的是达到教官的地步，可教官也没有那么要求啊。
　　一场军训下来，英子成了风云人物，男生都知道女生里有个铁娘子。
　　英子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军训结束被所有人起哄表演节目，她也大大方方上去了。
　　“我不会唱也不会跳，给大家鞠个躬吧，讲两句笑话。”她笑呵呵地说道，“感谢……”花花轿子众人抬，无非是感谢教官、感谢老师、感谢同学之类的，做生意的人从来都不怕人多，更不怕夸人。
　　军训结束，英子不光跟同寝的室友成了朋友，也交了不少同年级的朋友。
　　英子喜欢“交友”多个朋友多个人脉，你不知道这些人脉未来会带给你什么，对人友善、适当表达关心、适当倾听、举手之劳帮一下忙，这都是很普通的事。
　　但英子没什么真心的朋友，她最多的是泛泛之交和白思莹，看，连周明德都没被她划在朋友的范围里。
　　军训结束，跟同寝的室友AA制吃了顿饭，她也基本摸清了这些人的真实家底，性情。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摊子那里找周明德和白思莹，结果摊子的牌子还在，这两人谁也没来。
　　到了快八点周明德才来。
　　就这样能做什么生意啊……英子无语了。
　　“自行车怎么没摆出来啊？”
　　“我们把广告帖在校内的论坛了，附近所有学校的布告栏里也帖了，打电话订购。”周明德一边打呵欠一边说道，“一共卖了三十辆自行车，照这个速度咱们赔了。”
　　“新生才是自行车的大户。”英子对卖三十辆已经很满意了，老生该有自行车的都有了，新购的也不一定选购二手的，新生才是最需要的。
　　布告栏……哪有小广告效果好啊！英子印了五百张小广告，她和白思莹负责女寝，周明德负责男寝，主要往附近大学的新生宿舍投放。
　　论坛、帖吧，没有比学生更喜欢这些新生事物了，老派的小广告也投放精准，英子每天齐刷刷地把车子摆在摊位上，货品也摆放整齐，爱逛街的学生党也愿意来买，生意果然兴隆了起来。
　　五十块钱一辆自行车，看起来外表跟外面卖三百往上的自行车也没什么区别，什么款型都有，作为代步工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懂车的在里面淘到了外面卖七八百的山地车，一刀切卖五十的这位老板有点傻……
　　消息传开，来捡漏的人也多了起来，岂不知这都在英子的计算之内，人傻才能“钱”多啊。
　　英子可以说是垄断了新生的低端市场，到什么时候都是“穷”人多，“便宜”才是最大公约数。
　　也有老生揭穿他们是二十收购的，那又怎样？想要更便宜的自己二十块钱收去。
　　随便修一修车麻烦不说要花多少钱啊，不如五十块买一辆没毛病看起来还很新的车。
　　垄断必然导致有人利益受损，有人利益受损必然导致纠纷，这一天，派出所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出了点意外，晚了半个小时。对不住大家了。感谢在2020-06-09 21:15:42~2020-06-09 22: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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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麻烦
　　派出所的人是两个警察, 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跟英子他们也差不多大的样子, 他们来调查无非是有群众举报英子他们的自行车来路不正。
　　三百多辆自行车，从哪儿来的, 怎么翻新的, 卖给谁了, 这都是一个“问题”。
　　对这个问题英子是有准备的, 当初二十块钱的生意，她也是每辆车都做了登记的，某某车主人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哪所大学的, 能问出来的都记了, 问不清楚的他们也不敢收。
　　派出所的人翻看了英子的笔记, 见她记得都清楚, 又开始问□□了。
　　收购二手自行车，得备案, 得索要□□, 这是明面儿上的规定，实际上要真按这个规定，一辆自行车怕是也卖不出去。
　　买东西存□□的人, 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英子手里只有当时收购的时候的白票据, 虽说比没有强，说起来也是有坑的。
　　“我们都是学生，收购的也都是同学的车子, 本来是想要做社会实践。”英子求情道。
　　“别总提学生学生的，真这么提我可找你们老师，找学校了。”
　　本来白思莹是在旁边看书的，见他们这么说话嗤笑出声，“这事儿啊，本来你们就应该先找学校。”
　　老警察回头瞪了眼白思莹，“你什么意思啊？”
　　“学校保卫处你们没去过吧？”
　　“我们也不是非要找他们配合我们工作。”
　　“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保卫处问问，这生意是谁做的，东家姓氏名谁，再来这儿找茬儿。”
　　“小丫头，口气挺大。”年轻的警察使劲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岁数大些的警察眉头一皱，这丫头不像是在蒙人，蒙人也不会说让他们找保卫处。
　　“你们不是搜我们东西了吗？看见她包里那些出租高档学生公寓的广告了没？地址仔细看了没？年轻人看不懂，老人也看不懂？”白思莹还真不想牵扯过多，只是轻轻点了一下。
　　她和周明德这类人，生下来就知道如何摆平各种麻烦，有时候真就要以“势”压人，让人知道你的根底，大家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准儿还能“化敌为友”。
　　否则一开始憋着，等着放大招装逼打脸逆袭，看着是痛快了，实际上梁子也结下了，人在江湖飘，到处竖梁子，你知道你哪天碰上哪根啊。
　　搜包的是年轻的警察，老警察把小广告翻出来一看上面的地址，“原来你们还出租女生公寓啊，年轻人思想很灵活，想法很多啊。”他笑了笑，“学生党，象牙塔里呆惯了，不知道社会有多复杂，就有些贼啊，会冒充学生把自行车卖出去，以后你们做生意的时候注意多核实，这位同学留资料就很不错，但不够详细啊，以后要注意。”
　　说了这些之后，他夹起包站了起来，“好了，以后有事互相联系。”
　　“您慢走。”英子站了起来把两人送出了老远。
　　等她回来了，白思莹已经买了两瓶饮料自己打开一瓶喝起来了。
　　英子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莹莹，他们要是再来调查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会来了。”白思莹拍了拍她的肩，“他们是第一波来探路的，要不把他吓走，后面搞不好还要城管啊、工商啊之类的，这个你都不用管，这点事儿周明德要是摆不平，他也不用混了，直接跳楼得了。只不过为这点儿小破生意动用关系不值当的，你的那个小广告直接把第一波人吓走了，后面的人也不敢来了。”
　　“公寓？”
　　“那一片是什么地方他们门清儿，你看见空置的楼了，你看见有出租的吗？你都能装修出租了，他们觉得你必定是房主，不想惹麻烦，有要是事儿太小，否则我早关门放狗了。”
　　“狗是谁？”有一个声音问道。
　　“周明德啊。”白思莹一边说一边笑，站起来转过身用因为握着冰镇饮料冰凉的手直接摸周明德的脸。
　　“原来我是狗啊。”
　　“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啊。”
　　这件事儿算是这么过去了，英子也没让自行车在自己手里太久，直接处理了三十辆给二手车市场，十辆给了吴瘸子两口子。
　　剩下的几十辆几天之内就卖出去了。
　　处理十辆给吴瘸子的时候，她特意把警察找麻烦的事儿说了，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下自己合伙人的底细，“这年头做生意真是没有帮手寸步难行，二手自行车的水这么深啊。”
　　“那是当然了，你是学生不知道，这里面麻烦着呢。”吴瘸子说道，“要不然这生意不是谁都能做？”
　　“也是。”英子点了点头，“要不是这样啊，谁乐意分润给别人。”
　　“是啊。”吴瘸子夫妻实际对这个来钱的生意也是颇为意动的，学期末收购自行车，翻新一下开学了翻一倍多的卖，这暴利谁不眼红？
　　现在听英子一说，再加上他们本来的社会经验，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风险，庆幸自己选择了最稳妥的路。
　　大宗的生意结束了，剩下的日用品什么的，早市、晚市处理了就是了，英子还在阿里爸爸家开了一间小店，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本钱，只需要把手里的剩货拍照上传定价就是了，不吃草不吃料的，卖了就是赚了，不卖她在早市也一样卖。
　　她比较着急的是女生公寓的事，公寓的定价不低，包餐的话单人间一个月要一千块钱，这个价钱够在外面租一间房的了，公寓唯一的优点就是包餐。
　　彼时能上网的人还是比较高端的，英子拍照上传到了本地的几个大学的帖吧和校内网。
　　有一些人觉得好，有一些人觉得麻烦还不如在宿舍或租民房呢。
　　还有一些人觉得房子太旧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系列的问题。
　　有一个回帖引起了英子的注意，“这旧楼的风格看起来好像英式学生公寓啊。”
　　英子搜索了一下相关知识，修改了广告词“英式学生公寓，管家式服务，限女生，男生勿扰！拒绝宠物！”
　　果然，第二天就有电话约看房的。
　　英子特意筛选了，男生打电话一律拒绝，撩骚的直接拉黑，听起来确有诚意的约定时间看房。
　　绿树成荫闹中取静的环境，虽旧却保养极好的小院，包括庄严的大铁门，都给了很多人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英子特意改了一下软装的风格，窗帘或用白纱或用浅绿白花，处处可见盛开的鲜花，厨房、餐厅、客厅，每一样布置都代表着这是一家不差钱的人家。
　　“这房子要出租？”有一位看房的挑眉问道。
　　“家里的人都在外地，空置着怕房子毁了，楼上的一间和楼上的一间布置是不准许动的，平时也锁着，一针一线的位置都不会改变。楼上的三间房间出租，格局完全没有改变。”她们进了客厅，地板是实木的，刷着深红色的实木漆，有一种复合地板或新式实木地板没有的那种厚实感。
　　家俱都是保养得极好的老式实木真皮家俱，电视虽然是里面最新的，跟环境也融合得很好。
　　“暖气都是改造过的，集中供暖冬天很暖，这种房子通风好，夏天也不热。”
　　厨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完全没有出租房的杂乱感，每一样家电都透着“贵”，冰箱也是只有豪宅才有的那种四开门的大冰箱。
　　楼上的房间一样都是实木门，虽旧却不阴森，保养很好，采光也是极好的，每间房间都干干净净，设施齐全。
　　“你们可以自带床垫和床单，也可以选择拎包入住，电视、电脑、网络的接口都是现成的。”
　　“有没有宵禁时间？”
　　“没有。”
　　“有没有电器禁令？”
　　“厨具的话建议在厨房使用，吹风机什么的正常使用。”
　　“可以带男朋友来吗？”
　　“不可以。”英子摇头，“这个都是写在租约里的，男士免进，访客只能在白天来访，谢绝过夜，违反租约自动解除合同押金不退。同样的这里禁养宠物。”
　　“天竺鼠也不行吗？”
　　“不行。”英子摇头。
　　她出租这套公寓，就是给那些比较“特”不喜欢宿舍那种环境，想要隐私和安静的人准备的。
　　有些人被这些条件和价格吓跑了，有些人却满意极了。
　　单间是最先被租出去的，租客是学校的一名海归女老师，她不喜欢学校的环境，喜欢这里的幽静。
　　二人间被一对表姐妹租走了，她们不同大学，家里人希望她们在一起互相照应，本来当姐姐今年就决定出来租房做考研准备了，看了好几套房子，英子这里最合她们的心意。
　　四人间租得慢一些，先是两个人后来也住满了四个人，都是考研党。
　　英子也不在宿舍住了，她跟周林海“电话”请示过，周林海说只要不动布置，她可以住一楼的房间。
　　英子把布置拍了照，该收起来的先收起来，搬了个单人床进去，住进了一楼的房间。
　　每天包早餐，午餐、晚餐不包，但可以自己用厨房煮饭，冰箱公用，每个盒子贴上自己的名签。
　　对英子来说没有比做早餐更容易的了，各种粥、饼、包子，每周按食谱做。
　　时间久了大家彼此熟了，还会在餐厅搞聚餐什么的。
　　不过这种公寓，人多且杂，总有人想要挑战规则，没过几天就有人带了男朋友来，看样子还准备呆到很晚。
　　英子到晚上七点就赶人了，“对不起，根据公寓公约异性朋友晚上不可以在这里。”
　　“我又不在这里住。”那个男生瞧着这一屋子的女人，露出了几分的痞气。
　　“不住也不行，你们可以到外面去，十点准时锁大门，没有预约超过时间不归不给开门。”这是英子临时加上去的。
　　“妹妹，这么小这么封建干什么？”带男生来的女生说道。
　　“就这么封建，受不了可以走，押金不退。”英子冷淡地说道，装什么小流氓，一看就是学生，跟她遇见过的各路盘锯在早市晚市的地痞流氓比差远了。
　　“算了，别跟她一样的，我们去外面。”男生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搂着女朋友离开了。
　　坐在客厅看书的女老师朱盈看了一眼，“我以为要我介入呢，看来你解决得很好。”
　　英子笑了笑，“这种困难一开始我就预估到了，我相信来这里租房子的，目的也都是一份清静。”
　　男生不走的时候，女生们脸上也是带着厌恶的，大部分人已经躲回房间锁门了。
　　年龄最大的朱盈留在这里，一是为了帮英子壮胆，二是想要看看英子到底能不能保证女生公寓的“纯粹性”。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三十以后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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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新春烟火
　　那个带男朋友的女生很快主动退租了, 因为没有违反公约，英子直接把押金和剩余的租金都退给她了。
　　她是四人寝的, 她走之后又走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人找到了英子愿意付一倍的租金, 就为了一份清静, 她们也想要两人宿舍, 来晚了才不得不住四人宿舍。
　　之后走的那个, 就是她们俩个联合用红包给“请”走的。
　　英子按照两人间的标准收了两人的费用，直接锁了招租帖：已招满，不再招。只求一份学生生涯中的世外桃源，勿再扰。
　　现在租房的是一人间：朱盈, 二人间：蓝红、魏央, 原四人间现二人间：秦勤、沈羽。
　　这五个人无一不是白富美, 讨厌八人寝, 也讨厌宵禁和出租房杂乱的环境，比起钱更注重追求居住品质。
　　她们甚至要求包晚餐、包洗衣、洗床单服务。
　　英子表示可以, 得加钱。
　　晚餐五个人六菜一汤, 有什么饮食禁忌可以提，洗衣日在周末，按斤收费, 用洗衣机洗, 拒绝内衣，拒绝鞋袜。
　　公共部分的卫生这样一来也好搞了，否则六个人做饭, 光是厨房一项劳动量就很可怕了。
　　洗澡两间浴室时段预约制，每人一小时。
　　公寓的事处理完了，最后一批自行车也卖掉了，她把周明德和白思莹约在一起分赃。
　　拿走了各自的分红部分，周明德手里握着自己第一次投资所得，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的激动，尽管这份钱可能还不够他一个月零花，但这是他赚的钱。
　　“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找我！”周明德激动地说道。
　　“也不要落下我。”白思莹已经在想着要用这笔钱买之前家里一直不给她买的新款手机了。
　　英子却想着这份生意来年是不是继续做下去，要不要扩大规模，建立更多的分销渠道。
　　到了11月份，所有人都适应了这种隐私的集体生活，唯一两头跑各种出力的人是英子这个见到钱就很有动力的“包租婆”。
　　地摊东西处理完了就不再摆了，她觉得网购比较有前途，之前毫不在意的网店居然一个月里成交了十五单生意，其中有八件是自动拍的，人家连话都没跟她说，直接拍下走人。
　　英子开始研究起了如何开网店，如何让网店更加的吸引人。
　　彼时网店是新兴事物，英子在研究，别人也在研究，一切都在起步阶段。
　　学校的课程有挑战性的地方是自主学习，英子高三完全是在自主学习，对她来讲并不是什么问题，尽管有太多事让她分心，期末的时候也全部过关，有几科甚至过了八十分。
　　她开始试着给自己的生意记帐，一出一入之间，发现利润空间，也发现细微的差别。
　　自行车生意确实赚钱，却占据了大部分的流动资金，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资金的流动性意味着什么。
　　要是把这一部分钱投入到网店，可能利润更大，更有操作空间。
　　她的网店有日用品也有服装、装饰，这样摆地摊可以，网店就有点杂了，她干脆开了三家网店，把服装、家居、二手自行车交易给分开了。
　　当时平台开网店是免费的，英子只需要提供简单的材料就能开一间店，为了页面好看，她找了做网页设计的同校学生做了网页，对方给她做完之后，自己也开了间店专门为商家做网页。
　　整个寒假里，她深入研究经营网店，她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史上最大的商业奇迹的组成部分。
　　她只是觉得这个网站很有趣很好玩，万里之遥的人也能沟通、买卖。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可摆地摊还不是一样？省城的天气啊，过了十月份就一天比一天不适合摆地摊了。
　　现在她的生意还是平平淡淡的，但是成本也低啊，进货的量并不大，她主要是走批发市场的，只要找对了地方，同在一座城市同一件棉服可以卖到200元至2000元，同一个新年的装饰品，批发超大箱子可以是一百块，你买十几样只是一袋子，也可能是一百块。
　　这一阶段英子和很多人一样对网购还是茫然的，甚至连自己的定位都搞不准，但是第一步迈出了就是迈出了——
　　寒假的时候考研党们都留下来了，公寓还是很热闹的，临近过年，大家三三两两的出发离开了，最后连朱盈也走了，只剩下了英子一个人。
　　所有的新年装饰品设置了清仓处理，英子还是出去摆了地摊卖“年货”。
　　把客服号交给了白思莹处理，寒假里她雇白思莹做客服，但她的态度一般，英子已经想到了要请一个专职客服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天气寒冷，仍然挡不住过年采购的热情，英子笑眯眯地和讲价的人讲着价，看起来开心又喜庆，同样是卖货的，货品也比别家好看一些精致一些，价格却没有太大的差别。
　　买对联送挂钱，买大福字送小福字，买得多了再送您一对开门见喜、出门大吉。
　　到了年三十，线上线下的货都出得差不多了，成本早早就赚回来了，剩下的一箱货英子也不卖了。
　　进货的时候她就考虑到了，带生宵、年份的少进货，每年都能卖的多进一些。
　　这些货保存好了，来年一样卖。
　　把东西收拾干净，跟“左邻右舍”互道了过年好，英子回到了家里。
　　这是她一个人过得第二个新年，房间是暖的却冷冷清清的，只有盛开的花朵陪伴着她。
　　她贴了大门对、门对、仓库门对、所有房间都贴了福字，窗户上都贴上了窗花，门上本来就有放大红灯笼的位置，英子在仓库里把红灯笼找出来，挂在了上面。
　　迷信上讲家里有人去世三年不可以挂福字，英子却记得奶奶多喜欢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年味十足。
　　虽然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年是鸡年、狗年、狗年、蛇年中的任意一年，可在新年里，奶奶是最开心的。
　　做完了装饰，她给每一个地方都拍了照片，通过QQ分享给周林海看。
　　“看，过年了。”
　　周林海秒回：“新年快乐。”
　　“林海大哥也是一个人过年吗？为什么不回来？”
　　“在香港谈一笔生意，酒店里面很热闹，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等会儿打算出去逛一逛花市。”
　　“我一会儿打算看春晚呢。”
　　“听说今年的春晚不错啊。”
　　“可能吧。”
　　“我出发去花市了，当地的朋友在找我。”
　　“别忘了拍些照片哦。”
　　“好啊！”
　　英子炒了四个菜，一个人在餐厅里面吃完了年夜饭，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刚过八点，外面的烟花就开始零星燃放了，到了十一点多，已经吵到听不清电视的声音了，就算是幽静的小巷子里都能透过窗户闻到一丝的销烟味。
　　英子穿上羽绒服出了门，抬头看着漫天的烟花，孤单吗？还好吧。她觉得一个人的时候她更有安全感，不会担心在意别人的脸色，不用小心谨慎地斟酌语言，不用对别人说的每一个字仔细回想对方是否有深意。
　　她开始喜欢孤独了。
　　“嘀嘀！”汽车声响，周明德开着车出现在了门外！“英子！出来！我们去放烟火！”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英子开了大门惊讶地看着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周明德。
　　“我来陪你过年啊！我妈一直抓着我不放手，这个时候才让我出来！我们去江边放花！开车在冰上溜！”
　　“等我进去多穿点。”英子回到屋里穿上了厚棉裤棉鞋，把羽绒服里面的睡衣脱了换了一件毛衣，这才穿上了羽绒服跟着周明德出去。
　　“我们有一后备箱的烟花呢！”
　　“要不要找白思莹？”
　　“找她做什么啊？”周明德疑惑地说道，“她今年在她大姨家过年，别提多烦了。”
　　“我忘了。”英子想了起来，白家还是要一直跟薛家亲近的。
　　车子开到江边的时候，江边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周明德从里面搬出了烟花，找了一块空地放烟花。
　　“这个是万紫千红。”周明德熟练地用香点燃了烟花。
　　英子远远地站在一边，抬头看着烟花，真漂亮，很贵，但很漂亮。
　　除了万紫千红还有什么万事如意、金蛇狂舞，周明德还买了两把仙女棒。
　　“把这里点燃，使劲儿晃就行了啊！”
　　“好浪费啊！”
　　“过年的时候就要浪费啊！”周明德开心地吼道。
　　英子修正心中的答案，她有时候也喜欢热热闹闹的，最好吵闹得让人忘了心中的一切烦恼。
　　“看看！还有这个！二踢脚！”周明德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仙女棒燃尽之后，他又翻出了二踢脚，“敢放二踢脚吗？”
　　“有什么不敢放的。”英子笑道，“你试过用二踢脚炸牛粪、炸茅楼吗？”
　　没用二踢脚搞过破坏的孩子算什么农村孩子？
　　“茅楼？”
　　“农村那种室外厕所，趁着有人上厕所，故意把二踢脚扔进去。”英子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你干过？”
　　“这事儿怎么会是我这种人干的呢，我就是站在旁边看来着。”都是淘气的小子干的啊，嗯，肯定都是淘小子干的，她乖得很。
　　“看着就像是你干的。”
　　英子把二踢脚拿在手上用香点燃，在未爆之前果断撒手，时机把握无比精准。
　　“早知道让你放烟花了。”
　　“烟花我真没放过，贵。”
　　英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周明德愣了一下，“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哪有，我天天都开心。”英子又点燃了第二个二踢脚，扔向空旷处。
　　“我们一边开车一边扔！”周明德坐上了驾驶席，英子拿着二踢脚，将车子开上了冰面，走一路，扔一路的二踢脚。
　　新的一年，又是要开心！幸福！赚钱！学习！为自己而活的一年！


第68章 那一年……
　　新年结束的时候，一则新闻渐渐刷屏, 南方的某座城市有了某种谁都没听说过的传染病。
　　英子本来是如同轻风过耳一般, 毕竟新闻里说了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已经找到病源体了, 全国人民也是歌照唱舞照跳。
　　后来网上开始有些传言, 英子有些担心了，她几次给周林海打电话，周林海都是不在服务区,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在网上用QQ联系他, 一样没有什么音信。
　　直到有天晚上, 英子放在枕边充电的手机响了，对面是周林海的声音，“英子, 帮哥组织货源。”
　　“什么？”
　　“口罩、板蓝根，把你银行帐号给我, 我给你先打五十万过去, 先可着东三省扫货，我找人接货, 我有一些老关系，等会儿把联系方式放到你的邮箱里, 你打印出来, 用这些关系扫货，也可以用新关系。”
　　“呃？啊？”
　　“我出面就不是那价了，那帮人都精着呢, 你散着收知道吗？”
　　“嗯，知道。”
　　“别管价，无论多大的量能收多少收多少，知道吗？你现在去我原来的房间，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有一串钥匙和一个地址，地址是一个我的办公室，你打钥匙开门之后，里面的保险柜有公章、财务章、私章、银行帐号、对公卡、支票簿，我已经往银行帐号里存了五十万，钱不够我马上给你转，你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做这件事，知道吗？”
　　“嗯，啊。”
　　“让周明德给你当司机跑腿，我跟我叔我爸也说了，这里面也有他一股，你放心支使他。”
　　“嗯。”
　　“跟别人别透底。”
　　“明白。”周林海可能是真有急事，并没有说得太清楚，英子已经明白了。
　　她从床上起来，开始上网查东三省范围内生产劳保用品的企业，板蓝根好办，本地就有药厂，可以找相关业务员直接收购。
　　不过这一切是为什么呢？跟传说中的传染病有关？
　　英子咬了咬嘴唇，开始盘点自己的小金库资金，网店上的所有商品一概搞促销，尽快出清存货盘活资金。
　　天亮之后，英子先联系周明德，两人先去地址上的“办公室”是一间商住两用公寓，打开门之后实际是特别小的一间房，使用面积拢共也就是二十平米左右，除了办公桌之外只有一个保险柜。
　　英子用密码打开了保险柜，找到了用信封装着的周林海说的东西。
　　“你会填支票吗？”英子问周明德。周明德一摊手。
　　英子打电话找自己的导员，询问开支票也询问企业的基本收支帐目该怎么做。
　　导员以为这孩子傻呢，“这些是下学期才学到的。”
　　“老师，我们自家的公司，我爸让我学财会就是为了自己管帐，老师，我爸连名字都不会写更不用说填支票了，过去都是外面请人的，今年他非说我学会了，把人家给辞了，我才学了半个学期，真是只学了点理论知识。”
　　老师对英子的借口也不算太意外，让自家女孩子学财会管钱确实也是老派的作法，想想这丫头还没上大学呢就收毕业生的自行车，开学了高价卖新生，这头脑这商业底子，家里估计真是做生意的，“行。”他简单的把这些说了。
　　英子记了关键词笔记，谢过老师之后这才想起来，这么简“办公室”别说电脑，连打印机都没有。
　　找了一间开门的办公用品商店，买了打印机和打印纸、收支帐簿，英子觉得这生意有点“大”不太放心外面的打印社，也觉得应该有明确的帐目以便日后对帐。
　　回到周家老宅把打印机联机驱动了，这才将周林海给的客户名单打印了出来。
　　周明德皱着眉头，“这又是什么事儿啊。”
　　“大事。”英子答道，“你手里有多少钱？”
　　“过年压岁钱两万。”
　　英子瞧了他一眼，过年压岁钱就是两万，多少人辛苦一年能赚两万就觉得这一年过得很圆满了。
　　“你也投进来。”
　　“要不要找白思莹。”
　　英子想了想，“不行，要找也不是咱们找。”这里面牵扯大了，不是玩二手自行车。
　　英子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两人赶紧去最近的银行，银行帐户上果然有五十万的款，英子预约了下午取现，本来是要提前24小时预约，但是企业客户是有特权的，银行经理答应了提现。
　　办完了银行的事，她去移动和联通公司买了四部办新卡交费赠送机的手机，让周明德也买了四部，开始一个一个的联系客户。
　　“你好，我是永发商贸公司的英子……”她临时编了一个身份，开始了扫货。
　　基本上是每三个客户一个身份，完全不同的商贸公司，完全不同的手机号码，完全不同的名字，收购劳保口罩、收购板蓝根、收购醋。
　　既然周林海说了这些客户都精得很，发现是周林海在大宗收购可能会串通起来涨价，英子就特别在意保护身份。
　　打过几个电话之后英子发现现在市场上不是她一家在收了，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这样一来也提高了她的隐蔽度。
　　对方都有意向在谈，价格也没有太高的浮动。
　　谈了个几个之后，英子把名单一撕两半交给周明德，“你也打电话，三个客户换一个身份，把自己的身份标注在表格上，手机里也要存清楚。”
　　“英子，咱们在干嘛呢？”周明德有些蒙圈。老爸只是把自己拽起来不让自己赖床，去找英子，一切听英子的安排，可没说是玩“谍战”啊，口罩又不是什么违禁品至于这样撒谎吗？
　　“大哥说这收购得秘密进行，要是公开收购的话，他自己就能收，找咱们干什么？”英子反问道，很多事想一想就知道了，英子本能的知道未来大哥让收的这些东西，可能就是紧俏物资。
　　“好吧。”周明德抓了抓头发，可能这次真得是有什么事吧。什么事啊？
　　电话上午敲定意向，下午英子就取出现金，从本市开始，一家一家的现金付定金，明天提货当场付款。
　　五十万，再加上英子的六万周明德的两万一共五十八万，一天全部做为定金付了出去。
　　将所有的货品、定金等等做成了表格发到周林海的邮箱，同时写清了需要的资金。
　　电话联系过后，周林海打过来了五百万，“继续收购，可以当场收货，不接受期货，可用一切手段。”
　　周林海还是没有说得太清楚，英子却已经明白了，第二天不光扫货，还将对方公司的业务人员叫到了一旁，“返点我全部不要，再返你五个点，公司还有多少存款，全收。”
　　返点的事是昨天的业务员提的，业务提成返点，英子可以拿五个点，也就是说百分之五的回扣，这五个点英子不要等于送给了业务员，再返点业务员赚得更多了。
　　“南方的老板在收货吧？”对方也精得很，“货是还有，价格可不是这个价格了。”
　　“我们只要货。”
　　“我们老板说了，溢价35%。”
　　“哥，您跟您的老板说，我们只能提价到30。”英子笑了笑，“货款我们还按溢价35%给您，放心，全部现金交易。”
　　业务员上下打量着英子，“小丫头，人不大很精啊。”
　　英子嘿嘿笑，这种溢价返点的策略，看起来是什么“潜规则”，实际上菜场那帮人卖饭店都这样，采购要不是老板来采购啊，光是菜这一项就不知道被采购员吃进去多少，更不用说公款采购了。
　　周明德是真没发现，他觉得单纯可爱还有点傻的家中小保姆，竟然可以表现得像是社会老油条，他在旁边可以说是两天学到了不知道多少社会知识。
　　市内扫货可以这样扫，全东三省的扫货全凭电话、邮箱订购，随时收购，随时按照周林海的指挥将货送上往南方行驶的运输大货车。
　　一周之内，口罩的价格翻了十倍，周林海通过英子板蓝根已经被包括英子在内的几家大户扫空了，白醋也卖出了两倍的身价。
　　这个时候厂家和别的商家也醒过来了，再打电话要货许诺多少好处都是没货了，晚进场的人已经开始喊出只要有货钱不是问题的话了。
　　还有人找到了英子的电话，联系她要收购她手里的货。
　　周林海在这个时候电话遥控英子，“收手。”
　　英子把周明德的四部手机在内的八部手机卡全拿出来掰断了扔进了垃圾筒。
　　这些业务电话，她全部是用这八部手机联系的，自己和周明德的手机完全没有参与进来。
　　货也是到手了直接送货栈走，支票上写着那间公司的名字，实际上对方也没在意是不是跟英子说的公司名称一致，支票是真的，马上就能提现和转帐也是真的，就没有人计较这些事。
　　做完了这些事，英子这才想起来马上开学了——
　　公寓热闹了起来，英子没有心思再包餐了，贴了小广告请了个阿姨做保洁和早、晚餐。
　　英子试吃过，阿姨的手艺不错，英子用人的政策是保质保量做完该做的活就可以走，阿姨家里还有孩子在上学，一个月六百块钱的工资让她很满意。
　　英子的精力则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整理帐簿，整理银行对帐单，把这些都弄得清清爽爽的。
　　一来一往算完了最后的帐英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一周之内扫了整整七千万的货。
　　周林海一个人能吃下这么多吗？还是——
　　英子把这一切都锁好了，整理出的电子帐在邮件里发送给了周林海，她有预感，自己好像参与进了很了不得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已经推进到非典那一年了。
　　22：30以后二更。感谢在2020-06-10 22:43:23~2020-06-11 21:3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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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那一年（二）
　　下半学期她依旧交了住宿费，学校实际是个非常良好的经营场所, 学生党有的时候是分不清省时省力和省钱哪个更重要的。
　　高中时夭折的方便面、火腿肠、面包生意又被她重新捡了起来, 这些货既不压资金，也不占库存, 英子还往里面加了饮料、瓜子、小零食项目。
　　钱少的自提, 满十块钱送货上门。
　　一个寝室有两个懒鬼很容易就能凑足十块钱的货，英子招了一男一女两个送货员，一单货提五毛。
　　她是不怕送货员截她的渠道的, 她用的是淘宝网店, 别人很难拿到她的客户名单, 再说了进货不到量，很难拿到英子拿到的价格，他们自己想要接手生意, 英子欢迎，到时候能不能赚到钱就不一定了。
　　再说了, 诺大校园, 总能找到愿意跑腿不愿意冒风险的人。
　　英子就是这样，五千万的大生意做得, 这种一单十块的小生意也做得。
　　除了校内跑腿生意，英子的淘宝店也渐渐业务多了起来, 她的信誉好, 商品全，价格低自然就有回头客。
　　请示过周林海之后，她把周林海的空壳办公室租到了手, 还在办公室附近租了间车库当仓库，这套房是周林海之前收帐收到的抵帐房，一直没什么用处一直被周林海当安全屋用着。
　　现在英子租了做起步阶段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用来安置“客服”的，她买了四张电脑桌，四台电脑，把小屋装得满满当当的。
　　招聘到了两个专职客服和两个不用上班的兼职客服，基本工资+绩效工资，英子自己负责发货工作。
　　让英子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摊子刚刚铺开，就发生了“意外”，一场非典从一开始的闷烧，到了举国皆惊！
　　校园，开始封校了！
　　英子是走读生，直接就不被允许进校园了，已经住宿的学生不许出校园了，公寓里面的姐妹们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明天开始封闭式管理吧，想回家的今天回，不知道要封多久呢。”
　　结果没有一个人走的，这个时候一静不如一动，她们还要复习呢。
　　英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参与进了多大的事里，她收购的那五千万的货，现在已经翻了十倍以上！
　　已经有人通过银行找到了她的办公室！
　　“永发商贸？不知道啊，我们租房的时候这里就空了。”客服小妹很天真地按照英子的说话说道。
　　“你们租了多久？”
　　“我来上班一个月了。”
　　对方很失望地走了。
　　对此英子表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银行卖客户真是分分钟的事啊。
　　十倍——太疯狂了，她不知道的疯狂的在后面，后来已经炒到了二十倍，她不知道周明德和合伙人们赚了多少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渠道扫货，只知道这些林海大哥是赚大发了。
　　这件事她只自己默默记住了，周明德是个心大的，也可能被家里警告了，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参与进了多大的一笔买卖。
　　英子实际留了一小部分用自己和周明德的钱买的口罩，她按市价8折挂一百件到网店上，几乎是一上线就被秒了！为了引流，英子直接加了限购，一个帐号只能买一个口罩。
　　她这里有口罩，几乎是带活了她所有的淘宝店！
　　不光是口罩，封校之后学生们对“垃圾食品”无比渴望，普通市民中比较在意的人也想要在网上购买东西。
　　英子几乎将所有资金都用在了屯货上，她还走了一趟菜场，调查了一下买菜的情况。
　　不得不说本地人心很大，虽然有所警惕但也没那么警惕，有人戴口罩但大部分人没戴，菜场照样人群熙熙攘攘。
　　从菜场出来，英子放弃了在网站上加生鲜配送的心思，根本没必要。
　　她还是加大力度屯方便面吧。
　　同时联系了导员，捐给学校两箱口罩。
　　人情社会，一定要跟自己最直接的利益相关人搞好关系，再说导员真真人不错，虽说话痨了些，没有什么坏毛病。
　　英子忙忙碌碌的，连跟白思莹、周明德联系都少了，比起新闻里如临大敌的省份，本省真是平静得很，除了大学校园之外，大家都各过各的日子，仿佛无事发生。
　　英子的公寓封闭令也解封了，除了禁止外人进入，每天保洁阿姨清洁消毒，公寓的女孩子们倒是都不缺物资，她们奇怪的是英子的物资“无穷无尽”。
　　英子的三轮车换成了电动三轮车，天天从周家和租的车库两个仓库拉货。周家是总仓库，车库是分包仓，除了方便面之类的，口罩这种都是英子自己在周家打包，发货的时候连快递包一起运过去，在办公室将地址填好之后，搬到楼下仓库等快递公司的人上门。
　　往来的快递小哥和客服、送货员，谁也不知道英子有多少库存，有些连卖得是什么都不知道。
　　疫情对于这个非疫区，除了最初的恐慌之外，并没引起多大的风波，甚至有人传这种传染病过不了山海关。
　　英子一直在等着周林海的消息，可他的头像一直没有亮起来，手机也一直不在服务区。
　　周明德没什么事，有时候也会来英子这里帮忙，英子在一周后将口罩变成了一天投放五次，每次一百，一个帐户限一个。
　　这次上一次货能坚持十分钟了。
　　又过了三天，改为无限量投放，不再限帐户，价格比市价还是略低一些。
　　疫情结束前，英子的口罩存货出清了，她分给了周明德二十万块钱。
　　“二十万？”
　　“你投了两万。”英子把明细帐给他看，“后期我打折清仓了，否则会赚更多，我还扣了你四千的运营费，是给客服们的提成和快递费。”就算是打折价，也是比收购价高一倍的。
　　“我们挣了这么多钱？”周明德才反应过来，四千的运营费他没管，“那我哥——”
　　“亲兄弟也别打听这样的事，除非他自己说，他说这里面也有你爸的一份。”
　　“难怪我爸最近可开心了，还给我妈买了新包。”
　　英子没说话，她现在想的是她要怎么用自己手里的钱。
　　周明德不是贪心的人，否则他会想英子为什么不在最高点把口罩一次出清，当时肯定有人会要的，要知道后期口罩在北京涨价了二十倍，淘宝店是面对全国的客户的。
　　英子想的是用口罩赚钱+引流，所以才慢慢的放长线钓鱼式出清，最高位她正压着货呢，价格回落了她才开始大量出清。
　　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合作者”，她也是个奸商。
　　周明德完全没有这么想，他在想自己有这么多钱干什么，换辆车还是买些新鲜东西。
　　英子也在想怎么处理这些钱，有生之年，她从来没有这么富有过。
　　她一个人好像赚到了好多人一生都赚不到的钱啊，不干活一直花钱也够花一辈子啊。
　　忽然之间失去目标了怎么办？
　　她转了好几圈，想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她觉得自己快在地球呆不下了。
　　就在她茫然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周林海，“林海大哥。”
　　“这次的事谢谢你，家里没事吧？”
　　“没事，都挺好的。”
　　“哥不会让你白忙，你给我个卡号我给你打钱。”
　　“哥，我和周明德也投了钱，跟着您一齐扫货了。”
　　“你还记得带明德那傻小子啊？你要是不跟着扫货我真要骂你蠢了。”
　　“呵呵。”英子憨笑。
　　“上线吧，给我卡号。”
　　英子打开了电脑，她安装了摄像头，“大哥，能视频吗？”
　　“可以。”周林海也开了摄像头，对面的他还是老样子，平头，半截袖，看打扮应该是在家里。
　　英子轻了轻嗓子，“大哥，你不用转给我钱，我这次没少赚。”
　　“你赚得是你赚的，你忙了一周，把事情办得很妥贴，我一共在全国用了四条线收口罩，只有你这条线滴水不漏没被人摸到，帐目也清爽得很，幸亏那三个都够意思，没有把我漏出来，否则我会有点小麻烦。”
　　别觉得忙一周就赚很多钱是“赚快钱”，没本事钱摆地上让你捡你也捡不到，捡到了也守不住。“跟我说说是怎么办到的？”
　　英子把她买了八部手机，分别用各种身份和各种人扫货的事说了，小宗的现金交易，大宗的支票+现金交易等等手段全部都说了出来。
　　“你这丫头，将来是亿万富豪的料，这么多鬼精的主意很多老油条都想不到。”
　　“我真没想到口罩会疯涨成这样，就是觉得您这么慎重，我也要慎重。”至于层层保护自己的身份，完全是自保本能在作怪，那么多的钱，那么多的货，不多套几层马甲，英子自己害怕。本质上和她借雪珍的背景卖豆芽是一样的。
　　“我也没想到啊，出货出早了，没在最高峰出货。”周林海笑了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千鸟大林不如一鸟在手，钱到自己的帐户才是最稳妥的，最高点是最危险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英子没再矫情把银行帐号给了他。
　　周林海给她打了五十万的劳务费。
　　这次英子的钱更多了，她陷入了更长久的思索，她要用这些钱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啊，真是糊里糊涂的疫情就过去了。
　　感谢在2020-06-11 21:30:07~2020-06-11 22:2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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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暴富人生（一）
　　一个穷人，一个从小到大没有安全感的人, 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小姑娘, 面对她最疯狂的梦境里都没办法想象的钱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英子第一次懒床了，明明睡到了自然醒, 就这样看着房间中的某一点, 浑身上下在被子的包裹下暖得发“酥”了，四肢都开始有些酸了，头都有些疼了, 就是不起床。
　　十分钟后, 她起来了,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无所事事自然醒懒床的感觉。
　　餐厅里阿姨正在摆早餐，“起来了，今天吃花卷儿。”
　　英子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趴在餐桌上发呆。
　　“今天没什么事做？”阿姨是知道这位小房东的, 自从她来了之后，小房东一直出来进去忙得晕头转向, 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有无数的事要做。
　　忙碌得让她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单亲母亲都觉得有些“心虚”, 她是不是太懒了，不像小房东那么勤劳？
　　“休息几天。”她应该休息一辈子吧？她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大家在一起吃了早饭, 英子没去店里，客服们已经很熟练了, 疫情过后网购的热度消退了好多, 新闻里一直说网购有风险如何如何的。
　　她决定出去逛街，一个人没有目的闲逛，去那些以前除了陪白思莹去逛, 自己根本不想踏足的地方逛。
　　以纯？可以逛一逛。美特斯邦威？看看吧。还有那些什么外贸店专门店，她连各种商厦都敢逛了。
　　逛的时候绝对没有在想某某天在地下批发商场看见了用料类似样式相似度99%的某件外套标价比商场少了一个零。
　　在美特斯买了两条牛仔裤，在以纯买了两件小衫和外套，她觉得自己超级败家，想想自己银行帐号余额又平静了。
　　她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带笑啊，有钱是这种感觉吗？
　　她还决定狠狠吃一顿，去吃一顿过去不敢吃的超贵高级西餐吧！
　　她想了一会儿，走进了开封菜，点了一份全家桶，自己坐在座位上吃了起来。
　　尽量不去想买一只本地小笨鸡拿最好的榛蘑最好的粉条子炖了，那怕是加根草参，也比在开封菜吃全家桶便宜这件事。
　　不过……这种油炸的食品加上碳酸饮料，怎么越吃越开心？大脑里面像是有什么爆开了一样的开心，一种罪恶的快感？
　　吃完了之后，她又开始了闲逛，好像周明德和白思莹都喜欢在体育商店买鞋啊，逛了一圈之后，她买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可能是舒服？
　　手里拎着购物袋坐在商场的休息区，英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书里总说购物减压了。
　　她逛了一个小时，买下了所有她想要买的东西，拎着沉重的购物袋走在街上时，她觉得阳光都是暖的。
　　回家的时候她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在里面揉着自己的脚，尽量不去看跳个不停地数字。
　　洗了澡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钱了，她有钱了，她有钱了，她有钱了。
　　这个想法让她想尖叫！想跟所有人说，尤其是那些过去看不起她的人。
　　然后是恐惧，她有钱了怎么办？存银行里？取回来藏起来？
　　家里进贼了可怎么办？钱受潮了怎么办？
　　可搁银行里保险吗？
　　她在喜悦、恐惧、忧虑中整整一夜没有睡，直到天亮，她穿上了新买的衣服和鞋子出了门，骑着车在整个刚刚苏酸的城市里闲逛。
　　环卫工人还在勤恳打扫，骑着车进货的菜场小老板们还在忙碌，邮车将报纸送到了报刊亭。
　　一直骑一直骑，骑到教堂广场，她坐了下来看着那些肥硕的鸽子，嗯，这么肥煲汤很好喝吧。
　　她闭上了眼睛，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座城市的人，她觉得自己是过客，就算是身份证上、户口上她是这座城市的居民，她甚至出生在这座城市下辖县的下辖镇下辖村，从行政区划上来说绝对是这座城市广义上的土著，她仍觉得自己是外来客。
　　她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座城市，她一直忙，忙着活下去，现在呢？活下去不是问题了。她却茫然的失去了目标。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很多“很有钱”的人会跑到二舅妈组的局里一掷千金，因为空虚，因为想要刺激，想要知道活着的感觉。
　　下一步要做什么？遮阳伞的季节要到了，网店可以上新了，她甚至可以做批发商，去年就有人套她伞的进货地址了，现在她完全可以做二道贩子。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卖一万把！不！十万把伞又怎么样呢？不会那么赚钱了。
　　她觉得她遇见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一夜暴富！太有钱了！
　　她继续骑车，不知骑了多久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她找了个公交站牌看着自己的所在地，原来已经跨区了。
　　那又怎么样？肚子饿了，可以坦然地进一间不错的馆子叫一碗面条还可以叫凉拌菜吃了，她甚至可以买一瓶可乐喝。
　　她觉得自己填饱了肚子，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劲儿，想要把自行车丢了打车回家。
　　天啊，她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她想丢掉自行车！自行车！就算收购价是二十！售价可是五十啊！五十！
　　五十够她一个人买菜煮饭吃一个月了！一个月！
　　她被自己吓到了，一路骑车回到了家里，趴在了床上继续发呆。
　　朱盈敲了敲门。
　　英子扭头看她，“呃？有什么事吗？”
　　“你好像很累啊，做什么去了？”
　　“骑车去了。”
　　“走了很远？”
　　“大概吧。”英子揉了揉眼睛。
　　“快开学了吧。”
　　“嗯。”上大学有什么用啊？大学毕业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她开始在脑子里列算式了。
　　“财会专业挺好的，不过考证挺难的。”
　　“嗯。”她知道，但是考完了证过得也是真滋润，一个月只需要上几天班，薪水就大大的高。
　　“我们晚上想看录像，你看不看？”
　　“在谁的房间看？”
　　“在客厅看，我买了个VCD机，借了点碟。”
　　“什么片子啊？”
　　“鬼片。”朱盈坏笑道，“不敢看就别看哦。”
　　英子坐了起来，“我不信鬼比人可怕。”人才是万物中最恶。
　　“真中二。”
　　“什么？”
　　“只有小姑娘才喜欢这么装愤世疾俗，你见过几个人啊。”
　　英子笑而不语，她见过的、听过的黑暗，白富美们光是想象都能窒息。
　　看鬼片需要气氛，保洁阿姨走了，天黑透了，拉起了窗帘，锁好了大门，所有人都搬着凳子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朱盈把碟片拿了出来。
　　“山村老尸？”英子看了看上面的图标，“说山村老师的？”
　　“呵呵。”朱盈给了她一个关爱弱智儿童的眼神，“我看过一次，但没看完。”
　　她把VCD放进了影碟机，在熟悉的片头之后，影片开始了——
　　看到前二十分钟，英子想喝水，手刚刚摸到水杯就缩了回去，忽然不渴了呢。
　　“要不要上厕所？”魏紫拽了拽英子的衣袖。
　　“不去了吧。”明明很想去啊，可不能去啊。
　　“我一个人不敢去。”魏紫的声音发抖了，VCD上的镜头一转，魏紫干脆跳了起来。
　　“走，我陪你去。”朱盈站了起来，她强装淡定地说道。
　　两人去了卫生间，她们走了，英子继续看电影，一个凉凉的东西擦过她的手臂，“啊！”英子尖叫了起来。
　　精神高度紧张的姑娘们也跟着叫了起来。
　　“是我的手！”朱盈吼道，“我刚洗过手！要不要把VCD关了，我警告你们，这种鬼片看一半最可怕，我之前没看完到现在晚上都作噩梦。”
　　“继续看。”大家一致同意了。
　　影片看完了，灯打开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笑了笑，纷纷站起来表示自己腿没软，就算是差点儿摔倒也是因为坐时间太长腿麻了。
　　而到了洗澡时间，大家出齐的团结一致，排队洗澡，两人一起洗澡，总之谁也不要单独一个人在浴室里洗澡。
　　躺在床上直到睡着前一秒，英子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想过钱的事了。
　　钱嘛，放银行里可以当成忘了啊，想起来了会觉得自己发了一笔大财啊。才怪！
　　想起自己很有钱这件事很恐怖好不好？
　　她拿出手机给周明德发了一条短信：“发现自己很有钱怎么办？”
　　周明德回了一条短信：“你可以借我一点，我帮你分担。”
　　“你钱花光了？”
　　“换了一辆车。”
　　“你的车很新啊。”
　　“可新车更新啊。”
　　英子不说话了，她觉得的很多，有负担的财富对周明德而言不算什么吧。
　　“我妈让我爸给我买房。”
　　“嗯。”
　　“我爸同意了。”
　　“哦。”
　　“你要不要买房？我妈说江北那一片发展潜力大房价低，尤其是大学城那边，买房子不住租出去都很赚钱。”
　　“房价多少啊？”
　　“不到一千一平米？”
　　“你妈让你爸买那里的房子给你？”“才不是呢，是市区皇府城，两百平米的大平层，说是给我结婚用。”
　　“厉害。”
　　“也不贵啊，三千多一平米，你完全可以买啊。”
　　英子想了想，好像自己是可以买，买完了呢？
　　“我妈说钱以后只会越来越毛，房子永远是房子，钱毛的时候房子贵，钱实的时候房子也能卖上价，不过皇府城真贵，周边的才两千多一平米。”
　　英子趴在床上盯着手机，她钱多吗？不多吧。
　　她不想买房子，她觉得她可以做一些别的事。
　　做什么呢？
　　“你说大学城？”
　　“对啊，好几所大学都在建分校区啊，城里太满了。”
　　买房子出租做什么，买商服啊，出租啊！做生意啊！
　　“英子，你也学个驾照啊。”
　　“学驾照干嘛？我又不买车？”打出租车多便宜，二十万够打一辈子车了。
　　“你可以开货车啊。”
　　对啊，微型车就很合适。
　　这么想想钱很快就会花光啊，不行，万一房价跌了呢？万一房子租不出去呢？买货车合适还是租车合适？
　　钱放在银行里好像利息也很高啊。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不是重生者，她是预见不到未来的房市火爆的，钱多对她来说成负担了，她不会生活也不会花钱，她面对未来会茫然一阵子，她的动力没有了。
　　她和周明德对钱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感谢在2020-06-11 22:29:36~2020-06-12 21: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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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暴富人生（二）
　　钱啊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钱, 直接杀掉了英子, 她现在连去办公室的动力都没有了，看着销量榜也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在学校听课左耳出右耳冒, 满脑子想的都是周明德说的投资建议靠不靠谱, 他本人就是不太靠谱样子啊。
　　下了课她到了寝室，寝室里的人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稀客，“英子？”
　　“困了。”英子躺到了床上。
　　她们说自己的, 做着自己的事, 对英子没有太过在意, 过了会儿英子坐了起来，“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她们停了下来看着英子，“什么？”
　　“要是你们忽然有了一百万想做什么？”
　　“退学！环游世界。”
　　“买套房, 带花园的那种。”
　　“留学。”
　　“留学一百万不够，存银行吃利息。”
　　“银行利息多低啊, 我妈拿出去放贷都是三分利。”
　　英子重点关注了一下三分利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放贷了，二舅妈就是完这个的, 不过不是她自己玩，是有一个英子叫舅的人在场子里玩, 专门贷给耍钱输了的人, 二舅妈挣的是提成。
　　所谓的三分利一年一万块钱就能收三千的利息，三年多翻一番。
　　一百万放贷出去利是多少就不用说了。
　　赌场那类地方实际是五分利，甚至有十分利的, 这个就不是普通人玩的了，他们是从普通人手里以三分利贷款，自己放贷出去是五分利或十分利。
　　普通人借钱是以年为单位，放贷人是以周、月为单位的，这里面利润就更大了。
　　玩这个的都是亡命徒，否则玩不起。
　　不过民间借贷最多的是那些做生意的人，开发商、小商人、小作坊主，他们到银行贷款不易，就会在民间借贷。
　　有些人靠着借贷发了财，有些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里面最可怜的借贷人是借贷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借完了儿媳妇娶回家了，儿子带儿媳妇跑了，债是绝对不还的。
　　老两口要打工十年八年还债。
　　别看英子年纪小，民间借贷的重灾区就是农村，她对这些事一清二楚。
　　能不能玩？能。敢不敢玩？不敢。
　　英子真有点害怕这些事。
　　“你是怎么学财会的？三分利就是30%的利息，有没有计算过这种借贷的风险有多大？旁氏骗局听说过没有？”蓝心蕊反驳道。
　　“现实是有很多人靠这个发财了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学财务的一旦有这种想法离毁了就一步了。”老大寇媛媛说道。
　　“我就是说个笑话，你们这些人上纲上线的。”提议的人是张可欣，她真没走心，跟英子一样她是在民间借贷的氛围中长大的，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英子有点无语了，“为了不存在的一百万不用这么说，我去买点冰棍吃。”
　　现在七个人七双眼睛都盯紧了她，谁不知道英子是钱串子啊，里里外外折腾着做生意，人虽然热心，跟谁都好，实际上是个一毛都舍不得拨的主儿。
　　在省钱这方面家学渊源的寇媛媛都比不过她。
　　“我买冰棍去。”英子去了小超市买了两袋冰棍，说起来现在小超市很好开了，只要找到了经销商，什么货都有人送。
　　经销商……她又动起了脑子，嗯，一百万，脑子在想到这三个字后，又不动了。
　　吃完了冰棍，英子找来了送货员们发了薪水，她的送货工作已经拓展到周边的校园了，送货员也有了十多个人。
　　听说也有人展开了类似的业务，英子不太在意，她已经占住了渠道，货品的种类和价格她都有优势。
　　在送货员这事儿上，原来普通人都是喜欢赚稳妥不用操太多心的钱的，尤其是穷人。
　　她的送货员队伍很稳定，没有人想过要抢这客户自己做。
　　做完了这一件正经事，按照惯性她去了办公室，网店的销售已经上了轨道，她招了个发货员，在货比较多的时候客服也要下楼帮忙。
　　疫情期间客服和发货员英子都多发了薪水，还给了奖金，大家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
　　她觉得的怠工三天，对员工们来说不算什么事，谁开学不忙碌一阵子呢？
　　坐在了自己的位置，她看着身后的保险柜，也许忘了一百万让自己投入在工作中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她惯性地联系相熟的供货商，这次供货商很热情地邀请她去订货会。
　　只是一个周末加两天的时间，英子想她去更广阔的地方看一看，可能有用？
　　敲定了订货会的事，英子去代售点买了车票，回家取行李装了自己买的衣服什么的，又去买了一些东西，看一看，听一听，外面的人要比寝室里的七姐妹靠谱得多吧？
　　她想问问周林海，想想周林海这次发得大财，她觉得自己问他这件事本身就超级丢脸。
　　火车上最不缺的是什么？
　　孩子！哭闹个不停的孩子，唱歌不停的孩子，背诗的孩子！这些孩子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还算安静，扩展到两个以上的时候就是灾难。
　　吃熟食的人！尤其是有味道的熟食！从省城发车的火车上最少不了的就是红肠的那股蒜味，这味道在家里面吃的时候还行，在火车这种密闭空间让人无法忍。
　　粘粘乎乎的情侣！粘乎到两人身上抹了浆糊一样，粘粘乎乎拉不开扯不开的。这种人最可气的就是他们会把你投在他们身上厌烦的目光解释为：羡慕嫉妒恨！
　　高谈阔论的人！这种人以走南闯北的商人、业务员居多，一路上说啊说啊说啊，他的生意能影响地球和平，十万百万不算钱了！讨论到国际国外的形势更是让人想撞墙。
　　英子在车厢里面这些人全都聚集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英子倒霉还是每一辆火车都是如此。
　　最神奇的存在是餐车，一路上推啊推，推啊推，无论有多少人都能推过来，推过去，推过来推过去！
　　英子要坐整整三十二小时的火车！跟这些人相处三十二小时！
　　下了火车的时候英子长出了一口气，脑袋嗡嗡直响！
　　到了地方，她这种小客户是无人接待的，找了间旅馆住下，打车去了订货会。
　　实际上的订货会只有一天的时间，所有的力气都耗在了路上。
　　就这一天，英子打开了眼界，原来她的世界是那么小，她的钱是那么少，她只是普通到了极点的存在。
　　英子踏实了。
　　她再次感觉到了饥渴，这次不是没有安全感的饥渴，是商人本能的真正觉醒。
　　自己才赚了多少钱啊？九牛一毛都是吹牛，干嘛那样啊！看看那些商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店铺，谈得却是整个地球的生意。
　　除了伞，还有那么多的生意可以做，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卖。
　　原来那么多的品牌，生产工厂都是一样的，只需要提供设计，提供标准，她可以生产自己的品牌！
　　原来自己身边的所有产品，自己的选择，都是经销商们的选择。
　　原来自己是这么渺小没有见识。
　　她还听到了那些人谈论疫情时期的事，原来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有那么多的事，有人破产有人发财有人丢命有人……
　　她眼光变了，她的思想转变了很多，她还交到了朋友，那个跟她联系邀请她过来的大姐，顾大姐！
　　顾大姐家是前店后厂的格局，就是一间工厂，生产着各种各样的伞，英子看到的只是一角。
　　“英子，你觉得网购和实体经销哪个更靠谱？”顾大姐也是有迷茫的。
　　“看不出来。”英子也不懂，“我回去准备线上和线下一起销售。”
　　“现在看只能这样，可线上会不会影响到线下？”
　　要是两人有前后眼的话肯定会斩钉截铁地说会！可她们没有，“不会吧。比如我买东西还是喜欢看到实物。”
　　“我也是。”
　　“慢慢看吧，谁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累。”英子有些倦怠了。
　　“你这丫头年龄这么小怎么这么多感慨啊。”顾大姐笑着说，“我啊，十三岁就出来打工，家里四五个人给人做加工开始赚钱，一天都没休息过，我还没觉得累呢。”
　　顾大姐有多少钱？“您有那么多钱了，为什么不退休呢？”
　　“退休做什么呢？再说了这世界变得这么快，我小时候一斤肉才五毛钱，现在你看多少钱一斤了？钱哪有挣够的！”
　　是啊，钱哪有挣够的，小时候村里有个万元户都是挺大的事了，现在呢？
　　在村里的时候觉得镇上最繁华，去了镇上觉得县城好，到了县城觉得省城好。
　　白思莹和周明德这种有见识的说上海好，还有说香港好的，哪有最好的地方呢？
　　她才十九岁，空虚什么呢？一百万要是以后跟一百块钱似的呢？
　　回程的火车上她想了更多，她觉得只做经销商是没有意思的，像顾大姐一样做生产商也没什么意思，做品牌呢？
　　同样的一件衣服，在以纯卖和在地下卖是完全不同的价格，两者之间真是质量天差地别吗？
　　她开始了更深的思索。
　　她想得太入神了，一路上的那些吵杂完全没有传入她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什么没有写重生的、穿越的，有金手指的主角呢，因为她们对未来是“确定”的，英子对未来是不“确定”的，她的很多做法完全是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
　　我在文里说的民间借贷是很浅的了，但绝对是真实的，暴雷实际是经济增长放缓了之后的事，我身边的人靠这个发财的很多包括我的亲频们。直到18，19年，今年就更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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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微雨的故事（一）
　　回到家里，英子开始找美工设计雨伞店, 这家店铺是专营雨伞店。
　　找周明德让他引路进行商标注册等一系列事宜, 没办法，在目前的省城, 没有一个人引路明年夏天能注册完商标就已经是快速的了。
　　同一时间她快速推出一项活动：“我的夏季伴侣是微雨晴雨伞！”这条广告挂在微雨晴雨伞官方旗舰店上。
　　旗舰店的广告图左边是晴天, 右边是雨天，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晴天和雨天之间，撑着一把亮黄色的伞。
　　这也是今年微雨晴雨伞的主打图, 除此之外还有数名美术专业的学生设计的图案, 微雨晴雨伞的官网醒目的位置上写着：一图万金, 等待着你的灵感，夏季晴雨伞设计大赛，最高奖一万元, 二等奖两名各五千元，设计图稿一被采用将获得两千元的奖金。
　　这份钱多吗？可能不多, 但在当时商业设计图案市场纷乱异常, 许多作者的图片本来是在同好网站上发表，却被人窃取用作商业用途, 维权的结果常常是耗尽心力却只拿到“安慰奖”。
　　微雨晴雨伞，一个号称是面对广大大学生的“互联网品牌”却在创办之时就开展比赛, 面向所有人尤其是学生征集稿件, 不大不小地引起了一些轰动。
　　校园网，内部贴吧，几乎是免费的流传着这一消息, 对年轻人而言，微雨晴雨伞从陌生的品牌，一夜之间变得“熟悉”。
　　实体店目前是无货的，只有网店有货，这对学生党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他们是最乐于冒险尝试新事物的。
　　半个月比赛图征集完毕，微雨晴雨伞请了两位美院教授和一位业内专家做为评判，结果出炉一名大三的女生得到了冠军，当场获得了一万元的奖金，她的图也做为微雨晴雨伞的主打图案出现在网站上，并开始预售。
　　同样进入预售的还有两名二等奖和四名入选者的图案，每把伞官方零售价六十元，预存十元可翻倍。
　　一百万，很多吗？不多。搞这样的活动值吗？很值，成本低得超乎你的想象。
　　一切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本来这个季节并不是晴雨伞的销售旺季，官方旗舰店却创造了不大不小的商业奇迹。
　　这个奇迹太神奇了，以至于一些网站的运营的人士找到了英子，希望合作推广——
　　那个时候淘宝官方迫切希望培养出几个网络品牌，并不像后来那样高不可攀。
　　英子当然同意了推广合作。
　　一不小心，这个品牌在几个月之间红了，北方晴雨伞是销售淡季，南方可是一直有销量。
　　但是如此一来物流成本就显现了出来，从南方生产，发货到北方，然后再在北方发货，一来一回成本增加了不说，时间线也拉长了。
　　解决方案只有一个：在产地建立发货仓！
　　英子又去了趟顾姐那里，那边商业模式成熟，英子直接找快递公司签了协议，租了发货仓、请了专门的工人负责发货，基本工资一千，计件发货一件一毛。
　　发货解决了，别的麻烦又来了。
　　微雨晴雨伞一火，各种仿品就出现了，直接照搬图案，外形到质量没什么区别的货甚至摆在了英子的面前：学校门前的地摊上。
　　什么假冒伪劣，什么图案照抄，你连维权都找不到对方正确的联系方式，只有大包拿货发货的批发商，你找人家维权，人家不理你。
　　你以为你是LV吗？LV也挡不住自家的经典款式变成大妈的买菜包啊。
　　你在网上花大钱买了正版，回头在自己学校附近的地摊看见了同款，比你买的还要便宜十块钱，你什么感觉？
　　你可以有你是正版她是盗版安慰自己，可有什么用呢？
　　九月以后，英子网店的销量开始下滑了，虽然没有达到断崖式下滑也差不多了。
　　退货的数量也在增加。
　　“怎么办？”客服有些慌乱地问英子。
　　“打折，返季打折价格直接打到五折起。”有什么办法？只有降价这一个办法。
　　英子做生意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
　　国庆节长假的时候，英子再次登上了列车，不得不说这次她有点想窄了，不是说她做得不成功，是做得太成功了，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也有点超出她的能力了，抄袭、恶意竞争，她面对这些有点不知所措。
　　一路8成的时间站着，英子到达了顾姐那里吓了一跳，满个店铺里摆着的有一半是微雨的伞，却没有带微雨的牌子，而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杂牌：微晴、微晴雨、晴雨。
　　是这样的吗？可以这可堂尔皇之的摆出来吗？
　　看店的小妹看见了英子愣了一下，“您找谁？”
　　“我找顾姐。”
　　“哦，你就是顾姐说的韩老板吧？顾姐说让您等她十分钟。”
　　她又去了别家的同类店铺逛，同样是盗版严重，包括一些知名的品牌，同样在盗版。
　　英子逛了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回到了顾姐的店，顾姐已经到了正在跟小妹说些什么。
　　“英子。”顾姐笑了，“我在跟小妹说你呢，你这么年轻就做了这么大的事业。”
　　“全靠顾姐照顾。”
　　“跟姐来，姐请你喝茶。”
　　顾姐带英子到了附近的茶楼，本省人有喝茶的习惯，谈生意也喜欢请人喝茶，顾姐要了一壶碧罗春。
　　穿着青花旗袍的服务员端上来茶之后，顾姐亲自替英子倒了杯茶，“我们这里的人谈生意喜欢喝茶，听说你们喜欢喝酒？”
　　“我？我不行，我不喝酒。”英子摇了摇头。
　　“喝茶养身。”顾姐继续说道。
　　“还是你们年轻人敢想敢做，我没有想到你能把网店经营得这么好，我以为只是……”
　　几千把，最多一万把伞的小打小闹，英子的品牌成立了不到四个月，卖出了十万把伞。
　　这是完全线上销售的成绩，借着微雨的营销，顾姐自己买了多少把仿冒伞，只有她自己知道，毕竟她是有全国的实体铺货渠道的。
　　“只是撞大运。”她真是撞大运，凭着年轻人的一时愚勇投入了进去。
　　“撞大运有这样的好运道哦，我都想要把你招聘过来了。”
　　英子笑了笑，好好的老板不做，做你店里的小妹？大姐您真会想。
　　“我们这一行呢，生产、销售都集中在一起，一般是比较排外的，没想到你通过线上打开了一条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渠道。”顾姐开门见山，“我想跟你合作。”
　　“怎么合作？”
　　“你负责线上，我负责线下，共同经营品牌，我知道你在线上只需要摇控指挥就行了，我单设一个发货仓，替你发货。”
　　英子现在唯一掌握的就是线上发货渠道，顾姐照抄一个网店需要多久？
　　英子有一种压迫感，之前做豆芽生意被张丫抢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次跟上次一样，她没有掌握到最关键的部分，她没有生产线！
　　可是在本地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厂子太难了，整个镇子都是做伞的，所有的配件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距离就能到位，而英子建厂配件需要几天才能到，更不用说培训工人的时间了。
　　她目前也没有能力去建厂！
　　怎么办？
　　英子思索一会儿，她这人最大的优点是认怂，发现不行马上认怂，“我觉得合作不如收购。”
　　“收购？”
　　“您觉得我的网店和品牌值多少钱？至于货值多少钱您比我清楚。”英子喝了一杯茶。
　　“三十万。”
　　英子笑了，“姐，您开什么玩笑呢。”
　　“走遍整个镇您也找不到比我更高的出价了。”顾姐喝了一杯茶。
　　英子也喝了一杯茶，“您觉得我要出售品牌的事多久会让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不知道。”
　　“您觉得在这个地方，在全省，在全国，所有人都站在你一边，你没有竞争对手？没有人跟您一样厌烦了代工厂，厌烦了只做生产商，想要拥有自己的品牌？对新兴电商充满了怀疑也充满了热情？三十万，都不够您这样的大老板打一局麻将吧？”
　　“也许有，但你不一定能找到。”
　　“那又有什么？网店摆在那里，一不吃草二不吃料，我的网店四家呢，客服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挣基本工资的，您不会不供货给我吧？我来的时候可看见好几家生产的晴雨伞跟您的质量毫无区别。现在是淡季，我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找，就算找不着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按照原模式再来一次，我继续线上销售。”英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最多少赚一点，我又不缺钱。”
　　英子说到了顾姐的心病，虽说本地人包团，可谁没有竞争对手？培养新品牌？电商模式她也考虑过，也可以做各种广告也可以搞比赛，但微雨这个牌子是已经有些成熟的品牌了。
　　她要是能做，她会等到今天吗？
　　她这个老油条，也不得不佩服英子有这样的本事，竟然建立了一个互联网品牌。
　　她是等着看英子失败的。
　　没想到英子成功了，那个什么网站竟然给英子做活动，搞版面，在线上火了一把，很多经销商找她要产品，她才知道微雨做成功了。
　　她看着英子满不在乎的样子，被英子发展两年呢？会是怎么样的？
　　她可以不帮英子生产，别家呢？大家交情再好，谁会放着钱不赚？
　　“一百万，这是最后出价。”
　　英子看着她，要是她跟顾姐竞争呢？继续做下去，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也许——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会迷茫，英子会失败，英子会被骗，英子不是一定会赢的。她需要时间来成长。感谢在2020-06-12 22:15:26~2020-06-13 21: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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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微雨的故事
　　英子坐在酒店的电脑椅上，一脸迷茫地看着屏幕那边的男人。
　　“听说过比尔盖茨吗？”
　　“听说过。”他已经是华夏大地知名度最高的外国人之一了。
　　“你想要自己经营这个品牌也不是不能做, 你现在已经有一个成熟的品牌了, 完全可以找人来投资，自己开厂, 据我所知咱们的老乡在南方开厂成功的也不是一两个, 你别听顾姐吓唬你，站稳脚踢没那么难。”
　　“你的意思是我放弃学业来这边？”
　　“做一个品牌需要的是全身心的投入。”
　　“一定会成功吗？”
　　周林海笑了，“这世界上要是有一定会成功的生意, 肯定也轮不上你我来做。”
　　放弃学业, 来陌生的城市创业, 承担一切的风险——这是她想要的吗？
　　“你最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从家里出来卖豆芽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生豆芽卖豆芽，手里有了固定的客户，要不是忽然病了, 她可能现在还在卖豆芽。
　　“你对雨伞有多大的热情？”
　　一门赚钱的生意？热情，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英子, 为了上学你很投入, 很专注，一边照顾奶奶一边自学, 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梦想？因为奶奶？因为她想要像白思莹、像小草、像所有正常的女孩一样有正常的生活？
　　“英子，你一直在正常上课吗？”
　　必修课上, 选修课挑着上, 真忙起来就必修选修一起逃了。
　　“想清楚你自己想要什么。”
　　英子关了视频聊天，翻来覆去地想她想要什么，迷迷糊糊地她睡着了, 在梦里她重新回到了高中校园，好像是一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院外的丁香花盛开，一阵一阵的幽香飘进了教室里。
　　她定睛一看，老师身后的黑板旁贴着高考倒计时牌：距离高考还有60天。
　　英子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卷子，卷子里的内容她至今记忆犹新，是高考时的数学题。
　　呃？她怎么会提前拿到高考题？她不会被警察抓吧？发生什么事了？
　　英子一阵的心慌醒了过来。
　　她拿出枕畔在充电的手机，“一百二十万，找律师吧。”
　　故做成熟地说完，英子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记得旅馆的附近有一家律师事务所。
　　现在是早上七点钟，律师事务所还没有开业。
　　英子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了个电话，“醒了吗？”没等对方回答，英子就继续说了起来，“我想要继续学业，雨伞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我只是误打误撞做出了一个品牌。”
　　微雨真得只是一个幼稚的想法，英子没有考虑到生产环节，也没有考虑到线下渠道。
　　她还是思维有局限性啊。
　　“我想要卖掉这个品牌。”
　　“然后呢？”
　　“我应该怎么卖？”
　　“你的这桩交易不大，我平时用的律师不会接这样的小官司，收费还会很贵。这样吧，我介绍这个律师的一个小徒弟给你，让她跟你联系。”
　　他给了英子一个电话号码，“五分钟后打电话。”
　　英子跟对方联系，对方只是一个刚取得律师资格的女律师，虽然英子真是小生意，但很显然周林海不是做小生意的，女律师很在意英子这个客户。
　　跟英子初步交流了之后，她发了合同范本过去，让英子去打印。
　　英子把范本打印了出来，顾姐也带着一个本地的律师来了。
　　双方确实有一些条款是有分歧的，互相交换合同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
　　但是不怕谈，就怕不谈，英子跟那个小律师用手机交流了一会儿，又跟顾姐交流了一会儿。
　　双方坦诚地谈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确定了最终的合同文本，签了合同。
　　签合同归签合同，最终全部搞定是一个月以后的事，英子把网站移交给了顾姐，顾姐把最后一笔款项打给了英子。
　　钱，英子是又多了一些，但微雨这个品牌不是英子的了。
　　在后来微雨这个品牌发展得极好，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雨伞品牌之一，有人经常说英子这个创始人没有眼光，英子却觉得自己做对了。
　　该舍弃的时候就要舍弃，顾姐只是一时没有信心罢了，她后来把品牌经营得这么好，重新创立一个品牌有多难呢？毕竟微雨这个品牌只创立了几个月啊！
　　以上都是后话，决定了将精力投入到学业上的英子，将校内送货的生意兑给了在她创立微雨时的后起之秀，一个叫杨鹏的大三男生。
　　淘宝店她一直保留着，做得依旧是日用品生意，英子知道这桩生意的优势她早晚也会丢掉，成本！成本！成本！自己没有工厂就控制不了成本！
　　周末的时候她骑着车在周明德说过未来会有发展的江北骑行，那里现在除了工地之外，就是各种荒滩和村子，最繁华的就是附近刚刚有风声要并入省城的县城。
　　她走进了几家售楼处，看房子的人很多，买房子的人也很多，也许这里未来真有发展。
　　她把车子放到了一个地方，开始步行——
　　两边的商业街已经有了雏形，想要看出来哪里是旺铺太容易了，总体来说道南不如道北，道东不如道西，宁要头尾不要中间。
　　房价确实不贵，英子想得是能做什么项目。
　　骑行回到市区，英子累得几乎已经蹬不动车子，早知道让周明德出一次车好了。
　　不，她真应该考个驾照，她觉得她过去对时间就是金钱没有概念，现在应该有概念了。
　　英子揉着通红的脚，盘腿坐在床上发呆，她想了很多事，没有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做错了也没人给她兜底，没人知道她有钱还是没钱，没人称赞她也没人指责她，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安全”。
　　反正从小到大都是指责啊指责啊，指责。
　　只有周林海，对她是建议和帮助，她相信她想要继续做品牌，周林海也会帮她。
　　这种信任超过对亲人的信任了。
　　现在她想要问问周林海她该做什么。
　　不，周林海说过，让她问自己什么时候最开心，她最喜欢的是什么？
　　她最开心？
　　她最喜欢？
　　她喜欢的是豆芽，是卖菜的时候那种交流感，跟供货商斗智斗勇的感觉，是顾客对她的认同感。
　　她要生豆芽去卖？
　　不，不对。她要——
　　天亮之后，她去了另一个地方张丫的鲜菜食杂店。
　　张丫能买的房子，位置当然不会是很繁华的，是一片新开发的小区，对市区人来说有些偏，可楼都盖起来了，人多了起来之后，这里不偏了，反而比市区看起来更洁净有序。
　　张丫的儿子满地跑了，小小的人儿因为从小在商业氛围里长大，不只不怕人还能跟客人交流。
　　张丫和刘婶两人经营着小店，从神色上来看，生活相当安逸。
　　“夏天的时候少进菜多进水果，冬天的时候是蔬菜旺季，我进货，我妈看孩子。”张丫说道。
　　“一年能赚多少？”
　　“生意还行吧，头一年一般，要不是自己的房子我都坚持不住了。”张丫说道。
　　英子跟她聊了许久，又去有名的几家超市逛了几圈，超市最火爆的区域永远是生鲜区，外面菜场的人多，生鲜的人也多啊。
　　在逛其中一家超市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熟人，在菜场时常见的一个姓王的人。
　　她在超市生鲜区卖菜，“您自己不开菜摊了。”
　　“岁数大了，起早贪黑受不了了，这一片生鲜是我承包的……”
　　“原来超市的生鲜区都是承包的吗？”
　　“不是，也有是自营的，这家是承包的。”
　　王姐跟英子说了很多。
　　英子逛到了学校附近，学校附近水果店有、鲜菜水果食杂店也有，但成规模的没有，附近倒是有两家大型的超市。
　　他们的生鲜都是自营。
　　英子回到家里开始做起了研究，这次她打算稳扎稳打了，做生意得脚踏根本，雨伞对她来说，太轻飘飘了，不是根本。
　　可做生鲜就是吗？
　　在她踌躇满志的时候，她犹豫了。
　　她这次要想一想最重要的是什么——
　　创业？
　　周林海曾经说过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大学不是必修项，大学是保底项。
　　老师们也曾经说过钱会跑，房子会塌，学在头脑里的知识是自己的。
　　她要创业，就得退学，不能再拿钱去玩票搞兼职，她做不到。
　　再上三年学呢？机会会不见吗？
　　不，机会永远在那里。
　　或者——
　　她捏着自己的嘴唇怎么想也不能完全想明白。
　　她想起了王姐和张丫的话，她们内容的真正重点是什么？是生鲜生意？不对，是超市！贵的是承包费！张丫也说要不是自己的房子如何如何。
　　房东，她要是做房东呢？
　　房子不用多耗精力去管，未来自己想要创业有了房子也就有了基地。
　　自己拐了这么长的弯，最后还是要听周明德的建议买房吗？
　　她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想什么呢，周明德肯定没睡。“干嘛呢？”
　　“玩游戏呢。”
　　“你上次说买房的事——”
　　“买房的事我妈管。”周明德说道，“你不卖伞了？”
　　“品牌兑给别人了，阿姨都买了哪里的房子？”
　　“不知道，你问白思莹啊，她知道。”
　　“她？”
　　“她妈、我妈、她大姨，三个女人一起商量着买的。”
　　白思莹肯定比周明德这个甩手掌柜知道的多，“明天我请你们。”
　　“得，且轮不着您请呢，想吃什么，我请。”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在创业和学业之间还是选择了学业。
　　她在不确定和确定之间选择了确定。
　　毕竟她没有虎躯一振别人都帮助她赚钱的本事啊。感谢在2020-06-13 21:06:32~2020-06-13 22: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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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位置！
　　这个季节，最适合的就是吃火锅, 城里新开了一家新派火锅, 单人单锅，想吃什么锅底自己单点, 干净卫生, 周明德来过这家店两次，对这种单锅推崇极了，尤其是请女生吃饭, 这个简直是神器。
　　英子早早到了, 白思莹也到了。
　　对于英子和周明德一起合伙在口罩生意上赚了一笔的事白思莹知道吗？当然知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她就有本事装不知道，完全不提你们赚钱为什么不叫我的事。
　　只不过她看英子的眼神不同了，英子向来敏感, 对这种事马上就有感觉，笑容里也多了些不自在, 她宁愿白思莹把看法提出来, 大家说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假装无事发生, 完全不给英子解释的机会。
　　“你也是够糊涂了，自己家的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听我妈说她去你家的时候好几次你都在家呢, 她们说话也不背人, 你支愣耳朵听也能听个大概吧？”白思莹数落周明德。
　　“我玩游戏呢，她们三个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太烦人了，她们一来我就戴耳机。”
　　“看看, 你还有理了。”白思莹推了一下周明德，“英子，你不知道这位甩手掌柜的把他妈气够呛，万事不操心不说吧，花钱还大手大脚的，二十万，够买套房了，他非换车。”
　　她一边说一边从周明德的锅里夹了一块鸭血，“要吃你怎么不自己煮？”周明德护食道。
　　“煮了鸭血锅会浑。”白思莹理直气壮地说道。
　　英子只好跟着笑了，她对各种诡异的火锅材料接受力极低，鸭血、毛肚、猪脑这些都不吃，看着这两人争执这些东西，也只有无语了。
　　周明德和白思莹坐一起，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啊，看两人的态度英子忙碌的时候，他们一定没少在一起，互相之间感情很好的样子。
　　“英子，你要吃这个吗？”白思莹也夹了一块鸭血给英子。
　　“我不吃。”
　　“我吃喽。”她又夹进了自己的碟子里，“我妈说啊，她和我爸都上班，我也上学，家里的积蓄也有限，搞投资吧，一是没门路，二是钱太少别人也看不上，买套房子收租金，也算是个补贴。她这次只买了两套，还都是贷款，我爸说万一要是房租太低赚不回来贷款钱，家里就得喝西北风了。”
　　“怎么也不至于喝西北风吧？”周明德说道。
　　“就至于，你也不算算你爸妈一个月赚多少钱。整天吊儿郎当的，英子，跟他说说县城里的四郎。”
　　“有什么好说的啊。”英子抿了抿嘴。
　　“你不说我说，四郎呢，爸爸粮食局的局长，当年粮食局多火啊，四郎家里啊倒得泔水都比穷人家饭桌上的饭菜好，县城里第一栋楼，就有一套最大面积的是他家的，他最喜欢玩的就是摩托车，戴□□镜，买衣服别人从省城买，他从上海买，别提多风光了。后来老爷子退了，没两年死了，四郎一个人没有谋生能力，媳妇跑了，从粮食局下岗了，满大街捡瓶子挣钱。县城小，他的事人人都知道，都叫他四郎。”
　　“你是说我也是四郎呗？”周明德倒也不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还真就是四郎，到时候专到你们家门前捡瓶子去。”
　　白思莹气得拧了一下他的胳膊，“英子！你看他！”
　　英子总觉得周明德不是没成算，而是有他自己的难处，偏偏很多事外人是不知道的，“四郎没念过书的。”
　　“四郎哪是没念过书，是念书了嫌学校条件艰苦不念了的，你没看见过他在广场写字吗？可漂亮了。”
　　“所以说啊，人各有志。”
　　白思莹无语了，“英子，你这么护着他，嫁给他得了，你这么厉害，饿不死他。”
　　周明德双手合什，瞧着英子，这一瞬间倒像是真的似的。
　　安静了几秒之后，英子觉得像是有一年那么长，“你们以为演电视剧呢啊？别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了，英子，你跟你家里人联系过吗？”
　　“没有。”英子摇头。
　　“他们心真大，真不来找你啊。”
　　“有什么好找的呢？”干爸对自己可能还有点感情，对干妈来说自己从来都只是个拖累吧。
　　自己能干活，能挣钱能让他们对自己另眼相看吗？怕是不能。
　　她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干活最多的，学费都是自己挣的，干妈却只嫌弃她挣得钱没有如数交给她。
　　一想起这些她就觉得什么都没味道了，往自己的蘸碟里面加了一些辣椒油，嗯，这样才好吃些。
　　吃完了火锅，周明德开车，白思莹带路，到白家买的房子，现在房子都只是只有空架子的期房，位置是不错的，位于江北大学城，出租的话应该能赚回来租金，只是现在看来有点偏。
　　“我在网上看过一部外国的真人秀，里面有个人说房地产最重要的就是位置！位置！位置！按照我的想法，不会买这边的两套期房，而会买市区的一套现房，但我妈觉得这边也很有潜力。”白思莹说道，“你家买的是底商。”她对周明德说。
　　“哦。”
　　“以后你要是在学校混不下去了，出来也找不着工作，可以在底商开小卖店，英子，你说是不是？”白思莹回头对坐在后排的英子说道。
　　车子又开了一段时间，路过一片被圈起来的荒地。
　　“这是什么地方？”
　　“市府要搬过来。”周明德这个时候倒是说了一句，“我妈也说要在这边买。”
　　“这边还没开始预售，挺偏的啊。”白思莹说道。
　　英子笑了笑，她在思考白思莹的话，位置！位置！位置！
　　回到家里她找出市区的地图，白思莹的爸爸在规划部门工作，周明德的爸爸在国土局，所以他们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很多信息现在已经是半公开的了，只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不知道，有些人知道了没有经济实力。
　　而位置……
　　买房最大的刚需是什么？
　　住？
　　除了住之外，还应该交通方便离工作的地方近，离孩子上学的地方近，周边有配套设施，房子本身也不能太老。
　　投资价值呢？
　　白思莹的妈妈思考的是未来能租给学生们住，除了学生呢？
　　底商，她应该投资的是底商，有商业价值的底商。
　　不好意思再找周明德，她根据房地产广告开始踩点儿，哪里交通方便，哪里繁华，哪里有发展潜力。
　　位置！位置！位置！
　　英子明白的，别人也明白，抢手的永远是抢手的，不被人注意的永远是不被人注意的。
　　中介的话永远都是参考，英子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中介跟她聊天的语气和她卖菜时夸耀自己家的菜比别家的好是一样的。
　　英子利用两个月的周末做了踩点儿和调查，为了考察一间底商有没有潜力，她甚至掐着秒表蹲在附近测算早、中、晚的人流量。
　　最终她敲定了四笔交易，只有一笔是期房，跟周明德家的底商距离200米，面积更大的二层底商。
　　英子测算过，想要有成规模的生鲜食杂店，最低的面积也要100平米的使用面积，她买的使用面积240平，上下两层赠地下室。
　　这间底商别看面积最大，价格是最低的，还不如市区使用面积40平米的价格高。
　　英子买40平米的那间实在是因为位置太好了，英子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原主是做小吃店的，卖掉底商是为了去另外一个地方开大饭店。
　　几乎是贴出去出卖出兑的红纸，英子就立刻撕了下来，按照上面的联系电话跟对方联系。
　　确定了产权关系之后，英子用自己付全款这一优势跟对方谈判，砍掉了四万元，敲定了交易。
　　实际上按原价英子也会买的，但砍价这种事是习惯啊。
　　她也只有这一间付的是全款，余下的全部是贷款，房贷真是非常优质的贷款了，要不是违规她都想造阴阳合同多贷款了。
　　四套底商敲定，英子长出了一口气。
　　“你应该买一套你能住的房子。”白思莹跟她争论。
　　“我现在有住的地方。”
　　“在周林海母亲上吊自杀的房间里睡弹簧床不是有住的地方！”白思莹不能理解了。
　　“我也可以住学校。”英子现在住学校的时候也挺多的，她要把课业赶上，她还旁听了市场营销的课程。
　　在大学里蹭课太容易了，知道是哪间教室，哪位老师讲课，到时候大大方方的走进去，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认真听课记笔记就行了，注意不要经常跟同一波人坐在一起，否则他们早晚有天会找你搭讪希望和你做朋友。
　　英子在众多教授讲师中间找出了一两个特别对她胃口的，一周能蹭到四节课。
　　“公寓呢？”
　　“我跟朱盈说过了，她负责纪律。”所谓的纪律就是男士免进纪律，在疫情结束之后，这条纪律仍然没有改变，除了有一两个不怎么开心的多外，余下的人都很开心。
　　“你那公寓在学校被人叫尼姑庵。”
　　“尼姑庵是清修之地，进来的人都想修行。”英子双手合什。
　　她不想找房子，不想有自己的床，自己的东西，自己的……她不喜欢所谓有“家”的感觉。
　　她喜欢客居，“家”让她想逃。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对自己的钱是很慎重很慎重的。
　　22：00 二更。
　　PS：闲人在追三叉戟，我一个看美剧多年的人居然开始看起了国剧，还是三个老男人主演的。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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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往事
　　英子是那种决定做什么事就要做好的事，所以说决定了买房子就一下子掏空了9成的积蓄去买房, 给自己搞了超高的房贷, 每月还款最低限额加起来八千块。
　　这笔钱在当时看来简直是天价！
　　就算其中三套是现房，底商租金年缴, 平均除以12个月, 英子还是需要每月还一千多块。
　　私下里说，英子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一睁眼就欠了别人钱的感觉, 比一睁眼就想起来自己是有一百多万存款的富婆, 躺着吃一辈子都没关系好多了。
　　她有种自虐倾向。
　　她喜欢有压力的生活！
　　所以在看见女生公寓隔壁那家贴出了此房出卖的信息之后, 她又心动了。
　　问清楚价格之后，这种心动变成了冲动，她要买！
　　隔壁的房子, 把院子打通能做太多事了，那家的房子状况不如周家, 但是骨架是好的, 需要的是重新装修。
　　现在的问题是她手里的钱不够了。
　　对方整个家族都在另一座城市，听说这一片因为改革什么的要与军队彻底脱勾, 一切都需要自付之后，这套旧房子就成了累赘了。
　　英子开始查看公司帐户, 网店现在处于上升期, 但是价格优势确实越来越低了，南方人有更低的物流成本和更低的工厂价。
　　他们进入电商市场，让英子优势一点点的失去。
　　幸亏流量越来越好了, 英子的店铺信誉高，看起来更正规，客服更专业，英子得到了一批回头客。
　　所以她的优势在哪里？除了先发优势之外？
　　英子开始思索了，不停地思索。
　　最终结论是目前她买不起那套房，除非她涨租金，把房贷用房租履盖掉。
　　或者她完全不顾还不起贷款的危险，把手里的钱全部投入进去，就算是这样还是没有装修款。
　　纠结了许久，英子放弃了。
　　她寒假里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学车！
　　任何一个北方人，都会告诉你不要在冬天学车！不要在冬天学车！但任何一个负责任的老司机都会告诉你，认命吧！冬天学车受益一生。
　　做为一年有半年在零下，最冷的时候零下三十五度，每年都有可能下大雪的城市，想要真正开车就必须面对冰雪路面！驾校教不了你的，环境会教你！何必挣扎呢？
　　英子就没挣扎，她还趁着淡季要了一个不错的折扣。
　　可惜，轻松愉快地考过了一级之后，英子面临人生中最重大的考险：她！韩！雪！英！就是不会开车！
　　她会所有的理论，她就是开不了车。
　　周明德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开车最重要的是什么？”
　　“别撞死人？别跟别人碰上？别刮蹭车？”
　　“主意正。”周明德把英子塞进了驾驶位，“胆大主意正，你进车的时候浑身都是僵的。”
　　“这东西会撞死人。”
　　“满大街都是这车你难道不上马路了？”
　　“我觉得害怕。”
　　“我觉得要是发生车祸，人撞车和铁包肉是有根本区别的。”周明德拍了拍自己的车，“放心，这车有全险。”
　　白思莹找到他们练车的地方，只看见一辆车以龟速行驶着，动不动就刹车，启动，嘎啦嘎啦——
　　她拍了拍车门，“我走路都比你开车快。”
　　英子看着白思莹，把车停了下来，“很可怕。”
　　白思莹叹了口气，“你坐我旁边，我也练练。”
　　她拿到驾照一年了，最近一次开车是三个月以前。
　　跟英子的紧张不同，白思莹开车只有一个字：“猛”。
　　天降猛女那种猛，明明是拿实习驾照的敢玩飘移，要不是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怕是能横扫一片的那种猛。
　　她还很自信，“你看，我开车不错吧，我带你们去遛弯。”
　　上了路她总算没那么猛了，车流限制了她的速度，她开始了路怒，看谁都不顺眼，“怎么开车的！开这么慢！动一动啊！”
　　“加塞儿你妈勒个比啊！!”
　　“会不会走路！这么多车就往车缝里面钻！赶着投胎啊！”
　　“特么的这是快车道！”
　　“大货车都去死！去死！去死！”
　　挺文静漂亮的姑娘，手握方向盘就有疯的倾向，她自己开车也不怎么熟练，一路上开得别别扭扭的。
　　英子目瞪口呆地瞧着她，“你这样？”怎么拿到驾照的？
　　“我车开得好着呢，过了年我爸让我整辆二手车先练着。”白思莹得意地说道，好像刚才的路怒不是她似的。
　　周明德倒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你应该让你爸给你买条马路。”
　　“为啥？”
　　“市区这破路配不上你。”
　　白思莹斜眼瞅着后座上的周明德，“不逼逼能死啊？地球搁不下你啊？不愿坐车下去走去！”
　　“这是我的车。”
　　白思莹安静了一会儿，找了个地方停车默默下了车。
　　周明德坐回自己的位置摸了摸自己的爱车，被这两女生作践真够可怜的。
　　开车确实没有别的诀窍，就是练，多多练习自然就能慢慢掌握驾驶技巧，英子渐渐有了些进步，年前考过了科目二，年后考过了科三，等着下证了。
　　这个新年她又是一个人过的，周明德都没有敲她的门，她反而过得很安逸。
　　她仍然忍不住去看隔壁的房子，此房出卖贴出去几个月了，还是老样子，据说来看房子的人都没有几个。
　　冬天过去，再次开学的时候，那套房还摆在那里，英子认为的好房子，有潜力，在别人看来就是一间破旧的小二楼，原来的水电气暖优势也不存在了，位置再好也要砸进去一大笔装修款。
　　单价不高，但总价高，更不用说未来的居住成本也高，这个时候人人都还向望着住高楼呢，就算住别墅，也不住这种旧楼。
　　英子却没有怀疑，还是迫切地想买。
　　在三月末，英子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周家，一个特殊的“客人”来了。
　　周珍宝。
　　她双手环胸站在院子里等着英子。
　　“周林海呢？过年去我家拜年？”
　　“我不知道他回没回来。”
　　“他知道你把房子租出去了吗？”
　　“他让我把房租出去的。”
　　“呵，怕我占房？”周珍宝挑了挑眉，倒是对侄子对自己的看法心里有数，“我的东西呢？”
　　“你是说你放在原来房间的东西？”
　　“是啊。”
　　“都在呢，我打包封好了。”
　　“我还寻思都给我扔了呢，我要拿回去。”
　　英子打开了仓库的门，按照纸箱上的标志把她的东西找了出来。
　　周珍宝挺意外的，英子把东西包得很好，外面都是纸箱，里面是一层塑料布，再里面是一层白布，然后才是东西。“搁得不错嘛，周林海还知道怕我。”
　　她不觉得是英子打包了她的东西，认为周林海做的。
　　她本来也不是拿这些她原本就不要的东西的，随意捡了两三样之后就走了，“商贸公司破产了你知道吗？”
　　“呃？不知道。”
　　“周林海真毒，走的时候把骨干和客户都拉走了，剩下一个空壳，新上来的是个草包，靠卖东西开支，两年就把商贸公司折腾黄了。”
　　“哦。”商贸公司啊，一个做贸易的，靠的就是客户和老板的商业眼光啊，开黄了英子真不意外。这些年开黄的工厂、公司还少吗？人人认为不会开黄的，都能开黄了。
　　何况一个商贸公司。
　　“听说有人检举周林海呢，还连累了他爸。”
　　“哦。”要是周宝清出事了，周珍宝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所以英子很淡定。
　　“他成立的那个什么基金，除了你之外都捐助谁了？”
　　“去年捐助了十个女大学生，今年也是十个。”
　　“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
　　“呵，一年的利息是多少钱啊，捐了那么两个。”周珍宝说道，“我问你件事。”
　　“呃？”
　　“你跟周林海什么关系？”
　　英子愣了一下，“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他对你太好了，我越想越奇怪，要说是情人吧，也不像，要是情人他应该带你走，要说不是情人吧，你得了他那么多好处。”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见到了一个人。”周珍宝自语道。
　　“什么？”
　　“那天我见到了一个人，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可周宝清非说我看错了。”
　　“你见到了谁？”
　　周珍宝忽地不说了，拿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回忆着自己那天的经历。
　　那天她下了班，坐着公交车回家，在公交车等红灯的时候她看见了一辆豪车上面下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
　　她吓得当场在公交车上叫出了声儿，回家之后跟丈夫说了，丈夫说她是眼光了。
　　可她想起了年轻时的事。
　　那年她十七岁在读师范，有时候会回家住，有一天是周六，她在家里面睡懒觉，听见楼下有人吵架，吵得很凶很凶，说得好像是什么女人。
　　她以为是大哥和娟子在吵架，只是觉得烦，坐起来吼了一声，“别吵了！我睡觉呢！”
　　大哥吼了一声，“不关你的事！闭嘴！”
　　她穿上了衣服，生气地下了楼，看见吵架的人不是大哥和娟子，而是大哥和妈。
　　她出门的时候迎面撞见了站在门口脸白得像是死人的娟子。
　　她觉得烦，“丧门星，家里有你就没消停过。”
　　她吼了娟子一句之后，离开了家。
　　晚上七点钟左右，她被辅导员叫走了让她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很凝重，妈说娟子自杀死了。
　　因为是自杀，丧事处理得很快速，娟子的家里人都没有出现，听说爸给了他们一笔钱。
　　但回想起来——火化呢？什么时候火化的？家里人去火葬场的只有大哥和爸妈，尸体据说就在火葬场的冷库里，家里没人想去看，也没人提要看。
　　他们回来的时候也是空手回来的，骨灰寄存在了殡仪馆。
　　这些年也没人提起骨灰的事，也没人提要烧纸祭祀什么的，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当然了，这也可能跟爸妈本来就不信烧纸祭祀这一套有关，在爸走之前，除了清明节扫墓，家里也没有什么祭祀的。
　　周珍宝却越想越不对劲儿，难道娟子没死？
　　她去问了周宝清，周宝清气得脸都通红了，让她滚！说她瞎了！
　　周珍宝这才来到了老房子，刚踏进老房子她就吓了一跳，大哥和娟子的房间还像过去一样摆着呢，好像娟子随时会从里面出来。
　　回想那天的记忆，她宁可站在院子里也不愿意在里面等英子。
　　她那天看见的是人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睡去了。晚安集美们。感谢在2020-06-14 20:47:33~2020-06-14 22:1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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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遇见小草（一）
　　英子自然不知道周珍宝这些肚皮官司，对当年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她就是觉得周珍宝这次来得特别诡异。
　　隔壁的二层楼卖不出去, 周家的房子也未必是什么要紧的了。
　　过去这里水电气暖全免，维修由专门的后勤部门负责的时候是有吸引力的, 现在就是一些需要搭进去大量金钱的旧房子罢了。
　　她忍不住把今天的事跟周明德说了。
　　“你别理我老姑, 她就是有病。当初她各路（性格古怪）都出名了，相亲了好几次都不成，高不成低不就的蹉跎到二十七八也没嫁成。”
　　“那她怎么嫁了你现在的姑父了呢？”
　　“欺负老实人呗。谁都知道我老姑性格不好, 门当户对的人家跟她同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嫁二婚的当后妈我爷爷奶奶又不认可, 我老姑父农村来的，一路读到博士三十了也没有结过婚谈过恋爱，性格老实, 别人一介绍我爷爷就相中了，我老姑那性格非得找个这样老实的才行, 介绍人是我老姑父的博导, 不成也得成啊，我老姑父忍了我老姑, 我老姑呢当时也知道自己年龄大了，瞧不上我老姑父是农村的, 性格沉闷, 也忍了，两人就凑合了，一凑合就是到现在, 我老姑父忍了一辈子，我老姑自己觉得委屈了一辈子，脾气也就越来越怪了。”
　　周明德摇头叹气，“就我老姑那孤拐脾气，也就是我爸他们觉得我老姑好，外人谁能忍她。”
　　英子还是觉得奇怪，“她昨天来是干嘛呢？”
　　“谁知道她又抽哪门子的疯。”周明德摇头，“对了，你是不是有意想买我奶奶家隔壁的那套房？”
　　“你怎么知道的？”
　　“你都跟我念叨多少回了。是不是莹莹？”他推了一下正在看书的白思莹，白思莹英语四级没过，过不了就不给补考，她正在拼命学英语呢，就算是他们在开封菜吃饭她都没放下书。
　　“跟我念叨了七回。”白思莹抬头看了英子一眼，“你今年也是考四级？”
　　“我考二级。”英子第一、二年根本没有抽出时间去考级，“毕业了之后我不打算找工作。”
　　“那你干什么？”白思莹问她。
　　“我打算创业。”英子说道，“而且我们这一行看中的不是英语证书是CPA，我要是能考过CPA，拿不拿到学位无所谓。”
　　“你能考过吗？”
　　英子吃了根薯条再次强调，“我打算自己创业。”她早晚会找到值得创业的项目。
　　“你要是打算自己创业的话，上不上学都一样。”周明德说道。
　　“不一样，上学是给我自己一个交待和保底，也许我会工作一两年，在一些行业积攒一些经验，再创业。”
　　白思莹用手肘怼了怼周明德，“你呢？打算做什么？还不打算考公务员？”
　　周明德的爸妈对周明德未来的期许就是：公务员！公务员！公务员！
　　周明德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想要在公开招考前通过内招把周明德招进去，公开召考后他们希望周明德考进去。
　　华山一条路，必须考公务员！
　　国考、省考都行，大学生村官也行，去偏远地区也行，总之要考公务员。
　　实在考不上，可以考虑事业编，然后再慢慢活动。
　　没有别的出路可言。
　　周明德偏偏讨厌这些，保研是他和父母的折衷选项，读完两年研，家里仍然在催考公务员。
　　“我妈已经帮我报名了。”周明德耸了耸肩，“反正啊我裸考。”
　　白思莹把书合上了，一桌子上坐三个人就她认真读书，剩下两个都打算裸考，“英子，你对英语这么有信心吗？”
　　“我每天晚上集中学习一个小时。”英子敲了敲白思莹的书，“你这样走到哪儿把书带到哪儿，看了多少？”她自学高考时总结的经验就是集中精力学习一小时，比坐在课桌前半梦半醒半发呆学四个小时有效率多了。
　　白思莹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得考公务员啊，我得拿到学位啊。”
　　“别紧张，你英语成绩一直比我好啊。”
　　“我上次没考过。”
　　“英语四级有什么难考的？”周明德不理解这两人在为难什么。
　　“你英语四级考了多少分？”
　　“四级八十二分，六级九十一分（英语考试改革前满分100分）。”周明德简略地说道，“都是裸考。”
　　白思莹握住周明德的胳膊，“帮我补习！帮我补习！求求你！帮我补习！”
　　“好吧。”周明德点头答应了。
　　英子不再说话了，她怎么觉得一切都是套路，她在里面扮演了一个傻子的角色，还以为白思莹真是被英语四级给难住了呢。
　　她撩起眼皮看向周明德，他显然没发现自己被套路了，真把白思莹的四级参考书拿了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果然，男生都看不懂最简单的套路。
　　她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忽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走进了开封菜。
　　她嗖地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
　　白思莹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也低头。”英子小声儿说。
　　白思莹往那边看了一眼，她也低下了头，“那人是不是甫可欣？”
　　英子点了点头，甫可欣比过去瘦了好多，也洋气了很多，穿着卡其色的风衣，牛仔吊带裙，白色的长袖T恤，头发剪成中短发，两边的头发扎成麦穗辫看起来清纯又可爱。
　　“她可比过去洋气多了，瘦多了。”
　　“别议论了。”英子拽着她，“她干什么呢？”
　　周明德也跟着低下了头，“她往这边来了。”
　　英子猛地一抬头，撞到了桌角，哎哟！她捂着头抬头看着甫可欣。
　　“白……”甫可欣刚说了一句白，就看见了英子。
　　英子还是老样子，瘦瘦的，白白的，发型也是万年不变的马尾发，衣品称不上好与不好，同款的衣服她穿上总比别人好看些。
　　只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英子眼神变得很坚定，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消失了，变成了自信。
　　“你在这儿做什么？”英子不是应该在市场出摊或者是在生豆芽吗？怎么会在开封菜呢？
　　跟她在一起的白思莹她认识，她是英子的初中同学，男生应该是白思莹的男朋友？又高又帅表情有些奇怪。
　　“吃饭。”英子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露出微笑，“好久不见小草。”
　　“小草！”跟甫可欣一起来的人招手叫她。
　　“我看见我表姐了，等会儿过去。”甫可欣张开了双臂抱住了英子，“英子！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跟家里联系？你知道吗？现在说你在干什么的都有……”
　　英子身体初时有些僵，后来缓了下来，小草对她来说比雪珍还要亲，就算两人高中的时候有一些矛盾，也不影响什么。
　　“我现在挺好的。”英子只有这个回答了。
　　“英子考上大学了。”白思莹忽然说道，“她一边打工一边复习考上大学了。”
　　英子回头看了白思莹一眼。
　　白思莹站了起来，“英子！离她远点儿！别跟他们再有牵扯了！”
　　她伸手去拉英子。
　　小草疑惑地看着英子，“你考上大学了？你怎么考上大学的？哪所大学啊？”
　　“这不关你的事！你是师范生吧？我知道你在哪所大学！不想找麻烦就离英子远点儿！”白思莹把英子拉了过来，护在自己身后。
　　服务生走了过来，“能不能麻烦你们小点儿声？影响客人用餐了。”
　　“我们出去说。”英子说道，“白思莹，让我跟小草好好谈谈。”同在一座城市，就算大学距离很远，还是会有机会遇见，也许这就是缘份。
　　英子和小草离开了开封菜，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地方聊了起来，“我卖豆芽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小草点了点头，“英子，你误会我妈了，我妈不是故意的，她是碍于面子去你家里提一下，以为你里不同意，她就能直接绝古家了，古家我们家得罪不起……谁知道二姑她……”
　　英子瞧着小草，小草一直是单纯的，何必毁掉她的单纯呢？“我妈那样你也知道，我早晚跟他们决裂，这事儿不怪二舅妈。”
　　“英子，你考上哪间大学了？我跟我妈说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小草，你回家别把我的事告诉二舅妈，二舅妈一定会告诉我妈的，我不想跟他们再有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用他们供我读书，我一个人勤工俭学挺好的。”
　　“你是不是用韩雪英的名字考的学啊？我在大榜上看见你了，你考了多少名来着……”现在回忆起来，原来当时她没有认错。
　　“小草，你别问了。”
　　“我知道白思莹在省大，你也在省大是吧？”
　　“小草，你真别问了。”
　　“我知道你在省大就行了。”小草握着英子的手说道，“你手机号多少？QQ号多少？你不认我妈，不认你爸妈，应该认我吧？我保证不跟我家里人说我看见你了。”
　　英子把自己的手机号写给了她，QQ号没有写，“我没申请QQ，小草，家里啥样了？”
　　“家里还是那样，我大哥的4S店开得挺好的，我大嫂生了个丫头，现在又怀孕了说啥也要生个小子。我妈在家看店呢，我二哥相亲好几次都没成功，他眼光高要找个有文化的，有文化的还都看不上他。你爸妈搬到省城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地址啊，他们租了间商服开了间小卖店，就在特殊教育学校附近，家宝就搁那儿呢。”原来韩采薇真把那件事办成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十点半以后二更，早睡的姐妹明天早晨再看也可以。感谢在2020-06-14 22:13:53~2020-06-15 21: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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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遇见小草（二）
　　白思莹不停地向外张望，手里的书快揉成一团了, 周明德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人是英子家的亲戚？”
　　“她舅舅家的表妹，她生下来就在姥姥家吃舅妈的奶长大的。”
　　“英子干嘛躲着她啊？你为什么那么激动啊？”
　　“你不知道, 她家里的那些事。”白思莹把英子家的事全告诉了周明德, 周明德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他也猜测过英子的身世，无非是家里重男轻女不供英子读书，英子一赌气从家里跑出来了, 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曲折的事。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白思莹问周明德。
　　“为什么？”信息量太大了, 周明德还在消化。
　　“你这人傻啊！我们那个小县城地方小, 上学的圈子更小，小草肯定能通过老乡找着我，找着我就找着英子了, 也离找到你不远了，你这人傻, 单纯, 我怕你被骗。英子命不好，她家里人就是一帮吸血鬼。”
　　“英子也不傻……”
　　白思莹叹了口气, “总归是她的家里人，真能一辈子断绝关系吗？迟早他们会找上英子的。英子太可怜了。”
　　英子跟甫可欣说完, 给白思莹打了个电话, “我先回去了。”
　　“我知道，晚上去找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家人, 对英子来说就像是影子，你以为躲得很远了，但心里清楚，影子迟早会追上你。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可根本不够。
　　她回到了公寓，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躺倒在弹簧床上，侧头看向原本应该是奶奶躺的地方。
　　奶奶，我该怎么办？
　　小草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一定会把遇见过我的事告诉家里人的。
　　家宝在市里上学，干爸干妈都搬来了，这次自己不会像上次一样轻易躲过去。
　　他们会找到学校，会找到公寓，会再次把她的生活搅成一团糟。
　　她想要逃，不念书了！逃南方去！她去打工！她去创业！
　　可是不念书……她长久以来的执念就是要读书啊！为什么她要为了家里人再次击碎自己的梦想啊？
　　她辗转反侧，从天黑一直睁眼到天亮，脑子里转了无数的念头，回忆了过去无数的事，除了担心难过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怎么是现在呢？怎么不是她拿到文凭之后呢？有了文凭她可以走啊！
　　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多家KFC，小草怎么就走进了那一家呢？
　　天亮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英子。”
　　“小草？”
　　“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把你的事告诉你爸妈，他们现在……”
　　“小草，你要是把我的事告诉他们，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你说一句话了！我们一刀两断！”
　　“英子，对不起！真对不起！出事那天我妈让我一定要拉着你一起坐我哥的车回家，要是那天我不那样任性就好了，都怪我！英子！都怪我！”
　　怪谁呢？当时她们都那么小，那么敏感，那么任性，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小草，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可是你要是把我的事告诉了我家里人，我真恨你，恨你一辈子！”
　　“他们是你家里人啊！一边上学一边勤工俭学多难啊！我们宿舍有一个勤工俭学的，天天累的晚上睡觉直磨牙，你跟你家里人联系了，你家里人怎么样也得掏钱供你啊！他们不供你，我妈也能供你啊。”
　　“小草，我不需要别人供我，我打工挣得钱够用。”
　　“英子，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可是家人终究是家里人……”
　　“小草，你别劝我了，我告诉你，我要是看见我爸妈或者二舅妈去找我，我就再跑，大学我也不念了！就是跑！”
　　“英子，你怎么这么恨你家里人啊？”
　　“你不是我，你没资格决定我恨或者不恨家里人，那也不是我真正的家里人，那是我干爸，干妈。”
　　英子挂断了手机。
　　她不知道小草会不会听她的，不跟家里人说她的事，那件事只是□□，她跟“家人”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小到大她一直就不是家里人，她在姥姥家是寄人篱下，在自己家还是寄人篱下，没人在乎她。
　　爸妈可能对她有点感情，毕竟没有饿到她，冷到她，两只鸡腿一只给家宝，另外一只她跟雪珍轮着吃，没有鸡腿也会有鸡翅膀吃。
　　可一旦遇见什么事，她就是被舍弃的那个。
　　干妈永远不会有看雪珍和家宝的眼神看她，她什么也不是！
　　她也曾经祈求过他们的感情，她也曾经安慰过自己父母爱自己一点点也可以，现在她觉得不够。
　　她讨厌那种无论怎么样也得不到认可的感觉，她讨厌总有人说你做错了事的感觉，她讨厌自己是多余的！
　　要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上了大学，有了钱，买了底商，开了淘宝店创业，不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英子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感觉，她害怕！她害怕因为他们的“重视”再一次贴过去，把自己的一切献上去，就为了他们一句认可的话，一点点的关怀！
　　她害怕！
　　所谓的仇恨都是表面的，她害怕的是自己，自己像条狗一样的别人给根骨头就会摇着尾巴跑过去！
　　她起了床在厨房接了一杯冷水喝了下去。
　　“喝冷水会肚子疼的。”
　　“不科学。”
　　“我喝了肚子疼，我相信实践。”朱盈说道，她拿水壶接了点水，“你怎么了？”
　　“没事。”
　　朱盈笑了笑，“看你也不像没事啊。”她指了指自己的眼圈，“眼框子都黑青了，一宿没睡？”
　　“失眠了。”
　　“我听人说我恨你，我恨你，失恋了？”
　　英子摇了摇头。
　　“家里的事？”
　　英子不说话了，“我煮点面条吃不吃？”钟点工的上班时间还没到呢。
　　“我不吃面条。”朱盈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故事。”
　　“是事故吧。”
　　“就是世故，要是按心理年龄算，你应该跟我同龄。”朱盈踮起脚尖在贴着她名字的柜子里拿出一罐红茶，从里面拿出红茶包，“要不要喝这个？很好喝。”
　　英子摇了摇头，“你觉得中国式父母子女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朱盈是心理学的讲师，平时也在一些心理诊所兼职。
　　“不一样，一样米养百样人，但总体来说是投资和控制。”
　　“爱呢？”
　　“中国人不怎么表达爱，但爱是存在的，你养过孩子就知道了，没有爱根本没办法熬过前三年。”
　　“你有孩子？”
　　“我姐有孩子，我跟着养了三年，快疯了。”
　　“我七岁之前是在姥姥家住的。”
　　“跟你爸妈没有接触过？”
　　“我生下来就被他们送人了，姥姥把我找了回来。”
　　“因为你是女孩？”
　　“是。”
　　“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中最重要的就是前三年，你连前七年都失去了，很难跟他们建立起真正的关系了，是不是同样的训斥，他们训斥你和训斥你的……你不是独生的吧？”
　　“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他们训斥你和训斥你姐姐弟弟时，你们的反应不一样，你会觉得特别反感，特别难受。”
　　“是。”
　　“因为他们在最初跟你父母建立了心理和生理上的联接，他们知道就算是被打骂你父母也是在乎他们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丢弃的，你知道你应该爱你父母，你父母也应该爱你，但你感觉不到。”
　　英子坐了下来，“可能吧。”他们家不谈这个。
　　“他们觉得你跟他们不亲，他们觉得你应该跟他们亲，也愤怒于他们跟你无法建立起同样的情感联接，所以你们的关系很僵。”
　　“嗯。”
　　“说说你怎么从家里出来的吧？”
　　英子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朱盈应该是不知道她是离家出走的，她对于所有人都是说她父母在外面打工，她一个人在这边读书，还有一些人在英子的“误导”下认为她父母是一对忙碌的生意人。
　　“你的这种家庭关系，最终会走向两种极端，一种是你拼命的想要证明你的存在，你对他们来说比另外两个更好，一种是你拼命逃离，想找别人建立新的情感联系。”
　　英子沉默了。
　　“不想说是吧？”朱盈的水开了，她拿出了自己的茶具，把茶包放在了滤勺上，将热水冲过茶包，又将茶包和滤勺放到了另一个茶杯上，冲了茶包。
　　给自己加了奶和方糖之后，又给英子加了奶和方糖，“我不知道你要加什么，按我自己的习惯加了，你尝尝看。”
　　英子拿过那杯茶，没有碰。
　　“你并不孤独。”朱盈说道，“来我这里咨询的人大部分人问题的根源都发生在童年或青少年时期，只不过国内忌晦心理医生，到我这里来的人大部分已经命入膏荒了，更多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
　　“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儿。”
　　“但是你一直在逃避。”
　　英子点头。
　　“关于这件事，你最想逃的一点是什么？”
　　“我不想自己更孤独。”她本能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却不知道什么不对。
　　“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孤独并不可耻。”
　　是啊，孤独并不可耻。“我不孝敬父母，可耻吗？”
　　不孝，这两个字是永远压在中国人头上的大山，每个有基本道德观的人都没办法接受这一点。
　　这也是英子逃多远也没办法脱离的原罪。
　　“这在于你自己，我回答你可耻或不可耻都没有用。”
　　“我曾经想过，有一天我长大了，他们变得很老很老了，没有钱治病了，住在医院里要死了，我会找到他们，我会给他们钱，我会告诉他们我比那两个更优秀。”
　　“这么想会让你高兴吧？”
　　“高兴一秒吧。”英子哭了，“可我知道我给他们再多钱也没有用！我每天凌晨起床卖豆腐，我做家务活，我有眼力见儿，我帮我妈妈，我伺候我爸，我教家宝读书，我乖！我在外面不惹事儿！我不早恋！我比雪珍和家宝好！可是不够！不够！我以后再孝顺也不够！”
　　朱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拥抱了一下英子，不够，是啊，有的时候就是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早晚要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不过不是现在。
　　给小草一点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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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小草的决定
　　倾诉过之后，英子感觉好多了, 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得出去一趟。”
　　甫可欣的人生没有什么波澜, 要不是认识英子, 她的世界怕是要风平浪静鸟雨花香一辈子。
　　英子揭开了生活里残酷的一角，只是一角，甫可欣从头看到尾, 却没办法理解。
　　她觉得二姑有病！精神病！重男轻女！脑子不好使！生了英子不想要, 随手送人, 奶奶把英子带回自己家，二姑也不管英子，简直没人性。
　　在所有的亲戚中, 她最厌恶的人就是二姑！
　　见到二姑她通常是没好脸色的，不得不叫一声人之后, 就躲得远远的, 连话都不想跟二姑说！
　　她跟英子好，但英子回家之后, 她再想英子也不登二姑家的门，起初是因为二姑的婆婆那个老妖婆, 后来懂事了之后是纯粹的厌恶二姑。
　　二姑明明有钱还不肯供英子读书, 逼英子每天要骑车卖豆腐。
　　她气二姑，也气英子。
　　干嘛那么听二姑的话啊！就不去卖豆腐！二姑还能把英子饿死？
　　上高中的时候也是！
　　英子家里开着食杂店，每天都只肯拿最便宜的面包, 连榨菜都舍不得拿一包。
　　那么多吃的摆在那里，英子想吃什么拿什么，她不信二姑还会为这种事打人骂人。
　　英子就是活得太小心翼翼了，干嘛活成那样？
　　英子出事之后，她恨妈，也恨二姑。
　　当妈当成她那样真是失败！
　　英子离家出走，乍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是“高兴”的，有一种解气了的感觉。
　　直到听妈讲了外面的种种，知道一个女孩子离家出走有多危险，外面有拐卖妇女的！有卖人摘器官的！有假装处对象结果骗你去卖身的！
　　英子去哪儿了呢？
　　英子原来在省城生豆芽卖站住了脚，一个人撑起一门生意，过得辛苦却自由。
　　她放心佩服之余有一丝丝的酸涩，妈说得没错，英子生存能力比自己强一百倍。
　　妈建议英子去上学，连学校都安排好了，英子却拒绝了，再次消失在人海，她更加担心了。
　　与英子重逢是完全的意外之喜，她没想到接受老乡的邀请去那间离自己学校很远的KFC取会会遇见英子。
　　英子没有被拐卖，英子考上了大学，英子过得很好，可是一个女生，能好到哪里去呢？省大学费高，生活费高，连住宿费也高，英子靠什么生活？
　　这种时候真不是逞能的时候！就应该把考上大学的事告诉家里！逼家里出生活费！出学费！
　　老韩家第一个大学生，凭什么老韩家不供？老韩家还要不要脸了？
　　老韩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在十里八村也是有些名望的，让村里人知道他们家“供不起”大学生，看他们家的脸还往哪儿搁。
　　小草越想越激动，当下就想往家里打电话，可想起英子的话——
　　英子啊，她总是想得很多！做事磨磨叽叽的，矫情又自尊心强！性格太软弱了！
　　就在她想来想去的时候，电话响了，英子的电话，她来学校找她。
　　“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能坐一会儿的？”
　　“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咖啡厅叫偶遇的，你在那里等我。”
　　小草穿好了衣服急匆匆的出了门。
　　偶遇咖啡厅门脸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环境还算优雅，价格也还算亲民，两个学生一人点杯果汁或咖啡，来一盘小食，可以在那里坐一个小时。
　　也算是约会盛地吧。
　　英子来的时候时间尚早店里没什么人，她找了个不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咖啡这种东西，公寓里面大部分的女生都喜欢，英子却接受不了。
　　点了一杯果汁之后，她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虽然没喝过外面比较有名的店里的果汁，但是因为奶奶的关系，家里面什么料理机都有，鲜榨果汁她喝过无数，这种用浓缩果汁冲调的货，真是尝一口就够了。
　　“给我杯水吧。”
　　小草来了之后，她看见的就是英子节俭地在喝水，给她留了一杯果汁。
　　“这家的果汁不好喝。”小草坐了下来，拿过那杯果汁喝了一大口之后说道。
　　“哦。”
　　“吃早饭了吗？”
　　英子诚实地摇了摇头。
　　“别搁这儿吃，这儿的点心超级贵，还不好吃。”这时店里的客人少，小草说话又不肯压低声音，服务员们纷纷侧目，小草却不管这些，一个一个的瞪回去，“等会儿我请你吃牛肉面，附近兰州拉面很好吃。”“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还没呢。”小草说道，“你觉得我会打电话？”
　　英子看着小草，小草就是个单纯的妈宝，肚子里装不下一点秘密，脸上更是带着明显的情绪，她会替自己保守秘密（虽然只是一夜）让英子很惊讶。
　　“我觉得吧，你考上大学的事就应该让你家里人知道，你不知道，现在老韩家在农村也算是有一号，你哥被借调到县里了，你姐那个叫小彩的风风光光的回家了，开着豪车，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好多人都看见了，都说她可有钱了，在省城都给家里买楼了。”
　　英子眨了眨眼，“我以为我的事……”
　　“就你那点儿事算什么啊，你们屯子老X家的儿媳妇和姑爷搞上了被婆婆/老丈母娘捉奸在床，把衣服顺窗户扔得满院子都是，半屯子的人看光屁股你知道吗？”
　　“谁家？”
　　小草轻咳了一声，对这种八卦说太多不太好啊，“总之呢，你考上了大学是增光添彩的事，既然你姓韩，你家就应该给你出学费！不出学费我就让我奶和我妈上你们家老屯磕碜你奶奶去。”
　　英子瞧着小草，心道要是真是这么好解决该有多好，她现在缺的不是学费啊，“我不缺学费。”
　　“你怎么可能不缺学费啊。”
　　“我摆地摊来着。”
　　“摆摊？”
　　“是啊，开学的时候我摆摊卖二手自行车、床垫子、盆、暖壶、拖鞋这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夏天我卖伞。”
　　“我们同学是说过省大有便宜的二手自行车，一辆才五十。”
　　“是啊，才五十。”英子伸出了手，“你想想我缺钱吗？”
　　“英子啊，你咋这么厉害啊。”
　　“我就是要活下来啊。”英子说道，“我就是不想跟我干妈他们有联系了。”
　　“他们……”小草刚说了两个字想起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你咋把户口迁出来的？”考上大学是要迁户的啊。
　　“我说我家户口簿丢了，有录取通知书，到派出所就迁出来了，你忘了？我有身份证啊。”
　　“报考呢？怎么报得考？”
　　“我找我原班主任了。”
　　“你主意可真正。”
　　“小草，我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不想跟家里有关系，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我干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在哪儿，一准儿去闹腾，太丢人了，太没面子了。”
　　跟小草沟通，你得用她能理解的语言，丢人，没面子……
　　小草叹了口气，“别说你丢人，有她那样的二姑我都觉得丢人。”
　　“小草，为了能摆摊，我跟学校说我家在市里住呢，办了走读，你说他们要是去闹腾，学校和同学肯定得知道我家不在市里，我不是市里人。我同学肯定得说我虚荣骗人……”
　　“你又不是为了虚荣才骗人的。”
　　“小草，她们是不会理解的。”英子握着小草的手，“求你了小草。”
　　“我告诉我妈……”
　　“你妈能不跟我干妈说吗？”她怕丢人这个理由也就是骗骗小草，二舅妈肯定能觉察出不对的地方，“小草，我就是想等我大学毕业了，能挣着钱了，再找个好对象，风风光光的回家，让他们全都对我低头！跟他们要学费，不是向他们低头吗？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小草啊！你得帮着我啊！再说了，我干妈有多疯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她不想让我上学呢？万一她又有别的想法呢？小草啊，我攒点儿学费生活费不容易啊！就算我不给她，也架不住她闹腾啊。”
　　小草没想到英子有这么多的想法，“二姑……不会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信，“也是，她干得那些事太让人恶心了！你要是真得攒够学费了，不告诉她也对。”
　　小草想着要是她跟妈说了，妈准会告诉二姑，二姑又不知道省大门朝哪儿开，肯定会来找她，头疼！恶心了！
　　英子见小草被说动了，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让小草喝完果汁。
　　带着小草打了辆车找了家有名的海鲜自助餐厅请她吃饭。
　　“你常来这样的地方？”小草有些懵了。
　　“我头一次来。”英子搂着小草的胳膊，“我就是挺长时间没见到你，可想你了，想请你吃好吃的！我同学说这里可好了。”
　　“还行吧。”
　　英子狠狠喂了小草一顿海鲜大餐，又去石头记给她挑了一串店主自制的石头手链，把小草哄得开开心心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小草本来就被英子说动了，在糖衣炮弹的攻击之下，很快选择了投降。
　　英子不知道这一波攻势能坚持多久，以她对小草的了解，小草也有拗的一面，她打定主意什么事，别人是没办法让她改主意的（这种倔完全是惯出来的倔）。
　　跟小雪分开之后，英子回到了家，在兜里掏出了二百块钱……
　　“小草，你往我兜里放钱了？”
　　“英子，你摆地摊能挣多少钱啊，你不用贿赂我，你放心我不说。”小草挂断电话，又给老妈打了电话。
　　“妈！我没钱了。”
　　“不是刚给你五百块钱吗？”
　　“我跟同学逛街让人掏兜了，两百多块钱全没了。”
　　“我就说你的兜浅！让你不要把钱揣外面兜里！这一天天的咋不把你丢了？！你等着我明天就给你打钱去！一天天的没个正溜儿……对了，你咋就剩二百多块钱了呢？”
　　“我买了件衣裳。”
　　“买买买，天天就知道买衣裳臭美，又买那些稀烂贱的货了吧？大学毕业了一件儿也穿不出。”
　　小草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听着老妈的唠叨，嘿嘿嘿笑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小草就是个单纯的姑娘。
　　怀念一下石头记。


第79章 
　　有人常说，做生意赚钱或不赚钱, 某某地大环境好或大环境不好。
　　实际是任何生意都是有赔有赚。
　　偏偏任何生意都有“传染性”, 你在你家的路边发现一家烧烤摊？生意尚可？用不了几天只要没有城管的天降正义，你就会发现你家周围多了四家以上的烧烤摊。
　　同理还有服装店、婚纱店、文具店、古玩店、修车行, 甚至殡葬店。
　　某某一条街有可能是召商的结果, 也有很大的可能是他们自然聚集的。
　　这些店聚在一起你以为是互相分薄了生意？错！聚集效应产生人群效应，买衣服，去某某路吧。买婚纱？某某地方的婚纱很多啊。
　　甚至很远的地方都会有人慕名而来。
　　相对应的, 还会有一种现象那就是旱涝不匀, 同样一条街, 总有三、五家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效益极好，余下的逛得多买得少, 勉强维持。
　　甚至同样一个店面，做着类似的生意, 有些人赚到盆满钵满, 有些人赔到吐血。
　　租英子面积最小离学校最近的底商的人家，就遇见了同样的问题。
　　原来在这里开小吃店的那家人, 靠着门脸不大的小吃店，发展成了开中型家常菜馆的“著名饭店”, 后来租了旺地旺铺的那家人, 把生意开得门可罗雀，甚至找英子说他们要出兑店铺。
　　“你说你家的麻辣烫生意做不下去了？”英子简直无语了，背靠大学, 附近都是到处闲逛寻找食物食量极大的年轻人，经营着学生党最爱吃的小吃品种之一，竟然搞到做不下去？
　　“附近又新开了两家麻辣烫店。”那家人的男主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
　　英子简直无语了，“你们想出兑就兑吧。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英子四下看看这家店，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论卫生情况，在这附近这家绝对能占得上中上等，菜什么的看着也算是新鲜，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呢？
　　她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儿了，这附近应该聚集了大批量觅食的人，可是没人往这家店里走，“咱们打交道这么久了，我从来都没尝过你家的手艺，你烫碗麻辣烫，我捧捧场吧。”
　　“好嘞。”这家的男主人兼厨师亲自替英子捡麻辣烫。
　　就在英子等待的时候，总算来了两三桌客人。
　　麻辣烫上桌之后，英子吃了一口，这么说吧，偏辣，但还行，至少比食堂的强一点，可就是差点儿意思，她加了点醋，吃了一点。
　　她后面的那一桌吃了一口之后放下了，“早说了这家不好吃，不如杨X福家的。”
　　“我觉得还行，杨X福家人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桌客人，生意在这一片绝对算是勉强的了，但是再来几个客人没地方坐了，也没人领着他们拼桌。
　　这种一碗才五块、八块的小生意，面积小桌子少再加上口味平平，周边又不乏竞争者，服务还跟不上真是太难做。
　　吃完了饭，英子给了饭钱，对方坚决不要，英子一定要给，“就怕你们不要钱我才不敢在饭口来的，你们要是不收钱下次我就不来了。”
　　对方这才勉强把钱收下。
　　英子离开了这家回头看看门脸的位置，真是浪费好位置了啊。
　　她又往另外两家麻辣烫那里遛达，确实是里里外外全是人，不光有堂食的，还有外卖的，生意极为红火。
　　论面脸有一家一楼比这家略小些，但有二楼，另一家只有一层但门脸有那家的两倍大。
　　餐饮的水啊，那是极深的，懂行的人自然懂行，不懂行的看别人赚钱贸然接触，很容易触礁。
　　麻辣烫固然赚钱，但需要卖量，你坐位少，味道也只是一般，服务员还是老板娘，死眉喀什眼的不知道招呼客人拼桌或外卖，别人来一两次没位置自然就不会光顾了。
　　这么小的面积开小吃店没关系，小吃店的菜价更高些，单人毛利高，而且人家是老店，早就有了客户基础，房子还是自己的，服务员是老服务员懂得留住顾客，自然能一直生意好。
　　英子心道下一个租客要是也想要做麻辣烫，九成也做不到头。
　　旺铺就是旺铺，不到一周就被转租出去了，只不过那家不是做餐饮的，是开美发店的，租房的人找英子谈装修的事。
　　麻辣烫店已经不开了，桌椅设备什么的全都折价卖了或拉走了，原来的店里面坐着一个挺帅的年轻小伙子，头发挑染得跟花粟鼠似的，一块黑一块黄的，耳朵上戴着个黑钻的耳钉，五官清秀极了，笑起来时露出一对小虎牙。
　　“这家店不开啦！以后是美发店了！”他以为英子是顾客。
　　“我是这家的房东，您是新租客？”
　　花粟鼠愣了一下，“你是房东？你家大人呢？”这个房东也太年轻了吧，就是个大学生啊。”
　　“我爸妈在外地做生意，有啥事儿你跟我说，我再告诉他们。”她对所有的房客都是一套说辞。
　　“行，那先互相介绍一下，我叫吴东，您叫我阿东就好啦。我跟您商量一下装修的事。”
　　所谓商量装修的事，就是新租客想要装修一下房子，问房东能不能分担一部分，豪装的还会要求延长一下租期。
　　但是，英子这里是旺地旺铺，不缺租客，“这边的规矩是新租的房子，可以免半个月装修房租，你是兑店的，您不要装修也不要东西，装修和房租的事跟对方讲。”英子回了个笑容，说得却是这边的规矩，为了让对方尊重自己，她刻意显得老成一些。
　　这边是旺铺，妥妥的卖房市场，房东是不管装修的，你装成金銮殿也是你自己的事，风险自负，千万不要说我装修花了多少钱，房东您分担一下这样的话，没这规矩。
　　阿东还是继续笑，“我可以改房子的结构吗？”
　　“不要搞暗室，不要惹麻烦。”美发店，有正规的，就有不正规的，虽然这一片是正街，绝大多数不正规的都在背街小巷子里呢，可谁知道这位是什么路数。
　　“别误会，我只是想弄一个隔间，我老婆会做美容，纹眉纹眼线美甲什么的。”
　　隔间？最怕的就是隔间，“只要是软装你看着弄，不要搞不正规的，被我发现的话我直接解约扣押金。”英子尽量严肃地说道，这个时候她希望自己再年长二十岁，有点中年妇女那种不好惹的气场。
　　“正规，一定正规。”阿东也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像是小姑娘的房东，会这么一脸严肃的提这样的要求，“那……交换个电话？以后装修好了麻烦您介绍些生意？”
　　“行。”英子爽快地答应了，“我在省大上学，以后有事电联。”
　　英子走了以后，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遛遛达达地走了进来，“怎么样？”
　　“房东在外地不在家，他们家女儿来了，说这里的规矩是房东不负责装修，还怕咱们不正规，一顿叮嘱。”
　　“这附近不正规的美发店多吗？”
　　“不知道，没见过。”阿东快速摇头。
　　“不管有没有，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等会儿姐姐来，咱们商量一下怎么装修吧。”
　　“只要你爸妈不来就行了。”
　　“我爸妈又不是老虎。”
　　“我觉得他们比老虎还可怕呢，非要让咱们孩子姓韩，我答应了第二个姓韩都不成。”
　　“我的孩子我做主，你听他们的呢！”
　　英子最喜欢的营销学老师姓矫，个子不高，戴着眼镜，日常的穿着就是各种各样的POLO衫，除了没给暖气那几天之外，连冬天都是穿半袖，肌肉练得很好，总要“不经意”地提起自己跑步、冬泳、平板支撑练得有多好，多神。
　　据说有实际的经商经验，是最早下海扑腾的那群人，扑腾够了又回归了讲台。
　　因为有实战经验，他讲课总是结合现实，深入浅出。
　　“外国人对中国的经济和经济规律总是会计算错误，为什么？他们不理解中国人也不理解中国的市场，同样的，在营销学方面，他们的案例我们也要甄别学习，我最近正在写第二本本土化的营销科普书……”
　　他又在讲他的书了，讲了真得挺久了，跟卖书的也差不多了，他的第一本营销科普书学生们基本上人手一本，在实体店卖得也挺好的，当时的中国人，迫切地想知道怎么赚钱，多多赚钱，快快赚钱。
　　英子忍着前五分钟的自卖自夸，等着他讲实践。
　　“我下海经商的时候有一个朋友，现在在卖……”
　　课讲完了，下课铃响之前他强调，“上上周布置的论文，还没有交的同学抓紧交了，纸制版来不及打印可以先交电子版，凌晨之前我没收到电子版的话算零分，这次的论分计入期末总分啊！”
　　有几个人露出了轻松之色，就有几个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英子站了起来准备从后面溜走。
　　“那个！就那个！穿蓝不拉几的外套的！背紫包的你站住！”
　　蓝不拉几可能是用来形容耦合色的，教室里不止她一个，紫包？就她一个背了，这是剩货，丑得要死……不知道进货的时候怎么混进来了，全班就她一个背的。
　　老师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英子身上，英子尴尬地转过身，走到老师跟前，“老师。”
　　“你是哪个系的？”
　　“我……”
　　“我每次点名你都不回答，系里也没有你这人，你是哪个系的？”
　　英子抿了抿嘴，“老师，您误会了吧。”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最擅长的就是记人，你哪个系的？”
　　“我是财会系的。”
　　“办旁听证了吗？”
　　英子摇了摇头，她只是蹭课啊。
　　“去办个旁听证，还有，蹭课也得交论文，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的颈椎始终是个□□烦。
　　戒低头看手机太难了，戒咖啡太难了，戒熬夜太难了，减肥太难了，健康的生活方式太难了。
　　佩服每一个自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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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老师
　　矫凤山老师在第三天收到了一封来自“蹭课者”的邮件。
　　这个小姑娘有趣, 交待了自己是财会系的，却没有交待自己的真名，连发邮件都叫自己蹭课者。
　　他出的论文题是目前他自己也在思索的一个问题：电商是否会对传统商业模式产生冲击？
　　只是本科生三年级上半学期的论文题目, 从一开始他只是想看看年轻人的看法, 毕竟对于电商这种新兴事物而言学生和老师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学生们可能会提出一些新鲜的看法。
　　可惜，他收到的若干论文都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比较优秀一些的有一些模糊的概念, 罗列了一些国内外的数据，比较差的基本上就是把一些国内外的新闻评论用自己的话“翻译”一遍，照本宣科。
　　这位蹭课者的论文却颇有些新意，列举了电商和传统商业模式的优缺点，指出制约电商发展的真正瓶颈是物流和网络建设。
　　对于电商这篇论文的态度非常乐观，数据也极为详实, 举列也非常生动，看得出是一位在电商和传统商业方面都有所涉猎的人所写。
　　矫凤山对这位蹭课者更加好奇了，打开□□库，在财会系里大海捞针般地寻找, 终于找到了“嫌犯”：韩雪英。
　　他查了一下韩雪英的成绩，中上游，不是很出彩的人，也没多少人对她有太深的印象，可他为什么总觉得在除了教室之外的地方见过她？
　　他看着照片仔细回想——
　　自行车！
　　他比较喜欢在校园里骑车，平时只要不出市区他多半也是骑行, 家里的汽车只在周末全家出去玩或天气恶劣的时候才会使用。
　　没办法，在这座城市开车太违反经济学原理了，自行车环保又经济适用。
　　就在去年的夏天，他的自行车被偷了，就在他打算买一辆新车的时候，听学生讲学校里有人卖二手自行车，五十块钱一辆。
　　他去挑选了一下，找了一辆合眼缘的买了下来，一直骑到现在，韩雪英就是那个卖自行车的人！
　　听学生们讲这个韩雪英很有经济头脑，在毕业季前后低价收购自行车，简单翻新之后在开学的时候高价卖出去！学生们觉得这人简直是奸商，矫凤山却觉得这人简直是个商业天才。
　　他以为这人是个社会青年或者是外校的，没想到竟然是本校学财会的？
　　这姑娘明显更适合营销或经管啊！
　　不用说，肯定又是“家人建议”，在某些家长眼里啊，女孩子就应该当老师、当医生、当护士，以上皆否的话当会计也是不错的，营销？听起来就不稳定，像是推销员或卖货的。
　　完全忽视了自家孩子的天赋啊！
　　在打听过这个韩雪英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姑娘是个做商人的材料。
　　第一波玩电商的，第一波搞校园跑腿服务的，在没上学之前就在校园附近摆地摊的。
　　商人！商人！正经的商人！
　　矫凤山给英子的导员庄栋打了个电话，庄栋找到了英子。
　　“你做什么了？矫老师找你。”庄栋对矫老师嘛，认识，但不熟。
　　学校最多的是什么？讲师、副教授、教授，拼得是什么？职称。
　　矫老师呢？他更像是来玩儿来了。
　　早年间是非常被人看好的青年优秀教师，8几年的时候做出惊世骇俗的决定，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当2000年所有人都在下海经商的时候，他又杀回来了。
　　年龄已经过了，升职窗口已经关闭了，经商时顺利时据说也曾经身家上亿，回到学校的时候据他说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万和一套房，除了一肚子“生意经”之外，没留下别的什么。
　　年纪一把了，职称只是讲师，而跟他同期的要么已经辞职出国或经商或者已经是教授、副教授，学校里早有传闻，他回学校是为了混“退休金”。
　　这么个人，打电话给他，找他的一个学生，庄栋自然是觉得奇怪，却不敢怠慢，原因很简单，他的老师的老师的老师是怪人的同期。
　　英子自然是不会对蹭课的事不打自招的，“老师，我以为您知道呢。”
　　“管他呢，他就是个怪人，你自己小心点。”庄栋说道，“他让你明天上午10点至10：40之间到他的办公室，不要迟到。”
　　“好的，老师。”
　　英子在9：59分准时敲响了矫凤山办公室的门，“请进。”
　　英子推门进去，矫凤山正在电脑前看着什么，“矫老师，您找我。”“过来。”矫凤山说道，英子刚想要关上门，矫凤山制止了她，“女性职场法则第一条，跟男上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关门。”
　　英子把门敞开着，走到他的跟前，“您有什么事吗？”
　　“你的论文我看了，你的淘宝店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
　　“除了跑腿的那个，我知道你兑给别人了。”
　　英子说了日用品店的名字，矫凤山搜索之后点击进入，里面的货品很全，页面做得清爽干净，销量也很好，“这样的店你有几家？”
　　“三家。”英子说道。
　　“打算继续扩充吗？”
　　“有合适的项目会扩充的。”
　　“你这么干好电商的前景？”
　　“目前开店零成本，我一共请了四个客服，可以应付日常的情形。”
　　“为什么没有卖服装？”
　　“我对服装和时尚一知半解。”英子做生意的大前提是懂一半，她至少要对商品有一定的了解才会接触，接触了之后要对商品的种种完全了解，生产地，渠道，客户需求等等，她都要做调查，商里的产品是根据销量随时调整的。
　　服装她也不是完全不卖，但是防晒服、御寒服这种“功能性”的服装并不等于真正的“时尚”。
　　服装行业的水啊，也是很深的。
　　“你很聪明。”矫凤山说道，“我倒腾过一段时间的服装，主要是牛仔裤，确实服装行业有自己的行业规律，比如你身上穿的这件，应该是以纯的外套？”
　　所以……不是蓝不拉几的了？“是。”
　　“这件衣服的面料……”他从面料到版型到做工详细分析了这套衣服，“成本价是……”他给出了英子一个不能接受的成本价。
　　“您方才说这件外套的做工很好，多了几样比较耗时的工……”
　　“对啊，所以我才给了这个价格，知道一个剪线婆多少钱吗？”
　　“剪线婆？”
　　“中国甚至全球的女装产业，集中在有限的几个产地，大部分在广东，牛仔裤的产地更是集中的广东的几个镇里。”他一一列举了这些产地，“在面料、做工方面价格是完全透明的，版型更是你扒我，我扒你，虽在扒版的过程中略有改变，但改变不大，目前在我国，还没有真正的设计师之说，我一般叫他们扒版师，影响服装价格的主要因素实际是品牌。”
　　他开始讲述起了品牌，女装、男装、童装、鞋子等等。
　　“为什么在我们这里没有形成这样的市场？”
　　“你去过南方吗？”
　　“去过几次江苏。”
　　“伞？”在他的深入调查中，发现了英子曾经经营过一个伞类品牌，但很快放弃了。
　　“是的，最初的物流成本太贵且浪费，我在产地建了发货仓，为什么我们这里没能形成这样的生产基地？”
　　“原因嘛……是多方面的，除了体制问题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这里成本太高了。”
　　“成本？”
　　“你去过南方，你知道南方的小作坊是什么样的。”
　　“是的。”就是一个铁皮大仓库，工人们做工，夏天的时候会有风扇之类的。
　　“我们这里第一要考虑的永远是取暖和保温，厂房就不可能是南方那种非常简单的薄铁皮房或者是简易厂房。其次是运输……我们省没有出海口，有出海口的城市比如大连，服装行业就做得还可以，就算有同样的政策，同样的营商环境，我们省也不适合生产这类型的产品，包括小商品。”矫老师做了一番分析，让英子长久以来的迷惑得到了解答。
　　“老师，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没办法有自己的优势产品创立自己的品牌了？”
　　“你想做自己的品牌？”
　　“当然。”她当然想做自己的品牌，微雨对她来说是一次失败，她汲取教训的同时，也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过评书吗？”
　　“听过？”
　　“单田芳的评书里有句话：千招会不如一招鲜。在市场上更是如此，只要你的产品足够特别，暂时无可替代，你自己掌控着原材料或生产商，打出自己的品牌，做好品控，坚持五年以上不倒，你才可以说创立了品牌。”
　　一招鲜？她拥有一招鲜是什么？
　　“你别看我，我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八十年代闯过特区，九十年代闯过独联体，玩过股票、倒腾过国库券，折腾了一辈子，好几次差点儿蹲笆篱子（监狱）我要是一招鲜，我至于回学校猫着吗？”
　　“那您能给我的建议是什么？”
　　“回去摆地摊，面对面的接触你的客户，研究你的客户，研究你的产品，磨练你的意志！最重要的一点：不要怕犯错！年轻人！永远不要怕犯错！不要怕输！不要怕赔！”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不是重生者，她的不确定，她的探索，正是她的优势所在。感谢在2020-06-17 22:21:34~2020-06-18 22: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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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地摊（一）
　　人年轻的时候, 聚散都是很重要的事，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有规律的聚与散。
　　变得麻木是在工作以后, 工作, 跳槽，搬家，可以在两三天内交到“朋友”，也可以在某天夜半醒来, 忽然想起跟当初想要一辈子做好朋友的那个人，不知现在人在何处。
　　那些大学生们，还没有想到自己经历的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聚和散。
　　他们拼命搞一些象征，希望有什么东西能永垂不朽。
　　而对于商人而言，以上皆是商机。
　　现在学校周边不缺卖伞的，更不缺卖防晒服的, 甚至高价收购二手自行车的也不止一家。
　　英子支了个摊子挂了二十件印着不同文字的文化衫，除了这些“成品”之外，还接受订制。
　　“订制班服！系服！寝室服！情侣服！兄弟服！订制文化衫！”
　　“这白衣服是纯棉线的吗？”有一个女生拎起一件问道。
　　“纯棉的！”
　　“纯白的批发市场才卖10块钱一件啊。”也有常逛批发市场的嫌弃英子卖得贵。
　　“我的衣服质量好，文字是用电脑印刷的, 不掉色，还能彩印照片!”英子笑眯眯地说道，“上一次大学，难道不想留下些纪念吗？才二十五块钱一件啊。”
　　英子很不想告诉他们，批发市场卖10块钱一件都是很有得赚的，因为这种衣服都是论“斤”批发的, 你论“件”批，人家都不会理你。
　　印文化衫的机器实际也不贵，贵得是颜料，但也只是相对“贵”，均摊在一件衣服上绝对不超过一块钱。
　　“照片也能印？”一对情侣有些心动了，“只能印在衣服上还是什么地方都能印？”
　　“只要是棉布都能印，还可以做情侣杯、情侣拖鞋之类的，只不过时间比较长，要等一等，因为是独版，没有重大问题不退换哦！”
　　独版？二十五块钱的独版？
　　英子临时让一个客服跟着忙了一天来接生意。
　　这门生意当然不是独门生意，英子自己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她有一个专门的网店做类似的生意，一件文化衫二十，便宜五块钱。
　　可是啊，大众的思维是宁可多花五块钱也要在“实体店”买，看得见摸得着的产品。
　　英子白天摆摊晚上生产，一时之间居然生意十分火爆，一周之后，“竞争”对手出现了，服装城一家店同类产品一件二十。
　　这不算什么，英子甚至跑去了解他们用哪家的机器印衣服，得知是外包给一家厂子做，订制产品之一周后交货，她用同样的价格订制产品四天交货，把外包的生意抢了过来。
　　回过头来，她继续卖一件二十五。
　　总有人大热天的不乐意坐公交车走很远，她是隔天交货且是本校的学生，总比外面的商人“可靠”一些？
　　第二周，周明德忽然出现在摊子前，“请问拉一单生意提成多少？”他笑嘻嘻地问。
　　“小本经营，没提成。”英子回答。自从上次跟小草的会面之后，她大约有两三周没有找白思莹和周明德玩了。
　　太忙了？羞耻？
　　别看英子跟各种人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刻周明德跟她说话，她脚趾头都缩在一起，除了表面一层“正常”的壳子，剩下的全都是自卑和尴尬。
　　尽管外表看起来早熟，像每一个小姑娘一样，她也有虚荣的一面，她不希望自己暗恋的男生知道自己是连亲生父母都不嫌弃的女孩，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来自那样的家庭，不想让人她生命中最不堪的一夜。
　　——尤其是周明德。
　　她离小草离开的时候，转过身，看见白思莹和周明德说话，从两人的神情上，她就知道了，白思莹全说了，周明德全知道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
　　“你没有别的事吗？”
　　“没事。”周明德笑了，他的笑容像孩子一样天真无垢。
　　大约从人类还没有进化成人类的时候，人类就是外貌协会了，人长得好看自然处处顺利。
　　也不是说英子长得不好看，英子很长得很清秀漂亮，一双眼睛尤其的灵动有神，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只不过这年月帅哥是比美女稀缺得多的资源，尤其是高、帅、气质皆优的，简直是比大熊猫还要稀缺的物种。
　　不知不觉间，因为周明德的存在，小小的地摊比过去要兴旺两倍以上。
　　这种极别的帅哥，家世又是极好的，在省大认识周明德的人自然不少。
　　“师哥，您觉得我们班的口号应该是什么？”姑娘，你这么问的时候需不需要一边撩头发一边眨眼睛啊。
　　“师兄，您觉得我适合哪个尺码呢？”
　　“师兄，这是您的摊子吗？要不要我帮忙呢？”
　　“这是我朋友的生意，欢迎你们惠顾哦，价格最低，质量最高，绝对不是外面的那些普通货。”周明德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件男式的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你们看，尺码很足。”
　　“师兄，我男朋友身材跟您差不多，他不在这里，您能帮他试试吗？”当下就有女生笑嘻嘻地说道。
　　“好啊。”周明德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穿的T恤，在女生们的惊呼声中换上新衣服。
　　他腰细肩宽，又常年坚持体育锻练，自然是天生的衣架子，一件二十五块钱的地摊货穿在他身上立刻有了名牌的效果。
　　彼时女生还是比较保守的，之前主动搭讪的都是平时就比较“疯”的，更多的是默默的挤在人群中仰望他的。
　　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有人不好意思地用两只手捂住眼睛，只留下一条缝向外看了，那个问他尺码的姑娘，更是在他换完衣服后，脸红心跳地拽了一件同款扔下三十块钱，连找零都不要了，直接跑了。
　　有这样的顶级男模撑场，本来不算太热销的男款卖得飞快，尤其是周明德同款的，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断了货，订制寝室服、闺蜜服的也比过去多了几倍。
　　周明德这次出奇的有毅力，竟然陪着英子坚持了两个小时。
　　两人没有细聊，只是像平时一样交流，周明德时不时地说句笑话。
　　中午吃饭时间，人少了一些，周围安静了一会儿，一抬头，他不见了……
　　英子吐出一口气，他终说走了，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明德跑了回来，“我给你买了一份凉皮，你先吃点儿。”见英子舍不得离开，“我帮你看着摊子。”
　　“你吃过了吗？”
　　“我买的时候就吃了。”
　　英子接过他手里的凉皮，躲在货架子后面大口吃完，吃到一半有人来问班服的事，她把凉皮一放出去招呼客人。
　　“你回去吃饭。”周明德说道，“班服二十件起订，二十元一件。”
　　“能不能便宜点啊。”“已经是最低价了，我们隔天就可以交货。”周明德说道。
　　“别家十八就可以订啊。”
　　“一分钱一分货啊，便宜没好货，你看我们家的T恤，颜色正又厚实，不像别家料子薄得透光，一下水洗就像抹布一样。”周明德学着英子的样子把T恤提了起来面对太阳给那个女生看。
　　“可是别家便宜啊。”
　　英子又吃了两口之后，擦了擦嘴从里面出来，“我家的价格一直是这样，你去了别家没在别家订，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家价格虽然每件高两块钱，东西绝对不是同样的东西，我还要在这里念书的，出摊也不是一两天，靠得就是口碑。”
　　周明德没有看订衣服的那个人，而是看着英子，英子的嘴角有一块辣椒油没有擦干净，红红的。
　　别看他自己的房间经常乱得像猪窝，他自己周身上下从小到大就没脏过一点儿，对别人的脏乱更是不能忍，看着英子嘴角的那一点儿辣椒油出奇的碍眼。
　　偏偏英子专注于业务，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嘴角的瑕疵，“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多找几个同学来做决定。我这里不怕比较……”
　　她向来擅于记人，这人和站在路边的好几个女生已经来过两三次了，估计是早已经确定要买自己家的货，想要最后讲一讲价，派来相对生脸的这姑娘来讲价。
　　英子说得正兴奋，眼看生意要达成了，周明德忽然走了过来，扳过英子的下巴，擦掉她脸上的红油，擦完脸一下子就红了，指着英子的嘴角解释道，“你这里有红油。”
　　英子瞬间僵住了两秒钟，“谢……谢……谢。”她转过头继续做生意。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姑娘表现得则是更傻，“定五十套，图案4，省大……”她快速说完了要求就跑了。
　　英子转头看向周明德，“那个……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去吃吧。”
　　“我吃完了，你累了就去歇一会儿。”
　　“我不累。”
　　“站一天了，怎么会不累呢？别逞强了，我来照顾你。”
　　英子鼻子一酸，照顾她？“白思莹都跟你说了是不是？”
　　“她说得挺简略的。”应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都已经21世纪了，还有这样荒谬的故事和家庭，让英子这么好的姑娘受了这么多的苦。
　　想想英子比自己小那么多，干起活来却麻利又利索，无论吃多少苦都没有抱怨过一句，得是多么严酷的生活才能“训练”出这样意志坚定的姑娘啊。
　　“我不用别人同情，我现在挺好的。”
　　“现在的好，并不能掩盖过去吃过的辛苦。”周明德握住英子的肩膀，“我不是说同情你什么的，我就是想要照顾你。让你不要一个人撑得那么辛苦。”
　　英子想握住他的手，最终却选择了挥开，“别这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照顾会让人软弱。”习惯了被照顾就会想要依赖，而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所有让她产生一点依赖的人，最终都会背弃她。
　　他们伸出了手，拉她走一段，最后却都放开手。
　　不要再来一次了，她不要再一次……更何况这人是周明德啊！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已经有点猜到小白的背叛了，她目前是掩耳盗铃状态。感谢在2020-06-18 22:26:24~2020-06-19 21: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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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坚持
　　她又回到了那条路, 周围全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中间那条白色的路被路灯照得异常明亮，路的两边种着高大的树, 风吹动树发出莎莎的响声, 路的两边是深深的壕沟。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把自己用围巾围得紧紧的姑娘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最响亮的声音是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看着路的两边，她知道，那里藏着可怕的怪兽，随时有可能把她拉下深渊。
　　停下来！英子拼命地喊着！停下来！别再走了！逃！向后逃！
　　她转过身，身后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跑！”向前跑！不要停下来！一直跑！
　　向前跑！向前跑！英子扑腾着从床上醒了过来，勉强睁开了眼睛, 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顿一样。
　　寝室里的人有两三个正围在她的床边。
　　“你做噩梦了吗？”寇媛媛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得去医务室。”
　　“医务室的那个医生是卫校毕业的，让她治臭臭都是犯罪。”王楠说道, 臭臭是校园里面的流浪狗，“感冒嘛，吃一片扑热息痛一片阿莫西林，多喝水，睡一觉就好了。”她在自己的柜子里找出了这两种药。
　　英子点了点头，“谢谢。”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来, 她接过药吃了下去，又多灌了一口水爬了起来。
　　“你干嘛？”王楠压住她。
　　“得去摆摊。”
　　“已经六点了。”王楠说道，英子每天都是早晨五点钟从寝室出去的，宿管阿姨跟英子熟得很，每次都会替她开门。
　　“迟到了。”英子拿出水壶，灌了一壶的水，多喝水，只是感冒这点小病根本不耽误什么。
　　“有人给你打过电话，我跟他们说你病了，让他们自己出摊。”寝室的人对英子的情况也只了解一个大概，只知道英子家是本地的，在出租一套旧公房做女生公寓，之前每天出各种地摊，还搞过电商。
　　这次英子搞文化衫，给全寝室免费做了寝室服，她们的概念里英子就是那种家境一般自立自强的类型。
　　“只有我有钥匙。”英子说完拿出了手机，给自己手下的客服打了电话，“喂？你们出去了吗？”
　　东西都在车库里，客服拿不到三轮车，“我们没出去。”四个客服轮流跟着出摊，每天按照卖货量赚提成，赚得多归多，她们多少有点吃不消了，可是老板仍然生龙活虎，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这次老板生病了，她们正好顺水推舟不去了。
　　“等会儿我就过去。”英子觉得吃了药好些了，把汗湿的衣服换了，可惜这里洗澡不方便，不能洗个澡再出去。
　　王楠想拦她，被寇媛媛给阻止了，“你自己小心点。”
　　英子点点头，“谢谢你们了。”她拿好东西出了门，出了寝室门听见里面有人说：“人家赚钱不要命，你拦着有用吗？”
　　对啊，她就是赚钱不要命啊，钱比命要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出了门。
　　晚上的时候下过雨，早晨还是有些凉，英子在车棚找到了自行车，伸手到口袋里找钥匙，掏了两次都没有掏到，她看着自己的手，抖得不行。
　　“英子。”一个人从后面扶住了她，不用回头，只是闻味道英子就知道是周明德。
　　“早上好。”
　　“你感冒了得休息一天，我替你出摊。”
　　英子摇了摇头，“出地摊很累的，你坚持不住。”她也知道客服虽然是四班倒，除了早晨帮忙出摊之外，只是在她有课的时候看摊，仍然累得想要辞职了。
　　“你都能坚持，我为什么坚持不了？”周明德说道，“你要拿钥匙去车库吧？”
　　“嗯。”
　　“我开车送你。”
　　英子苦笑，“你这个车一启动，我们今天就得多赚十块钱，知道吗？”这算得还是油耗，不算磨损率之类的。
　　“知道啊。”周明德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姑娘瘦瘦弱弱的，脸上因为发烧而煞白，嘴唇周围都被烧得起皱了，怎么这么有力气去计较那么多东西。
　　“走吧，骑车去。”英子没力气跟他争辩了，把钥匙交给了他，“骑车去把三轮车推出来。”
　　“我也能骑三轮车。”
　　“三轮车很难骑，你推吧，要是能推到平时我们出摊的地方，算你赢了我好吗？”
　　“好！你等着。”周明德扶着英子坐到路边，用车钥匙打开了自行车锁骑着车走了。
　　英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他怎么可能把三轮车骑出来，那里面装着货，车子又难掌控，试一试他就会放弃吧。
　　就像他们俩个一样，周明德会因为同情之类的原因觉得她很特别，想跟她在一起，真跟她在一起就会知道她有多无趣了。
　　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思索今天应该做什么提高营业额，晚上睡前想到的最后的事是今天有什么得与失，哪笔生意本来可以做成的却跑单了，哪笔生意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她不懂什么是花前月下，也不懂什么是浪漫约会，情侣在一起做的任何事在她看来都是浪费金钱和时间。
　　她不会没有目的的去咖啡馆之类的地方消磨，不会花高价的电影票去看在家里面租碟也能看的所谓好电影，不会漫无目的闲逛。
　　她是个无趣到极点的人。
　　她和周明德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不管周明德怎么说，她都不会是周家人眼里理想的儿媳妇，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那不是她的风格。
　　明明不会有结果，过程中还会浪费大量的时间，明明她在心里喜欢周明德就可以了，在心里喜欢又不会浪费时间不会冒任何的险，不告诉别人就不会被人嘲笑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所以不要给周明德任何积极的回应，他不是追求人的人，早晚他会无趣地离开。
　　坐了一会儿喝了一些水恢复了力气，英子向校园外走去，从宿舍楼到外面，要走很久很久，很久，久得像走了一辈子那么远，她走到摆摊的地方，让人意外的，周明德已经把三轮车骑了过来，正在跟占据了他们位置的人吵架。
　　“我们一直在这儿!这是我们的位置！”
　　“这地方就是先到先得！谁也没承包了！”
　　“就是！谁还给你留着位置咋地！”
　　“不行！这就是我们的位置！”周明德额头上全都是汗，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人争执。
　　“叔，姨，这是我朋友，帮我拉东西过来了，谢谢你们帮我占着位置呢。”英子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这两人跟他们做“邻居”也好几天了，平时英子也没少给他们好处，他们就是欺负周明德脸嫩。
　　“英子是你啊？今天咋出来这么晚啊？我还寻思这小子是生人呢。”方才跟英子吵架的女人把自己的东西归置了一下，腾出了位置。
　　“我有点感冒。”英子笑了笑，“你真把车骑过来了？”
　　“三轮车比两轮车好骑。”周明德笑着说道，他把车子上的架子打开，小声凑到英子耳边，“他们明明认识我。”
　　“别说话，咱们来晚了，人家给你位置是人情，不给你位置是应该的。”
　　早晨的时候生意很清淡，附近的人对他们的文化衫没什么兴趣，来得早一般只是占位置。
　　除此之外只有一些急着用衣服的人会来取货，今天就来了好几波人取货，貌似是因为有文化节。
　　“你怎么从来不参加社团？”周明德问她。
　　“没时间啊。”
　　“你的钱也花光了？”周明德因为一下子就花掉二十万换车的事被老妈骂好几回了，就算是对周家来说二十万也不是小钱，能全款买两套房了！结果周明德就换了辆车！
　　按照周明德的思维方式，英子赚得更多，应该用这些买套房，买辆车，好好读完大学，找个轻松坐办公室的工作。
　　英子却依旧在不停地奔忙，在重新出地摊之前，英子一样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花光了。”英子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他，“有钱没钱，该赚钱都要赚，更何况昨天就有人说今天要在早上过来取衣服，不能失信于客户。”
　　失信于客户是最严重的事，一次无所谓，两次无所谓，三次以上生意就不用做了。
　　只是小本生意，一单几百块钱的买卖，可对于那些需要衣服的人来说，就是极大的事了。
　　“你这个时候好像我哥啊。”周明德失笑道。
　　“生意人都一样吧。”
　　周明德四下看看，附近出早点的摊子前已经在排队了，那家的土豆丝卷饼最好吃了，周边的人和学生都喜欢吃这家的早餐。
　　“我去买早餐，土豆丝卷饼，要不要加肠？”
　　“不用。”英子摇了摇头。
　　周明德跑了过去，站在人群中排队，不一会儿就有相熟的人将他叫到了前面，长得帅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优待。
　　他拿着战利品跑了回来，除了两份土豆丝卷饼，他还买了两份豆浆。
　　英子嘴里没什么味道，勉强吃了两口卷饼之后，把豆浆喝了。
　　周明德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把英子的那一份放到了一边。
　　“你吃了吧，把我咬过的地方撕下去就行了。”
　　“等会儿你饿了再吃。”周明德说道。
　　英子上午九点有课，把客服叫过来了之后，让周明德也走，“你也回去吧，今天没课了吗？”
　　“没事了，现在我开始实习了，找个公司到时候盖个章就行了。”英子说他无法坚持，他就要坚持下来给英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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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坚持（二）
　　周明德的坚持是什么样的？
　　比如小时候, 坚持不吃青椒, 在饭桌上有青椒的时候拒绝上桌，哭着跑回房间, 坚持半个小时, 就会得到奖励：大鸡腿一只, 零食若干。
　　比如上幼儿园, 坚持不要去, 哭了一周之后得到的奖励：可以晚上一年幼儿园。后来都是妈妈陪着上的, 直到他觉得幼儿园可以接受。
　　比如因为某小学的老师态度不好，批评他的时候用了比较过激的话，坚持不去上学了，一周之后他得到了奖励：转到另一所学校，再也不用去看那个老师的丑脸。
　　只是这种坚持与奖励，变得越来越让他难已满足。
　　比如他坚持想要去外省的大学, 填报了志愿，却接到了本省的录取通知书，父母直接在招生办那里把他的志愿改了。
　　比如他一怒之下搬去了奶奶家住, 照顾生病的奶奶，得到的奖励是父母到处夸他孝顺，把他当成家里的门面。
　　比如他坚持不要考公务员, 为了逃避宣称考研, 得到的是保研通知。
　　比如他不喜欢薛冠男，故意在两人相处时惹薛冠男生气，不知怎地, 老妈还是跟薛冠男一家成了朋友。
　　这次他决定坚持做自己，去喜欢他想喜欢的姑娘，这个姑娘美丽又坚强，独立又自信，她的坚持才真正的坚持，对比自己简直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
　　六月的天气，早上时可能有点凉，只要没有雨的晴天，中午时太阳就会变得火辣异常，站在树荫下都能感觉到烈日的温度。
　　北方人厌恶寒冷，把自己关进暖气屋里，更厌恶炎热，因为冷最多是多穿点儿，热是真没有法子。
　　南方可能会觉得零上二十七八度的气温喊热得要死太矫情，北方人觉得酷暑难当时可真得是真情实感。
　　周明德坐在树荫下用扇子扇着凉，不知何时被蚊子咬了几个包的小腿骚痒难当，他挠了好几次都挠破了。
　　路边摊最难捱的时候不是顾客多的时候，是没顾客的时候。
　　顾客多的时候，就算天气热得要死，一天没吃饭，仍然会兴奋异常，没人光顾的时候真是一分一秒都难捱。
　　一辆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撑着伞的姑娘，“哟，你真在摆地摊？”
　　周明德抬头看了她一眼，薛冠男向来是敢穿的，今年最流行的紧身小吊带加低腰裤，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穿着带钻的松糕鞋，周明德一米八的身高跟她现在的是平视，“你啊。”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你来干嘛？”
　　“看看你。”
　　“现在看见了，可以走了吗？”
　　“我不走。”薛冠男真是恨极了周明德，每次她觉得自己放下了他，这个男人总要搞出些事情来，让自己不得不注意他。
　　堂堂周家的公子，省大的硕士，好好的学不上，车不开，跑来这里看地摊，圈子里都传开了，有人说是他在玩，有人说他要吊那个女老板，总之都觉得他怕是遗传了他奶奶的老年痴呆。
　　“不走就不走呗，把车挪挪，别挡着我做生意。”
　　“你真看上你家小保姆了？”
　　“对啊，我看上英子了啊。”
　　“你有病啊你！一个农村的柴火妞把你迷成这样！”
　　“我有病你也不是大夫啊！没事儿搁这儿充什么赤脚医生呢。”
　　“呵呵，你知不知道你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笑话了啊！”
　　“那又怎么样？”那些所谓的别人，无非是一些无聊人士，自觉出身比别人高贵，自觉自己有钱有势，老是聚在一起玩，比车比衣服比女人，一个个的都有病。
　　“姐。”远远的，白思莹走了过来，“姐！你在这儿干嘛呢？不是说好了去逛街吗？我在那边等了你半天。”她一边说一边对周明德使了个眼色。
　　薛冠男看着白思莹也穿了一件文化衫，冷笑了一声，“你这衣服挺好看啊，哪儿买的？”
　　“这儿买的啊。”白思莹一边笑一边搂住薛冠男的手，“姐，我们上车吧。”
　　“你没别的衣服了？穿这种地摊货出去逛街也不怕别人笑话。”薛冠男甩开了白思莹的手。
　　“姐，今年最流行文化衫啊。”
　　“流行个屁！”薛冠男忍不住说道，她一扭头上一车，“今天我有事，不逛街了！”
　　白思莹无奈地看着她开着车子绝尘而去。
　　“我姐就这脾气，你别跟她一样的啊。”白思莹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周明德旁边，“英子呢？”
　　“她有课。”
　　白思莹看了看手表，差十分钟十一点半，“你吃饭了吗？”
　　“不饿。”
　　“我劝你啊，还是哄哄我表姐，她要是把你和英子的事跟我大姨说了，我大姨告诉了你妈，你是无所谓，对英子来讲可能会有麻烦。”
　　“我妈管天管地，还管我跟谁好吗？”
　　“当妈的哪个不管啊。”白思莹说道，“现在这个社会，还是讲门当户对的。”
　　“呵呵。”周明德回了她一个冷笑，对她的态度倒没有对薛冠男那样生硬，“英子跟你说过我吗？”
　　“没有，她很少提你。”白思莹说得是实话，英子很少提起周明德，只有在她说周明德的时候偶尔会说一两句，“她这人自尊又自卑，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追她，她心理压力肯定挺大的。”
　　“她跟你说的？”
　　“这还用她跟我说吗？毕竟她做过你家的保姆啊。”
　　“我奶奶，我哥，我没把她当家里的保姆。”
　　“那把她当什么呢？你家的亲人？”白思莹挑了挑眉道，“不管新闻联播上怎么说，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你对英子的好，是同情也好，是英雄主义也好，对英子来说是负担。”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白思莹站了起来，“英子今天上午最晚的课10点半下课，她故意不来的。”
　　英子确实是故意不来的，在走到校门口之后，看见招呼生意的周明德，英子选择了向后退，退到医务室，找那位“兽医”打点滴。
　　兽医水准再怎么差，打点滴的手艺是不差的，毕竟有那么多学生给她练习，感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病，就是输液消炎退烧。
　　打吊针好得快，英子没有时间耗在感冒上。
　　快十一点的时候兽医下班了，临走的时候扔给英子一本杂志，“看会儿书吧，打完针自己会拨针吗？”
　　“会。”
　　“那我走了。”
　　英子无聊地翻看着那本杂志，是一本讲苏联解体的杂志，里面的内容云山雾罩的，没有什么正经东西，当故事书看是不错的。
　　故事里面讲中国商人在苏联变成独联体后闯荡莫斯科，如何赚钱，又如何因为产品质量问题被人殴杀，又有一些人是如何发了财，有一些人如何破了产连命都搭在了那里。
　　机遇机遇，没有机哪里来的遇？
　　现在这样的冒险机会越来越少了。
　　英子想起矫老师说过他闯过特区，闯过独联体，想来矫老师会颇有些故事。
　　最后一针打完，她把针拨了，感觉恢复了些力气，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周明德就像是摆在饥民面前的高级蛋糕，光是让自己不去看已经用尽全力了，他偏要一个劲儿地往手边去挤。
　　不要去作梦，对她这样的人容错率太低，只要一步走错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就算是现在论家底她可能是别人眼里的富婆，在内心深处她仍然乍来到这座城市时一无所有的小女孩。
　　她走医务室走出来，慢慢向外走去，迎面撞见了那个她不想见的人。
　　本来一肚子气的周明德，看见了英子手上的胶布，顿时气消了，“你打针去了为什么不找我陪？”
　　英子摇了摇头，“你又不是医生，去了能做什么。上午生意怎么样？”
　　“还行。”
　　“谁看着摊儿呢？”
　　“你家的那个客服和白思莹。”
　　白思莹，英子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的时候呗。”周明德没提关于薛冠男的插曲，“英子，我喜欢你，不！比喜欢还喜欢！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我们俩个人的家境不匹配，可那有什么关系！爱情就是爱情！不应该被财富、地位等等不相关的东西左右！要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学生连真挚的爱情都不敢追求，真是连旧社会的人都不如了。”
　　那个时代不顾一切的爱情被歌颂，是因为稀少啊，最终付出最大代价的也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英子苦笑了一下，“我生活得很累，我没有什么时间留给恋爱，我不能犯任何错误，所以不要让我的生活更累了行吗？”
　　“让我帮你分担好吗？”
　　他能分担什么呢？理智上英子这么想，可情感上……她等这句话等得太久太久了，尤其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在她的心里隐密的世界藏得太久太久了。
　　饥民面对高级蛋糕会怎么样？最终会忍不住伸出手啊！那怕蛋糕旁边有着拿刀的守卫，饥民一摸到蛋糕塞到嘴里，头都会被砍掉，嘴角仍然是带着幸福的笑啊。
　　不怪蛋糕美味，实在是饥民饿得太久了，缺乏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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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端午
　　恋爱应该怎么谈？别看英子对做生意的事胸有成竹, 对谈恋爱这事儿是一窍不通, 除非是想要让情侣买情侣衫，平时她走在街上看见情侣都是会将视线放到别的地方的。
　　对于周明德, 她一直是觉得只要看见他就行了, 看见他笑, 看见他跟别人说话, 看见他因为什么事而开心, 因为什么事而烦恼一小会儿。
　　周明德呢？他对恋爱这事儿也挺模糊的, 虽然从上小学开始就一直被各种女生追捧，周围也从来不缺乏朋友，正儿八经谈恋爱这却是头一遭。
　　他就是想要跟英子在一起，帮助她，让她开心一点，放松一点, 不要烦恼那么多，不要总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所以两人的恋爱是在有顾客的时候一起忙碌，没有顾客的时候坐在一起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看我一会儿，我看你一会儿，看一会儿之后, 在目光终于交织在一起之后, 一起傻笑。
　　到了六月底，文化衫的生意基本结束了，大四生已经毕业了, 那些校园文化节什么的在六一左右也开完了，唯一比较重大的节日就是端午节了，彼时端午节也没有商业化。
　　把最后的货送给了客人之后，英子把摊子收了，余下的都是小打小闹的了，没有必要跟那些进了成品文化衫的竞争，现在他们已经叫价到了十五一件，完全是削价竞争了。
　　至于节令产品葫芦和五彩绳之类的，英子没打算加入这项竞争，好歹她也有网店的人了，网店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买这些东西了，不至于摆地摊跟人竞争。
　　真正有了空闲的时间，周明德开心极了，他拿出计划书，宣布端午节一整天的游玩计划。
　　省城人过端午节的方式总结出来只有一种：起早！尽可能的起早！去附近的山，岛所有有青色的地方玩，采艾篙或买艾篙，把葫芦挂在艾篙或树枝上，用艾篙熬水洗脸洗脚。
　　省城人对粽子的感情是极淡的，只是为了应对节令会吃一些，只有白粽和蜜枣粽两种，过了节令想吃都吃不到。
　　另外一种应节气的食物是凉糕，最正宗的凉糕只有糯米和糖花生馅，还有一些人喜欢加些豆面卷，这都是个人喜好，不过这种食品不太建议带去野餐，搁不好就会酸，只建议现包现买现吃。
　　这一天真正被慎重对待的是鸡蛋，不知从何时起省城人喜欢在端午节煮鸡蛋或茶蛋，踏青时带几个粽子、十几二十个茶蛋、干豆腐卷香菜葱、洗得干干净净的旱黄瓜，背上一个背包，全家人或几家人一起出去野餐。
　　为了占据好的位置，早早坐上过江去太阳岛的渡船，有些人凌晨两点甚至更早就会出发，大包小包地在江边等着。
　　还有一些人提前一天带着帐篷从家里出发，直接在岛上过夜，避开早上拥挤的人群。
　　爱玩的人可以参加篝火晚会，从前一天夜里一直玩到天亮。
　　女生公寓里的女生们约着凌晨四点出发，东西提前一天买好了，来找二房东英子的时候，发现英子不在家，厨房里留了煮好的茶蛋和粽子。
　　周明德和英子是从学校出发的，凌晨三点钟就坐上了渡轮过了江。
　　说起来那座岛真正能玩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踏一踏青，骑一骑车，英子和周明德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一路绕岛骑行。
　　喜欢一个人，就是跟那个人做和平常一样的事，仍然会觉得很特别，很幸福。
　　周明德看着英子骑着车，马尾随风轻扬，朝阳照在她的脸上，为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的眼睛闪亮亮的，随着风一阵一阵的芳香从她的身上吹到他的身上，让他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找了个地方，从背包里拿出塑料布铺在地上，坐在还满是露水的地方野餐。
　　“你家里人过节的时候不找你吗？”英子一直在忧心周明德的家里人，尤其是周明德的妈妈。
　　“我自从上了高二就不在家里过节了，我要是在家里过节他们倒会觉得奇怪。”周明德说道，他从包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英子，又在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些红肠，“昨天我排队排了老半天才买到的。”
　　英子从包里拿出粽子和茶蛋，“我昨天自己做的。”
　　“你包的粽子最好吃了，外面买的总不是那个味儿。”周明德拆开粽子吃了起来，“嗯，太好吃了，我妈总说她做的粽子最好吃，我看不如你做的。”
　　“你妈也会做粽子？”
　　“我妈啊？她也是什么精致东西都会做的，只是做得少，高兴了才会做，不高兴了就是买着吃或去外面吃。”周明德说道，“对了，那个小草联系你了吗？”
　　“一直有联系。”英子跟小草一直联系着呢，不过小草没说太多家里的事，一个劲儿的跟英子八卦一些同学之间的事，小草的世界简单又单纯，尤其是在女生占大多数的师范类学校，粥多僧少，连同学之间的绯闻都少。
　　“对了，我还买了一样东西。”他在包的里侧掏了掏，拍了拍脑袋又去摸包的外侧兜，在里面拿出来一对手编的五彩绳手链，“在学校跟前买的，挺好看的。”
　　英子伸出了手周明德帮她绑好，又伸出手让英子替他也绑好，明明是很幼稚的事，他做起来却无比的认真，让英子也认真了起来。
　　他坐在英子身后，搂着英子，两人系着五彩绳的手腕放在一起，用另一只手举起相机，拍了两人的手，又举起相机，拍两人的合照。
　　“不要，我上相。”英子不喜欢拍照，她总觉得拍照什么的这种事不适合她。
　　“你很好看啊！怎么会不上相啊！”周明德把她拉了回来，手搭在她的肩上，侧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快速按下了快门。
　　英子挣开了他，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两人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那天的阳光极好，天空是湛蓝的，水面平静无波，泛起微澜。
　　那天连面对路人时，英子都忍不住笑，好像空气都是甜的，那年人很多摩肩擦踵，又好像人很少，只有他们俩个人。
　　那年英子觉得自己超水平发挥了，茶蛋做得非常好吃，两个人分食一个茶蛋，甜蜜异常。
　　艾蒿是一定要采的，在水边英子告诉周明德哪一种是真艾蒿，哪一种是假的，几种常见的蒿类，最后真正能采到的，就是一小把而已。
　　回程的时候两人手牵手坐在渡轮上，看着江水被渡轮搅出的白色水花，被阳光映出一片彩虹色，英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你怎么这么开心？”周明德问她。
　　“你怎么这么开心啊？”英子反问。
　　两人在一起，好像时光过得很慢，又好像过得很快，两人回到公寓里，周明德四下瞧着，“你把这里恢复得很好。”“大哥恢复的，不是我。”
　　“大哥这人多少有点强迫症。”周明德说道。
　　他踱步到英子现在住的屋子，“你为什么不睡在床上？”
　　“那是周大哥父母的床。”就算是之前奶奶也睡过，英子还是不想破坏。
　　周明德歪头看着那张一家三口在一起拍得照片，“我见过这女的。”
　　“你当然见过了。”
　　“不是，我见过她。”周明德疑惑道，娟子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呢，每周也就是在周末或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爷爷奶奶家，他对大娘仅有的印象就是煮饭好吃，在看照片之前，他都不记得大娘的五官。
　　“你在哪儿见到的？”英子严肃了起来。
　　“我忘了，但我绝对见过她。”周明德敲了敲头，无比疑惑。
　　“可能是你认错了吧，死人怎么会出现呢。”
　　“英子，这里是她自杀的地方，你见没见过她？”
　　“没有。”英子对鬼神之类的说法向来是不太信的，她最近看过的一部鬼片里说鬼知人心毒，比起鬼来人明明更可怕。
　　“没有就没有吧。”周明德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了影碟，“你们这里有影碟机是吧？”
　　“有。”这个时候影碟机已经不是十分流行了，人们都学会了在网上下载电影看。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和霸王别姬你看哪个？”
　　“哈利波特吧，霸王别姬看过了。”英子说道。
　　周明德鼓捣着影碟机，打开影碟机后，里面弹出来的DVD是午夜凶铃，“你们这帮女孩子在家里面看鬼片，胆子很大啊。”
　　“我不太跟着她们看。”她们确实莫名其妙地喜欢看鬼片，英子看过的所有鬼片都是跟她们一起看的，用她们的说法是这样的旧房子跟鬼片最相配。
　　“午夜凶铃看过吗？”
　　“没有。”
　　“先看午夜凶铃吧。”周明德坏笑着将DVD推回到影碟机里，“我还没看过呢。”
　　听说女生在看鬼片的时候都会吓得往男生怀里钻呢。
　　二十分钟后，从外面踏青回来的朱盈她们，在院子里就听见了男生的尖叫声，开了门，看见吓得脸煞白的周明德紧紧搂着英子，英子则是面无表情一脸无奈地拍着他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和周明德分开的原因不是你们在评论里猜测的那些，他们分手的原因很……


第85章 现实
　　人生第一次, 英子带着笑容从睡梦中醒来, 穿上衣服趿着拖鞋到客厅坐下，抱着茶杯继续带着笑梦游。
　　公寓平时第二早起, 今天第一早起, 每天必然要在厨房自冲一壶红茶开启新一天的朱盈从头围观到尾, 端着红茶坐到了她的旁边, 歪着头观察她。
　　英子从玫瑰色的梦里醒过来, 一扭头就看见了朱盈的脸, 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你半梦半醒的时候过来的吧。”朱盈嗅了嗅英子的杯子，“喝白水？跟我一起喝茶啊。”
　　英子回想起那天跟朱盈掏心掏肺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不了。”
　　“你跟他说过你家里的事了吗？”
　　“他应该知道了。”
　　“也就是没说过喽。”
　　英子闻着朱盈的红茶香喝了一口水，玫瑰梦多少被冲淡了一些。
　　“他跟你说过他家的事吗？”
　　“他家的事……我全知道。”
　　“你确定？”朱盈挑了挑眉。
　　她认识周明德的父母，知道他的家世, 但确定了解他的家庭吗？
　　仔细想想不是很了解啊。
　　比如周明德父母的实际关系如何，英子总觉得他们俩个并不和睦，可是有多不和睦？
　　周明德为什么总跟家里对着干？
　　“他不了解你, 你也不了解他，你们俩个是在肓恋吗？”朱盈说道，她又道, “还是你觉得一旦你们俩个人之间的感情进入现实, 马上就会夭折？”
　　英子站了起来，“我饿了，你吃什么？”
　　“阿姨还有五分钟就来了, 她昨晚泡了米今天喝南瓜粥。”朱盈看了看客厅的钟表，“英子，希望你一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英子有片刻的清醒，她知道自己在谈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在给自己本来就伤痕累累的人生再填一点伤，可她……
　　就算是她一无所有，她总该有作梦的权利吧？就算这场梦会醒，醒的时候会无比痛苦，可这些天，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至于痛苦，那是她已经习惯了的事。
　　周明德起床的时候感觉也无比的好，就算是客厅里父母毫不避讳的争吵声都没办法让他的心情变糟。
　　他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这些天因为跟英子一起出地摊，他被晒黑了一眼，肤色里稍微填了些健康的黑。
　　懒洋洋地拿起背包出门，本来应该吵成一团的父母一团和气地坐在餐桌前吃饭，母亲还给父亲夹了一个鸡蛋。
　　“明德，你一大早出去做什么？过来吃饭。”母亲招呼他吃饭。
　　“是啊，明德，过来吃饭。”父亲也招呼他。
　　周明德坐了下来，母亲给他盛了碗粥又夹了个豆沙包给他，“这是你爸今早晨练的时候买的，很好吃。”
　　周明德咬了一口豆沙包，确实很好吃，不过应该不是地方买的，这种浓郁的豆香味儿，只有自家做的豆沙包里才会有，“好吃。”
　　“明德啊，你最近有没有看见冠男啊？我听她妈说她准备要出国啦。”
　　“哦。”
　　“明德啊，你要是不想考公务员，也可以出国啊？喜欢哪个国家啊？”妈妈继续说道。
　　周明德意外地看着妈妈，爸最近高升到了交通局，做了主管基建的副局长，应该更忙了，妈最近也面临升职，也一改往日的懒散颇为忙碌，按道理应该对他考公务员更加坚定，怎么又改口了？
　　“我打算毕业后先工作一段时间。”周明德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半。
　　他的计划是先工作一段时间，等英子大学毕业了，两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工作不如考公务员……”老爸又把话题转了过来。
　　周明德大口喝完了粥吃了两个豆沙包，拎起背包走了，剩下两个人相顾无言一直吃了十分钟。
　　“我方才说的事你要小心点。”
　　“我知道。”
　　两人说完了不再继续说话了。
　　周明德掐着点儿到了周家老宅，英子上午第一节 课是九点，他特意来接她上学。
　　英子背着包出了门，忍不住还是继续盯着隔壁家，隔壁家的树结果子了，比果子更多的是各种虫子，整个一个虫类乐园。
　　“你看什么呢？”周明德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隔壁……”
　　“你说隔壁那一家啊？他们全家好像都搬南方去了，他们家的老大在广州那边发展得挺好的。”周明德说道。
　　“你们很熟？”
　　“我跟他们家不熟，我哥跟他们熟，我小时候也就是周末或者寒暑假过来，呆得时间也短，他们家的孩子都大了，不带我玩。”
　　“这一片现在没剩几家人家了。”
　　“房子都太旧了嘛，就算是修了几次也不如新房子。”
　　“我倒是喜欢老房子。”
　　“我带你参观一下这边。”周明德牵起她的手，从巷子头走到巷子尾，一家一家地介绍这里的人家，目前还在这里住的也就是三四户人家，平时也是大门深锁，偶尔才能看见人出入。
　　英子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传来的温度，微微有些发怔。
　　“怎么了？”
　　“没什么。”住这里的人会重男轻女吗？会把女孩儿送人吗？会为了五百块的计生罚款一家人吵成一团最后分家吗？
　　这跟她生长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我不喜欢听你说没什么，你每次这样说都是有事。”周明德握紧了英子的手。
　　“我就是觉得我们生活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可能物质上是一样的，本质上你觉得有什么区别吗？我家里的照样为了那点儿财产那点儿影响力纷争不断。”
　　“你们毕竟……”没有为了那么点儿钱撕破了脸啊，毕竟没有彼此仇视，毕竟没有因为家里人是女孩儿就歧视啊。
　　“你不要以为农村的那些纷争丑陋，城里有些人的纷争丑陋得你难以想象。”周明德叹息了一声。
　　英子不解地看着周明德，他一直是个阳光大男孩，这次他面具下的阴郁一角似乎露了出来。他……也不是真得无忧无虑吗？
　　“朱盈说我们俩个在谈一场假恋爱，故意不去想现实中的事。”
　　周明德笑着抱住她，“对啊，我们就在谈一场假恋爱，不去想现实中的事，到最后也不要让现实中的那些事困扰到我们。”
　　会这样吗？可能吗？
　　“未来我们会怎么样？”
　　“我们？我毕业后工作两年等着你毕业，然后我们一起去南方或更远的地方，远离所有让我们讨厌的一切，就我们俩个人一起生活。”周明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现在手里所有的存款，从今天开始，为了未来每月我只从你手里领零花钱，我们一起攒钱。”
　　英子接过那张卡，“我不缺钱啊。”
　　“我周明德是靠女人养的吗？”周明德硬气地说道。
　　“那你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呢？”
　　“没多少钱，一千多块吧……密码是123123。”
　　一千多块对于一般的穷学生是很多了，但是大少爷您一个月油钱是多少啊？更不用说一日三餐、零食饮料了。
　　“这一千块你还是留着吧。”英子把银行卡还给了他，“你总是要吃饭的。”
　　“我已经开始找工作了。”
　　“找到工作总得过头一个月吧？有的公司还要押一个月的工资。”
　　周明德颇有些震惊地看着英子，竟然是这样的吗？
　　“你是学哲学的，工作什么的更难找吧。”周明德学的学科，一开始就是奔着从政去的，普通工作太不适合他了。
　　过去他是一不在乎钱，二不在乎工作，现在牵扯到现实了，社会的毒打就来了，英子不想说得太明白，但也算是揭开了冰山的一角。
　　“我同学……”周明德的同学里，穷人家的孩子还真少，穷人家的孩子就算是误入了哲学系也会拼命的跑出去，更不会读研。
　　对需要担心生活费的人而言，哲学两个字太沉重了。
　　英子微笑着看着他，“我要上学去了，你试着找下工作看看。”
　　大学毕业生，不是那么强调“专业”的话，学哲学的还是一样能找到工作的，只是可能不会像周明德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英子却不会为这样的“现实”难过，生活就是这样，要历经困难才能寻找到立身之本。
　　在某方面来说，英子年龄虽然比周明德小，心理年龄却比他成熟得多，她希望周明德经历了现实能够成长。
　　上午她只有一节课，下课之后她没有找周明德，而是在街上闲逛，有意无意地，她逛到了自己租给阿东的那套商服，阿东的手艺应该是不错的，他后来应该还招了些人手，现在三个美发椅上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人在排队等候。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停在了街上，一位长发美女从车上下来，却在看见英子之后转变了方向，向英子这边走来。
　　“英子！”
　　韩采薇！“姐。”英子只叫了她一声姐，这边不是她的活动范围啊。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过来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韩采薇一边说一边拉着英子到旁边的一家茶餐厅坐了下来。
　　“您现在在忙什么？”
　　“没什么大事，还是在管着那家酒店。”韩采薇笑道，“倒是你，听说考上大学了？厉害了，我们老韩家第一个大学生。”
　　英子防着小草，却防不住韩采薇，不过韩采薇应该也不想把英子的事告诉韩家人。“嗯。”
　　“小霞不行，重读了那么多年也考不上学，还跟人谈恋爱了，非要结婚，我爸妈不同意也没办法，不过那小子人还行，有手艺，小霞跟他过日子也不错。”
　　英子又点了点头。
　　“你呢？恋爱了吗？”
　　英子摇了摇头。
　　“在大学里该找得找，别眼高，出了社会想要找合心意的不容易，现在男人都鬼精着呢，一个比一个坏。”韩采薇搂了搂自己的头发，只是一个动作就女人味儿十足，吸引得周围的男生不管有没有女伴都一个劲儿往这边看。
　　“我家里……”
　　“家宝上学了，我找人帮着安排的，听说成绩还行，以后好歹能有个文凭什么的，饿不死他。你爸妈开了间小超市，生意还行，你妈那人你还不知道吗？把钱都捆肋条上，扯下来一块跟要她命似的。连给你爸……”
　　“我爸怎么了？”
　　“不算什么事儿，就是说现在可以手术，你妈舍不得钱，不肯在省城治，非要回县城治，新农合县城报销比例高。”
　　“啥？”
　　“新农合啊，你妈还上蹿下跳地找人办低保呢，有你家那个大哥啊，估计差不多能办成。”
　　英子都不想听这些事，自己家穷，干妈却舍不得任何一丁点儿的好处，总觉得别人欠他们家的，尤其是韩家。
　　“他们办低保一定要查户口，到时候你的事就瞒不住了吧。”说了半天，韩采薇抛出了一枚重镑炸弹。


第86章 发现
　　韩家在省城的日子, 严格说起来是不错的, 家宝在特殊教育学校，因为是农村贫困家庭的孩子, 减免了大部分的费用, 学习的内容也比在县城里要“正规”得多。
　　毕竟县里的聋哑学校里还有一大批的唐氏儿、脑瘫儿、智愚儿, 因为师资的原因并不分班, 十天能学会1+1=2都是教学的巨大成功了。
　　家宝虽然耳聋, 智商却不低, 在县城被严重耽误了，英子在家的时候辅导他的功课，他基本上能跟上同龄正常孩子的进度。
　　英子走后，他的功课这才被落下来，甫秀花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想找人送到正规学校吧, 家宝虽然换上了耳蜗，但他换的是国产的，换耳蜗的时候年龄也偏大, 跟正常孩子比差距很大。
　　直到两年前通过韩采薇的关系进了省城的特殊教育学校，学习这才走上了正轨。
　　甫秀花两口子怕儿子在省城没办法适应，在儿子入学一年之后, 一咬牙一跺脚把县城的房子卖了, 在省城特殊教育学校附近租了个商服，开小超市。
　　一开始两人也是两眼一抹黑，可他们当初在县城不也是一样白手起家吗？
　　省城因为是大城市, 小超市之类的都有大供应商送货，小超市甚至比在县城时还要好开一些。
　　再加上甫秀花善于人际交往，邻里们和特殊教育学校的家长们见这一家子儿子是个聋人，男人是个瘸子，对他们一家也颇为怜悯，能帮衬些都会出手帮衬些，一来二去的在省城慢慢站住了脚。
　　甫秀花这个时候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算营业额，一个月的收入是县城的四倍以上，过去不敢留卖不动的所谓“贵价”零食，非常受欢迎，便宜货反而卖不动，她试探着带着卖一些优质的糕点之类的，卖得也不差。
　　唯一让她觉得心疼得是房租太贵了！而且一年一涨！
　　想要买房吧，买个小面积的住房倒是买得起，小超市这样的商服她买不起。
　　买不起怎么办？继续攒钱呗！在儿子结婚这前，一定要给儿子攒出个房子和商服来！
　　关于攒钱甫秀花是专业的，儿子平时一日三餐在学校吃，两口子就是清水煮面条+鸡蛋酱或者是白米饭就咸菜，小超市有多少吃的，两口子碰都不碰一下。
　　儿子周末回家了，这才三餐像点样子，炒菜里加点儿肉，吃点排骨炖豆角，包个饺子之类的。
　　至于穿，更是被压到了最低限度，一家子三口人，儿子平时穿校服，周末的时候就一套像样的衣服，两口子的衣服除了大女儿雪珍给买的新衣服之外，一个布丝儿也不肯买。
　　住，两口子在小超市搭了个简单的二层铺，每天就睡在二层铺上，儿子在家的时候就给儿子支个单人床。
　　行，除非是过年，两口子没有什么行可言，过节过生日什么的，都是雪珍两口子开车来看他们，因为没有住的地方，都是来吃一顿饭就走。
　　就是这样，一年到头，甫秀花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她攒钱的速度跟不上房价增长的速度！
　　想要买下小超市这样的房子，必须得贷款或借钱！贷款？她一个农民，怎么贷款啊？拿什么贷款？借钱？韩家有钱的只有韩采薇，她试探性地张了两回口，韩采薇不搭理她这个茬。
　　就在这一年，家里那边传来消息，要集体换户口簿，进入什么“微机管理”，还得回去照相什么的。
　　甫秀花本人觉得无所谓，可家宝的学校催促，旧版的户口簿学校来年就不承认了。
　　为了儿子甫秀花找了个周末，跟同在省城的韩家二房两口子，一起坐车赶回了县城。
　　就在这次，她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英子的户口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迁出了！
　　迁出的理由是：招工/上学。
　　她不信英子会被招工，也不信英子会上学，所以她迁户口干什么？是不是被野男人勾引走了？
　　甫秀花愤怒了！
　　她表面上再怎么不在意英子，英子也是她的女儿！跑去省城毫无音信不说，连户口都迁走了？
　　她当时就在派出所拍了桌子！
　　“我姑娘的户口是谁迁出的？我们俩口子咋不知道？户主不同意二上就把户口给迁出去了？迁出的户籍章是谁盖的？是不是你？”
　　派出所的人眼皮一垂，“是我。”户籍章摆在那里，他必须承认，“对于这户迁户我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写着招工/上学，那就是招工/上学迁出去了，不光迁出了，还农转非了，你们当老人的不知道？”他当然记得这一桩户口迁出的事，可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承认的。
　　农转非？招工？上学？甫秀花怎么这么不相信呢，英子能上学？能被招工？
　　招工这事儿在甫秀花年轻的时候并不新鲜，企业从农村招工，招走了户口和粮食关系一起走了，现在？哪有那样的好事啊。
　　上学？英子搁啥去上学啊！她上学？
　　可是——“知道她户口迁哪儿去了吗？”
　　户籍警翻了翻底案，“省城，是哪儿不知道。”
　　他也就是欺负一下甫秀花这种农村妇女，迁户口哪有不知道迁到哪里的，必须是我地某某人迁到某某派出所，写得清清楚楚的。
　　甫秀花这回彻底不干了，在乡派出所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打滚儿的，彼时办户口的人多，来来回回的都不办事了瞧着甫秀花闹，最后把所长到底给闹出来了。
　　所长是外来的，副所长是本乡的，认识这两口子，论屯亲还要叫他们一声三叔三婶儿，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好一顿哄，最后“违规”的用自己的帐户替他们查了一下英子现在的户籍在哪里，查之前拼命叮嘱他们不要跟外人说。
　　“你家姑娘考学走的啊。”副所长心道当初明明是招工走的，因为现在招工的太少了，他才有印象，不过这种事他是不会说的，“户口在省大的集体户上嘛，你们俩口子是不是糊涂了啊？孩子上大学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不知道？”
　　甫秀花和韩兆秋傻眼了。
　　英子考学走了？还上了省大？跟小草同一年走的？
　　韩兆秋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
　　甫秀花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现在的社会真是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孩子上大学了，家长居然有不知道的。
　　副所长瞧着这两口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韩家嘛，韩家三房，出了啥事儿全乡哪有不知道的，他们找的女孩子就是把色魔的头给砸烂的那个嘛，当家长的当到这份上……唉……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的时间线已经到05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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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掩耳盗铃
　　“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住在寝室的英子被陌生的手机铃声吵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铃声被周明德给改了。
　　按掉了手机之后一脸尴尬地爬起来, 在对面床谴责的眼神中穿衣服拿起盆到水房洗脸。
　　学校的水房一向是个神秘的地方, 洗面奶、洗衣粉、肥皂、暖壶盖会在这个地方神秘消失不说，有时候还会发现少了只袜子, 怎么也配不成对。
　　除此之外, 还有关于水房的各种传说, 有出口转内销的, 也有本校特产的。
　　比如英子所在楼层的上一层应该有水房的地方就是被封死的, 官方说法是下水管道问题, 学生们之间的说法是曾经有个学姐在水房上吊自杀了，冤魂不散。
　　英子虽然不迷信，个人也倾向于第二种说法，毕竟她已经是大二下半学期了，楼上的水房仍然没有修好，害得楼上宿舍的也要来跟她们抢水房。
　　英子向来起得早, 尤其是在周末，水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水房在阴面, 白天也要开灯，夏天的时候也偏凉，英子觉得这里凉嗖嗖的。
　　她是那种看恐怖片的时候不怕, 被人称为X大胆, 事后想起来会悄悄怕的人，现在水房只有她一个人，一些电影里的剧情顿时从记忆的小角落里伸出了小爪子。
　　她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告诉自己要淡定，这个时候冒出个人比冒出个鬼可怕多了……
　　忽然，有一个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水房门口，逆光之下英子竟没有看清她的脸。
　　“同学。”
　　“呵。”英子吓得一激灵。
　　“同学看见我的眼镜了吗？”
　　眼睛？英子定了下神，她说得应该是眼镜，“我看看。”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声回答道，在水房里四下看着，在台子上发现了一副眼镜。
　　“在这里。”英子拿着走到门口，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是个眼熟的妹子，叫不出名字，但知道是同一楼层的。
　　对方接过眼镜戴上，“我太糊涂了，洗完了脸忘了眼镜，回寝室怎么找也找不着。”
　　度数不高不低的人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度数低的人不会戴眼镜去水房，度数高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忘了眼镜。
　　对方瞧了瞧英子，“你是那个卖文化衫的吧。”
　　“是。”
　　“我是钟小红，经管系的。”
　　“哦。”英子回忆起来自己见过这个妹子，她在自己的摊子上买过文化衫，“四十件，加急的是吗？”
　　“是。”钟小红点头，“今年暑假我打算参加支教，我们一共去六个人，想订一批文化衫，出了成人的还有儿童的……只是还没确定儿童的要定多少。”
　　“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这个时间段去谁的寝室都不合适，“成人的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订货，儿童的既然你不知道数量，可以记下我的网店地址，到时候跟客服说你是我同学就行了，我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钟小红脸微红了一下，“我想说的是能不能赞助一下。”
　　姑娘，你还没去支教啊，现在就开口要赞助了吗？“我自己做生意也要成本，学生创业就是赚个辛苦钱，这样吧，到时候你联系我，我除了给你优惠价之外，再看看能不能赞助一部分。”
　　钟小红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遇见了你临时想到的……我听人说你做生意赚了很多钱，开了很多家网店还请了客服什么的。”
　　她竟然在学校里出名了吗？都知道她有钱？英子颇为疑惑，“谁跟你说的啊？”
　　“都这么说啊，我是听我寝室的人说的，我寝室的人是听别人说的，我男朋友在俄语系，他们也知道。”
　　经管和财会都属于商学院的，她们还是同一楼层的，要是说英子折腾来折腾去的，寝室之间偶尔有些风言风语正常，俄语系可是外院啊，他们都知道了？
　　英子陷入了疑惑之中，再联想起自己的父母迟早会找上门——顿时觉得浑身发冷，看不见的那个敌人，比看不见的鬼魂更可怕。
　　周明德对于英子的烦恼一无所知，投递了些简历托关系找了一些面试的机会之后，他顺利地在一家企业入了职，总经理助理，负责一些归纳总结上传下达的文字工作，试用期月薪一千六！
　　什么哲学系是冷门专业啊，只要他不与人到处谈哲学，还是很容易找到工作的。
　　他开心地给英子打了个电话，约英子出来吃饭，周明德向来喜欢尝试新事物，学校附近新开的新派川菜口碑不错，今天正好带英子过来尝一尝。
　　英子坐下来随便点了道不辣的菜就蔫蔫地喝起了茶。
　　周明德掐了掐她的脸蛋，“怎么了？”
　　“现在学校都在传我是小富婆。”
　　“哦，你是富婆的事终于被发现了？”周明德对此颇不以为意，在他看来，钱和势是藏不住的，从上幼儿园开始他就知道因为自己的家庭，别人对自己的方式是不同的，他也习惯了这种不同。
　　“我在学校很低调的。”她在学校里除了一开始搞跑腿服务之外，生活水准一直是平均线左右，不过不失，寝室聚餐找到她的话她会参加，也会出自己的那份钱，吃了别人的水果零食，找机会也会买水果零食跟同学分享，日用品什么的也都是大众化的。
　　除了因为自己是卖文化衫的，多了几件文化衫和搭配的牛仔裤之外，真没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你每天摆地摊，你同学都看见了，还有卖自行车什么的大家也知道，现在谁也不傻，算一算就知道你应该有小金库。”
　　英子疑惑的不是这一点，“我在明面上赚得钱真不算多，我寝室的人也知道我是自己付学费和生活费的。”她叹了口气，她真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可有时候真是免不了要怀疑，在怀疑自己朋友之前，她甚至想先怀疑一下周明德。
　　可周明德是那种视有钱为“理所当然事”的人，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跟别人炫耀。
　　“你啊，别烦恼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你父母找来了又怎么样？”
　　英子对着他微微一笑，周明德还是缺乏社会经验啊，“你去的那家公司是做什么的？”
　　“做实业的，主要是做工农矿大型机械…”周明德按照企业的介绍照本宣科。
　　“听起来挺有实力的啊。”英子听到企业涉及大型机械心里就有几分了然了，但没有说破。
　　“是啊，我们老总是当兵的出身，做事很雷厉风行。”
　　“这样啊。”英子继续点头，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除了英子自己点的不辣的菜之外，还有一道油焖大虾，周明德自己喜欢的水煮肉片和一道汤菜。
　　菜量中等，两个人吃还是有些“浪费”的。
　　“慢慢吃，下午你不是没课吗？”
　　“下午我要去网店那边。”现在是夏天，遮阳伞销售旺季，英子的网店这个周末搞活动，出货量很大，说起来搞笑，她现在也主要在卖山寨伞。
　　现在的南方的中小厂家都已经习惯电商模式了，全国各地的电商都可以租个发货仓，远程发货。
　　这也是江沪浙包邮的重要原因。
　　“你啊，这么辛苦，没做成小富婆才亏。”周明德说道，他们俩个正在谈话，白思莹和另外两个女同学走进了这家店。
　　“英子！明德！”她过来打了个招呼。
　　周明德招呼她，“过来一起吃啊？”
　　“要是我一个人你当我会跟你客气啊！有两个同学！”白思莹笑道，“走了啊！”
　　她搂了英子一下这才离开。
　　英子看着她，那种让她反感的“直觉”又一次开始敲击她的大脑。
　　是她，是她，是她……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英子掩耳盗铃。
　　省大很大，仅仅是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是很难找到一个人的，甫秀花站在校门口希望能够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却在后来才知道这不是唯一的校门。
　　家里的生意是耽误不得的，小超市少开一分钟就少赚一分钟的钱，谁也不知道会丢了哪个顾客。
　　等了一个小时之后，她也只能叹了口气回家。
　　找着了又怎么样呢？英子考上了大学，靠啥念的呢？她记得那些人说过英子在卖豆芽，难道还在卖豆芽？
　　她自己生过豆芽卖自己清楚，那是个辛苦活，也是个贪黑起早的活，英子既然上了学，又哪有功夫干呢？
　　她是不是学坏了？
　　这个念头一直有，却一直被她否认，别看她明面上羡慕韩采薇，实际上自己家的女儿要是跟韩采薇似的，她可受不了。
　　甫秀花一时喜一时忧一时高兴一时生气，脑子里转着无数个念头，不知该怎么办好。
　　英子这个孩子啊，她知道她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跟雪珍、家宝就是不一样。
　　有时候看着英子的眼神她就忍不住生气，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好像一直在说她是个外人！不是亲妈！
　　对了，小草不是在念大学吗？大学生找大学生还是容易的吧？别看她有小灵通，存电话号这种事她不会，掏出电话簿翻了半天，这才找着了小草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没有出现利益之争的时候，甫秀花和韩兆秋还是“正常”的父母。感谢在2020-06-24 22:22:52~2020-06-25 22:2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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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重逢
　　“英子！你想见你爸妈不？”小草给英子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英子看见之后立刻拨打了小草的电话，“怎么回事？”
　　“你妈打电话找我了。”
　　“你说啥了？”
　　“我能说啥啊？我说我没见过你啊, 她说你考上省大了, 问我听没听别人说过见过你, 我说没有。”
　　“你没说啊？”
　　“我又不傻, 我要是跟她说我跟你有联系，不是找骂吗？”做为家里的小女儿，小草这点求生欲还是有的, “我刚才给我妈打电话把事情说了, 我妈说让我先问问你, 你同意了再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二姑。”
　　英子苦笑了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舅妈还是那个人精儿啊，“你跟我妈说通过老乡在省大打听打听，先把她应付过去，过两天我去找她。”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干爸干妈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让干妈到处乱撞横生事端, 不如她主动现身，掌握主动权。
　　“英子。”小草没有挂电话, “英子你小心点，我在省大的高中同学说你现在挺出名的, 有几个人在老乡群里曝你的料，说你可有钱了，装穷傍大款什么的, 我觉得有人想整你。”
　　小草都听说了吗？
　　英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周明德见英子满面愁云，不由得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我干妈找到小草了。”
　　“小草说了吗？”
　　“小草精着呢，她一开始没有通风报信，现在说知道我在哪儿，只会讨顿骂，她没承认。”
　　“你真要去找他们？”
　　“我找他们，比让他们来找我强。”
　　周明德握住英子的手，“要不要我陪你。”
　　“你最好这阵子不要露面，被他们知道了我有个开好车的男朋友，事情就麻烦了。”
　　白思莹和朋友吃完了饭从楼上下来，看见英子他们还没走，跟两个朋友打了个招呼之后，来到英子这一桌，“你们俩个怎么吃得这么慢啊。”
　　“我们在等你啊。”英子笑着说道，头一次，她把营业专用笑容用在白思莹身上。
　　“等我的话光喝饮料可不行，服务员！两瓶纯生！”
　　白思莹之前在楼上应该喝过酒了，精神有些亢奋，给英子、周明德每人满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了一杯酒。
　　“说起来你们俩个好了，还没有正式请我吃过饭呢！这顿不算啊！”
　　“不算！必须不算。”周明德搂着英子笑嘻嘻地说道，“你说让我请你去哪儿吃咱就去哪儿吃！”
　　白思莹眼波流转，眼睛眨了眨，“你可别拿市里的饭店来唬弄我！我要去坝上草原吃烤全羊！”
　　“行！这是你说的，我请你。”这真不算是什么大事，开着车去就是了，不要说马上放暑假了，就算是平时也是一个周末搞定。
　　两人说起去草原玩多有趣，可以骑马，参加篝火晚会，再开一段时间的车还可以漂流。
　　这两人都可以说是玩家了，全国各地好吃的好玩的，自己没去过身边的人也去过。
　　两人一起聊得热闹，英子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她也不想插进去。
　　小草给她连发了好几条短信，说得都是：“英子，你千万别和你妈说我之前就知道你在省大的事。”
　　“我不会说的。”
　　“我把你电话号码给我妈了，她也可想你了。”
　　“哦。”
　　“我妈说她明天就去省城。”
　　“好啊。”
　　“英子，你跟我二姑好好说，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千万不要为了这件事不上学，文凭重要。”
　　“我知道。”
　　“英子，我妈说让你跟我二姑要学费和生活费，千万别为了面子硬撑。”
　　二舅妈果然是人精，给她出得主意跟韩采薇一样。
　　韩采薇也给英子来了短信，“你妈让我帮忙打听你，我说我早跟你联系上了，你报考和转户口都是我帮忙的。”
　　“她说什么了？”
　　“她不敢跟我说什么。”
　　“谢谢你。”
　　“不用谢，千万不要让她跟周家人见面。”
　　“知道了。”英子看着跟周明德说得热火朝天的白思莹，如果真是她出卖了自己，周明德和周家的存在，早晚会藏不住。
　　她想不明白的是白思莹为什么会在背后搞这些动作！就为了周明德？
　　她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白思莹拿着酒瓶给周明德倒了一杯酒，自己倒了一杯酒，搂着周明德的脖子，“周大少爷，我告诉你！别以为英子无依无靠好欺负，她有我这个姐们儿在呢！英子这一辈子吃过得苦，你想都想不到！既然你跟她好了！就对她好一辈子！要是你欺负英子！辜负英子！我白思莹不管你是周大少还是周大爷，绝对饶不了你！”
　　“我绝不会辜负英子！”
　　“咱们俩个干一个！”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杯酒，一饮而尽。
　　吃完喝完，三个人一起散步散酒，半路周明德接了家里的一通电话，把两个女生送到了校门口就开车走了。
　　白思莹搂着英子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英子指着前面的石长凳，“咱们俩个去坐一会儿。”
　　两人走到长凳上坐了下来，白思莹抬头看着天，今天是个大晴天，可惜月亮只有弯弯的一小牙儿，满天的星斗在天空中如钻石般闪烁。
　　“莹莹，你知道吗？我在学校出名了！”
　　白思莹疑惑地看着英子。
　　“好多人都在传我可有钱了，摆摊开网店挣了好多钱！还有人说我傍上了大款，你说咱们学校这么多人，怎么就有人注意到了我呢？”省大，高官子弟也有，富商子弟也有，白富美、高帅富都有，特别漂亮的有，特别会穿衣服的有，文艺好的有，体育好的也有，就算摆地摊的都不止英子一个，芸芸众生中，她真不是很显眼的人。
　　“现在的社会，就是有好多喜欢乱传瞎话的人，可能是有人看见你和周明德在一起嫉妒吧！他可招人了！不少人喜欢他！追他的也不少！他跟你在一起，肯定有人想要报复你。”白思莹说道，“不招人嫉是庸材，被人传有钱，总比被人传穷好。”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小草怎么就出现在那家开封菜了呢？那里离她学校挺远的啊。”
　　“她没跟你说为什么吗？”
　　“她说有老乡叫她过去玩。”
　　“那就是了呗，大学这个圈子，看似很大，实际很小，老乡找老乡，同学找同学，咱们又都是一届的，在一座城市早晚会碰上。”
　　英子看着白思莹在路灯下模糊的侧脸，“希望是这样吧。”她应该继续追问的，她应该旁敲侧击的，她在心里预演过好几次，偏偏真看见了白思莹，她还是做不到穷追不舍。
　　在她的生命里真正给了她温暖的几个人啊，她真做不到完全撕破脸。
　　在走进那间小超市之前，英子在附近转了两圈，隔着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看着里面的孩子们，她希望看见家宝，又害怕见到家宝。
　　在外面转啊转，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了勇气走进了那家超市。
　　超市光线不算太好，阳光被对面的楼挡住了很多，货架子摆得密密麻麻的，除了走人的地方之外，都摆着货。
　　柜台里坐着两个人，她们在一起不知道唠些什么，听见有人进来了，两人同时抬起了头。
　　是甫秀花和王老美，她们俩个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看见英子之后，两人都愣住了。
　　英子的喉头哽住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甫秀花从柜台后面出来，抬手就给了英子一嘴巴，“艹尼妈的，你还知道回来啊？我寻思你死外面了呢！让人卖山里头给人生孩子了呢！”
　　她得吼声依旧中气十足，街对面的人估计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王老美一把拉住了她，“你嘎哈啊？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打跑了你拿啥赔给老韩家！”
　　外面门帘子响，韩兆秋拄着拐从外面进来了，“回来了，英子。”
　　英子捂着脸，看着这三个人，一瞬间已经被她忘记了的过去，全都回来了。
　　她还是那个无助的女孩子，这三个人还是给了她依靠又伤她最伤的人。
　　王老美搂着英子，“孩子，回来就回来了啊！我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搁家哭了一宿，好孩子，是舅妈错了，舅妈小看你了，咱是文曲星的命，咱注定了要考上大学当城里人，以后当大干部！大老板！可不能叫别人给耽误喽。”
　　英子木木地任她抱着，耳朵里面嗡嗡直响，好像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冲出来躲到天边去，又好像有什么拉着她不让她走。
　　甫秀花坐在一旁也是哭，韩兆秋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踢了甫秀花一脚，“哭啥哭！孩子回来了！给孩子整饭去！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有人说中国父母道歉的方式就是“回家吃饭。”
　　英子坐在饭桌前，被父母和二舅妈团团围住，桌上满满的都是丰盛的饭菜，她感觉到的不是释然而是茫然。
　　吃饭的时候，在王老美的带领下，没人追问英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着家里的近况，姥姥的身体不太好，搬到县城住以后觉得寂寞，幸亏铁柱哥的儿子很可爱，姥姥喜欢极了。
　　爷爷奶奶还是老样子，身体很结实，看样子能活至少一百岁。
　　大哥家梁结婚了，娶了个城里干部家庭的女孩，性子挺傲的，不太看得起韩家的人，但表面上关系还过得去。
　　家宝的成绩好，语言能力在经过专业的康复训练之后进步也很大，就是专业康复贵了点，“一个学期五百块呢！那些老师领着一份工资还挣外快，早晚给他们告教育局去。”甫秀花心疼地说道。
　　“你可拉倒吧，教育局把学校的课停了，回头你上外面找老师去，一个月一千都打不住。”韩兆秋说道，“英子啊，暑假你回家来住呗。”
　　“暑假我得打工挣学费。”
　　王老美眉头皱起来了，“老韩家又不是穷得连个大学生都供不起了，小草一年学费是两千五，加宿费杂费什么的三千出头，你们学校不是师范类的，稍微贵点，一年也就是三千多吧？”
　　“三千二。”
　　王老美打了甫秀花一下，“听着了没！一年三千二！加宿费杂费四千多，一个月生活费小草是八百，英子再省也得六百，你们掏不掏得起！掏不起我跟英子她姥姥回老屯，找她爷爷奶奶要去！”
　　甫秀花听得牙疼，嘴上想说借钱也掏不起，但就是说不出口，韩兆秋连理都没理她，“掏得起！孩子上学砸锅卖铁也得供。”
　　果然，哭穷能解决大半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面对白思莹，英子心有点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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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吃饭
　　一大桌子的饭菜，实际上谁也没吃多少, 撤下去收拾好了之后, 王老美拉着英子搬了两把凳子到小超市后门那里说话。
　　过了一会儿, 甫秀花也来了, 她坐到了门里头，眼睛还盯着超市里头呢。
　　“英子啊，这些年你指着啥生活啊？咋考上的学啊？”王老美握着英子的手问她。
　　“一开始我遇见了一对母女两个, 她们雇我在菜场卖菜。”
　　“我见过那娘俩, 就是姓张的那个？”
　　“嗯。”英子点头, 把自己的经历加加减减的说了, 说到自己因为阑尾炎手术，耽误了生意的时候，王老美掀起她的衣服看伤疤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瞅瞅，这孩子多倔，个人在外面遭这么大的罪都不跟家联系。”她指着伤疤给甫秀花看。
　　甫秀花看了一眼又是半天没说话，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我卖豆芽的生意让他们抢了, 我一个人也没法子跟他们争，就继续小打小闹地卖, 后来有一家人家老太太喜欢吃我生的豆芽，就招我到他家当保姆了。”
　　“那是个啥样的老太太啊？”
　　“老太太脑子有点毛病, 老年痴呆，我伺候了她一年多，她心好, 一直让我读书，她孙子正好也是大学生，留下了一堆教辅书，我就在他家读书了，把老太太伺候死了以后，我考上了大学，那家人说我伺候老太太伺候的好，头一年学费是他家给交的，我在外面这些年，也就是在老太太跟前攒着钱了，供吃供住给工资，没啥花钱的地方，再加上我放假的时候摆地摊，这才一直读书到现在。”
　　“这孩子！我说我后来咋找不着你了。”王老美拍打着英子道，“合着你有命，那老太太葬哪儿了？啥时候我和你爸妈得去她坟上磕个头。”
　　“埋墓地里了，我也没去过。”
　　“那是个啥样的人家啊？”王老美还是对英子的保姆生活挺好奇的。
　　“就是老干部家庭，老太太儿女都是当点啥的，有些不在本地，也没时间伺候，就是我伺候她。老太太挺好伺候的，就是把门户锁紧了，一天做三顿饭，人家子女都有钱，家里面啥都是现成的。”
　　“这不是遇上贵人了吗？”王老美拍打着英子说道，“唉呀我的好孩子，你真是有这个命！真是个上大学的命！”
　　“她就是倔，当时她自己说不同意，谁还能绑着她上轿，好么，不哼不哈地个人跑了，省城啥人没有啊，也就是她命好没遇上坏人，要是遇上坏人了咋整？”甫秀花气囔囔地说道。
　　英子没有接这个话题，“二舅妈，我听说小草也考上大学了？”
　　“她没你学习好，就考上了个大专，我让她复习考专升本呢。”王老美“嫌弃”自己的女儿道，“你这孩子啊，就是倔，要是好好的在自己家，你考得不得比现在好？”
　　“可能吧。”现在说着说着，当年的事儿好像真是一场“误会”一样，实际上她不走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已经到这个份上，英子已经不想追究了，她就是想要尽量维持自己平静的生活。
　　“英子，你跟韩采薇咋联系上的？”甫秀花问道。
　　“不是我们俩个联系上的，是她遇见我了，我伺候的那个老太太每天都要固定的时间去公园，她工作的地方离那公园不远，有时候也会去公园遛达，就遇见她了。”
　　“这人，不安好心，找着了你也不吱一声儿。”甫秀花撇了撇嘴道。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要不是人家家宝能进这么好的学校？”王老美翻了个白眼给了甫秀花一巴掌。
　　甫秀花这人吧，也不知道随了谁了，有时候说话办事还算可以，有时候就是蠢得没药医。
　　没轻没重的！自家婆婆和男人不这样，甫家别的女儿也不这样。
　　英子的手机短信提示一直响，“怎么样了？”
　　“他们没怎么样你吧？”
　　“不行就回来。”
　　“要不要我接你去。”
　　周明德真把英子的家人当毒蛇猛兽了，生怕英子回去一趟被吞了。
　　英子低头回了两条信息，“没事儿，在这儿吃饭了。”“不用接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王老美是什么人啊，只是瞧着英子看短信和回短信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发短信的跟英子不是一般关系。
　　但这个时候不能逼英子太紧，再说了，英子都这么大了，有对象也是正常的事儿。
　　“英子，你之前说你生豆芽挣钱，城里生豆芽真这么挣钱？你啥时候学会的手艺啊？”王老美心里也有一个想法，她也是个求上进的人，县城好归好，在县城她家也算是站住了脚，发展得不错，可归根结底还是省城好啊。
　　“她原来搁家的时候就会生豆芽，我教她的。”甫秀花对生豆芽这事儿早知道，“冬天的时候我也生豆芽卖，夏天豆芽卖得慢我才没生。”
　　“城里大批的生豆芽讲究窍门，不过掌握了也不难，总归是能吃苦就行，再说了城里有上下水，生豆芽比在平房活轻多了。”英子说道。
　　“你教教我呗，我也租个房子生豆芽，看看能不能行。”
　　“你不回家了？你那一大家子人咋整？”
　　“家里那一大家子人，缺了哪个不能活？你不老喊着缺钱吗？正巧英子也快放暑假了，让她带着咱俩干几天，咱俩也试试能不能行，能挣钱就多挣点，要是真像英子说的把买卖干起来了，也是一个进项！你说是不是英子？”
　　英子不知是应该说是还是不是，“生豆芽不能在这儿生，得另租个地方，倒不用是门脸，车库就行，主要是有上下水，这边租房应该便宜。这个时候生点儿豆芽上早市卖应该还行。”
　　“早市上好几家卖豆芽的呢。”甫秀花对生豆芽这件事是没啥热情的。
　　“有好几家正好说明豆芽挣钱！”
　　“那个……不光可以生豆芽，还可以卷饼卖，卷饼实际也好做。”卷饼这事儿是英子临时想出来的，她的想法是有事做比没事做强，让她们忙起来，也就没时间瞎打听她的事了。
　　至于卷饼怎么做她还真会，卖豆芽的时候她有两个固定客户是卖卷饼的，有时候她的豆芽卖完了，她们的摊子跟前人多，她会去帮会儿忙，对于干惯了厨房活的人来说，烙卷饼没什么技术含量。
　　卷饼的好坏主要是面，和面的方法也不是什么绝密，她打个电话就能给二舅妈她们做一次临时培训。
　　二舅妈斗志昂扬了起来，甫秀花没有太大的积极性，“超市得有人看着，家宝天天早起上学……”
　　从她的态度来看，这间所谓的小破超市效益是很好的，守着超市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稳定赚钱，比出地摊强得多。
　　到了放学时间，英子站在特殊教育学校门前等着家宝，家宝从里面出来先是按固定路线往家里走的，看见了英子眼前一亮。
　　“接！”他跑了过来抱住了英子的大腿。
　　英子弯腰搂住了他，家宝长高了不少，跟过去一样的瘦，眼睛大大的，浑身上下晒得黑黑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他生活得很好。
　　“想不想姐姐啊！”
　　“姐姐。”家宝搂着她，“姐，你……”他觉得说话费劲开始用手语。
　　英子用手语回他，“姐姐上学去了。”
　　“姐姐在哪儿上学啊？”
　　“省大。”
　　“姐姐是大学生？厉害！”家宝伸出大姆指。
　　“厉害！”英子跟他击掌。
　　英子牵着他回家，中午的那一桌饭菜又被端了上来，甫秀花切了一块西瓜，因为有家宝在晚餐的氛围比中午的时候要好得多。
　　一家人吃了一顿饭，英子借口寝室到点儿要关门，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临走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她走之后，甫秀花坐在那里算了算英子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知道大学毕业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上学真贵。”
　　“要是上大学不划算，大学里哪会有那么多人？”韩兆秋说道。
　　“就是。”王老美也说道，“你得为将来想！虽说一个丫头早晚得结婚嫁人，可大学生找啥样的对象？高中毕业的农村柴火妞找啥样对象？比如我家小草，大学毕业了就算当个老师吧，在县城不得扒拉着挑？找个有工作的干部家庭的，将来日子闭着眼过也差不了，她日子过得好，我一是咱们当老人的自己省心，二是咱在儿媳妇面前腰杆子也硬啊，她要是过得差了，就算是想帮衬娘家，拿啥帮衬？你可别看眼前那点儿钱，得多看以后。”
　　“就是。”韩兆秋应了一句，“我把英子考上大学的事儿跟大哥说了，大哥埋怨我半天，说我目光太短浅，差点儿耽误了大学苗子，老韩家头一个大学生也没回老屯办置办置……”
　　“是得办置办置，这些年咱们家随了多少钱了，屯子里猪下羔子都办置，咱们家有大学生更得办置。”办置是为了回本也是为了挣钱的，一提到挣钱，甫秀花的精神头儿提起来了。
　　什么回屯子别人问起来为啥孩子上这么多年学才办置之类的，会不会丢丑什么的，全都被抛在九宵云外了。
　　英子走出没多远，一辆车就从一个遮阳的地方驶了过来，周明德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上来。”
　　“你来多半天了？”
　　“有两个小时了，我怕你让人卖了。”
　　英子疲惫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他们卖不了我，就算卖也不是现在卖，大学毕业了卖得贵。”
　　作者有话要说：地摊经济导致街面变得太险恶了，吃完晚饭带孩子消食溜弯，一个小摊接一个小摊，每个小摊都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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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靴子
　　师父教徒弟, 最喜欢教的就是一张白纸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子。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动物训养师都会告诉你, 动物想要驯养成功, 必须从小的时候开始驯。
　　没有比自认有经验的“中年人”和已经成年的动物更难驯的了。
　　要是驯化他们的人是在他们眼里应该听他们话的“孩子”训练难度更是超级加倍。
　　无论英子强调了多少次温度、湿度控制, 多看温度计湿度计, 干妈和王老美总会以“差不多”看着还可以这类的理由将英子的话当成耳边风。
　　英子只能让她们一次次的“交学费”, 豆芽小，豆芽细了, 豆芽成品率降低了，每一次都有各种小问题。
　　“是不是你的方法不对啊？”
　　“我说了多少次要保持住温度和湿度？”英子反问他们。
　　“净瞎教，我没用过什么温度计和湿度计每次生出来的豆芽都可好了。”甫秀花直接甩脸子。
　　“英子, 我听人说生豆芽得加东西，不然容易烂。”王老美则是用另一种方式找捷径。
　　“纯手工豆芽, 想要卖得比别人好也比别人贵, 靠得就是什么都不添, 就算在夏天, 他们卖一斤一块钱, 我能卖一斤一块五, 每天都是我的豆芽先卖完, 城里人不像屯子人, 啥都看钱，他们讲究口味！一个个嘴刁着呢！有些人家吃豆芽都是掐头去尾的！人家不在乎一斤贵五毛钱, 在乎的是味儿。”
　　“那这些豆芽也不能都不要了啊！”甫秀花看着那些达不到“标准”的豆芽直心疼。
　　“想留着啊？你们自己卖去吧，我不出面，砸了牌子以后我买卖没办法做了。”到现在还有人看见英子在出地摊会过来问英子为什么不生豆芽了, 她不卖豆芽，别人生得豆芽都不好吃。
　　王老美拉着英子的胳膊哄，“不能卖钱，做卷饼总行了吧？”
　　“行，卷饼的面你记住比例和配方了吗？”
　　王老美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地配方，“记住了。”
　　“在家多和几次，自己找找自己的规律，人家也未必百分百全告诉你，卷饼实际是一家一个味儿，区别都在面上。”
　　甫秀花瞧着英子的态度就有点不舒服，她是女儿啊！是两人的晚辈，怎么一直跟长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再说了，她真是不想学生豆芽。
　　“瞧把你能的！尾巴撅上天了！不知道能挣多少钱。”甫秀花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干妈，你不乐意学可以不学，本来就是二舅妈要学的。”英子可不理会她这一茬，从小她就在惹怒干妈方面非常有造诣。
　　英子的手机震了几下，她看了一下是周明德找她，“你们自己继续练习吧，记住水、温度、湿度，别乱加东西，明天我来看看。”
　　王老美拽住了她，“英子，你干啥去啊？”
　　“我下午还有课啊。”
　　王老美把英子拉到了一边，“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英子把手机揣兜里了，“我下午有课。”
　　“大学生有对象很正常，我还催着小草找对象呢，当小姑娘的知道保护自己就行。”王老美说道，“可别轻易让男人占便宜了。”
　　英子挣开了她的手，“我下午真有课。”
　　每次跟她们这两个在一起，英子都有轻微的窒息感，她在路上走着，直到发现路边熟悉的那辆车才松了一口气。
　　她上了车，摊在了副驾驶席上。
　　“这么累？”周明德摸了摸她的头。
　　“心累。”
　　周明德搂过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心累就找个借口少来几次。”
　　“我怕我不来，她们就去找我。”现在学校里的传言越来越多了，尤其是针对她和周明德的。
　　周明德这种品貌俱佳的官二代，跟谁在一起都是八卦中心，何况她经过各种人的宣传，已经是另一个八卦中心了。
　　围绕他们俩个的八卦故事，恐怕已经足够编成一本小说了。
　　周明德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按掉了。
　　“谁的电话？”英子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儿。
　　“我妈的。”周明德打了个呵欠，“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想让我回去谈谈。”
　　英子的脸色变了几变，她早就知道周明德的父母会干涉进来，面对他们是早晚的事，可这一天的到来仍然让她紧张到心直抖。
　　“你放心，我的事他们干涉不了。”周明德说道。
　　英子干笑了一声，干涉不了吗？婴儿出生的时候有形的脐带就被剪断了，可家庭、血缘，这类无形的脐带，有些人一生都没剪断。
　　周明德送英子去了学校，英子确实下午有课，上完课之后，她自己骑车回了公寓。
　　公寓里面的女生们今天集体聚餐，在中国，想要让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集体聚在一起吃饭，讨论来讨论去，最终的结果永远都是“火锅”还必须得是鸳鸯锅。
　　一边清汤一边微辣，喜欢吃更辣的自己调蘸料，所有的食材全都摆在一起，喜欢吃什么自己涮。
　　英子这里条件称不上是顶好的，可满足了女生们最大的需求：清静。
　　总有那么一些人没办法融入“集体生活”，出去合租又避免不了自己的室友带男朋友回家的尴尬，自己一个人租房住又有种种不便。
　　英子的公寓完美满足了这一部分人的要求，实际上有两个女生暑假过后就要退租，排队想要入住的却有十个人。
　　今天除了室友们之外，就有这十个人中今天有时间的六个。
　　周家的桌子够大，十二个人全部坐下来没有任何局促的地方。
　　本来英子应该是在今天考察新租客的，她却没有什么心思，满脑子都想着周明德的妈妈会说些什么，会用什么方法让他们俩个分手。
　　英子的头顶有两只靴子，一只是干爸干妈，另一只是周明德的爸妈，现在两只靴子已经全部掉下来了，英子觉得头疼欲裂，却有一种怪异的踏实感。
　　所有人都散了之后，餐厅里只剩下英子和朱盈，朱盈递给英子一块西瓜。
　　“你见了你的父母？”
　　英子趴在桌子上，“我得给你多少钱啊。”
　　“什么？”
　　“我听说心理咨询很贵的。”
　　朱盈笑了“心理咨询只是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我现在还是门可罗雀状态，要不是有份教职养活着，只能去精神病院讨生活了，国人在心理方面讳疾忌医，除非发展成精神病了，是不会来看心理医生的，你这个案例太典型了，免费。”
　　英子抬头看她，“你知道我父母找到我了？”
　　“你的表现很明显了。”
　　英子继续盯着她。
　　朱盈一摊手，“我听见你跟你干妈打电话了，你一直在说什么温度湿度。”
　　英子苦笑了一下，“我在帮她们学生豆芽。”
　　“为什么？”
　　“什么？”
　　“我不信你没有办法不跟他们接触。”
　　“也许是因为我……”因为什么？因为脐带没有完全断？她还是想要归航？就算归航让她痛苦万分？“他们也不是坏得流油的那种恶父母，我干爸腿没摔伤的时候是做木匠活的，别人请吃饭，他总会打包回好吃的来给我们吃，我干妈家里吃鸡有两个鸡腿，一定是我弟弟一个，我跟姐姐轮着一人一个，分不到鸡腿的也能分到好大一块鸡全翅，我妈除了偶尔吃一些鸡肋，从来不吃。”
　　“要不是这样，亲情也不会如此让人纠结是吧？”朱盈说道。
　　“我还是想让他们多赚点钱，多赚点钱的话，他们的生活也会好一点。”英子说完笑了一下，她现在手里的存款又增长了，可她却一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种心情矛盾又复杂，正常的家庭不会有这样的纠结吧。
　　想想，这可能也是传统？当初爸他们不也是这样瞒着爷爷奶奶攒私房的吗？
　　“钱，有时候并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朱盈叹了口气，“不过确实钱会让很多事情变得简单。”
　　周明德有些呆愣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父母抛下的重镑炸弹，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应该知道一些分寸，明白一些道理，你找女朋友我们不反对，就算是你找的是英子那个小保姆我们也不反对，但是你要结婚的对象一定是要经过我们同意的。”
　　很少对周明德的私生活指手画脚的周虎林负责这次谈话，妈妈杨菲菲则在厨房假装在干活，实际侧耳听着。
　　“怎么？你们要搞包办婚姻？我记得爷爷奶奶也没有对妈多满意。”
　　“你爷爷奶奶在这方面完全赶不上形式，你大爷当初要是娶了另一个女孩，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到六十就二线了！甚至咱们家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所以我们不会让你也犯同样的错误。”
　　“我奶奶要是像你们这么想，早就成了司令夫人了是吗？大小也是坐震一方的军阀太太，出门大车接小车送的，家里还管着一大帮子小妾！”
　　“那是过去的事！特殊的时期有特殊时期的价值观，现在的价值观就是婚姻要门当户对！”
　　“对不起，你不接受我爷爷奶奶的价值观，我也可以不接受你们的价值观！”
　　杨菲菲从厨房冲了出来，“不接受？你凭什么不接受？你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少爷，以为自己读到硕士就翅膀硬了？你以为你现在的工作是怎么来的？是我！是我打了个电话替你安排的！要是没有家里讨饭你都找不着门！”
　　作者有话要说：跟周明德的感情英子一开始就是悲观的。
　　PS：有意见不要在第一章 里提，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看盗文可以，不要那么多话。感谢在2020-06-27 22:32:22~2020-06-28 22: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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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价格
　　命运馈赠的每一样礼物, 暗中早已经标好了价格。
　　生在“罗马”, 一出生的起点就是很多人为之努力奋斗一生的终点。
　　对于平常人来说要用尽一生的力量耗尽所有的努力还要加上逆天的运气才能做到的事，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唾手可得。
　　可对于平常人来说平常的事, 对另一些人来说异常的困难。
　　周明德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母亲杨菲菲的怒吼回荡在他耳边，没有了家人，他什么也不是。
　　可这种局面是谁造成的？当初他填报的学校是北京理工，想要学习的是计算机, 他的分数也足够进入理想的学校和理想的科系, 就在他满心欢喜地等待通知书的时候, 收到的却是省大哲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老妈神通广大的将他的志愿直接改成她的“志愿”了, 老妈并不希望他离家太远，也不希望他学对“未来走向仕途”毫无意义的计算机系, 替他选填了哲学系。
　　他这才愤怒地搬到了奶奶家抗议。
　　别人看着他活着的“容易”，从来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从来不用看老师的脸色, 别人是考研，他是保研，谁能理解他在完全不喜欢的专业熬了六年的辛苦？
　　学业如此，恋爱也是如此，薛冠男不是他们介绍的头一个门当户对甚至门第更高的家庭的女儿了。
　　那两人发现自己的儿子长得颇有卖相, 就开始了高攀折腾，要是有皇上选驸马，八成也要把儿子献上去让儿子选一选。
　　他跟英子在一起的时候预估到了父母肯定不会同意, 也做了关于未来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找个工作积累一些社会经验，自从上班开始他每天早到半个小时，什么时候老板下班他什么时候下班，做事兢兢业业，能自己做的自己做，自己不会做的讨教别人或自己上网搜索。
　　老板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已经提了试用期过后给他加薪的事。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全部来自老妈的策划！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孙猴子，怎么翻也翻不出老妈的五指山！
　　“没有家里你还想买车？买得起你开得起吗？一天天的喊自己独立！吃饭砸锅！你倒是独立一个给我看看啊！有本事勾搭小保姆，有本事你自己养着她啊？那小保姆就那么好啊！农村的柴火妞就这么香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们老周家就是随根儿！”杨菲菲骂儿子的时候嘴巴跟机关枪似的。
　　“杨菲菲，教育儿子归教育儿子，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杨虎林怒道。
　　“我打翻谁了？我早发现儿子和那个小保姆不对劲儿了，是谁说要顺其自然的？年轻人还是要多些历练才好！咱们家是儿子不吃亏！不吃亏！再多历练历练，儿子都让人拐跑了！真跟你大哥似的娶回个保姆，我看你在外面咋混！”
　　周明德不停地回忆着这些话，心中的怒火越积越多，看着路边的大树，一拳狠狠地猛击了过去！
　　经过四天的“练习”，二舅妈和干妈总算是整明白了生手工豆芽的要点，烙出来的卷饼也很可以了。
　　今天是开张头一天，英子特意跟他们说了，要起个大早去占位置。
　　凌晨两点半，英子骑着车还没到干妈家呢，手机就响起来了，两个人已经起床了，收拾好了等着英子呢。
　　英子带着他们到了早市，找了个不错的地方停了下来，二舅妈卖卷饼，干妈在隔了两步的地方卖豆芽。
　　卷饼和别家的价格一样，豆芽一如既往地比别家贵那么一两毛钱。
　　“豆芽！纯手工豆芽！”英子喊着。
　　这边的早市英子没来过，但是基本人员构成是差不多的，第一天人家看见她的豆芽贵，不识货的当场就走了，识货的（主要是中老年妇女）则留下来讨价还价，英子等得就是这样识货的主儿，价格一分钱不降，果然，讨价还价的中有八成买了她的豆芽，英子在算价的时候抹零去稍，嘴巴又甜，把这些觉得有些“亏”的中老年妇女哄得开心极了。
　　“干妈，咱们家的豆芽品质好，卖得就是这些识货的，这些人不怕贵，就怕货不好。”英子小声说道。
　　甫秀花一开始见很多人听见价格就走了还有些着急，没想到真有人留下来侃价，英子一分钱不让还真有人买了，这才信了英子的话，城里人中的一些人比起价格更在乎所谓的好吃和不好吃。
　　甫秀花在做生意方面还成，很快掌握了窍门，她也会认秤，英子把这边的生意留给了她，又去了二舅妈那边看。
　　二舅妈那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英子帮着收钱，让二舅妈专心烙卷饼。
　　早市到了七点多就基本上散市了，甫秀花的豆芽已经卖光了，二舅妈那边的面也早卖完了，英子帮着收拾收拾，三个人往回走。
　　做生意的好处就是见到了钱大家都开心，坏处是见不到钱大家都不开心。
　　今天这三个人“开张大吉”，“唉呀妈啊，累死我了。”二舅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咱们县城里出摊的也没这么累啊。”
　　“市里人多，在外面吃早餐的人也多。”英子回答道，在她看来今天的开门根本称不上大吉，这边终究是偏了点，早市上的人消费能力和素质都远不如她常去的早市。
　　未来发展的上限是很明显的，不过谁能看得清呢，这边在建的小区不少，以后会慢慢繁华起来，早市规模也会扩大也说不定。
　　甫秀花很兴奋地算起了成本和价格，去掉交学费的那些，豆芽可以说是三倍利润。
　　“冬天的话豆芽还更贵些。”只不过人工成本也贵啊，也就是自己卖人工成本算进了收益里。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能攒够大学学费。”甫秀花一直在算呢，英子怎么能攒够大学学费，当保姆一个月工资是多少之类的。
　　“我卖豆芽的时候生了场病，没攒太多钱，城里生活啥都贵，尤其是看病贵。”
　　“可不是咋地，家宝去年得了场肺炎，一千多块钱没了，后期还是在小诊所点滴的呢。”甫秀花说道，“就是那回看病有个大夫说你爸能手术，腰那里加块钢板还是啥的，能恢复正常走路，可手术费贵啊，在市里做最少得两万还得人家有床位。”
　　“两万就两万呗，兆秋这都瘸多少年了。”王老美说道，“你家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我家这些年花销也大啊，家宝换了人工耳蜗，我们搬家到市里，开门就得花钱，超市别看挣得多，房租也贵……”
　　“我听说有新农合。”英子说道。
　　“阳历年的时候我替你爸和家宝把新农合交上了，可人家说了，新农合在镇上报销最多，县里报销得少，要是上省城的医院报销得更少！再说了得自己先垫钱，能报销多少得听人家的。”
　　“没有新农合的时候，该做手术还不是得做？钱哪有命重要？”王老美说道，“我说，你可别为了省钱让老韩家人埋怨你一辈子。”
　　“我也不光是为了省钱，市里咱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啊！人家唬弄我咱整？不给咱好好手术咋整？没人连床位都排不上，家宝那个时候就是睡走廊的。我跟韩采薇提了这事儿，她老不打拢儿，说跟医院的人也不熟。”
　　英子低头不说话，这事儿吧，听一面之辞英子是觉得是干妈的错，可仔细想想她说得难处也都是真的。
　　“你是不是求人又不想拿钱啊？”王老美说道，“现在的人，没钱能支使得动谁？韩采薇帮你家家宝上市里的学校，你是不是也没给人家人情钱？”
　　甫秀花眨巴眨巴眼睛，“她可是家宝的姐！兆秋的亲侄女。”
　　“那又咋地？再近的亲戚也没有让人又搭人情又搭钱的。”王老美撇了撇嘴，“英子，你说是不是？”
　　“是。”
　　“那我再找找她？”
　　“对啊，就得再找找人家，还得给人家送礼走人情的钱。”
　　“那花得钱也太多了。”甫秀花真是舍不得啊。
　　“干妈，这事儿你问我干爸了吗？”
　　“你爸说不治！”甫秀花说到这里更生气了，“一提这些事儿他就说不治。”
　　“干妈，干爸说不治的意思，是不是怕你舍不得钱？”
　　钱啊，韩家饶不开的槛。
　　这三个人回了家，小超市也开门半天了，虽说是特教学校，一样有家庭条件特别好的，尤其是一些智力上有问题的孩子，个子老高了仍然像小孩子，上学之前得买些零嘴儿哄一哄，早上实际也是个“小高峰”。
　　家宝帮着韩兆秋忙活了半天，这才看见三个女将回来了。
　　这一轮小高峰过去了，三个人连带着韩兆秋，把帐仔细算了一下，这一个早晨王老美的卷饼摊卖了一百六十七块钱，抛去成本挣了不到一百块，甫秀花五十斤豆芽卖了七十五块钱，挣得没有王老美多，可成本也很低啊。
　　“这是刚开张，而且是在夏天，要是有了稳定的客源，能往各家送，一天五百斤豆芽很正常。”英子怕她们觉得挣得少打退堂鼓，连忙鼓劲儿，“二舅妈也是，只要站住了脚卖出了名儿，有了回头客，最少还能多卖一倍。”
　　“我算看明白了，难怪人家说城里的钱好挣呢，你问问你爸，现在力工在太阳底下晒一天挣多少钱？”王老美感叹得不是钱难挣，而是钱“好挣”。
　　“一天一百都是一大关，还有好些人白干好几个月拿不着钱的。”韩兆秋说道，“咱家一家也就是四五百的毛利，可成本高啊，夏天不带着卖菜一天都挣不上一百。”
　　“爸，我刚还想说呢，咱家咋不带点瓜果梨桃儿啊？尤其是瓜和西瓜。”英子说道，自家的位置不带瓜和西瓜太白瞎地方了。
　　“你妈一个人顾不过来啊！我也就是在屋里看看，要是来回走啥的不行，坐屋外面人家拿东西就走咱也追不上啊。”韩兆秋叹息道。
　　王老美趁机说道，“所以说还得手术，人家说能治，咱们就好好治呗！当时就是咱没钱，咱要有钱咱直接到市里治，没准儿不能瘸这些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人常说生命是无价的，现实中生命往往是有“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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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理想与现实
　　钱
　　古人称孔方兄, 也有人称阿堵物, 可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再怎么出世清高的人也得承认钱不是万能的,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所谓由奢入简易，由简入奢难，穷人乍富“容易”富人乍穷总归有种种不易。
　　尤其是从出生富到成年的富人，更无法适应穷，那怕这种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穷, 而是“普通”。
　　普通的大学男生一个月生活费是多少？
　　彼时四百一个月能活, 六百一个月尚可, 八百一个月有富余, 要是乐于参加活动喜欢和朋友到处玩的男生，一个月一千出头也不算是很多。
　　四百能活：食堂里面早餐一两块钱吃饱, 中晚两顿一顿也就是三、四块钱，满足了吃这一点，余下的钱能应付基于生存的日常开销, “活下来”不成问题。
　　可食堂嘛，总是让人感觉吃饭只是为了生存，除了让人保持“活着”没有太多的乐趣，尤其是开学一个月以后，更是让人生无可恋, 六百能满足偶尔出去吃一次和去批发市场买件衣服，女生们还可以买些便宜的水果零食。
　　真正要生活得好，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和偶尔奢侈一次, 一个月得有八百块钱，至于上限一千多，真只是个说法，因为上限对于有钱人来说是不存在的。
　　至少对周明德来说是不存在的。
　　衣服裤子鞋子，什么颜色干净穿什么，脏了就扔水洗店洗，蹭上了洗不出来的东西就扔了，球鞋边儿稍有点黄直接扔垃圾筒。
　　别人愁怎么从生活费里省点儿钱买个两三百一辆的自行车，他已经开着车到处跑了。
　　现在——
　　他辞了工作，对方也没问缘由直接结清了所有工资还给了三千块的红包。
　　这些钱他真想不要，最后还是留下了。
　　不想在家里住了，宿舍到他毕业就收回了，他开始瞒着英子找房源打算先租个房子落脚，工作一直在找，人家听见他的学历挺有兴趣的，一听说他的专业脸色就变了。
　　他英语不错，可目前外资企业更需要俄语人材，他面试了几家公司，不是他觉得不行，就是对方看不上他。
　　也有非常希望他尽快入职的，无一不是保险、中介这些门槛低又看脸的行业。
　　租房子这事儿更是艰难，他的心里预期一降再降，符合他要求的房子价格都远超出他的预算。
　　他的车，他已经打算卖掉了，找了几家二手车行问价，价格都不怎么样。
　　最后人家还介绍了一个活给他，当“婚车”，一场婚礼能得个一百块钱的红包。
　　一个月要真能顺利参加六次的话，没准还能够油钱和保养费。
　　生平第一次，他逛市场的时候看价格了，衣服尝试着自己洗了，鞋子自己刷了……
　　“你衣领这里。”英子踮了一下脚，摸了摸他的衣领，“有块地方没洗干净，是不是沾果汁了？”
　　周明德有些尴尬地皱了皱眉，“可能吧。”
　　“你自己洗的？”英子一看见他这一身衣服就知道是他自己洗的了，不像之前他的衣服一样干净到耀眼。
　　“嗯。”
　　“明天我替你洗。”英子一边笑一边说，“最近工作怎么样？”
　　“辞了。”
　　“辞了？”
　　“那家公司……”周明德说到这里仔细看英子的表情，“你早知道那家公司跟我家有关？”
　　“你说过，那家公司是做大型工程机械的。”周虎林高升之后的职位就在交通局管基建。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多少人作梦也想像你一样，毕业后顺利的进家里帮着安排的公司呢。”
　　周明德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依靠家里一天，就要听他们摆布一天，他们觉得我俩应该分手，你觉得我也应该听他们安排吗？”
　　英子想要抱一抱他，却被他推开了，她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就是这么现实啊！现实中无论是谁帮助你能赚到钱，能站稳脚，能抓住机会就先抓住啊！”既然他的打算是在这里呆两年，等英子毕业就跟英子一起走，那么暂时与家里虚与委蛇一下，做那一份工作，积攒一些钱和经验，在求职简历上有一份漂亮的经历，不是很好的事吗？
　　周明德疑惑地看着她，“抓住机会就抓住？”
　　“是啊！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每一个机会都是珍贵的需要被抓住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嫁家里安排的傻子。”
　　“因为嫁傻子触碰到我的底线了！周大少爷在关系户的公司里工作一年怎么了？”
　　“可能我的底线比你高吧。”
　　“我不觉得你的底线比我高。”英子说道，“你爸妈一个月赚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儿吗？就算是周林海帮你家赚了一大笔钱，之前你的生活水平是靠什么维持的？你每次给你的车加完油，油票都给你妈了吧？保养的时候是你妈妈叫人开走的吧？你觉得是谁在付钱！”
　　英子真不想当戳破周明德理想泡泡的那个人，可有些话就那么从嘴里溜出来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自己的爸爸在受苦，她明明有钱马上就能帮爸爸解决，却在纠结要不要“露富”，这已经不是孝与不孝的问题了，纠结这件事她就没人性。
　　干爸干妈再不好，也没让她冻到饿到，一直供她读到高中，干妈偏心，干爸该对她好的时候一样对她不错。
　　就算没有正常家庭的亲密感，但那也是她爸啊。
　　现在周明德周大少爷，却在枝节的问题上纠结不已，为了维持一时的自尊给自己制造困难，英子实在没办法理解他。
　　周明德看着英子，“是啊，我就是这样糊涂的人啊！我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吗？他知道，正因为这样他才想要考到外地去，他才抗拒走上所谓的“仕途”，他才羡慕独立的英子，他才想要跟英子一起飞得越远越好。
　　一个理想主义者跟一个现实主义者，是没办法勾通的。
　　不谈他们生活中的实质，他们是很好的一对情侣，谈起了生活的实质，他们竟然差距如此之远。
　　两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竟然沉默了，周明德扭头走了，英子想要叫住他，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回头。
　　“钱我来出，人情方面需要多少我也出，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出的就行。”英子和韩采薇约在一家咖啡厅里。
　　“你知道这钱借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吧？”韩采薇说道，一家子人，那怕是叔叔和侄女的关系，借钱做手术容易，还钱难。
　　“新农合应该会报销一部分。”
　　“在省城做手术，能报销10%就不错了，还要去掉医保不能报销的项目。”韩采薇说道，“不过谁让那是咱爹咱妈呢，我当初就没你的心眼，让我爸妈知道我的底细了，再装穷也不容易。”
　　英子知道韩采薇话里有话，装假没有听懂，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两万五千块钱，“注意保密。”
　　“知道了。”
　　不管二舅妈怎么劝干妈，英子都知道干妈第一步肯定是试探性地借钱，韩采薇这里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所有姓韩的人，第三步是甫家的亲戚，筹到多少算多少，最后才会自己掏一小部分，对外永远是说自己东拼西凑借到了钱云云，只能回县城做手术云云。
　　不是干妈不在乎干爸，她只是永远侥幸，生理性省钱。
　　果然，英子再次回家的时候，听到的是干妈在夸韩采薇，“我就说你错看韩采薇了，那孩子挺认亲的，这回我又求了她一回，她说她有个姐妹在骨科医院那里有个熟人，她这些天试探着求了，对方答应安排床位和外科主任主刀，知道我们没钱，她还跟我说不用着急钱的事儿，她来想办法。”
　　“韩采薇是干啥的啊？咋这么有本事这么有钱啊。”王老美觉得这件事也过于奇怪了些。
　　“一个女的，长得又漂亮，能指着啥挣钱。”说到这里甫秀花四下看了看，趴在王老美耳朵边说了些啥，王老美发出咯咯咯地笑声。
　　英子坐在旁边扒着蒜，“干妈，咱家欠了这么多的外债，我上大学的钱你们就别管了，我跟我同学商量好了放暑假的时候还接着摆地摊。”
　　王老美愣了一下，“你摆地摊能挣多少钱啊？”
　　“咋说的呢，咱们这几天光去早市就没少挣啊。”甫秀花最喜欢听的就是不花钱的事儿，本来么，英子读书读到现在，也没用别人掏钱啊。
　　“英子，你钱够吗？”韩兆秋问道。
　　“学费还差点儿，没事儿。”英子语气平淡地说道。
　　钱的问题解决了，病床的问题解决了，韩采薇那边来了消息，甫秀花和韩兆秋收拾了收拾，隔天就住进了医院。
　　医生做了进一步的检查之后，手术比预期要复杂些，花费可能要更大些，韩采薇没等甫秀花说话直接说：“钱不是问题。”
　　既然钱不是问题，那以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手术安排在入院12小时之后。
　　英子帮着安置了一下之后，就借口有课走了，又取了一万块钱给韩采薇。
　　手术预计需要的时间是四个小时，英子看韩兆秋进了手术室，陪着甫秀花坐了一会儿，听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欠了这么多钱怎么办，韩采薇真有本事这类的话，听得心里闹腾得慌，起身离开了。
　　隔了两个多小时她再次回来时，甫秀花看她的眼神变了，“英子，你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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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闹腾
　　英子把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就要睡个天荒地老, 管他外面洪水滔天。
　　她的钱全在银行里，有多少除了她之外谁也不知道, 她的房子房产证全锁在保险柜里，除了她谁也打不开。
　　她已经把网店搬走了，就是几台电脑两条电话线和网线，用不了半天全部搬空，防盗门一锁, 甫秀花也不是天王老子, 谁能给她开门？真有胆大包天的开锁公司给她开了门, 开门进去了她又能得着啥？
　　公司搬走之前她已经以房主的名义告诉了物业, 原来的租客已经走了，让物业帮忙看顾。
　　快递公司已经知道了新的发货地址, 至于女生公寓……甫秀花更是去了也没用。
　　她唯一能纠缠的大约就是学校了，英子已经能想象她在学校里装可怜让人帮忙找人，在宿舍楼那里跟宿管歪缠让她上楼找自己了。
　　可惜, 自己没住在寝室，她找不着。
　　现在她呆的地方，连周明德都不知道地点，是她自己给自己留的避风港。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雨了，英子又翻了个身, 听着外面的雨声嗤嗤发笑。
　　慢慢地，她竟然睡着了，睡醒之后, 她摸出了手机……手机竟然已经被各种电话震动到没电了。
　　英子摸出另一部手机给网店打了个电话，询问今天的情况——一切正常，甫秀花没有神通广大到知道她网店的地步。
　　她给没电的手机充上电，看起了通话记录，甫秀花的电话十几通，还有十几个王老美的电话，小草的电话有两通，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号码。
　　另外电话最多的就是周明德了，英子用新手机拨通了周明德的电话，“喂？”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世界五百强企业哦。”
　　“嗯。”
　　“保险公司卖保险。”
　　英子被他逗得笑了。
　　“你别笑，人家觉得我是个特殊人材，安排我在银行推销理财，提成很高。”
　　“嗯。”
　　“英子，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了。还不晚是不是？”
　　“是。”英子笑了起来，还不晚……周明德是真得在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在努力，“你租到房子了吗？”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你们研究生宿舍什么时候清空？”
　　“我们可以住到七月末。”
　　“哦，我帮你找找，对了，以后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清楚了一个人，知道了一些事。”英子叹息般说道。
　　是谁把英子的底泄得一干二净？
　　泄底的人估计是憋惨了，等急了，这才跳出来了吧。
　　“你跟我装啥装啊？你同学和她妈妈来看你爸，你同学的妈夸我们有福气，生了个好女儿，性格独立有经济头脑，靠着倒卖自行车和开什么网店、跑腿、地摊，发了财，不但能自己承担生活费学费，还能帮爸爸看病……”
　　“我哪个同学啊？”英子失笑了，“我发财了我都不知道，我同学怎么知道的啊？我爸生病了要手术，我谁也没说啊！”
　　“你哪个同学？就是白思莹啊！还能有谁？”甫秀花一边说一边坐地上哭，“我说的呢，韩采薇这回怎么大发慈悲了，我还没开口借呢，她就出来大包大揽的了，原来是你掏的钱，你当你爹妈是啥啊？贼头强盗啊？知道你有钱就出头生抢啊？知不知道就为了欠这几万的外债，我们俩个得吃多少年糠咽菜啊！你爸昨天还说呢，不想手术了，想把钱留着供你上学，你就这么对他的啊？”
　　“你乐意信就信吧，有钱没钱我自己知道，我一个小姑娘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我拿什么发财啊！实话告诉你说，这些年我出地摊卖豆芽给人当保姆是攒下了几万块钱，我全给韩采薇了，来年的学费我都得现挣！”
　　“你为啥不光明正大拿出来啊！”
　　“你们借韩采薇的钱能还，借我的钱能还吗？”
　　“你爸手术，当闺女的掏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呵，那人家还头拱地挣钱供孩子考大学呢！要说天经地义，这里面天经地义的多了！妈，你跟我说句大实话，咱家真没钱给我爸治病？说前想想，我可是看过你存折的！咱家啥家底儿我一清二楚！”
　　韩家穷吗？韩家不穷！韩家在小县城里甚至等称上中等人家，爸一直是高薪的木匠，受伤不能干活之后自家又开着食杂店，雪珍也是高薪，结婚的时候高家给的彩礼甫秀花全扣下了。
　　就算家宝换了耳蜗，家里几万的存款还是拿得出的！
　　归根结底，干妈到处哭穷卖惨，就是为了让韩家集资出这笔钱，让韩采薇出这笔钱。
　　在甫秀花心里家宝排名第一，钱第二，别人都靠后！
　　“你啥意思啊？你还算计我了是不是？”
　　“咱俩到底谁算计谁？我告诉你甫秀花，你是我干妈不是我亲妈！我一口你的奶没吃过，我是为了我爸和我弟弟才回来看一眼的，要是为了你……啥时候你死了，发送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儿就行！”
　　“我艹尼奶奶的！我生你还生出冤孽来了？就为了小时候的事儿你记到现在？你是不是人啊？”甫秀花冲过来打英子。
　　英子小时候就特别会跑，不会轻易被她打到，长大后又怎么可能被她打着。
　　他俩这么一闹，医院的人早出来了，只不过没动手之前众人都在吃瓜。
　　在手术室吵架的她们母女俩个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她俩吵架的时候说出来的八卦实在是糊了吃瓜群众一脸。
　　现在他们俩个动手了，自然有人冲了过来把他们俩个分开，另一台手术的家属拦着甫秀花，“我说大姐啊，你个人有钱花孩子钱干啥呢？孩子挣钱多不容易！”
　　另一个家属拦着英子，“我说孩子啊，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说话咋那么毒呢？你爸在手术，把你妈气出个好歹来可咋办？没钱吵吵，有钱吵吵啥啊！”
　　这两人说完对视了一眼，感觉自己都陷入了矛盾当中。
　　英子见人越围越多，甫秀花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哭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拎着包从防火楼梯直接跑了。
　　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跟“家”里人联系。
　　回忆完这些，英子拨通了一个号码，“周大哥。”
　　对面周林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笑，“应该把周字去掉吧，听说你跟明德好了。”
　　“嗯。”
　　“打电话是来告诉我婚期的？”
　　“大哥你别逗我了，明德的父母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周林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的严肃，“你们俩个要是认真的，将来你大学毕业就跟明德一起来我这儿吧，有你在，明德吃不了亏。”
　　周林海说得很有趣，不是跟着周明德英子吃不了亏，而是跟着英子周明德吃不了亏。
　　“嗯。”英子叹了口气，“大哥，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说吧。”
　　英子简单的把自己被父母找到的事说了，也说了自己把网店撤走的事，“现在明德没地方住……”
　　“你想让他住到我的那套房里？”
　　“嗯。”
　　“这件事你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决定就行了，不过我那里缺家俱，你帮着置办一下吧。”
　　“嗯。”
　　“我说吧，周明德跟你啊吃不着亏。”
　　“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对我父母太绝情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对我爸太绝情了呢？”周林海说道，“人各有境遇，没有遭遇到对方的境遇，是没有权利评价别人的。”
　　英子鼻子一酸，好像什么有什么沉重的负担被卸下来了一样。
　　“谢谢。”
　　“我要谢谢你照顾我弟弟。”
　　两人结束了通话，英子躺平在床上，看着老旧的花玻璃窗，露出了一丝笑容。
　　周家隔壁的房子，她到底买了下来，找人做了简单的清理和修缮，这一条街的房子基础实际是很好很好的，家俱都是实木的，连地板都是实木的，周家重新装修了，隔壁估计更“小资”一点，保留了原本俄式建筑的装饰风格，花窗擦出来异常漂亮。
　　还有一些很精美的摆设，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原房主看来是曾经很用心地经营过这里，可惜他们去世之后，这里被后人弃之如蔽履，英子怀疑他们家人有没有仔细看过这间满是“垃圾”和“灰尘”的旧屋。
　　她打算把这套房修旧如旧，种植一些紫薇之类的爬架植物，养些金鱼之类的，可惜甫秀花的到来让这一切成了泡影，她暂时把这里当做自己的避风港使用。
　　老房子的墙体都是结实的红砖，按照东北的建筑说法有四砖半那么厚，中间可能还填了别的材料，隔音是很强的。
　　再加上别墅之间有至少一米多的距离，那怕夏天的时候开窗开门，彼此之间只要不是大声嚷嚷，也是听不清对方在喊什么的。
　　可雨停之后，英子竟然听到了“吵嚷”声。
　　她从屋里面出来，站到了两家相邻的墙边，墙也是又高又厚的，只是在一米半以上搭了镂空的砖花，就是这点砖花，也被堵死了。
　　英子推了个缝才看清楚隔壁的情形。
　　甫秀花正站在院子里和朱盈吵架。
　　“我找我女儿！”
　　“我说了，你女儿不在这里。”
　　“她就住这儿，她怎么不在这里？我听人说这房子归她管！她叫韩雪英！”
　　朱盈显然愣了一下，“呵，这家的原房主姓周！哪有姓韩的什么事儿？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就在这里瞎嚷嚷！”
　　“姑娘，你知道英子在哪儿赶紧告诉她妈，她爸刚手完术听说她又跑了急得连医院都不想住了，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归根结底也是一家人，你跟英子说让她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王老美使出了一惯的“软”手段。
　　“她不在这儿。”朱盈坚决地说道。
　　“既然她不在这儿，你看见她跟她传个话，让她回趟家！”王老美死死拽着甫秀花说道。
　　朱盈看着这两个人走，转身就把大门给锁了。
　　甫秀花和王老美站在外面的路上声音颇大地争执了起来，“你老拉着我嘎哈！我就不信了，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当姑娘的不认妈到哪儿都说不出！”
　　“我说你啊少说两句吧！你没年轻过啊？你跟韩老三偷藏私房钱的时候，老韩家人跟你要能要得出来不？”
　　“她……”
　　“她咋了？有这么个好姑娘你不拍巴掌乐你还作啥啊？”王老美真觉得这个小姑子蠢得带不动，“现在人孩子书也读了，钱也挣了，户口也挪走了，你拿啥掐巴孩子？你凭啥掐巴孩子？人家看着亲爹要手术人家拿钱还拿出罪来了？你不依不饶的老找！我要是英子我也不理你！”
　　“你说得这是啥话。”
　　“我说得这是真话！我早说过让你对英子好点儿，你不听啊！虽说十个手指头没有一边齐的，可后面不还有一句咬哪个都疼吗？你咋就那么恨英子呢？”
　　“我就是……”让甫秀花说，她说不出来了。
　　“儿女大了得哄，哪有你那样的急赤白脸的跟孩子干仗的？行了，我不管你了，你也知道这些地方咋走了，你自己慢慢找吧！我回家了，我不陪你了。”“你不出摊儿了？”
　　“我啊？我惹不起那个气！”王老美真是无语了，她就纳闷了，甫秀花这样的，咋就摊上三个好孩子了呢？雪珍学生不好，可手艺学得好啊！英子不用提了，家宝也是读书的苗子。
　　命运啊，就是这么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甫秀花真没有辖制英子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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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割席
　　韩兆秋的手术很成功，但需要卧床平躺两天, 两天之后要尽量活动, 在完全康复出院后, 医生建议去康复中心进行一个月左右的复健。
　　复健结束后，可以恢复七八成的行走功能。
　　甫秀花太忙了, 忙着看店，忙着给英子打电话, 忙着找英子，如果你问她找英子干嘛——
　　家里现在缺人手, 得有人在医院伺候韩兆秋, 也得有人帮忙照顾小超市，还得有人帮着生豆芽。
　　里里外外一堆的事儿, 她找不着英子, 王老美又走了，只能十二道金牌把雪珍叫来了，现在是夏天，小高的装修活多得很走不开, 再说了, 小超市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住。
　　雪珍的女儿萱萱已经四周岁多了, 淘气得很, 除了睡觉之外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雪珍带着她过来，除了看店和煮饭之外什么也干不了，伺候韩兆秋的事儿只能甫秀花自己来。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把萱萱送她奶奶家去！”
　　“妈, 你咋听三不听四的，萱萱她那个姐，夏天的时候得上补习班，她爷爷奶奶围着她一个人转还转不明白呢，哪有功夫看萱萱，再说了那丫头心毒，老趁着大人不在欺负萱萱，我不放心。”
　　“那你不干活了？”
　　“半个月不干活饿不死人，夏天是淡季。”雪珍眼睛紧盯着萱萱。
　　“我当初就说不让你找二婚带孩子的……”
　　“行了，都过去的事儿了说这些干啥。”雪珍翻了个白眼，“妈，英子真跟你说的似的，做买卖挣着钱了？”
　　“你爸手术的钱都是她出的。”
　　“那她人呢？”
　　“跟我吵了一架跑了。”
　　雪珍送了一个白眼给甫秀花，“你是不是虎？”
　　“你跟我咋说话呢？”
　　“真不怪我二舅妈说你，你真是虎透气了。”雪珍说话比王老美直白多了，“英子好不容易回来跟咱们又联系上了，你不好好的哄着她，非跟她吵啥架？”
　　“我不是想细问问她咋整得钱吗？”
　　“你别跟我装，我还不知道你啥心思？”雪珍又送了一个白眼给她，“她都这么大了，咋整着的钱关你啥事？我爸有病她不是掏钱了吗？”
　　“她怕我不还她钱，找韩采薇跟我演戏。”
　　“咋地，你还打算还韩采薇的钱？”要不怎么说甫秀花的心思好猜得很呢，她的那点儿小心眼子，也就是骗一骗跟她不熟的人，但凡跟她接触过一段时间，都明白她在想啥呢。
　　“我就是……”甫秀花被女儿问得无语了，她就是什么呢？就是……就是脑子里有一根筋总别不过来，总想找英子吵一架打一架，问问她到底咋想的。
　　“儿大不由娘，你就是什么啊，有工夫我跟英子联系联系，家里有个人跟她能说上话就行了，以后有啥事儿有个联系，妈，你可别折腾了！”
　　雪珍说完这些就去照顾女儿了，甫秀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期末考试
　　英子答完了手里的卷子，仔细检查过两遍，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交卷，同考场的已经有十多个交卷的了，就在她在想要不要交卷或者是再检查一遍的时候。
　　她身后有什么东西打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后面是同寝室的王楠。
　　“干嘛？”
　　王楠打手势让她往旁边挪挪，英子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
　　王楠的成绩一直在及格的边缘徘徊，口号是六十分万岁，说来惊险，这些年也算是一路上偶尔挂个两三科的，补考过掉，这样坎坎坷坷地过来了。
　　这次……估计也差不多。
　　考试时间到，王楠先站了起来向英子眨了眨眼交了卷，英子也把卷子交了。
　　“英子，今年你怎么没收自行车？”
　　“光咱们学校门口就三家收自行车的了。我不凑那个热闹。”跟风这回事是避免不了的，今年收自行车的生意竞争火爆，已经提价到了四十块钱一辆，每个大学门前都有收自行车的，英子不想凑那个热闹，她怕到开学的时候，又变成了削价竞争。
　　利润肯定是有的，利润空间会被无限压缩。
　　“唉，我还想跟你学学怎么做买卖呢。”王楠摇头叹息。
　　“你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吧？”
　　“我家里开装潢材料商店的，这几年放假我在家里帮着看店，我妈就给我一天十块钱冰棍钱。”王楠撅着嘴说道。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英子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来干啥？”英子走了过去，把甫秀花拉到了一旁。
　　“你姐来了，想看看你。”甫秀花来的时候想得好好的，要好好跟英子说话，可见到英子的时候一股火就拼命往上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英子有那么大的怨气。
　　“萱萱也来了吗？”
　　“来了。”
　　英子深深地看着甫秀花，脑子里翻腾着好几个念头，后背在这个夏天冒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她电话号码没换吧？”
　　“没换。”
　　“哪天我约她出来吃饭。”
　　“你躲我这些天，见着我就想说这些？”
　　英子冷笑，“你要是好好的，咱们俩个就能好好的。我下午还有一门课要考。”
　　“我……”甫秀花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刚想再说些什么，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小白！小白！”她招手叫白思莹。
　　白思莹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儿，跑了过来，“阿姨，您来了。”
　　“小白，我问你谁家的姑娘能离家出走一走好几年不给家里打电话，悄么声儿把户口迁走了，自己明明有钱也不拿出来给亲爸看病……”
　　“被家里人欺负的姑娘。”白思莹双手环胸瞧着甫秀花，“阿姨，这里是学校，给自己留点儿脸吧！”
　　“你咋说话呢？”
　　“我就这么说话啊。”白思莹撇了撇嘴切了一声儿，“英子上初中开始无论冬夏，天天起早骑车卖大豆腐，身上连一件儿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脚上穿的鞋破洞了都没人给换，下雨天摔泥地里了，没人问她摔没摔坏，先骂她把豆腐给祸祸了，咋地，你还觉得这么给人家当妈挺有脸的啊？你光荣啊？英子够给你留脸的了，自己托着自己的脸赶紧滚吧！”
　　英子在白思莹说话的时候心里就一阵难受，听她说完真觉得有人在这三伏天里给她淋了一桶的冰水，她伸手推了一下白思莹，“别说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别说了！”
　　甫秀花来回看着两个女孩子，“英子，你可以不管我，不能不管你爸，你爸得请护工……”
　　“护工我已经请完了。”英子慢慢吐出一口气，“已经到岗两天了，你两天没去看我爸？甫秀花，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啊？”
　　甫秀花哇地一声哭了，“我这不是让你给逼的吗？啊！不声不响就走了，你爸从ICU出来就问我你在哪儿呢，我咋说啊？我能咋说啊？过去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别不依不饶的啊？家也不回，电话也不接，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出点儿啥事儿咋整啊。”
　　“她都在外面四年了，要出事儿也早出事儿了，你现在哭晚了。”白思莹又一次挡在了英子和甫秀花中间。
　　“唉呀我地天啊……我可活不了了……”甫秀花一拍大腿，神“调”儿又上来了，“当闺女的嫌乎爹妈啊……你爸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就这样啊……”
　　她闭着眼睛嚎，嚎了一会儿觉得浑身都是汗，有点儿坚持不住，睁开眼睛看……周围围了一圈儿人，偏偏没有了英子和白思莹。
　　“韩雪英！韩雪英你在哪儿呢！韩雪英！你给我出来！”她在原地蹦着叫唤。
　　英子把白思莹拖进一间空教室，“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啊？看不出来你一直在烘火？”
　　“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啊。”白思莹顺了顺头发，把马尾解开重新扎了一下。
　　“为什么？你做这些到底为什么？”
　　“你想，你细想。”
　　“因为周明德？”
　　“对啊。”白思莹承认了。
　　“你喜欢他？”
　　“我跟你说过了啊。”白思莹说道，“不过这不是我整你的理由。”
　　“为什么啊！为什么！”英子觉得心里太难受了，想要哭想要喊想要捶墙的那种难受。
　　“因为你不配啊。”白思莹冷笑，“你知不知道我倒追周明德的事被他妈妈发现了，她特意把我约了出来，告诉我我配不上周明德啊！你知不知道周明德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十个话题有八个是关于你的啊？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接近成功了啊？可他妈……”白思莹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
　　“他妈说什么了？”
　　“他妈说像我这样的姑娘得有自知之名，坏了名声就不好找对象了，省城虽然不像县城一样是个小地方，可圈子同样小，她打几个电话就能搞臭我。”白思莹呵呵冷笑，“周明德要是喜欢我，我就当她的话是个屁！打一百个电话坏我名声也没用，早晚有天她得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家，可周明德不喜欢我。”
　　英子有点儿明白了，“所以你故意泄露我的身世给周明德？”
　　“男人嘛，总有救风尘的情结的，这点还是王明教我的。”
　　“谁？”
　　“就是初中的时候的王明啊，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人暗恋你吗？王明一直暗恋你，他说以后他有钱了，当了老板了就追你，不让你再受一点儿委屈。”
　　王明，白思莹在初中时的初恋……英子几乎想不起来这个人了。
　　白思莹继续说道，“杨菲菲觉得我配不上他儿子，我就让他儿子找个小保姆，看看这回是谁在圈子里丢大丑儿！”
　　“你妈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英子想到了她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因为我表姐啊，她周家两个镇山老太岁已经死了，凭什么杨菲菲一个跟我爸平级的瞧不上我啊？她还把他儿子瞧不上我表姐的事儿整得人尽皆知的？赶情我们姐俩儿的脸是由是老周家踩的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这么干也不止这一点原因，后面还会有，她已经不打算跟周明德好了，就想报复周明德他妈。


第95章 割席（二）
　　英子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她这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完全真心相待的朋友,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你高攀到了周明德, 有什么损失吗？”白思莹冷笑道,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暗恋他。”
　　损失？她好不容易争来的四年在象牙塔里的学习生活岌岌可危算不算？躲四年的“家人”忽然出现算不算？她从“安全”的远距离暗恋，变成了一场很有可能没有结果的悲恋算不算？
　　“那你为什么又让我的家人搅和进来？”
　　“你的家人不搅和进来, 这出大戏精彩程度怎么够？”
　　英子拼命让自己喘气，捂着胸口觉得心脏和头都要爆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你配吗？”白思莹冷笑道，“你配当我朋友吗？在初中的时候你不过是捡我不要的衣服的一条狗！你以为你现在是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数吗？”
　　英子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抬头看着白思莹, □□妈一家当成商品卖给傻子，被二舅妈出卖, 她的心都没有这么疼过, 她对那些人从来都没有什么期待，自然也谈不上失望伤心，白思莹太让她失望和伤心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人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第一次接触就能有大概的印象, 没想到竟错看了白思莹。
　　白思莹看着英子竟然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微微发酸, 她强压下自己不应该有的情绪, 现在她胜利了, 她应该高兴。
　　白思莹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我朋友叫我吃饭，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和周明德交待吧。你们俩个处对象, 总要先让家长见一面！再说了咱们中国人可是最重孝道的，你妈隔三差五这么闹一闹，你想要清静的日子可就难喽。”
　　她转身走了，到底是年轻，修练得不够到位，走的时候眼角忍不住闪出一丝泪花，在她的生命中，围绕着她的人很多，真心把她当朋友的又有几个？
　　可谁让英子这么让人生气呢！
　　明明家庭出身那么差，每天也没有多少学习的时间，更没有闲钱去补习，偏偏成绩永远那么好，多少次妈妈和班任都说白思莹你要是有英子一半努力，成绩肯定比现在好得多。
　　她早晨不想起床，妈妈一边拽她的被子一边说，“这个时间英子已经卖了两板豆腐了！你还不乐意起！”
　　她喜欢的男生，两人一起聊天时聊到英子，她大大咧咧地把英子家的事全跟他说了，结果他却说：“没想到英子这么厉害。”
　　从此以后对英子分外留意，她开玩笑似地说要介绍英子给他当对象，他却严肃地说现在不想打扰英子，让英子平静地过完初中生活，考上高中，等他以后成功了，发财了再回来找英子。
　　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那样被一个人挫败过！这个人还是那么的不堪！
　　上了高中之后，她的生命里终于没有英子这号人了，也再也没有人拿她和英子相比了，直到她考上大学……英子又出现了。
　　“白思莹，你妈妈也参与进来这件事了，我不信她仅仅是为了出气。”英子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己一直疑惑不解的部分。
　　“大人”是不会为了出气，将自己搅和进这样的事的。
　　“我前面说过了，杨菲菲得罪了我大姨啊！我妈当然要帮我大姨出气了。我大姨把我表姐当成掌上明珠，周明德羞辱她在先，杨菲菲大嘴巴到处乱说在后，气得我表姐不想在国内呆了，出国留学了，我妈和大姨恨死她了你知道吗？”白思莹转过头说道，“英子，我马上就要参加公务员考试了呢。”
　　英子终于解开了所有疑问，坐在地上许久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她知道后续白思莹一定会把周明德的事告诉干妈，像她说的，不闹大这件事怎么会有趣。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发现本来应该走的白思莹竟然还站在那里，有一个人拦住了她。
　　“英子，我来接你吃午饭。”拦住白思莹的人推开了她，快走两步到英子跟前，扶着她站起来。
　　英子觉得整个腿都是软的，靠在周明德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本以为古人说的伤心欲绝以及很多人受了打击之后站不起来之类的是夸张描写，这个时候才知道，人伤心到一定程度，真是站不起来。
　　“怎么办？”英子说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是不是？什么人都有……古人都说朋友是要两肋插刀的，不插刀怎么算朋友。”周明德扶着英子说道，“是不是白思莹？”
　　白思莹脸色惨白惨白的，手略微有些发抖，“是啊。”
　　“别以为你们白家靠上薛家就了不起！薛家也是靠我爷爷的提拨才有今天的！我爷爷提拨过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你信不信你们干得这些破事儿让你大姨夫知道了，他大耳刮子抽死你！”周明德神色阴沉地说道，“滚！”
　　白思莹浑身一振……
　　“快滚啊！”
　　白思莹转过身飞快地跑了。
　　周明德把英子扶到自己的宿舍，打了盆水让她洗了把脸，“你别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你妈我来搞定。”
　　英子慢慢缓了过来，“你能搞定她什么？”周明德能搞定白思莹，对农村泼妇能有什么法子？“我已经有办法治她了。”
　　她早已经想到怎么对付干妈了，她只是真心对白思莹伤心和失望，“她这样的人走仕途搞政治，会鹏程万里吧。”
　　“她不过是太年轻，修练不够才会这么容易被当枪使，以后不会了。”周明德说道，“我们一起祝她前程远大吧。”
　　英子拎着水果、饭盒、装着煲好的汤大保湿壶进了骨科病房，韩兆秋住得是四人间，她替韩兆秋找的护工是男的，姓赵，四十多岁，老家离黑水镇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细聊起来有不少认识的老乡。
　　她来的时候，老赵正在扶着韩兆秋在地上慢慢挪，“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脚能使上劲了？就得慢慢煅练，瘸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跟电视剧似的手完术就能跑了呢？得慢慢煅练……”
　　“爸。”英子把拎着的东西放下，“赵叔，我煲了点骨头汤，蒸了点饭一起过来吃吧。”
　　她把分体式饭盒打开，一样一样地掀开盒盖里面是四样菜，两荦两素和压得紧紧实实的两大盒二米饭，她又在柜子里拿出碗，替两人倒了汤。
　　“你之前打电话过来说要送饭，我就没订饭，就等着吃你做的饭呢。”老赵笑着说道。
　　韩兆秋坐了下来，“英子从小做饭就好吃。”
　　别的病人家属看着英子做好的饭菜和汤，也都纷纷夸赞韩兆秋有福气。
　　吃完了饭，英子借了一辆轮椅，推着韩兆秋出去散步。
　　“爸，我今天才知道我妈两三天没来看你了。”
　　“她来了能干啥，除了磨叨之外就是送饭，我动这么大手术，她给我做饭连块肉都舍不得搁。”韩兆秋说起甫秀花也是一肚子怨气。
　　“爸，我妈为啥这么对你啊，我听说要不是我掏钱她想带你回县城去手术，县城的大夫能有省城的大夫好吗？我听人说你这个手术要是手术坏了，整不好得瘫痪……”
　　“她啊，她现在恨不得我早点儿死呢。”韩兆秋狠狠一捶轮椅，他们夫妻原来感情确实好，他受伤不能挣钱了之后，甫秀花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差了，再加上他也确实爱动手……
　　两人现在互相之间怨恨比感情深。
　　“爸，你以后能不能管管我妈啊，她今天去我们学校闹了，说我不管你……”
　　“呵。”韩兆秋冷笑，“你别理她，她就是看你过得好难受！她就是觉得家里三个孩子，只有你生来就是命苦，就应该是遭罪的，她看你好浑身上下不舒服。”
　　英子浑身一寒，一切竟然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甫秀花恨她……
　　“爸，我听说你们建筑社可以退休，退得还比别的人早，你有啥想法吗？”
　　“建筑社是大集体，办五七工得花不少钱呢，再说我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这事儿好解决。”现在往城镇落户也不是那么难，爸又确实曾经在建筑行业工作过，按照爸的年龄能够提前退休，“爸，你在家的时候办残疾症了吗？”
　　“办了，定了个三级残，英子，你别管这事儿了，得花钱呢，再说也开不了多少钱。”
　　“爸，开再少的钱也是钱啊，将来家宝结婚了，他就是再孝心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一年到头给你个一千两千的都是大孝子了。”
　　“嗯。”
　　“爸，这事儿你要是同意我这个暑假就回去给你办。”
　　“你能找着人？”
　　“我找不着人，韩家梁还找不着人？咱拿钱就行了，给你手完术，我手里还剩两万块钱，我听人说够办了。”
　　“那你上学咋整啊。”
　　“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有个网店多少能挣回来点儿钱。”
　　“网店是啥啊？”
　　“网店就是在网上卖东西的。”
　　“哦，我只护士们说过她们在网上买东西……”
　　韩兆秋不是甫秀花，韩兆秋是非常有头脑的人，只要把他说通了，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把他争取过来，等于给甫秀花戴上了笼头。
　　英子目前只打算先把大学最后一年“混”过去再说，大学毕业证拿到了手，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作者有话要说：甫秀花对英子并不只是要利益，要利益是需要“技巧”的，韩兆秋和王老美那种才是细水长流的要利益方式，甫秀花是恨！纯粹的恨！她看英子好就恨！英子给她越多的利益她越恨！
　　至于小白，她在一段时间内是很风光的，很成功的
　　感谢在2020-07-02 22:54:52~2020-07-03 22: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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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母亲的一定会爱子女吗？
　　大部分正常人，普通人, 想都不会想：当然爱啊。
　　可是就有一些人, 他们没办法对自己的孩子产生出感情, 又因为没有“感情”而陷入更深的困惑。
　　对于甫秀花这样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一生只围绕着家庭, 虽然家从农村搬到县城搬到省城，世界终究是鼻子尖跟前一圈那么大, 从来没有对自己或对别人有什么深入思考的女人来说：她不得意英子天经地义，英子对她不敬就是不孝, 她就要把英子扳过来, 把她教好，把她驯服！
　　这样她才是“成功”的。
　　可惜, 英子从小到大都是个不服管的孩子, 现如今长大了，就更不服管了。
　　甫秀花陷入了一种执念，她一定要找着英子，一定要扯着她的脑袋打她一顿, 一定要让英子对她驯服, 听她的话, 这样也许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会正常。
　　像是王老美说的要对英子好, 儿女大了, 当父母的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什么的，对她来说完全是耳旁风。
　　她的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丈夫还躺在医院里。
　　她回到家里, 偏偏小超市忙，雪珍还要伺候孩子，忙活了半天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她狠了狠心买了两块大骨头熬了汤，做了点儿吃的喝的，整完了已经下午四点了，拿饭盒和壶装好了，赶着去送晚饭。
　　一路上她不停地想着要怎么找到英子，怎么管教她，怎么让英子明白妈就是妈，女儿就是女儿，女儿就应该听妈的话！
　　英子现在这么坏，完全是书读得太多的缘故，女人就是不能多读书，知识越多越反动！
　　她想得头疼，以至于坐过了站，舍不得再坐公交车，她一路顺着站牌步行了两站地这才到了医院。
　　推开韩兆秋的病房门，里面的人让她想后退。
　　韩老太太、韩老大韩兆春、韩兆夏、韩兆冬都来了，有的带了媳妇孩子，有的没带，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全都围着韩兆秋。
　　韩老太太眼尖地发现了她，“唉哟，老三媳妇儿，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妈。”甫秀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在家看着超市呢，家宝马上期末考试了。”
　　“我听老赵说还没见过你呢？”韩老太太可不听她的解释，虽然甫秀花已经不用仰她鼻息过日子了，血脉压制还是让甫秀花本能地缩了缩。
　　“谁是老赵？”
　　“他啊。”韩老太太指着护工老赵说道，“记得东屯你七表婶吧？论起来是他外甥女的三大姑姐的姑婆。”
　　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也就是韩老太太能排明白了，要知道所谓的七表婶跟韩家的血缘关系要追溯到韩兆秋的曾爷爷辈。
　　“哦。”
　　“老三媳妇，上午我往你家的小超市打电话了，雪珍说是她在看店，你在医院啊。”韩兆夏媳妇笑眯眯地捅刀。
　　“她听错了，我找英子去了，今天英子也期末考试。”甫秀花干笑了两声儿。
　　“说起英子……这孩子可真厉害，个人不声不响就考上大学了，老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不信，这可是咱们家头一个大学生。”韩老太太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带着刀，“这也是家门不幸，谁让英子他爸是个老实巴交的残废，妈又不知事呢？也没跟家里长辈商量商量，就要把姑娘嫁傻子。要不是英子英勇跑了，老韩家八辈子的老脸算是要丢光了。”
　　“那个时候不是……”
　　“不是咋地？我姑姑还参加过抗联打过小日本呢！被鬼子砍了头！我爸拿八十大洋从城里把她的尸首买回来，风光大葬！老韩家的姑奶奶就要这么有血性！砸个色魔算啥？砸得好！咋不砸死他呢！我说你这个当妈的心歪，要是雪珍遇上这样的事儿，你能把她卖给傻子当老婆？”
　　甫秀花被韩老太太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听说兆秋手术的钱也是英子掏的。”
　　“嗯。”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这些年你咋过日子的？泼米了撒面了，在外面耍钱养汉了？咋地连三万块钱都掏不出来？得求着晚辈借钱？要是英子掏不出钱来，你是不是还得回老屯借钱去啊？我一直在老家等着你好好算帐呢，老三腿没残的时候多能挣钱啊，你家还搁城里开了那么多年的食杂店，别人都发财了就你家赔钱了？家宝手术的钱，不是用雪珍的彩礼顶的吗？县城的房子你们还卖了，我听说卖了四万多？咋地，全花光了？”“妈……”甫秀花脸通红通红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多少年被挨老韩太太的训了，再说那个时候韩兆秋多少替她挡一挡，现在韩家人站成一排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对劲儿。
　　“你说不出来我得回去找你们老甫家人问问，是不是你把钱全填娘家了！这样的败家娘们儿，我们韩家可养不起，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
　　甫秀花哇地一声哭了，“我自从嫁进老韩家，没吃过好的没穿过好的，生儿育女伺候男人，自从老三生病瘸了，家里家外我一个人支应着，现在我咋成个罪人了呢！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妈，你少说两句吧。”韩老大这个时候才出来“主持正义”，“老三媳妇也是当老丈母娘的人了，你咋还拿她当新媳妇儿训，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她干啥都有可能，败家是不可能的，肯定是想要多存点钱……”
　　“钱重要还是人重要？我听采薇说她还想让兆秋回县医院做手术？我艹他老甫家八辈儿祖宗的……”
　　你哭，你作，你闹，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威压制下，是没有什么法子的。
　　甫秀花被挤兑的跳楼的心都有，还是护士见这么多人闹得不像话，把除了护工和坚持不走的韩老太太之外的人全赶出来了，甫秀花才喘了口气。
　　韩兆春作主，一家子人去了医院附近的一间饭店落了脚，甫秀花红着眼睛问韩兆春，“大哥，你们啥时候来的啊？”
　　“这事儿你得问老二。”
　　“前天采薇往家里打电话，把老三做手术的事儿说了，她事儿多，就说三叔做手术了，就把电话挂了，这把我给急的……”韩兆夏描述了一段曲折的故事，总之这些人都是韩采薇召集在一起的。
　　现在他们也住在韩兆夏家里。
　　“我上午给你打电话了，雪珍说你在医院呢。”韩大嫂埋怨地看了眼甫秀花，“谁寻思你不在啊，妈没看着你本来就生气，老三又把你家的事儿全说了，妈当时就炸了。”
　　韩老太太内心的排位大约是韩老爷子、子女、孙辈、大儿媳妇，其他。
　　儿媳妇只是生儿育女的，在她心中绝对不能跟自己的血亲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
　　她替英子出头只占三分之一，最恨的还是甫秀花不拿韩兆秋的身体当回事，让他回县城手术，要是韩兆秋站在甫秀花一边，韩老太太多少是有顾忌的，毕竟现在已经分家了，子女们都独立生活了，她也不能随便拿捏儿媳妇，可现在韩兆秋分明是不站在甫秀花一边。
　　当众修理甫秀花只是她收拾甫秀花的第一步。
　　在坐的所有人都知道，甫秀花难过的日子在后面。
　　“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老实在家呆着，出来得瑟啥。”别看甫秀花当着老太太的面像老鼠见了猫，离了“猫”的视线范围，她还是只老虎。
　　“老三媳妇儿，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儿子做手术，当妈的来看看不是应当的吗？”韩兆春说道。
　　“行了，别说这些了，服务员，点菜。”韩兆夏现在是家里的“富翁”说话格外大声些，叫来服务员点了七八个菜和一提啤酒，两大瓶饮料，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
　　甫秀花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自己来的还是带孩子来的？”
　　“家梁和家梁媳妇包了辆车跟我们一起来的，英子和采薇叫他们出去吃饭了。”
　　而在另一个地方，韩家的孙辈们也在一起吃饭，做东的人是韩采薇，焦点人物是多年不见人影的英子。
　　韩家孙辈实际没有父母辈热闹，在座的只有韩家梁、韩采薇、英子，加上韩家梁的老婆才四个人。
　　韩家梁的老婆是个县城里的姑娘，穿着窄腰小西服阔腿裤，头发微微烫卷，长得不是很惊艳，也没有化妆，却非常耐看。
　　她本来只认识韩采薇，见到英子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家梁，你们老韩家的姑娘咋都这么好看！”
　　英子还是特别的好看，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裙，只是扎了个马尾，都显得气质不同，举手投足没有一丝的村气，沉稳极了。
　　“英子小时候就好看。”韩家梁说道，“英子，你这些年干啥了？咋考上的大学？”
　　英子早就在内心深处拟好了腹稿，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能说的全说了，除了卖口罩那一节，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遗漏。
　　“英子，你这脑袋咋长的啊，咋想起来收购自行车的啊。”韩家梁听得眼睛直放光，好像挣钱的是他一样。
　　“我就是赌一把，后来想想挺害怕的，要是赔了可咋整？我在周家当保姆，就攒了那么点儿钱，全投进去了，幸好挣着了。”
　　韩家梁的媳妇更在意周家，“周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他们家老太太是离休老干部，子女工作都挺好的，没时间照顾老人，我碰上他们也是遇见贵人了。”
　　“可不是咋地，我在电视上看见有的老人专门喜欢培养保姆考大学，没想到让你也碰上了。”家梁媳妇说道，“唉，这就是命，真是的，你应该上大学的命。”
　　人呢，本质是嫌贫爱富的，这是人的本能，没什么羞愧的，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平的，就算是所谓的亲人也是一样。
　　成功了自然有人围绕着你，帮你的忙，失败了也许有人会捞你，也许有人会躲得远远的。
　　英子灰头土脸的回去，韩家人不会赶她，但她现在这样的回去，韩家人选择旗帜鲜明地站在她这一边。
　　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现在需要的是把甫秀花拴在医院里。
　　这事儿不难，甫秀花肯定被奶奶修理了，她不敢不在医院伺候爸，求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甫秀花是好日子过久了，忘记了被婆婆支配的恐惧了。感谢在2020-07-03 22:56:41~2020-07-04 22:1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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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处分
　　毕业季, 喝酒季, 毕业典礼前一周开始, 各种酒局就不断，结束之后最后的散伙饭更是酒精多到可以填海。
　　连女生们都是踩箱喝（一人一箱酒），男生们一人最少两箱, 不用杯子对瓶吹（喝）。
　　多少人用几天摄入了一辈子八成的酒精。
　　白思莹酒量绝对在班里排不上前十，偏偏这一周玩得最疯, 喝到男生女生都站不起来了, 她还是拿着酒瓶子到处跟人拼酒。
　　直到一个人出现在酒局上, 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
　　她看着那个人笑了，“师兄，你怎么来了？为英子出头的？呵呵, 我不会搞她了，不会了，你说得对，我姨夫很生气……让我先去新疆支教两年, 锻练一下再回来呢。”
　　周明德握着白思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外面, “你欠英子一个道歉。”
　　“道歉？我不欠她什么！她欠我！”白思莹指着自己说道, “你知不知道她跟我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什么样？挺大的姑娘了, 连件儿内衣都没有，更别说外面的衣服了，都是因为有了我！她才有了点儿人样！我跟她在你家再次见面的时候，她穿得都是我给她的衣服！”
　　“你难道只知道外表吗？”
　　“你难道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才喜欢她的吗？我有个同学，家里是陕西黄土高坡的, 一家六口人住一口窑洞，担一桶水得走一个小时，她每天都要去餐厅打工，因为餐厅供吃住，她能省下伙食费！晚上睡觉的时候累得直磨牙，长得又矮又黑，脸上还有高原红，你要不要救一救她？”
　　周明德把她甩在一旁，“你不要胡搅蛮缠。”
　　“你别觉得你牛逼到哪儿去了，你也不过是会投胎的官三代，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把你当回事儿你是回事儿，别人不把你当回事儿你就是个屁！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咋地？”
　　两人正说着呢，几个有些半醉的女生出来找他们，“小白！小白！你跟你对象走吗？”
　　白思莹瞪了周明德一眼，“他不是我对象！”她跟着同学摇摇晃晃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周明德看着她的背影，握了握拳转身上了车，他走之后，又有几个学生从饭店里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其中有一个穿着军绿T恤的男生出奇的清醒，他拉了拉帽子离开了人群……
　　杨菲菲可以说是非常郁闷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儿子找了个小保姆的事可以说是以光速迅速传播开来了，有一些跟她很亲近的朋友都打电话给她问事情是怎么回事，她都以儿子是跟同学在谈恋爱为借口把她们打发了。
　　她知道，这些人挂了电话之后肯定会跟别人各种八卦。
　　偏偏老公好几天不着家，儿子更是看不着人影，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想要找英子偏偏期末考结束了，学生们都散了，她没有英子别的联系方式。
　　不过……
　　想了许久之后，她打了一个电话。
　　农村户口转城镇户口难吗？很难。容易吗？很容易。
　　在韩家梁的带领下，走了一系列的手续，韩兆秋的户口落到了镇上，成为了非农户口。
　　英子又根据韩兆秋说的找到了当年镇建筑社的老关系，送了那人两条红塔山，翻到了韩兆秋的档案和工资条。
　　有了这些再办五七工就容易了。
　　交钱之前，韩家梁拦住了英子，“我开会的时候听说咱们这里今年正式实行低保，你爸也符合低保条件。”
　　“低保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啊？还是办五七工。”英子算得是非常简单的“经济帐”。
　　本来建筑工这种重体力劳动退休年龄就是四十五周岁，韩兆秋已经到年龄了，再加上三级残疾，更是符合条件，很容易就把手续办了下来，韩家梁现在也算是“场面人”，有他的协调英子很容易就把一切程序都走完了。
　　只不过要等韩兆秋九月份过完户口上的生日才能取存折。
　　这些都是枝节，韩家梁自己就能办。
　　办完了这些事，英子特意请韩家梁两口子吃饭，在吃饭的时候韩家梁说起了一件事，“我和你嫂子渡蜜月的时候去过一次南方，那边的大米可不好吃了，跟咱们这儿的不是一个味儿。”
　　“他们那里有钱人都不吃本地米，都吃咱们这边的米，我有个同学在粮库工作，粮库里面的几年的库存全被折腾卖到南方了。”韩家梁的妻子也这样说。
　　英子眼睛不由得一亮，她果然是灯下黑了，做了若干年的生意，只想到了东北没有像南方一样的小商品、服装基地，完全忘记了东北是商品粮基地啊！
　　“有没有私人往南方贩粮的？”
　　“当然有了，咱们县里的老古家……”韩家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古家就是家里有傻子的那家，英子差点儿被卖给了那家当儿媳妇，“他家就是大粮贩子，一次出货至少上百万吧。”
　　“这么多钱？”贩粮是大生意，收益高成本也高啊。
　　“现在谁家做生意花自己的钱啊，他们货款发家的，不过听说也有风险，光是运输这一项就好大的抛费，听人说有些地方的地方‘游击队’直接明抢，还有些晚上偷的，每次他们家都是派自己人押车，跟大米睡一起的。”
　　豆芽江湖的水再深，也没不过顶去，贩粮的江湖那是进去两步就容易……
　　英子忽地兴奋了起来，她身上属于商人的冒险基因，被再次激活。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儿，她本来不想接，一看来电是矫老师，立刻拿着电话到包厢外接电话，“喂？矫老师。”
　　“英子，你现在马上回学校。”
　　“怎么了？”英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她准备是吃完饭请哥哥嫂子先去KTV，再去烧烤，然后洗澡一条龙的。
　　韩家梁是长子长孙，在韩家的份量怕是韩兆秋都比不上，拉拢了他未来才好办事。
　　跳出了“亲人”思维，用商人、利益思维来处理“家事”，一顺百顺。
　　“我从教务处收到消息，这次期末考试你有一科出现了雷同卷！教务处准备给你处分！”
　　“什么？”英子脑子电光火石似地想到了，王楠确实抄了她的卷子，但是雷同卷？要是处罚也不应该处罚她这个被抄的啊，而且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这分明是……“他们准备给我什么处份？”
　　“开除。”
　　卧槽……“他们调查过吗？有几个专家评议过？凭什么说我的卷子跟别人是雷同卷？就算是的话凭什么认定我是故意让别人抄我卷子的？”
　　“你回来吧，有人要整你，现在只是初步意见，还没有形成事实，也有一些老师对此持反对意见，你们导员也在替你说话，但是现在是有别人介入了你的事，你导员可能扛不住，你赶紧联系他，总之，马上回学校。”
　　英子去服务台那里结了帐，回包厢去找韩家梁，“哥，我省城的生意上出了点儿事，我得回去一趟。”
　　“什么事啊？”
　　“本来预定周五我们有活动的，结果让人挤了，我得回去一趟。”英子随口诌了一个借口，“哥，嫂子，帐我已经结了，你们先吃着，好好过二人世界啊，对了哥，你上次包车的那人联系方式你有吗？”
　　跟两人告了别，拿到了包车的联系电话，她到外面给包车打了个电话，“我一个人包车到省大，不准捡客不准停留，两百块钱。”
　　对方想都没想的答应了，两百块钱啊，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大钱”了。要知道坐客车去省城，总共才十多块钱的车费，拼车也就是二十多块钱。
　　英子坐上了那人的车，一路狂飚回到了省大，在路上她跟导员联系上了。
　　“英子，你怎么……”
　　“我都知道了。”英子从导员的语气中发现，导员并不想提前告诉自己要被“处分”的事，看来导员也不完全是站在自己一边的，“老师，要是跟姓周的有关，你就在电话里嗯一声。”
　　导员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明白了，这种时候我不会让您为难的。”导员的家世尚可，硬扛也未必扛不下来，只不过……她韩雪英凭什么让导员去硬杠教务处大佬啊？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吧，导员连提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有个准备回学校自己斡旋都不肯啊。
　　“英子，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理解您。”
　　“那学校见。”
　　司机听英子的语气和讨论话题觉得闻到了点八卦的味道，想要打探些什么英子闭嘴不说话了，一路上只是跟矫老师短信联系。
　　到了省大之后，英子第一个去找的人是——导员。
　　她要是第一个找矫老师，所有人都会知道是矫老师报信，英子并不想给矫老师惹麻烦，她找导员天经地义。
　　导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除了英子之外，本地人王楠一家也来了。
　　“艹，什么雷同卷！咱们现在把这次考试的卷子都拿出来，看看有多少雷同卷！只不过是期末考试，当场抓住打小抄也就是没收小抄！雷同卷有啥？谁特么闲的学期期末考查雷同卷！还给我留校察看？教务处是不是有病？”王楠气得原地转圈儿。
　　她妈妈拉住女儿，“你别激动，大家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楠楠说得对，教务处就是在故意整人，我找他们去。”
　　英子站在外面听见里面这么吵，心里颇不是滋味，像是王楠说的，只不过是期末的一科考试，就算当场抓住打小抄顶天了就是没收小抄，再严重些卷子没收成绩归零，留校察看？开除？她和王楠在考场把衣服全脱了当众跳舞也就是这个处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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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分手这件事
　　英子敲了敲门, 进了导员的办公室, 王楠的父母气质不错, 穿着很体面，一看就是土著城里人那种，她说过她父亲是一般干部, 母亲是最早一批下海做生意的，家里做窗帘生意。
　　王楠看见了英子, 表情颇有些复杂, “我要是不抄你的……”
　　英子坐了下来,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王楠疑惑地看着英子。
　　“老师，我能知道这次是主导对我的处分吗？”
　　导员沉默了一分钟。
　　“您说啊！我们谁也不会说是您说出去的。”王楠的爸爸递给导员一根烟。
　　英子的视线在导员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导员狠狠抽了一口烟, “这次的事是他们太欺负人了！小题大作！不光是你们！连我也要背个处分，入党的事也黄了，艹~！这事儿主导的人是辜教授。”
　　系主任。
　　英子笑了，她真够有牌面的, 让系主任亲自出手搞她, 难怪导员会为难成这样。
　　“我明白了, 这事儿我自己解决, 王楠你不是说要跟你妈妈一起到南方进货顺便旅游吗？去吧。”留校察看是可以撤销的，甚至可以从档案里抽出来的，他们就是觉得给了英子一个开除，不给王楠处分“不好看”。
　　“你这孩子，这种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辜教授是你们系主任, 他凭白无故掺和进这种小事干什么？叔又不是没上过学，大学的期末考而已，又不是高考，谁会因为所谓雷同卷就开除学生啊。”
　　导员瞧了瞧英子，“这事儿是赶上了，今年新上的电子阅卷系统，英子和王楠是被系统查出来了，处罚也是为了惩前毖后才这么重……”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王楠的父母似乎有点接受了，“不过留校察看应该没什么事，王楠只要在毕业前不犯校纪，这个处分就会被撤销，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从档案里撤出来，毕竟学校也是需要就业率的，留校的处分不利于学生就业。”
　　接下来他又说了许多大道理，王楠和王楠的父母暂时接受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不过从王楠父亲不甘心的表情来看，后来还有后续。
　　导员看向英子，“你自己来的？”
　　“我自己惹的事儿，我自己解决。”
　　“你别硬杠，这事儿……”
　　“说到底一是我不小心犯了错误让人抓了小辫子，可学校就没问题吗？校规一条一条地摆在那里，就算是要处罚人，也要按规矩办事，您可以给上面的人传句话，说我韩雪英不服！要找地方说一说一理！系里要是不跟我说理，那我就要找个能讲理的地方！省大也是正规院校，不是谁家的私校！到时候撕破了脸，别怪我不尊师重教维护学校，老师，您已经尽力了，该我尽自己的力了。”
　　大学，对英子来说一直是象牙塔和圣殿，现在圣殿在她的眼里坍塌了一角。
　　英子推开导员办公室的门，王楠一家三口站在走廊里，惊讶地看着英子，他们听出来了，导员之前说得那些大道理都是假的，这次处分这么重，根子竟然在这个女孩子身上。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矫老师在电话里竟有几分的怒气。
　　“您是老师，我不会让您夹在我跟学校之间为难的。”
　　“在这件事上，你跟我都不是学校的对立面，那些无耻小人才是学校的对立面，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某些人……”
　　“我知道。”
　　“系里有一些老师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辜教授这些年也树敌不少。”矫老师安静了下来。
　　“嗯。”
　　“明天上午9点教务会，你的事是议题之一。”
　　英子挂断了电话，开始思索对策……
　　而在另一边，矫老师打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你的那个小朋友好像遇见了些麻烦。”
　　“嗯。”
　　他把事情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你觉得……”
　　“她说要自己解决，就让她试试看自己解决。”
　　第二天上午8点钟，省大政法学院法律系汪教授正跟自己的几个研究生研究一起自己正在代理的案子，一个人敲开了他的门。
　　他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代理，以他的名声和江湖地位接这个案子有点杀蚂蚁用牛刀，可他竟然很想试一试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想试试规则和权力在目前这个阶段，到底谁会胜出。”
　　“还有？”
　　“我有钱。”英子拉开了包，包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万块钱。
　　“你如果顺利毕业，起薪最多也就是八百至一千。”两万元代理费对汪教授来说不算贵，但对英子绝对不划算。
　　“对我来说能在会议上解决这桩案子时间成本非常划算。”
　　“要是解决不了呢？”
　　“两万块的代理费，代表了我死磕到底的决心。”
　　汪教授的一个学生略微知道这件事的真正起因，如此有气魄的姑娘，就算是从小生在富贵堆里也就是这样了，某家真是走宝了。
　　在很久以后，省大都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说，一个大三的女生领着法学院的教授冲进了教导处的会议室，打断了开除她的议题，开启了一场保卫受教育权的战争。
　　同一时间
　　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带你回家的时候我的爸妈很欣赏你，你带我回家的时候，你的爸妈很欣赏我……
　　可惜，这终究只是一个希望。
　　周明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接到了电话之后，他冲到了杨菲菲的单位，推开杨菲菲办公室的门，把跟杨菲菲一起聊天的几个同事赶了出去，反手锁上了门。
　　杨菲菲恼怒地看着儿子，“周明德，你怎么越大越没礼貌了？看见了叔叔阿姨都不知道叫人的！”
　　“杨菲菲！你是不是给省大打电话了？英子被开除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她被开除了？呵，她是不是闯什么祸了？她那样的野丫头，看起来就不安份！”
　　“杨菲菲！你别在这儿装好人！我特么的受够了！受够了！从小到大你们养我就像养一条狗！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我谈一场恋爱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十恶不赦吗？杨菲菲，你别以为让英子退学我跟她就会分手！我告诉你！我留在这破地方就为了等她毕业！她毕业了我们立刻就走！现在我跟她都没理由留下来了！”
　　“周明德！你啥意思？你想跟个保姆私奔？”杨菲菲伸手拽住儿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虎！爸爸妈妈不要了！前途也不要了！就为了一个保姆！”
　　“她是韩雪英！不是保姆！”
　　“她怎么不是保姆？她就是保姆！”
　　“呵，是就是吧！”周明德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站在走廊上大声吼道，“你们都听着！我！周明德！周虎林和杨菲菲的儿子！马上要跟保姆结婚了！到时候你们别忘了吃喜糖！”
　　杨菲菲气得简直头都要炸了，疯了一样冲出去把儿子死死拉住，“周明德！你不能干傻事！你不能走！”
　　“你逼我的！杨菲菲！这些都是你逼我的！”周明德甩开了她。
　　杨菲菲的几个同事都过来了，拦住了周明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你妈也是为你好！”他们把周明德推进了另一间办公室，有人去了杨菲菲办公室安慰杨菲菲，也有人给周虎林打了电话。
　　一个跟杨菲菲关系很好的闺蜜冯阿姨劝周明德，“明德啊，不管怎么说你妈也是为了你好，我听你妈说了，你女朋友的家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阿姨是过来人，养猪看圈，娶错了人嫁错了人都是一辈子的事。”
　　周明德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还有人也过来劝，“明德啊，你可不能这么不懂事，你妈这些年不容易。”
　　杨菲菲那边也围了好几个同事，“菲菲，年轻人一时糊涂啊，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不知道，我为这孩子付出了多少，结果他这么不理解我！”杨菲菲气得浑身发抖，她唯一的儿子这样反抗她，还到她单位闹让她没脸。
　　周明德站了起来，“杨菲菲你听着，英子明年毕业我和她明年走，英子要是让你整得上不了学，我明天就跟她领证儿！”
　　杨菲菲的闺蜜狠狠打了一下周明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婚姻大事能这么草率吗？”
　　她看周明德的梗着个脖子红着眼，就知道这孩子当真了，年轻男人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本来这件事她就劝过杨菲菲冷处理，假装不知道，由着两人发展，一个是农村出身的保姆，就算是考上大学了也是个村姑，一个是城里含金汤匙出生的三代，两人真接触下来，矛盾多着呢，家长要是深管反而会让他们关系好，让孩子逆反。
　　她又到了杨菲菲的办公室，示意里面在劝的人出去，她关上了门劝杨菲菲，“菲菲啊，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我不是劝过你要冷处理吗？当时你也答应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杨菲菲抹了抹眼泪，“我不是一时冲动吗？明德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这些年我为了他付出多少啊！他根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孩子嘛，要是一直正确不办错事那是孩子吗？当年要不是我父母一直别着，我能那么冲动嫁老孙吗？你看看我什么下场？你可别让明德走我的老路。”
　　“我就是怕……”
　　“怕什么啊？你啊，快顺着明德吧，我看着他兜里鼓鼓的，搞不好真揣着户口簿出门了，你把户口藏好了吧？”
　　“我家的户口就在我的衣柜里，周明德知道。”杨菲菲这才知道害怕，“我得给老周打个电话。”
　　“他来了能怎么样？你不是说在这件事上他一直回避吗？”
　　“这些男人没一个想担责任的！”杨菲菲抹了抹眼泪。
　　“行了，我再去劝劝明德，你也赶紧打电话，那姑娘真被开除了，真就没什么顾虑的了，两个孩子万一真领了证儿私奔了，过个一年半载的给你抱回来个大孙子，你可真被动了！”
　　周明德冲到了学校，在校园里找到了英子，“英子！我们结婚吧！”
　　“明德，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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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包库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 空气中弥漫着由各种汗味、体味、泡面味、烂水果味组成的奇臭无比的味道。
　　列车员来回打扫着, 然而并没有多少的改善，夏季出行就是这样让人讨厌。
　　从哈市到广州要坐四天四夜，英子买了硬卧下铺票, 打算一路睡到广州。
　　她对面的那个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上车之后就从包里拿出了用水果罐头瓶子装的酱，又从包里拿出洗净摘好的青菜、葱、干豆腐……
　　“我妈给我带的, 半天不吃完在包里就得捂臭了。”那人有些尴尬地对英子解释道,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英子解释, 就是觉得自己隐隐被眼前这个小丫头身上的气场辗压了。
　　英子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本会计学看了起来。
　　“你去广东做什么？”那人一边吃一边絮叨着诸如北方钱不好挣啊，南方钱好挣啊，她老乡在电子厂一个月赚多少钱的事，最后问了英子一句。
　　英子从书里抬起头，“旅游。”
　　“你是学生吧？学生可真好……”那人又继续絮叨。
　　英子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泡面，找列车员要了热水, 慢慢吃泡面。
　　她并不排斥一路上有这么个话唠, 有这人在，能让她省去很多的思索时间。
　　藏在枕头下的手机震个不停，她却没有接电话的意思，有人说女人提分手是情绪的发泄，男人提分手才是真正的心冷，也许别人是这样, 她不是。
　　分手是她慎重思考的结果，两人在一起不是。
　　两人在一起是她意志薄弱的结果，从小到大，她学会的第一课是不要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不是她的，不要说是碰，看都不要多看。
　　周明德不是她的，她不止看了，还碰了，拿了，自然会受到惩罚。
　　她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也不想冒任何的险了，不是她的她不要，她唯一能做的是牢牢抓住手边仅有的东西。
　　没有给周明德挽留的机会，她回到了自己的避风港，藏在了自己这一辈子睡过的最舒服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狠狠哭了一场。
　　她刚刚开始就夭折的初恋，她这一辈子第一次知道恋爱的滋味，还没有真正的好好恋一次爱，就这样结束了。
　　她不够勇敢，不够自信，周明德也好，爱情也好，不会是她的唯一，她做不到像周明德一样不顾一切全情投入。
　　48小时之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来广东吧。”
　　她洗了个澡，换了一件衣服，装好了行囊，买好了去广州的火车票。
　　到了广州，英子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脚踩在实地脚下仍然有车在运行的感觉，火辣得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夺走了她正常的呼吸节奏。
　　热！太热了！这种热不是北方的那种热，英子小时候曾经跟大舅一起去过砖窑，广州的热就是大型的砖窑，四面不透风，四面八方一起炙烤。
　　英子几乎是被热蒙了，连他走到面前都没有注意到。
　　“傻子！快上车！”周林海笑呵呵地打了一下英子的脑袋。
　　英子这才反应过来，周林海穿着一件带领儿的蓝POLO衫，军绿七分休闲裤，脚下光脚踩着人字托，整个人晒得又黑又亮。
　　“你怎么晒成这样？”
　　“不晒成这样哪像广东人。”他带着英子穿过人山人海的车站，“这边车站乱得很，以后要是没有我接你，你跟谁都不要说话。”他接过英子的包，“包不能这样背着，得抱在胸前。”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车站前的停车场，他找了一会儿找到了自己停在停车场的车子，坐上了车英子感觉自己进了蒸笼一样，周林海打开了空调，阵阵凉风吹来，英子这才清醒了过来。
　　“太热了。”
　　“咱们北方人刚来都受不了。”周林海说道，“我先带你到住的地方洗个澡换件衣裳吃顿饭。”
　　英子点了点头，周林海载着英子回到了自己家，一套200多平米的复式。
　　周林海家里还是一样的风格，没有多余的东西，连厨房的土豆都按照规格整齐排列，窗台上的花都被修剪得大小一致，强迫症晚期没救了。
　　周林海递给英子一套全新的洗浴装备和毛巾牙刷之类的，让英子到一楼客房的浴室洗澡。“你等下洗完澡穿这条裙子。”他还给了英子一条裙子。
　　英子扫了一眼裙子的商标很贵的牌子啊。
　　英子洗完了澡换完了衣裳出来，见客厅里多了个四十多岁五短身材，戴着金佛的男人，周林海正和他一起在那里用极小的茶杯喝茶。
　　“英子，过来喝茶。”周林海让英子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递给英子一杯茶，“胡老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韩老板。”
　　“韩老板真是年轻啊。”胡老板站了起来，跟英子握手，英子跟他握了握手。
　　“英子，韩老板是做服装生意的，你不是想要过来做服装吗？那就要拜韩老板为师了。”
　　英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林海，一秒后很顺地接过了他的话，“原来您就是周老板给我找得师父，请您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大家互相交流切磋。”
　　第一次见面，大家不过是互相试探阶段，韩老板显然有点误会周林海和英子的关系，两人也没做什么解释，聊了一会儿之后，韩老板因为有事告辞离开。
　　他走之后，英子疑惑地看向周林海，“这人是做什么的？”
　　“他是做羽绒服的，我正在争取做他的出口总代。”
　　常人都以为羽绒服应该是北方做的，实际羽绒服的大厂目前都在南方，广东有一批、江苏也有一批。
　　英子笑了笑，“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听说过返季销售吗？”
　　英子眼睛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夏天的时候以极低的价格销售羽绒服。”
　　夏天的时候准备“棉”衣，对于东北人来说真不算什么新鲜事，冬装尤其是质量好的冬装对东北人来说是刚性需求，不要说是羽绒，就算是貂皮大衣，一样是拥趸甚多，无数人趋之若鹜。
　　买一件貂皮，很多人打得旗号是能穿十年二十年，能传代（实际不可能），夏天的时候买一件羽绒服，留着冬天的时候穿，是件不需要思考的事。
　　对于消费者来说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到实惠的商品、对于厂家来说解决了库存问题、对于经销商来说提高了销量，三方共赢。
　　“需要多少本钱？”
　　“一间仓库，十四吨羽绒服，十万。”
　　一件羽绒服有多重？十四吨是多少件羽绒服？英子有点算不过来了。
　　“为什么你自己不做？”周林海也是做贸易的，他主打海外路线应该是往俄罗斯和独联体国家批货。
　　“在这边老板最需要的是两天之内整库清空拉走，让他能继续囤货，我最早也要九月份才会开始向外发货。”时间问题，“我觉得这条路线比较适合你。”
　　“你带我去仓库看看？”英子不是不相信周林海，而是她对十四吨羽绒服没概念，不知道是多少件，也不知道是什么质量什么价位的。“韩老板是什么品牌？”
　　“大寒。”
　　这个品牌英子听说过，还算可以，学校里有穿的，冬天的时候一件长款大概六七百块钱，短款三四百。
　　周林海开着车载着英子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到了一片仓库区，“韩老板的羽绒服全在这样的仓库里。”
　　“别人吃不下这货吗？”
　　“羽绒服单价高，人工也比内陆贵，尤其是广东货，同样的吨数在江苏也就是七八万左右，这次只是第一次接触，你先拿货试试水，成了的话后面还有。”
　　还有？
　　英子有点挠头了，服装生意尤其是羽绒服生意，对她来说是陌生领域，她一没基础二没人脉，直接就投入十万包库……
　　可能这对于一般的商家是试水，英子现在手里的流动资金也就是十万，后续还有人工、运输之类的成本啊。
　　“经销商怎么看？”英子印象里省城就有两家大寒的专营店。
　　“库里的全都是三年以前的款，经销商返季卖得是去年的款。”
　　也就是说，英子想要卖出去，必须要比经销商返季还要便宜，库存里面可能还有一部分是卖不出去的，必须重新清理。
　　“我试试。”
　　冒险吗？可能吧，英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冒险。
　　周林海带着英子离开了仓库区，请她到一间自己常去东北菜馆吃饭，“到了广州本来应该请你吃本地菜的，可我还是习惯吃咱们当地的口味，这家店的老板跟咱们是老乡。”
　　英子坐了下来，“我也爱吃当地的。”
　　周林海要了两盘水饺，两个拌菜，两人特意要了一头蒜，也不管什么“文明”不文明，“高雅不高雅”吃饺子不吃蒜香味儿少一半。
　　“他们这边的蒜跟咱们当地的紫皮蒜不是一个味儿。”周林海说道。
　　“我走的时候当地的糖蒜刚下来……”英子也顺着他的话题聊，谁也没提周明德的名字，好像那一段“故事”不曾存在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周林海捞英子出来了。


第100章 包库（二）
　　人生这条路, 看起来是“公平”的，每个人从起点出发, 到达自己想要的终点。
　　只不过有些人是跑着的，有些人是走着的, 有些人在起点腿就被打断了是爬着走的，还有一些人是有自行车、有三轮车、有汽车、有飞机的……
　　绝大多数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有人扶持的，一路牵着手走, 扶上马, 还要送一程。
　　可有一些人，则注定要一个人向前走。
　　为了让自己觉得安全, 尽可能走得快些，远离身边的黑暗和寒冷，拼命聚拢身边的所有资源, 躲避一切的风险。
　　写完了这封信，点击了发送。
　　面对不会“真正”伤害到她的危险时，她很勇敢, 可遇到真正的危险, 她是个极度胆小的人。
　　杨菲菲吓到她了，虽然她一直认为周明德是一块高级蛋糕, 偷吃会被守卫砍头, 当守卫的斧子真正砍下来的时候，她跑了，她飞快地跑了，她不要冒险。
　　周明德把事情看得很简单, 他们俩个可以私奔结婚，一起在南方讨生活，英子从小到大的经验是：被婆婆讨厌的媳妇没有好下场！
　　男人、富人、特权者，人生里容错率太高了，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很容易翻盘，那怕是杀人了，放火了，蹲监狱了，只要没有被判死刑，出狱之后老实安份一阵子，对家庭负起责任来，人人都会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女人，尤其是平民阶层的女人，犯了错误，那怕是被别人欺负了，在别人眼里，她永远都不一样了。
　　她不要当犯错的那个！她的人生里没有容错率可言！
　　她害怕某一天周明德会后悔，会觉得跟英子私奔是他人生中所犯得最大的错误，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会跟娟子一样死去的……
　　她坐在镜子前检视着自己，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说到底，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跑得那么快，就像当初她明明可以作，可以闹，却偏偏选择了偷钱跑路。
　　本质上，她是个爱逃跑的胆小鬼吧。
　　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打开了门，“周大哥。”
　　“怎么还没睡？”
　　“太热了睡不着。”
　　“空调没开吗？”
　　“开了。”
　　“我刚来时也不习惯，你以后习惯就好了，钱的方面你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明天我就可以去取钱了。”
　　“会开车吗？”
　　“有驾照没怎么开过。”
　　“明天出门你开车。”
　　第二天一大早英子起了床，她想去厨房做一顿早饭，可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米、面之类的东西，冰箱里面也只有各种喝的。
　　周林海把钥匙扔给英子，“你开车，我带你喝早茶去，胡老板也要去。”
　　英子想了想，“我要不要换件衣服？”她穿的衣服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没关系，平时大家穿衣服都很随意的。”周林海说道。
　　英子自从离开驾校就没怎么开过车了，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巷开车，更是让她莫名的紧张，幸亏周林海说的茶楼离他住的地方不远，英子在他的指挥下将车停好。
　　胡老板已经到了，正在跟人用广东话聊天，实际上茶楼里绝大部分人说得都是广东话，对英子来说比外语还难以理解。
　　三人寒喧过后，茶楼的服务生送来一壶茶给三人倒上，英子注意到周林海和胡老板在别人给他们倒水的时候，会把食指和中指合并轻轻敲桌子，在服务生给她倒茶的时候，她也学着这么做。
　　周林海点了单，他说得都是粤语，英子完全没有听懂，只是在旁边微笑学着胡老板的样子慢慢地喝茶。
　　为了照顾英子，周林海在点完单之后，跟胡老板聊天都是说普通话，胡老板也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跟周林海聊着天。
　　英子听他们讲羽绒服生意的种种事，人工一年年的贵，物料一年年的价格高，胡老板生意做得大归大，一样有各种为难的地方。
　　“做实业不如做房地产喽，我要是当初把更新设备的钱买了屋，比现在还要富上几倍。”
　　“总要有自己的事业的，总是守着房产哪有什么意思，比如我就只有空身一个人，家里几间卧室轮着住也无趣得很。”周林海摇头道，“我做了这么多年贸易，有时候也想像您一样脚踏实地做份实业。”
　　“做实业辛苦哦……”胡老板感叹了一句，又看着英子笑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喽，走路都有风满面带桃花的，难怪我介绍那么多靓女给你认识你都不解风情，原来是家中早有解语花喽。”
　　周林海没有解释，而是笑了笑给英子夹了一个虾饺，“你尝一尝这个，觉得太淡就蘸些酱油。”
　　周林海说是会太淡，那就一定会太淡，偏偏这边的酱油也是偏淡偏甜的，英子吃得不太习惯，不过吃顺口了又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一边喝茶一边谈天，顺便把生意也定了下来，英子没来得及印名片，只在周林海的名片上加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名字，胡老板送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以后多印些名片，做生意就是要广散人脉。”
　　离开了茶楼，周林海没再让英子开车，而是自己开车先带着英子去了银行取钱，又跟着胡老板又到了那一片仓库。
　　“我跟周老弟多年的交情了，跟你是第一次做生意，包库也叫搏库，要是里面的东西有问题也是不能来找的，你自己拿走了货，更是赚多赚少各凭本事，就是一变十，十变百也是你有魄力，若是赔了本，那是你的眼光不对，这次看周老弟的面上，我先拆包装给你看。”
　　胡老板一过来，仓库那里就有几个工人在等，他亲自找了仓库的门，里面是打包好的一个一个的大包，胡老板随意找了一个包拆开来拿出里面还带着包装的衣服，英子看了一下，看起来确实是旧款，可东西确实是好的。
　　对胡老板来说成本早就收回来不知多长时间了，这些库存占得是他的租金，多放在这里一天，他就赔一天的钱，全打包卖出去有人帮忙清理，是最划算不过的事了。
　　两人一手交钥匙一手交钱，英子拿着钥匙，看着这些货品，这么多的羽绒服，全都是她的了。
　　这边的人每个人想得都是做生意，胡老板刚走，刚才跟胡老板的工人里就有过来塞名片的，“老板，我堂兄的车队……”
　　“要工人捡衣服吗？一个工200……”
　　周林海在这边也是做惯了生意的，自然有认识的人，礼貌地拒绝了之后，打电话叫来了车和工人。
　　这些货先得在库里翻包和盘点，有污渍的、发霉的先捡出来，自然有人收这些货拿去翻新卖，那些人和工人们的工头都熟，一个电话就叫来了。
　　现场几块钱一件有问题的羽绒服他们全拿走，余下的好货再打包运走，运到另一个地方可以短租的临时仓库。
　　英子已经在电商平台发布了广告，申请了羽绒服返季清仓活动，跟小二联系了之后，还拿下了一个广告位，大寒目前还没有官方店，英子直接申请了官方工厂店。
　　这一波是给货中的精品准备的，这些货的款式也比较新，都是三年前的款，多数还都是基础款，年轻人追求时尚可能会介意，不那么时尚的和岁数稍大的人不会在意。
　　客服除了原来的四个客服之外，还招了另外两个。
　　除此之外还在电商批发平台做了广告，清库货，人人都懂得规则，这是大量批发二等货的地方，拿到了手得自己整理包装甚至做小部分的清洁工作，直接从库里大包出，大包走，低于一千件勿扰。
　　十个工人，两天整理，英子几乎没怎么睡，亲自分包定级，把东西化整为零送到了临时仓库。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单到包装工厂，只要有图样，生产包装的工厂什么包装都能给你搞出来，何况英子联系的本来就是给大寒做包装的。
　　余下的瑕疵货全被工人们拿走了，本地商户对羽绒服兴趣不大，这也是为什么英子能拿到这一批货的原因，别的好销售的比如服装、鞋之类的，本地有成熟的包库体系，别说是英子，周林海都打不进去。
　　电商那边很快有了反应，现在电商是起步阶段，官方工厂店又是新店，广告效果一般。
　　倒是批发平台巴巴反应很快，英子拍了仓库也拍了挂在架子上的货，他们询价之后大批量地进货，这些人自有销售渠道。
　　除此之外，那些帮忙的人，也有人递名片过来，英子不得不感叹这里商业氛围之浓，她印了两大盒名片，几天就分完了。
　　分出去之后，就有人来问批发羽绒服的事，短款批发价五十，长款批发价七十，经销商加价到全国各地，全国各地再加价……短款清库货能卖到两百以上，长款能卖到五百，甚至有一些流入到了正规专营店，这些就不细说了。
　　英子的工厂店可能是因为广告效应的原因，在经过两三天的业绩平平之后，也迎来了业绩高峰，短款一百五左右，长款三百左右，这个价格很有吸引力了。
　　十五吨羽绒服，两周时间，全部售罄，除了金钱之外，英子基本摸清了市场，搞到了人脉，还学会了几句粤语。
　　那些帮忙做事的人，各个夸英子勤力，只是个小姑娘的样子，起早贪黑，拆包，重新包装，电子打票……
　　记帐算帐清清楚楚，一般的帐随口就能算出来，连计算器都不用。
　　把最后一波货以更低的价格清空，英子这边算是正式“清仓”了，还剩下的精品等着平台慢慢出，没必要占这么大的仓库了，英子打算发回省城，从省城那边慢慢出，保留工厂店的“实力”，反正成本前三天就赚回来了，剩下的全都是净赚。
　　临时仓库按天算钱，清理干净之后结了帐，给工人们发了当天的工资之后，英子跟他们道了再见。
　　回到周林海的家里收拾好了之后，周林海留了张纸条给她，他要出差，家里的钥匙由英子使用。
　　英子洗了个澡，换了件睡衣趴在床上沾枕即睡。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要是一开始就让英子和周林海在一起可能成绩更好，但我总觉得应该有一些经历才能让英子成长。感谢在2020-07-07 22:50:39~2020-07-08 23:0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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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执念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之下，英子虽然整整两周半没怎么睡觉, 仍然觉得精神奕奕, 现在生意结束了，睡醒之后的英子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尤其是头, 疼得快要裂开了，胃也空落落的, 空得难受。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时间, 才不过是早晨七点钟……她趴回到枕头上打算继续睡。
　　两分钟后，一阵尿意让她起了床到卫生间里上了个厕所, 透过厕所的窗户向外看，火红的太阳正在西坠，染红了周边的一片天空。
　　她洗了把脸, 回到床边又看了眼时间, 是晚上七点。
　　她整整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难怪她会这么难受，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之后，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将床单什么的全都收拾了起来，扔进洗衣机。
　　广州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尽管开了空调仍然动不动就一身汗。
　　她到了楼下, 发现楼下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个砂锅, 打开砂锅里面是皮蛋瘦肉粥。
　　客厅之类的地方卫生被打扫过了，应该是周林海家的钟点工来过了。
　　她盛了一碗粥，端着碗到客厅看电视, 这个时间新闻联播刚刚开始，她一边听着新闻一边翻看着桌上的报纸。
　　就在她听着新闻的时候，她的新手机响了，这个手机是她到了广州之后买的，知道号码的只有在广州认识的人和周林海。
　　她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周林海不知为什么好像松了口气，“你睡醒了？”
　　“你不是走了吗？”
　　“钟点工陶姐看见你一直在睡怎么也叫不醒，给我打电话了，我让她不要打扰你。”
　　“哦。”英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累了。”
　　“胡老板那里还有一间仓库，他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
　　“跟之前的一样吗？”
　　“这次的更便宜一些，两万。”
　　这个价格基本上可以说是“白送”了，一般这种……“这次的货有什么问题？”
　　“这次的仓库位置有点洼，广州这边雨水大，仓库里过过水。”
　　任何货过了水都不值钱了，何况是羽绒服。“有赚头吗？”
　　“他的仓库你也看见过，是有架子的，低层的肯定是不能要了，上层的他说没有泡过水，但是都这个季节了，他一直没动，估计也发霉了。”
　　“那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回了他，白送可以考虑，让咱花钱咱不处理，他估计也就是试探性地问问。”
　　“他要是说白送呢？”说真的，英子有点心动，这里面利润太大了，就算里面只有很少的货可以“回收”也足够赚回成本再大赚一票了。
　　“他说白送，咱们的人工成本也是成本啊。”周林海说道，“你要是对包库真上了瘾，不如搞一搞夏装。”
　　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夏装的一些款已经开始缺码断号大甩卖了，追求时尚又囊中羞涩的爱美人士会在这个时段集中出击，入手过去心仪却因为经济原因没办法买下的漂亮衣了。
　　对于厂家来说，更是急于清空库存，为马上就要全面上市的秋款腾出位置。
　　夏装不比羽绒服，羽绒服返季销售没有问题，对于单价相对较低更追求时尚的夏装来说没人会返季去买夏装，等着来年再穿。
　　包库的价格更是约等于送，把货拿走，给工厂腾出地方，替工厂省下清理的资金和精力，对工厂更重要。
　　广州的包库夏装会先在本地消化，南方的夏天，比内陆长了太多太多。
　　在一些地方，外地几百一条的裙子，在当地也就是几十块钱甚至更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本地包库已经被一些人垄断了，外地人很难打进去。
　　最最重要的是，夏装包库的时节已经过去了，英子之请雇的人就是刚做完夏装的活，“现在已经过季了吧。”
　　“我说的这家他家的货过了水，免费送。”
　　“过水？”服装过了水基本上价值等于零，偏偏在广州这个雨水大的地方，这种惨剧——会经常发生。
　　“这家是我的供货商，他主要是想把库空出来，装冬款的货，你只要把库清理出来就行，他还给你两千的车马费。”
　　也就是说英子这次是做垃圾处理工。
　　两千？也就是够人工和车费的成本吧，“我怎么觉得这次的货会比较难出手呢。”
　　“确实比较难出手，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现在他家急着用库房，你要是同意去看看明天就开车过去，地址离你之前的羽绒服仓库不远，隔了两条街。”
　　英子喝完了粥，却没了睡意，把因为缺电关机的旧手机充了电之后，翻看里面的短信，里面全部都是周明德的短信轰炸。
　　英子干脆利索的分手、失踪，让周明德彻底失了方寸，他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英子已经直接将两人的关系从热恋降到了冰点。
　　最后一条他的短信来自十个小时前，“我尊重你的决定不找你了，你回来吧。”
　　“过完暑假我会回去继续上课的，在外地做生意，忽忧，祝你前程安好。”英子编辑了短信发过去。
　　几秒钟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你在哪儿？”周明德的声音还是很急燥。
　　“我在外地。”
　　“在广州？”
　　“嗯。”她虽然新建了网店卖羽绒服，但客服都是原来的，周明德跟她们很熟悉。
　　“我大哥也在广州。”
　　“嗯。”
　　“我的签证下来了，8月中旬开始去新加坡游学一年。”
　　“你家里安排的。”
　　“英子，如果你8月14号之前回来或者我去找你……”
　　“你来找我结果也是一样的，你对我来说是奢侈品，我太经不起诱惑了，现阶段的我不配拥有。”她不敢见周明德，她怕自己会再度经不起诱惑，只有躲了。
　　“我懂了。”周明德挂断了电话。
　　英子以为他会语气更激烈一些，会急着来广州，会跟她争吵，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甚至决定了留学。
　　在她走后，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把电话拨回去，想一想又放下了。
　　仓库的大门打开的时候，英子向后退了一步，她早料到了仓库的情况会很糟，没想到这么糟。
　　“过完水之后我清理了一次，但没什么价值了。”对方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
　　英子接过了钱，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单生意简直是等着要赔了。
　　仓库的水退了，留下很明显的水线，最严重的时候水应该淹到了英子腰的位置，水线以下的货全都完蛋大吉，水线以上的货情况也不怎么样。
　　要是当时就清理的话可能会抢救出一些来，问题是当时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一仓的货剩余价值不大不够人工的，制衣厂根本没有清理。
　　英子找的是之前合作过的本地工人，“老板啊，没什么价值了，找铲车铲走吧。”其中一个普通话相对好一点的工人说。
　　“先清理吧。”
　　确实是先找铲车铲了，上面的货淹水严重有些还发了霉，不过这种倒也不是没有救的可能。
　　英子想到了之前卖羽绒服时那些拿走最差的货的人说的话，要拿回去清洗翻新。
　　“有没有地方能洗这些啊？”她问一个工人，工人听不懂，英子还做了个洗的手势。
　　工人点了点头，“有地方。”
　　有人包库，就有人做工业级清洗，衣服放进去了不管是什么情况，洗就是了。
　　这批货绝大多数是各种半袖，还有一部分的夏装薄款裤子。
　　完全淹水的，全都铲走丢垃圾厂，霉烂严重的一样丢垃圾厂，还有不到两成的货看起来尚可，这些全都捡出来，送工厂去洗。
　　也是在这个时候英子发现这批货的尺码不是国人常见的码，最大码的裤子肥得一条裙腿英子就能当裙子穿。
　　清洗，烘干，重新打包，这一批货看起来居然有模有模了。
　　英子给周林海打了个电话，周林海介绍了几个走非洲线的商人。
　　英子以一件两块钱人民币的价格把这一批衣服卖给了其中一个人。
　　两成的货也有八千多件半袖，去掉人工、清洗费用，英子小赚了一笔。
　　这笔生意对于那些常年做的人是看不上的，英子却觉得不错，至少她又熟悉了流程，拓展了部分人脉。
　　经过这一单之后，不再需要周林海的引路生意慢慢自己上门了。
　　不过英子也差点儿踩坑，有些人实诚，仓库过了水就是过了水，宁可不赚钱或掏清理费只求有人把货拿走，有些人就是过了水也不会告诉你，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拿到钱了，你只能认倒霉，否则你一个人，就算身边有请来的工人，又怎么跟人家有一间制衣厂的人斗呢。
　　英子一直忙碌到……8月15日，这一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了想英子坐在原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忘”了那个重要的日子了。
　　等到将近9月份，英子面临一个问题，是要继续做生意，还是放下一切回去完成学业。
　　她只剩三门课没有结业了，下半学期基本上就是实习找工作之类的，想一想就算她大学毕业了，会出去找工作靠工资生活过普通人的日子吗？
　　可不毕业……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读完大学，拿到毕业证对英子来说只是一个“愿望”了。


第102章 惊闻
　　“决定了要回去了？”周林海对英子的决定并不觉得奇怪。
　　“我想要拿到毕业证。”上大学对英子来说是一种执念了，她有限的人生里大部分时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虽然一开始上大学仅仅是为了以后能有好工作, 变城里人，当干部……
　　“我送你吧。”
　　“坐火车吗？”
　　“我开车送你。”周林海说道。
　　“开车？很远啊。”
　　“我第三次来广东, 就是自己开车来的, 一路上看见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 一路上我在想我到底要做什么？我的目标是什么，未来是什么,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留在省城是没有出路的，我想要有真正的未来必须走出来。”
　　周林海开着他的奔驰SUVS350, 带着英子买了一堆路上吃的用的东西，上了路。
　　“我听人说外国人旅行都是用房车的，可惜不太适合咱们这里。”周林海握着方向盘, “我累了的话换你开车。”
　　“嗯。”
　　两个人拿着地图上了路。
　　这段路周林海是很熟悉的, 载着英子一路向北……
　　他们并不是十分着急赶路，周林海把整个行程都安排得很好，路过一个地方，就会带英子去吃当地好吃的东西，到了车比较少的地方就让英子开车, 自己把车座放下去睡觉。
　　晚上的时候两人会刻意去比较大的城市, 找干净的宾馆休息。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行来，英子看见了许多她从来都没看见过的风景, 也见过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原来南方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经济发达，原来在大楼的阴影下，一样有努力劳作的人们，原来隔了一座山人们的口音都会变得不一样，而英子最为关心的商品的价格也各不相同。
　　一般来说离高速近的地方都不会太穷，可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完全不同的商业氛围。
　　从广东，到湖南、湖北、河南、河北一路行驶到北京，他们一共在高速公路走走停停，把这一段当成了商业旅游，一共走八天的时间。
　　周林海带英子去了汉正街，见了他的一些老关系老熟人，听他们一起喝酒聊天讲一些商业上的故事，英子像是听“故事会”一样，偏偏这些都是真的。
　　一路上别人都以为这两人是夫妻，周林海和英子从来不辩解，以夫妻名义上路，确实能少了不少麻烦……除了住店的时候要跟人解释为什么要两间房。
　　周林海旅行经验丰富，“个人的洗漱用品、床单、拖鞋这些比衣服什么的重要，衣服在哪里都能买，轻装先清理衣服。”
　　他还让英子多带一个衣架，“每次我离开之后，你都用衣架把门把手绞上，买瓶装水喝，不要用酒店的电水壶，在酒店的床单上铺上一层自己的床单。”
　　他还教英子怎么用衣架绞门。
　　“这种星级酒店也会有问题？”
　　“这种酒店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一个男人单身出来，住五星级酒店都有人塞名片打电话问需不需要伴游服务。”
　　英子对周林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跟周明德在一起的时候，他有过于亲近的意思，英子都会要响起警报，把他赶远一点儿，跟周林海在一起，她总有一种放心到极致的感觉。
　　“嗯。”
　　“我敲门的话会是三长两短，你看清楚是我再开门。”
　　“嗯。”
　　英子点点头，周林海走后把她门绞上，坐在床上忽然有一点心慌，她打开了电视让自己的心情安稳一些。
　　酒店房间有电脑，她上了自己淘宝店的后台检查相关的情况，又跟客服们聊了下天，说了一下自己要回去的事。
　　“英子姐。”有一个客服在QQ上跟英子私聊。
　　“什么事？”
　　“你知道周大帅留学了吗？”
　　“知道。”周大帅是客服们给周明德取得外号。
　　“他留学之前还在找你，想问问你回没回来。”
　　“嗯。”
　　“我听人说他家里出了事。”
　　“他家能有什么事？”
　　“他爸爸被人查了吧，不过只是听说，没有准信儿。”
　　英子把绞着门的衣架解开了，跑到隔壁房间咚咚敲门。
　　周林海开了门，上下打量了一下英子，因为准备要睡觉的原因，英子穿了件七分袖的睡衣和及膝的睡裤，头发略有些乱，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慌乱。
　　虽然英子不太把他当男人，但不换衣服过来，不是英子的风格。
　　周林海则是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七分裤，因为见是英子来了，随手抓了一件半袖套上了。
　　“怎么了？”
　　“周虎林被查了？”
　　周林海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谁跟你说的？”
　　“我手下的一个客服。”
　　“是，他因为修高速的事被查了。”
　　“所以周明德才那么着急出国？”
　　周林海又点了点头。
　　“你知道？”
　　“我之前离开就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呢？”
　　“他可能要在国外呆一段时间，他爸应该不会有牢狱之灾，会提前以普通干部的身份退休。”
　　周林海的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周明德走显然是周家为了保护他，让他远离是非，也有可能是带着钱走的，普通干部的身份退休，意思是撤职了……
　　“他家里……”
　　“周家人都还在呢，他爸妈离婚了，他家在海南有房子，他爸前天的飞机飞海南了，在那边我有熟人，安排他先帮着做一段生意，杨菲菲也走了，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周虎林固定的资产全在她名下，她去哪儿都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周明德才会明知道她在广东，跟周林海在一起也没有来找她吗？
　　英子觉得自己像个怪物，竟然在周明德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了他。
　　忽地，周林海搂住了她，把拍着她的背……“嘘，别哭，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周虎林在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一些人故意摆在那里让他当炮灰的，这是斗争，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英子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我想去找他，我想去找他。”
　　周林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着英子的肩，让她依在自己的怀里痛哭。
　　跟周明德分手之后，这是英子第一次在人前为了他哭到不能自以，她是清醒理智提出分手的那个人，她是分手了之后跑到南方大把赚钱的那个人，她是坚强的那个人。
　　她也是最脆弱的那个人。
　　车子一路向北继续行驶，这次两人再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一路上只在高速休息站休息了四个小时就继续上路了，回到省城时，是个下午。
　　周林海载着英子回到了周家。
　　公寓里面还有人在住，英子掏出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你买了这里的房子？”
　　“嗯。”“这房子不错，我小时候总觉得这里像是苏联电影里面的宫殿。”
　　“还好吧。”
　　“对我来说跟宫殿差不多了，这家的爷爷奶奶很浪漫，每到周末就会在家里跳舞。”
　　“现在他们呢？”
　　“他们好像九十年代就去世了，家里人也都分散到各地了。”
　　周林海拿起了一部老式的电话，“这种电话特别好看。”
　　英子有些累，洗了个澡之后换了件留在这里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周林海已经离开了，“我去我爸家了，明天见。”
　　他留下了一张纸条。
　　英子握着那张纸条坐在窗户前面，许久都没有回过神儿来，又过了一会儿，她躺到回到了床上。
　　找周明德？地球这么大，他现在已经到了她没办法寻找的彼岸了，就算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他是带着对她的失望走的。
　　英子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紧紧的，明明很累却睁着眼没有半点睡意。
　　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分开是对他们俩个最好的结局，从情感上来说，在周明德最难的时候离开她——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仍然让她痛彻心扉。
　　就这样吧，就这样沉痛哀悼一晚，明天开始继续自己的生活，把大学最后一年过完。
　　第二天天亮了，她把自己的旧手机开机，第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是——
　　“英子，我在线上找你，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是小草，她在线上找英子永远都是在吗？在吗？从来不说有什么事，英子发现了信息之后，没有回复她。
　　“我在南方打工没有时间玩电脑。”
　　“你去南方打工啦？”
　　“是啊。”
　　“我们学校九月十号开学，你们学校呢？”
　　“一样。”也就是说今天白天她必须要报道了。
　　“我妈帮你把学费要出来了，等会儿我去送给你。”
　　“你妈跟谁要的啊？跟你妈啊！你又把你爸付手术费又帮你爸交保险，我妈硬逼着你妈出钱，你奶奶也逼她了，她掏了五千块。”
　　让甫秀花掏五千块？跟割了她的肉也差不多啊，“你们真厉害了。”
　　“我妈说了，女儿上学家长交钱天经地义。”
　　英子在电话里笑了，“行，代我谢谢你妈了，十点以后我去你们学校找你。”
　　“你今天不交学费吗？我去找你吧。”
　　“我们学校的学费存到卡里就行了。”
　　“这样啊。对了，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啊？”
　　“韩采薇结婚了，嫁了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好像是挺有钱的什么老板，对了，她好像还怀孕了。”
　　“厉害。”
　　“是啊，我妈也去吃喜酒了，回来的时候见人就吹，说了好几天……她还主动说帮我留在省城，我妈快把她当神仙供起来了。”
　　英子笑了笑，韩采薇走到哪一步她都不会惊讶，那是一个颇有天赋又被社会毒打教育出来的妖怪。
　　“十点见面哦，到时候我请你吃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评论里的集美们都是神探啊，猜出周明德家里出事了。他家出事也是一直以来的伏笔了，周明德必须遭遇社会的毒打才会长大，他和英子是在错误的年龄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彼此。感谢在2020-07-09 22:36:28~2020-07-10 22:3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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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回家（一）
　　报道、交费、办手续, 英子除了必修课之外, 选修课一个都没选, 她的总学分已经超出了，最后一年在省城，她主要精力还是想要放在生意上。
　　广东之行除了经验之外，她还收获了人脉, 服装厂、包库人、经销商, 她一共撒出了四大盒名片，带回了更多的名片。
　　不得不说广东有服装业有独到之处, 质量、款式都是极好的，她打算在省城建个批发点，电商、实体两条腿走路。
　　办完了这些之后，小草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她已经坐公交车到了英子学校这里。
　　英子接到了小草之后, 两人在外面步行找吃的地方，小草忽地站住了，“英子, 那个阿东美发是小霞老公开的啊！小霞家生的小子可好玩了, 白胖白胖的, 咱们去她那里玩玩啊？”
　　“不去了吧。”英子拽着小草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听人说小霞在家带孩子呢。”
　　“哦。”小草应了一声儿。
　　英子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为什么打车走啊！公交车站离这里不远啊。”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坐公交车得转车，太麻烦。”英子拉着小草坐上了出租车, 上了车之后英子停顿了一秒，这才想起周林海之前带她去过的那间海鲜烧烤，报出了地址之后，司机轻车熟路地载着她们往那里去。
　　海鲜烧烤最热闹的时候是下午或晚上，白天基本没什么人，小草就有点方，“这个地方怎么没人啊！”
　　“我要带你去的是这家附近。”英子看见避风塘的招牌时几乎要感谢上苍了，“避风塘。”
　　“你直接说避风塘就好了啊。”小草疑惑地说道。
　　“这家的地点比较偏，一般打车我们都说这家烧烤。”
　　小草没有细究这件事，她身上带着几千块钱有点儿紧张，两人上楼去了避风塘，找了一个位置坐好，英子对这个地方实际是很陌生的，小草倒是很熟悉的样子，点了几样吃的和喝的。
　　两人几乎是刚坐好，小草就把钱给了英子，“你等会儿把钱存起来吧。”
　　英子接过钱数都没数就放进了包里。
　　“你怎么不数一数啊？”
　　“我信得过你。”小草是那种出身普通但本性质朴的女孩子，她没那么多歪心眼，要是从里面偷了钱，她表现得估计得跟杀了人放了火一样紧张害怕。
　　一会儿东西上齐了，英子喝了一口避风塘的红茶，也就是普通水准，与菜单上的价格严重不符。
　　“英子，你说我找工作是留在省城还是回县城啊？”小草现在也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我总觉得那个韩采薇不靠谱。”
　　“省城和县城平台不一样，未来接触的人也不一样，能留在省城当然留在省城了，韩采薇嘛……她要是想帮你忙肯定能帮上，否则她也不会提。”
　　韩采薇那人对亲戚们的心思很明显，就是想要用“能力”换来亲戚们的尊重，现如今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再说她现在是成功女企业家，嫁了个金龟婿，过去的□□早烟消云散了。
　　“我总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怪的？找工作这事儿就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有人脉不去用才傻呢。”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小草喝了一口饮料笑了，“我妈老说你应该才是她亲闺女，我跟你抱错了。”
　　英子笑了笑，人啊，万般皆是命，一饮一啄皆是因果，人固然有天生的成份，也有环境的塑造，她要是有二舅妈这样的妈妈啊，也许她也会像小草一样，听家里的安排考个师范、医学院之类的学校，利用家里的人脉找个安稳的工作，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小草喝完了饮料开始吃东西，“为了找你啊，我早饭都没吃。”
　　“你睡到几点啊？”
　　“六点多吧，我们寝室有一个早起精，她起床的时候谁都睡不着，她走了我看时间还早就又眯了一会儿，就睡到了八点，洗了把脸就出来找你了。”小草吃着东西说道，“对了，你去南方打工干什么啊？赚没赚到钱啊？”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英子四下看了看，“我不是开了个网店吗？”
　　“嗯。”小草点头。
　　“我认识的一个大姐在南方包库，她觉得我能干又会记帐，让我过去帮她干活。我挣了七千多块呢。”
　　“七千多？”七千多对小草来说太多了，“你才走了一个暑假啊！”
　　“那个大姐挣得才多呢。”英子把在南方的经历加加减减的说了，所有的功劳都是“大姐”的，她是帮着打理货品和记帐的，“大姐还给了我一批羽绒服和别的服装，让我在网店卖。”
　　“真厉害。”小草惊叹道。
　　“咱们是只看见了人家吃肉，没看见人家挨打，要是没有引路人啊，别人才不会理你呢，那位大姐在南方有自己的老关系。”
　　“既然这么赚钱，你回来干嘛啊！”
　　“我想要修完学分啊！怎么样也要毕业，再说我想要在这边建个批发点，借着大姐的关系，她给我发货我在这边批发，不管怎么样南方是人家的主场，我想要在省城建个据点儿。”
　　小草点了点头，“你真厉害，英子，我不找工作了，咱俩一起干行不行？”
　　英子摇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妈好不容易供你上师范，二十四拜都拜了，就差一哆嗦了，能捧上铁饭碗，谁会去捧泥饭碗啊！”
　　英子跟小草吃完了饭，带着她到自己网店的仓库，她在广州那边的剩货绝大部分发到了这里，除了原来的仓库之外，又租了一大间。
　　小草美滋滋地拿着英子挂在衣架上的羽绒服比划，“原来是大寒牌的啊？这个牌子市里和县城里都有，卖得可好了，就是款有点儿旧了，我妈穿还行。”
　　“我觉得这款你穿也能好看。”英子拿了件白色的短款让她试。
　　小草穿上之后转了几圈，“这件确实挺好看的，唉呀，我要买了白的我妈非得骂我不可。”
　　“又不是买的，你喜欢就拿去。”英子说道，她又挑了一套男款的一套女款的，“这套给二舅妈，这款给二舅。”
　　小草拿出来比划了比划，“我妈有这么胖吗？”
　　“你妈肩宽，她冬天里面穿得还多，得这个码。”
　　“行，我十一放假回家就给拿回去。”小草也不跟英子客气了，直接把羽绒服放回原包装了。
　　“你再帮我挑两套男款两套女款给我干爸干妈姐姐姐夫。”
　　小草疑惑地看着英子，“我看你给我爸我妈挑得挺好的，咋不会给个人爸妈挑了呢？”
　　“我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合适。”英子找了个借口。实情是她给舅妈和舅舅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心情变化，给那两个人挑的时候就觉得莫名烦燥。
　　“行，我帮你挑。”
　　挑完了羽绒服，英子把小草送上了公交车，自己拎着羽绒服等待着另一路车，她从南方回来了，不去看“爸妈”，别人提起来又是罪状一条。
　　转了两辆公交车到了干爸干妈那里，干爸围着腰带站在门口跟人聊天，门口还摆着西瓜和本地香瓜，看得出来他恢复得很好。
　　“英子！”韩兆秋看见了女儿眼睛一亮，“这就是我家老二，在省大念书呢。”
　　门口的人也都跟英子打招呼，英子也跟他们一一打招呼。
　　“大热天的，你买羽绒服干啥啊？”韩兆秋“嫌弃”道。
　　“这是返季卖的，便宜。”英子回应道。
　　两人说着进了小超市，甫秀花正在靠近后门简单搭的小厨房炒菜，光闻味儿英子就知道今天是吃炖茄子。
　　“你看谁回来了。”
　　甫秀花抬头看了一眼，“哟，还知道回来啊？上哪儿发财了？”
　　“我去南方了。”英子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
　　“英子回来了，我去买点儿猪头肉拍黄瓜，你再切个西瓜啊。”韩兆秋瞪了甫秀花一眼，甫秀花皱了皱眉头，估计是被韩兆秋压制得厉害，只能勉强点头。
　　她看着英子提着的羽绒服，“返季买的？”
　　“嗯。”
　　“你姐想给我俩买了，我没让。”不管雪珍有没有想要给他们买羽绒服，至少在嘴上甫秀花不想让大女儿失了面子。
　　“我在广东发回来的。”英子既然已经跟小草交待了“实底”也就不差甫秀花了。
　　再说她现在觉得自己缺帮手，在南方走了一趟她最大的体会就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亲戚拉亲戚，抱团形成的小势力实在太强大了。
　　韩兆秋很快买回了猪头肉和两样拌菜，顺便还接回了家宝，家宝看见英子依旧是很亲近，吃饭的时候搬了个凳子挨着英子坐。
　　腰伤好了，行动自如了的他明显夺回了话语权，韩家的生活品质，终于有所提高了。
　　吃饭的时候英子顺便就把编给小草的话又跟家里人说了，“干妈，我姐现在干啥呢？”
　　“她现在主要带孩子，外件儿活不像之前那么多了，你姐夫现在挣得多，舍不得她太辛苦。”
　　“我想让我姐过来跟我干。”英子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的打算是让家人有造血功能，韩家的人真不是不可救药的，雪珍，韩兆秋都是可造之材，英子不是基因突变的产物，韩家人聪明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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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回家（二）
　　韩兆秋顿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这可太行了！我早说了让雪珍两口子来省城, 省城这边的装修活比县城多多了，挣得也多，我有好几个朋友在这边，介绍活还不是轻松……雪珍非说省城挑费大。”
　　“省城确实挑费大啊，睁开眼就得花钱, 雪珍两口子上来了，能跟咱们挤吗？咋地也得租个一居室吧？再说了丫头还得上幼儿园，这边的幼儿园多贵啊，多挣那点儿钱都给房东了。”甫秀花的观点也不新鲜。
　　“我姐要是来跟我干, 房费我出。”英子说道, “孩子上幼儿园啥的……省城贵，环境也不一样啊，要是跟我做生意做成了，或者我姐夫发展好，以后孩子就留省城上小学了，不比在县城强？再说了，咱们现在都在省城，她一个人在县城没个依靠，总不是个事儿。”
　　甫秀花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 她说到底不是很相信英子, 韩兆秋倒觉得很靠谱，“你这就给你姐打电话，问问她行不行。”
　　“行！她要是答应了明天我就去找地方。”
　　雪珍要是不答应, 英子已经准备再找别的姐妹了，她毕竟不能总在店里，请外人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有一个靠得住的家人坐阵。
　　她找雪珍一是因为雪珍对服装行业有经验，会看面料也会看作工；二是因为雪珍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小高也不是那种使坏的人；三是因为毕竟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
　　雪珍要是也发展起来了，她对家里的付出是最心甘情愿的，无形中会减轻英子极大的压力。
　　雪珍在电话里答应了考虑，倒是姐夫小高对来省城颇有热忱，“县城这边三单活也抵不上市里的一单，我有好几个朋友让我去市里呢，今年不去，来年早早的也得去。”
　　既然这件事定了下来，英子又陪着家宝做了会儿作业，看了看手表快要七点了。
　　“爸，你送我到公交车站吧。”
　　“好。”韩兆秋爽快地答应了。
　　韩兆秋一路把英子送到了公交车站，英子给韩兆秋拿了一千块钱，“爸，我这次到南方没带回来多少现钱，主要是货，这一千块钱你拿着，别告诉我妈，给自己和家宝买点儿东西。”
　　“咱家的钱现在我拿着呢，我不缺钱。”韩兆秋也是身体好了，开始接触自己家的生意拿到钱了，才发现自己家的生活不像媳妇说得那么困难，真到了两口子得面条拌酱油的程度，“我才卖半个月的瓜，就挣了三千多块呢。”
　　英子也没跟他客气，把钱收了回去。
　　弱小的时候她对家人的想法是逃离，现在她对家人的想法是“控制”，不知道哪一种更“可怕”一些。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悲，跟家人还要玩这样的心眼。
　　她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人的一生中有两种“家人”一种是随血缘而来没得选，另一种是自己选择的家人。
　　可惜，她始终是没得选，没有机会去遇见后一种“家人”。
　　公交车站人不多，蚊子倒是很多，“爸，你回去吧，一会儿车就来了。”
　　“我陪你等着车。”
　　“没事儿，这个时候出来溜弯的人多，买卖好。”
　　“嗯。”韩兆秋也真是惦记自己的生意，“你不要离开公交车站啊。”
　　“我不离开。”
　　韩兆秋走起路来细看还是有一点问题，但比过去稳健很多了，英子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舒出一口气。
　　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脑子和身体总是绷着的，生怕有一句话或一个字说错了，引来更多的麻烦。
　　一辆奔驰车缓缓驶了过来，周林海摇下了车窗，“要搭车吗？”
　　英子笑了心里的那一股郁结之气顿时消散，“周大哥！”她自己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上了车。
　　“白天的时候你很忙啊。”
　　“小草来给我送学费，我陪她吃饭逛街……”英子把这一天的事儿都说了，“周大哥，我想在地下租个精品屋，你有人脉吗？”
　　“我有个朋友开中介的，你跟他联系，他手里应该有资源。”周林海在名片盒里翻了一下找出来那人的名片。
　　英子接过名片，也没有避讳什么，拿出手机按照上面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一听说英子要找商服很是热心，介绍了四个相关的资源，租金因面积、位置等等各有不同，英子记了下来，明天再去实地看。
　　“你姐能行吗？”
　　“她还行吧，我带她半年，她怎么也出徒了，到时候我发货她卖货，她立住了再说。”半年的时间，必修课修完，下半年她就走了。
　　雪珍要是立住了，到时候把店铺二一添做五，一份给雪珍，一份给干爸，那一家四口只要不傻，至少能过上小康的生活。
　　英子手里再控着货源，自然是进退自如。
　　周林海对英子的一番安排没说什么，“我送你回哪儿？”
　　“去公寓吧，今年招来的新人我还不怎么熟呢。”
　　周林海开车着带着英子往公寓那里走，半路上路过了一个烧烤摊，他下了车要了些几个猪肉串、几个羊肉串、心管、干豆腐、烤茄子之类的又买了些啤酒。
　　英子下车站到他旁边，“你买这些干嘛？”
　　“你这个房东总不好空手跟大家见面，再说了你在你干妈那里肯定没吃饱。”
　　英子摸摸肚子，在干妈那里她确实没吃饱，满桌子的菜她只夹了几块西瓜吃。
　　烧烤烤好之后，周林海多要了几个袋套上，把车停在了路边，跟英子步行到了公寓，英子掏了钥匙开了门，转身为难地看着他。
　　“男生禁区！”周林海向后退了退，“把课表给我一份。”
　　“嗯。”英子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夏天吃完了饭溜弯的人永远比呆在家里的人多，英子回来的时候，公寓里除了朱盈之外，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在用电视打游戏。
　　“朱盈大家呢？”
　　“吃完晚饭都出去溜弯了，不过这个时候也快回来了。”
　　“催一催，我请大家吃烧烤！”
　　英子的话音刚落，专注玩女生扭过了头，“烧烤！”。
　　“这是我表妹冷玫。”朱盈叹息着说道，“她这学期刚考上医大，我走了点儿关系让她跟着我住。”
　　“高材生啊。”
　　“嘿嘿嘿。”冷枚开心极了，“
　　过了一会儿公寓里的其他女生也回来了，坐在一起撸串喝啤酒聊天。
　　大家说的都是这个学期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所有人的生活都局限于自己的学生圈子，英子说的南方“打工”史精彩多了。
　　“真是一个仓库一个仓库的包吗？”
　　“是啊。”英子说道，“不过大多数都不是满仓。”
　　“听你这么说感觉我们买衣服都好亏哦。”
　　“可不是……”
　　“不亏啊，物流成本人工成本都是成本啊。”英子说道，“找我帮忙的大姐打算在市里办个批发点儿，里面有我一股。”
　　“房租好贵的啊。”
　　“是啊，我听人说一年得十多万二十来万呢。”
　　“就是，够买套房了。”
　　英子也想过房租太贵的问题，可是好地段的没有大的意料都是只租不卖的，不好的地段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在夏天里，没有比吃烧烤喝啤酒洗个澡微醺着睡一觉更舒服的事。
　　虽然在半夜里英子还是因为梦到了某些人某些事在梦里跟人一边吵架一边胸闷着惊醒，但那之前的时光都是享受。
　　铺子租得了，在省城地下批发的世界里比较高端的地段，装修什么的是现成的，只需要做一些微调，货架什么的也都是现成的，英子又进了新的衣架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至于给雪珍准备的房子太好找了，离这里不到一站地的地方一套老公房，一厨一卫一卧价格可以接受，在附近还有幼儿园。
　　英子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敲定了。
　　这边签完租约，那边雪珍的电话就来了，一家三口已经到了省城，打算往孩子姥姥家去。
　　英子报了这边的地址，“房子我替你租好了，你们先过来看看房。”
　　雪珍没想到英子这么雷厉风行，她以为自己一家三口要在姥姥家那里挤两天呢。
　　一家三口人是开着一辆微型车来的，车是“新”买的二手车，能拉人也能拉货，小高这个木匠干活要带的工具多，有这辆车正合宜。
　　找这里的地址不难，难的是找停车位，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这一家三口这才上了楼，敲了敲门之后，英子开了门。
　　一进门就有一个小屋是厨房，大面上收拾得还算干净，有厨柜也有灶台，卫生间门开着，不算大的地方但也够用，卧室是整个屋子里最大的，摆了张双人床还有很大一块的位置可以当“客厅”用。
　　跟县城的大房子是没法儿比，但比韩兆秋他们那个局促的二层铺强多了。
　　小高把行李什么的搬上来，英子和雪珍两个人擦擦抹抹的，小高发挥专业木匠的精神，把有问题不结实的地方小修小补了一下，小孩子对新环境永远都是好奇，萱萱在屋里跑来跑去的玩得开心。
　　“这附近还有幼儿园，商店那边除了你之外还得再雇两个人，我没课的时候也会去，到时候我们谁有工夫谁取送孩子……”
　　英子已经把这些都规划好了。
　　才三点多甫秀花就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往雪珍手机上打，问她什么时候过来，知道英子已经把房子租好了，又问什么时候过去吃饭，问完了又问要不要她过来帮忙收拾，里里外外的翻过来掉过去的打电话。
　　最后雪珍都不耐烦了，“别打电话了，四点多我们就过去。”果然，甫秀花消停了。
　　围观了全程的英子就是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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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开业第一天
　　服装城的商户是相对固定的，圈子也不算大, 英子算是忽然出现的过江龙, 忽然就租了最好的位置之一, 忽然就打出了广州站的牌子，忽然就铺满了质量、款式都新颖上乘的“广东货”。
　　要知道因为地域原因，省城的服装大部分来自大连、海城、葫芦岛一线, 偶尔有别的地域的货也不会太远，英子的广州货可以说是像是一股强风刮进了这一潭服装深海。
　　跟豆芽生意一样, 尽量成本低, 英子却不打算打低价这张牌，优质优价小贵但值，这是她给自己这个服装店的定位。
　　除了雪珍之外, 她招了两个店员, 这两人都是在服装城做过两年以上的人。
　　一个一米七名叫小桃，体重一百零二斤, 是细高佻，长得不算出众却是个衣架子, 年龄不过二十一岁, 孩子已经两岁多了，她因为生孩子带孩子离开过服装城，现在孩子大了能出手了, 把孩子交给了老人重新出山了。
　　一个一米六二名叫圆子，体重也是一百零点儿，二十岁, 瞧着略有点肉肉的，长得很好看，有胸有屁股，未婚，在服装城干了有三年多了，离开上一家的原因她不肯说，不过听人说是因为被老板骚扰又被老板娘骂了。
　　英子给这两人的任务之一就是“打样儿”，她们身材不同，正好能显出服装的两种不同的效果。
　　除了服务员之外，服装城还有另一种“打样儿”工，职业模特，有男有女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俄罗斯或乌克兰姑娘，按小时计价，每隔一段时间广播里就会说某某区某某店招模特，就会有模特跑着过去接活儿。
　　英子别看年轻，是做生意做得熟了的，虽说对服装城不熟，对整个行业颇有见识，雪珍则是完全不熟，但是她对服装的款式、面料很熟悉。
　　理货的时候就已经对妹妹拿来的这些货心里有底了，款式：绝对没有重样的；面料：最差的也是及格以上。品牌：全部都是新定制的挂广州站的牌子，包装袋也是一样的，英子定了一万多份包装袋。
　　“姐，无论是来批货的还是来干嘛的，谁要袋子咱们都给，要多少给多少。”英子叮嘱道。
　　“好。”雪珍点头应了，她有些紧张地盯着进门的每一个人。
　　第一天开业，顾客是看得多买得少，还有许多是同行过来打招呼看货的，还有一些一看就是批货的，对款式什么的很感兴趣，一问价格就走了。
　　英子上午十点多有一节必修课，呆了一会儿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雪珍虽说对行业不熟，可也是有社会经验的，再加上两个帮手，第一天开业还算顺畅。
　　英子下午三点多把第一天上幼儿园的萱萱带了回来，萱萱对新环境非常好奇，在衣服和衣服之间玩捉迷藏，英子用雪糕才不过买了她片刻的安宁。
　　“今天买卖一般。”雪珍有点焦虑一年光租金就十一万啊，还有各种支出。
　　“没事儿，刚开始，客户得养。”英子神态很轻松地说道，她看了看两个店员的位置，小声儿说，“过会儿大老板也要过来。”
　　“谁？”
　　“姐，你该不会觉得房租是我一个人出的吗？我出的是货和人，咱们真老板一会儿过来，带咱们聚餐去。”英子笑道。
　　“你也没说你不是大老板啊。”雪珍也笑了，也是，光租金就十多万的买卖，又有这么多的货，英子哪有这个实力。
　　“这事儿你别跟妈说啊，我怕她多想。”
　　“她能多想啥啊？”
　　“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见着我跟哪个男的在一块儿就往歪了想……”
　　雪珍叹了口气，“她就那样儿，不光是对你，对我也是这样，我婆婆上回腿摔断了，回屯子养腿去了，我公公来回接送孩子，她还让我防备我公公，我公公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心细。”
　　两人唠了一会儿，对着门的雪珍瞧见有个男的往这边直直地走过来了。
　　一般人在逛街，总是要走走看看的，他则是目不斜视，走路的时候腰板拨得笔直笔直的，现在的天气虽已经称不上大热了吧，可也不算冷，他却穿了件蓝黑衬衫同色西裤，外搭了一件休闲西服，这一身儿不用看款式，就是看面料作工都是“我贵！我很贵”。
　　也许跟他剪了圆寸有关，也许跟他的长相有关，也许跟他比较黑有关，也许跟气质有关按说风格是偏商务休闲的一身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的范儿。“英子！收保护费的来了？”雪珍推了推英子。
　　英子一回头儿差点儿笑岔气儿，“那是咱老板。”
　　见到周林海本人，坐上那辆奔驰车，雪珍彻底理解了为什么英子不告诉家里人服装店大老板另有其人的事。
　　不光是她，另外两个服务员也窃窃私语了一番，周林海这个卖相实在是唬人，连萱萱这个淘气包也安静如鸡，缩在妈妈怀里玩手指头。
　　周林海带着她们五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点了菜八菜一汤和一提啤酒。
　　他勾勾手指让服务员过来，“你们有什么好的白酒来一瓶，店里没有上外面买去，别整假货唬弄人。”
　　“是，是大哥。”服务员笑着连声应是，菜上了一半，店里的老板亲自来送了一瓶五粮液。
　　“纯五粮液”
　　周林海瞧了一眼，很熟练地开了瓶倒了一杯闻了闻，“还行，留下吧。”
　　他还对在座的人解释了一句，“最近肚子有点大，都不让我喝啤酒了，你们自己随意喝，喝完了再要。”
　　有他在谁也随意不了，连萱萱都不敢要饮料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大人喝啤酒，只能自己乖乖的吃妈妈给夹的菜。
　　只有英子表现非常自然，“今天第一天，生意一般。”
　　“刚开始嘛。”周林海说道，“我一个朋友建议咱们办个小型的服装秀热热场子，他再介绍一些客源过来……人我都联系好了，英子你自己定个时间，后天我就得去俄罗斯了，那边儿出了点事儿。”
　　“行。”
　　“你学校怎么样？”
　　“老样子，我除了必修课之外别的课都没报。”
　　“矫老师的课呢？”
　　“他让我办旁听证还老让我写论文，我没报。”
　　“还是报上，他各方面经验挺丰富的，听他讲故事也能有不少收获。”
　　“你跟他很熟？”
　　“当初就是他带我入行的，原来我啥也不懂……”周林海也知道自己影响气氛喝了一杯酒就走了，走之前把英子叫了出去。
　　“你把你姐叫过来，早晚是事儿。”
　　“她好像被你震住了。”
　　“不光是她，估计明天全服装城都知道你后台硬。”
　　“知道我后台硬总比欺负我强，十一放假我打算再去一次南方。”
　　“时间够吗？”
　　“这次我坐飞机去。”
　　“行，到时候电话联系，你住那房子要不要重装一下？”
　　“之前一直没工夫重装，现在想弄一弄。”
　　“我原来的老关系还在，你给这里打电话，这个施工队不错，明天我事情多不一定有时间来跟你告别，有事电话联系。”叮嘱过之后，周林海这才走了，走之前到前台那里结了帐。
　　英子回到包厢，看见一屋子的人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们别被周老板的样子骗了，他是正经的生意人，当过兵。”
　　三个女人都笑了，看看眼神儿明显就是不信。
　　“小姨，我要喝果汁！”萱萱很“现实”地说道。
　　“好，小姨给你买。”英子叫了个服务员，让她送来一瓶果汁。
　　吃完了饭，雪珍坚持把剩下的好菜打包带回家，这些菜放冰箱里，够一家子三口人吃两天了，省钱是一回事，关键是省事。
　　英子帮她拎口袋，萱萱一蹦一跳地走在两人前面。
　　“英子，周林海姓周？”雪珍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周姓……
　　“他是我当保姆的孙奶奶家的大孙子，他妈去世的早，他是奶奶带大的。”
　　“哦。”雪珍点了点头，“他结婚了没？”
　　“没有。”周林海的年龄不小了，英子一直没听说他有交往对象或结婚对象。
　　“他说去俄罗斯……他在俄罗斯有买卖啊？”
　　“他主要在南方或者是在俄罗斯，一直是搞外贸的。”周林海主要还是在走俄罗斯线，不过在东南亚也有生意。
　　“他跟你……”
　　“你怎么跟妈一样老瞎想啊，他是我大哥，接触长了你就知道了，他这人特别正派。”
　　周林海那人，单看外表或者是刚开始接触，真很难和正派联系在一起，怎么样也像大哥。
　　英子送雪珍到了家，刚走上楼道就看见甫秀花站在雪珍家门外面，虽然现在韩兆秋的身体恢复了，可小超市里里外外事儿多，她很难出来。
　　“这楼怎么这么旧啊？”甫秀花皱了皱眉头。
　　“省城还有比这更旧的楼呢。”雪珍拿钥匙开了锁瞪了甫秀花一眼，甫秀花闭上了嘴，弯腰抱起了萱萱。
　　“你们干嘛去了？不是说五点半关门吗？这都七点了家里还没人。”
　　“今天第一天开业聚餐。”雪珍答道。
　　甫秀花进到屋里面，果然又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不过也没说什么，“这大城市房子就是贵，屁大点儿的地方也值老鼻子钱了。”
　　“是啊。”雪珍应道。
　　“干妈，我得赶公交车回学校……”
　　“去吧！”甫秀花挥了挥手，她接过雪珍手里的菜，“点这么多菜，又没吃多少……都得搁冰箱里，这冰箱是房东家的啊？真旧。”
　　英子关上了雪珍家的门，就听见甫秀花在说，“太脏了，你也不打扫打扫，还得我过来帮你。”
　　“妈，我又没叫你，这房子是老屋子，再擦也那样。”
　　“擦一擦就不一样，你看你就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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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偷盗
　　主营：婚礼策划、室内外演出、大中小型聚会、各种表演……
　　是的，这边的文娱公司业务在当时就是这么杂, 只不过业内鱼龙混杂, 有的自身实力很强, 有的纯属草台班子，周林海推荐给英子的这家是本地实力最强的之一。
　　无论你要什么层次的表演，他们都能提供, 甚至一些当红的港台大陆明星也能请来走穴、表演剪彩，本地的主持人之类的也不在话下。
　　英子的开幕时装秀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桩小生意, 因为有周林海的关系, 他们派了个资深策划跟英子合作。
　　英子前一天已经跟雪珍商量好表演需要用的服装，跟策划碰了一下之后，又对整个流程重新定了一下, 英子还特别在时装秀现场拿出十条均码的裙子, 分时段10元抢购。
　　策划完成之后就是宣传，英子在商场广播室交了广告费, 他们会每隔一小时播报一次广告，还分发了一些小广告出去, 两个服务员还给自己相熟的老客户打了电话, 让他们过来看看。
　　时装秀当天，在主持人兼歌手的热完场之后，时装秀正式开始。
　　英子站在侧台看着整场表演, 也观察着围观者的反应。
　　她选的模特都是中上等，十个高佻漂亮的姑娘来回展示身上的衣服，就算是对时装不感兴趣, 也会站在那里看一会儿。
　　10元秒杀这一环节在这时候的省城还是比较新鲜的，一条很漂亮质量很好的裙子只要10块钱，唯一需要拼的就是举手时的手速，吸引了一部分逛街的行人。
　　而那些“小老板”们，则是更在意款式和衣料，不得不说英子的货贵有贵的理由，而且也没有多贵。
　　比如一条秋款的裙子批发价是一百五，也就是比隔壁贵了三十块钱，可质量完全不一样，顾客都不用多懂行，只需要上手一摸就知道区别了。
　　同样的一件风衣，别的店批发价从100到300，英子这里直接就是370不讲价，可风衣的款式大方不说，上身的效果也非常好，回去卖6、700完全不成问题。
　　“小老板”们也有走“高”端路线的，对于他们的顾客，货好比便宜重要多了。
　　吸引路人的是一百一条甩货的夏款裙子，五十一件的小衫质量绝对不低于大商场的品牌货。
　　时装秀当天英子店里的营业额突破了两万！其中八成是“批”走的。
　　对于批货的人而言，一次批一千块钱的货真得只是“起步”。
　　他们没有拿太多货主要原因还是对市场的反应没有太大的“把握”。
　　市场反应良好的话，“广州站”这个牌子怕是要火。
　　萱萱上得私立幼儿园，家长很多是在服装城或附近的商场工作的，放学时间除了“正常”的三点半之外，跟老师打声招呼可以多放一两个小时，当然了，打招呼光用“嘴”是不行的。
　　这边忙完了，英子让雪珍先下班接孩子，自己带着两个服务员盘货对帐，一整天忙忙碌碌，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了，尽管所有人都紧盯着呢，到底是丢了两件货。
　　“今天忙，没关系，以后多注意。”英子没有责怪两个人，今天太忙了，除了要顾店还要顾着时装秀那边。
　　记完了一天的帐，英子让她们先走了，自己留下来关门，商场自带了白钢的铁闸门，英子拽了下来锁好，又加了一道自己的锁。
　　这个时间段别的店也都关了，隔壁的店老板跟英子一前一后出门。
　　“大姐，今天回去的这么晚。”
　　“做咱们这一行的都是劳碌命。”隔壁店的老板姓沈，因为长得高，足有一米八，大家都叫她大个儿。
　　大个儿穿衣打扮和性格都偏中性风，店里的衣服也都是休闲风格，“等会儿你上哪儿吃去啊？”
　　“回家。”英子没说自己还是学生。
　　“我约了姐几个儿去涮锅子你去不去？”
　　“去啊！”英子眼睛一亮。
　　“不用给家里打电话啊。”
　　“租房在外面住，回去也是煮泡面。”
　　“哈哈，我也是。”
　　中国人的交际方式，一顿饭交不到朋友，那就多吃两顿。
　　一来二去的，附近一些商家跟英子熟悉了起来，有些同样带孩子的，跟雪珍也因为孩子总在一起玩的关系熟了，人际关系人际关系，总得多相处，才能有关系。
　　整个九月过得飞快，十一假期到了，英子提前一周就买好了30号的飞机票提前离校踏上了飞往广州的班机。
　　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英子是很紧张的，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机场，根据论坛上的做飞机指引一步一步的做，丝毫不敢有马虎。
　　一直到飞机停在白云机场，英子走出航站楼，坐上机场大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啊！她这次真是用钱买了时间。
　　她包库的时候跟一些同行有过点头之交，这次来就是找他们中的一些人的。
　　包库也是分阶层和势力范围的，英子一开始从胡老板那里起步，后期包过一些别人不要的库，在包库中属于中下档，不过新人嘛，都是从最底层做起的。
　　也有一些是专门包一些品牌的，还有一些甚至包外国代工厂的库。
　　英子找的人就是专包国产品牌库的，还有一些给外国代工的活也做，同时也自己“生产”一些“高仿”货的品牌，只不过后一种价格贵些，英子也没打算放到实体店，想要给自己的网店进货。
　　这些人过去跟英子是半个对手，现在英子做了“分销商”，他们跟英子相处时也更热情了。
　　英子跟他们达成了长期意向合作，她人在广东，货已经上了火车。
　　她当然不会只发展省城这一条线，之前周林海介绍认识的、包库的时候熟悉的各地经销商她都保持着联系，拿到了货迅速出货。
　　整整七天的时间，英子不停地奔波，回到省城的时候雪珍看见她吓了一跳。
　　一整个夏天在广州，英子被晒黑了一个色号，这回去了七天，又黑了一个色号，还瘦了很多，看起来黑瘦黑瘦的。
　　“英子，你这几天在广州没吃饭吗？”
　　“那边现在比夏天还热，潮气大，吃不下去饭。”英子摇了摇头，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这几天店里怎么样？”
　　“挺好的，开始有回头客了。”
　　有回头客就好，代表着他们的货受到了市场的认可，“跟回头客勤联系，勤唠嗑，得知道咱们的货市场反应怎么样。”
　　“我跟他们唠了，反应不错。”雪珍四下看看，“你新发回来的那些货让外面大商厦拿走不少，我偷摸看去了，标价都高得吓死人，两百块的一件真丝衬衫他们敢标一千二。”她批发价两百已经“胆突”的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大胆。
　　“人家真货就这价。”英子对这一点是有心理准备的，她拿回来的就是“真货”，只不过是尾货罢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啊？他们不怕上面来查啊。”
　　“我就是从他们的上级那里搞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这种事就是各有渠道了，大家都是现金交易，所谓的“专卖店”“品牌店”也不过是进货关系，别说是国产品牌，就算是外国大牌，也难免有夹带。没办法，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你在外面可别乱说。”
　　“知道。”
　　英子在店里呆了一会儿，见雪珍越来越熟练，两个店员也很勤快麻利，拿出帐本来看了看也是平的，也就走了。
　　“晚上盘货的时候我再过来啊。”英子伸了个懒腰。
　　“英子，晚上盘完货上我家吃呗？你姐夫搁别人那里买了二斤现杀的牛肉，晚上包饺子。”
　　“不去了，我现在就想睡觉。”英子婉拒。
　　从服装城出来，英子想了想没坐公交车，打了辆出租车，她现在没买车主要是没想好将来把主要精力放在哪边，车这个东西，买容易，养容易，出手就是赔钱，还不如打车划算呢。
　　网店那边业绩也不差，英子一样盘了一下库存，没什么出入，网店这边现在看需要一个店长，她考虑了一下在四个资深客服中提拨了一个。
　　现阶段开网店又不要钱，她又开了一间奢品店，专卖“高仿”大牌。
　　彼时一是管理不严，二是花一千五百块钱买原价两万的“驴”包的人是不“介意”真假的。
　　只不过这种店需要的是“养”，养出知名度了，自然销量就上去了。
　　英子也没进多少货，主要是“试一试水”，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就放弃了。
　　网店的销量大头还是在返季羽绒服和日用百货上。
　　把这些全部走完，英子回了“家”，躺在床上这才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
　　累！真累！
　　年轻！真是因为年轻！闹钟响了马上起身，洗了把脸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出门到了服装城。
　　服装城已经快要收了，主要来批货的人都是外县，本市的很少，实际到下午三点以后生意就淡了。
　　英子一盘货不要紧，她走了八天，丢了八件货，四件小衫、两条裙子、两条牛仔裤。
　　这就得查一查了。大家一起回忆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丢的，大概丢的大概是什么样的货。
　　八天了，谁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天丢的，这八件货是一天丢的，还是一天丢一件……
　　“姐，这事儿得怎么办？”
　　雪珍也是在商场呆过的，“既然大家都想不起来，那就得大家赔了，按进价咱们三个人从工资里扣，我是店长我拿一半。”
　　实际按进价是不“合理”的，商品是有利润在里面的，雪珍这么说也是为了拢人心。
　　“行，就按大姐说得办，明个儿我找人安摄像头，我估计是有贼盯上咱们家了。”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先怀疑自己人的。
　　一是无凭无据，二是队伍里一旦开始了猜忌，离散就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说了。
　　我本来想写地下批发了，但是怕外地人不懂地下人防文化，也不懂这里面的“一层、二层之类的区别”把地点安排在了服装城。
　　这样大家都理解是什么样的地方。
　　大商厦比如X雷，X大从这样的地方拿货的事是真的，这都是当年的事，对现在的事我不知道，我是大外行。
　　奢品店有没有“假”货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只是当年的“乱”象。
　　主角是当年的人，没有现在的道德标准，我只能说当年的钱是很好赚的，比现在的钱好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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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抓住
　　这个时候安摄像头的商户不算太多, 摄像头的像素也极为感人, 看到最终的成像效果，英子心凉了半截。
　　就这玩意儿顶多能看清楚男女, 还得说是角度好的情况下, 如果真是外面的贼, 更是很难认清楚。
　　不过她还是去打字社做了几张内有监控的贴纸在了显眼的位置上, 希望能吓阻住窃贼。
　　她还和别的商户暗中交流了一下，丢货的事谁家都发生过, 但是老板不在八天，丢八件货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监控或者是英子回来了的缘故，连着一周都没有丢失货物的事情发生。
　　英子趁着这一周, 几乎每天都教雪珍一些东西, 记帐、看监控、盘货、点货。
　　雪珍一是聪明，二是本来就有一定的基础，接受起来很快。
　　这天闭店之后，英子带着雪珍和萱萱去吃开封菜, 萱萱没吃几口就跑进了游乐区，跟一帮小朋友玩在了一起。
　　“这些洋快餐太贵了, 两个鸡翅膀能换一只本地小鸡儿……”尽管现在店里的流水一天已经达到了三万甚至四万, 回头客进货动不动就两千、三千的拿货，个别的甚至一次进五、六千的货, 雪珍也算是见过钱的了，消费观还是没办法改变过来。
　　“孩子高兴。”英子笑道，“你没发现萱萱最近的气质都变了吗？像市里孩子了。”
　　“都是你一直打扮她。”雪珍是很感激英子的, 别的不说英子去了一趟广东，自己没买什么东西，倒是给萱萱买了四五套童装。
　　“主要是气质不一样了。”
　　“可能吧。”别说是萱萱，就是雪珍自己变化也很大，九点之前三点之后店里生意冷清的时候，两个小服务员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扮雪珍，帮雪珍搭衣服、鞋子，教她化妆，雪珍本来底子就好，一打扮起来十分的标致，“原来我觉得县城就挺好，在省城呆久了，县城算什么啊。”
　　“是啊。”要是去广州、深圳、上海这类的地方看一看，估计又会觉得省城没什么了，人呢，总得往高处走，多点见识，“姐，你发没发现店里已经一周没丢东西了？”
　　“嗯。”雪珍也发现了，“我觉得……”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要是外贼，哪里会知道咱俩每天盘货啊。”自己八天不在，就丢了八件货，当时英子就怀疑是内贼了。
　　“圆圆和小桃都挺好的，不光能卖货，还带来了不少客户，要真是里面有一个是贼的话就太可惜了。”
　　“唉，咱们这次罚了钱，又装了摄像头，你现在也掌握了不少门道，盘货做得也好，希望她知道厉害收手，过去的事就不追究了。”
　　“嗯。”雪珍点头。
　　“下礼拜开始店就交给你了，我隔三差五的去看看，盘一盘帐，你多注意观察一下，多精心。”
　　“我知道，要是再有人……”
　　“你到时候别张扬，悄悄的给我打电话我来处理。”英子顿了顿又说“你以后要格外精心，我打算把剩下的必修课在今年结掉，下半年将主要精力放在跑外上，你要把这个店撑起来。”英子没说以后打算把这个店直接给雪珍，“咱姐俩拼命干几年，没准儿也能买房落户啥的呢。”
　　“嗯。”雪珍心里也升起了希望，她是挣提成的，第一个月拿了两千块工资，第二个月看现在的苗头，最少能拿四千，以后生意更好，她挣得更多，老公跟别人包装修活，一个月也不少挣，市里面市中心的房价贵，周边不算贵，他们攒足了首付买套小面积的落户……萱萱以后能在省城念小学就好了。
　　生活最怕的就是一滩死水没有希望没有目标，2005年是充满了希望的年份。
　　绝大多数的大四生都跟英子有一样想法，上学期的必修课人来得出奇的整齐，记笔记的时候也多数认真，当然了，混的人还是一样混，英子这个旁听生则用录音笔在录整节的课——是的，今天她又来蹭矫老师的课了。
　　矫老师在自己当初闯荡“独联体”的故事，情节曲折引人入胜，跟听评书也差不多，英子听得入迷，想到了现在在俄罗斯的周林海。
　　自由提问时间，有个男生举手提问，“老师，现在我们闯荡俄罗斯还能像你们当年一样赚钱吗？”
　　“聪明人永远能赚到钱，但是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地方做生意，除了聪明还需要点运气，否则我现在还在莫斯科的大别墅搂着娜塔沙养熊呢。”矫老师幽默地说道。
　　“老师！俄罗斯姑娘真得都那么漂亮吗？”
　　“你是不是没逛过街？大街上的俄罗斯姑娘小伙没看够啊！”矫老师直接吐槽道，“漂亮是真漂亮，要是一直注意身材不发胖，大妈也漂亮，发胖了吓人了。”
　　英子举手提问，“去俄罗斯做生意真有您说得那么危险吗？”
　　“你难以想象的危险，这种危险不止来自民间那些什么光头党啊、黑警啊，还有可能来自官方。”矫老师说到这里就不再讲了，“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小混蛋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把你们的书拿出来，老师给你们划重点。”
　　矫老师的讲课方式就是这么利落，先讲“故事”，讲完了故事让大家随意提问，自己开心畅快了，就会很直接地拿出书划重点，只要照着他圈的重点复习，再蠢的学生也能混个及格。
　　按照他的话说，市场营销人才不是“教”出来的，一靠天赋二靠勤奋，没有天赋再勤奋也是没用的，学历对所有人的作用都只是一张入场券。
　　下课之后英子收拾好东西正打算往外走，矫老师指了指她，勾了勾手指。
　　英子指了指自己。
　　矫老师点了点头。
　　英子把双肩背包拎起来甩在一边的肩头，走到矫老师跟前，“老师，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在做服装生意。”
　　“听说你去了广东？”
　　“去了两趟。”
　　“都去了哪里？”
　　“主要是在广州周边。”
　　“有时间去深圳和东莞看看，尤其是深圳，会有跟广州完全不同的感受。”矫老师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你好像对我在俄罗斯的经历挺感兴趣的，我写了本书，送给你。”
　　英子接过书，书名叫：“倒”在独联体。“老师，您给我签个名吧。”
　　“好。”矫老师给英子签了个名，‘旧年掠影，博忘念小友韩雪英一笑。矫志杰。’，“这么写可以吗？”
　　“太可以了。”
　　“别跟别人说这书是我赠你的，下节课我要开始卖书啦。”矫老师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卖自己写的书给学生们，不过这也算是半开玩笑，现在正是下海大潮汹涌的时刻，他写的营销方面的书非常受市场欢迎，并不缺学生们贡献的那点销量。
　　“知道了老师。”
　　矫老师又严肃了些，“你最近跟林海联系过吗？”
　　“前天在QQ上聊了。”
　　“你也劝劝他，我听说有一些人包括普丁在内，觉得中国商人赚走了他们太多的钱，可能会有小动作，让他谨慎点，不要参与大投资。”
　　英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她听懂了矫老师的暗示，但是——周林海对她来说一直是亦父亦兄亦师长，她绝对听从和信任周林海，因为矫老师的话劝周林海不要做什么，对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跟他谈谈，他是非常在意你的。”
　　英子惊讶地看着矫老师，她知道周林海很照顾自己，但是矫老师说的“在意”好像有另一层她不敢想的意思。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雪珍。
　　“英子，咱妈把圆子抓住了，你快来。”
　　这里面又有甫秀花什么事儿？
　　甫秀花重男轻女吗？一定的，但她对雪珍是极疼爱的，对萱萱的疼爱在不涉及到大钱的情况下，甚至超越了对家宝。
　　上个周末萱萱说自己是班里最晚放学回家的孩子“实际有很多同样是父母没时间接的同学放学也一样晚”，把老太太心疼坏了，到了放学的点儿就骑着电动自行车接萱萱，萱萱又提出找妈妈，她就带着萱萱到了服装城。
　　萱萱精明得很，别看小，服装城的商铺多人也多，带着甫秀花上了两层楼，七拐八拐的找到了英子的店。
　　雪珍看见甫秀花带着萱萱来了吓了一跳，“妈，你真去接她了。”
　　“我还能假接她？”甫秀花说道，她四下看了看，这间服装店店又大，衣服又多，款式看起来嘛……“咋都没啥正经衣服。”在她眼里也只有老年款或者是正装之类的算是正经衣服了。
　　“这些都是今年流行的款式。”雪珍拉着她坐下，从柜台里掏出水果和瓜子让她吃，还给她开了一瓶水。
　　“我坐不了多大一会儿，等会儿学生就放学了，要不你干脆把萱萱送咱家附近的幼儿园吧，我经管她。”
　　“不用，你家的地方小，哪有地方搁她啊，我就是这几天忙，再说了幼儿园也不光是她放学晚。”
　　母女俩个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萱萱在旁边又蹦又跳又玩的，难免分了些神。
　　这个时段顾客都是散客，雪珍都不爱搭理，店员们也懒洋洋的，没办法，散客多数也就是一件两件的买，不值得这些做惯了批发大生意的人投入精力。
　　“这件衣服能试吗？”一个顾客问道。
　　“不能试，一百一不讲价。”圆子眼皮都没抬说道。
　　顾客翻了个白眼把衣服放下了，不能试买什么衣服啊。
　　“试，可以试。”甫秀花抬起头。
　　“妈，这里的货不能试。”雪珍说道，“妈，您别添乱了。”
　　“真是的，散客的钱不是钱啊，也不知道一天挣多少钱。”
　　雪珍直接把帐本翻出来了，指着昨天流水帐上的最后一个数字。
　　甫秀花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挣这么多？”
　　“这些是毛利，没去掉进货价呢，咱家的货进价也贵。”
　　“我的天啊，英子做这么大的生意？”
　　雪珍拉了拉甫秀花，“小声点儿，英子只是小合伙人，跟我一样挣工资呢，这生意大老板是别人，老有钱了，你别看流水大，底子也大着呢，上个月生意一般，光工资一样发出去五千多，还不算中午供饭的饭钱，零了八碎的钱和管理费、物业费呢。”
　　“哦。”甫秀花点了点头，“她呢？”
　　“她上课呢，她跟我说了让我精心点儿，过了洋历年她修完必修课，就主要跑外了。”
　　“是，你是得精心点。”甫秀花认真了起来，想一想一天这么多流水，难怪这些人对小顾客不怎么在意。
　　到了收工的时候，负责打样儿的服务员们都找地方换衣服去了。
　　雪珍今天穿得就是自己的衣服，也就没换，跟着甫秀花哄没玩够有点闹腾的萱萱。
　　小桃儿接了个电话，应该是老公打过来的，整个人都飘了，注意力放在了电话上。
　　就这个时候，甫秀花瞧见了——
　　“她把衣服往自己的包里塞。”她扯着脸涨得通红的圆子不撒手。
　　“我就是一时糊涂了，放错了。”
　　“一时糊涂？我听着咋那么不像呢！你个小家雀还敢在老家贼面前耍心眼子？看你那样儿就不是头一回了！说！之前偷没偷过！”尽管甫秀花并不知道之前丢货的事，还是敏锐地觉得她不是第一次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超太多了，为了情节的完整性，有时候真得只能这样了——
　　感谢在2020-07-14 22:49:12~2020-07-15 22:3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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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圆子的故事
　　英子赶到服装城的时候, 自家的店铺外站了十几个附近的商户，甫秀花揪着圆子，得意扬扬地跟人说着自己是如何抓了这个小贼的事。
　　“我早就瞧着她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人, 别看我年纪大, 眼神可好使着呢，从一开始就盯着她了, 她换衣裳还拿着个大包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拿着眼睛的余光看她, 果然看见她偷衣服！”
　　商户们多半是认识圆子的, 有的劝解说是不是是误会, 还有的人悄悄议论圆子是不是不是第一次偷衣服。
　　在服务员偷衣服这件事上, 商户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服务员们倒是有些同情圆子的。
　　大个儿远远地见英子来了, 凑到她跟前，“我看圆子哭得快抽了, 让你妈收敛点儿，别吃不着羊肉惹一身骚。”
　　“嗯。”
　　“我刚跟人打听了, 圆子原先就手脚不干净, 还跟老板拉拉扯扯的, 她原来的老板娘这才开了她, 那人也缺德，开了手脚不干净的服务员也不跟人说，让圆子继续祸害人。”
　　英子谢过了大个儿，推开了人群到了里面, “妈，姐，圆子，这是咋回事儿？到点儿该下班了咋都没下班呢？”
　　“她偷东西！”甫秀花指着圆子说道。
　　“报警了没？”
　　“姐！姐！别报警！求您了！我错了！千万别报警！”圆子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那你认不认你偷衣服？”
　　“我真是糊涂了！我一直糊涂了姐！我觉得我穿那条裙子特别好看……一时糊涂了……”
　　“我早跟你们说过，店里的衣服你们打样儿的时候随便穿，要是相中了哪件跟我说我按员工价给你们，你跟姐说，姐亏待你没有？你差这一条裙子钱吗？”
　　“姐，我错了，对不起，姐。”
　　“要是就这一回，我不饶你是我不对，可是咱们商店从打开业丢了多少件衣服了？回回都是我不在就生事儿，我要是盯得紧，也没人偷……这咱们就得找地方说道说道了。”
　　英子拿出手机打电话报了警。
　　这事儿吧，要是甫秀花偷着抓的，英子最多是私下审一审，问清楚怎么回事，该让她赔钱赔钱，该让她赔货赔货，悄悄的辞了就是了，现在闹这么大周围的邻居都来了，只能经官了。
　　派出所的人来了，这一屋子的人也就四散了，甫秀花、雪珍、英子、萱萱、圆子一齐到了辖区派出所。
　　警察一审问圆子就招了，之前的案子确实是她做的，派出所派了两个警员带她去她的出租屋里取赃物，英子也跟着去了。
　　圆子租的房子离服装城不算远，是那种几人合租四个人左右一间房间的“宿舍”，房子的环境称不上多好，也不算太差，服装城的女孩子们衣服鞋子都很多，堆得有点儿乱，圆子偷的那些衣服，全在属于她的柜子里锁着呢。
　　本来呢，要是就一件衣服，顶多只是警告，十件衣服属于惯犯，且要考虑一下案值了。
　　英子跟所长单独谈了谈，所长的意思是：“刘圆看身份证儿才二十，还挺年轻的，这件事我从个人的角度建议还是教育为主，当然了，以公事公办的角度，她这个够劳改的了。”
　　案值只是一方面，主要是累犯，惯犯，但是真为了几件衣裳就怕一个姑娘公事公办判劳改——
　　“所长，我想跟她谈谈。”
　　所长找了个女民警，把圆子带到了谈话室，自己避了出去。
　　圆子当时就给英子跪下了，“姐！姐！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姐！别跟我家里人说！”
　　刘圆到现在估计还没想到自己因为偷盗多次有被劳教的风险，她怕得是被家里人知道了，“姐！我家条件不好，我妈生我和我弟弟的时候坏了身子不能干活，我爸没手艺还得照顾我妈，在家里面种地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我弟弟还在上学呢！姐！你饶了我吧！”
　　“圆子，我去过你宿舍，你衣服首饰比我还多，鞋子在床底下都堆成山了，化妆品我都用不起，手机用得比我还好呢，跟我说实话吧。”
　　刘圆抽抽达达地说出了一部分的实话。
　　圆子的故事很简单，一儿一女的农村家庭，条件很一般，刘圆从十五六岁就出来打工挣钱了，挣得钱大半寄回了家里，供弟弟上学，供家里人花用。
　　十八的时候媒人上了门，嫁给了出彩礼最高的人家，刘圆“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婆家，可本来只见了两三次面的年轻人，又都是十□□岁的年纪，生活哪有不起冲突和磨擦的。
　　尤其刘圆见过外面的世界，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更不乐意一直困在农村，她想要出去打工，婆家的意思是生个孩子他们两口子再出去。
　　几次吵架冲突之后，刘圆被打了，她从婆家跑回了娘家，第一次她在娘家等到了公婆和丈夫的道歉，被接了回去，第二次被打，她在家等了三天，丈夫没来接她。
　　她妈说：“前院你二姐扔下孩子从婆家跑了，在大城市打工，回家的时候穿得可式样儿了！日子过得好着呢！她婆家肠子都悔青了！可是有啥用？”
　　于是圆子也跑了，她本来就在服装城做过，这次她又到了服装城。
　　只不过这次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姑娘了，已经“嫁”过一次人，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些浮浅的了解。
　　尤其是她从别人嘴里知道了“真相”，她婆家的人去找过她，找不着她就跟家里讨要彩礼，被她妈骂出去了，她爸拿着镐追着人家跑出一里多地去。
　　口口声声说被婆家打跑了，要找她婆家要人。
　　她以为娘家是替她撑腰，没想到她过年回家的时候，家里又来了相亲的，妈一张口就是七万彩礼。
　　她之前的彩礼钱，已经变成了家里的四房大瓦房和弟弟上高中的赞助费，原来妈还想再要七万。
　　这次她跑了。
　　“姐，我真是就想穿点儿好的，吃点儿好的，再找个条件好对我好的对象……”
　　“可是这样花钱挺多的是吧？”
　　“我想嫁个城里人，城里人条件好的只会娶条件好的城里姑娘，我弟弟考上大学了，我不理我爸妈总得管我弟弟啊，我每个月给我弟弟一千块钱的生活费……吃穿啥的就更不够了。”
　　“那你之前在别家偷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圆子的种种老板“关系网”里传来了无数八卦，包括之前的“受害人”的说法。
　　“我……我……我是被那老色鬼骗了！他说要包我，让我当小老板娘，提拨我当店长，每月单给我两千块钱花，还给我买房子……可把我骗到手就变脸了，不理我了，我就故意偷东西，他怕我把和他的事儿跟老板娘说，不敢吱声儿。”
　　直到圆子被老板娘抓了个现行儿，老板娘嫌磕碜没把事情声张出去，悄悄辞了圆子。
　　圆子就到了英子的店里，她在先前的店里养成了偷盗的习惯，到了英子这里没能忍住。
　　英子瞧着圆子，从心里往外叹了一口气，她仿佛看到了超低配般的自己。
　　圆子的悲哀又何偿不是她自己的悲哀。
　　自己从心里往外不愿意理自己的“家”人，想要逃得远远的，被找到之后，仍然忍不住想要“家人”。
　　那怕“家人”是买来的，她还是想要，这是何等的让人看不起，何等的卧槽！
　　“你啊，还年轻，以后的路怎么走自己心里有点儿数。派出所怎么处理你我不知道，我这篇儿翻了，你好自为之，以后别在这行干了。”这个圈子消息传递得很快，刘圆自己断了在这个圈子里的路。
　　英子跟所长说了不愿意追究，所长也就是批评教育了一下圆子，圆子低着头离开了派出所，扭过头看向英子时眼神里却充满了怨恨。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
　　“你咋把她放了呢？咋地也得让她家里人赔钱啊！”甫秀花也没想过为了几件衣裳就把人怎么样，她的想法是农村的“朴素”法制观，孩子偷了东西大人赔，大人除了掏钱道歉之外，再当着失主的面暴打孩子一顿，失主觉得差不多了就过去拦着，给失主面子，这事儿也就两清了。
　　“她也挺苦的。”英子当着“家人”把圆子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没想到她还挺懂事儿的，知道给弟弟掏生活费。”甫秀花一边说一边瞅着英子，英子假装不知道她的话外话。
　　“她家里不是拿着她的七万块钱吗？她弟弟的生活费不应该她掏。”雪珍说道。
　　这种时候韩兆秋永远是在外面卖瓜，顺便参与聊天，“不管咋地偷东西就是不对！小姑娘偷东西让人抓住拿住了把柄下道的不知道有多少。”
　　周围的邻居不明就理过来问他，他就把圆子的事加加减减的说了，说得比评书还好听几分。
　　“英子，我听雪珍说你的服装店不是你个人的？”
　　“服装城的服装店也没几家就是一家的买卖啊。”英子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她早知道雪珍会把她的“底细”说给甫秀英听。“我主要是负责具体管理，大老板负责出钱出关系出人脉。”
　　“啊……你们老板人啥样啊？”甫秀花直接忘了英子是“合伙人”的事。
　　“我姐见过，人还行。”
　　“还行啥啊，跟□□似的。”雪珍说道，“妈，周老板可吓人了。”
　　“人家是做正行生意的，再说了要不是人家的钱和关系，我一个外地人搁啥开那么大的服装店啊。”英子是不吝于用周林海这杆大旗的，“再说了，合伙也不一定到时候挣多少钱，人家组织的货源，我就是去接货跑腿儿的，平时就拿基本工资，还不如我姐有提成呢，到年底一块儿算帐。”
　　“你可别老哭穷了，你爸都跟我说了，再跟你要钱就要休了我，人家是有工资的人，比我强百套。”
　　别看甫秀花现在这么怕“被离婚”，一个月后她和韩兆秋还真“离”婚了，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圆子的故事很“普通”，就是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农村姑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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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家中小事
　　英子看着一直没有反应的对话框, 拿出了手机拨打了国际长途，一直是占线的状态。
　　过了许久，她的QQ上接到了周林海的视频请求, 她点击了接受, “周大哥。”
　　周林海看起来有些累，“英子, 你那边得有10点了吧？怎么还不睡？”
　　“出了点儿事儿，睡不着。”
　　“谁惹你生气了？你家里人？”
　　“不是。”英子摇头, 家里人？她觉得现在是她跟家里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了, 甫秀花被管得牢牢的, 不敢明着跟她对着干, 也不敢明着跟她要钱了，生活轻松了很多。
　　钱呢, 还真是能买来万物。
　　“那是怎么了？”周林海打了个呵欠。
　　“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个内贼。”英子把圆子的事说了, “我真不明白圆子为什么到最后反而会恨我。”
　　“呵，人都这样, 所谓后悔无非是后悔做得不隐蔽被抓了, 她还算是不错的呢, 我还遇见过勾结外人抢劫自己老板的呢, 就是为了多抢点儿钱换点伏特加喝。”
　　“俄罗斯那边这么危险吗？”
　　“什么地方不危险呢？国内也一样有国内的险处，早些年我在商贸公司的时候，曾经亲自押了几车大米到南方，有些村子的村民就是明着要买路钱, 不给的话人家一个晚上就能搬空你的车。”
　　“可我听说现在俄罗斯的政策可能会有变化。”
　　“你听矫老师说的吧？”周林海摇了摇头，“年年都有这样的说法，年年都有可能真有变化，怎么办呢？总要赚钱的，你放心，我不会把所有的蛋放一个篮子里的，我在这边有朋友实在不行我啥都不要了，往国内跑还是能跑回来的。”
　　两人结束了视频通话，英子睡不着了，从房间里出来到厨房倒水喝，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客厅有人在看电视。
　　她端着水到客厅，见朱盈在看老友记，“你哪儿里来的资源？”
　　“租的碟。”现在的音像店真是什么资源都有，连美剧碟都能租到，不过朱盈觉得音像店也快到头了，下载影片什么的太容易了。
　　英子坐了下来，跟着她一起看。
　　“有心事？”朱盈这个租客太划算了，除了付房租及时之外，还能当成心理医生用。
　　“你觉得买来的亲情算亲情吗？”
　　“当然算。”朱盈斩钉截铁地说道，“严格来说谁又不是买亲情呢？我们小时候父母花钱买我们不哭，长大了供养我们读书、买房、买车，金钱是一切幸福生活的物资基础，所谓有爱就行了，贫穷的家庭一样很幸福全是穷人自我安慰的话，你我都穷过，穷的时候有屁幸福。”
　　英子知道自己家穷过，朱盈一看就是天生白富美啊，哪里穷过了啊？“你什么时候穷过啊？”
　　“我七岁的时候我爸做生意破产了，原来跟我家关系特别好的亲戚全躲得远远的，有些还要落井下石，过年的时候我们哪家都没去，全家在出租房煮挂面吃，我妈坚持不住也跑了，我爸要出去创业，把我寄养在奶奶家，我一夜之间从公主变成了灰姑娘，后来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又有钱了，那些亲戚又都回来了，我又从灰姑娘变回小公主了。我又有了个更年轻漂亮的妈妈。”朱盈颇有些愤世嫉俗，“不过想想人家凭啥对我好啊？凭我那个时候整天哭闹任性？凭我娇里娇气？凭我性格古怪？对人别要求太高，毕竟我亲妈都跑了。”
　　是啊，对人别要求太高，对亲人也是一样……
　　“让你烦心的不止是你家里人吧？毕竟你已经习惯了。”朱盈反问英子。
　　“有那么个人，我难过或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帮助我，我也会无条件的信任他，现在我听别人说他很在乎我。”
　　“你不觉得你说得话自我矛盾吗？你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你的人，在不在乎你不言自明。”
　　“我觉得只是他人好，把我当小妹妹看待。”
　　“你现在马上大学毕业了，别人尤其是男人一直帮助你是不是别有所图难道分辩不出来吗？难道他说陪他睡觉他就帮你？”
　　“他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你纠结什么？”
　　“我纠结……”
　　“想清楚自己纠结什么再说吧。”
　　英子想了很久，对自己在纠结什么隐隐有了些感觉，却不敢深想。
　　还没等她仔细分辩自己的想法，甫秀花那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故”。
　　起因是韩兆秋终于够岁数了，韩家梁带着媳妇张月亲自把存折送到了省城。
　　韩兆秋终于成了吃“皇粮”的人，心里高兴，在附近的小饭店定了一个包间，请侄子两口子吃饭，把雪珍母女和英子也都叫了回来。
　　甫秀花则是从一开始就不太高兴，她不高兴的理由有一：这事儿她不知道，韩家梁来的时候韩兆秋才跟她说，她本来就觉得韩兆秋跟自己离心离德，现在更是觉得韩兆秋把自己当外人，另一个理由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她的手艺也不差，韩兆秋居然要带人去外面吃饭！浪费钱！
　　只不过韩家梁现在人家是干部了，媳妇也是干部，在甫秀花眼里属于“大人物”，她不好在韩家梁面前发作，只能“假笑应付”。
　　等英子和雪珍到了，她又有点儿不高兴，这两个丫头是打车来的！明明有公交车，她们俩个却打车！真是钱多烧得！
　　这么多的不高兴，就造成了她——“你们去吃吧，我不去，我得看着小超市呢。”
　　“不差这一会儿啊，锁会儿门能怎么地。”韩兆秋在家里人的帮助下把外面的瓜果也挪进了屋里，推着不怎么情愿的甫秀花出了门，把门锁了。
　　一家子人去了小吃店，韩兆秋高兴，点得都是硬菜：小鸡炖蘑菇、红烧排骨、红烧鲤鱼……一桌子八个菜唯一的素菜是东北人办宴少不了的大拉皮儿。
　　他还要了一提啤酒，两大瓶子饮料，酒宴办得相当的不错。
　　甫秀花心里默默算计着这些东西有多少钱，脸上还要带着笑。
　　韩兆秋给韩家梁倒了杯酒，韩家梁赶紧站起来，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接着，“家梁这回的事儿一是谢谢你，二是谢谢英子，叔自己都没想到的事，你们俩个孩子想到了！叔现在也是吃上皇粮的人了。”
　　五七工一个月才几百块的工资对于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辈子的心结解了，他虽然在建筑社干，因为去得晚又没人没关系没赶上正式招工，户口没解决，临时工身份也没解决，总是低人一等，现在全解决了。
　　说罢，他又给英子倒了杯酒，英子也躬身接了这杯酒，“爸，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啊，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雪珍把酒瓶子接过来，“爸，我也替你倒杯酒，这些年您辛苦了。”她给韩兆秋倒了杯酒，又开了一瓶新的酒，给甫秀花倒上了，“妈，您也辛苦了！现在爸病好了，又有工资了，咱家还有买卖，我们姐俩也到您身边了，家宝学习也好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谁提起来不羡慕，您啊！熬出头了！”
　　甫秀花看着杯中酒，心里乍然一暖，熬出头了吗？可惜只暖了一秒钟，“熬出头啥啊？我就是吃苦的命。”
　　气氛冷了一下子，不过很快又被扭转了，这些中年女人，从小苦到大，没几个能夸人的也没几个能接受别人“夸”的，别人说你家有钱，她们非得说自己家穷得揭不开锅……
　　大家都习惯了。
　　吃完了饭家梁他们告了辞，张月家有亲戚在省城，他们晚上说好了去张月的亲戚家住——都是因为韩家地方太小了。
　　甫秀花把家梁拉到了一边，说起了另一件她的心事，“家梁啊，我听屯子里的人说现在可以办啥低保了？月月跟开支似的给钱？家宝的老师也说要是低保户家宝上高中的时候还能给照顾。”
　　家梁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我叔现在有工资了，不够格了。”
　　“啥？”甫秀花皱起了眉头，“这跟你叔有啥关系？再说了现在几百块钱好干啥的？”
　　“咱家还有地呢，这些都瞒不了人，当时我问过我叔，是要低保还是要退休，他说退休……”
　　“这个死鬼！我说的呢，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跟我说二上就跟你定了……原来有这么回事儿！”
　　家梁一看这个形势，带着张月溜得更快了，英子也是素来能辩风向的，打了辆车也嗖地跑了。
　　她到了家里雪珍的电话就过来了，韩兆秋跟甫秀花吵起来了，韩兆秋给了甫秀花一嘴巴，要不是雪珍和家宝拦着，甫秀花得挨揍。
　　没过三天，甫秀花那边就又起了事儿，她要和韩兆秋假离婚，所有财产给韩兆秋，她带着家宝净身出户。
　　韩兆秋很痛快地——答应了！
　　老两口子闭店一天，开开心心地带着家宝回乡下离婚去了！
　　等雪珍、英子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完婚了！回到省城一切照旧，除了法律上不是两口子了，什么事儿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甫秀花为了一时眼前的小利，丢弃了合法的夫妻身份，“故事”在后面感谢在2020-07-16 21:27:26~2020-07-17 22:0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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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一无所有（一）
　　英子对这件事只是无语了两秒钟, 她现在忙碌很，服装业的“换季”是很早的，十一放假的时候她已经联系好了一批冬装, 现在陆续到货, 第二批大寒羽绒服也已经到货，线上线下一忙成一团。
　　最有趣的是她本来打算在线上买的高仿包, 有了线下销路，某个人批发价包圆, 并且声明有多少要多少。
　　英子只能说最近没有时间去南方, 把一个上线直接介绍给了他, 不是英子不想赚这份钱, 实在是——
　　有人认出了这个人，本身就是做高奢的, 英子不打算牵扯进这样的生意里，利益再大, 她也只想捞一把就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钱是挣不完的, 有些钱该放手时且放手。
　　十月十一日, 她的“新房”装修已经到了尾声, 英子把所有有价值的装饰品、油画、实木家俱等等全都挪走, 当初包工的人问她实木地板怎么处理？英子的回答是：晒干刷漆。
　　对方显然也是颇有经验的，“有一种实木漆很适合这种老木头……”他介绍了一种漆给英子，价格很是不菲，足够换一套全新的实木地板, “就用这种漆。”
　　真正的老实木价值又岂是现在的所谓“实木”地板能比的。
　　房子的地板是悬空的，地面与地板之间有大构十厘米的空隙，这是老式的防潮方式，装修工人建议一层用全屋防水加地热来解决潮湿问题。
　　工程从九月四号开始，进行了一个多月，总算达到了英子的要求，修旧如旧，老房子就像是一位旧式的美人，被洗去了满身的尘土，焕发出了第二次青春。
　　竣工第二天下了一场秋雨，英子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散发着油漆味的厨房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里还需要擦洗和放味儿，可英子已经觉得这是她的家了。
　　不像现代人喜欢的那种新到刺眼，“壕”让人窒息，老房子自有一种让人感觉无比舒适的美。
　　她用数码相机拍了几十张照片传导到电脑上，发给周林海让他看，“周大哥，你看我的新房子怎么样？”
　　对方却是一片死寂。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英子打电话给周林海，周林海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冰凉的秋雨中夹杂着雪粒，雨夹雪来了……
　　英子带着忐忑，回到了隔壁公寓里休息，凌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英子，刚刚合上眼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半闭着眼睛接起电话，“喂？”
　　“英子，是我。”
　　“周大哥。”周林海的声音非常疲惫，中气不足，“周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忘了你那边是凌晨了。”
　　“周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寄十万到这个帐户。”周林海顿了一下，英子听见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没等她细问，周林海就说出了一个帐户号，“我被困在这里了，得马上回国。”
　　“好。”英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的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她再打过去对方手机就关机了。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去了银行取了十万块钱出来，却没有直接寄入指定帐号，而是拿着钱去了学校，找到了刚刚泡上第一杯茶的矫老师。
　　矫老师的眼圈有些发黑，显然没有睡好，“林海出来了吗？出来就好。”
　　“矫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昨天一群暴徒冲进了中国商场，打砸抢烧，中国商户跟他们打了起来，警察一个小时之后才赶到现场，把商户和暴徒一起抓起来了，我有两三个朋友现在还在里面呢，家属找到我让我帮忙找关系。”
　　“这什么警察啊？明明中国商户是受害者啊。”
　　“我早说过，有人嫌弃中国人赚太多钱了。”矫老师叹息了一声，“林海脾气急，在商人中人缘又好，我听人说他是带头反抗的那一个，怕是有人在抓他，他在外面就好……”
　　英子把他联系自己要钱的事说了，矫老师叹了口气，“平常都是一两千美刀，现在竟然要一万多刀十万人民币了，你寄钱去吧，林海找的人贪钱归贪钱，应该还算守信用，我再找找我的联系人，看看能不能帮帮林海。”
　　英子点了点头，这才去了国行，将钱寄到了对方指定的帐户。
　　两天之后的寒夜，周林海出现在了英子的面前，他身上穿着长长的皮大衣，瘦了些，嘴唇干裂，黝黑的皮肤下藏着病态的苍白，看见英子摘下遮眼的墨镜，还想露出点儿笑……却咳了出来。
　　英子鼻子一酸走过去扶住他，“怎么样了？”
　　“没了。”
　　“什么？”
　　“全没了。”周林海苦笑了一下，“货被烧光了，钱被抢了一部分，我又散出去接济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人的货款是我担保的，现在出了事得我照样儿赔，还有一个跟着我的兄弟死在那儿了……”
　　“没关系！咱有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英子擦了擦眼泪，“你受伤了吗？咱们去医院。”
　　“不用去，是皮肉伤，那边的医生给简单处理了一下，你找个点滴到户的给我打几天消炎针就行了。”
　　英子将他安置在了空出来的“安全屋”里，“你先呆一会儿，我去买床和日用品。”
　　“你放心，我哪儿也去不了。”周林海坐在地上，露出无力的笑。
　　英子买了这些东西之后，又单买了一台电暖气，这两天降温，暖气还没来呢。
　　床和床垫是送装一体的，安装的工人走了之后，英子把新好的床上用品铺陈好，周林海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脱下身上的皮大衣，露出里面的羊绒背心，背心应该是新的，没有什么伤痕，却有血从里面渗了出来。
　　“妈了个巴子的，伤口裂开了。”
　　“我去找医生。”英子浑身一抖。
　　“不用。”周林海摇了摇头，“应该只是裂开了一点儿，我记得这里有办公用品……订书器还有吗？”
　　“你干嘛啊？在国内又没人要害你！去医院啊！”英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掀开了周林海的衣服，就要腰腹那里，一道长长的口子，已经被缝合过的地方，渗出了血，伤口附近又红又肿，显然是发炎了。
　　“真得只是皮外伤，给我治伤那人虽然现在不是医生了，原来也是正经的莫斯科第一医学院毕业的。”周林海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别这样，跟琼瑶剧里的小姑娘似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不是这样那样的人啊，都回国了，就得好好治伤看病，万一有什么内伤呢？咱都赔了钱了，不能把命搭上。”
　　周林海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咱们去医院，但不能去市一院。”
　　“为什么？”
　　“我继母的妹妹在那里是外科主治。”
　　英子明白了周林海的担心，扶着他出门打了一辆车去了外伤第二权威的三院，直接挂了急诊。
　　急诊医生看着他的伤口眼神闪了闪，“什么时候伤的？怎么才来？打过破伤风针了吗？”
　　“五天前了，在国外伤的，国外的医生处理过，我急着回国办事提前出院了，没打破伤风针。”周林海的回答简单迅速。
　　医生看了他一眼，“俄罗斯？”
　　周林海点了点头。
　　医生把他带到了处置室重新处置了伤口，周林海自己脱不下来衣服，医生毫不犹豫地用剪也给剪开了，英子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仅在上半身就有三处刀伤，挫伤淤青无数，裂开的那道伤口伤得最重最深，别的缝线还好好的。
　　医生给他打了止疼药，把缝线拆开重缝，又检查了一下别的伤处，开了消炎药的处方之后，收周林海入院。
　　“先查血再照CT和X光，虽然这么多天了你要是有内伤怕是没命，但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头部。”
　　护士一会儿过来了，“住院部那边说没床位，得明天下午才有地方。”
　　“行，你先在急诊室外面过道呆着吧，家属把钱交了啊。”
　　“好。”英子拿着手续先交了五千块钱，护士给周林海抽了血，又带着周林海在CT室、X光室一通的周游，最后回到急诊室的过道挂消炎针。
　　周林海在一番折腾之后，已经累得不行了，“我说我没事吧，现在麻烦了。”
　　“你有没有事医生说了算。”英子慎怪道，“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烧鸡、啤酒、花生米。”
　　“没有。”英子瞪了他一眼，走出急诊室的大门，英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周林海没事儿……真好。
　　她手机响了起来，是矫老师，“矫老师好。”
　　“林海回来了没？”
　　“回来了。”
　　“回来就好啊，他在哪儿呢？我看看他去。”
　　“他在三院……”英子把周林海的所在交待了一下。
　　周林海嘴叼得很，说是烧鸡、花生米指得是一家的烧鸡和花生米，英子直接打车去了那一家，买了烧鸡和花生米之后，又要了两个凉拌菜，啤酒没给周林海买了，买了些格瓦斯。
　　她又给周林海买了些日常的衣服用品之类的，预备着入院用，等她大包小包回了急诊室的时候，过道那里坐着的已经不是周林海了。
　　她赶紧去找护士，“护士，这里的人呢？”
　　“有空余病房了，他在住院部四楼。”
　　“哦，好的。”
　　英子去了住院部，找到了周林海，矫老师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和周林海一起聊天呢。
　　英子到了，矫老师把穿白大褂的人介绍给英子，“这是咱们学院宫教授的丈夫陆主任。”
　　“陆主任好。”
　　“你好。”陆主任跟英子打了声招呼，“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谢了啊，明天请你和宫老师一起喝酒!”
　　送走了陆主任，矫老师将眼睛放到了烧鸡上，“这味儿真好！我猜猜一定是老赵家的烧烤。”
　　“你这狗鼻子怪灵的。”周林海说了一句。
　　“嘿嘿，当年老赵家头一天开张，就是我第一个捧得场，省城的好东西，我比你熟悉。”矫老师毫不见外地将病床旁的小方桌挪了过来，跟周林海、英子一起吃吃喝喝起来。
　　他和周林海聊着天，英子这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恐怖可怕。
　　“现在好歹还算有人管的，当年我们去的时候真是脑袋别裤腰带上做生意，不过也愿不得人家，当时一起去的好多老乡也是不当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中俄贸易当年的那些事儿，我知道的一点都不多！扑风捉影！纯属演绎！
　　有点儿后悔没弄个架空题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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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一无所有（二）
　　有人是酒喝多了话多, 矫老师是平时就话唠，手里握着格瓦斯也能当哈啤喝, 喝完了话更多。
　　英子素来话少，别人说什么听什么不爱表现自己，就算是在矫老师和周林海跟前也没什么话, 只是不像跟别人在一起时那么紧张，时刻分辩别人的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是真开心还是在暴发的边缘。
　　她替周林海把鸡肉撕了，让他慢慢吃, 周林海嘴上说馋得很，实际没吃几口速度就慢下来了，就是坐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 听矫老师吹牛。
　　“我跟你们说个秘密，你们千万不能跟外人说。”矫老师四下看了看，一副要说天大的机密的事儿，“当年我在莫斯科交过女朋友, 她叫……”
　　“娜塔沙。”英子和周林海异口同声。
　　“你们怎么知道的？”
　　“老师，您每次讲你当年闯荡独联体的事儿，结尾都会说要不是赔光了钱, 现在你早在别墅里搂着娜塔莎喝伏特加了。”
　　“我在上课的时候说得娜塔莎是虚指！泛指！这次说的是真有那么个姑娘，一米八大个儿, 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瓦蓝瓦蓝的大眼睛，睫毛长得跟扇子似的, 学过芭蕾舞，那脖子长得跟天鹅一样……她哥跟我一起做买卖，后来他哥老喝酒误事儿，她老顶替她哥哥的班，后来干脆我们就把他哥甩了，我们俩个做生意，那段日子好得啊……”
　　周林海忽地变了脸色，“大哥，你说的娜塔莎不会是娜塔莎.波洛娃.伊万诺夫斯基吧？”
　　矫老师点了点头，“她还做生意呢？嫁人了？”
　　“她现在混得可是风生水起，牛逼大发了，我这次之所以能回来，就是走得她的路子，不过她哥到现在还是不干人事儿，酒蒙子一个，天天醉熏熏的。”
　　矫老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她哥人品不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就算最终她选了她哥，坑了我一把我也不怪她。”
　　周林海笑了笑，“英子，你不知道，你矫老师几次翻车，都是因为女人，不同的女人，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矫老师+女人+生意=故事。”
　　矫老师长得挺普通的，除了能说之外也没有太大的特色，居然有这样丰富的经历吗？
　　“是我常被女人骗吧，总会付出真心，全心信任，最后总会被坑，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没坑过我，可她跟我是纯洁的朋友关系。”矫老师叹了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格瓦斯，“好了，你慢慢休养吧，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大丈夫千金散尽还复来！”
　　“没事儿！”周林海也是一副心大的样子，英子送矫老师出去。
　　回来的时候周林海已经把桌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英子赶紧接手过来，把东西收好，桌子擦干净。
　　“你要不要上厕所？”
　　“没事儿，我自己能去。”周林海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扶着病房的拦杆慢慢走到卫生间，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地挪出来。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人，周林海拿出一个小本，“英子，你来给我算算我有多少外债，谁又欠我的钱。”
　　英子打开小本，里面是一笔一笔的帐，都是姓名、货物、钱数这类的排列。
　　“我手里没有记帐本，这个小本我拿回去慢慢算。”
　　“不用，你拢一下总数就行，也不用做帐。”
　　英子用手机上的计算器一笔一笔的算，帐算出来了，大面上周林海没亏太多，毕竟他是做贸易的，要亏也是亏这一次。
　　但是，应收帐款中的绝大部分是收不回来的，不是被烧了就是被抢了，现在你找那些人要帐那些人也没钱给，收房子收地顶帐那也是后话，可周林海想要继续做生意，欠上家的钱就不能欠太久，做这一行的除非你想收山了，否则信用败光了，没人肯赊货给你，你也就完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周林海给别人担保的，英子简单加了加也有两千多万。
　　这一场暴徒闹事，周林海除了差点儿没把命搭上，经济上的损失加起来近亿了。
　　英子虽说现在是个殷实的小商人，亿这个单位离她也是极远极远的。
　　周林海先把帐本里面那些不在中国商场做生意的挑出来，这些人的货款得催收，听说他还活着，大概率的会还钱。
　　担保的也是，能找着人的，在国内资产差不多能抵的，周林海又挑出了一部分。
　　这样算总帐周林海赔了六千多万。
　　“这回我成负翁了。”周林海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这些年的积攒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周林海说不难受那是假的，他撑到现在一是天生豁达，二是曾经经历过生死，真正体会到了除生死无大事，三是到底年轻，总觉得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没关系，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咱们跟他们慢慢谈，总不至于把你逼死杀鸡取卵。”英子说了句不太好笑的笑话，“我手里还有二十来万的流动资金，货全出了，房子都卖了能凑出一百多万来。”
　　周林海摇头，“我现在缺得不是一百万，你把家底全搭上也救不了我，还不如把家底留着，我真赔得要了饭，也有地方要去。”
　　英子久久不说话，她真觉得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周林海。
　　“这次的事也是我大意了，前几年一直挺顺利的，我以为现在局势稳定了，那边的经济也慢慢好转了，今年想赚一笔大的，就算是矫老师提醒我我也没醒过味儿来，说到底是托大了。”
　　周林海叹了口气，护士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检查了一下周林海，“晚上还有一针啊，明天开始是早晨七点之前一针，下午一针。”
　　“护士，CT结果出来了吗？”
　　“CT结果得问大夫，晚上你搁这里陪床吗？每天加二十块钱床费。”
　　“不用，我不用陪床。”周林海摇了摇头。
　　“晚上你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儿，我自己都从俄罗斯回来了，晚上起夜什么的难不倒我。”
　　“那行，我回去了，顺便帮你再拢一遍帐。”英子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凑出一笔钱来，帮周林海渡过难关。
　　虽说他嘴上说一百万杯水车薪，但有这一百万和没这一百万的流动资金，绝对不一样。
　　英子到了安全屋，把保险柜里自己的存折、银行卡、房产证儿全拿了出来，用计算器算了一下自己的现金数，网店主要是货，她压得货也不算多，目前最适合搞活动的就是羽绒服，英子直接把价格打到最低，甩出这一部分货，大概能拿到十万的现金。
　　压货最多的是“广东站”，现在正是甩深秋装批发冬装的时候，冬装单价最高，现在店里每天的流水四万多，压的货一百多万，无论再怎么甩货，最后总得有库存。
　　自己加大力度，联系老客户搞清动，估计几天之内能凑出六七十万……但是流动资金少于二十万自己的店就开不下去了，像是周林海说的，她现在还不能把自己弄得山穷水尽，她得给周林海最终托底。
　　余下的是房子——房子是最难出手的，更何况还有三套在还贷，现在国家政策变了，商服不准许贷款，急着出手肯定要赔钱。
　　仔细想了很久之后，目前最快能出手卖掉的商服是学校附近的那一家。
　　以目前的市值，六七十万是能凑到的。
　　英子很快做了决定，她给阿东先打了个电话，“喂，你好。”
　　“哟，房东小大姐。”阿东话音里都带着笑。
　　“我家最近要用钱，你现在用的商服得卖了，我想提前跟你说一声，到时候我肯定会保留你的租约……”
　　“小大姐，你的这套商服要卖多少钱？”
　　“六十四万不讲价。”
　　“贵了啊，小大姐。”
　　“你也不看看最近的房子涨成什么样了，这个价格不算贵了，要不是我爸坚持要卖我是不同意卖的，他有别的项目要投资，明天我去贴出卖……”
　　“小大姐，你容我跟家里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我们自己把房子买下来……”
　　英子愣了一下，做美发生意这么赚的吗？竟然可以一次拿出六十多万来买商服，“现在国家的政策变了，商服不能贷款。”
　　“不瞒你说，我这些年攒了点儿，再找家里人借一点儿，差不多能凑上，这个地方挺旺的，自己家的房子怎么做生意怎么有理，您说是不是？”
　　“是。”英子应了一声，跟家里人借点儿，怕是找韩采薇借吧。
　　不过这不关英子的事，她现在急着出手房产，有个大财主能快速的拿出现金买走她的房子是最重要的。
　　英子和阿东谈完不到半个小时，韩采薇的电话就过来了，“你要投资什么？急着卖房子？”
　　“有别的项目。”
　　“因为周林海吧。”
　　“你怎么知道的？”
　　“商圈儿里没秘密。”
　　“嗯。”
　　“我以为你跟了周明德，没想到是周林海，眼光不错……房子你替我留着吧，不是阿东买，我买，他跟我妹好好过，房租我一分不要，他要是有花花肠子，直接赶他出门。”
　　韩采薇依靠男人，却从来都不信任男人——
　　不过事实也证明韩采薇的思路是对的，她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行，明天我们见面谈。”
　　“你跟周林海说，缺钱了找我，利息我只收一分，我信他能挣回来。”
　　一分利——英子苦笑了一下，真是友情价，亲情价了……
　　“我会跟他说的。”
　　英子第二天第一件事是去服装城安排出货的事儿，雪珍有几分的不解，现在冬装正在开卖，每天连续出货，稳中有升，根本不急着甩货啊。
　　“老板昨晚来的电话，急用钱，甩。”英子给了个理由之后，打开抽屉找出联系簿，开始一个个的给老顾客打电话。
　　一周之后，英子接周林海出院，同时给了他一张存了一百六十一万现金的卡。
　　作者有话要说：英子对周林海是没有条件的信任。感谢在2020-07-18 21:52:46~2020-07-19 21: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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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借条
　　周林海出院三天之后, 留下了一封信离开了，随着信留下的还有一张借条, 英子看了看借条，笑着笑着就哭了。
　　“借据：今借韩雪英壹佰陆拾壹万圆整，计息20%/年, 一年后连本带利还清。立据人：周林海 2005年11月1日。”
　　谁要这么张破白条子啊，计息20%/年，真当成是借高利贷了？
　　英子把借条收好夹在帐册里，锁进保险柜, 她深知自己不收借条，周林海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用钱的。
　　信的内容大约是他准备去催收帐款，与债主们谈判, 再寻找商机。
　　英子拨打了他的电话，“喂？”
　　“你回来了。”周林海的声音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我急着赶火车。”
　　“借条我看到了，收起来了。”
　　“收好啊！一年之后见条还钱。”
　　“行, 但是有一条。”
　　“什么？”
　　“不许失联，不许不接我电话，就算是不方便接电话, 看见我的未接来电也要回。”
　　“你是我妹子又不是我老婆，管我那么严干什么。”
　　“妹妹比老婆还厉害呢。”
　　“我什么时候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不回你的信息过？你放心我这次出门最多十天，十天之后就回来了，要是有变化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英子顿了顿又道, “不要再冒险了。”
　　“我是在国内做生意，想冒险也难。”
　　英子挂断了电话心里终于安稳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过，生意还得做，甚至要比过去还要努力才行！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冬装赚钱，之前她因为种种顾虑放下的A货奢侈品也赚钱，不管新闻或者是各种砖家怎么说，目前网店赚不过实体。
　　只不过卖奢侈品需要渠道，目前的渠道不行！之前联系过的那个人也不是很稳妥，这种生意必须得有人脉有能力和可靠！
　　在她目前的“朋友圈”扒拉扒拉，实际只有一个人。
　　尽管是姐妹，英子是第一次来到韩采薇的酒店，不同于外人的看法，韩采薇的酒店至少从外表看十分的正规，往来的都是正常的商务人士，装修风格是国内常见的欧式风格，硕大的水晶吊灯从五楼一垂到一层半的位置，大厅除了休息区之外，还有东侧是自助餐厅、酒吧，西侧是SPA室之类的地方。
　　英子到了前台，说出自己的名字，前台经理亲自接待了她，将她送上电梯，一路陪同护送到五楼的总经理室。
　　韩采薇对于英子的造访很是意外，英子可以说是韩家跟自己同辈的人里她唯一觉得佩服可交的人，别人不是跟她眼界有差距，就是脑子不够灵。
　　接了英子的电话，她把自己的安排挪开，亲自告诉前台带英子来自己的办公室。
　　“本来我想约你出去吃饭的，后来想想咱们家不就是开酒店的吗？去外人那里吃饭多无趣。”韩采薇笑眯眯地说道，她又对前台经理说，“爱莉，这是我妹妹，以后她来了就直接让她上来。”
　　“好的。”前台经理应了一声之后离开了。
　　她走之后韩采薇握住英子的手，“你怎么又瘦了？”
　　“瘦了吗？”英子摸摸自己的脸，“我挺能吃的。”
　　“能吃还不胖，咱俩是姐俩儿咱这么不一样呢。”韩采薇拉着英子到会客的沙发上坐下，“吃点啥？姐这里什么都有。”
　　“我不饿。”英子笑着说道，她把自己背着的包拿给韩采薇看，“姐，我来给你送礼来了。”
　　韩采薇接过英子的包，“你一进来我就看见你的这个包了，香奈儿的？今年的新款！”她又翻看了一会儿略皱了皱眉，“有点……”
　　“姐，您瞧出什么不对了，尽管说。”
　　“内衬这里有点儿不一样。”韩采薇疑惑地看着英子，“但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姐，您真是经多见广，这个是超A货，跟市面上的小香家的货是一家代工厂出来的。”
　　韩采薇眼睛亮了，“你在哪儿拿到的货？”
　　“广东。”英子说道，“姐，你觉得这些货在咱们这里能有销路吗？”
　　“开什么玩笑，你进多少我帮你销多少。”韩采薇见英子还有点忐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现在做这一行的人不少，但是质量这么好的咱们这里还少，都是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假货，有些人想充门面又想骗金主钱，还有一些想买奢牌哄小三又不想花真金白银，正需要这种货。你要是有渠道咱们俩个合伙，多了不敢说，一个月挣五六十万没问题。”
　　“这个包我的出货价是一千八……”现在一个月赚一千八已经是高收入阶层了，可对于另一些人而言真是……不算什么。
　　“这个价位很可以了，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现货？”
　　“不算多，算上这个包还有五个包。”
　　“有配套的包装吗？”
　　“打个电话我就能拿到原厂包装。”
　　“等包装来了，你直接送过来。”韩采薇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又问别的事，“周林海怎么样了？”
　　“他去南方了。”
　　“要我说他的事儿真是倒霉……做生意的就这样，头一天还家资亿万呢，第二天就有可能赔得底掉！”韩采薇叹息道，“你也应该接受教训，多存点房产地产，尤其是北上广的地产。”
　　“什么？”现在各路的舆论可都是说房价太高了啊。
　　“我跟你说，你姐夫跟人家一起投资房地产，都不急着出货，盖四栋卖一栋，剩下三栋等着涨价！业内都是看涨！”韩采薇又说了许多的内幕，英子听得目瞪口呆的，她说到底是“小商人”思维了啊，不懂内部的大事。
　　说到最后，韩采薇又道，“我给你姐夫打电话了，等会儿他就过来，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韩采薇的丈夫有些年纪了，现年五十一岁，略有些秃顶，气质却不错颇为儒雅，戴着无框的眼睛，个子不高，韩采薇穿高跟鞋站在一起比他高出一个脑瓜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的，衣服穿得也简单，外穿着羊绒大衣，里面是羊绒衫加西裤的打扮，不像是一般的商人气质跟大学里的教授们很像。
　　“怎么才过来？”韩采薇一边柔声抱怨一边走过去帮他脱下大衣，用衣服挂挂好，放进包厢配套的柜子里。
　　“有点事儿耽搁了。”他看向英子，“这个就是你上大学的那个妹妹？韩雪英？”
　　“是她。”韩采薇搂着他的胳膊给英子介绍，“英子，这是你姐夫，他姓徐，名叫徐光，你叫他姐夫也行，老徐也行。”她一边说一边贴着徐光爱娇地笑着。
　　“教坏孩子。”徐光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叫我姐夫吧，采薇在家行几啊？”
　　“采薇姐在我二伯家是大姐，大排行里是二姐，二姐夫好。”英子很乖顺地回答。
　　“乖，你的妹妹我见过几个了，这个妹妹最漂亮。”他笑着对韩采薇说。
　　“这个妹妹也最聪明。”韩采薇说道，“你不知道吧？她现在在服装城有好大的买卖。”
　　“服装城？能在那里站住脚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你这个妹妹确实厉害。”徐光答道，他指了指坐位，“坐啊！妹妹!”
　　“谢谢姐夫。”英子找了个侧边的位置坐了，徐光坐在了主位，韩采薇在他旁边陪着。
　　徐光把菜单交给英子让英子点菜，英子已经不是那个青嫩的小保姆了，挑着点了两样清淡的菜。
　　韩采薇接过菜单，“英子还是太见外，老徐，今天的鲍鱼是刚空运过来的。”
　　“有没有三头鲍？五头鲍？可别弄些七头鲍八头鲍出来现眼。”
　　“最小的也是五头鲍。”
　　“嗯，让崔大厨亲自做三份燕鲍翅。”徐光说道，“余下的可着清淡的来吧……对了，上次你说的雪绵豆沙崔大厨做出来了吗？”
　　“雪绵豆沙本来就是乡下办宴的土菜，崔大厨不会做也正常，我又请了个王大厨，专做地方菜，咱们酒店以后总要款待些旧友乡亲……”
　　“嗯，你考虑得对，今天让王大厨做一份雪绵豆沙吧。”
　　雪绵豆沙是一道甜品，过去乡下人办宴全指着这道菜提升档次，至少得是乡长家娶媳妇老百姓才能吃上一次，英子长这么大只吃过半块。
　　除了这几道菜之外，余下的确实都是清淡的菜品，汤也是莼菜汤。
　　菜上齐了，徐光先夹了第一口，韩采薇体贴入微地伺候着他，布菜盛汤换食碟，动作娴熟亲近。
　　眉眼之间全都是“戏”，英子心道自己怕是没那么高的段位，韩采薇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跟徐光在一起的时候，真是浑身都发着光，一举一动都带着女人味。
　　徐光是个很能聊的人，喝了两杯酒之后就开始聊国内的形势，从IT行业、新媒体说到电商，又从电商说到房地产，业内林林总总的全都说了个遍。
　　最后总会说：“太乱，没办法预测，国内市场根本不适于任何的经济模型，要依着我呢，早移民早安稳，可家里有老人在这边，有事业在这边，采薇也在这边刚刚打好基础，开展事业，家里又一堆人，说放下也不容易……”
　　英子默默的听着，徐光和韩采薇的意见一致，有钱多屯些房子是最稳妥的，说完又说国内房地产畸形发展，等等一系列的话……总之正反两方面都让他说了。
　　韩采薇就是听着，时不时地嗯，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亲爱的你好有见解啊。
　　英子心道靠男人自己是没戏了，投胎八辈子也修不来这样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看见三千收的曙光了，亲们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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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网店（一）
　　徐光自己就在做房地产开发, 给英子推荐了一个自己的项目和几个朋友的项目，英子微笑着谢了互相交换了名片，实际她暂时没有买房的打算。
　　她不是不相信徐光, 不相信以后房价会稳升，尤其是一线城市的房价会稳升。
　　只是这次周林海的出事让她意识到了动产是最不容易变现的投资，要是有急用，手里的房子就算是抵押贷款也需要时间才能变现。
　　在短时间内, 她不清楚周林海还需不需要她的经济支援, 她不止不想进军地产, 还想要再出手一些房产, 手中再多一些流动资金。
　　除此之外, 南方那边的货款也不能再拖了, 她还需要大量的进货，需要回血。
　　目前回血最快的办法就是“超A货”这个擦边球项目。
　　电话联系了包装生产商和之前认识的包库名牌代工厂的包库商, 从她那里进了一批超A货之后, 英子从几个相熟的包库那里进了一批冬装，因为英子信用好，一直是□□，这也给了英子周转的时间。
　　忙完了这些回到了公寓，洗了个澡, 躺到了属于自己的弹簧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有不止一个人问过她为什么放着床不睡睡弹簧床, 她每次都说睡这个舒服, 看那些人的表情英子知道他们并不相信，实际——睡弹簧床时英子的睡眠质量最好！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看课表今天上下午各一节课, 英子打了个呵欠把自己收拾利索，钟点工已经把早餐做好了，英子随便吃了一口就离开了公寓，出门等了好了一会儿才打到车，她开始认真考虑了五秒买车的事，在下车之后一秒放弃。
　　服装城这一块停车位特别难找，她下了车直接就走了，那些自己有车的人开在转悠着找停车位呢，想想找停车位的时间成本和等出租车的时间成本——
　　还是打车划算些。
　　早晨的时候服装城相对冷清，大批量的外县经销量最早也要九点左右到，英子到了店里先打水浇花，店里的卫生主要是两个服务员和雪珍在搞。
　　把花浇完了之后，她瞧了货架子一会儿，“姐，咱们的货得挪挪。”
　　她跟雪珍商量着把货品重新摆了一下，之前搭好的衣服又重新换了个搭法，尤其是店门口的人偶模特，英子亲自替她换上了另一套冬装。
　　这一切忙完了，上货的人也到了，目前上货的都是补货，大批量的冬装批货已经完成了，下一波的销售旺季是春节了。
　　英子跟这些人聊着天，除了了解这些人的情况之外，主要是了解衣服在各地的销售情况。
　　“雪珍。”一个穿着獭兔背心烫着一脑袋黄毛，长得颇为漂亮的女人认出了雪珍。
　　雪珍定睛瞧了一会儿她，“啊，是王姐啊！”
　　“你在这店里打工呢？”王姐在县城的百货公司有一间精品屋，离雪珍师父的摊位很近。
　　“是啊。”雪珍应了一声，“你来进货啊？”
　　“是啊。”王姐打量着雪珍，“哎呀，在市里就是不一样，你才走了几个月吧？大变样儿了！市里人了!”
　　“啥市里人啊，你可别埋汰我了。”雪珍说道，“这是我妹子英子，这家店的老板，我是给她打工的。”
　　英子跟正在招待的顾客说了一声，这才过来，“王姐好。”
　　“这是你妹妹？”王姐上下打量英子，“真漂亮，这店是你妹妹的啊！那说啥打工啊。”
　　“给妹妹打工也是打工啊。”雪珍笑道，她拉着王姐坐下，“来，里面坐。”
　　“不了，我跟着人一起来上货的，路过你家看着你了。”王姐瞧着这一屋子衣服的档次就知道不是自己货，但她比较想要八卦，“你家的店生意挺好的啊？”
　　“还行。”雪珍说道，“对付了。”
　　“你这要是对付，那我们算什么呢？”王姐瞧着服务员和一个顾客一起写单子，写完了点货拿货，对方点完货之后付钱，付完钱服务员拿了过来，雪珍很自然地接过钱，把零钱拿出来，一百的放进点炒机里点炒，算好了帐之后货单一式两份，雪珍拿一份跟钱夹在一起，方便对帐，搁到上锁的抽屉里。
　　这一笔生意，就是三千多……就算有成本跟着，利也不低了。
　　“我们都是指着工资挣钱的，哪像你啊，自己的买卖，咋做咋有理。”
　　英子那边的顾客也已经选好货了，“下次要是只是补几手的货，直接打电话就行了，我找零担车给你发过去就行。”零担车就是零货整运，商人把自己的货送到货栈，货栈凑齐一辆货车再进行运输。
　　“我不是想要看看有什么新款吗？”对方颇有些失望的说道。
　　“你来得不巧，我已经跟广东那边联系完了，新款大后天到货，不过这是年前最后一批了，他们那边主流大厂都生产春装了。”
　　送走了这个客人英子把钱交到了雪珍这里，也跟着过来聊天。
　　“英子，你这么年轻咋有这么大的买卖啊。”
　　“你别听我姐说，这店好几股呢，我就占一小股。”英子笑嘻嘻地说道，“王姐你是不是在我姐师父对面开精品屋的那家啊？我去过你家，我还记得你家小孩儿可好了……”
　　“我家的可不是小孩了，都中考了。”王姐看着英子想了想，“唉呀，我想起你来了，你是不是跟白家的那个是同学？一起去过我家店？”
　　“是啊。”
　　“白家的那个考上海关了，你知道不？”
　　“厉害啊！去了海关啊！”英子早知道白思莹发展不会差。
　　“是啊，我家男人跟她家有点亲戚，原来她妈一直说她留市里，没留下，去了海关。”
　　“挺好的，海关赚得多。”英子笑着说道，她的后背寒毛却竖了起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忘了白思莹，别人提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王姐接了个电话，跟她一起进货的人叫她过去，她顾不得聊天，拎着包走了。
　　雪珍拨拉了一下电子计算器，“看着吧，她回去用不了一个礼拜，该知道的都知道咱们在这儿开批发点了。”
　　“那又怎么样？”
　　“别人爱说啥说啥，咱俩正经做买卖又不是在大桥下站街，站街更不怕她说。”英子说道。
　　“那倒也是。”雪珍叹了口气，“对了，大后天真来新货啊？”
　　“我昨晚联系的，今早上了大货车，咱俩还是盘一下库存，把地方该空出来的空出来，该甩的甩货。”
　　“你可别再甩货了，咱家的存货不多了。”雪珍摆了摆手，“周老板到底要钱做什么啊，快把咱掏空了。”
　　“他总有大生意做。”英子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
　　离开服装城还是打车去了学校，踩着点儿跑进了教室，掏出书本开始上课。
　　英子从小到大最大的优势就是专注力强，自制力强，上课质量比较好。
　　上完了课她收拾好了书本，打算先去吃饭，再去图书馆看会儿书，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她伸出手接住雪花，雪快速地在她的手上融化，她呼吸了一下清冷的空气，揉了揉自己的脸，走进了初冬的雪中。
　　初冬的雪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停留就会融化，中午时还好，到了下午水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走来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摔跤。
　　上完下午的课，英子慢吞吞地走着，这种天气不好打车，她准备去网店那里呆着，不去服装城了。
　　网店那边下午三点发货，仓库正是忙的时候，英子过去了检查了一下帐目之后，跟着一起配货，出货。
　　网购渐渐成了一种新风尚，网店“创业成功”“赚钱无数”的传说也一个接一个，只有英子知道，网店真正赚到钱的人并没有多少，自己起步早、级别高、货品全才一直销量不差，就算是如此，也是要实时跟上形势，也就是因为服装城那边刚起步，而网店则已经步入了正规，自己才略微放松了一下这边——
　　网店这边正常水准——一辆电动三轮车空厢来，满仓走，遇见有活动两辆三轮车都装不下。
　　快递员跟英子也是很熟了，一边装货一边跟英子聊天，“您这里的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最近网购的人越来越多了。”
　　“网购的人多了，开网店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什么样的店都有。”
　　“也是，光是你们省大就有十几个开网店的，有的还行，有的一个月也出不了一回货。”
　　“总得有个积累的过程。”英子和库管帮他把货搬上了车。
　　“说起来你们家最近退货率有点高啊。”快递员不经意地说道。
　　“是吗？我还没有看退货帐。”英子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库管。
　　就这么个小仓库，库管的工作简单极了，八点上班处理昨天下班之后的单子和平时的单子，要是赶上活动忙不过来的时候，客服还会帮忙，快递走了，他也就下班了，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赚得跟玩儿似的，英子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进出帐目要清晰。
　　她不光要看网店那边的帐，还要看库管这边的帐，快递的单据，只有这样才能够互相制约。
　　没想到她只是松懈了一点就——
　　快递员走了之后，库管笑呵呵地拿出了退货帐，“之前压在抽屉底下了。”
　　英子看了他一眼，把退货帐拿了出来，用库房的电脑打开了网店的管理界面，网店那边显示退货比率是正常的，库管这边收到的退货却比网店的帐目上要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0 21:36:37~2020-07-21 22: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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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迷惑
　　英子看了库管一眼, 笑着说了句，“咱们盘盘库吧。”仔细想来，她最近几个月确实对网店这边太放松了, 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别的地方，生意就像庄稼，想要收成好就得盯着伺候，粗放式的管, 是要影响收成的。
　　库管轻咳了一声, “那个……”他又些局促地动了动脚, “我家姑娘也在开网店……平时发货她发, 为了方便退货地址她填了咱们的库房。”
　　“哦。”英子点了点头, “这样啊, 你女儿卖什么啊？”
　　“她主要是卖羽绒服。”库管更局促了。
　　“大寒牌的？”英子气乐了。
　　“还有点别的牌子的。”
　　英子没再继续问他，而是叫下来两个客服帮忙, 一起盘库, 这一盘库不要紧，在角落里发现了两个箱子，箱子里有了二十一件羽绒服。
　　根据帐目这些羽绒服已经在返季的时候“卖”掉了，仔细检查这些羽绒服，都是被拆过不止一次原包装的, 有一些标签都掉了，还有一些明显穿过。
　　英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些货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
　　“我家的。”东西都被发现了, 库管索性承认了, “我女儿听说你开网店挣钱，也想开网店，就照着你家的店的样子开了一间店，有人买货她就通知我发货, 对方付款了，我女儿就从你店里拍一件……要是你要查库了，我就告诉她一声，她提前买货。”
　　英子气乐了，库管的女儿还挺懂“现金流”的重要性的，收到货款再从英子这里“买”一来二去的光是现金流一项就不知产生了多少效益，更何况不用花租库的钱，不用请库管，搞不好连快递费都不用付，真是一本万利啊。
　　“你女儿挺有经营头脑的，有网店地址吗？我们可以建个友链啊。”
　　库管吱吱唔唔的不想说了。
　　英子打开仓库的电脑，通过历史记录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网店链接，点进去一看跟大寒羽绒服工厂店一模一样，所有的图片、背景全部都是盗用的工厂店的，店名叫大寒羽绒服清仓店。
　　商品单价每件比工厂店贵三十块左右，看销量这个月的销量已经有一百多件了。
　　“您女儿生意做得很好啊。”英子“赞”道。
　　库管被英子挤兑得有些怒了，“你咋跟我说话呢？阴阳怪气的？我姑娘跟你年龄差不多大，该理你也该管我叫点啥，我们一没偷二没抢，就是在你这儿进货发货……我们也没欠你们的钱！”
　　“没偷没抢？”英子气乐了，什么叫倚老卖老，什么叫占了便宜还卖乖啊，说得就是这种人，“对，你们是没偷没抢，你们就是占了点便宜钻了点空子嘛！你当我这里是以前你上班的国企吗？占点便宜不算啥？”
　　“我说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您女儿生意做得这么大，我们这间小店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回去帮您女儿吧！”她拿出签到簿，算了一下这个月他的工资，一分不少地给了他，“工资您拿着，货您拿走，咱们俩清！”
　　“啥叫两清啊？”库管接过了钱，“你装啥装啊！觉着自己多有能耐似的？个人咋回事儿个人不知道吗？我都打听过了，你进的衣裳都是按吨来的，包得是人家不要的货底子……我们也是正常上货，没该你的也没欠你的……”
　　“我能包来货底子是我自己的本事，既然你连底细都知道了，就赶紧带你女儿去包啊！”
　　“行了！叔！你少说两句吧！赶紧走吧！”客服小梁跟库管显然更熟一些，推着他走，“走吧！走吧！”
　　“你们这些人也别跟着装！要不是有男人撑着她能有今天？左一个右一个的……我都见过！”
　　英子一拍桌子，“见过你还敢跟我扯鸡X犊子！咋地啊？是不是想丢胳膊少腿儿啊？松花江长着呢，深着呢，冰窟窿里掉进去明年开春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这年月女人做生意，背后老有人说是靠男人，当面这么说的这位是头一个，英子也不恼，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了。
　　这人眼睛贼，周明德就不用说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背过人，他还跟客服们一起出过摊，网店的人都认识他，周林海也曾经开车送过她来网店这里，显然库管也看见他了。
　　“你啥意思？你吓唬谁呢？”
　　“我谁也没吓唬，你自己寻思去，赶紧走！”
　　库管可能真是怕了，不得不说周林海的“□□”脸是非常用用的，他骂了两句，拿着钱走了。
　　客服拉了拉英子，“姐，别跟他生气，他就是个四六不懂的浑人。”
　　“他搞了个克隆店，你们知道吗？”英子看了客服们两眼。
　　“姐，我们真不知道……”
　　“你们也跟我一起做生意有一段时间了，连这点儿事都看不出来？”英子心里知道，这些客服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只不过没有损害到她们，她们不想得罪人罢了，“你们也别说别的了，以后你们谁想辞职独立出去开店我都支持，在我这里上货我更支持！不用你们一件一件的拍，你们进货一件我都给你们批发价，没有售后仓，用我的仓库也行，但有一条，咱们事情得做在明路。”
　　现在网店搞网店是一种时尚了，这些客服本身也算是“元老级”的了，对网店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果然，过了两天有一个客服跟英子辞职，开了一家网店，英子果然给了她支持，她不光可以从网店进货，也可以从服装城拿货。
　　有了她的榜样，除了被英子提拨做了店长的，四个从一开始就给英子做客服的，走了三个。
　　英子又招聘了五个客服和一个库管。
　　这次她再不敢托大，仗着网店能远程管理就放松对这边的管理，对网店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重新理顺了各个网店，也重新做了定位，日杂这一块本来英子是想逐步甩掉的，结果却发现日杂这一块业务竟然是最稳的，一般人买衣服可能会想一想上身效果怎么样，在网上买日杂却很少想。
　　可惜日杂这方面竞争日趋激烈，淘宝越来越显现出残酷的一面，无论关于开网店创业的“故事”有多少，淘宝实际是个“赢者”通吃的世界。
　　销量越高，排名越高，越容易被搜索到，越容易被卖走，店铺也是一样，很多人直接从皇冠店开始搜索，根本不会理会那些只有几颗钻的“小店”。
　　英子既然已经有了起步优势，除了作赢家之外别无选择，现在最流行的就是韩剧，日杂这一块也逐渐的“韩”化，主妇们越来越追求“韩”式的精美餐具。
　　英子跟自己的老关系联系了一下，实际所谓的“韩”国产品，八成是国产，只要找对了渠道，什么“同款”都能搞到。
　　英子在公寓和同学中间做了一下采访，最想要的是哪部韩剧的“同款”，果然得到了很多回复，什么澡堂老板啊，人鱼小姐啊，看了又看啊，尤其是最火的大长今……
　　既然有了定位，有了渠道就可以开始做了，英子首先联系了客服，买了广告位！
　　韩国进口餐具，热播韩剧同款！各位女主角的剧照一字排开，吸引人的眼球。
　　最爱看韩剧的人是谁：女人，最喜欢网络购物的人是谁:女人。
　　两种高度重合的人群聚集在一起，英子的朴实的日杂店，吹进了一股强劲的风。
　　所谓的先发优势就在与此，在现今可能某个电视剧刚刚播出，淘宝家就出“同款”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在当时可以说是“创举”了。
　　而在这个时候，库管女儿开的清仓店，已经无声的闭店了。
　　英子是听一个在她这里进货的客服说的，她只是哦了一声回答。
　　目前她更在意的是——周林海怎么还没回来？之前说了要走一周，现在已经是三周了。
　　英子想了许久，还是拨打了他的手机，“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再服务区。”
　　骗子！说好了的不会不接她的电话的！现在居然直接不在服务区了！
　　南非德班纳塔尔港
　　周林海摘下头上的草帽，用力扇着风，这里的炎热远远超出他的预估，周围的人说得不是口音难懂的英语就是更难懂的本地话。
　　一辆敞篷的本田吉普停在了港口，一个晒得皮肤黝黑的华人带着两个黑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是周老板吗？”
　　“周林海。”
　　“孙杰。”孙杰向周林海身后看了看，“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一个人还不够吗？”
　　“够了！”孙杰笑嘻嘻地说道，“提货单随身带着呢吧？”
　　“带着呢。”
　　“那走吧！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孙杰招手让周林海上车。
　　“董老板呢？”
　　“董老板在国内啊。”孙杰说道，“前天走的，据说国内有一笔大生意，临走前她交待了，让我好好招待你，带你游览一下。”
　　周林海颇有些困惑地上了车，他带着一百多万回了广州，找供货商谈判货款的事，没想到那些人都说不急，他逼问了老胡，老胡这才跟他说有个人把他的“债”务全买下了。
　　周林海跟买下他债务的人联系，对方自称姓董，“我是老矫的朋友，你也是老矫的朋友，我们自然也是朋友了！”
　　周林海提出想要见她，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但表示自己在南非，希望周林海去南非见她，同时还发给周林海一份“购物清单”，让周林海帮忙“进货”。
　　周林海亲自押着这一批货到了“南非”没想到董老板却回国了？
　　这什么路数？耍他玩吗？


第115章 邮寄
　　在非洲发财的中国人, 大部分是温州人，北方人很少，孙杰就是温州人, 周林海也是跟温州商人打过交道的, 知道他们的路数, 提起几个商圈有些名气有几面之缘的名字，果然孙杰跟他们也算是熟悉, 跟其中的一个甚至是亲戚。
　　“你原来是走俄罗斯那条线的吧？俄罗斯那条线确实不错，我有个老乡也在做。”孙杰也提了一个名字，周林海也认识。
　　中国人的“情谊”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你是我朋友的朋友, 也算我半个朋友, 要是一起喝过酒，那就是我的整个朋友了。
　　孙杰带着周林海到了当地酒吧，意外发现这里面有三分之一的酒是中国的, 孙杰要了两瓶青岛啤酒，一份炸洋葱圈，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周林海当过兵, 孙杰也当过兵，更得互相敬一杯酒了, 提起之后的境遇也是各有不同。
　　孙杰因为家里的生意失败，不得不带着仅有的积蓄到非洲闯荡, 一样是有赚有赔, 在最惨的时候遇见了董姐，董姐拉了他一把，这才有了他的今天，“远的不说, 开普顿到坦桑尼亚，华人圈子里提我董姐的名字绝对好使。”
　　他用南方口音说“东北话”的语气十分有趣，周林海憋不住笑了，“你认识多少东北人啊，这口音都学杂了。”
　　“做生意的，口音不杂能是做生意吗？”
　　通过孙杰，周林海对董姐有了些许的了解，董姐应该有四十多将近五十，人长得漂亮，入行早，经商的年头多，人脉很广，不光是在非洲有生意，在很多国家都有生意，不过这两年跟着丈夫转做实业了。
　　了解得越多，周林海越觉得这个董姐神秘，矫老师确实是他的朋友，但是没有铁到会收购他全部债务的程度，董姐收购他的债务，到底有什么意图？
　　第二天孙杰带着他到了好几个地方逛，介绍了当地的一些市场和华人商圈的情况。
　　“这条线好处是只要走通了，以此为基地打开整个非洲市场，绝对很赚，缺点是治安不怎么样，富贵险中求嘛。”
　　周林海挑了挑眉，“谁跟你说我要做非洲这条线？”俄罗斯线他有人脉有经验，等风波过了，杀个回马枪回去，他有信心把失去的赚回来，非洲对他来讲太陌生了。
　　“董姐说的。”孙杰拿出一封信交给周林海。
　　信的大意是希望周林海以“能力”抵债，替董姐打一年的工，赚回一个亿，否则债务将翻倍，他将无偿替董姐打工三年。
　　周林海气乐了，“这是无效合同吧。”
　　孙杰认真地说：“这是非洲，华人圈里董姐的一张纸条都是有法律效力的。”
　　周林海看着他的眼神，明白了他的威胁之意……
　　孙杰开着车将他送到了一处位于富人区的别墅，“这里是治安相对较好的富人区，华人一般住这里，这是钥匙和卫星电话。”孙杰扔给周林海一个包，带着他下了车。
　　两人推开了别墅的门，里面——有十几位黑人或华人员工等在那里，“这是你的员工，他们的资料全都在你办公室的人事档案柜里。”
　　周林海看向孙杰，“你呢？”
　　“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意要顾啊！加油兄弟！”孙杰拍了拍周林海的肩，“有事电联，我的电话存在卫星电话里了。”
　　周林海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些微笑着叫他周总的员工，他这算是上了贼船还是迎来了新的机遇？
　　“你在非洲？”英子被周林海的话吓了一跳。
　　“是啊。”
　　“你不是说你一周就回来吗？”
　　“显然是回不来了。”周林海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你这遭遇简直是小说里面的主角遇富婆嘛，没准儿人家有一个女儿，等着招你做女婿呢。”
　　“我周林海卖艺不卖身。”周林海反感地回答道，不过……他真是非常疑惑了，他已经检查过整间公司的财务、业务、人事情况，总的来说这是一家人员齐备，制度健全，财务健康的公司，看起来简直就是当年的“林海商贸公司”的非洲版。
　　要不是深知周宝清的手伸不进非洲，他都要怀疑这是他爸搞的事了。
　　“你在那边要注意身体，缺什么东西我给你寄过去？”
　　“这边华商多，一般的东西都有。”周林海简短的回答，“我就是有点儿想咱们五常的大米，这边的米都是南方的还有一小部分是当地的，没个吃，我宁愿吃面包。”
　　周林海在广东的时候，也是常年吃五常大米的，俄罗斯那边想要弄到大米也容易，没有五常的也能找到正宗的东北江水大米。
　　“给我个地址，我来想办法。”
　　放下了电话，英子直接找了三家五常大米的经销点，每家买了五斤，回家熬粥做对比，找了其中最“真”的一家买了五百斤真空包装的大米。
　　从中国到非洲何止万里之遥，想要寄送大米也不是容易的事，整个省城也只有邮局能接这一单业务，计算起来邮费高得惊人。
　　“这个价格太高了。”
　　“有价格就行。”英子微笑着把大米交给邮局，邮局打了个快递大包，五百斤大米，邮费一万多块，可以说是大米邮出“黄金价”了。
　　寄完了之后，英子舒了口气，心里不但没有花了大钱的心疼感，反而有一种满足感。
　　这大约就是那些有钱人买“名包”“名表”的感觉？
　　说起有钱人，她的第二批货连包装已经发货了……
　　第二批货到货了，韩采薇给了英子地址，英子找同城快递寄送了过去，韩采薇则也寄送给了英子一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条裙子、搭配的首饰和一双鞋，可能是考虑到英子不会穿高跟鞋，这双鞋是粗跟的半高跟。
　　英子打电话给韩采薇，“姐？你寄裙子给我干嘛啊。”
　　“我带你看我是怎么卖货的啊。”韩采薇声音里都带着笑，跟英子说话的时候也略有些嗲，英子听着酥酥的。
　　“非要穿这样的裙子吗？”
　　“去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这个世界永远是先敬衣冠后敬人的，这条裙子是我的，买的时候挺好看的，回家之后觉得色太嫩了，我穿上有装嫩的嫌疑，你穿正好，除了试穿的时候我还一次没穿过呢，你穿吧。”
　　英子展开那条裙子，裸粉色，有部分地方装饰蕾丝，一字肩，袖子那里略有些泡泡，确实偏“公主”风。
　　她穿上了那条裙子，站在镜子前……
　　韩采薇觉得这条裙子太嫩，英子觉得这条裙子不像自己的，她什么时候像过公主啊。
　　“好漂亮的裙子。”冷枚在外面赞叹道。
　　“呃？”
　　“很适合你啊，我一直觉得你白白嫩嫩的，气质又好，很适合这种颜色。”
　　“适合吗？”
　　“当然很适合了，略微修一修眉，化个淡妆，头发熨直就可以了，今年流行直发。”冷枚站在她的身后帮她参谋起了造型，“对了，你应该配这个，等一下啊！”
　　冷枚跑上了楼，没过多长时间拿下来一下白色短款貂皮大衣，“我妈给我买的，我还没穿过呢，配你这一身正好。”
　　“穿这样的裙子会不会冷？”英子很老土地说道。
　　“你现在穿这条裙子冷吗？”
　　“不冷。”
　　“穿这种裙子出席的场合也不会冷，到时候把车叫到门口，你直接披着大衣上车，路上冷不到哪儿去。”
　　到了约定的时间，英子穿戴整齐，打电话叫了相熟的出租车，到了约定的地点——一间别墅。
　　她下了车之后，按下了门铃，对方很快开了门，英子走了进去……
　　“英子！你来了！”穿着红色细肩带V领紧身丝绸晚礼服的韩采薇迎了上来，她接过英子脱下来的貂皮大衣交给了保姆，拉着她到了一楼。
　　一楼已经来了七八个人了，一无不是妆容精致，服饰精美时尚，看见英子来了，她们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这是我妹妹！韩雪英！省大大四的学生哦。”韩采薇骄傲地说道。
　　“你妹妹可真漂亮！”其中一个夸赞道。
　　“不光漂亮还有本事呢，我之前给你们看的货，就是她弄到的。”
　　这次英子吸引到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英子拿来的货品质太好了，跟真货放在一起对比着看，也很难看出区别，对她们这些又要面子又想要多留钱的人来说，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
　　她们逼问了韩采薇很久，这才逼问出了渠道，韩采薇答应在今天的聚会上介绍渠道给她们认识，没想到竟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们一开始看到英子，还以为是个走学生妹路线，跟她们抢生意的呢。
　　介绍完了英子，韩采薇带着她们所有人上了二楼，打开了二楼的衣帽间，里面全部都是英子这次送过来的货，包括了所有一线大牌今年的新款，简直是女人的梦想之旅。
　　英子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几乎是抢一样的扫完了所有的货，全部是现金交易，没有一个迟疑的。
　　扫完了货，韩采薇带她们去了餐厅，那里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餐具，看起来像美国电影里面的高档西餐宴会。
　　“请大家按名牌入座，托尼老师马上会来。”
　　英子找到了自己的名牌，末端的一个位置，她毫不介意地坐了下来。
　　所有人坐下来之后，一个金发的外国白人男子走了进来，“我刚才看见了各位女士入座时的姿势，不得不说……我很失望。”
　　英子这个时候才明白，这里竟然是淑女课堂……
　　上了一会儿课，韩采薇把英子叫了过来，“你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嗯。”
　　“这些人都是我认识的一些朋友，绝大部分已经上岸傍到了固定的金主，这里是金主送他们来学习的地方，男人一开始是要貌，时间久了也是要才华教养的。”
　　“姐，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韩采薇笑了，“正因为我成功上岸了，才有资格组这样的局，我把你叫过来一是让你知道我们的销货渠道，二是让你见见世面，这种世面见一见也就行了，千万不要沉迷，咱们这里只是小场面，北上广比这大得场面多得是。”
　　“我不会。”
　　“女人呢，还是脚踏实地赚钱的好，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韩采薇叹息了一声，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过来，“马上到甜点环节了，西餐别的不行，甜点是很好吃的，你今天不用管什么礼仪，只管享受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周林海的感觉是很灵的，大家的猜测也是很对的，除了亲妈没人会这么关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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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二大爷的喜事（一）
　　人生在世, 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选择，过去认为理所当然的“伦理”, 放在现在就是“糟粕”。
　　英子回忆小时候家里吃饭的情形, 一大家子人, 爷爷奶奶带着男人一张桌子，爷爷理所当然地吃着小灶, 奶奶对儿媳妇们颐指气使，儿媳妇们每天忙得像陀螺不得一点空闲，还要被骂懒！傻！笨！痴！滑！
　　现在呢？大伯娘是无论如何不敢骂家梁哥的媳妇的, 姐的公婆也是不敢欺负姐姐的。
　　至于女孩子用青春和美貌换明天, 英子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的, 只记得在全员大下岗的那些年里，一切都发生了反转，班里好几个同学的妈妈、姐姐为了养家做了小姐,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做，两口子都没有了工作一家人怎么活？
　　初中毕业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茫然……整个世界都错了, 什么是对的？
　　所以英子对采薇没有一点恶感，她深知采薇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 为了生存走到现在的。
　　对于那些跟她一样的，爬着走到“小三链”顶端的这些人, 也是一样的。
　　正因为英子没有表现出对这些人的排斥, 这些人对英子的印象不错，“课程”结束之后，纷纷跟英子要了联络方式。
　　“我平时比较忙，需要什么你们还是跟我姐联系, 我会想办法的。”
　　“就是！这可是我亲妹妹，你们休想越过我这个中间人。”韩采薇搂着英子笑着说道。
　　过了一会儿，韩采薇得了空把英子拉到了一旁，跟英子结了帐，“下次弄些衣服和鞋子、丝巾之类的，这些也很受欢迎。”
　　“我到时候跟她们要清单。”英子点头称是。
　　“对了，你是不是现在还没买车呢？”
　　“养车太贵了，不如打车划算呢。”
　　“有辆车方便，尤其是冬天，外面冷又难打到车，我有一辆高尔夫，我开了一年多，换了车之后就一直扔在车库里吃灰，你等会儿我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
　　“姐，我不能用你的车！要用车我就自己买了。”
　　“谁说白给你了？想得美！”韩采薇从刚才给英子的钱里捡出来两万块，“周一跟我去办过户。”
　　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韩采薇接了个电话，“车来了。”她带着英子出了门。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大众高尔夫，韩采薇说是开了一年多，估计也没怎么开，车看起来跟新车没什么区别，开车的是个——身高一米八十多，头发剪短烫成大弯的女人。
　　女的当司机？这个时候还不是很多。
　　“没见过几个女司机吧？这是你姐夫高薪聘请的，我家啊，养狗都不能养公的！只能养母的！”韩采薇吐槽道，她从司机手里接过车钥匙交给英子，“给你。”
　　英子接过了钥匙，看着韩采薇和“女”司机，韩采薇的生活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啊。
　　做为上岸的“合法妻子”，日常却要和这些“情妇”呆在一起学习什么“礼仪”，连司机都是女的，看她对韩采薇的态度，也没有多少恭敬，再回想一天那天吃饭——哪里像夫妻请家人吃饭啊。
　　英子假装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谢谢姐。”
　　英子有了车，自然瞒不过韩家的人，雪珍没说什么，天越来越冷了，晚上下班就能坐车，比蹲在公交车站等车或步行感觉强多了。
　　甫秀花则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辆车，“这不是韩采薇的车吗？”
　　“妈，你咋认出来的啊？”雪珍惊讶地问道。
　　“前年过年韩采薇就是开着这辆车去你爷爷奶奶家的，全屯子的人全来看车，家宝那个熊包蛋死赖在车上不下来，还是我给了他两巴掌，他才下来的。这个车牌号我也记得168嘛。”甫秀花对于这种事印象极为深刻。
　　“前个儿我搁QQ上看见采薇姐了，她说想卖车，我寻思着她的车知根知底的车况也不错，就买了。”
　　“你买的？花多少钱？”甫秀花问道。
　　“两万八。”
　　“唉哟，你可真有钱！钱你给她了？”
　　“一手钱一手货啊！她给我便宜了，这车她出去卖二手车多了不敢说能卖下十来万呢。”
　　“有钱，你可真有钱。”甫秀花连连摇头。
　　“咋地了？咱又不是要饭的，她卖车咱买车天经地义，平白要人家东西干啥？”韩兆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那啥，过户了没？”
　　“周一去过的户。”
　　“挺好。”韩兆秋点了点头，“今年过年咱们全坐这车回你爷爷家啊。”
　　“我可不坐！丢不起那个人。”甫秀花撇了撇嘴。
　　“你装啥装啊？你啥样谁不知道啊？坐二手车丢你人了？你忘了你骑个破自行车的时候了？”韩兆秋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甫秀花留，“反正咱俩也离了，过年你愿意回去就回去，不愿意回去就别回！”
　　“你啥意思啊？你还想真离啊？”甫秀花站了起来。
　　“行了，吵吵啥！离婚这事儿光彩啊？到处吵吵！”雪珍瞪了他俩一眼，“妈！我饿了！爸！萱萱想吃熟食店的鸡腿！”
　　在旁边跟家宝玩的萱萱一听这话抬起了头，“姥爷！我要吃大鸡腿！”
　　大孙女的话就是命令，老两口都行动了起来，甫秀花指挥着两个女儿搬桌子，她去小厨房盛炖好的鱼。
　　过了一会儿，去买鸡腿的韩兆秋也回来了，除了烧鸡之外，还买了个凉拌菜，还没等菜上桌，韩兆秋先把鸡腿扯了下来塞到萱萱手里，“快吃，还有一个呢。”
　　甫秀花摸了摸萱萱的脑袋，“萱萱真是越长越好看了，雪珍，再要一个呗。”
　　“我才不要呢，要孩子多耽误挣钱啊。”
　　“那老高家也不要？”
　　“他家？呵。”雪珍冷哼了一声，“我公婆倒是想要，可他们儿子不听他们的啊。”
　　“你就别管了，这辈人不管下辈人的事儿！”韩兆秋说道。
　　英子依旧默默的吃饭，她夹了两筷子鱼就不吃了，默默的吃凉拌菜，这个世界变化就是这样快啊。
　　饭吃到一半，甫秀花的老人机响了，她嘟囔了一句谁啊，接起了电话，表情在几秒钟之后变了变，“你可别犯傻啊，二嫂！千万别犯傻！你等会儿！等会儿我们就过去啊！”
　　她挂了电话，“艹，二哥在外面有人了！还生了个儿子！二嫂拿着菜刀要砍他，把他堵卫生间了。”
　　“那谁打的电话啊？”韩兆秋赶紧起身穿衣服。
　　“二嫂，她跟我们告别，说要跟二哥同归于尽。”
　　“这个二哥！我早劝过他，别扯犊子别扯犊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搁外面找养汉老婆……”
　　“爸，你早知道啊？”雪珍有些傻了。
　　“爸，我开车拉你们过去。”英子抓起车钥匙，拿出手机联系韩采薇。
　　“采薇姐……”
　　“我都知道了，我妈先给我打得电话，艹，老鸡X登挺能整啊，还整出个儿子来了？等我看看长啥样，要真是他的种儿，把他的鸡儿给割了给老X巴登下酒喝！”
　　韩采薇后面还骂了一长串极为难听的脏话，跟她平时装出来的淑女样毫不搭界。
　　英子等她骂完了才接口，“姐，我们过去了啊。”
　　“嗯，到那在说。”
　　英子开着车带着韩兆秋和甫秀花出发了，雪珍留下看店兼照顾家宝和萱萱。
　　这是英子第一回 来韩采薇给二大爷和二娘买的房子，至少一百二十平米的面积，一个大客厅，两个南向卧室还有一个北向的卧室被当成了储藏室用。
　　看得出来，二娘很珍惜这套房子，所有的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的，边边角角都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厨房的锅都擦得透亮的。
　　他们到的时候韩采薇和雪霞已经到了，正搂着二娘听她诉苦呢，雪霞则在东侧的南卧室里面骂二大爷。
　　“才过几天好日子你就搁这整事儿！自己咋回事儿自己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我妈的面上，你死外头我跟我姐都不待多瞅你一眼的！要儿子！艹，跟着那个小娘们儿上外面要去！别寻思把人给我招家里来！敢上门我就敢把他小X崽子从楼上扔下去！”
　　这姐俩儿嘴都够黑的，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韩兆秋听着不像话，可也没啥说的，毕竟韩兆夏理亏在先。
　　“霞啊，你也别说你爸了，他就是老糊涂了，我跟他唠唠。”韩兆秋把雪霞叫了出来，自己进去了。
　　“过去我都没跟你们说，我嫌乎磕碜，他搁屯子里就不老实，跟小卖店的那个傻老娘们不清不楚的，我多少年了我都不跟他一个炕睡了，我嫌他埋汰，来城里了我俩也是东屋一个西屋一个，他在外面扯犊子还整天说这个好那个好的，人家不就是图他两钱吗？这回也不知道搁哪儿整出来个儿子，他还当回事儿了，要把孩子抱回来让我养！呸！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她哭，甫秀花也陪着哭。
　　英子坐在一旁回忆起了小时候二娘喝药的事，那是英子第一次看见女人用生命来抗争。
　　后来再见到二娘就是现在这种穿着光鲜红光满面的样子了，谁能想到背地里她还是过得辛苦呢。
　　“爸，我有个弟弟啊？这好事儿你咋不早跟我说呢，来！打电话来抱来给我看看。”听到这里，韩采薇站了起来站到门口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我就是跟你妈开个玩笑，没想到她急眼了。”韩兆夏是真怕这个大女儿，声音都哆嗦了。
　　“您可真是闲的，啥玩笑都敢开。”韩采薇冷哼了一声吵“咣”把门关上了。
　　这一声关门，像是关在每个人的心上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二大爷和二娘的故事实际还有隐藏的，韩兆夏就是个超级大烂人。感谢在2020-07-23 22:39:20~2020-07-24 23:1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lu、wawa、唯落不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胖兔兔、放空 10瓶；dod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二大爷的喜事（二）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在社会上如此，在家庭这个小社会同样如此。
　　韩兆夏在韩家没分家的时候窝囊，一是没儿子, 二是没本事！
　　分家之后, 他自觉日子过得全家最差, 所有兄弟中最让人瞧不起，他自己还是认为是因为没儿子, 实际的理由还是没本事！
　　直到他有本事的女儿赚到大钱了，韩家二房一跃变成了富户，他才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
　　可就算是如此, 他还是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儿不对劲儿, 他还是以为是因为他没儿子, 实际的理由还是——他太没本事。
　　有人总觉得在外面扯三拽两的是那种流流氓氓的，却不知韩老二这种看起来“老实”的，兜里有两个钱了, 一样“招风引蝶”。
　　他还是有“正当理由”的，他要生个儿子，家里的财产不能让外人继承了——他也不想想他有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女儿挣回来的。
　　以上这些心理话, 是他被韩兆秋拉走，去外面喝酒的时候说的, 他念念叨叨的只有一个中心思想——你们都有儿子！我也得有个儿子！没儿子我死不瞑目。
　　英子听到一半不乐意听了，偏偏她今天是“司机”得负责把爸和二大爷送回去, 找了另一张桌子坐上, 要了一瓶饮料慢慢喝。
　　韩兆秋耐着性子听，拍着他的肩膀劝，“二哥，你觉得你把孩子带回家, 采薇能乐意吗？外孙子都快可地跑了人了，你扯那些没用的干嘛？”
　　“外孙子是儿子吗？我个人有儿子干啥稀罕别人家儿子？实在不行我把孩子送回屯子去，咋地也得给我留条根。”
　　“送回屯子去？是妈给你带还是爸给你带？大哥大嫂能替你管着孩子？”韩兆秋拿这个傻哥哥无语了，一家子哥四个，就二哥是个糊涂人，私下里他们哥三个都感叹二哥以后咋活，没想到二哥摊上个好闺女，日子过得像模像样的，结果——
　　糊涂人到底是个糊涂人。
　　“我花钱找人伺候……”
　　“你哪儿来的钱啊？”
　　“我有钱。”
　　“你有啥钱啊？”
　　“韩采薇再牛逼也不能狠心不管她弟弟吧。”
　　“行，你有这态度就行，你现在就去问她去，管不管她弟弟。”韩兆秋被气乐了，“再说了，你现在闹腾成这样，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啊？”
　　“咋不是我的呢……”
　　“那女的是洗脚城的，她还有老公，你就准知道孩子是你的？你验血了？”
　　“没有。”
　　“行了，先别闹腾了，先验血！证明是你的，咱们再想招！”
　　总算这边消停了些，英子带着韩兆秋和韩兆夏回家的时候，门开不开了，他们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二大爷家里的锁都被换了。
　　韩兆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三叔，你要来做客呢就进来，韩兆夏既然在外面有家了，就回自己家去吧，这家没他的地方。”
　　除了这话，还听见里面有甫秀花的声音，她一直在劝，估计也劝不动。
　　“二嫂啊！我把二哥领回来了！他就是一时糊涂了……他还是想跟你过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外孙子都有了，你都将就他这些年了，再将就两年吧，你们俩都这么大岁数了，再吵再闹还有几年……”韩兆秋在门外一直劝。
　　“老三！你不用劝！我走！”韩兆夏倒个“痛快”人，一扭头去电梯跟前按电梯下楼了。
　　韩兆秋想要拦着，英子叫住了他，“爸，别拦着了，二大爷有二大爷自己的想法。”
　　二大爷嘴上说着什么试探啊，想办法啊，还是想回家之类的全都是假的，他的行动比言语诚实多了，他走的时候简直是迫不及待了，他要儿子。
　　韩兆秋也看明白了，叹了口气又敲了敲门，“二嫂，我二哥走了，你开门吧。”
　　里面的门开了，甫秀花先出来了，看了很长的时间——“二哥真走了？”她以为是韩兆秋在耍诈呢。
　　“他真走了，三叔你们就进来喝杯水吧。”韩采薇很平静地说道。
　　韩兆秋和英子进了门，甫秀花在楼里转了一圈，还搭电梯下了楼，重新上来的时候不停地晃脑袋，“真走了？真走了？”
　　“三婶，你还没想明白吗？韩兆夏的魂已经被外面的人勾走了。”雪霞直呼韩兆夏的名字，显然对这个爸已经失望透顶了。
　　“我倒要看看，他口袋空空到人家家里，人家会不会收他。”韩采薇冷哼了一声，“妈，三婶，你们还没吃饭呢吧？我焖点饭再叫一桌菜，咱们吃饭！”
　　“家里啥都有……”甫秀花说了一句，见没人应和也就不说了。
　　吃完了饭，英子开车载着甫秀花和韩兆秋回家，“二哥真不回家了？他不回家……这个家可咋过啊？”
　　“我看二娘家没有二大爷，过得也挺好。”仔细想来，男人在家有什么做用？过去在农村男的干重活，种地挑水劈柴扒炕抹墙，进了城有什么重活非得男人干的？
　　甫秀花的思想还是老一套农村女人的思想，一个家庭不能没男人，没男人就是没了顶门杠。
　　别看她跟韩兆秋“离婚”了，在她看来那就是一张纸，家还是那个家，她理解的是韩兆夏走了，二房的顶门杠就没了。
　　“老二早晚得回家。”韩兆秋直接叫了老二，没有叫二哥，“外面的女人都是为了唬弄两钱，哪有真心跟他过日子的，老二总觉得他离了家采薇还得给他钱，等采薇不给他钱了，他自然就回去了。”
　　英子把他俩送回了家，雪珍抱着睡着的萱萱上了车，在车上听英子复述了二大爷家的事，也是觉得无语。
　　“我听你说就闹心，幸亏我没去。”
　　“我也后悔啊。”英子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后悔！非常后悔！今天不应该听雪珍的话“回家”，平白遇见这么一件恶心人的事。
　　把雪珍送回了家，英子开着车回了公寓，公寓这个时间已经锁门了，英子拿出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出来的时候——
　　朱盈和冷枚两姐妹一人端着一杯茶看着她。
　　“回来了？”
　　“嗯，回来了。”英子应了一句。
　　“我们把隔壁买下来了。”朱盈说道。
　　“呃？”英子想了一下才想到朱盈说的隔壁是西边的隔壁，她买的是东边的隔壁。“挺好的啊。”
　　“是啊。”
　　英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周林海的信息来了，“大米收到了，还很新鲜很好吃，运费很贵吧？下次别寄了。”
　　英子算计了一下时间——嗯，太“快”了。
　　“还缺什么联系我，我替你准备，在那边注意安全。”英子回复道。
　　家里的事她想跟谁说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韩家的“垃圾”清倒在南非了。
　　因为周林海她特别关注了南非和非洲，所有人对非洲的评价都是环境恶劣，治安极差，政权更迭频繁。
　　去那边的生意人，赚钱归赚钱，冒得风险也同样的巨大。
　　她也打听过董总，广州那边的消息是能量巨大的女商人，做外贸起家，但具体什么来路不清楚，跟她关系好的那些人，不是英子这一阶层的底层小“商贩”能接触的。
　　矫老师提起董总也从话唠变成了话少，“嗯，很厉害的一个人，你放心，她是不会害周林海的。”
　　正因为如此，英子才觉得奇怪，周林海才觉得没“底”啊。
　　董总那边没有结果，英子期末考试的时候，二大爷那边有了“大结局”。
　　其中的细节英子没有打听，知道的是最后的“结果”，二大爷去了他付首付给那女人买的房子那里，那女人一开始对二大爷还挺好的，把他手里仅剩的钱掏空了之后就开始变脸了，逼着他去找韩采薇要钱，被韩采薇一顿臭骂给骂回去了。
　　二大爷也是个牛人，去找韩采薇的丈夫梁光要钱，梁光第一次真给了他一万块，第二次再去要的时候就找不着人了，完全不得其门而入。
　　钱花光了，人家自然也就变脸了，她丈夫带着几个人把二大爷揍了一顿赶了出去。
　　被赶出门的二大爷在外面坚持了两三天就回“家”了，二娘理他，他就在外面跪着，给两个女儿打电话让两个女儿帮忙，给韩兆秋打电话让他帮着求情，最后连老屯的老爷子老太太和韩兆春都折腾来了。
　　总之折腾了不少人，最后的结果是二大爷回不去市里的大高楼了，二娘无论如何不想再伺候他，也不想看见他了，他可以回屯子住也可以回县城的楼上住，韩采薇一个月给他“开”一千块钱，供他吃喝，别的一概没有。
　　至于孩子是不是他的——估计只能是个迷了，二大爷自称孩子长得像他！是老韩家的种，可也没验过血啊。
　　二大爷终究还是“享福”的，只要不再折腾估计能“享福”到死，他一个人在县城住着，打麻将跳广场舞也结交了一些能一起玩的“朋友”，在县城呆腻了就回屯子住两天，一个月一千块，在当时很可以了，他自称比过去幸福自由多了，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我还真知道一对夫妻，靠着妻子给人家当小三实现了买车买房的梦想，最离奇的是两口子竟然白头携老了。感谢在2020-07-24 23:16:19~2020-07-25 22: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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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董娟
　　二大爷家的事, 对英子来讲轻风过耳一般，她听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已经在飞往广州的飞机上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飞机在白云机场降落之后, 英子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 在出租车等待区打了一辆车直奔周林海家。
　　周林海回广东的时候本打算把房子卖了还债的,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挂到中介那里，就去了非洲, 英子这次来广州的目的之一就是把周林海打理一下房子。
　　不同于北方的干燥，广州实在太过潮湿，尽管只是空置了两三个月, 一打开周林海家, 一股难言的霉味就扑面而来, 英子打开了所有窗户通风，去卫生间打水该擦的地方擦，该洗的东西一一扔进了脏衣篓排队去洗。
　　刚洗了一半, 外面就下起了雨，英子赶紧关上了窗，免得潮气进屋, 五分钟后她又打开了窗，霉味儿太重了。
　　她用了半天的时间将这里打理好, 期间约了在这里认识的生意伙伴一起吃饭，六点多的时候她洗了个澡之后换上了带来的衣服。
　　周林海的车子停在车库, 钥匙就在鞋柜上面的碗里, 英子拿了钥匙，去见朋友。
　　因为在广州的生意伙伴多，英子这几个月刻意的在网上搜索TVB粤语原声电视剧，自认粤语水平突飞猛进, 这个时候正适合跟朋友交流。
　　这些朋友都是包库的时候认识的，一直以来在电话里也有来往，虽说都是□□的金钱关系，但也需要维护，大家见了面，英子嘲笑他们的普通话口音，他们嘲笑英子明显的TVB粤语。
　　广东的饮食对东北人来说简直轻淡得犯罪，英子吃了几口就开始喝凉茶，顺便跟这些朋友们聊天。
　　聊天气，聊子女，聊生意，聊着聊着，英子刻意将话题引向了董总，这几个人对董总也略知一二，聊起来的时候都颇有些敬意。
　　英子说道，“生意场上女人少，成功的女人更少，董总这么仗义的更是少见。”
　　“说起来董总跟你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啊！她也是东北人啊。”其中一个做服装生意的朱总说道。
　　“东北一共有三省呢。”广州人的概念是离了广州都是内地，都是北方，东北三省约等于一省。
　　“不，我好像听谁说过她是龙江省人。”朱总继续说道，“所以说啊，你也不用总担心你家老公，她可能只是提携老乡。”
　　可能是因为第一个认识的人误会了她和周林海的关系，后来认识的人也都误会了她和周林海的关系，她是周林海的女人，是这些人的共识。
　　“既然是提携，总该让我们见一面谢谢她。”英子懒得解释她和周林海的关系了。
　　“也是。”
　　他们又聊了一些听说的董总的事迹，总而言之这女人下海很早，差不多改开初就来了，走南闯北的做生意，闯过独联体，也闯过东盟各国，还去过非洲。
　　关于她的事迹有真有假，就算桌上只有这几个人都有不同的说法，唯一的共识就是这女人很有本事，现在很成功，很有钱。
　　不知怎地，她的人生轨迹让英子想起了矫老师，她似乎是成功加强版的矫老师啊。
　　“这次回来你还包库吗？”
　　“不了，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得往回发几批货。”春节是最传统的销售旺季，很多生意人一年四季里面有三季是在赚吆喝，只有这一季是赚钱的季节。
　　她走之前，店里一天的流水已经有十万了，还有人在等着她进新货呢，韩采薇那边也在等，她拉了差不多三页的购物清单等着英子发货。
　　在酒店上敲定了几笔交易之后，英子谢绝了他们请吃烧烤的邀请，开着车回到了周林海家。
　　周林海在QQ上给她留了言，除了让她帮忙打理家之外，还让她帮忙了解董总。
　　“我已经把你家清理出来了，广州这边真是太潮了，看天气预报今天是26度，明天就要降温到15度了，后天还要降温，董总的事我也帮你打听了，到现在还没打听出名字。”
　　英子发送完消息，本来打算去洗澡的，没想到QQ信息提示声响了起来。
　　她回到电脑前一看，对方发送视频请求，点击了接受，对面的周林海瘦了些，更黑了，头发剃得短短的，笑得时候露出了两截小白牙。
　　“非洲人瞧着你一定觉得特别亲切。”英子打趣道。
　　“嘿嘿，他们都以为我是同胞呢。”周林海摸了摸头发，他现在适应了环境，对整个公司的运营也有了基本的概念，渐渐“走上了正轨”，“你那边怎么样？”
　　“还是那样，我打算学你常驻广州了。”
　　“你去过石狮吗？”
　　“没有。”
　　“有机会去看看，服装行业真正的龙头在石狮。”
　　“我在广州这边刚刚站稳脚跟，贪多嚼不烂。”
　　“嗯。”周林海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
　　“什么？”
　　“下周我会出差回广州一趟。”
　　英子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了，“真的！你真的会回来？”
　　“是啊！会回来！”周林海也跟着笑了，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几分的温柔，“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你回来就行了。”英子说完这句话顿住了，“我是说，你自己看着买吧。”
　　“好。”
　　结束了通话，英子捂着自己嘭嘭跳个不停地胸口，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心跳上次跳得这么厉害是因为——
　　不对！不可能！她跟周明德先前谈过，现在跟周林海，不对！这是错觉！一定是凉茶喝多了的错觉。
　　选货，进货，发货，英子就是没得感情的进货机器，直到她听说物流卡住了，已经送到集散中心的货要三天以后发货。
　　“三天以后销售旺季就错过了！”英子在物流中心怒吼着。
　　“靓女，你是来得早的，还有一些排到了一周后！你要是觉得等不起，可以撤单，找别家看看！不要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你现在去别家，排期排到两周后。”对方说得也很明白，大家都是旺季，又赶上冬天，有的地方下雨有的地方下雪，还有一些地方雨加雪，道路比平时难走，物流速度慢，货车也是有限的——
　　“靓女，你要是急的话，我们的货车还有一包货的位置。”一个穿着浅色改良旗袍裙，平底皮鞋的中年女人说道，女人极漂亮，明明已经有了些年纪，却没有衰老的痕迹，只有成熟的风韵。
　　英子看着她，皱了皱眉头，这人长得太眼熟了，好像是某个多年不见的熟人，她知道自己认识她，可偏叫不出名字，想不起在哪里认识的，“您是——”
　　“我姓董，听说你一直在四处打听我。”
　　英子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的一个朋友……”
　　“靓女，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去那边聊。”她指着一个人少的角落道。
　　英子点了点头，她一直盯着董总，她在哪儿见过她？她是谁？为什么这么眼熟？
　　在她和董总站在同一样角落的时候，她倒吸了一口气，“你是娟子！”
　　娟子的全家福一直就在她住的房间里摆着！她一天要看见她无数次，只是眼前的女人太过成熟高贵，打扮得也极为高雅，与全家福里面朴素的娟子叛若两人！
　　“我是董娟。”董娟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死。”董娟冷笑，“当年我受不了周宝清出轨的打击自杀了，被孙……阿姨救了下来，我在医院抢救过来之后提出了离婚，周宝清那个时候后悔了，下跪求我，希望我回心转意。但是那个时候我心意已决，我在周家受尽了白眼，唯一让我留下来的理由就是他，现在他变了心，我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英子打断了她的话，“周大哥呢，周大哥不是你留下的理由吗？”
　　“他跟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生父在一起，比跟着我强。”董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后来我和周宝清悄悄离了婚，为了周家的颜面，他们替我办了一场葬礼，又在各种档案中抹去了那一场婚姻，我则是带着他们给我的钱，上了火车去了深圳特区。”
　　“既然你没有死，后来还成功了，为什么一直没有露面？没有找周大哥？”
　　“我远远的看过他几次，他生活得很好，很独立也很有能力，我出现对他来讲可能弊大于利，这次我也只是打算捞他一把，能不能成功看他自己。”
　　“那您为什么又要跟我见面呢？”
　　“因为好奇吧。”英子一直在打量评估娟子，娟子又何偿不是在评估她，“你是不是黑水镇的？”
　　“是。”
　　“你有个姑姑叫韩美惠，当年我们两个是初中同学。”娟子看着英子，眼神里闪过一抹怀念，“我跟你姑姑初中毕业后都回了屯子，我跟周宝清好上了，你姑姑跟另一个知青好上了，后来知青回城，周宝清带着我走了，跟你姑姑好的那个知青自己跑了，你姑姑是个烈性人，上吊自杀死了。”
　　“你怎么……”
　　“你家的事不难打听，他们一说你的老家，我就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了，你奶奶家里四男一女，你爷爷奶奶最疼你姑姑了。”
　　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最疼的居然是姑姑？
　　“你长得挺像你姑姑的。”韩娟说道。
　　英子想到了自己七岁回家的时候，家里面一些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缘份这两个字真是太奇怪了，你居然到了周家做了保姆，跟林海关系还这么好。”
　　“见到周大哥，你打算说什么？”
　　“我不会见他。”董娟说道，“我跟你见面没别的意思，就希望你告诉他董总是谁，他爸给他准备了林海商贸，我替他准备了林海外贸，未来怎么样要看他自己了。”
　　英子迷惑地看着她，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做为母亲董娟好像对周林海感情很淡很淡——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已经2903了，看来必须要存稿了，加油啊！集美们！感谢在2020-07-25 22:51:59~2020-07-26 23:0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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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妈妈
　　所谓近乡情怯, 近人呢？
　　英子已经有几天没有睡好觉了，白天的时候还好，总有货要发, 总有人要见, 总有该处理的一大堆事情, 本来不打算再包库的她，为了让自己忙起来, 先是跟人合伙包库，后来又自己包库。
　　就算是这样，到了晚上脑子里仍不停地在心里排演着见到周林海该怎么说话怎么表现, 直到累极睡着。
　　周林海预定要回来的那一天, 她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勉强睡着, 起床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出奇的冷，从被窝里伸出手拿到空调摇控器，将空调开到制热档,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暖和了些，这才穿衣服起床。
　　拉开窗帘, 外面不意外地下起了细细绵绵的雨。
　　开着车到机场，把车停好之后进入航站楼的候机大厅,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了看表这才意识到离周林海的飞机落地还有四个多小时。
　　一个人在机场里等待着, 机场这种地方, 有人回家，也有人离开，有人只是短途旅行，有些人一走就是一别经年。
　　过了不知多久, 一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睡着了？”
　　英子抬起了头，首先看见的就是白刷刷的牙，“啊？”
　　“睡着了？”
　　“周大哥……”这么大的机场，这人怎么找到她的啊？
　　“你是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周林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到了广州一直睡不好。”英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周林海憋住了笑，这丫头在他面前一直是丝毫不顾及形像的样子，“广州的冬天是不是很冷？”
　　“冷，真冷。”她还是在农村过过冬的人，都会觉得广州特别冷。
　　周林海带的行李不多，一个背包，一个简单的行李箱，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机场外走去，英子不经意地转头，好像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
　　从机场回来，英子特意给周林海煮了一碗面条，“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面条刚上桌周林海就忍不住用筷子夹起面条，吃了一口，烫得呲牙裂嘴仍然舍不得吐出来，“总算吃到人吃的饭了。”
　　“那边没有人吃的饭吗？”
　　“你送我的大米我舍不得吃，偶尔焖点米饭，那边的菜也不怎么样，只能配鸡蛋炒柿子吃，那边的柿子硬得跟土豆子似的，不是味儿。”
　　“我听人说那边也是有美食的。”
　　“咱们中国人啊，吃外国的东西叫换口味，天天吃受不了，在外面吃饭只有一个理由——活着。”周林海一边说一边吃着面条，不大一会儿就吃光了。
　　见他吃完了饭，英子斟酌了一下，把董总的事跟他说了，周林海愣了差不多有五分钟。
　　三十多岁了，人家跟他说他妈还活着，当初她是离婚走的，周家为了面子说成是她死了——
　　这是什么操蛋的事？
　　他要是比现在小十岁他都得嗷嗷哭一场，把所有人都叫过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骗他！去找董娟问清楚，既然是离婚，后来为什么环境好些了也不肯联系他？到现在连见了英子却不肯见他？
　　他像困兽一样在客厅转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冷静了下来，给周宝清打了个电话。
　　“我妈是不是没死。”
　　周宝清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我在广州遇见她了……”
　　“哦。”周宝清的语气甚至不意外，“你在广州啊，她就在广州，多少年了。”
　　“你一直知道？”
　　“我跟她都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
　　周林海气乐了，“对我好？你不觉得你这么说很有病吗？”
　　“当时不像现在，风气比较保守，离婚的事挺大的——”
　　“出轨逼死妻子事情就小？”
　　“外人都知道你妈是病死的，林海，你得考虑到时代的局限性，当时有当时的问题，我们是经过周全的考虑的。”
　　周林海简直无语了，周宝清当自己打得这些官腔简直让人想吐，“我不是你的那些下属，也不是老百姓，你的那些借口对我没用。”
　　“有用没用的都这些年了！我没亏待你，周家上下更没亏待过你，你别听你妈的一面之辞，当时是她坚决要离婚！无论我怎么求她怎么保证都没用！你奶奶当时也一直在劝她！她都不听！后来我才知道，她去南方也不是一个人去的！”
　　“我懂了，我全懂了，我全明白了。”
　　“我不是说你妈跟外人怎么样了，我是想告诉你，你妈那个人性格是很倔很极端的，看起来没什么主意，实际认准了什么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要你也是她的主意！她离婚就是要跟所有姓周的切割，包括你！现在她年岁大了想起来找你了，你要记着养育你的人是谁。”
　　“呵，养我的人过去是我妈，后来是我爷爷奶奶，反正不是你。”周林海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看着英子，英子看着他，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周林海用手胡噜了一下脸，“我下楼洗澡换衣服。”
　　他上楼了之后，英子沉默着收拾了碗筷，一个孩子，从小失去母亲，物质和精神上的生活再怎么丰富，内心的空洞也是没办法弥补的。
　　她懂，因为她也失去了母亲，两个母亲都失去了。
　　她一直想要弥补那个空洞，所以才会一直回到那个“家”，那怕每次都觉得不开心仍然想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周林海拿着一些东西下了楼，神情平静的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英子，“刚才太匆忙了，忘了把你给你带的土特产拿来。”
　　“有什么土特产啊？”英子打开他系得乱糟糟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大盒子里面是在俄罗斯的时候给你买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大约有二十厘米的俄罗斯套娃，不同于随处可见的那种工厂货，这套套娃做得异常精美，“卖得人说是古董……”周林海忽地哽住了，成年人早就学会掩饰了自己的崩溃，可越是掩饰崩溃就来得越突然。
　　英子蹲下身，搂住了他……“她是个很漂亮的人，比照片里面还年轻漂亮，很会穿很会打扮很有气质，比你后妈漂亮多了，你爸多半是有点瞎。”
　　“咳……呃……”周林海哭了出来，他的哭声里带着隐忍，英子使劲儿搂着他，不让他的眼泪被自己、被这屋子里可能藏着的昆虫、不被天上的星星、不被外面的雨看见。
　　过了不知多久，周林海慢慢出声——“我妈妈……我妈妈……特别漂亮……很会做吃的……我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她煮饭的时候，我会跟着她进厨房，她会一边厨房一边喂我吃的，她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可家里有别人在的话，她就不会唱歌了。”
　　“她说她回去看过你，看见你长得很好，很有能力也很独立。”
　　周林海抬起头，英子再一次搂住了他，“她觉得她不认你是为你好，可我还是生她的气，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妈妈不应该抛弃孩子，不应该抛弃了之后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招一招手孩子就会回到她们身边，不应该觉得孩子就应该理解她原谅她，她不知道一直想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就算妈妈在身边，还是想妈妈，我们真得很差吗？她们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们一眼！我们到底有多差啊！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要我们！”
　　英子也哭了起来，她本来想要安慰周林海的，可是越说越觉得委屈，大声地哭了起来。
　　周林海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她一下，英子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回吻了他。
　　嗨，你在这个世界很孤独吗？恰好我也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就不会孤独了？
　　周林海是个男人，他的吻是带着侵略性的，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吞噬了一样，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完全交给了他，除了自己的强烈的心跳，她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直到……
　　他抵住了她的额头，“丫头，真是个傻丫头……”
　　英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将她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梳，“我这样的男人是危险的。”慢慢的，他的呼吸恢复到了平稳，“晚上睡觉的时候锁好门。”
　　“周大哥。”
　　周林海转过身，“你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对我是一时的迷恋还是……别为了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
　　窗外还是下着雨，周林海开门离开了，英子跑到窗户那里看着他，许久之后他推开了防盗门，走进了雨里。
　　是冲动吗？是迷惑吗？是一时的感情吗？英子看着玻下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摸着自己红肿的嘴唇，她困惑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董娟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通过一些朋友打听到了你的工厂地址。”不止英子在找神秘的董总，周林海也一直在寻找，他的人脉关系远比英子广。
　　“你长大了。”董娟伸手想要摸摸周林海的脸，被周林海躲开了。
　　“我一共欠了你多少钱？”
　　“不算多，我收购你的债务的时候，有些人并不情愿卖给我。他们觉得你早晚会东山再起，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呵，做商人的，谁手里没有三年以上的陈年债务呢。”
　　“他们为什么后来又卖给你了呢？”
　　“我告诉他们，我是你妈。”
　　周林海笑了，“你这个理由真好笑。”
　　“当妈的替孩子还债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笑的。”
　　“我三十了，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没用的。”
　　“我五十岁了，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那关我屁事。”周林海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站在董娟的角度她一个女人离婚单身打拼很辛苦
　　站在周林海的角度一个从小抛弃他的女人忽然出现，想要用金钱挽回这些所缺失的感情，控制他，是不能接受的。感谢在2020-07-26 23:05:02~2020-07-27 21: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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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董娟（二）
　　周林海站在自家的楼下, 抬头看着应该属于自己家的那扇窗，那里亮着灯。
　　他站了一会儿，掏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
　　英子坐在客厅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什么睡意, 脑子里也不像过去一样嚣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而是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不停地回放那个吻和周林海的气息。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踱步到窗外，在晕黄的路灯下, 雨丝也被染上了一抹黄，一丝一丝的像是一根一根的银针。
　　防盗门被打开了，她扭过头看向门口, 周林海回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沾湿了大半, 像是在雨中站了很久。
　　她走了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没什么是危险的，她这一生抱着这个男人的时候，是她感觉最安全的时刻。
　　周林海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别犯糊涂，我刚才又破产了一次。”非洲他不会回去了，她想追债就追吧！
　　“没关系, 我养你。”英子抱着他说道。
　　周林海抬起手臂抱住了她，“真跟我啊？”
　　“我挺傻的, 也很好养，只我一点点爱和关怀就可以了。”英子说道。
　　周林海抱得更紧了, “我可不傻, 跟我在一起就得给我当老婆，对我好，不能离开我。”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彼此, 没有什么更重要了。
　　两个孤单的灵魂，找到了彼此，就不想再分开。
　　过了不知多久，英子忽地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
　　“你衣服好湿。”
　　“我去换衣服。”
　　“我弄东西给你吃。”
　　米饭是现成的，英子弄了两个很简单的小菜，周林海换了件米色的羊毛衫和运动裤，尽管总被英子戏称为黑X会，他的衣品实际是极好的。
　　两人没有很正式的在餐桌上吃饭，而是把饭菜放在了茶几上，英子已经吃过饭了，只盛了很少的一点饭，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吃。
　　“我以为你会一直不吃饭等我。”周林海的语气里竟然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我从来不会不吃饭等人。”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世界上没有比吃饱饭更重要的事了。
　　她炒得菜十分简单，就是虾仁油菜、肉炒粉皮（当地人可能叫干炒牛河，但英子就是买了肉和河粉，做法还是东北式的）。
　　只是这两样菜，周林海还是吃得很香，一口菜一口饭已经满足不了他了，直接把菜倒碗里拌饭吃。
　　英子干脆不吃饭了，就这样看着他吃。
　　吃完了饭他站起身收了碗筷，英子伸手险些没抢过他，“干嘛啊？”
　　“你傻啊，你当我老婆了还不给我立规矩啊！你做饭我刷碗啊。”
　　好像是有点……“我才不傻！”
　　两人很幼稚的“吵”着的时候，门铃响了，周林海端着碗筷去厨房，英子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默默开了门。
　　周林海把碗筷放进了水槽里，听见英子开了门，他在这边朋友是很多，但绝大多数不知道他回来了，英子也不是会给陌生人开门的人，他好奇地转过头问，“是谁啊？”
　　看见了来人之后，他愣了一下，董娟来之前应该是刻意打扮过，穿着珠光色及膝旗袍，头发盘在脑后，耳朵上带着一对翡翠耳环，手腕上的浅粉翡翠镯在灯光下透亮透亮的。
　　“你来做什么？”他转回头打开水笼头拿洗洁精洗碗。
　　“我觉得我们还没有谈完。”
　　“我觉得我们谈完了。”周林海动作丝毫没停。
　　“周林海，关于别人来家里做客，你要做什么，妈妈曾经很认真地跟你讲过。”董娟严肃地说道。
　　周林海关上了水，用厨房抹布擦了擦手，“好，您请坐，我给您倒杯水。”
　　董娟坐了下来，她不住地打量着这间房子，这套房子周林海应该只是当成住处，连装修都是原房附带的没有什么改动，屋里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扔了把便宜极了的扇子，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看了看英子，这个女孩像当年的自己又不像，当年的自己远没有她这样的自信，也远不像她一样能干，可她和周林海……到底是真感情还是别的关系？
　　周林海亲自给她端了杯水放到她的面前，“您辛苦了，您喝水。”
　　董娟知道周林海这是在跟她较劲呢，这孩子从小就倔得可以，懂事的时候很贴心，犯了牛劲打都打不服，浑身上下用不完的精力，为了消耗他身上多余的能量，前公公曾经让两个年轻力壮的警卫员专门陪他玩，结果是两个小伙子累得跟孙子似的，他还有精神还要继续玩。
　　“我之前话还没有说完，当年我不带你走是因为我带不走你。”
　　周林海坐了下来，“你可以不走。”
　　董娟看向英子，“英子，你觉得我可以不走吗？”
　　英子坐到了周林海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您想活得像个人，就得走。”听英子这么说，周林海想要站起来，英子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周宝清出轨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家二代的集体的欺压和歧视视，站在她身边却永远不在家的一代，周围人的压力，她有一万个理由逃离，只有一个理由留下，可到最后那个让她留下的理由也不成立了。
　　“我离开周家之后，兜里带着钱，一个人到了火车站，我本来想回家的，有一个人坐在我的邻座等车，他拿着报纸跟身边的人争执，到底特区是错还是对，到底是不是真得应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他说他不想过一成不变的日子，他想要证明自己，他想要挑战不一样的人生。他说他想证明自己，那句话打动了我，我不想回到乡下，继续做他们嘴里那个乡下女人，我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于是我跟他一起走了。那个人你也认识……”
　　“矫老师？”
　　“是的，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学校停薪留职，一个人出去闯荡，我们俩个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到了深圳，到了深圳我俩都傻了，那里就是一座又一座的工地，连像样的路都没有。我们俩个第一笔生意是解放胶鞋给工人。”董娟讲了很久，她创业时的艰辛，她遇到的坎坷，她成功过，也失败过，最穷的时候连下一餐饭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才打拼出这样一片江山。“后来我也回去过看你，你当时已经长得好大了，当了兵，长得很好……”
　　董娟喝了口水，“我不是在替自己找借口，我是想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跟你爸离婚，离开你。像是英子说的，我想要活得像个人，你自己不也一样吗？你要是想仰人鼻息，过轻松的生活，大可以留在部队或者是在分配的单位工作，我相信在周家的庇护下你能过得很好。”“你有选择离开的自由，我也有选择不接受你的自由。”周林海坚定地说道。
　　“那把我当成一个投资人好吗？我投资你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我相信你！像是我之前说的，你要是想要过轻松的生活，大可以听从周家人的安排，走周家人替你安排的路。”
　　“那你为什么又觉得我会听你的安排呢？”
　　“我之前上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安排你！”
　　“那你是想弥补我？”
　　“不！”董娟有点不知所措了，“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听说你出事了，一直在联系那边的熟人，知道你没事了才安心，我知道你生意上遇见了困难，我真是忍不住想要帮你。非洲路线是我已经做熟了的，很适合你重新起步，我真得只是想扶你上马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不会回去了，欠你的债我会慢慢还的。”
　　“周林海，你这样走了，非洲那边的员工和业务怎么办？”
　　“你的员工，你的业务，我才经手多久啊。”
　　“英子，你劝劝他。”
　　英子握住了周林海的手，凑到他的耳边，“她真得有很多很多的钱啊。”据道上的保守估计至少十亿起步啊。
　　“那又怎样？”周林海轻声回答。
　　英子正色道，“我是个没有主见的家庭妇女，我听他的。”
　　董娟笑了，英子要是没主见的家庭妇女，这世界上也没有有主见的人了。“我以为你现在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没想到你跟小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幼稚天真。”
　　“什么？”
　　“做为商人，最重要的素质就是利用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资源，我不相信你在创业之初没有用过你爸和周家的资源，现在利用一下我的资源怎么了？我并没有禁止你利用我的渠道和人脉做你自己的生意！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希望有一个亿万富婆亲妈忽然出现认下他啊！你说你自己独立，我看是因为你从来没真得挨过毒打！从小到大你都在周家的庇护下长大，就算是当兵的时候谁又敢真得虐待你这个周家的大少爷，别人退伍了急着找工作，你是工作一个个的排着队的来找你，做生意的时候周家的人脉任你取用！现在我出现了，你为什么不利用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梦想过有父母告诉自己你实际是亿万富豪千金的举下手！感谢在2020-07-27 21:37:36~2020-07-28 21: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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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韩总初登场
　　英子是个农村出来的苦孩子, 苦孩子这一辈子最在乎的事就是“钱”，尽管赚了很多钱，也明白时间就是金钱的意义, 但有些花钱的地方, 她还是有点不能忍。
　　比如公司开业要花大价钱请人看黄道吉日, 购买三牲祭礼，庄重地拜拜, 甚至公司开业当天所有出席的员工和来宾都要算八字，点鞭炮的时间要以分钟计算，早一分或晚一分都不吉利。
　　以上这些开销, 加起来足够把已经装修过的写字楼再装一次再添十台电脑+最新型的打印机了。
　　周林海的意见却是：“入乡随俗。”
　　想要在任何地方占住脚, 第一条就是“随俗”, 只要这个习俗并没的挑战原则底线，顺应+接受，是最简单的“公关”。
　　周林海的林海进出口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挂牌营业, 股东共有三个，周林海、英子和出资最多占股最多却不参与经营和决策的董娟。
　　本着亲母子明算帐的原则，双方各找了律师, 把整个董事会的章程和各类制度做得风雨不透，周林海出资三百万（质押了房子和车子）占股20%, 英子出资一百二十六万占股10%，董娟出资五千万占股70%。
　　公司主营业务为对外贸易, 共设有非洲部、俄罗斯部、东盟部三个部门, 员工四十人，行政、财务、人事这些部分之外，最重要的是业务部门。
　　人员大部分是新招聘，也有一部分是周林海找来的老关系。
　　做生意, 总归要正规化一点，不能总做皮包公司草台班子，这是董娟给周林海的第一个合理化建议。
　　她的投资实际是她收购的债务。
　　真正出钱的是周林海和英子。
　　也就是说看似“很大”的公司，实际上的资金只有四百多万。
　　公司的头两笔业务全部都是董娟带过来的，整个公司也因为这两笔业务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英子目前暂时主管财务，财务部除了她这个年轻的总监之外，还有一个出纳一个会计，她的存在完全是为了“监管”两个陌生人，实际上她的主要精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
　　尽管她和周林海确定了关系，她仍然不希望把周林海的事业变成自己的事业。
　　有了周林海的能力人脉和董娟的“背书”，整个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
　　最初的“客套”之后，公司里的人也开始“八卦”公司高层的关系。
　　公司目前的结构是这样的，三巨头之外，三个“部门”，各有自己的部门经理，每个部门又都有N名业务经理，两名助理，因为是外贸公司，除了两名助理按照每人八小时工作时间导班之外，业务经理们实行弹性工作制，只要能完成最低业务指标不耽误上级分配的工作，一个月只出现在公司三次，也没人说什么。
　　业务经理这个职位从来都是以业务量论高低的，周林海他们当然是极为服气的，毕竟目前公司七成的业务实际是周林海带进来分配给他们跟进的。
　　开业之初所有人都知道董娟是最大的出资人，但除了开业那一天出现过之外，她再没有出现过，
　　让所有人觉得疑惑的是另一位大股东韩雪英的角色，她真得很不务正业。
　　每天跟周林海同时出现，手里经常拎着保温壶……一般饭盒是周林海自己拿着的。
　　隔着玻璃门都能看见两人坐在一起一边吃早餐一边有说有笑地聊天。
　　老板娘？差不多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周林海也从来都不反驳，可做为老板娘，她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老少配很常见，成功的老板身边傍着个年轻美女简直是标配，但是，挂个财务总监的名头，总要做财务总监的事吧？
　　每天她也就是在公司三四个小时吧，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走……在公司的时候多半也是在玩电脑刷淘宝“购物”。
　　算了，老板的事，非是他们这些杂鱼能管的。
　　“你要回非洲？”
　　“要交接一下工作。”周林海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他们俩个现在都太忙了，在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公司吃，“你那边怎么样？”
　　“还行，这边的货那边接受了，除了省内的还在还有省外的业务，一天流水在二十来万吧，我让我姐又雇了两个人，学校放寒假了，小超市不像之前那么忙了，我干妈也过去帮着看摊儿了，再忙也就是一直忙到过小年儿。”所谓人尽其用物尽其能，雪珍说干妈比监控好使多了。
　　“电商那边呢？”
　　“业务在涨，尤其是日用品。”英子人在广州，直接跟生产厂商对话，按照时下流行的韩国款，又订制了几套系列产品，都很受市场欢迎，“只不过瓷器破损率太高了，包得再严实也经不起物流折腾。”
　　“你觉得把电商这一块挪到广州这边来怎么样？放在省城物流成本太高了。”
　　“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英子看了看外面，凡是有人的工位都在忙自己的事，“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因为你好看啊。”周林海伸手擦掉英子嘴边的饭粒，很自然地放进自己嘴里。
　　“你干嘛。”
　　“把生意挪过来吧，省城那边雪珍也能独挡一面了，只是一个省，业务量还是太小了。”周林海握着英子的手认真地说道。
　　“好啊，我也成立个公司，让你天天给我送饭，让别人觉得你是我养的。”英子翘着腿坐上了办公桌。
　　“你？我怎么看也不像让人养着的。”周林海顺了顺她的头发，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些，英子不再梳马尾了，而是开始披着头发了，长长的黑发像是瀑布一样的散在身后，周林海每次看见都觉得手痒。
　　“我就像喽？”英子是知道公司里别的人对她的看法的，“老板娘”嘛。
　　“很像啊。”周林海说道，他放开英子的头发，向老板椅背后面靠去，“证明你自己的机会来了。”
　　“什么？”
　　“我去非洲之后，要麻烦你盯着公司了。韩总。”
　　吃完了早餐，周林海亲自收拾了餐具，带着英子走到办公室外，愉快的宣布了自己要出差，公司由韩总负总责的事。
　　“我不在的时候，韩总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周林海揽着英子的肩宣布。
　　于是整个公司的人眼神都微妙了起来。
　　“韩总，报关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英子抬头看着没敲门就进来的报关员安吉拉，公司一半的人用外国名自称，另一半的人用中文名字，公司实际并不强制。
　　只是这个安吉拉有点微妙了，林海进出口公司虽然“开业”只有不到一个月，实际做为“皮包公司”存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一切手续和资质都很正规，安吉拉是某位周林海的老关系户的女儿，直接对口海关，个人资质也是真的，能力上就有点儿差了，礼貌方面简直差得不能再差。
　　“有什么问题？”英子在心中默念，她是关系户！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小数点儿填错了。”她直接把报关单甩桌子上了。
　　“哪个部门的事？”
　　“东盟部。”
　　英子把部门经理叫了过来，部门经理拿了原始的合同过来，英子一看合同上的数字是对的，“这个数字没问题。”
　　“那是我有问题喽？”安吉拉双手环胸道。
　　“你把你的原始文件拿过来。”需要报关的时候，部门经理是要复制一份相关文件给报关员的。
　　安吉拉气哼哼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把一份文件扔在英子桌上，英子一看……“这份文件也是对的。”
　　安吉拉拿过文件看了一眼，“那是谁错？”
　　“最近大家都比较忙，填写上出现错误是正常的，重填一张再跑一次就是了。”谁的错？你的错喽！所有的文件都是对的，错误只能是你自己的。
　　“哼！”安吉拉一转身走了，整间办公室无论是英子还是部门经理，哪个级别都比她高，她的错误把人都聚集起来了，现在又直接走了……英子皱着眉头看着她……她的关系最好真得很“硬”，否则……
　　“韩总，这种事难免的。”部门经理倒是很看得开，“韩总，我有件事想跟您请示一下。”
　　“您说。”
　　“我在越南那边的老关系，介绍了一项业务，那边一个华商一批红木家俱……之前的买家出了点问题，想要低价处理。”
　　“红木？”红木尤其是红木家俱水很深啊，“什么样的木材？什么样的工？价格多少？”
　　“越南本地产的酸枝木，这个华商实际是被人骗了，之前的买家订了货，到提货的时候忽然反悔不要了，货就砸在他手里了……价格很有优势。”
　　“让他传个报价单来。”英子应道。
　　“好的。”部门经理很高兴地走了。
　　英子则是……她这人向来是对不了解的东西态度谨慎，家俱这种商品太特殊了，就算是本土的家俱同样是水非常之深，同样的两把椅子，那怕原料、作工都一样，品牌不同都能卖出十倍差价，更不用说原料和作工上能搞的猫腻太多了。
　　尽管让部门经理去拿报价单，实际上英子是不想做这笔生意的。
　　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开了，这次来的是非洲部的经理，业务强能力强外语好，董娟派来的一员大将，姓盖，三位经理中最强的一个，看起来却非常的其貌不扬，四十多岁的年纪，地中海的发型，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的。
　　“盖经理，您请坐，您有什么事吗？”
　　“之前预计发货的一批服装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厂商说因为设备和人员问题要延期交货。”
　　“这家厂商跟我们合作多久了。”
　　“跟董总合作过几次，跟我们是第一次。”
　　“他们要延期多久？”
　　“一个月。”
　　“谁负责跟这个项目的？”
　　“小张。”
　　“把他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小张来了，东盟分部的王经理也跟着来了，英子让他先把报价单交过来。
　　“先放在我这儿吧。”
　　“韩总，这单业务很急，对方找了好几家公司，价格真得很有优势了。”
　　“那好，您让他去找别人吧，家俱业务我们不熟，这笔钱不赚。”英子本来想要单独回了这单生意，他既然催得急，英子也干脆直接告诉他了。
　　“韩总这件事要不要向周总请示一下？”
　　“周总有什么决定，您问过要不要向韩总请示一下吗？”英子直接把他怼了回去。
　　王经理看看这间办公室里面的人，脸刷地一下白了，从英子的办公桌上抓回报价单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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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求婚“
　　小张虽然叫“小张”, 年龄依旧比英子大，是个二十九岁单身的女人，头发剪得有点短, 烫成微卷, 英子每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都是穿着各种颜色的职业裤装，显得整个人精神又干练。
　　英子对她印象很好, 这次既然是她负责跟进厂商的，英子愿意给她机会解释。
　　也许是因为王经理抓着报价单走时脸色太难看，小张愣了一分钟, 英子第二次叫她的时候, 她才回应。
　　“合同是我跟盖总去谈的, 之后盖总把跟进厂商的工作交给了我，我在应交货的前两周跟厂商联系催进度，当时他们说能按时交货。”
　　“今天你跟他们沟通的时候, 他们又说不能了吗？”英子问她。
　　“是的。”
　　“盖总，这家厂商是什么来路？他们真得发生了意外吗？合同里关于延误交货的惩罚性条款是什么？”
　　盖总将这家厂商的来路说了，已经有十年历史的老厂, “这家工厂的老板是福建人，人很老实能干, 他家确实出了点儿意外，老板出了车祸伤得不轻, 三周之前由他儿子接手了, 但是咱们的货已经上了生产线，我派小张去医院看过他，给他送过花表示慰问。”
　　“是的，我去看过他了, 当时他伤得挺重的还连连表示示生产不会停，我就没有催进度。”
　　英子看了看小张，挺好的人，可惜好人在生意场上是要吃亏的，“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我之前是公务员……我英语很好，在外企呆过一阵子，跳槽出来做业务经理是想挑战一下自己。”
　　是因为外企终究还是给别人“打工”，做业务经理却能积攒经验和人脉，将来能自立门户吧，总得来说小张不错，只是犯了“学院派”常犯的错误——过于高估别人的道德感。
　　在这方面别看英子年纪小，她本能的从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你有没有去过他们的工厂？”
　　“签合同的时候去过一次。”
　　“之后再没去过？”
　　“没有。”小张摇头。
　　“你有车吗？”
　　“有。”
　　“这样，你现在立刻去工厂看看，实地考察他们的生产情况，回来跟我说要不要给他们延期或干脆换一家厂商，争取按期交货。”
　　到了下午小张回来了，她垂头丧气地敲响了英子的门，“工厂停工了，听说是因为老板出了车祸，他儿子是个不成器出名的二世祖，黄赌毒全沾，他接手之后，下游厂商不放心跑来要帐，流动资金出了问题……”
　　“这些你三周前就应该知道。”英子又看向盖总，“小张是新人，您在业内是资深，您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吗？”
　　“周总也没听到风声。”
　　英子冷笑了一声，“嗯，明白了。周总没听到就是没风声。”英子现在看出来了，周林海这间新组建的公司，看似兴旺实际不稳得很，这位盖总虽说是董娟推荐来的，也未必是什么可靠的人。
　　“韩总，您这话什么意思？我确实在这件事上疏忽了，因为我在忙着替公司争取更多的业务……”
　　“好了，不必再解释了，损失的订金由法务部门负责追讨，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厂商重新生产，按时交货。”英子指了指小张，“这件事由你负责，希望你能亡羊补牢。”
　　“谢谢韩总信任！”小张急匆匆地出去了，她现在看出来了，韩总并不止是一个年轻不懂事的花瓶，是个颇有能力的领导者。
　　“盖总，您觉得这件事还应该怎样补救？”
　　盖总沉思了一秒，他知道这是韩总在给自己出题，“只靠小张一个人怕是不行，我建议发动全公司的力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好！”英子站了起来，跟盖总一起到了外面，她使劲儿拍了拍手，“所有人安静！”
　　原本繁忙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暂时手上的工作，按照企业黄页或别的什么，给你们手里所有的服装厂商打电话，我们一批紧急的出口订单要赶，联系到厂商之后找小张！第一个推荐厂商成功的，我现场奖励现金五千元！告诉所有工厂，只要按时完成定单，我们愿意溢价20%！”
　　英子说完之后，从自己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五千块钱的现金，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06年初的五千元，而且是在工资之外的奖励，付出的劳动仅仅是拼命打电话联系厂商……对业务经理们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一个小时后，有人联系到了一家石狮的服装加工厂，他们有空余的生产线，能够按时完成这批紧急订单。
　　英子派盖总和小张紧急带着相关资料开车直接到这家工厂考察，在确定生产能力之后签定了合同。
　　这次小张干脆就留在了石狮，每天去工厂看催进度，这家工厂人停机器不停，果然在时限之内完成了订单，按时交货。
　　在催订单的过程中，小张也跟这家工厂的人渐渐熟悉了起来，了解了许多服装厂经营、管理方面的内幕，也熟悉了整个生产流程，更是了解到了许多内部的秘辛，这次意外让这名女将成长了起来。
　　就在货物按时发出的那天，周林海回来了。
　　“听说你在我不在的时候搞砸了两桩生意？”周林海饶有兴趣地问英子。
　　“哪两桩？”
　　“你拒绝王总进口一批越南家俱的建议，听说别家进口了，赚了很大一笔钱，王总评价你过于谨慎缺乏冒险精神。”
　　“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以后会错过多少‘发大财’的机会。”英子说发大财的时候很可爱地用双手比划一对引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绝对不会做我一点都不了解的生意，第二桩我搞砸的生意呢？”
　　“出口非洲的那批货，我们损失了先前的订金又追加了紧急加工费，不止没赚到钱反而赔了。”
　　“这又是谁说的？”
　　“很多人吧。”
　　“很多人里包不包括盖总？”
　　“盖总对你的评价不错，他认为你很有魄力，遇见问题不是发泄情绪而是抛开自己的所有情绪先去找解决的办法，这次我们虽然没赚到钱，但赢得了信誉，张杰表示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
　　英子笑了，“原来所谓的非洲贸易商是你。”对方是个冗长英文名字的公司，周林海也从来没说过自己在非洲公司的名字，英子这才没发现。
　　不过这件事现在看来怎么有一种考察的意味？
　　“我已经全盘交还给张杰了。”周林海耸了耸肩，“就算是考察也不是针对你，他们以为你会找我。”
　　“他们没想到我自己解决了？”
　　“是。”
　　“你该不会告诉我车祸也是他们做的吧？”
　　“当然不是了。”周林海抓了抓头发，“不是？”
　　英子噗嗤笑了，“好了，别逗我了，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不走了。”
　　“可惜我得走了。”英子叹了口气，“我得回去了。”
　　周林海搂住了她，“能不能不走？”
　　“快过年了，我不走那边要翻天了。”雪珍那边倒出乎意料的好，雪珍很稳定地每天把营业额存进英子的帐户，每天用扫描仪把手写的流水扫描给英子看，英子回去只需要盘货点货对一下帐就可以了。
　　电商那边就一般般了，倒不是客服或库管出问题了，而是物流出问题了，天气原因导致了大批的订单延误。坚定了英子把业务彻底挪过来的决心。
　　“唉……”周林海把头埋进她的肩窝，“舍不得你走。”
　　“今年过年回家吧。”
　　周林海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家可回。”他叹了口气，“来年你毕业我们就领证吧。”
　　求婚这么草率吗？可英子满脑子都是“我没什么家可回……”
　　她又何尝有什么真正的家可回呢？
　　“好。”
　　腊月二十之后，做为批发市场的服装城渐渐“热闹”了起来，只是这种热闹商家们并不怎么高兴，大包小包的零售商和扛包的工人，到处跑来跑去的模特渐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前来淘货的普通市民。
　　习惯了一单一千上下，甚至几千上万的商家们懒洋洋地没什么精神，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顾客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能试”，“一口价”。
　　雪珍把放寒假的萱萱抱在膝盖上，教她用识字卡认识十以内的数字，了解顺序关系，对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怎么在意。
　　服务员们一个一个地应付着客人，也没有什么精神。
　　“这件毛衣怎么卖的？”
　　“100%纯羊毛衫，清仓甩货五十一件不讲价。”服务员低头回答完，一抬头愣住了。
　　英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走到雪珍面前，“能便宜点吗？”
　　“清仓甩货不讲价能穿就合适。”雪珍抬起了头……“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才回来！”
　　“我给你进货去了啊。”英子笑嘻嘻地说道，“生意怎么样？”
　　“没剩多少货了，现在就是在甩货了，咱们店现在有口碑了，年前年后也就是两三周就能甩干净了。”
　　“小姨！”萱萱笑眯眯地搂着英子撒娇，“小姨，给我带礼物了吗？”撒完娇她小声问道。
　　“带了。”英子小声儿回答，她把自己的行李打开，从里面拿出一薄一棉两条公主裙和一整套的芭比娃娃。
　　“我最爱小姨了！”萱萱开心地抱着芭比娃娃的盒子转来转去，“我小姨给我买芭比了！我小姨给我买芭比了！”她向每一个服务员炫耀，炫耀完了之后又跑去别家店找炫……
　　“她现在在店里呆皮了，谁家都敢去，跟谁家的孩子都能玩。”
　　“这边人多，还是要小心点。”
　　“嗯，我一直用眼睛盯着她呢，过一会儿妈来接她。”
　　英子又从包里拿出给服务员们和雪珍带的礼物，都是些特产，“都先给家里打电话啊！今晚盘完货我请大家吃火锅！”
　　回家就盘货给人的感觉很冷酷，盘完货吃火锅就让人感觉有人情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是零售业的上升期，做生意的尤其是批发生意的赚死了，生意好的商家是真不搭理散客（闲人就是不被搭理的）。
　　当时的人估计也想象不到后来会被电商冲击的各种零落吧。感谢在2020-07-29 22:55:23~2020-07-30 22:0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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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韩家过年
　　晚上盘完了货, 这么多货，这么多的人，多少还是丢了一两件货的, 英子问都没问, 直接拿了车钥匙载着众人去吃饭, 送众人到了饭店之后，她又开车去接甫秀花。
　　甫秀花替欢蹦乱跳的萱萱换上了英子带回来的公主裙, 小丫头不停地镜子前面转来转去臭美。
　　甫秀花的表情则有些复杂，她再傻也看出来了，她最看不起的女儿竟然是最能干的！这么大的生意, 一天收那么多的钱, 每天都是女婿开车载着女儿去银行存钱, 生怕半路出事，就算这里面有一成是英子的，那也是不得了的。
　　韩兆秋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说话, 不要再使心机，不要再伤英子，她自己内心深处也清楚, 这个女儿跟大女儿小儿子不一样，惹急了真会翻脸走人……
　　“家宝的班主任说家宝来年能上普通初中。”
　　英子嗯了一声, 家宝挺聪明的，成绩在他们学校算是拨尖的, 去普通学校应该没问题。
　　“咱们是外地户口, 上市里的初中得交赞助费，家宝还有残疾……”
　　“那就买间房子把户口调过来呗。”英子对市里的房地产市场是了解的，房价跟县里比是贵，跟广州比简直便宜得像是送的, 对口几个不错的初中的学区房，价格也不贵，以甫秀花的攒钱速度，她跟雪珍再赞助一点，凑足首付并不难。
　　“家宝的户口要是挪过来，低保就没了。”
　　“有钱交赞助费，本来就不符合低保资格。”英子真觉得没必要贪那点儿钱，一个月平均下来才几十块钱，在市里住不够水电费钱的。“再不然把家宝的监护权先给我爸。”
　　“得多少钱啊。”
　　“你自己手里现在至少有十万吧？”小超市别看小，那是相当的赚钱的，甫秀花又是只会攒钱不会花的。
　　“嗯……有了。”实际有十一万。
　　“咱们就为了上学，买个小面积的二手学区房也不用怎么装修，家里的钱足够首付了，以后慢慢还贷款呗，既然你打算以后让家宝在市里上学，全家在市里发展，买房是刚需，现在是淡季，我先帮你打听着。”
　　“我想着既然是要买房，就买面积大点儿的，80平方米行，将来家宝结婚……”
　　“你别想家宝结婚的事儿，就咱们屯子有几个儿媳妇愿意跟公婆一起住的？再说你将来不是还想再买间商服吗？家宝不在特教学校念了，咱家的小超市是不是也得跟着挪？越中心的地方房租越高，你手里得留点钱。”
　　“那家里买房你这个当女儿的一点儿也不想出呗。”
　　英子深吸了一口气，“谁说我不想出的？今年年终将我拿两万，我一分不留全给你，雪珍应该也有一万五的年终奖，你要是都能要下来啊……”
　　“年终奖就这些？”甫秀花撇了撇嘴，“你不是股东吗？我可听说了，股东分红。”
　　“我算啥股东，有分红也没多少，我还得继续投进去呢……两万要不要？”
　　“好了，要！你拿两万，你姐拿一万，再加上咱们家攒的钱，差不多够。”甫秀花在心里算计着，看她的表情分明是已经有目标房了。
　　可能是真得受了教训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发现英子的翅膀真硬了，说飞真抓不着影儿，她现在比过去平和多了，英子叹了口气，“你找了哪家中介啊？别被人骗了，市里骗子多。”
　　“我没找中介，是咱家邻居介绍的。”甫秀花说完之后，神情变了变，“你啥时候开始关心家里的事了？”这次回来的英子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乐意说我就不管，我可提醒你，市里骗子多。”
　　“我全打听过了。”甫秀花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卖房那家的事儿我全打听清楚地了，他们家是为了给儿子结婚才卖房的，他们家儿子留北京了，那地儿房价贵，得把这边的房子卖了凑首付，那个小区物业还行，管得挺好挺干净的，邻居也还可以……”她眉飞色舞地把整个小区八卦了一个遍。
　　甫秀花在某方面来说颇有“天赋”为了买房她能当间谍了。
　　“小姨，你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萱萱对于自己整整十分钟不是话题中心十分生气！她停下了摆弄小裙子的手，大声喊道。
　　“好看。”英子应道。
　　“小姨咱们上哪儿吃啊？”
　　“去火锅城。”
　　“火锅城的火锅可好吃了，小姨，我是不是从来没去过……”
　　“没有。”
　　“你跟我妈妈去过吗？”
　　“去过。”
　　“我爸爸也去过，你们大人整天在外面吃都不领我。”
　　英子笑着把车子停进了停车位，“我们哪次吃饭不带你这只小馋猫了。”
　　“我爸就不带。”
　　“你爸爸很忙。”
　　“我爸说我们家也买房。”萱萱忽地正色道，“姥姥，我家没钱。”
　　这回甫秀花和英子都乐了，原来萱萱说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呢，“你家得再等一年再买房，到时候姥姥就把钱还你家了，还能再借你家点儿。”英子说道。
　　甫秀花捏了捏萱萱的鼻子，“你咋这么不是物儿呢？谁要你家的钱了？是借！”
　　“我爸说姥姥借钱不待还的。”
　　英子直接笑得捶方向盘了。
　　吃饭之前英子宣布提前发年终奖的事，一人可以挑一套衣服，服务员里面最“资深”的小桃得到了八千的年终奖，两个资浅些的是五千。
　　家里不在市里的明天就可以走了，在市里的都愿意留下，年前这段时间虽然批发的少，零售走得却多，也能赚不少提成。
　　服装城这边的事解决了，英子第二天去了电商那里，除了发年终奖和工资之外，她宣布了将会把电商业务挪到广东的事，“我知道你们都是本地的，我还是愿意带你们走，不走的话我还是那句话，我支持你们出去独立，电商这一块你们都做熟了的，吃口饭没问题。”
　　客服们大部分还是愿意留在本地，只有英子提拨起来的店长徐月很坚决地站了起来，“我愿意去广东。”
　　她是在店里最久的，她已经发现了广东那边的商机，她未来确实也想自立门户，但是省城这边明显有局限性，英子既然选择了放弃这边已经打好的江山把电商部门挪走，就说明了广东那边机会更多。
　　“你要不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不用。”徐月摇了摇头，“我家里没什么人了。”徐月的身世也很可怜，父母离异都各自再婚，她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十几岁爷爷奶奶又觉得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管不了她，把她送到了她爸爸家，她在她爸爸家在后妈的阴影下生活了一年不到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一直到读完大专，基本上没回过家。
　　“那好，年后你还是决定跟我走的话，跟我联系。”处理完所有的事，腊月二十六全家人坐着车回老屯过年，今年他们不回老房子，直接去大娘家住。
　　大娘家新盖了七间大房子，有得是地方安排回家过年的亲戚们。
　　与他家交相辉映的是二大爷家新盖的四间房，英子现在才知道当年二大爷力主在老屯里盖房——盖成了。
　　说起来就自家还是原来的两间破房……
　　老叔早就在县城买了楼房，他和老婶也早就调进了县城的中学，老叔还当上了教导主任。
　　大姑也是坐着自己家新买的微型车回来的，大姑父是在粮库上班的，这两年粮库兴旺得很。
　　要不是英子开车回家挽回了些面子，韩家三房就是韩家的“破落户”了。
　　韩家人全都回来了，最高兴的就是韩老爷子和韩老太，两人高兴得脸上都笑开了花儿，就算是严肃地教训小孩子们不要乱吵乱闹也没有过去的戾气，孩子们也根本不怕他们。
　　萱萱和家梁家的儿子宝成，吵得快把房顶掀了。
　　家里各种过年的年货堆山填海的，有大爷买的，也有各家拿过来的，鸡、鱼、大鹅、熟食，成箱的水果、成箱的酒、成箱的饮料，大娘家新盖的仓房快装不下了。
　　“咋又买这些东西，搁电话里不是说了吗？家里啥都有。”韩老爷子不怎么真心地斥责着三儿子一家。
　　“爸，我们买的都是稀罕物。”韩兆秋心道果然听英子的没错，回来之前他们特意去了海鲜城买了两泡沫箱子海鲜，再加上雪珍从内部渠道买的二十斤红肠中的十斤，英子不知道从哪儿淘涣的俄罗斯糖和从小超市里拿的酒和饮料，他们家的礼物总算没有落于下风。
　　“买海鲜干啥啊，我可不会整，去年老二拿回来的海鲜全吃瞎了。”大娘说道。
　　“大娘，海鲜好整，我和英子帮你整。”
　　“雪珍啊，你今年咋回这头儿了呢？”大娘问道。
　　“老高还有点儿工程没收完尾，我是搭英子的车过来的，后天老高过来接我们娘俩儿回我老婆婆家去。”
　　“城里人真是，过年还装修。”
　　“有些人啊，一年到头都忙，就过年有功夫装修。”
　　一家子和美的气氛，在雪凤回家之后瞬间僵了一下，她儿子现在已经跟她差不多高了，她依旧穿着鲜亮，跟她一起回来的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姐夫了。
　　这个姐夫听雪凤自己说是有本事的人，在城里有好些买卖，英子却觉得他眼神儿不正，看着韩家的年轻女人们的眼神里透着股子邪气儿。
　　“唉呀，这个妹妹我没见过。”他指着英子说道。
　　“这是雪英。”
　　“啊，上大学的那个啊？”他乐呵呵地过来和英子握手，英子觉得他身上诡异的香味儿让她不舒服，握手的劲儿也太大了。
　　“姐夫好。”英子硬把手缩了回来，“大娘，我帮你去弄海鲜。”
　　“我也去。”雪珍也跟去了。
　　到了厨房英子凑到大娘跟前小声儿问，“大娘，我大姐怎么找了那么个人。”
　　“她个人乐意。”大娘明显也不得意这位新姐夫，“你姐啊，找得男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她可不如你们俩。”小时候雪凤是多惹人爱的姑娘啊，在韩家的女孩里不止排行第一，论长相论性格那也是头一份，现在真是越活越回陷（xuan）了。
　　吃完了晚饭，几个男人在一起打麻将，那位惹人厌的新“姐夫”跟着一起去了，得得瑟瑟地看着牌支着招儿，惹得韩家四兄弟都非常不高兴，被赶到了坐在一起唠磕打牌的女眷这里。
　　“英子大学毕业了吧？找没找着工作啊？我认识好几个哥们儿……”
　　“工作找着了。”英子应了一声儿，“就是有点远。”
　　“上哪儿啊？”
　　“广州。”
　　“广州哪儿啊？那地方我熟，我在那里呆过好几年呢，天气太热……那地方的人可歧视东北女人，叫东北女人北姑。”
　　英子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能不能把嘴闭上，你知道啥是北姑啊就乱叫！”
　　“就是！艹！”雪珍直接骂脏话了。
　　“啥意思啊？啥北姑……”韩老太疑惑地看着两个发怒的孙女。
　　甫秀花也是在服装城呆过的，听说过一些事，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一句，老太太当时就怒了，“杂种艹的，谁把这完犊子玩意儿领来的？”
　　“干啥啊？干啥啊？咋都冲着我们来了！”雪凤站出来护夫。
　　她儿子则是站在一旁拍巴掌乐，“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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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毛脚女婿上门
　　雪凤站出来激/情护夫, 为自己的金龟婿辩护，“他就是心眼儿实，有啥说啥……”
　　“行了, 别说了, 天晚了, 你们不是要回城里吗？赶紧走吧！一会儿道黑走不了了，家里没你们的地方。”大爷放下麻将直接过来赶人，说完又一把抓住外孙子, “宝儿，你是跟着你妈回去还是留下？”
　　“姥爷，我留下。”
　　“好，你留下，姥爷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雪凤脸涨得更红了，她带来的那个男人一扭头就走了，雪凤急慌慌地穿衣服追了出去, 还没等她上车, 那男人开着车, 像有狗追着似的跑了。
　　雪凤呆站在院子里, 哇地一声哭了，大娘想出去看看, 被大爷一把给拽住了。“别去看她！让她自己寻思寻思去。”
　　过了一会儿，雪凤自己进屋了, “你们嘎哈啊？一个个的都见不得我好？”
　　“你好啥啊好？跟个鬼似的，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儿, 你离婚你要是跟人家似的好好打工，多攒点钱，给孩子攒点家底, 正正经经地找个对象也行啊，你看看你……”
　　“在外面挣钱那么容易啊？”
　　“那人家咋都挣着钱了呢？就是你不吃辛苦！浮！”大爷指着她的鼻子骂，他扭过头看向英子，“英子，你跟雪珍出的那个服装床子咋样了？”
　　英子正吃瓜子看戏呢，冷不丁被叫她呛了一下，“一般。”她划拉了一下衣服上的瓜子壳，“也就对付个工钱。”
　　“你妈不是说你买卖可好了吗？”
　　都不用英子给眼神儿，雪珍顺着话题就接过来了，“她就过年的时候帮几天儿忙，过年的时候谁家买卖不好啊，那时候要是也没客（qie）谁家都不用干了，就是对付个费用，我就是将就孩子上幼儿园，陪我们家老高，这年头不像以前，男人不能单独搁外头。”
　　甫秀花想说点儿啥，家宝把一块糖塞她嘴里了。
　　大爷看这阵势还有啥不明白的，人家不乐意多雪凤这个累赘，“家梁，你们乡政府食堂是不是缺个干杂活的，把你姐介绍过去吧。”
　　“爸，你别找给她找活了，她干不了啥。”家梁说道，“那个谁……冯大有啊，不是现在也没媳妇了吗？让我姐回他家得了！现在他在外面干瓦匠活也不少挣，家里老人又都死了，回去我姐就当家，孩子回家也是亲爹亲妈的，不比啥都强。”
　　“我大舅说得对！我要让我妈回家。”大姐的儿子冯宝儿眼睛亮了，点头如捣蒜。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雪凤虽然这样说，但终究没有大闹，一扭头回西屋躺着去了。
　　她这一走，屋里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大家又凑在一起磕瓜子的磕瓜子，该吃水果的吃水果。
　　英子凑到韩老太跟前，“奶，我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
　　“我是不是有个老姑？”
　　韩老太瞪了她一眼，“你提那个死鬼干啥？不是，你咋知道你有这么个姑的？”爱之深恨之切，韩老太看来真是恨毒了自杀的小女儿。
　　“奶，我去广东进货，遇上个人，她是咱们老乡姓董，叫董娟，我一说我是哪儿哪儿的人，她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说我长得像我姑。”
　　韩老太叹了口气，“你遇上大娟子了啊？她不是死了吗？”
　　“你听谁说的，没死。”
　　“她就是占个命好，哼。”韩老太给了这么个评价之后就再没说什么，“你搁外面小心点儿，外面坏人多，城里男人心眼子多，没几个好东西。”
　　“我知道。”
　　英子证实了这件事，也就不再追问了，自己果然有一个姑姑，还是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姑姑。
　　两人刚说完，英子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周林海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到屋外接了起来，“喂？”
　　“家里冷不冷？”
　　“挺暖和的啊，锅炉一直烧着呢，炕上热得烫屁股。”
　　“出来凉快凉快啊。”
　　“什么？”
　　“我好像在一个叫靠山屯的地方……反正路上的碑是这么写的，就是不知道该继续往哪儿开了。”
　　“你过桥了吗？”
　　“刚过桥。”
　　英子脸腾一下红了，“你继续往前开，第三个路口停下来，我在路口那里拿手电等你。”
　　英子穿上了衣服，韩老太问她，“你干啥去啊？”
　　“上厕所。”
　　“晚上别出去了。”房子修得再好，彼时农村家庭因为没下水，都是外面的旱厕，“西屋有尿盆。”
　　“大便。”英子说完把衣服穿好，拿了个手电就出去了。
　　村子里没有什么路灯，只有每户人家早早点起来的大红灯笼和各种彩灯照着路，英子拿着手电走出村子，继续向前走，远远地看见一辆车驶了过来，还没等她看清楚车牌，车就停了下来。
　　周林海从车上下来小跑过来搂住了英子，亲了一下英子冻红的鼻头，“冷不冷？”他掀开大衣把英子包在里面。
　　“不冷。”英子摇头，“你怎么过来了？”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在她出发后没两天就追过来了。
　　“想你。”周林海低头吻住她，久得像是要把她的灵魂吸走一样，她紧紧抱住他，没有他的支撑仿佛要站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周林海放开了她的嘴唇，亲吻着她的额头、眼皮、鼻尖、下巴……手伸进她的大衣里搂着她的腰，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英子觉得自己心跳得几乎失了速，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和他之外，再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
　　周林海抱起了她，走进车子放进了后座，在车子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英子闭起了眼睛，周林海却停了下来，双手支在后座上，炙热得几乎要将英子烤化的气息笼罩着英子全身，“你真是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是你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她毫无保留地全身心地信任着他，就算他真得是个隐藏得很深的伪君子也没关系，她这一生这么彻彻底底的把一切交给一个人只这一次了。
　　一辈子和几天是一样的。
　　她在某方面来说是极为叛逆的，她遵守世俗的规则，唯一的原因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打破。
　　“我们得结婚，快点儿结婚。”他从车里爬了出来，把英子也拉着坐了起来。
　　英子被他沮丧的神情弄笑了，“要结婚？”
　　“傻丫头，哥教你一个真理，女孩子要把所有的男人当成野兽来防备。”周林海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们得结婚，现在民政局放假了吗？”
　　“不清楚。”
　　“大学没毕业能结婚吗？”
　　“我没看校规。”
　　两人胡乱说着，冰冷的空气渐渐占据了他们的思维，周林海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坐回到了车里，关紧了车门……“外面真冷。”
　　“你住哪儿啊？”
　　“找个旅馆？”
　　“得回县城才有勉强能住人的旅馆。”
　　“黑水县城？”
　　“勉强能住人。”英子强调。
　　“我是野战军出身的，多恶劣的条件都能接受。”周林海这么说着，却没有动，“我还带了些东西。”
　　“什么？”
　　“我怕你把我带到你奶奶家，带了些东西。”他严肃地说道，“还有点儿红包。”
　　“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英子瞪圆了眼睛。
　　“咱们这个地方娶媳妇得明媒正娶，第一年是要去家里过年的。”
　　“你要带我回家过年？”
　　“我爸不会说什么，我跟他说我要结婚的事了，他管不到我，后天我们饭店吃一顿饭就行了，红包我包给你。”
　　英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啊？”所以说两人中间最遵守“规则”的竟然是看起来像黑X会的周林海？英子的打算明明是各自拿着户口本身份证登下一记，在广州过自己的小日子，压根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啊！
　　周林海居然有走“程序”的心思。
　　“不知道十万的彩礼钱够不够。”
　　“你有十万给我啊!钱多烧得慌啊！”十万，羊入虎口、肉包子打狗……想想就心疼得慌，“走！走！走！我们回市里，明天白天就去领证儿，省得你脑袋发晕。”
　　英子自己下了车，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席，飞速倒车，逃得比那位“露水”姐夫还要快一点。
　　周林海在后座直接笑倒，“你这人真怪啊。”
　　“结婚的时候给山一样高的彩礼，婚礼请全世界的人来参观，能保证以后不离婚吗？黛安娜王妃都死透透的了，何况你我，爷爷和奶奶也没有什么婚礼，更没彩礼没嫁妆，他们还不是幸福了一辈子。”英子严肃地开着车，“你这个思想很封建啊。”
　　“我们跟爷爷奶奶说一声，就结婚？”
　　“说一声就去结婚。”英子想到了孙奶奶还有姥姥……“结完婚得去看看我姥姥。”亲人也好，长辈也好，得从心里尊敬和爱的人才是真正的亲人和长辈，别人都只是别人。
　　“你这么不在乎你爸妈和你奶奶一家人吗？”
　　“我在乎啊。”只是没有在乎到愿意把彩礼交过去，闹轰轰地举行各种仪式给他们看……更何况这货要拿十万的彩礼啊……他要是不拿彩礼，英子可能就带他去奶奶家了。
　　“你结婚了，他们以后就不会再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周林海收起了笑容说道。
　　英子停下了车子，“不许给彩礼。”
　　“给老人小孩红包行不行？”
　　“一份不准超过五百，老人只给我爷爷奶奶，小孩只给几个晚辈。”英子立下了规矩。
　　“行。”
　　所以英子不是拉X的时候掉到了茅坑里，而是去接人了？接来的人这个人有点儿……吓人啊……这位是哪位大哥啊？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长相有点吓人，周林海露出了笑容……看起来更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韩家真正的克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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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毛脚女婿上门（二）
　　“周老板, 您怎么来了？”雪珍算是对他比较熟悉的，立刻站起来热情招呼，“爷爷！奶奶！这是我们服装店的大老板, 周老板！”
　　“哦, 周老板。”韩家别的人也都回过神来了, 爷爷向着周林海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
　　“爷爷您快坐下，我姓周, 周林海，您叫我林海就行。”不得不说周林海搞起人际关系来是有一套的，尽管还是江湖气十足，至少给人的感觉是长袖善舞的——大哥。
　　跟爷爷打完招呼，他又去巴结奶奶，“这位是奶奶吧？奶奶长得真精神！您今年有六十？”
　　“啥六十，都七十的人了。”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奶奶, 这是董娟的儿子。”英子在旁边告诉奶奶。
　　“唉呀, 董娟的儿子啊！老头子！董娟的儿子！去年还是前年, 我去赶集还碰见你表舅了赵大国了呢！他说你们全家都搬南方去了……”
　　“啊, 大国表舅啊！我也老长时间没见着了。”周林海顺着杆子往上爬跟韩家人打成一片。
　　韩家的人过来跟他打招呼，顺便猜测他来的目的, 他到了甫秀花跟韩兆秋跟前笑得更甜了，“叔叔阿姨过年好啊！家宝过年好啊。”
　　韩兆秋瞅着他,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人明显是带有目的性的……“你是不是有辆黑奔驰车？”
　　周林海点了点头, “我是有一辆黑奔驰车，现在在广州呢没开过来。”
　　“我见你接过英子。”英子第一次回家那天说等公交车，韩兆秋不放心在道口悄悄地看着, 结果发现一辆奔驰车开了过来，把英子接走了。
　　“呃，啊。”不管是不是自己，周林海都很痛快地认了，“叔，我这回来呢，一是认认门，二是来看看爷爷奶奶，我跟英子确定关系有一阵子了，□□教育我们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我今个儿来就是想征得你们的认可。”
　　韩家人实际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这人长得有点老，看起来三十大多了的样子，皮肤有些黑，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长得很有男子汉的样儿，个儿高，得有一米八往上的大高个儿，大冬天的穿了件大毛领儿的大衣，非常有范儿颇有些霸气，看气质就不是一般人。
　　这么个人大过年的晚上往自己家来，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
　　“你今年多大了？”甫秀花正色问他。
　　“我过了年虚岁三十一，周岁二十九。”
　　“你是干啥的？”
　　“做生意的，除了英子的那个店是我的，我在广州还有间进出口公司，主要做外贸生意。”周林海很“乖”地回答，“我爸现在政协工作副厅级，我亲妈也是做生意的，我后妈也是干部在妇联工作正科级，车子房子都有，彩礼……”
　　他一说到彩礼，英子就轻轻捅了他一下。
　　“咱们家这里求婚得有媒人，我跟英子认识很多年了，只能说生活就是媒人吧，彩礼我准备了十万，英子直接没收了，以后我们家的钱就是英子的钱。”
　　他这么说把所有人都说乐了，这人看起来吓人，实际挺实在，女孩子没收彩礼什么的……发生在别人身上不可能，发生在英子身上不要太正常。
　　甫秀花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倒不止是心疼钱，她心疼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英子就不听话，就跟家里隔心，结婚了还能……可瞧这两人的样子，在一起不定多少年了呢，周……“英子是不是过去在你家做保姆？”
　　“是。”周林海点头，“我奶奶最后两年全靠英子伺候。”
　　这不就都对上了吗？英子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哪儿来的本事做生意啊，原来都是他给的，很多人自己心里有了答案，这所谓的有一阵子可是正经挺长一阵子了。
　　英子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呢，她拉了拉周林海的衣袖，“红包。”
　　周林海瞧了她一眼，红包是英子在车里自己封的，周林海原来准备的都是一千一千的，一共二十多个包，被英子减到了五个，大红包里五百，小红包里才一百。
　　周林海把少得可怜的红包拿出来，先送给了爷爷奶奶，又分别给了三个小孩子。
　　“来得有点急，没有准备。”周林海不好意思地笑笑。
　　“都是自己家人，客气啥。”韩兆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最喜欢干部家庭的孩子了，“家梁啊，来……是叫妹夫还是叫大哥。”
　　“叫妹夫就行，大哥。”周林海本来就比韩家梁大，叫大哥的时候超级顺口。
　　“妹夫。”韩家梁跟周林海握了握手，“您跟教委的吴股长是战友吧？”
　　“啊，是，是战友。”
　　英子办转学籍时走得那点儿路子，也就是骗一骗甫秀花，韩家梁这样的稍微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他跟吴股长打过几次交道，彼此有点心照不宣。
　　“我可羡慕你们当过兵的人了，战友之间的感情太深了。”
　　“唉呀，原来你跟吴股长是朋友啊？我跟吴股长可是铁哥们了。”韩兆冬也走了过来，他也喜欢这样的亲戚，“下回看着他我可得让他请我喝酒。”
　　“我请你大家喝酒。”周林海说道。
　　“吃饭了没？”
　　“还没呢。”
　　“英子，去给你对象盛饭，瞧着有啥菜扒拉两个。”
　　“唉。”
　　韩家别的人开心的招呼着一等体面的新姑爷，三房一家有点儿沉默。
　　韩兆秋一直在想着英子小小年纪离开家，去给人家当保姆，结果当成了人家的女朋友，这是人家不错，让她上大学，给她钱做生意，现在她大学毕业了还要明媒正娶，要是遇上别人了呢？
　　越是脑补他越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合格。
　　雪珍的震撼则是小一点，上次周林海请所有人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英子和周林海的互动不像老板和员工的互动，是一起生活过很久的无声默契。
　　她没想到的是周林海这样登堂入室了。
　　甫秀花则是继续发呆，韩家人的态度又让她想到了一层，英子的对象虽说年纪大些，竟是韩家女婿中最体面的！
　　才三十，怎么样也比韩采薇的那个比韩兆春还要大一岁的男人年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头婚。
　　韩兆夏过来拉了拉韩兆秋，“老三，去看看你姑爷啊。”
　　“嗯。”韩兆秋应了一声，跟着韩兆夏过去了，韩兆春和韩兆冬围着周林海，越说越热闹。
　　虽说韩兆春是让英子给周林海预备吃食，大娘和家梁媳妇跟着她一起去了厨房，大娘炒了个酸菜粉，把锅里没动过的炖排骨盛了一碗，家梁媳妇快手拌了个凉菜，英子洗了些黄瓜，在热饭的时候又热了几张干豆腐，炒了个肉酱，做了一份京酱肉丝。
　　三个女人四个菜，很快就端上了桌，英子替周林海盛了碗饭，“先吃饭，别喝酒。”
　　“嗯。”周林海应了一声。
　　“吃饭怎么能不喝酒。”韩兆秋拍了拍周林海的肩，拎了一小‘班克’白酒过来，“喝没喝过烧锅里的高梁酒？”
　　“喝过！我还往老毛子那里贩过呢，老毛子成是喜欢了，咱们这儿的酒就是没人包装，包装好了不比啥伏特加差。”周林海很顺溜地接过酒，拿了二两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韩兆秋倒酒。
　　大娘凑到甫秀花跟前捅了捅她，“这个姑爷行啊！就是老了点儿……男人岁数大点儿知道疼人。”
　　甫秀花撇了撇嘴，“我还是喜欢小高那样的。”
　　雪珍颇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得了吧，一百个老高捆一起也不是人家的个儿啊。”
　　家宝正是懂了些事，又有些叛逆的年龄，嘟了嘟嘴，“二姐本来就不着家，嫁了人就更不着家了。”
　　韩家的大爷们小爷们们正围着周林海喝酒聊天，韩兆秋喝了一口酒，“这些年英子全靠你照顾了。”
　　“哪儿是我照顾她啊，是她照顾我。我奶奶当时是老年痴呆，谁也不认就认英子，英子一直伺候到我奶奶瘫痪在床上，要不是有她我也不能在外面安心上班，出差，后来把老太太伺候走了，她不声不响地考上大学了，这心劲儿我是比不了，我是个粗人，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要是能考上大学，那怕是个军校，谁能直接当大头兵？学习方面我不如她。我奶奶走了，我也没了牵挂，就去南方了……”
　　周林海把这些年的事儿捡好听的，加加减减说了，韩家的人也才对英子这些年的经历有了更深的认知。
　　韩兆夏听得里一半外一半的，他真正在意的是，“你在省城，认识我家大姑爷梁光不？做房地产的。”
　　“梁光？在一些场合里见过，不熟。”周林海说道，梁光啊，跟老爷子是朋友，周林海今天就不想提他。
　　“哦。”周林海不想说，不影响韩兆夏，“我大姑爷人可好了，跟我姑娘结婚的时候……”他吹起了韩采薇结婚时的排场。
　　“二哥，你别唠了，孩子吃饭呢。”韩兆冬瞪了他一眼道，“林海啊，刚才我给吴股长打电话拜年，他听说你搁这儿呢，非要明天就过来请你喝酒。”
　　“唉呀，明天我们想先去姥姥家那边拜年，后天！后天我请喝酒。”
　　一家人和乐融融，只有甫秀花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英子心情更畅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班克就是那种5斤、10斤重的手提式塑料桶，过去家家都有，用来装酒装油。
　　我百度了一下应该是俄语。
　　闲人最近快要累死了，扶贫期末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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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姥姥家
　　周林海果然是“野战军”出身的, 跟韩家一帮老爷们挤在一炕上，伴着各种呼噜声闻着各种味道，在烧得滚烫的炕上，照样睡得跟在自己家一样香。
　　倒是韩兆秋睡不着了, 瞧着睡自己隔壁的“女婿”心中百感交集。最后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生米成了熟饭，除了认命还能咋样。
　　第二天家里煮饺子，大铁锅下面烧苞米瓤子，一会儿水就烧得滚开, 饺子是现成的冻饺子，在刚入冬的时候就包了“一缸”现在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就着昨晚剩下的菜吃饺子, 周林海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样子, 一个人吃了满满一大盘子。
　　“好！这个姑爷好！不装假！实在人！”大娘喜欢的直拍甫秀花的肩膀。
　　“哼。”甫秀花也一宿没睡, 琢磨来琢磨去这里有事儿, 这位女婿就算不是个骗子, 也是个二婚, 再说了, 这小子看起来就“社会”心眼子贼多, 一不知根二不知底，远不如大姑爷老实可靠。
　　她自己在那里瞎想，偏偏人人都夸周林海, 她也只得在一旁忍着不说话。
　　“干妈, 等会儿我们去我姥家，你去吗？”
　　“我不去，初二的时候再去。”甫秀花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撇了撇嘴道。
　　“行，那我们几个去了。”英子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吃完了饭, 简单收拾了一下，英子、雪珍、萱萱坐上了周林海的车去英子姥姥家。
　　车子开出去一段之后，周林海拐了个弯，驶向往县城的路。
　　“去我姥家得往那边拐。”英子拍了拍他。
　　“我去县城取点东西。”周林海来的时候是晚上，七拐八拐的靠着地图找到了靠山屯，回程的路上顺畅得多。
　　到了县城边缘之后，他打了个电话，不过一会儿来了一辆黑色的本田车。
　　车上下来的人英子认识，正是上次帮英子办复学和转学手续的吴股长。
　　吴股长下了车跑到周林海车跟前拍了拍车门子，“艹，你个臭流氓，跑遍了三大洲跑我们县里祸害青苗来了！”看见了英子之后赶紧收住了嘴，“嫂子好。”
　　“你好。”英子应了一句。
　　“嫂子，我刚才瞎说的，周林海同志是个好同志，出淤泥而不染，完全不同于我们这些癞子。”吴股长笑呵呵地说道，说完向英子眨了眨眼睛。
　　“别说了，就显着你有这张嘴了，听说现在混上领导了？”
　　“啥领导，就是个干活的，叫个股长实际还是个科员儿。”吴股长叹了口气，“要不是家里老人和老婆孩子拴着，真想跟你出去闯一闯。”
　　“你自己没闯劲儿别拿别人当借口。”周林海笑道，“我找你是想问你，你们这儿有啥特产？我拿去孝敬老丈人和我媳妇的姥姥。”
　　“特产倒是有，现淘涣不容易了，再说了，你对象是本地人，啥特产家没有啊……”吴股长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一个亲戚家里养羊的，你整两只羊去吧。”
　　他在前面开车带着周林海他们去了城边的一家人家，这家人是养羊的专业户，现在正是旺季，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三伙人等着买羊呢。
　　周林海在这里买了三只羊，一只给了吴股长让他送给家里的老人，剩下的两只放进了后备箱，他又买了些别的礼物，这才重新上路。
　　甫家没盖新房子，他们家已经基本确定要在城里发展，农村的房子没有盖的必要。
　　过年了，院子里里外外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张灯结彩的，英子他们来的时候，铁柱正带着几个亲戚的小子在挂灯。
　　“妈！英子回来了！”铁柱高声吼道，吼完之后，他从梯子上下了两阶就直接跳了下来，“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都毕业了。”
　　“也是，我儿子都上幼儿园了。”铁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又当爹了你知道不？我闺女刚过百天！正搁屋里呢。”
　　英子他们进了屋里面和迎出来的二舅妈撞了个对脸儿，“我的天爷啊，你咋跑这儿来了？”
　　“我带我对象来看看我姥儿。”英子说道。
　　“我也看看我姥儿了。”雪珍也说了一句，她和姥姥家的人称不上多熟。
　　“唉呀，萱萱长这么大了。”王老美搂着萱萱，这才注意到刚停好车进来的周林海，“英子，这是你对象？”
　　一是老了点儿，二是看着不善，三是瞧着穿戴打扮和停在外面的车子，是个大款，有钱归有钱，人品不知怎么样。
　　周林海迎着王老美审视的目光，终于有了点儿见丈母娘的心虚，“二舅妈好，我是周林海，英子的对象。”
　　“呃，啊，进屋吧！你姥搁东屋呢，西屋铁柱媳妇奶孩子呢。”
　　“我看看孩子去。”雪珍带着萱萱去了西屋，她可不想掺和进姥姥相孙女婿的场面去。
　　英子领着周林海和王老美一起去了东屋，姥姥正坐在炕上看电视呢。
　　她老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满是褶子，气色挺好的，身体还是颇“壮”，只是过去能装下两个韩老太，现在只能装下一个“缩缩”过的韩老太了。
　　“姥儿。”英子叫了一声姥姥，喉咙就被哽住了，她走了这么久，最想的就是姥姥。
　　“唉呀，英子回来了。”甫老太一拍腿穿上棉鞋下了地，“你干啥去了，你这孩子！在外面上学也不能不回家啊？”
　　“姥，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姥！”
　　“毕业了就好，毕业了就好，毕业了是不是就分配工作了啊？让你爸找找人，让你分配到县里去坐办公室啊。”
　　“姥儿，现在不分配工作了，我毕业以后打算跟我对象一起做买卖。”英子拉过周林海，“这是我对象周林海，你看着好不好？”
　　姥姥上下打量着周林海，“你多大岁数？”
　　“三十。”
　　“属啥的？”
　　“属龙的。”
　　姥姥拿手指头掐算了一下，“还行，属相挺合。哪天生日？”
　　“阴历六月初六。”
　　“这个日子好。”姥姥又掐算了一下，“中，还中。”
　　“姥，你会掐算啥啊。”英子搂着姥儿说道。
　　“我算算你俩属相犯不犯冲。”
　　英子扶着姥姥坐在炕上，王老美也进了屋，让周林海坐在屋里的小沙发上，自己坐到了他旁边，“你家是哪儿的啊？爹妈是干啥的啊？”
　　周林海又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王老美也琢磨出来了，“英子在你家当过保姆？”
　　“我奶奶那时候全靠英子照顾。”
　　“你俩在一起好多久了？”
　　“一年。”周林海把时间拉长了说，“我们俩个认识的年头多，在一起的年头少，头前儿英子小，我也没那心思，再后来我就到处做买卖了，好几年没着家。”
　　“哦。”王老美点了点头，“你在哪儿做生意啊？”’
　　“我的公司现在在广州，英子大学实习就在我公司，主要是做外贸的，俄罗斯、非洲、东盟各国的生意都做，我在俄罗斯呆了挺长时间。”
　　王老美用尽自己的知识盘问，过一会儿又把铁柱拉进来盘问，周林海都一一答了，她这才罢休。
　　“你跟英子见过你父母吗？”
　　“我爸妈头多少年就离婚了，我跟爷爷奶奶长大，我爸对我婚姻的事一向随我自由，我妈挺喜欢英子的。”
　　“哦。”周家……自从知道了英子在这家当过保姆，王老美实际是了解过这家的，但是她接触的层次太低，也打听不到什么实底，就知道这家人挺能干挺有势力的。
　　她虽然没读过啥书，也知道这女人嫁得太高不好，将来有啥事儿娘家都不好出头。
　　心里面有疑虑，脸上也没表现出来，瞧了瞧石英钟，“唉呀都这个时候了，我给你们做饭去，英子你挺长时间没吃我炖的鱼了吧？你哥买了条十多斤的大鱼，我炖给你吃啊。”
　　“二舅妈，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车里还有两只羊呢，一只是给我姥儿的，一只是给我奶家的。”
　　“唉呀，你买那玩意干啥啊，过了年就暖和了，吃不了。”
　　英子和周林海出去把车打开，铁柱跟几个邻居一起就把羊搬出来了，英子又指挥着拿了里面的水果和补品什么的，“没来得及回省城，全都是在县里买的。”
　　“一样，东西都是一样的。”王老美说道，英子说是送姥姥的，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使了个眼色让铁柱跟着周林海唠嗑，自己带着英子又回了姥姥的屋里，“英子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怀孕了？”
　　英子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有，没怀孕。”
　　“没怀孕急着结什么婚啊，你大学还没毕业呢。你年轻没有社会经验，姓周的这人看起来就是个老油条了。”
　　“舅妈，我跟他认识挺多年了，他是个好人。”
　　王老美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年轻，女人找对象虽说是得往上找，可也不能高太多，周家比咱家条件好太多了，咱们跟人家说不上话，将来有啥事儿……”
　　“我们结婚之后也是在广州做生意，林海他和周家的人挺生份的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啊？没有婆家人，也就没人管束，他在外面有什么你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姥姥在旁边听着，忽地插了一句嘴，“我觉得这小子行，眼神儿正。”
　　“妈，你咋又看出来了啊。”
　　“我老太太最会看人，当初我把英子抱回来的时候我就觉着英子这孩子不一般，这回我也相中这小子了，这小子行！”
　　“姥儿！您说他好，我相信。”英子搂着姥姥说道。
　　“你们俩个啊。”王老美摇头叹气，她终究不是英子的亲妈，再说了英子这孩子主意正，能让她打定主意要嫁的人，别人再担心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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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那一口气
　　“英子啊, 你幸亏今年来了，来年来就看不着姥儿了。”姥姥忽地又说了一句。
　　“姥，你咋了？”英子吓了一跳。
　　“你别听你姥吓唬你，我们在城里买了楼, 一百多平方, 已经快装修完了, 就差门没安了，开春就搬过去，这回架着也要把你姥架上楼，我现在也岁数大了, 城里屯子来回折腾，折腾不起了, 再说冬天烧火太费劲了。”
　　“住楼不接地气, 人接地气不长寿！再说了那楼上去了就下不来, 我去看过一回就够够的了, 左右邻居一家一个大铁门, 连串门都没地方, 谁也不认识, 哪儿哪儿都找不着。”让一个老人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是很难的。
　　“这老太太, 咱家那楼才二楼，再说了，现在咱们屯子在城里买楼的人多, 前屯的老郑家也买了, 就离咱家不远，再说了，我们都在城里，你在屯子里我们不放心, 大冬天的还得天天烧火，摔了怎么办？”
　　“我烧一辈子火了，哪回摔着了？你们就是在城里呆惯了，把自己养娇了。”姥姥像小孩子一样的不高兴。
　　英子见状接过了话，“二舅妈，你家的楼有一楼吗？”
　　“只有临街的商服，小区里面的全都是车库，也有把车库装修好给老人住的，可我总觉得不是房子。”
　　英子也跟着劝姥姥，“姥，我觉得住楼挺好的，最起码冬天暖和啊。”
　　“暖和啥，热得时候死热，冷的时候还得披件衣裳。”姥姥依旧不怎么开心。
　　她跟姥姥说话的时候，向外面看了一眼，周林海和铁柱已经打成一片了，在一起哈哈笑着拿刀拆解羊。
　　英子刚想出去，雪珍带着萱萱还有铁柱家的小子进来了，铁柱家的小子比萱萱小点儿，个头看着可不小，圆头圆脑的脸蛋子通红，跟铁柱小时候像极了，只是长相好看了不只一档。
　　“太太，我妈骂我！”铁柱家的小子进门先憋着嘴告状。
　　“你妈因为啥骂你啊？”
　　“妹妹要睡觉，我跟萱萱说话。”
　　“哦，那咱们不吵妹妹了，妹妹要睡觉你就上太太这儿玩。”姥姥稀罕拔插地把他拉过来，“英子，你还没见过这小子吧？他小名儿叫石头，大名叫甫磊。”
　　“原来叫石头啊？长得可真像我哥小时候，就是比我哥小时候白。”
　　“他这是一冬天捂的，夏天的时候晒得黑不溜秋的跟你哥更像。”王老美揉着孙子的头说道，“石头，我不是说过吗？以后你妈哄你妹妹，你就自己躲远远的玩。”
　　“可是我妈不喜欢我了，就喜欢妹妹。”甫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没有，你妈妈喜欢你，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奶也喜欢你啊，小石头啊，你说太太跟我们一起住城里好不好？”
　　“好！太太跟我们一起住城里！我跟太太一被窝睡。”
　　姥姥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搂着曾孙，总算不再继续抱怨进城住楼的事了。
　　这边消停了，王老美下厨把大鱼炖了，又炒了几个菜，外面周林海已经跟铁柱一起把羊卸完了，他们都不会剃肉，只是顺着关节分出了两只后腿、两只前腿、羊头和排骨。
　　他们收拾完了羊，开着五凌宏光载着小草去县城办事的二舅也回来了，瞧见了车先转了一圈儿，“这是谁家的奥迪四个圈儿啊？”
　　“没准儿是我哥的朋友。”小草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扎着红色的围巾，看起来清纯可爱。
　　“二舅！小草！”英子推开了门向着他们挥手。
　　“哎呀，我老姑娘回来了！”
　　“英子！”小草跑着奔向英子，到了她跟前打量了一番，“你又漂亮了英子！”
　　“你更好看！”两人抱着转了一圈儿。
　　“英子，车是谁的啊？”
　　“我对象的！”英子把周林海叫过来介绍给二舅和小草认识。
　　二舅向来是没什么心思的乐天派，看见周林海颇有爷们儿样也就高兴了，至于贫富差距，这人是不是社会经验太多之类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爸，林海还给你买酒了呢。”铁柱献宝似地拿出周林海买的五粮液。
　　“县城名酒行里的茅台不纯，这五粮液看着还行。”周林海实在地说道。
　　“啥茅台，啥五粮液也赶不上高梁烧儿。”话虽这么说，二舅还是把酒宝贝似地揣进了怀里，“等会儿吃饭咱们爷几个整一口。”
　　“那必须得整一口。”
　　小草看着周林海，颇有些烦恼的样子，她是知道英子和周明德的事的，在她看来周明德比周林海强出一个银河系吧，论长相周明德天生就是讨小姑娘喜欢的偶象剧男主型，周林海撑死是个实力派型男，年纪也大……
　　不过当着家里人的面，她没提这事儿，只做不知道。
　　在姥姥家吃过了饭，雪珍丈夫的电话来了，他到韩家接老婆孩子没接着。
　　周林海又开着车载着他们回了韩家，韩家的人这次来得更齐了，可以说是全家翘首盼着英子回来。
　　周林海拿出了车里的礼物，一整只的羊，各种名贵的烟酒，一家子人都高兴坏了。
　　“我就说英子这孩子有出息，不声不响的大学也上了，对象也找着了，要不说孩子就得好好念书呢。”四婶向来是骄傲的，这次却出奇的和气，搂着甫秀花跟亲姐妹似的。
　　甫秀花可能是经过了几个小时全家的思想工作，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影儿。
　　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韩家还是老规矩，男人一桌女人一桌，菜什么的是一样的，只是男桌那边喝酒。
　　为了照顾“英子”，竟然把她也叫到男桌那边去了，“英子，你来陪你对象。”
　　“我不去了，我不喝酒。”英子婉拒了，坐在女桌一边，她叹了口气，忽地觉得没意思了。
　　好像长久以来憋在胸口的什么散开了，吐出去了，剩下的是空虚，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已经有些陌生的脸和干妈永远不开晴的脸，觉得自己随置身于“亲人”身边，却还远不如在别的地方自在。
　　周林海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见英子忽地变得没什么兴致了，吃完了饭，拒绝了打麻将的邀请，借口家里急着见英子载着英子离开了。
　　“我觉得你更喜欢在你姥姥家呆着。”周林海总结道。
　　“韩家……不是我家。”英子摇头，“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你。”
　　在韩家人眼里她算是逆袭了吧，最不被看好最不被待见一出生就被丢弃的孩子，被认为是累赘的孩子，生病了只能自己喝凉水的孩子，被迫离家出走的孩子。
　　在韩家所有的孩子里，她是最可怜最不被看好的，她总是差人一等的……
　　这一口气憋了一辈子！
　　今天才算是吐出来了！
　　吐完了呢？又觉得不值，这两天的折腾不值。
　　周林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亲了亲她的发顶。
　　“那我们以后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英子点头。
　　他们照例先到了县城，英子很想看未来姥姥家的小区，那个地方她知道，离白思莹家不远，原来就是一片平房。
　　她开着车载着周林海到了那里，那边现在灯火通明，全新的红灯笼在小区门口高高地挂着，虽然小区里面还没有完全修整完毕，但已经有一些人家住进了里面。
　　小区的房子果然跟二舅妈说的一样，只有临近有一楼的商服，小区里面一楼绝大部分是车库，英子拿出手机记了好几个贴着出卖的电话，连商服贴着的买房的电话都记住了。
　　“你要买房？”
　　“我想孝敬我姥。”给姥姥什么她都不觉得心疼，二舅妈……她介绍傻子给自己的事，仍然是个梗在她心里的疙瘩，可她对二舅妈，真得生不起气，记不起仇……
　　毕竟自己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啊。
　　“想孝敬就孝敬，别等着老人不在了后悔。”
　　“嗯。”二舅妈家也不是外面看起来那么和谐，铁柱媳妇借口要带孩子，始终没怎么露面，小草悄悄跟英子说是因为他们家买楼的事生气。
　　铁柱去年也在县城买楼了，是他自己挣得钱加上卖了婚房的钱，王老美就给了他两万。
　　今年王老美买房，因为买得面积大，又不想贷款，从大儿子那里借了五万，小儿子处的对象黄了，看意思以后还得给小儿子在城里买楼，免不了还得刮大儿子的“地皮”，大儿媳妇高兴不起来。
　　说起来她也是想不开，公婆都是能赚钱的人，就算是一时花了她家的钱，将来也只有加倍还的份，哪会真得让大儿子给弟弟娶媳妇。
　　小草觉得大嫂眼皮子浅，幸亏铁柱大大咧咧地不会因为媳妇跟家里隔心。
　　知道了这些，英子心里就有了点打算。
　　两人逛完了这才开车回了市里，英子带着周林海回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你住女生公寓，我住你家。”周林海站在门口说道。
　　“为什么啊？”两人又不是第一次住一个屋檐下。
　　“说好了明天领证就明天领证，领证之前咱们俩个分开住。”周林海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谁说了明天领证啊？”
　　“你不是说了吗？直接回市里领证啊。”
　　“你还说了带我去见你家人呢。”英子说完就后悔了，她最不想见的就是周家人，“明天领证，明天领证。”最好一辈子不见周家人。
　　“明天领证。”周林海抱着英子狠狠亲了一下放开了她，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快回去！否则爷要强抢了。”
　　英子推开了门跑回了公寓，隔着铁门看着他……这个男人真得特别特别特别爱她是吧？
　　家，有时候真不需要大，两个人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吧，总想告诉一些人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了，告诉了之后，又觉得也就那样。感谢在2020-08-03 22:08:36~2020-08-04 21:3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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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登记那点事
　　尽管只是登记, 在去之前总要收拾收拾，英子在衣柜里翻了许久，她虽然经手过的衣服无数，自己的衣服不多, 甚至一些初中时的衣服还在衣柜里, 只是不穿了罢了。
　　翻来找去的, 她找到一条白色的蕾丝裙子，这条裙子她留下来的原因大约是因为小桃还是谁打样儿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个小口子，本来应该是罚服务员的，英子自己留下来了。
　　这条裙子的是版型是X型的, 腰那里有一条黑色的腰带，只是没什么弹力, 身材好的人穿起来很好看, 稍微有点肚子的人穿就会很明显。
　　英子穿上衣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儿, 可能是因为小时营养不好的原因, 她一直挺瘦的, 稍微吃点好的也不吸收, 穿这条裙子腰那里还有点空。
　　挑好了裙子别的搭配的东西就好找了, 她有一双浅米色的短靴因为底薄一直没怎么穿, 今天穿上正合适，长发用卷发棒简单卷了几个弯，洗了脸做了下基础保养涂了个口红, 套了件平时穿的羽绒服就出门了。
　　周林海站在车边等着她, 看见她出来一直笑……
　　“笑什么？”
　　“你就这样结婚？”周林海伸手理了理她的长发，低头亲了她一下。
　　“只是领证而已。”
　　“领证也要打扮一下啊。”周林海抱着她叹息了一声，实在是个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的姑娘啊。
　　“我就是不会打扮啊，你后悔还来得及。”英子嘟起了嘴, 在周林海面前，她总会不自觉地变回一个小姑娘。
　　“我是说你得学会照顾自己啊。”英子好像从来不会往自己身上投资，买衣服啊，买鞋啊，打扮自己啊，更不用说买些贵价的首饰什么的了，说领证就领证，连问都没问过买戒指的事。
　　太过好“好养”了，却总让真心疼她的人让替她觉得委屈，“上车吧。”
　　周林海开着车载着她到了商业街，一家一家专门店的逛，先买了两条裙子和搭配的配饰，这些东西在英子看来全都是坑钱的，但是穿起来确实和她店里卖的衣服“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样式有些冷眼看上去像，穿上之后就觉得完全不一样，比如同样的白裙子，大牌的就非常修饰身材，导购可能看出英子不会买衣服，还帮她搭了内衣和长筒袜。
　　周林海还给她挑了一件貂皮大衣，不是纯白的，是浅浅的雪青色，看起来普通，穿起来非常的显气质。
　　英子看了一眼标价——这东西在皮草城也就是一万左右，大牌的直接后面加了个零，啥貂皮啊，金子做的啊。
　　周林海掏出卡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刷了，刷完之后导购笑得眉眼弯弯的，“是要包起来还是要穿着走？”
　　“穿着走。”
　　导购手脚麻利地把英子穿来的衣服整理好装进了购物袋，连着卡带购物袋一起还给了周林海，英子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把卡收了起来，“太浪费了。”衣服而已啊，做工好一点点，料子好一点点，她都知道代工厂在哪里，直接可以三折甚至更低搞到货的，竟然被“黑”这么惨。
　　“穿着好看就不算浪费。”周林海倒是没阻止她抢银行卡，只是把她搂过来又亲了一下。
　　买完了衣服两人又逛鞋店，买好了鞋子之后这次周林海又“变”出了一张银行卡结帐。
　　从鞋店出来两人直奔某国际品牌新开的专卖店，周林海这次没有让英子选，而是直接找经理，“我来取我订好的戒指。”
　　“周先生，您请到VIP区稍等。”经理笑眯眯地把两人领到了里面的VIP会客区，一个导购送来了两杯热茶。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黑西装白手套，长得相当好看的小哥哥拎着一个箱子从保险库里走了出来，经理亲自打开箱子，里面是三只戒指，一只是菱形钻戒，钻石大得像“装饰戒”一样，周围还围着一圈的碎钻，另外两个是很朴素的白金对戒。
　　经理从里面拿出钻石戒指，“这是您订制的戒指。”
　　周林海握着英子的手，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很漂亮。”
　　英子瞧着戒指，在看看自己的手，“很贵啊。”
　　“钻石是我在南非的时候机缘巧合得到的，不贵。”
　　“一共有多重啊？英子知道应该叫克拉，可嘴和心完全合不到一起去，说不出来。
　　“主钻2.7克拉，碎钻加起来1克拉，纯度都是顶级的。”经理说道。
　　英子戴瞧着戒指，难怪人家说女人天生爱珠宝，她觉得自己是没有多少物欲，只有攒钱欲的人，看着明显“浪费”钱的“消费主义”骗局的产物，竟然也觉得好漂亮……
　　除了订货戒指，还有白金对戒，一样是订制款，内环刻着两人的名字，男戒内侧刻得是“雪英”，女戒内侧刻得是“林海”。
　　比起一时喜欢的钻戒，英子更喜欢这一对“普通”戒指。
　　离开了珠宝店，他们的最后一站是周林海订制西装的店铺，周林海换上了这家订制的西装和大衣，这才跟英子一起开车去了民政局。
　　两人早晨大约是7点钟出门的，一路买买买，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因为是春节假期的关系，很多人都拿着号排队等结婚。
　　他们到了那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跑了过来，“我替排了你们三个号，已经过了一个了，这个前面还有三对。”他说完把号码给了周林海，周林海给了他两百块钱，顺便把他的第三个号码送给了排在队尾的一对新人。
　　“你找人替你排队领号啊？”
　　“你老公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的。”周林海居然还很得意的样子。
　　前面的三对很快登完了记，英子他们俩个拿出了户口簿身份证，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也很快领好了证，拿着新出炉的红本本，英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就这样“嫁人”了？
　　她还是蒙圈的小白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大灰狼已经憋得眼睛发红了，拿了合法的证明，开着车去了离民政局最近的五星级酒店，所谓谋定而后动，也包括了定好了蜜月套房。
　　一直到被抱进蜜月套房的门，英子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劝儿”。
　　“我们不回家的吗？”
　　一路铺着玫瑰的地毯，到处可见的各种新婚的装饰，玫瑰铺成的路一直延伸到敞开的卧室门里面，红色的圆形大床……
　　大灰狼终究是吃了小白兔的，无论小白兔怎么哭求，只得了加倍的疼爱怜惜，吃是一定要吃的。
　　眼泪汪汪的小白兔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大灰狼处心积虑谋划哄着她快些领证。
　　她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大红的证书，心里也明白这个人对自己是多么的珍惜疼爱，非要领这个证才破戒。
　　周家原来的规矩是大年三十到老宅集合一起过年守岁，初一也在老宅过，初二儿媳妇回娘家，初四开始大家轮流请客。
　　老太太去世了之后，变成大家分开过，大年初一由周宝清组织一次大聚餐，初三由周虎林组织聚餐，周四要是外地回来的人还有假就再组织一次，之后也就四散了。
　　没了老人，就算是周家这样的家族，凝聚力也不是那么强了，尤其是周宝清二线了，挂了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班都不用坐，没有什么实权。
　　周虎林也因为修路的事栽了个跟头，虽说只是背了处份，但基本上升是不可能再升了，调到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部门挂起来了，想再升只能等着风声过去了再运作。
　　这样一来本家这边的两支就势微了，倒是在外地的几枝步步高升，周通辽现在离开了上海，到下面挂职锻炼，已经是一市之长，封疆大吏，而且还有上升的势头，另一个女孩长春，自己本身已经提到了副区长的位置，丈夫现在已经是少将了。
　　这两人今年都借口忙，没回来。
　　因此周宝清今年组织聚会，就有点冷清，除了他们俩个兄弟，只有周珍宝。
　　周珍宝在副校长的任上已经干了几年了，校长的位置却离她越来越远，官威却长了好些，坐在那里一脸严肃，“林海今年还不回来过年吗？大哥，你也该管一管他了。”
　　“他有自己的事做。”周宝清眼皮也不抬地说道。
　　“做生意算什么正经事。”周珍宝冷冷地说道，“他今年三十了吧？该找个对象了。”
　　“过了年虚岁三十一。”周宝清的继妻田雨说道，“我也一直跟老周说让他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至于他的终身大事，我倒是不愁，他女人缘一向不差。”
　　“呵，女人缘不差？就怕什么样的都往家里拉。”周珍宝说道。
　　“孩子都大了，婚姻自由，只要他结婚就行。”看电视的周宝清撩了撩眼皮说道。
　　周珍宝知道大哥的心事，对周林海他是有心无力，这孩子一向是家里的黑羊，从来不服管，牵着不走打着要尥蹶子踢人，“说起来啊，林海真是让咱爸妈惯坏了，老人带孩子就是不成，除了娇惯还是娇惯。”
　　“四哥，明德在国外怎么样了”
　　“老样子。”周虎林也坐在周宝清跟前看电视，哥俩个魂都丢了一半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周珍宝被这两人气得够呛，“嫂子，你预备了些什么？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没什么，炖菜什么的早就炖着呢，就剩下了两样要现蒸的海鲜和现炒的菜，一会儿就完事了。”田雨摆了摆手，“不用你帮忙。”
　　佑大的客厅又安静了下来，除了电视的声音之外，没有别的动静。
　　连周明宇扒瓜子的声音都显得特别大……
　　他正在尴尬当中，门铃响了。
　　他放下瓜子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爸！我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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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新媳妇进门
　　“第一条：不准干活, 新媳妇第一年上门不用你干活，家里干活得人有得是。第二条：不准见势不对就跑，周家人不是大老虎。第三条无论什么礼物都接着, 不要推脱, 虽然咱不稀罕，但有些讨厌的人会心疼嫉妒，所以还是收着的好。”
　　这三条是周林海千叮万嘱，英子最后自己归纳总结的，不理解不背下来不准出门。
　　从腊月二十八领证进入蜜月套房一直到年初一, 英子一步房门都没踏出去过，比起继续被“困”在套房里, 去周家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倒不是她不喜欢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只是这种堕落和“罪恶”，让她觉得再不出去整个人都废了。
　　“好。”周林海给了她奖励的一吻，“收拾收拾出发。”
　　周林海去拿衣服准备穿衣服走人，一转身英子把床单什么的全都掀开了堆到一旁, 重新铺床。
　　“这些有人会整理。”
　　“让人看见丢死人了。”英子的脸通红通红的, 满满的都是新嫁娘的羞涩。
　　“酒店的保洁什么场面场见过啦。”
　　“我很快收拾好。”英子继续收拾。
　　周林海也只能憋着笑帮她的忙。
　　一直把房间整理到他们入住前的样子，英子这才洗脸做基础保养化妆……只是眉毛怎么也画不好。
　　“你的眼眉本身眉型就好看, 简单带一下就行。”周林海让她坐下，用眉笔轻轻扫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会画眉啊？”
　　“这是简单的美术基础, 我学过画画。”周林海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学过画画？”
　　“我爷爷奶奶觉得我精力太旺盛，在家里太能闹腾，给我报了很多兴趣班，我还学过钢琴呢，他们俩个总想在我身上培养些文艺气质，我好像学了三周钢琴就把钢琴砸了, 只有美术坚持的最久，一直坚持到初中。”
　　周林海跟文艺气质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吧，沉静起来眼眉低垂画眉的样子，却颇为文雅。
　　英子瞧着他忍不住嘴角上翘，周林海也笑了起来，手握不住眉笔，抖了一下，眉毛画得有点歪。
　　“草。”
　　“挺好的，比我画得好多了。”这些化妆品是买衣服的时候顺便买的，英子自己实在是觉得每一样都陌生。
　　周林海又拿出一管唇彩，“认识这个吗？”
　　“唇彩。”她又不傻。
　　“涂匀乎点。”周林海把唇彩交给了她。
　　然后去衣柜给她找衣服，除了登记那天穿的衣服之外，另一套玫红的也极好看的，很适合过年的时候穿。
　　两人磨蹭了很久，到周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周林海按响了门铃……
　　“这位是韩雪英吧？”田雨认出了英子，三年多不见，之前的那个小保姆变漂亮了，气质也大不一样了，跟在继子后面像他女朋友似的。
　　女——朋——友？她看向了小叔子陈虎林，陈虎林的脸色变了几次。
　　“你来干什么？”周虎林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了。
　　这女人简直是灾星，因为她儿子跟薛家的女儿翻了脸，薛家跟周家结了仇，自己这才被“整”，家破人散！现在只剩下光棍一个人！
　　因为她妻子现在不知所踪，儿子周明德伤心出国，跟家里就断了联系，打到他帐上的生活费都被他退了回来，据一些同在国外的人说，周明德除了上学之外，大部分时间在打工赚生活费，刷盘子把手都刷白了。
　　她竟然敢牵着周林海的手，一副富家少奶奶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家，她是我媳妇。”周林海把握着英子的手举高，让所有人看见了他们俩个的婚戒。
　　周宝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结婚了？娶了个保姆？这个保姆之前还是周明德的女朋友？“你……”周宝清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几乎要背过气去。
　　“老周，林海在和你开玩笑呢。”田雨扶住了他按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又掏出速效救心丸来给他吃。
　　“开什么玩笑？”有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吗？周宝清把药咽了下去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我跟英子领证了。”周林海把结婚证拿出来晃了晃，打开给所有看内页。
　　周宝清看见了结婚证，倒没之前那么激动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不管有没有证，他把人领回来了说是自己的媳妇，那就是他媳妇无疑了。
　　他捂着胸口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发呆。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们兄弟俩个都晕了头了！你不知道她跟明德好过吗？”周虎林气得直转圈，浑身上下的血往脑袋上涌，从头顶一直到脖子都是赤红赤红的。
　　“林海你疯了？”周珍宝怒吼道，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家继上一辈娶了个保姆进门，下一辈也娶保姆进门吗？传出去脸还往哪儿搁？更不用说这个保姆之前还跟周明德不清不楚的！先跟弟弟后跟哥哥，周家……周家这是毁了。
　　“我没疯，我结婚了，我娶媳妇了，我媳妇是正经的大学毕业生，身家清白的好姑娘，我们俩个在一起合理合法，我今天是回来过年的，你们要是不欢迎我，我现在就走。”周林海握着英子的手作势要离开。
　　“站住！”周宝清叫住了他，“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饭！”
　　“大哥！”周珍宝狠狠跺了跺脚，“大哥！他们留下我就走！”
　　“大哥！你脑袋上驴踢了！！”周虎林暴怒得几乎打人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
　　“这是我家！永远有我儿子的位置！”周宝清回忆起自己带着梳着两根大辫子的娟子回家时的情形，弟弟妹妹一样在闹，爸妈却异常冷静，爸让自己坐下，妈拉着娟子到里面洗手换衣服，告诉她从今天起这就是她的家。
　　眼前这些人不正是逼“死”娟子的那些人吗？
　　“大哥！你糊涂了吗？”周珍宝简直要疯。
　　“我不糊涂，我清醒得很。”周宝清的脑子越来越清楚了，长子有自己的事业，又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跟自己也不怎么亲，他奶奶在的时候逢年过节还能看见他，跟他说说话，他奶奶走了以后这些年长子一直没有回家，这次他带着媳妇回来了，要是被这些人赶走了，自己就要失去长子了。
　　至于英子和周明德好过之类的，这些事他也犯咯应，可咯应能怎么办？这个时候自己翻了脸，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不行！
　　绝对不行！
　　“你们愿意走就走吧！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大哥！觉得我还是大哥的，就留下！”两害相权取其轻，弟弟妹妹和亲生的儿子，他选儿子。
　　贺伟拉了拉妻子的衣服，“别闹了。”
　　周珍宝回头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从头到尾蹲在那里看戏的女儿叹了口气，“得！又不是我儿子，我多余操那份心。”她回头坐了下来，大哥虽然退了二线这杆大旗她还是要扛的，至于四哥……那么地吧。
　　周虎林则是真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直接穿衣服穿鞋走人。
　　“咣”地一声，防盗门关上了，周林海像没事儿人似的笑了笑，“阿姨，今天您又做了酱牛肉吗？真香。”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狗鼻子！你等着我先切一盘给你。”田雨笑着去了厨房，她一个继母有什么好说的，这个便宜儿子一不用家里安排工作，二不用家里安排结婚，三不要车要房要钱要家产，四从来不在她跟前让她伺候跟她儿子争宠，五自己找了个没有助力的穷儿媳妇。她能说什么？
　　周林海带着英子坐了下来，周宝清尽量调整自己的表情，语气也尽量温和，果然是当了一辈子领导的人，忍功高强，“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二十三了。”
　　“我记得你上大学了吧？”
　　“是，过了年是大四的下半学期。”
　　“现在大学生可以结婚了吗？”
　　“我们学校不管。”英子问过矫老师，矫老师直接回答民不举官不究，当无事发生，再说了敢担着政法学院的院长跟本院打官司的学生，学校乐得睁一眼闭一眼。
　　“大学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啊？”
　　“我跟林海一直在广东做生意，我自己在服装城还有一个铺子。”
　　“哦，那称得上是成功了。”周宝清点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婚礼？英子抬头看了周林海一眼，她是真没想过婚礼的事。
　　“我们打算旅行结婚。”言下之意就是婚礼什么的免了吧。
　　“旅行结婚也好。”周宝清点了点头，这样的儿媳妇和想来就上不了台面的亲家，不办婚礼正合他意，但是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该收还得收，“既然这样，年后我找个恰当的时机，通知一下亲朋，简单招待一下，正好我也快要退了……”
　　周林海笑了笑，老头子现在要收人情帐了，“您自个儿定。”
　　英子没想到周宝清在经过最初差点儿心脏病发的激动之后，竟然温和了起来，像是普通的慈父一样，她疑惑地看着周林海，周林海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
　　看来周宝清的反应在周林海的意料之内啊。
　　“英子，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既然结婚了，总要会亲家啊。”
　　“我家里一共五口人，我爸妈和我姐我弟，我姐已经结婚了，我弟弟下半年上初中。”
　　“林海啊，你去拜访过人家没有？”
　　“已经去过了。”
　　“嗯，找个时间见一见，吃一顿饭。”
　　“林海！过来。”田雨端着酱牛肉站在厨房门口叫他，“来，帮我的忙。”
　　“好的阿姨。”名曰帮忙实际是帮吃，不光周林海起身过去了，周明宇也飞快地跑过去了。
　　周珍宝在一旁看着这情形，更是如坐针毡，这个保姆给大哥父子一齐下降头了吗？
　　“会亲家……直不嫌寒碜。”她小声嘟囔。
　　“妈，你少说两句，这是大舅自己家的事。”贺兰简直对自己的妈无语了，这么大年纪了仍然幼稚任性，这种事做亲戚的在旁边敲锣打鼓唱赞歌就是了，何况周家有什么资本拿来管大哥？惹急了大哥一转身走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大舅做得对，只能哄。
　　她瞧着韩雪英，当初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位手腕高强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家的人比韩家的人好对付，聪明，要脸。
　　闲人糊涂了，已经修掉了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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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团圆饭
　　周家的家宴, 自然是珍馐美味无数，清蒸七星斑、清蒸龙虾、葱烧海参、油焖基尾虾，彼时平常老百姓难得一见的海鲜, 在周家的团年宴上不过是平常之物, 真正稀罕的是一品飞龙汤，这道汤品在大长今热播的时候被全国的网民吐槽过，没见识的韩国人以为飞龙跟鸡类似，真见到实物，才知道要说是相似, 与鸽子的相似度大一些。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酱牛肉、过年少不了的小鸡炖蘑菇……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英子想要起身帮忙端菜, 周林海紧紧握着她的手, 不让她动。
　　“你不要动。”田雨看出了两人的小动作主动说道，“你今年是新媳妇，是贵客。”
　　周珍宝冷哼了一声，被贺兰的咳嗽声给盖住了, “大舅妈你的酱牛肉真好吃。”
　　“喜欢吃啊？我酱了好多呢, 走的时候拿一块回去。”
　　“谢谢大舅妈。”
　　众人落了座，田雨特意拿了一瓶茅台出来, “林海啊，这瓶30年的茅台是你爸特意让我收着的, 说是有喜事的时候再拿出来，今天咱们家有大喜事，来，你和你爸喝一杯。”
　　周林海站起来接过继母手里的酒瓶子，先给周宝清倒了一杯，“爸, 喝酒。”
　　“嗯。”周宝清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心的笑意。
　　周林海又给贺强倒了杯酒，“姑夫，您喝酒。”
　　“我戒酒多年了，以茶代酒，以茶代酒。”贺强用手盖住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阿姨，您喝酒。”
　　“我平时不喝的，但今天得喝，少给我倒一点吧。”田雨说道。
　　周林海拿起她的杯子，少少地倒了一点杯子底。
　　他又拿起周珍宝的杯子，“老姑，咱俩多少年没喝过酒了吧？”
　　“呵。”周珍宝冷笑了一声，丈夫贺强和女儿贺兰一人拽了她一下，她也只得强撑出笑脸，“结了婚就是大人了，要知道孝敬父母，你爸不容易，你阿姨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老姑。”周林海给她倒了半杯酒，“英子不喝酒，我替她喝。”他又往自己的杯里倒了些。
　　他端着酒站起来，“今天是过年，也是我结婚之后头一回回家，感谢这些年大家对我这个没妈的孩子的照顾，我今天结婚了，事业也算是有小成，古话说三十而立，我这算是勉强立住了，爸，阿姨，你们辛苦了！老姑！多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注！我干杯了，各位长辈随意。”周林海说罢一饮而尽。
　　周林海干了杯，周宝清陪了半杯，余下的人都只是喝了一口沾沾唇罢了。
　　这顿饭勉强吃得和乐，该说笑的时候自然有人说笑，该喝酒的时候自然有人喝酒，从外表看这一家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和睦的大家庭，英子身在其中，却感觉特别压抑。
　　吃完了饭，田雨负责收拾，周家的规矩是饭菜不过夜，不管多珍贵的食材，晚上这一顿吃完了，很自然就扔了，蒸多了的饭，也是该扔就扔。
　　英子在旁边看得眼皮子直跳。
　　处理完这些，田雨把碗盘杯子放进当时大多数人见都没有见过的洗碗机里，洗了洗手过来客厅聊天，周宝清则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周宝清拿着一个房本和钥匙走了出来，英子明显看到刚才还在说笑的田雨神色变了几变。
　　“所谓男大当婚，你二十二的时候我就替你把房子买好了，你二十五的时候交得房，从这些年的房价来看，我还算有前瞻性，房子多少涨了些。房子是精装修，我去看过了，你要是常住得重装，不常住也勉强能住。”
　　周林海很自然地接过了房本，打开之后给英子看，X府花园，市面上现在已经少见的市中心独栋别墅，使用面积253平方，赠阁楼面积、赠庭院、赠露台、赠车库。
　　“谢谢爸。”周林海果然是给的东西绝对不推辞。
　　“田雨你也不用看，我能给林海的也只有这些了，林海，你别怪我，爸的财产终究是和你阿姨的夫妻共同财产，除了这套别墅，家里别的东西都是明宇的，我还得拜托你以后多照看他。”
　　“爸，我能理解。”
　　周林海的态度在田雨眼里简直是得了便宜卖乖，周宝清为官这些年，有外捞的时候，开心的是那些小表子，家里得到的好处有限，要说攒下什么，也都在别墅上了，现在什么也没有只剩死工资了，倒说什么夫妻共同了。
　　就算是心里开了锅，田雨还是带着笑，“老周你这话说得就外道了，林海和明宇一样，都是咱们的儿子。”
　　除了这些，周宝清还拿出一枚戒指，戒指是黄金的，戒面翠绿翠绿的，冷眼看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这是你奶奶给你妈的，据说是祖母绿的，困难时期你爷爷用大米换的，你妈走后我留着了，你自己收着吧。”他没给英子，而是给了周林海。
　　周林海转身就给了英子，英子往手上试戴了一下，戴不上去，略有些大。
　　“明天我买条项链戴上。”
　　“收着就行了。”周林海说道，知道了娟子还活着，他看这只戒指时的心情异常平静，说到底这东西对娟子来讲可能也没有多珍贵，对他的意义也不大，只不过该是他的东西，他要收回来。
　　他看了一眼田雨，田雨的脸上的面具已经快要挂不住了，“阿姨，您是不是有话说？”
　　“你阿姨是有东西要交给你们。”周宝说道。
　　“嗯……啊，你们等一下。”她也回了主卧，过一会儿拿出一份厚厚的红包来，“你们来我也没什么准备，这里是一万块钱，给新娘子的红包。”她把给包交给了英子。
　　这本来是她唯一想让周林海和英子拿走的东西，没想到周宝清拿了更重的礼物，还催着让她拿礼物。
　　算了，大钱都花出去了，这一万又算什么。
　　田雨厉害的地方就是在于她能忍，事到临头，该忍就忍，里子已经给出去了，不能失了面子。
　　“老姑，我知道你来的匆忙，不用太在意那些虚礼，过两天我和英子会去您家里拜访。”
　　“我跟你姑夫过两天要出去旅游，红包就在这里给你们了。”周珍宝也是“场面”上的，心里再不高兴还是包了两千块钱的红包给他们。
　　周林海带着英子去周家吃了一顿饭，不止吃得不差，还赚了一堆东西回来，自然是带着英子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周珍宝见他们走了，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你就这样惯着他？”
　　“不惯着又能怎么样？他现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人走了，往哪儿去你知道吗？听你们的话，训斥他一顿赶他走他就彻底没了！那可是我亲儿子！”
　　“行，你厉害，你聪明，你家的事以后我不会管了，等着你张罗着办置婚事，我等着看你出洋相。这回你可是光屁股作辑，转圈丢人了。”
　　“丢人的事多了，老四的事我丢了大人了，不差这一回。”周宝清被气得又有点呼吸不稳。
　　“老周你注意身体，珍宝啊，你少说两句吧，你哥也是不得已。”田雨又替周宝清按摩胸口，“老周，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去医院，躺一会儿就好了，过了初五再去看。”周宝清摇了摇头。
　　周珍宝见大哥这个样子，也只能是带着丈夫和女儿气鼓鼓地走了，回家之后免不得将今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跟二哥、三姐、四哥说。
　　说完了自己心里顺畅了，倒是让别人大过年的又添了场堵。
　　英子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出神，周家人实在是忍功了得，异地而处，英子觉得自己不一定有周家人的涵养，就算是明知道周林海经济人格都独立，还是忍不住会先发一场火再来考虑其他。
　　“我们去哪儿？”说起来好笑，在省城这些年，周林海竟没有置办自己的‘家’。“要不去别墅看看？”
　　“不去了。”英子摇头，“我好累，回我那里吧。”
　　她是有家的，公寓旁边新装修好的家，里面的东西除了前房主留下来，她自己亲手清洗翻新的之外，新的东西都是她自己一点点置办起来的。
　　英子打开了大门，周林海把车子开了进去，两人开门进入了室内，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脱了外衣，各自换上了舒服的衣服。
　　周林海在这里住过，却没仔细看过这里，英子可以说是发挥了所有想象力来布置这里，原有的壁炉的位置重新砌了壁炉，沙发是油腊皮的老式沙发，连灯都是老式的，周林海坐在沙发上，感觉爷爷就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话一样。
　　“跟我小时候来这里作客时差不多。”
　　“我也不懂什么，只是照着原样弄的，这沙发我找了好几个地方订做的。”
　　“原样就很好了，我小时候就觉得他们家特别好看。”周林海摸了摸扶手。
　　“你爸……对你挺上心的。”
　　“他？他是怕我不理他了。”周林海清楚得很，自己要是不独立，指着老爷子生活，哪有现在的舒心日子，“我要是在省城里指着他吃饭，别人不说，光是田雨就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故事。”
　　英子也多少看了出来了，“那个田雨实在是心机很深。”
　　“她倒也不是真精明，真精明也不会嫁我爸这个离了婚的二婚头，进了门就当后妈。”周林海把事情看得很清楚，“她是年轻的时候被我爸迷惑了，后来想明白了也晚了，我可怜她，一般情况下我不跟她斗。”
　　英子靠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呵欠，“你家人世界真复杂。”
　　“离他们不远不近就是了，该占便宜的时候必须要占。”周家这杆大旗，他们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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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认亲宴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韩雪英找了个么个“显赫”的婆家，韩家实质上的好处还没看见多少，虚名上倒显出来了。
　　大年初二本来说不回娘家的韩采薇带着丈夫和继子一起回来了, 她那个向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懒洋洋看不上韩家人的继子, 居然也带笑脸了, 梁光更是红光满面, 浑身上下写着高兴二字。
　　雪霞自然也回来了，抱回了自家的大胖小子，带回了自家愈来愈帅气的老公阿东。
　　甫秀花初二这天本想回娘家的, 英子一个电话留下了，“初七周家在市里备下酒宴, 招待韩家。”
　　这些天，关于周家的事, 她被小叔子韩兆秋两口子好好科普了一下。
　　什么RED二代出身, 家里人都是当官的, 势力有多大多大, 周林海生意做得有多大，多有钱。
　　英子嫁进了这样的人家，跟古代选秀当上了皇后娘娘那是一样的风光。
　　甫秀花听着心里打着鼓, 韩老太听到半路上啧啧了两声, “你们说周家, 我还以为是哪个周家，原来是那个周家，我说怎么看见周林海就觉得在哪儿见过，老头子，你还记不记得了？”
　　“您见过？”
　　“当初啊, 周家的那个姓孙的，她本不姓孙，她本姓管，她爹是咱们这里出去的，跟着张大帅混了个司令，我爷爷跟他认识，老头子，你记不记得了？”
　　老韩头闭眼睛想了想，“有点印象，我也觉得周林海这小子有点眼熟，他要是像了他太姥爷，可不是啥好事儿，那人手黑心毒好酒好色，变国的时候他没走，说是留下抗日，没两天就投奔了满洲国。”
　　“唉呀，长得像嘛，他又不是那样的人。”韩兆冬摆了摆手，继续说从吴股长那里听到的事，“周林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俄罗斯有大买卖，在广州开着大公司，做着非洲、东盟、俄罗斯的生意，挣得那都不是中国钱，出国啥的对人家来说跟去自己家后院似的，说走就走。”
　　“你说他这样的人，咋看上英子了呢？”雪凤说出了在场众人一直没说出口的疑问。
　　“英子长得好看呗。”韩老太回答。
　　光好看就能嫁这样的人家？怕是不能，可又没有别的解释。
　　直到初二这天梁光来了。
　　“你们家英子也是个能耐人，一个小姑娘自己支起了服装城那么大的买卖，在南方抓货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服装城那么多买卖，不到一年的工夫就站住了脚赚到钱的有几家？她别的买卖干得也好，周林海跟我似的，是个正经的生意人，生意人家里就得有个贤内助。”梁光夸了英子，也把韩采薇夸了。
　　“我哪能跟英子比啊，我开间酒店都开不明白，全靠我家梁光跟他的几个朋友捧着，不然早做黄了。”韩采薇娇羞地说道，一副小女人的模样。
　　“我已经给周大哥……”说到这儿梁光又改口了，“唉呀，这婚事搞的，我小了一辈，得叫人家叔了，我跟周叔讲过了，认亲宴就在我家的酒店办，等会儿吃完了饭咱们一起进城，让采薇好好帮你们一人置办一身行头，剪头发做造型总不能太寒酸堕了面子。
　　于是在初七那天，韩家的人出场是很风光的，男的每个人都剃着精神的新头型，脸刮得干干净净，浑身都透着香气儿，衣裳都是里外三新，岁数大的穿派克服，岁数小的都穿貂。
　　女的更是每个人都烫头做头发，化了妆，里里外外打扮得透着富贵，貂皮大衣更是一人一件。
　　不说别的，光瞧外表绝看不出是山里的一家人，说是哪个矿上出来的土豪一家也是有人信的。
　　到了预备酒宴的小厅，也没有一个显出“不熟”的样子，韩采薇已经带他们在这里吃了三顿了。
　　英子看着金光闪闪的“新”家人，也着实愣了几秒，韩采薇走到她跟前，“我们家老梁的主意，周家这门亲戚不管你在不在乎，老梁在乎得很。”
　　英子瞧着韩采薇，这位姐姐好像跟周宝清暖昧过啊，这样同处一室互相不尴尬吗？
　　五分钟后，英子发现同处一室不光韩采薇不尴尬，周宝清不尴尬，田雨和梁光也不尴尬，反而一副感情很好，非常有缘份的样子。
　　只有周珍宝全程拉着个脸，她不高兴的理由很多，估计最明显的一个理由就是韩家没有想象中寒酸上不得台面，连两个最老的老人也颇为淡定，很有些大将之风。
　　与当年的董家，有天渊之别。这场宴席唯一的小插曲是——周宝清：“两个孩子如今结了婚，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结了婚？韩家人窃窃私语，他们以为只是订婚了，结婚了？
　　那还过不过礼（彩礼）了？办不办婚礼了？
　　韩兆冬站了起来，“我是雪英的老叔，两个孩子不是订婚吗？”
　　周宝清这才意识到儿子拐人家女儿领证，竟然没有告诉人家，“他们已经领证了。”
　　“哦，只是领证啊，那今天还是订亲饭。”韩兆冬又不在意了，按农村的规矩，办婚礼才是结婚，领证可早可晚。
　　周宝清不知道怎么接了，两人完全不是一个频道上。
　　“习俗，咱们说的都是习俗。”梁光出来打圆场，“按习俗，今天就是认亲，大家一起熟悉熟悉，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他伸手搂着周宝清，“我原先叫您大哥，这回不行了，得叫您一声叔了。”
　　“不用，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各论各叫，各论各叫。”周宝清强压下心里对梁光这个市侩商人的厌恶，笑眯眯地说道。
　　“那显得咱们多没规矩啊。”梁光哈哈大笑，“您说是不是周叔？”
　　不光他在笑，韩采薇也在笑，周宝清也只得笑了笑，田雨则是要笑不笑的，老色胚也有今天这么难堪的时候啊。
　　既然说是订婚，吃饭到一半的时候，身负重任的韩兆冬凑到田雨跟前，“彩礼的事……林海跟你们说了吗？”
　　田雨愣了一下，订婚宴给彩礼城里乡下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城里重的是“形式”无论陪嫁多少，女方都会加些钱陪嫁回来，农村可不是这样，她看向周林海……“林海回来没跟我们说，您放心周家也是知礼的人家照规矩来。”
　　“我们家也不是那种贪女孩彩礼的，但过场总是要走的。”韩兆冬说得也很直白了，他也是接受了新思想的正经的国家干部。
　　他们这边嘀咕完，彼此的表情都是高兴的，韩家的人松了口气，看来彩礼的事没黄，有得谈。
　　接下来韩兆冬又跟周珍宝握了握手，论起来他和周珍宝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他认识周珍宝，周珍宝不认识他。“我是县中的韩兆冬，前年我去你们学校学习过，您还主持了欢迎会。”
　　“哦。”周珍宝想起这人来了，教学水平是县中的平均水准，知识面也是县中平均水准的窄，人际交往能力倒是不错的，跟学校里一些人混得很熟，这人是英子的叔叔？他确实是姓韩。“韩老师。”
　　认识就是认识了，见面三分情，周珍宝除了娇矜些，也没有太板着脸。
　　“看看，这就是缘份吧。”梁光在一旁哈哈笑。
　　这是什么缘份啊……
　　英子和周林海全程不在钱，两人就是坐这儿了，心思早不在这里了，机票已经订好，三个小时之后出发，两人一人捧着一个手机跟一些人短信联系。
　　公司这么久没有“老板”虽说工厂停工了，但国外不过年，该接的订单也要接，只是接的时候要跟对方解释现在是过年期间，工厂不开工。
　　英子在安排网店的事，网店整体搬迁过去，这边仓库的货所剩不多，全都兑给了别家网店，房子仓库该退租退租，该转租转租，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要跟着她去广东的徐月已经到省城了，今天跟他们夫妻一起坐飞机去广东。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周林海代表两人讲话，“各位亲朋，各位长辈，爸！阿姨！干爸，干妈，今天的认亲宴让我和英子都很激动，我们俩个人的结合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大家相处得这么好，虽然很多人是第一次见面，相处起来也像是好久不见的亲人，这就是缘份。我跟英子在广州开了间小公司，你们知道的，生意是不能停下来的，当老板的比员工还不自由，今天正常上班，我们俩个就得立刻赶到，否则就要耽搁生意。”他举起杯喝了一杯酒，“别的不说了，全在酒里了，我们两个先告辞，请你们慢用。彩礼什么的我先前说了，我给英子了，一共十万啊！至于你们之间互相有什么礼仪，我就不管了。抱歉抱歉先走一步。”
　　周林海说完了，带着英子向所有亲戚告别，还没等亲戚们多说些什么，就风一样地——跑了。
　　空气安静了一秒钟，又有了几分的嚣闹，“这个林海，从小就是这么毛燥。”周宝清说了一句。
　　“年轻人，事业第一。”韩兆冬打了个圆场。
　　两人互视一眼互相送了个假笑。
　　不管周林海和英子跑多远，韩家和周家似乎紧紧纠缠在了一起，一时之间难以摆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梁光，韩兆冬都是钻营高手，有了这么个亲戚，两人至少目前如鱼得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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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安顿电商
　　徐月有些慌张地站在年假最后一天忙碌的机场, 对于她来说第一次出远门就坐飞机有些过于刺激了。
　　更刺激的是老板跟一个眼熟的老男人手牵手走在她的前面，让她更觉得眼睛没地方放。
　　想要离远点避免尴尬吧，又怕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跟老板走散了，坐飞机呢, 去晚了人家飞走了可怎么办？机票很贵的样子啊。
　　英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行李太多了？”
　　第一次出远门的人第一错误选择：带太多行李。
　　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行李啊, 尤其是被子什么的, 真是不需要，到当地再买就可以了啊，衣服也是一样, 广州那边热，实际上只需要一季的衣服, 就算是被说成是很冷的“冬天”，一条牛仔裤外搭一件风衣实际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最冷的时候随便买件冲锋衣也就渡过去了。
　　至于吃的什么, 反正你也不会吃顺口, 带多少食物也有吃完的一天, 早强迫自己吃当地的食物早适应，适应了之后就会发现实际还挺好吃的。
　　这条经验不光适用于广州，也适用于大部分远行客。
　　徐月可以说是把以上的错误全犯了, “你的行李肯定超标了, 我帮你办托运。”
　　“我就这点儿家当, 全带上了，没有地方放。”徐月也知道自己拖拖捞捞的太多东西了，可她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寄放东西，又舍不得扔这些用自己的血汗钱换来的家当，只能全带上了。
　　英子笑了笑, “带着就带着吧，你暂时先住外贸公司那边的宿舍，过两天咱们就有地方了。”
　　同是没家的人，又怎么会不理解这种心理呢，她也是什么东西都存着，什么都舍不得扔。
　　要不是省城有房子，她估计也是走到哪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托运的费用挺高的，徐月直咂舌，“我不带这些东西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
　　“都带到这里了，总不能在这里卸装备。”英子帮她把托运费付了。
　　买机票的时候周林海坚持他和英子头等舱，徐月经济舱，在他看来等级什么的一开始就要规定好，员工就是员工，老板就是老板，生意再小也要保持跟员工的分寸，失了分寸真正吃亏的是员工。
　　徐月果然对经济舱的安排接受得很自然，在她看来坐飞机已经是高端享受了，坐什么舱室真没什么区别。
　　下飞机之后，周林海先把徐月送到了外贸公司的宿舍——离公司四站地的城中的一处六层的住宅，除了一至二层老板自用外，余下的四层外贸公司租下来了，条件实际还行，徐月暂时住的是两人间，屋子里衣柜、床、电脑桌都有，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你先住这里，咱们到时候要自己租仓库和办公室，宿舍也会解决，你还没办暂住证，不要走太远。”
　　“嗯。”徐月点了点头。
　　周林海压根就没上楼，在楼下跟开小超市的房东有一搭无一搭地用粤语聊天，见英子下了楼笑呵呵地招呼她过来，“你还没见过欧伯吧？欧伯，这是我的新妇英子。”
　　“欧伯好啊。”英子笑眯眯地跟欧伯打招呼，欧伯是典型的老广打扮，白背心，外罩了一件浅蓝的外套，同色的长裤，脚踩着人字拖，看起来非常不起眼，实际是隐形富豪，家里不光有这一栋楼，不远处还有一栋，小超市也是颇赚钱的。
　　“靓！真是靓！阿海你真有福气哦。”欧伯伸出大姆指夸赞道。
　　“欧伯，她要找房子，你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介绍，要交通便利些的，能做仓库能住人。”找房子有时候问一声欧伯这样的当地人，比问中介还要便利一些，欧伯这个超市是附近的信息集散中心。
　　“做什么生意啊？”
　　“开网店。”
　　“开网店很时兴啊。”欧伯说道，“我老表就有套五层楼啊，临街一些，只是偏远些，交通很便利的，附近还有圆通的快递仓。”
　　“麻烦你给个地址，我们这就去看。”什么旅途辛苦，舟车劳顿，对于他们这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来说是不存在的。
　　欧伯写了个地址，周林海和英子收了起来，两人开着车那边去。
　　跟主城区比确实是偏远一些，从城中村开车去也要一个多小时，可以说是郊区了，交通是很发达便利的，附近不光有圆通的快递仓，还有一些工厂和仓库。
　　有人讲广州啊，江浙啊改开之初开工厂赚钱是因为投资环境好之类的，纯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的工厂是因为投资环境好，小工厂，小作坊多，第一原因是气侯，这些地方几个铁皮屋一围就能做工厂，一开始原始积累做各种劳动密集型的成本很低。
　　再加上周边的农民普遍人均土地少，不出来打工拿什么赚钱养家糊口呢？
　　慢慢的自然就完成了原始积累。
　　比如现在这一片地区，电子厂、玩具厂、服装厂都有，但不是东莞那种大规模的，都是规模比较小的。
　　这边的电商已经有几家了，有些干脆就是跟工厂在一起的，欧伯老表的房子在村子的东侧靠近马路，很漂亮的五层楼，看外表比欧伯的房子新很多。
　　英子他们来之前打过电话，这家的主人站在路边接，一家子都是一样穿着朴素，尤其是老大爷，跟欧伯穿着基本没区别。
　　互相介绍了之后，对方姓古，跟欧伯是远房的表兄弟，叫古伯就行了。
　　房子里面没怎么装修过，古伯显然不像欧伯那样活泛，话很少，古婶更健谈一些，粤语说急了就有点吵，英子没太听懂，周林海跟她聊得有来有回的。
　　聊完之后周林海“翻译”给英子听，古伯的儿子在广州市里工作，儿媳妇头胎生了一对龙凤胎，老两口想把房子整体出租，自己去带孩子，除了之五层楼之外，前面还有个院子。
　　英子他们进了门往里面走，院子面积不小，盖间临时仓库甚至小型加工厂都是可以的。
　　“你问问他们房子卖不卖啊。”英子有些心动了，这么大的地方买下来多好啊。
　　周林海没问他们俩，“这种村子里的房子是集体产权宅基地的，咱们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工厂全都是村办的工厂，房子要卖只能卖本村的甚至是本族的，这边的人都不会卖房，等拆迁呢。”
　　英子点了点头，明白了周林海的意思，别看这里偏远，以后拆迁的可能性搞不好大于欧伯的房子的，没办法，欧伯的房子位置“太好”了，每家每户又各种加盖，拆起来成本太高了。
　　双方商议了一下租金和时限，对方想签一年的合同，英子相中了院子想要盖仓库，坚持签五年的合同。
　　最后双方妥协了一下，签了三年的。
　　老两口急着去看孙子，家里面的细软早就搬到市里去了，贵重些的家俱或是寄放在亲戚那里或是干脆送了人，剩下的粗笨家俱全留下了供英子他们用。
　　合同签完，第一年的租金和押金收好，老两口骑着电动三轮车就走了。
　　英子看了下房子内部，实际没什么可看的，除了一层和二层简单装修过，余下的都没装修。
　　周林海联络了熟悉的工程队，帮这里重排水电线路，简单装修，等工程队的工夫，他带着英子找到了这里的村委会拜码头。
　　对方一听说英子是做电商的，颇为欢迎，主动热情地介绍当地的电商产业，很痛快地答应了改水改电的事宜。
　　工程队进驻，他们对这种简单的改装工程很熟悉，首先第一条电一定要全部重装，换成国标的铜线，增加电容，其次上下水重新铺装好，这种村子因为有发达的乡镇企业，基建做得还行，改造起来反而比城中村容易。
　　这些投入说起来全都是替房东在干活，难又是避免不了的，不做的话自己又没办法用。
　　英子的规划是一楼办公，但是当地的工程队提醒她防止内涝，一楼就建成了一半发货仓一半展示区。
　　二楼、三楼是办公室，四楼、五楼是员工宿舍，仓库是最简单的，做了平整工作铺好了水泥，有现成的简易钢板房可用，英子根据厂家给的图纸，订了一栋二层的，一样是一楼空置做防潮用，货物主要放二楼。
　　这边定下来了，徐月就搬过来了，她主要是“看堆儿”，住的地方是四楼临时改的，目前不算热，暂时能住人，她用笔电在床上处理订单。
　　工程做得急又快，英子到处组织货源进货，三天之内一楼和二楼就能用了，七天之后出租房的工程完工，剩下的就是等着安空调、热水器、电脑。
　　英子贴出告示招人，电商客服会使用电脑交流流畅，电商库管会使用电脑，懂仓库管理。
　　安空调那天，她跟徐月招到了六名客服两名库管，第二天电脑和办公桌椅到位。
　　英子的五家电商店铺，开始满负荷运转了起来。
　　物流成本降低，商品选择更多，价格更具竞争优势，随着网购日益被普通人接受，英子的线上生意步入了真正的快车道。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忘了第一次网购是什么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吧，一直是用电脑在买，周围的人用淘宝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了。
　　刚刚才发现满3000了，存稿实际是没有的，明天开始双更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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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吃醋这点事儿（一）
　　有这么一个国家, 每年会在公历年初某个“不固定”的时间段里，工厂停工、商场停业、交通陷入瘫痪、一些主要城市处于半空城装态，在某一天几乎所有城市上空都会硝烟弥漫爆炸声不绝于耳——这个国家偏偏还是全球制造业大国。
　　他们的商品生产数量甚至直接影响国际价格走势和大多数国家平民的生存质量。
　　你能怎么办？只能适应。
　　外国商人也被迫学会了看农历, 知道了要在腊月里提早下单，也知道了在春节假期里订单是需要排队的, 一切都是预售。
　　当然了，中国人向来没有那么教条, 非要真休到法定假期结束，一些敬业的本地业务员大年初二就返岗了, 大年初五，基本上全员返岗。
　　只有周林海这个老板珊珊来迟。
　　嗯……老板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笑容比过去多了一点？
　　有眼尖的员工发现老板的手上多了戒指——
　　如果周林海是平易近人型的老板, 现在身边肯定围满了八卦群众，询问老板是不是结婚了, 可惜他不是。
　　真正有资格问这句话的人只有几位大区的业务经理, 偏偏他们淡定得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周林海回公司半天之后，通过前台兼秘书召集几位经理和业务骨干开会。
　　听取各大区经理完各大区经理的汇报又询问了几位业务骨干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的进度, 之后……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结婚了。”
　　您结婚了？就这样？跟谁结婚了？我们要不是要随份子？您会不会办婚礼？有没有喜酒喝？
　　几位参会的人员面面相觑，资格比较老的业务部盖经理举手提问，“请问太太是哪位？什么时候办婚礼？”
　　“韩雪英, 暂时不办婚礼，你们愿意随份子我也不拦着, 这里有一些利是, 大家回去后给员工们散一散。”广州人办喜事是要派利是的，周林海向来遵重地习俗，包括利是金额不高这一点也是很尊重的, 主要是为了讨好彩头。
　　一个红包里面168元现金和一张本地颇有名的茶餐厅的五百元充值卡。
　　部门经理们则是168后面再加一个8变成1688，充值卡是一千元的。
　　韩雪英……周林海娶了韩雪英这事儿吧，并不算是突兀，虽然有些人对韩雪英印象一般，有些人觉得韩雪英是个有能力的女人，他们共同认可的一点是周林海对韩雪英跟对别人不一样。
　　比如开会，有韩雪英在周林海的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韩雪英找他说点儿什么事，周林海也是眉眼都是笑，两人出双入对的，一看就是情侣。
　　但是，情侣归情侣，宠爱归宠爱，大老板宠着年轻姑娘，只宠爱只给钱不给名份的不知有多少，今天好了捧上天，明天厌了踩下地。
　　他们多少都知道老板有背景，本以为他娶妻会娶门当户对的，没想到上位的是韩雪英。
　　不过，人家婚礼结了，戒指都戴了，他们自然只有说恭喜，还有一些人心中对公司的前程放心了几分。
　　毕竟公司章程在那里摆着呢，韩雪英是大股东，要是周老板娶了别人，韩雪英吃醋要分家走人，对新成立的公司很可能是灭顶之灾，只有一个人表情有些复杂。
　　散会之后，盖经理留了下来。
　　“周总，董总知道您结婚的事吗？”
　　周林海挑了挑眉，“我和英子安顿好之后会去拜访她的。”
　　一个在他生命里缺席了那么多年的人，“晚”一些知道他结婚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英子……不，韩总怀孕了吗？”匆匆结婚，总有人往怀孕那里想。
　　“没有。”周林海摇头，“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我告辞了。”
　　“老盖，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在我这里是屈尊了，以你的能力和人脉，另立门户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但是您既然在我这里工作了，就应该考虑清楚自己是忠于谁的，我不知道董娟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我只想提醒你，我不是少主，我也没打算做什么继承人。”
　　老盖有些尴尬，“周总……”
　　“您不用解释了，我不知道董娟是什么想法，现阶段我对做任何人的继承人都没兴趣。”
　　董娟才五十出头，未来至少还有二十年掌权的时间，做她的所谓继承人，必然要牺牲自由，仰人鼻息，甚至卷入更复杂的争斗中。
　　他要是喜欢被人控制摆布，就呆在军队里不出来了，至于她的那些财产，谁能保证二十年后，他的财产不会超过她的？
　　两个很累的人下班回家是什么样的？
　　开门，甩掉包，脱掉外衣，甩掉鞋，躺在沙发上四脚朝天……
　　另一个人一样是开门、甩掉包、脱掉外衣、甩掉鞋，想要躺在沙发上发现沙发被人占领了，只能多走几步去卧室瘫。
　　一般这种时候吃亏的是女性或者说是家庭里比较不能忍脏乱的。
　　在周林海和英子家就有趣了，周林海不能忍脏乱，英子是女性，两人开始了沉默的“较劲”。
　　三分钟后，周林海站了起来，把两人的衣服捡起来挂起来，把两人的鞋子放回鞋柜，把两人的包挂起来。
　　拍了拍瘫在沙发上的英子屁股，“晚饭吃什么？”
　　“煮点儿面条吧。”英子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出去吃吧，在家吃饭还要收拾太麻烦。”
　　英子又瘫了回去，“给我十分钟……不，给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英子原地满血复活，冲了个凉换了件衣服准备出门，周林海上下打量着英子。
　　因为是要出门吃饭，英子穿了一条七分袖的波点裙子，一字肩、宽袖宽裙摆，头发扎成半高盘了起来，看起来年轻又时尚。
　　“什么时候买得这条裙子？”
　　“进货的时候发现的，大牌尾货，这个是去年的款。”英子转了一圈儿，“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周林海点了点头。
　　“什么叫还行啊！”
　　“没化妆只能说是还行了，这种重工的裙子就得化妆。”但是英子是化妆苦手，这点周林海也是知道的，她现在出来混完全是靠年轻貌美在撑。
　　“你对女性的时尚怎么懂这么多啊？”他这人，一般这种时候男的不就是夸一夸就好了吗？他非要说一大堆道理。
　　“我是我奶奶带大的。”孙兰英是个讲究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周林海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
　　“哼。”英子背着手围着他转了转，“难道不是哪个女人教的？”
　　“我向来懒得应付女人。”他真不是肯对所有女人都花时间的。
　　“什么是应付？”英子背着手瞪圆了眼睛看他。
　　“不是应付，是花时间。”周林海捏了捏英子鼓起来的脸蛋，“乖，吃饭去，我饿了。”
　　“转移话题。”英子满脸都是怀疑，仔细想来，他们闪婚之前，周林海这人过去的历史对她来讲是一片黑暗，他在离开家之后发生了什么，英子一无所知，就算是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候，她一样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觉得后悔嫁我了？”周林海狠狠亲了一下她，“晚了，出去吃饭或者我吃你！选一样。”
　　“出去吃饭。”英子果断选择先喂饱自己。
　　两人回来的时候都挺晚的，出门觅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幸亏这座城市从来不缺乏在夜间出来寻找美食的人。
　　在他们住处附近就有一条美食街，其中有一家做的煲仔饭极为出名。
　　他们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两人也没有心思去找别家，这个时间段凡是做得好吃的店家，外面没有不排队的，去哪里排都一样。
　　排到他们的时候，英子点了一份牛腩煲仔饭，周林海点了一分肥肠煲仔饭，两人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吃得很开心。
　　“周总。”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两人一抬头，两位老板在享受美食大块朵颐，尤其是周林海在吃肥肠的时候遇见了员工该怎么办？
　　尤其遇见的人是两名年轻的女员工，一个是报关员安吉拉，一个是前台艾米。
　　周林海咽下嘴里的肥肠，“哦，你们也来吃饭啊，有没有付钱，我来讲客。”
　　“谢谢老板，我们要打包回去跟室友一起吃。”两个姑娘点头称谢，互相嘀咕了两句，把订单改成打包，两份煲仔饭带走。
　　她们走之前还特意向英子那里多看了好几眼，互相用粤语说了些什么，这才走了。
　　英子听得半懂不懂，“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些什么？”
　　“没有，只是夸你长得靓。”语气不怎么好就是了。
　　“这个安吉拉是什么来路，艾米呢？她们俩个不在宿舍住啊。”报关员彼时是高薪工作，外贸公司的前台实际也不一般，艾米至少能做到用简单的对话区分各国客户，将电话转给正确的人，英子听她说过英语，水平相当可以。
　　“安吉拉的远房表叔是……”周林海说出了一个名字，“不过她本身也是有一定能力的。艾米学历差些中专生，但本身能力很强。”
　　中专，中专并不代表能力或智力差，有些只是想早些赚钱，放弃了读高中，英子本人也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读中专。
　　“为什么我觉得安吉拉对我有点敌意？”
　　周林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能跟她对我有点意思有关吧。”
　　“嗯？”男人这种生物，看起来“直男”“没情调”实际上谁对他有意思，谁在暗恋他，十个有八个是知道的，只是装不知道，所以说所谓“双相暗恋”是不存在的，只有他觉得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吊着你。
　　所以，周林海是不是在一直吊着安吉拉？
　　“她表叔曾经想要介绍我俩相亲，我明确的跟她说过我有女朋友，她不是我的菜，我们完全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人家不一定要在你的公司。”有这样铁的人脉关系，去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自立门户也不是不可能，安吉拉也是周林海皮包公司时期就有的老关系，肯一直跟着他，必然是有点期待的。
　　“你是在吃醋？”
　　“我就是问问。”英子撇了撇嘴，顾左右而言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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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吃醋这点事儿（二）
　　也许是因为还年轻, 英子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是什么大老板，她觉得自己是个创业者，做为创业者早晨六点钟的时候爬起来, 穿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在鞋柜里找到自己穿着最舒服的鞋, 开着车在早高峰之前冲出市区，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村子里的人对她这个外来者已经很熟了, 英子经常操着半生不熟的粤语跟村里人聊天，尽管公司的事不少, 乡镇企业的电脑出了点小问题或者是在别的事上遇见麻烦，她仍然会主动帮忙。
　　与邻为善, 在任何地方的乡村都是第一生存法则，尤其她这样的一个外来人。
　　这一天她刚把车子停到公司门前, 一个阿婆就拉着一个头顶着“冲天扫把”的小年轻来到了她的面前。
　　“阿婆, 这个靓仔是谁啊？”
　　“他是我孙子阿发，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说是在家里学做生意, 结果整天上网玩游戏，叫他打工也不去，给他钱做生意他只是上网买装备，今年十八了, 还是一事无成，我看你公司也用电脑, 想要帮他谋个职, 薪水不要给太多，让他有事做就行。”
　　英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孩子”，她虽然年纪不大, 但经历够多，这人在她眼里真是孩子，“靓仔，你会做什么？”
　　“我会完魔兽。”
　　什么？英子完全不懂。
　　“我是八十一级大法师。”
　　英子一样不懂。
　　“你了解网购吗？”
　　“我会上网买点卡。”
　　“会弄电脑吗？”
　　阿发看了英子一眼，“会自己装机装系统自己升级硬件会做一般的维护。”
　　“那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只要会点儿东西就行，英子不愿意卷了邻居的面子，这样一个老人家，很可能在村里很有地位。
　　“我平时只会玩游戏。”
　　“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就行。”公司里面有一个IT男也算是钢需，毕竟英子虽然在村子里的人眼里“懂”电脑，实际也就是会死机的时候开机关机，升级一下杀毒软件杀一杀毒什么的。
　　就这样公司里多了阿发这样的一个非主流小年轻，一开始英子觉得请他只是为了还人情，后来发现他实在是个宝藏。
　　一是对村子和周边的情况熟，英子在闲的时候找他聊天，他也不排斥，一边玩一边跟英子聊天一是锻练了英子的口语好是让英子知道了村里的人员组成和“秘辛”。
　　这个村子里的人十户有七户是姓古的，英子租房的这家是阿发的三叔公，阿发的奶奶在村里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村子里的年轻人分两种，一种是在乡镇企业做事的，一种是在城里讨生活。
　　当然了，也有阿发这种游手好闲的，他这种实际并不被村里人待见。
　　年纪轻轻不上学也不赚钱，整天窝在家里玩游戏，让人鄙视，出去说话都没人家大声。
　　乡镇企业每年有分红，家家户户条件都不差，可是“正经人”比如库管宏叔，家里有五层楼高的房子，每年拿一大笔分红，仍然会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做库管。
　　英子跟阿发熟了就忍不住“启发”他，“你说你会网购点卡，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间店卖点卡啊？不光有魔兽的，我听说好多游戏都有点卡。”
　　阿发停下了手里的游戏，“麻烦吗？”
　　“不是很麻烦，注册非常简单，你在这个游戏里好像挺受欢迎的，这就有了基础人脉，他们从别处买也是买啊，从你这里买也是买。”
　　阿发想了想，“我还可以卖装备什么的。”
　　“呃？”用真实的钱买网络上的装备？点卡英子还算理解，花钱买游戏时间，装备？
　　这就是所谓的“隔行如隔山”了。
　　“教我怎么开网店吧。”阿发也是有自尊的，他也不想活在村子鄙视链的最低层啊，他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到底是“懂”电脑的，英子提点了一下阿发很快就自主注册了一家淘宝店，很熟练地上架了一批“产品”。
　　在自己的公会里喊话自己开网店了，“小生意”很快搞了起来。
　　像是英子说的，阿发人缘不错，在公会里是骨干，跟会长副会长关系都好，他搞生意自然有人捧场。
　　在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阿发发现了一件事——他的游戏时间减少了，要花时间应付生意，而不是玩游戏了。
　　他陷入了痛苦之中。
　　赚钱还是玩游戏，是每个游戏宅男最终都会面临的选择。
　　在有了第一笔收入，拿去给奶奶买了礼物之后，看见奶奶欣慰的笑脸，阿发决定赚钱比较重要。
　　英子的公司里多了一个平时上网玩魔兽世界，时不时处理一下自己私人网店的事，偶尔帮助解决一些IT问题的IT男。
　　这是英子跟村子里产生链接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
　　村子里的乡镇企业也有走电商路线的，但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成功的也就罢了，不成功的发现英子很成功，就忍不住想要来取经。
　　这天村长晃晃悠悠来到英子这里，装模作样地鼓励了还在玩游戏的阿发几句，坐下来开始谈电商的事了。
　　英子发现了这里的人的好处，在商言商，他们对于外来人做生意成功的第一反应是合作，而不是挤出去，完全的商人思维。
　　“您是说玩具厂是吧？”
　　“是啊，村里的玩具厂规模不大，一直是做代工的，也做一些网络销售……但是一直不太成功啊，我这次来呢，是想要牵个线，让他们跟你谈一谈合作的事，要我看啊，不会搞电商就不要搞……”
　　“也不一定是不会搞，有时候真得只是需要时间，我一开始做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那个时候网上流量还没有这么大，没什么生意。”
　　“他们的电商部门已经运营一年多了，还是没什么生意，之前一直忽悠搞电商的那个大学生也早跑了，你过去看看吧。”
　　“行，我去看看。”
　　英子到了玩具厂，看到他们的产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没特色。
　　没特色也没品牌，在网上就得玩价格优势了，本来这是一间工厂，价格优势是有的，可惜运营的经验不行。
　　淘宝说实话是赢者通赢的世界，这家店搞了一年多只有三颗半心，很多人压根就不会选他们，一样的商品人家直接去钻石店和皇冠店了。
　　价格上的优势他们又没有发挥出来，生意差又打理得不好，自然不行。
　　最简单的方法，英子直接在这里进货，用她的店铺销售，最“难”的方法，指导他们开网店。
　　英子选择了最难的方法。
　　从外观设计、产品拍照、产品介绍一步一步的教，既然是工厂店就要拍工厂，消费者是相信“出厂价”的。
　　毛绒玩具“出新”对于代工厂是很难的，而且不划算，你设计得再好，只要你不是D家这种打官司狂魔，分分钟让人抄袭。
　　工厂本身的产品没特色归没特色，胜在便宜，那就发挥便宜的优势。
　　玩具的另一个重点是安全，每个家长都担心玩具里面是黑心棉，英子指导他们拍破坏性的照片，剪开玩具里面给人家看，多设计一个拉链让家长直接能看见里面是什么样的“棉”。
　　家长又不会“质检”，雪白雪白的，蓬松蓬松的，就是“好货”。
　　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再找小二申请做活动，不到一个月，玩具厂的电商业务开展得如火如荼。
　　喝功夫茶的抠脚大汉穿着人字托顶着女性头像，跟客人一口一个“亲。”那场面是非常震撼。
　　经过了这两件事，英子发现自己在村里的人缘好了起来，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了，看见的也多数是笑脸了，总是会在她公司门前拉屎的大白鹅都温文而雅了起来。
　　呵，英子本来想跟它交流一下铁锅炖大ne的技巧的。
　　不管怎么辛苦，加班到什么时间，英子的原则都是要回家，开车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无所谓，一定要回家。
　　周林海也一直维持着这个原则，就算两人累到只能在床上互道晚安就睡着了，也是一样。
　　这一天英子回来的早了一些，洗完澡坐在电脑前上网，她发现QQ上某个长年漆黑的头像闪动了起来。
　　“我爸说你嫁给了我大哥？是真的吗？”
　　英子深吸了一口气，“是真的。”
　　那个头像又一次变得漆黑了。
　　过了许久许久，“祝福你们。”
　　“谢谢。”
　　“我也有女朋友了。”
　　“是吗？”英子回答完之后，心里忽地拧了一下，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他了，他像一场美梦，做完了就醒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这场梦的记忆越来越淡，淡到她以为一切只是梦。
　　“明年我毕业就会带她回国。”
　　“我以为你会移民。”
　　“我是独生子，总要回家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
　　“祝福你，你回国我请你吃饭。”
　　“谢谢。”
　　聊完之后，英子呆坐在电脑前，许久许久没有回过神儿来。
　　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想什么呢？”
　　“呵。”她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向周林海……又转头看向电脑，她的电脑没有设置屏保，她也没有关和周明德的对话框，两人的对话就这样在电脑屏幕上摆着。
　　“原来明德有女朋友啦。”周林海笑了笑，“这小子从幼儿园开始就受女人欢迎，老师、家长、同班的小女生，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脸上带着笑，说这话的时候偏偏咬牙切齿，带着遮掩不住的嫉妒。
　　“吃醋啦？”英子听他这么说，忽地释怀了许多，她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关于周明德的那些事，梦就是梦，总会醒的。
　　“哼。”当天晚上周林海告诉英子自己在吃醋这件事上有多么的“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又被网审了吗？无语中。感谢在2020-08-10 21:28:46~2020-08-10 22:3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d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争抢
　　对中国人来说, “婚丧嫁娶、礼尚往来”是维持社会的重要基石。
　　对于周宝清这个位置上的人更是如此，从踏入“工作岗位”那一天开始，他在这个人情社会的大循环中不知投入了多少资金、精力、时间, 所以在“该”收帐的时候，他是会毫不犹豫的收帐的。
　　关于这一场婚礼, 重点是周宝清的儿子结婚。
　　并不是周林海和韩雪英结婚。
　　虽然人们免不了要问一句娶了哪家的闺秀，在听到语焉不详的回答之后, 大部分人不问了，一小部分的人私下里打听了一番。
　　刚毕业的女大学生+1分, 农村出身-10分，曾经做过周家的保姆-100分, 韩采薇的姐妹±500分。
　　总之，该写礼的总会写礼的, 听说新人是旅行结婚盛大的婚礼是指望不上了, 但宴席是少不了的。
　　曾经一个单位的同事，普通的关系200—500，关系好或有头有脸的500打底上不封顶。
　　亲朋好友、同学等等关系一样是上不封顶。
　　有过利益关系的——另行写礼不计入册。
　　一场婚礼下来以周宝清的资历和地位, 公开层面收入三十多万的礼金是正常的，杨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心的笑脸。
　　直到周宝清说想把这笔钱投进周林海的公司：“我想过了，我快要退休了，你也是赚死工资的, 将来明宇用钱的地方多得很，把钱投到林海的公司, 年年有一份分红, 也算是有一笔稳定的收入。”
　　田雨把礼帐簿扔到桌上，“这些钱都是人情，总是要还的, 把钱给了你大儿子将来我们拿什么去还？这笔钱我有用。”别看当着外人田雨对周宝清极尽温柔，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远没有看起来那样温顺。
　　“你有什么用？”
　　“有用就是有用。”田雨压根就没想跟他解释。
　　“你要拿出去放贷？”
　　“怎么？不能放吗？别家都放！一年三分利呢。”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私人民间借贷不把握，万一出事维权困难……”
　　田雨默不作声地把钱和礼帐簿一起放进带锁的抽屉里锁了起来。
　　周宝清知道田雨这个动作表示没得商量。
　　他拿大姆指骚了骚额头，“算了，随你便。”他一扭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夫妻以互不影响休息为理由，已经分床睡四年了。
　　所以说一个家庭，一对夫妻，关起门来真正的关系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再怎么样知道的也无非是一鳞半爪。
　　另一对法律意义上的离婚夫妻，感情渐渐步入了正常化，这个正常化指的是彼此会更正常地跟对方说话，避免吵架，有时候会交一交心。
　　“他们都说我们不应该贷款买房，有英子在全款买房也没什么，采薇说梁光手里有一套精装修的学区房，面积一百零点儿，小区也好，离学校也近……”
　　“你能让英子出钱你就跟她说。”韩兆秋捻了捻手里的通讯簿，英子结婚，他们一样也有人情债要收。
　　农村的情形甚至比城里还要严重些，有些人家连猪下羔子都要请客，五毛一块的礼也是会收的。
　　韩家要脸，一般这种事不请，但老人的大寿也是做过的，英子考上大学之后，韩兆秋也回去张罗过，收回了一笔人情债，结婚自然也是收债的好机会。
　　“呵呵。”甫秀花坐在那里自己有了主意。
　　第二天她坐着公交车到了服装城，雪珍正照着货单点收英子新发来的新货，看见她来了也没有太在意，直到听小桃惊呼：“阿姨，你干啥呢？”
　　雪珍站了起来看见甫秀花把钱袋子给拎了起来，“妈，你嘎哈啊？这钱是我准备存银行的！”
　　钱袋子里面一共有三天的营业款，雪珍早晨跟丈夫高广志说好了，今天高广志提前收工两个小时，过来陪她把钱存进银行。
　　这两夫妻向来谨慎，生怕营业款被抢了，隔三、五天就会这样做一次，没想到明抢的人竟然是甫秀花。
　　“珍啊！我借点钱，你梁姐夫那里有套房……”
　　“妈，你借钱跟英子说了吗？”
　　“跟她说啥啊，我是她妈，难道她能不借我？”
　　“她借不借她说了算，你给她打电话，她说借你钱我就借。”雪珍真有点儿上头，英子和妈的关系她又不是不清楚，英子那性格妈这么二上拿钱，她绝对会暴怒，到时候她断了店里的货源，或者是回来把她给辞了，她的一切努力都毁了。
　　她现在已经适应了城里的生活，跟老公一起努力攒钱买学区房，他们两口子算过，以现在他俩赚钱的速度，在萱萱上小学之前就能买到不错的小面积学区房，再努力两年能换大房子，弄个装修公司什么的，未来一片光明。
　　她是真没想到，来断她光明前途的人是亲妈。
　　“我是她妈，她结婚我一分钱彩礼没见着，我拿她点儿钱怎么了？”
　　“你要拿钱你跟她说啊！你从我手里拿钱就不行！妈！你可是我亲妈啊！你不能毁我！”雪珍年龄越大越理解英子的一些作为，这么个糊涂妈谁能忍？“英子要是知道了，把我给辞了，你让我怎么办？
　　“她辞你？她凭啥辞你？”
　　“凭你抢钱！”
　　“她敢辞你我就去广州找她去。”
　　“你以为广州是你们家屯子呢？出了火车站随便找人打听都能找着人？到时候让人把你宰了卖器官去！”雪珍到底是年轻力壮，狠了狠心一使劲儿，把钱袋子给抢回来了。
　　甫秀花还要向前，几个服务员把她拦住了，“阿姨，阿姨您冷静。”
　　“阿姨，您给我们韩经理打电话吧。”
　　“阿姨，您是我们亲姨，您可不能这么干啊。”
　　几个周围的邻居也来看热闹，还有一些路过的顾客，都围着看，指指点点的。
　　“阿姨，店里一天的收支都是有数儿的，您用钱给英子打电话她能不借你吗？你这样从营业款你拿钱，不是让底下的人难做吗？”大个儿也过来劝。
　　也有起哄的：“韩老板有钱！咱们这一趟数她买卖最好！拿！阿姨！拿不着钱您拿衣服。”
　　“你给我闭嘴吧！”大个儿回头怒瞪了那人一眼，“阿姨，您得替雪珍想啊。”
　　甫秀花恨恨地看着雪珍，她的完美计划就这样被大女儿给毁了。
　　“我不给英子打电话，你给她打电话，今个儿我拿不着钱我就不走了！一天拿不着钱我一天不走。要不是别人提醒，我现在都没寻思过味儿来，她那么有钱，我们还要贷款买二手房，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儿，发达了给自己的妈买房买车……我怎么养了这么只白眼狼。”
　　“妈，这买卖要是我的，您从我抽屉里拿钱我一句话都不待多说的，这是英子的买卖，我就是不能让你拿钱。”
　　“你打不打电话？你打不打电话！”
　　“你自己打！”雪珍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她，她心里说接不到接不到，摔碎了才好呢。
　　甫秀花眼急手快接住了，在里面找着英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姐。”英子正在网店那里跟员工一起吃员工餐呢。
　　“我是你妈。”甫秀花在电话里怒道，“我来找你借钱来了。”
　　“你借钱干嘛啊？”
　　“买房啊！”甫秀花说道。
　　彼时省城的房价在当时人看来是“高，”在后来人看起来简直是便宜的不得了，市区学区房也就是两千多不到三千一平米，非市区更便宜，新区那边800一平方的房子都是有的。
　　“你不是已经看好房子了吗？首付钱付了还够再租间门市开小超市的。”
　　“我找人帮我参谋了，我之前看的那间破房子老小区、格局差、取暖也不好，你姐夫公司有一套精装修的样板房，一百多平米呢，格局好，学区好，咱们付全款的话七折就卖咱们，一套房才二十万……”
　　“才二十万啊，行，挺合适的。”
　　“我手里的钱不够，寻思从你手里拿点儿。”
　　“我之前说了，你买房我赞助一万，回头我转帐给你。”
　　“我现在在你店里呢，柜台里面有一万多块钱我先拿走了……”
　　“不行。”英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店里的钱是要入帐的，你拿走了我们的帐怎么平？”再说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这次答应了她，下次她直接拿走了，自己的这个服装店成她的提款机了。
　　“你跟雪珍亲姐俩儿有什么帐不能平的。”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现在她是老高家的媳妇我是老周家的媳妇，帐目不清将来咋整？”
　　“你说得是啥见外的话……”
　　“妈。”雪珍在旁边听着也明白英子的意思了，一把把手机夺了回来，“英子你放心，一分钱我也没让她抢走。”
　　“姐，咱俩做买卖不容易。”英子点到为止了，服装城的生意对她来讲投资早收回了，失去了是失去了一个盈利点，但对雪珍来讲是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她相信雪珍不傻知道该怎么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22：30后二更
　　人生的起落有时候只因为某一时刻的选择。


第136章 争抢（二）
　　甫秀花坐在地上不停地嚎哭, 向所有人哭诉自己的不幸，丈夫是残疾，儿子是残疾, 两个女儿嫁了人之后不管娘家，娘家买房子在干岸上看热闹。
　　直到有人分开了人群, 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不嫌丢人啊！败娘家们赶紧跟我回家！”
　　高广志站在人群之外假假地劝解着暴怒的老丈人，“爸, 我妈也是为了家里好，您好好跟她说别打人。”
　　在他说话的间隙, 甫秀花又挨了韩兆秋好几脚，踹得她满地直打滚。
　　到底是亲女儿, 雪珍恨她不争气糊涂更看不下去她被打，“爸, 你干啥呢！”她过去一把推开韩兆秋, “爸！”
　　韩兆秋看了看大女儿，又看了看在地上嚎的老婆，“雪珍, 你赶紧跟小高一起把你妈送回老甫家，她这样的败家娘们咱们家可要不起！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找茬搅家，什么鸡X玩意儿，四六不懂！”
　　“哎呀你个韩兆秋, 你个陈世美啊！你病好了有钱了就不要你媳妇儿了啊！”
　　韩兆秋懒得跟她争辩，伸手还要继续打, 被雪珍一把给抱住了, “小高！别在旁边看热闹，还不快护着妈走。”
　　高广志这才过来扶起甫秀花，“妈, 我爸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少说两句吧，到最后吃亏的是您。”
　　甫秀花瞧了瞧大姑爷，她知道韩兆秋十有八九是他拉来的，否则不会来这么快，“你别搁这儿装好人！是不是你把你爸找来的？”
　　“妈，我不是为了你好吗？”做为“外人”高广志看得更清楚。
　　岳父岳母从小到大是咋对待小姨子的？养条狗都不能那样对待，要是他被那样对待，早就一走了之再不联系了。
　　小姨子现在还愿意理韩家的人，已经是不错的了。
　　要是岳母再作下去，小姨子把这边的店一关，在广州发展，跟这边彻底断了联系，损失最大的就是他和雪珍。
　　雪珍一个月往家拿的钱是他的两倍！更不用说还有年终奖什么的，他听英子的意思是将来这边就是雪珍负总责，她只负责发货，那将来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是万没想到啊，跳出来搅和他们让他们过回原来的“苦”日子的竟然是岳母！他站在人群之外发现了这件事就三步并做两步下了楼，把自己的微型车油门踩到底，一路飙车到岳父家，把岳父给请了出来，也幸亏雪珍不傻，没让岳母把钱拿走，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岳母要是把钱抢走了，他们就自己出钱平帐，万万不能站在糊里糊涂的站在岳母一边断了自己的前途。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知不知道一点儿好歹？人家对你另眼相看是相中你那一身臭肉了？人家是看在英子的面子上！自己知不知道自己吃几两干饭的？艹！我打死你！”
　　甫秀花看出韩兆秋是真得暴怒了，缩了缩脖子往回退，不敢再骂姑爷，被高广志半拖半抱着离开了。
　　雪珍安抚着暴怒的韩兆秋，“爸，您别生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就是个糊涂虫……”
　　“你妈越大脑子越不清楚，她这熊样都不如村头的傻子！”傻子至少听话，家里人说啥听啥，她呢？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儿一个主意……
　　韩兆秋啊，真是够够的了。
　　雪珍一边安慰他一边陪他下了楼，打了辆车把他送回了家，家里还有店呢，总是要看的。
　　把韩兆秋安慰好了之后，她给英子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英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妈乱来的。”她在电话里保证，她现在也看清楚妈的不靠谱了。
　　“嗯，我相信你。下个月我回去一趟，有时间你跟萱萱也来广东玩一玩。”英子挂断了电话，雪珍终究没有做错误的选择。
　　甫秀花啊甫秀花，你的脑子里灌铅了吗？
　　甫秀花脑袋里灌没灌铅不知道，高广志的头是很大，他已经对岳母好话说尽了，道理也讲清楚了，“妈，您别总看眼前的小利，买套小房先住着怎么了？英子那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跟这边断了联系，你上哪儿找她去？”
　　“我上她婆家找去。”
　　“呵，你能摸着人家大门你就去！真不嫌丢人，你当你亲家是村口老吴家呢？”高广志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妈，您就办这一回事儿啊？家宝上了学，他那耳蜗换不换了？将来上不上大学？找不找媳妇儿？我们有还能亏着你吗？”
　　“英子也有，她也是我姑娘，凭什么不孝顺我。”
　　凭什么……高广志搁屋里直转圈儿，你自己说凭什么？
　　两人正缠夹不清呢，雪珍回来了，进门就骂，“您可真是我的亲妈！一点儿也不盼着我好！英子说了买卖撤了不干了！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再有下回她直接把买卖兑出去，妈，我告诉你，要是这买卖开不成，我立马喝药死给你看！反正你有你儿子就行了！我们这些当姑娘的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这死丫头有没有良心？”甫秀花被雪珍一说是真伤着了，“你死去！你现在就给我死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喝药！”
　　“你喝药我就跳楼！”
　　“你们俩个谁也别喝药别跳楼，我先死去！”高广志疯了都，直接开了防盗门跑了出去，把家里留给这对母女，他接闺女去。
　　“雪珍啊，妈也是为了你好……”
　　“你为我好，为我好你搅和我生意？”
　　“英子……”
　　“你自己咋对待英子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原来也觉得英子不好，后来长大了我觉着是你不好！有了萱萱我才知道，你就不配当英子的妈！当初你们干啥把她抱回来啊？让她在咱家受那么多的苦？英子现在愿意理咱们是她有良心，你不能得寸进尺净想着占便宜，把人得罪死。”
　　雪珍也看出来了，英子对自己家人的态度矛盾重重，别看表面上是“回家”了，实际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随时拨脚就走，到时候可是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了。
　　“我就是……”
　　“面子上过不去吧？”雪珍也看出来了，韩家人和甫家人现在都捧着甫秀花，把她捧上天了，让她觉得自己最少得是二娘的待遇，住高楼住大房穿好的吃好的。
　　她也不想想，二娘是咋对采薇姐的，二大爷又是咋被送回县城的。
　　“我咋地也不能比你二娘差吧？”
　　“呵，我二娘可没上赶着跟采薇姐要啥。”妈怎么就不明白呢，她这么生要只会把人越推越远，“就说房子，你要是真相中了，你现在手里的钱也够首付啊，贷款呗！梁光求着老周家呢，你没看出来啊？”
　　“他说全款七折。”
　　“你咋不把对付我们的无赖劲儿用他身上呢？你跟他借钱呗！我一万英子一万，你自己手里咋地也有七八万吧？跟他借十一万，你看他借不借！不借咱们再问贷款行不行！全省城的房子我就没见过不能贷款的。”
　　“可是……”
　　“还是怕丢脸呗？”装，装自己是有钱人的老丈母娘，装自己的姑娘有钱愿意孝顺她……“你啥样儿谁不知道啊？你装啥啊？有意思吗？”
　　“我……”
　　“你啊，就看着房子了，没看着房子是精装修的吗？我爸，小高，他俩合伙能不能拉起一支装修的队伍？”
　　“这个……”
　　“梁光那些装修活，包给别人也是包，包给咱家行不行？不能包全部的，包点儿小活行不行？”甫秀花就是思维模式有问题，光寻思占便宜了一点儿都不找找自己身上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别人的话甫秀花不一定能听进去，自己亲女儿的话她还是入了心的。
　　“我……”
　　“您啊今个儿先在这儿住，明天我把您送回去，让小高跟我爸商量商量装修队的事，再让他俩去跟梁光谈，妈，您也好好寻思寻思吧。”
　　甫秀花跟雪珍，一个床上住了一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雪珍见她没睡，又跟她讲了好些道理，甫秀花不管听没听进去，反正是不闹了。
　　她心里也知道，英子都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英子跟家里不亲……她急着捞好处也怕将来够不着，她是真没想到英子能舍得把服装城那么装钱的买卖关了，自己的大女儿会失业。
　　高广志带着女儿也没什么地方去，只能去岳父家，这一家子等于拆解重组了一宿。
　　第二天雪珍和高广志开车送她回了家，韩兆秋对她还是没有好脸色，她一声不吭地到厨房蒯面和面。
　　“妈，你要做啥吃啊。”
　　“做手擀面。”韩兆秋最乐意吃手擀面，甫秀花做面等于求和了。
　　“哼。”韩兆秋冷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骂她。
　　雪珍和高广志坐下来跟韩兆秋谈弄一支装修队的事，人手从来都是不缺的，高广志和韩兆秋都有认识的手艺人，差得是将来能不能要到工钱，这都是可以谈的事。
　　吃完了手擀面高广志给梁光打了个电话，梁光很痛快地答应了见面。
　　两人换上了体面的衣服，高广志开着车拉着韩兆秋找到了梁光。
　　两个人跟梁光一说装修队的事，梁光就很痛快地点头同意了，“都是自家人，有钱自家人赚，正好我手里有工程……不过之前已经跟别的装修公司签了合同，大包你们是干不了了，先做小包……”
　　房子的事也不是不可谈的，梁光本来就是想要卖人情，借钱他没借，贷款他专门找人了人帮忙做了合同什么的，首付按照商议的七折给，贷款合同做得是全价，这样能多贷出钱来，现在市面上没有比房贷更划算的贷款了，多出来的钱正好能做装修队的启动资金。
　　英子知道事情的全貌时，韩家一家人已经喜迁了新居同时也在村里办了“她”的出嫁宴。
　　这回十里八村都知道韩家考上大学的那个丫头嫁入了豪门，这是韩家第二个嫁入豪门的了，韩家的门庭又光辉了一层呢。


第137章 婆婆上门（一）
　　自从周林海很得瑟地以发“利是”的名义将两人结婚的事“泄露”了出去之后, 英子一直在等一个人的到来，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在她觉得那个人永远不会来了的时候, 那人出现在了她的“网店”外。
　　尽管这个村子很富，乡镇企业很发达, 村里一家家房子盖得都很壕，家家户户也都有车, 宝马、奔驰这种并不鲜见，但宾利车这种豪车出现在路边还是很扎眼的, 尤其打开车门，里面出现的是一位美艳贵妇, 更加的扎眼。
　　而英子今天就有些狼狈了，电商业务发展速度远超她的想象, 打包、发货的人手不足, 英子穿了条薄款牛仔七分破洞裤，套了件肥肥在随身的半截袖T恤，头发扎成马尾, 穿着跟老乡一样的人字拖，挥汗如雨地在一楼的临时快递仓打包快递。
　　看见董娟的车时，她是一脸懵逼的，一秒钟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 脸一下子就红了，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她现在的衣着也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
　　“你们先招待她, 我上楼换衣服。”说罢英子就跑了，刚跑出没两步，董娟就喊住了她。
　　“英子。”
　　英子转过身, “……阿姨，您来了。”她犹豫了几秒决定还是叫她阿姨，周林海都没有叫妈，她这个媳妇也是不好改口的。
　　董娟上下打量这个“媳妇”，到底是年轻，穿着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的衣服鞋子，头发随便扎一扎仍然颇有姿色。
　　周林海已经算是个成功的商人，虽称不上大富，也能称得上是颇有资产，英子嫁了他做少奶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却偏偏在这种穷乡僻壤做电商，穿人字拖跟工人一起打包裹发货，做为一个自己白手起家奋斗出来的女商人，董娟不由自主地多喜欢了几分，也默默认同了老矫说的颇有你当年之风的评价。
　　英子已经被她打量得有点发毛了，“阿姨，楼下乱得很……您到楼上喝茶吧。”
　　“我来看看你。”董娟和颜悦色地说道，她将视线从英子身上移开，打量着一楼，“一楼有些空啊。”
　　除了堆成一小座不怎么起眼的小山的快递包，别的地方没怎么放东西，连展示区都是半空的。
　　“马上就是梅雨季了，我怕一楼太潮。”
　　“哦。”董娟没有评价上什么，“你刚才说请我上楼？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车旁的司机，“你也上来吧。”
　　司机这才进入了室内，广州这个季节已经很热了，他穿着衬衫西裤西装鞋，戴着墨镜，竟然这么能忍。
　　英子在前面引路，到了三楼，三楼现在是主要的办公区，英子已经打算扩大规模了，但招人需要时间，培训客服也需要时间。
　　她自己的办公室在三楼的最里侧，用普通的塑钢围着的一块小区域，除了电脑桌和简单的几把藤椅之外，没有什么高端的配置。
　　她这里是电商，用不着跟客户面对面，也无所谓包不包装自己。
　　唯一相对贵重的是周林海送给她的一套茶具，茶叶也给了一盒，据说是顶级的乌龙，英子不懂也没研究过。
　　她把那套茶具和茶叶拿了出来，从饮水机里接了些热水，很简单粗暴地开始泡茶。
　　董娟制止了她，“我的这个司机是福建人，很会泡功夫茶的，让他泡茶给我们喝。”
　　“哦。”英子选择了让位。
　　一个一米八十多的大男人坐在那里动作很熟练地泡茶，英子居然看出了一丝娴静的味道，比她自己泡茶赏心悦目多了，至于泡出来的茶叶有多好……
　　她从来没喝过功夫茶，也不好评价，只是觉得有很醇厚的茶味，没有别的杂味儿。
　　“你跟林海领证有一段时间了吧？”
　　“嗯。”
　　“有没有打算要孩子啊。”董娟扫了一眼英子的肚子，她也怀疑过两人是奉子成婚，现在看英子的肚子明显不是。
　　“我们打算晚两年要孩子。”暂时不要孩子是两人共同的决定，措施是周林海在做，两人防守得很严，生怕在事业上升期弄出个孩子来干扰两人。
　　“林海三十了，这个岁数在农村孩子都挺大了。”董娟说道，她倒没有多少催促的意思，“不过你还年轻，晚两年要孩子也对。”
　　“嗯。”
　　“我对电脑一窍不通，电商什么的更是没有研究过，主要的盈利模式是什么？你现在的级别是什么？”
　　英子简单地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她不是一家店，是有五家店，其中三家是金皇冠店，一家是四皇冠店，一家阿里巴巴店。
　　她起步早有先发优势，积攒了回头客，跟小二的关系也不错，在店铺中也有自己的人脉，皇冠店是这些年积攒的成果。
　　“厉害了啊，我听说上皇冠很不容易的。”
　　“我主要是起步早。”英子又介绍了自己在几个方面的业务。
　　目前家居用品店持续稳中上升，羽绒服反季销售已经开始预热，针对不同客户群的服装店还有两家，一家是贵一些的品牌尾货店，一家是低价货，阿里巴巴店主要出货的是包库次等清仓货，过去她是自己包库，现在是从包库人那里打包货赚差价，有时间的话她自己也会包库。
　　“很好，你很有想法啊。”董娟点头，“有没有想过要做实业呢？”
　　“我目前还没有做实业的实力。”实业需要场地、厂房、宿舍、技术工人、管理层……现在早不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了，一切都正规化了很多，成本也相应的提高了。
　　用同样的成本她做电商赚得也不少，风险还低一些呢。
　　“那你有没有想跟实业企业长期战略合作的想法呢？”董娟说道，“你说你的羽绒服店做返季销售，但没和胡老板签长期的合同吧？只是你包他的仓库的关系，他随时可以甩掉你自己做电商。”
　　“是。”这点英子也想过，她也跟胡老板谈过，但胡老板是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松口。
　　“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女包的，目前资金有些困难，销售渠道也有些难，我想要给你们牵个线，成与不成你们自己去谈。”
　　女包……确实也是热门商品，一般人买衣服会担心穿上身的效果会不会好，买包的顾虑没有那么大，市面上女包的价格也确实水份很大。
　　“能和实业企业达成战略合作当然好了。”商人但凡成功些的，都是些插上尾巴就是猴儿的人精，胡老板也确实开始注意起了电商这一块，她结交的那些包库商人也有一些想要走这条路。
　　这些人目前跟她合作愉快，早晚也会各走各路，多一个选项确实是极好的。
　　董娟是个痛快人，见英子答应了，当下就将对方的名片给了英子，英子一看红线女包厂白红线，这个名字倒很特别，厂址是东莞。
　　聊完了这件事，董娟跟她聊起了家乡，“我听说过年的时候你们回老家了？”
　　“林海想见见我家人。”
　　“我有十多年没回去了吧，林海他姥爷姥姥现在把家安在海南，他两个舅舅跟我一起做生意呢，我姐姐在深圳开了间粮店，专门卖东北大米……家人都搬出来了，我也就再没回去。”
　　“现在那边变化还是挺大的。”楼盖起了不少，马路变得跟市里一样宽，路上自行车少了，汽车渐渐多了起来，一个县城，真正的企业只剩下了两家，变成了农业县，居然看起来还算发达的样子。
　　“现在全国都在变。”董娟提起家乡没多少向望的意思，“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他们俩个人的身体一直不错，我大爷和大娘挺孝顺的。”
　　“我见过你大爷和你大娘，他们俩个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老姑都还上学呢，你老姑……”董娟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又道，“你长得挺像她的，但瞧着比她有心眼儿，你还是像你奶奶，你奶奶可是个厉害人。”
　　英子回忆起小时候的奶奶，没分家的时候奶奶一个眼神过去，大人孩子都噤若寒蝉，分了家也是说骂谁一顿，谁都得听着。
　　“我奶奶是挺厉害的。”
　　“你妈妈是哪一家的？”’
　　“我妈姓甫。”
　　“哦，是石桥村的。”董娟点了点头，“我有个远房的婶儿过去住那里。”
　　“我小时候在石桥村长大的。”
　　“我听人说了。”英子是个苦孩子，比她小时候苦，董娟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爸妈都被艰苦的条件熬得没有什么耐心，对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言不发就打骂，但对他们好也是真的好，一碗水是端得很平的，英子的妈就有些重男轻女的过份了，“有些人就是父母缘浅，你跟林海都是。”
　　英子听到这里对董娟把一切归于命运颇为不满，“周宝清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林海又做错了什么？你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你还活着。”
　　“我要是活着是离不开周家的。”董娟苦笑了一下，“离婚是很影响仕途的，更何况他出轨的事当时已经有风言风语了，别看他爷爷奶奶看似向着我，心里面最重视的还是长子和长孙。”她只不过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寻找到了对有利于自己的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22：30之后二更，等不及的话就明天看吧，早睡早起身体好哦。感谢在2020-08-11 22:41:04~2020-08-12 21:2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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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婆婆上门（二）
　　这不是董娟第一次解释这件事了, 但在英子看来她这次是答非所问。
　　当时她没办法带周林海走，周林海当兵、工作到南方经商之后呢？找个机会主动出现见他一面不难吧？
　　为什么非要在周林海落魄的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呢？
　　董娟给的理由是说不过去的，周家再怎么厉害也不比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了, 就算是老爷子在，手也伸不到南方来, 董娟有太多机会了，可她一个机会都没有把握。
　　对于所有母亲都爱孩子这件事, 英子是持否定态度的，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信她所谓的苦衷。
　　不管怎么样, 要吵架也不是她来跟董娟吵，事情已经过去, 周林海也过了需要母爱的年龄，太多事就在“茶”里吧。
　　“阿姨, 您喝茶。”
　　董娟听着英子叫阿姨, 一声一声的很刺耳，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找个机会我们三个人吃顿饭吧。”
　　“阿姨您不用带叔叔吗？”董娟是再婚了的。
　　“他现在在加拿大蹲移民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英子点了点头, 移民嘛……并不是什么少见的选择，只是她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会避开已经“移民”的。
　　做生意难免会有经济纠纷，已经移民的人逃避债务和责任的成本只是一张机票，你想要追讨可就难了, 合作是否愉快，只能指望对方的良心和诚信了。
　　“叔叔移民多久了？”
　　“他去年决定移民的, 他女儿在那边, 我没有跟过去。”
　　董娟的话信息量很大了，一起白手起家一起创业又怎么样？最终对方还是宁可一个人移民，也要在女儿身边, 完全不会想董娟一个继母在继女面前会有多尴尬。
　　英子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呢，阿姨，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给林海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啊？”
　　“好吧。”
　　英子拿着手机到外面给周林海打了个电话，听说是董娟来找她了，一开始听见英子的声音还很开心的周林海沉默了几分钟，“她要做什么？”
　　“聊天，介绍生意给我，还要请咱们俩个吃饭。”
　　“我不想去。”
　　“她毕竟是你公司的大股东，吃一顿饭也没有损失。”英子给周林海找了个理由，同是天涯沦落人，尤其周林海关于董娟的记忆绝大多数都是正面的，在离婚这件事上，董娟也确实是受害者，周林海不管怎么嘴硬，心里还是对董娟有感情的。
　　“好吧。”
　　“那我去跟她说了，定了地点之后我叫你。”
　　“时间最好在六点以后，我等会儿有个会。”
　　“知道了。”
　　关于聚餐的地点董娟没有选择那些星级酒店之类的豪华酒店，而是选择了一家价格比较亲民，口味也颇有口碑家庭聚餐常去的馆子。
　　时间定在六点半，英子开着车跟在她的车的后面，大概一个多小时到了饭店。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停好车，董娟让司机先自己去吃饭，带着英子进了饭店。
　　她订的位置在二层，通报了姓名之后，服务生将她引到二楼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周林海来了，他先到英子那里摸了摸英子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坐了下来，“好久不见。”不叫妈妈，也不叫阿姨。
　　“好久不见。”董娟把菜单交给了周林海，“我们在等你来点菜呢。”
　　“我不会点，英子你吃什么？”
　　“晚上了，清淡些吧。”
　　“粤菜本来就清淡，不要主食就是了。”周林海说道，他点了几样菜，又把菜单递给了董娟，“您要吃些什么？”
　　“你点的这些够了。”
　　周林海点的是清蒸鲈鱼、白灼虾、清蒸青蟹，余下的都是素菜。
　　三个人吃显得过于丰盛了，可母亲庆祝“儿子结婚”又太不隆重了。
　　过了一会儿上了菜，三个人默默的吃饭，董娟的饮食习惯已经很南方了，碟子是“骨碟”专门放脏东西的，英子的习惯却是用碟子吃菜，周林海实际是两种自由切换，这次却跟着英子这么吃。
　　“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算稳中有升。”周林海说道，“大河涨水小河满，这两年外面的经济好，外贸自然好。”
　　“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一直都在啊。”
　　“这方面国家一直有调控。”
　　两人聊起了生意，英子在旁边虽然有些事情不懂，也算是听得津津有味。
　　同样是做生意，外贸跟电商又有很大的不同，董娟说她不懂电商，原来不是托辞。
　　“你在深圳置业了吗？”
　　“有钱全投到生意上了，哪有闲钱置办那么多套房。”
　　“目前房市还远未到高点，置办些房产也是不错的抗风险选项，做贸易风险还是很大的。”别看做贸易是一进一出就赚钱，实际上有各种隐藏的风险和大坑，像是周林海就差点儿栽在俄罗斯，董娟自己也曾经经历过无数的风雨和起落，“比如你在俄罗斯赔了，能这么快就恢复元气，跟你在国内的房子是有些关系的，除了深圳，北上广的房子都值得投资韩国在奥运会之后，房价大幅度提升。”
　　“我暂时没有那份闲钱。”他也是刚刚恢复些元气。
　　“英子，你觉得呢？”
　　“我们俩个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置办房产是后话了。”英子嘴上这么说还是把她的建议记在了心里，她手里也确实有一笔闲置资金，投入到房子上也确实还可以。
　　她下个月回省城，也是为了处理她的房产的事，她的房子该续租的续租，该转租的转租，现在听董娟这么说，她想出手一至两套，换广州或深圳的房产。
　　“你们还年轻，奋斗几年确实是对的。”董娟没有深说，她深知自己没有摆婆婆妈妈派头的资本，尽管心里有些急，嘴上还是不会表现出来。“林海，我准备介绍一个做包的朋友给英子认识。”
　　她把整件事跟周林海说了，“现在电商发展得很快，以后不光是我朋友，我自己搞不好都要跟英子开展战略合作。”
　　“电商这两年确实是异军突起。”说起英子事业，周林海倒比对自己的事业更关心一些。
　　董娟发现了这一点，继续说电商，说了一些业界的看法，有贸易界的也有实业界的。
　　老一辈人对电商还是有顾虑，想等一等看一看，就算一些开办了电商部的实业家，也不过是跟风而已，真正有看法有想法有做法的是年轻人。
　　这个话题英子就有得聊了，三个人聊起了事业聊得热火朝天的。
　　所谓求同存异就是这个道理，与其纠结什么母子关系，多谈一谈共同的爱好——赚钱，反而能拉进大家的关系。
　　这一次的聚餐算是宾主尽欢，结束之后董娟还把带来的相机交给了服务生，让他帮忙拍了好几张照片。
　　有他们三个人合影的，有周林海和英子单人的，也有周林海和英子两人的，更有一张董娟搂着周林海的一只胳膊的，尽管周林海很快挣开了，董娟还是看着数码相机上的照片一脸满足。
　　“英子，你有QQ吗？回家之后我把照片传给你。”
　　“好啊。”英子在一张自己的名片上写下了自己的QQ号交给了董娟。
　　回到家以后，洗完澡看电脑，果然董娟第一时间申请了好友，英子通过了好友请求，董娟把所有的照片都发了一份给她。
　　她点进董娟的空间相册，在公开的相册里面出现了一整套：“我和我儿子、儿媳”。
　　这个就颇有意味了，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董娟有自己的后人吗？
　　相册里面都是些点赞的，大多数夸赞董娟年轻啊，儿子帅啊，儿媳妇美啊。
　　这些人内心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你说她是什么意思？”英子问凑过来看相片的周林海。
　　“她身边是有一些秃鹫的。”周林海对董娟这阵子也加深了不少了解。
　　“她说她丈夫去加拿大找女儿了。”
　　“她丈夫的女儿比我还大一岁呢，生了三个混血宝宝，在那这就是过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她丈夫是投资移民过去的，据说拿了不少钱在那边开了间大型华人超市。”
　　半路的夫妻，又各自有亲生的儿女，老了之后经济上各有想法很正常。
　　“你觉得她是展示给她老公看的？”
　　“也不一定是给她老公看的，盖经理说她的兄弟和兄弟的儿子也是颇有些想法的。”说到底她是想用亲儿子挡那些洪水猛兽。
　　“尽管有各种理由，她还是在乎你的。”
　　“我没说她不在乎我。”周林海搂着英子闻着英子带着洗发香波香味的头发，“我们用一样的洗发水沐浴露，为什么你闻着这么香。”
　　“因为我本来就香啊！不像你那么臭。”
　　“我哪儿臭啊！我哪儿臭啊？”周林海闻了闻自己。
　　“你到处都臭。”
　　“呵呵，我要把你弄得跟我一样臭……”
　　在同一时间，各个时区，翻看着董娟QQ空间相册的人，每个人都有些不同的想法。
　　儿子？亲生的儿子，还有儿媳妇？
　　对于某些人来说简直是战斗檄文。
　　作者有话要说：董娟那边的情形是比较复杂的，她长时间不跟周林海联系，有些人不知道或忘记她有血缘继承人的事了，将她的财产视为囊中之物。
　　她是很欣赏英子的，事业型女性只会欣赏事业型女性，不会喜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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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回省城
　　英子回省城的第一件事是回学校, 把自己在周林海公司临时拿来的实习证明补交到了教务处，下半学期她基本上就是在外“实习”了。
　　第二件事是找了家中介，把自己的几处商服都挂了上去, 她的打算是先买两套, 哪套先签约先卖哪套。
　　第三件事是回公寓, 她长时间的不在, 公寓必然要有安排，关于这件事朱盈已经跟她说过一次了, 这次两人是面对面的商量。
　　朱盈把隔壁买下来了, 她喜欢这一片地方的风格, 想要把周家的别墅跟隔壁打通。
　　英子跟周林海商量了一下, 打通是不可能打通的，可以在墙那里扒一个门，把两个院子合成一个，方便管理。
　　朱盈接受了这一条件，她愉快地成为了“公寓”的二房东。
　　董娟还活着这件事, 也改变了周林海和英子对一楼卧室的看法, 英子同意将里面重要的东西搬走，一楼交给朱盈改造使用。
　　至于“女生公寓”的想法，朱盈比英子还要坚定些，英子有时候甚至觉得朱盈对异性很反感。
　　跟朱盈签好了合同之后她的手机就响了, 第一个有人询价的竟然是那套面积超小的之前被当成办公室使用的小房子。
　　那套房面积小，总价低，位置好, 很适合出租也适合刚来省城想要落脚地的年轻人。
　　中介一开始就说这套可能是最好卖的，英子以为会有些波折，没想到竟然很快。
　　“韩女士, 对方问问可不可以抹个零儿……”
　　“这套面积小，不接受贷款，不接受还价。”
　　中介五分钟后又打来电话，“对方同意了。”
　　英子在中介那里见到了买房的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宽T恤牛仔裤，头发留得半长，他跟英子签了协议，由于是全款，手续办得很快。
　　第一套房顺利出手之后，别的就差点儿了，英子走了一圈，告诉所有租户自己想要卖房的事，他们都是问过总价之后放弃了，英子是按照周边商服的价格定的价，说起来不贵，但也绝对不便宜。
　　“妹妹，你为什么着急卖房啊？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其中一家租她的房子开水果店的大姐问她。
　　“不是，我打算在广州买房，那边的房子贵，得把这边的房子卖了才够首付。”
　　“哎呀，去广州那老远啊。”
　　“没办法，我老公在广州。”
　　英子给的理由几乎所有人都能接受，聊了几句闲话，对方问了价格就沉默了。
　　英子也没有继续聊，处理完这件事她就回公寓了。
　　英子年前把电商业务挪走的时候，那边的办公桌椅电脑什么的都低价处理给有意自己创业的客服们了，保险柜则早被她弄到了公寓那边装重要的东西，这次她把房产证什么的全拿了出来放到自己的包里。
　　在回公寓的半路上，她拐到了服装城那边，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什么批货的客人了，扛夫们都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聊天，有些已经回家了。
　　她叫了住了一个认识的扛夫让他上了车，在公寓那里把保险柜扛到了车上，又送到了服装城那边。
　　服装城这边的商户差不多家家都有这么个保险柜，没办法这里的资金流太大了，有时候为了进货或流动资金什么的会存一部分钱在店里，保险柜是多一层保护，她过去没弄是因为想要买个新的，现在看来旧的这个已经失去了保护她“财产”的功能，放在店里正好。
　　英子差不多走了一整天，她到服装城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闭店的时候了，店里没有什么人，雪珍带着服务员在盘货，看见了英子乐坏了，“你这丫头，过完年就不见你人影儿了！这店你不要了？”
　　“要啊。”英子笑嘻嘻地说道，“还不许人家渡个蜜月啊。”
　　“当然行了。”雪珍拉着英子上下打量，“让我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她转圈儿看了看英子，英子比原来略圆润了些，气色更好了些。“原来你真没怀孕啊。”
　　“怎么人人都说我怀孕了啊。”英子无语了，“没有！没怀孕。”
　　“周林海没催你？他可不小了。”
　　“他跟我一样觉得应该奋斗两年再要孩子。”
　　“也是，市里他这么大岁数的根本不算大，唉，我要是也晚两年要孩子好了，说什么都晚了。”雪珍算是有感而发吧，她怀孕生产那一阵子，正是裁剪外件儿活最好的时候，那一年多她最少损失了一万多块。
　　别看现在一天天的挣多少钱，一万多块钱在当时是真是钱啊。
　　后来萱萱出手了，她能继续赚钱了，外件儿的活一年不如一年好了。
　　扛夫扛着保险柜上来了，英子让他把保险柜放到了柜台后面，给了他三十块钱。
　　这是均价，英子没有少给也没有多给，在这边做事就要合这么的规矩，哄抬物价是要被人排挤的。
　　但她又多给了扛夫一瓶水，“渴了吧？你们一天天的也怪累的。”
　　“还行，为了生活嘛。”扛夫接过了水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走了。
　　雪珍鼓捣着保险柜，“这玩意儿不是那种转盘的，是按键的啊。”
　　“是啊。”英子说道，“密码是12345，等会儿我教你怎么改密码。”
　　盘完了货，英子让服务员们下班走了，她给小草打了个电话让小草到服装城这边来，小草已经在一间中游的公立小学入职了，正式有编制的老师，她的学校离服装城不远，公交车一站地的路程。
　　在等小草的时候她教雪珍怎么用保险柜，保险柜的用法超级简单，就是输入密码开锁，换密码。
　　“这玩意儿保险吗？”电视剧里这东西都是用来被“偷”的，没有真能防住什么的保险柜。
　　“防君子不防小人，你最好还是隔两三天存一次钱。”
　　“行。”雪珍鼓捣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两人又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小草来了。
　　“好你个英子，不声不响就结婚了，我还打算要送亲呢。”小草对英子“草率”结婚也是颇有微辞的，“你怎么这么好唬弄啊，连婚车都没坐就嫁人了。”
　　“谁说我们没坐婚车？我们结婚时的交通工具价值好几十个亿呢。”
　　“啥？”小草被说懵了。
　　“波音737啊。”
　　“晕了。”小草无语地抚额，“对了，你种菜了吗？”
　　“种什么？”
　　“菜啊。”
　　“我种了。”雪珍说道，“你加我了吗？”
　　“我加你了啊，你的网名是什么啊？”
　　“雪中珍珠啊。”
　　“我是风中小草啊。”
　　这两人什么破网名啊，一点创意都没有。
　　“英子，你的网名是什么啊？”雪珍问英子。
　　“一路发发发。”英子很自豪地说道。
　　“我的天啊，一路发发发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自己加进来的男人呢，差点儿没把你删了。”雪珍无语了。
　　“英子你网名改啦？”小草说道，“难怪我找不着你了，你原来不是叫豆芽菜2块钱一斤吗？
　　“改了啊。”现在她又不卖豆芽了。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闭店，收拾完所有东西之后，英子拉着她们先去接萱萱，然后一起出去吃饭。
　　“你怎么不让你妈接萱萱了？”英子问雪珍。
　　“我可劳动不起她这个大神了。”雪珍摇头，“再说了，人家是大老板了，租了挺大一个商服，开了间超市还雇了个人呢。”
　　“她哪儿有钱啊？”
　　“梁光呗，把手里的商服免费租给她半年。”
　　梁光？这人莫不是学雷锋的？不停地帮着韩家给韩家送钱？想来所图不小啊。
　　这是冲着谁呢？采薇肯定是没有这么大魄力，她有这本事早给二娘弄超市了。
　　冲着周宝清？他不是二线了吗？
　　不过说起来周家还是有隐藏的实力和人脉的，梁光打着周家亲戚的旗号确实能办不少事。
　　她们接到了萱萱之后，小草选了家馆子，“这家韩料店是新开的，可火了。”
　　韩料有什么好吃的？英子是不太喜欢的，但是雪珍和小草都很喜欢的样子，她也就同意了。
　　进了这家店装修风格果然和韩剧里的很像，摆设什么的也很韩式，连服务员都是穿着韩服的。
　　炒年糕、烤五花肉、各种口味的石锅拌饭、煎明太鱼、大酱汤，基本上也就是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太特别的。
　　摆上来一看摆盘倒是赏心悦目的，吃起来也只能说是还行，快餐的水平。
　　萱萱倒是很喜欢，开开心心地坐在那里享受着众人的投喂。
　　“萱萱明年上小学吧？”
　　“你傻了，她去年就得上小学了，因为到市里来蹲了一年。”
　　萱萱是英子中考之前生的，现在英子都大四了。
　　“让她上我们学校吧。”小草说道，“你放心有我在花不了多少钱。”
　　“你一个新老师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啊。”英子摇了摇头，“你跟我姐夫有买房的打算吗？”
　　“已经在看了，都没太相中，你姐夫跟咱们又组了个装修队，得往里面先垫钱，一直半刻也拿不出太多来。”
　　“县城的房子能卖多少钱啊？”
　　“买不了多少钱，县里的房价也就那样，两万都是一大关。”
　　“她奶奶家和姥姥家呢？”
　　“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为我干活出力七天七夜我只给她喝凉水她都没一句怨言，要是让她给我拿钱啊，可要了她的命了。再说她家也刚买房。我婆婆家里面啊，还想着把大的也塞到市里来呢。”
　　英子有点后悔了，之前卖那套小房子卖太快了，那套房实际很适合雪珍。
　　有些事真是太快太顺利也未必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继续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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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逆袭”
　　“姐, 我们学校有一个老教师想要卖自己家的房子，旧是挺旧的，旧公房房龄有二十多年将近三十了吧, 原来我们学校盖的, 房改的时候她买下来了, 房子还行, 楼层也行五楼，就是格局是那种老式的, 当时因为是盖给自己单位的职工的, 基本没怎么算公摊面积, 下面还有个小棚子, 是我们学校正经的学区房，对口的初中也好，他卖得不贵，面积九十多，才十二万。”三成首付的话, 首付才四万多啊。
　　这个房价真不贵了, 对方卖得便宜也跟是老公房有关，可能房屋状况不是太好。
　　正好那套房子离料理店不算远，她们吃完了饭就去看房子，开车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路程, 倒是找车位颇费了些劲。
　　老公房的小区就是那种旧小区的格局，整个小区环境还可以，旧归旧卫生还是有人打扫的, 小草之前跟那个老教师联系过，对方告诉了她详细的地址。
　　到了单元门前发现单元防盗门是坏的，一拉就开, 往里面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楼梯很窄且陡，上了五楼防盗门也不是新式的那种，是非常老式的。
　　打开门里面是一层木门，说是九十多平米吧，厅是很大的，且是很早之前的那种“木墙围”装修的风格，显得屋子不是那么透亮。
　　卧室一共有两个都不算大，厨房倒是很大，卫生间也够用。
　　房子里面各种东西都旧了，但不脏，看得出来老教师对这房子是珍惜的。
　　“我去年摔断了腿，上楼费劲了，我儿子给我买了电梯楼，让我把这栋楼卖了……”老教师念叨着，介绍各种各家俱家电。
　　“电视是东芝的，冰箱是日立的，洗衣机是三洋的双缸洗衣机……”
　　这些家电现在看起来都旧得可以直接白送给收破烂的了，在当时是绝对高档的家电。
　　“日本的工艺就是好，这些现在都好用着呢！”老教师说道，“这些都是我一件一件攒的。”
　　他一一给她们展示，确实都能用，除此之外还有铁管子暖气片，脆弱不堪的交合板窗台，各种旧家俱。
　　房子吧，光看房子本身是没问题的，暂时住也可以，旧是真旧，更不知道取暖怎么样。
　　雪珍却很坦然地接受了，没办法，预算是有限的，这是她能找到最合适的房源了。
　　她回家跟高广志简单商量了一下，高广志听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没跟英子借钱？”
　　“没有。”
　　“行，那就这套房吧。”高广志知道自己妻子的心结，要是普通的姐妹互相之间捣点钱什么的很正常，尤其是买房子这样的大事，谁家也不会不拆不借就这么买了，等到经济宽裕的时候还钱就是了。
　　但是韩家是有心结的，甫秀花弄得亲人之间的信任基本没有了，借钱跟要钱也没区别了，雪珍在英子的店里一个月赚得本来就不少，要不是积蓄全都投在了装修队身上，也不至于买这样老的房子。
　　高广志第二天挪出空去跟雪珍又看了一次，又看出不少毛病来，窗户是双层的，里层是木头的已经坏了，外层是铝合金的也已经朽了，卫生间的下水不是那么痛快，瓷砖的状况更不用提了，又打听了一下周边，只能说是勉勉强强能住人。
　　要不是因为房子是这样的情况，这个位置，这个学区，也不至于卖这么便宜。
　　一分钱一分货，大家都不傻。
　　后来老教师又答应承担过户的费用，两夫妻敲定了这桩交易。
　　付了定金之后，英子拉着雪珍一起去卖平房凑钱。
　　说真的，十二万对现在的英子不多，她也能支援雪珍买更好的房子，雪珍不开口英子也理解，唉，一家人之间现在互相防着，既要防着“占便宜”又要防着被怀疑想占便宜，都好累。
　　“那房子你家装修吗？”
　　“你姐夫说那房子就是先落户过渡一下，也就是住一两年就换房了，将来他给我买电梯房，装修什么的纯属浪费钱，他自己弄一弄就行了。”
　　“哦。”高广志看来有自己的打算，“爸他们和梁光合作，安全吗？”跟地产商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被拖欠工钱，做小包的又是垫工又是垫料，被拖欠工钱久了，是要被拖垮的。
　　“广志说没事，他们装修的都是已经完工的房子，实在不行还有现成的房子能顶帐呢。”
　　县城的房子自然没有什么中介，只是贴上此房出卖，再在亲朋好友中间散布一下消息，雪珍说还有什么同城QQ群，她说了一下房子的情况，把公婆的联系方式也留下了，到时候看房找他们就行了，他们手里也有钥匙。
　　这边的事处理完了，英子和雪珍又去了趟二舅妈家。
　　二舅妈家的房子不看位置，装修得那是相当的壕，地砖亮晶晶的，家具什么的都选得颇有讲究，姥姥那屋还摆不少旧相框，一家大小，甫家老少，包括英子没见过的N姥爷们的照片都有。
　　“你姥啊，不带着这些照片不走。”
　　甫老太在那边还是不怎么高兴，“啥住楼啊，我到现在也没觉着住楼好，跟蹲监狱似的。”
　　“姥，你不是总说吗？人老了就得听儿女的，你就听我舅妈的吧。”英子握着姥姥的手劝道，“二楼也不高，你没事儿下楼晒晒太阳，我看楼下老头老太太也不少。”
　　“我不下去，他们都是城里人，瞧不上我。”
　　“有啥可瞧不上的，姥，我看着你比他们洋气多了。”英子哄着她道。
　　雪珍急着看店，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英子留在了县城，陪着姥姥多住了两天。
　　在这两天里，她给二舅全家都买了衣服，给姥里里外外买了三套衣服，还买了一个大金镯子，让姥姥下楼聊天的时候有面子。
　　临走之前，她牵着姥姥的手和二舅妈、二舅一起在楼下散步，在走到外面的一套空置的商服前时，她指着商服说道，“这套商服开个超市我看正合适。”小区的位置好，商服离正街近，附近不光有好几个小区，还有一些机关单位，开个小超市确实很合适。
　　“我也觉得好，就是不知道房东是谁。”
　　“咱们看看去。”英子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王老美吓了一跳，“我的天，你手里怎么有钥匙？”
　　“这套商服年前我就买下了。”英子说道，“二舅妈不瞒您说，我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儿，这是我给我姥买的养老保险。”一套这么大面积的商服彼时的租金已经是一万多块一年了，一个老人能吃穿多少？
　　“英子你是不是怕我们对你姥不好啊？我要是对你姥不好……”王老美有些激动了，她只觉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知心里什么滋味。
　　“二舅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再怎么出钱最后不也得你们来照顾我姥吗？我话还没说完呢，将来我姥儿百年之后，这套商服就是你跟我舅的养老保险，我之所以没写你们俩个的名儿也没写我姥的名儿，一是怕我妈知道了反而麻烦，二是不知道将来是谁照顾你们，不管是谁，只要照顾得好，那怕这套商服将来涨价涨上天，我也把这套商服给他。”
　　二舅一直没说话，他向来大大咧咧的，现在也觉得这份礼太重了，“英子，这商服可不便宜啊。”
　　“不贵，真不贵。”跟市里广州的房价比真是不贵。
　　英子把钥匙交给了王老美，又带着二舅一家到县里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这才走了。
　　她没有叮嘱王老美不要把商服的事告诉甫秀花，她知道王老美是不会说的，但是姥姥是知道这件事的，姥姥那嘴……
　　果然，英子回了广州没两天雪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英子，现在县城里都在传给你姥儿买了套商服。”
　　“真的。”
　　“就是二舅妈正在装修准备开超市的那个？”
　　“是啊。”
　　“妈在家里面骂了一天了。”
　　“她有啥资格骂啊？你告诉她，养恩大于生恩，我韩雪英知恩图报，将来只要我过的好，我姥就是皇太后，她乐意看就看，不乐意看就不回去看，她要是敢去闹腾我姥儿，我饶不了她。”
　　甫秀花怎么可能回娘家闹，脸上不好看，心里不是滋味是真的，毕竟现在村里、乡里、县里很多人都知道了老韩家的事儿。
　　韩老三家的媳妇儿重男轻女，对自己的二女儿不好，小时候把孩子送了人，是娘家妈和嫂子把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现在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回来报恩了，买了那老大一个商服给舅妈家开小超市。
　　流言在流传的过程中再加上一些细节，县城并不大，熟人圈子一环套一环，再加上色魔事件，英子大小也是个名人，几件事凑到一起，事情的“佐证”也越来越多。
　　上初中就天天骑着自行车卖豆腐，上高中自己卖豆腐卖东西挣学费，冬天的晚上没有公交车坐自己走回家，这才出的事。
　　这样的孩子出息了，是多完美的逆袭故事啊，尤其大结局是知恩图报，给了舅舅家那么大一个礼物。
　　甫秀花则是故事里的反面人物了。
　　隔了老远的亲戚都打电话教育她，做人不能那样重男轻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得平等对待。
　　得知她在市里过得更好，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恶人有好报。
　　甫秀花气得脑仁疼，几天都没睡好觉，见着老家来的人躲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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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卖包
　　“妈病了。”
　　英子眼皮都没撩一下, “哦。”
　　“高血压、失眠。”
　　“嗯。”
　　“她脾气更不好了，动不动就发脾气，昨天连萱萱都骂了。”
　　“你少往她跟前凑。”
　　“爸嫌她烦都不怎么回家了。”
　　“嗯。”
　　“我买了个镯子说是你买的, 她把我骂了。”
　　“呵呵。”英子手脚不停在好友列表里翻看着他们的庄稼, 发现成熟的马上下手一扫而空！咦, 这家居然养狗啊！阿西……回头看看“家”里的狗粮还有没有了, 自己辛苦种的菜可不能被偷。
　　种菜这个游戏有毒！她本来只是被雪珍和小草逼着种菜让她们的偷的，现在居然停不下来了。
　　“我现在也懒得管她了, 更年期到了没治了。”雪珍回复完之后加一个愤怒的表情, “你居然养狗！”英子原来一个多朴素的人啊, 现在居然为了玩游戏居然花钱了！买狗粮！
　　“啊？我的菜成熟了吗？”英子秒回城把自己菜地里的菜收完, 接着种下一茬。
　　据说甫秀花在家里哼哼了一天，给所有人打电话说她快要死了，可所有人都说有事回不去，见没人理她骂了半天，家宝放学回家念了句“妈！别躺着了！我饿了！”她的病忽然痊愈了, 精神抖薮地给儿子做了红焖肉。
　　儿子走了之后她回到超市看店, 继续有气无力地趴在柜台上对店员吐槽自己是多么不幸，老公是残疾，儿女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她这套路玩多了，原来店员还有点同情她, 后来就真是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听了。
　　在她看来甫秀花真是不知足，一个农村出来的妇女，现在有了这么大一家店, 生意红红火火的，老公和女婿一起干装修，也是不少挣, 儿子虽然有点残疾，但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开学能上正常初中了，她还在求什么啊？
　　她都说自己日子过不下去了，自己这样的四十多岁老公跟别的女人跑了，儿子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到处乱晃抓不着人影儿，在小超市当店员挣生活费的是不是得上吊啊。
　　所以说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耐心更是有限的，甫秀花是生生的把所有人对她的感情和耐心都作没了。
　　董娟介绍的皮具厂在东莞的边缘地带，工厂看起来很正规，只是有些冷清，应该是热火朝天开工的时候，英子一路走过来有一半的厂房是闲置的。
　　老板也是个女的，三十多岁典型的广东土著长相，脸短颧骨略高，她是有这种特征偏偏组合得特别好看的那种，英子觉得她有点像邱淑贞。
　　她本姓骆，但是这边的人称呼不像东北人那叫，姓骆就叫骆姐，比较亲近的或者是周围好几个同姓的才以名称呼X姐，广州这边则是大多数称名，她名叫骆安萍，英子叫她萍姐。
　　“你是娟姐介绍过来的，我也不瞒你了，我的厂子状况不是很好，我跟我老公十五年前一起建了这座工厂，后来厂子步入了正轨，我怀孕连生了三个孩子，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家里，对厂子的事管理少了，去年年底我老公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我把孩子送到了婆婆家，自己回来打理厂子，几个月的工夫就成了这个样子，旁人都劝我卖厂，可我不能让家里坐吃山空啊，再说了这厂子等于是我跟我老公的第一个孩子，我实在舍不得。”
　　英子又跟她聊了聊厂子的情况，她带着英子参观了一下厂房、车间、成品展示间。
　　包的质量是不错的，样式也可以，是今年的大众主流款，工厂开工不足完全是她老公去世的太急，一手掌握的渠道没了，萍姐对生意不熟，估计也有一些人别有用心想要故意为难孤儿寡母。
　　不过萍姐能认识董娟，应该也不是全无人脉。
　　“您对电商了解多少？”
　　“我在网上给孩子买过些玩具衣服什么的，质量都一般。”
　　这就是普通人对电商的了解了。
　　“网上实际上也是一分钱一分货，网络销售的优势在于削减中间环节直面消费者，价格优势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多种选择。比如您这里的这些包，就算是专卖店也很少会全品类进货吧？网店就可以全品类展示，如果顾客只是想买一种包，搜索之后，也会有关于这一种包的所有搜索结果。”
　　英子慢慢把网络销售的模式和特点跟萍姐分享，她拿出随身带的笔电登陆自己的网店，在前台和后台向萍姐介绍。
　　“这个是支付宝，您应该是很熟悉了……”她又介绍了支付方式。
　　“我想要在网上卖包的话，把包的照片放上去就行了吗？”
　　“只是放上去可不行。”过去这样是没问题的，但现在不是这样子了，拍东西是有讲究的，要怎么拍好看，拍完之后怎么简单的调色，吸引顾客去买，“拍照的钱是不能省的。”
　　这方面的摄影师现在很多了，价格也算是亲民。
　　“原来是这样。”
　　两人聊得很愉快，第二天又约在一起见面，萍姐带英子去看了一下本地的市场，英子对东莞的规模有了初步的认识。
　　第三天萍姐带着她深入车间了，皮包生产里面的窍门和秘密也是很多的。
　　萍姐当初跟老公是从小作坊起步的，是个内行人，因此管理起生产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英子则是跟着她学了不少关于皮料、五金件和包的相关知识。
　　两人最终达成了初步的战略合作，英子做为萍萍女包的网络独家代理，在第一年里保证要销售若干的货物，第二年若干+N，第三年若干加+NN。
　　萍姐则要保证英子的网络独家销售权，按时供货，除不少于20%的订金外，货款每两月结清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条款，双方虽然一见如故，但在签法律文书的时候半点不能马虎，达成了初步共识就各自去找了律师，将合同完整化，重新各自审阅了之后，这才签定。
　　这边的合同搞定，英子已经去了东莞一周了，再不回去周林海要杀过来拿人了。
　　在回程的路上，她接到了房屋中介的电话，她的商服中的一套卖掉了，请她尽快回去签合同。
　　得，这次是又要放周林海的鸽子了，她给周林海打了个电话，换了个方向直接去机场。
　　让英子没想到的是周林海竟然出现在了机场，手里还拿着两张机票，“我有业务要回去办。”他说得很淡定，抬手搂着英子就是不放手，这人实在是个很粘人的人啊！
　　“太巧了啊。”英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周林海严肃的脸一瞬间笑着了一朵盛开的花，“想我了吧？想我了吧？”他搂着英子亲了好几下。
　　“想你，想你。”英子应付式地回答，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这种被需要被喜爱的感觉，让她陌生又忐忑，她一直在不停地暗暗问自己，她值得吗？
　　这次英子卖出的商服是面积最大位置目前看一般的，价格还可以，对方买肯定是升值空间很大。
　　所以对方也没有怎么太还价，就敲定了意向合同。
　　英子先去银行把商服的贷款还了拿到房产证，再签正式的合同，对方也在中介的帮助下申请贷款。
　　这一来一回的就在省城呆了两天。
　　这两天周林海除了陪着英子出来进去的，完全没有“自己”要处理的事。
　　“你要处理的事呢？”
　　“正在处理啊。”
　　“什么啊？”
　　“陪老婆啊。”周林海看起来很直男，撒起娇来要人命啊，坐着搂着英子的腰把头埋进英子的怀里，活像个大男孩。
　　“闲的你，生意不做了？”
　　“要是没有我两天公司就垮了，生意真不用做了。”聊天归聊天，手脚很麻利地解扣子又是怎么回事？
　　英子站在一旁看着摄影师一个一个的拍包，一个包一百，看起来钱赚得简单又轻易，但是怎么把包拍得好看是一门需要修练的学问。
　　英子在摄影师休息的时候自己试着拍了两张，完全拍不出人家的份感觉。
　　所以真是隔行如隔山，没有谁是随随便便就吃自己的那碗饭的。
　　英子早已经轻车熟路地注册好了店铺，请专门的网店设计师设计了一网店界面。
　　摄影师送来成品，她那边就直接将货品上架了。
　　新店开张的活动已经申请了，相关的费用已经交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隐蔽的费用，英子也一分不少地给齐了。
　　货品上架的几个小时后小二告诉她网页广告开通了，新店开幕五拆起，对顾客是很有吸引力的。
　　开场几个小时就成交了十单左右，其中有五单是咨询了客服，另外五单是默默自己买了就走的。
　　因为是战略合作，英子单独招了两个专门的客服，针对包包做了相关的培训，包括品牌故事、品牌理念等等，英子最强调的就是顾客永远是对的，包括申请售后的顾客。
　　客服们都是些小姑娘，有时候被顾客骂了不开心，英子也会哄着她们，再不开心也要态度温和，故意找茬的就去找店长，绝对不能跟顾客争吵争辩。
　　网络上争炒一是没有意义，二是网络时代被人截图出去太影响品牌形象。
　　不过目前来看情形还好，再怎么找茬的顾客，退货退款也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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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小意外
　　置业, 赚钱，再赚钱再置业，英子有时候觉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向前跑, 可不跑……尽管身边已经不再孤单了, 她一样不敢停下脚步啊。
　　回了广州她开始马不停蹄地看楼盘, 看完了之后又去了一次深圳, 最终买下了商圈附近的两套清水房。
　　因为家里有人做装修，英子对装修的门道清楚得很, 自己找师傅自己买材料, 对两套房做了简单的装修。
　　阴蔽工程比如防水、水电网线路一分不省, 买质量差不多的商品中最便宜的, 余下的墙面四白落地，地面全部是低档瓷砖，将房间合理分割之后，在每个房间用复合板让木匠一通到顶的衣柜，买床买电视之外, 所有的房间门都是防盗门。
　　之后——出租。
　　因为她的房子很新, 布局合理，尽管价格比周边的略贵一点点，还是很快全部租了出去。
　　租金到手英子一计算不止能抵贷款，甚至还有一点剩余, 咦，买房是很划算的事啊。
　　买房子比虚拟的种菜还要好玩啊!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另一财富密码：
　　为什么淘宝是“免费”注册的, 没有任何费用，阿里巴巴却一样赚到飞起。
　　绝大部分交易使用的都是支付宝，每笔货款最长在支付宝上停留三五天, 最长可以停留到自动支付，这么大的现金流，不做投资只是利息就很可观了，更不用说不“投资”？怎么可能。
　　她自己现在也掌握了一点点财富密码，卖包的货款在她手里停留一个月，无形中增加了她的流动资金，她可以用这笔资金做很多的事。
　　销售额越大，她手里的流动资金也就越多。
　　就在她做得风声水起的时候，胡老板来了个电话要请她和周林海吃饭。
　　“你们俩个实在是会保密啊，竟然偷偷结婚了，怎么还想再骗我一年的利是？”胡老板拍了拍周林海的肩哈哈大笑。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胡总果然聪明绝顶啊。”周林海一边说一边胡噜了一下胡总有些秃的头顶。
　　“诶诶诶！闹归闹，不要动头发。”胡总推开了周林海，从包里拿出一把梳子把头发梳整齐。“弟妹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英子愣了愣，“怎么了？”
　　“一下子就看准了电商，把电商事业发展得这么好！周老弟果然有眼光！有眼光啊！”
　　英子笑了笑，她怎么觉得胡总今天的饭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什么有眼光啊，当时我是穷学生一个，手里也没几个钱，不开网店能干什么呢？”
　　“开网店的人多了啊，能像你一样做得风生水起的可不多！我有好多专卖店的经销商跟我说，好多客人在店里看完试完衣服不买，记下货号就到网上淘，实体店越来越难做啊。”
　　“这个只是个别现象吧，羽绒服不便宜还是在实体店买放心些。”英子的网店根本没有当年的新款，全都是至少三年前的款式，所谓的到店试衣上网买同款的现象肯定有，但跟英子是没关系的，除非有人拿三年前的款当新款卖。
　　“咱们在商言商，对于顾客而言最大公约数是什么？便宜啊！一件羽绒服专卖店四百、五百、长款的七百，网店呢？便宜的一百，最贵的长款也就是三五百块钱，买回家试穿不喜欢退货就行了，顾客会选哪一家？”
　　“是吗？现在是这样吗？”英子装糊涂，这是网络购物兴起之后的必然现象，不止服装受冲击，家居之类的受得冲击更大，服装更多是装饰功能，线上模特穿的效果跟回家之后穿的效果相差十倍也是常见的，家居用品强调的是实用功能，英子的家居用品店销售额始终是冠军。
　　“你啊，不跟我说实话。”胡总笑着摇头，“林海啊，管管你媳妇啊。”
　　“我们东北人都怕老婆的，管不了。”周林海摇头，“再说了，您家大业大的，电商那点小钱对您来说九牛一毛啊。”
　　“你错了，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趋势的问题，大势已经慢慢开始明显了，现在啊不弄个电商部都没办法出去跟别人聊天了。”胡总开始说到了戏肉，“可惜网络销售这一块我实在是不太懂，也没有什么专门的人才，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是。”
　　“我新请的电商部主管呢，认为我们应该收回对一些店铺的授权。”他看向了英子。
　　“收回授权？”英子挑了挑眉，“这倒没什么。”她是正常包库进货的，品相好的放实体店了，品相差一等的放在网络上，品相最差的自己消化了，“您总不至于不让我销货吧。”
　　“当然可以销货，当然可以销货。”胡总说道，“只是电商部主管觉得应该把积压仓库调动起来……”
　　钱自己能赚，何必让别人赚呢？
　　“您的意思是以后不需要我包库了？”
　　“暂时不需要了，暂时啊！我也不太信他，只是让他试试水，谁知道他这个清华毕业的大学生能有什么道行呢。”
　　清华大学？英子挑了挑眉，对于网络购物、电商这种新生事物，谁不是“小学生”呢，名牌大学的牌子能吓倒多少人呢？
　　胡总既然想要“断供”那就“断”英子也不是没有准备。
　　“您不用解释了，在商言商，咱们都是商人，一个产品卖给谁不卖给谁都正常。”英子笑眯眯地说道。
　　周林海脸却有些黑了，他把酒重重地放在桌上，“胡老哥，咱们俩个认识多少年了？你现在居然信外人断我老婆的供？”他提高了声音，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邻座的人和服务员都扭头过来看。
　　“也不是信外人，只是我请了人来就要给人家信任，人家是清华的MBA。”
　　“我倒不知道清华还有教网络销售的，他知道些什么啊？再说了，你不让英子做难道能拦得住别人做？除了真货还有假货呢，你自己也是做过工厂的，现在贴个牌子有多难？真货假货摆在一起，你自己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胡总看着周林海，他知道周林海是在威胁他，不让卖真货就卖“假”货呗。
　　服装行业“代工厂”太多了，不同品牌工艺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最后贴标的那一下。
　　胡总是有自己的工厂，但代工厂的手艺也未必差了。
　　“林海。”英子制止了他，“买卖不成仁义在，当初胡总相信了我，带我入了包库这一行，我绝对不会恩将仇报，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卖大寒品牌的货了。”真货假货她都不卖，假奢侈品卖给那些想要用假货充门面的虚荣女人英子觉得没问题，但是冬天御寒的衣服卖假货给消费者就缺德了。
　　别看只是几百块钱的生意，对人家来说也是下定了决心才买的，准备多穿几年撑过几个冬天的。“你不卖我也不卖了。”周林海怒道。
　　“你看看你，就不如弟妹……”胡总指点着周林海道。
　　“叫什么兄弟啊，哪有你这样做兄弟的。”
　　“这样弟妹那边我没办法，你那边我再让三个点给你怎么样？”
　　“三个点打发叫花子呢？十个点没商量！除了你家之外做羽绒服的多了！浙江那一片掉下来一片瓦能砸死十个做羽绒服的。”
　　“别胡扯啊，十个点就十个点。”
　　生意人，万事都是生意，就算心里有了隔阂，哪个又会真“打”起来呢。
　　吃完了饭，英子开车，喝了酒的周林海半卧在她的身旁，要是忽略浑身上下的酒气，简直像小猫一样乖。
　　“你刚才是真生气了，还是借着由头让他降价？”
　　“当然是真生气了也想让他降价了。”周林海半闭着眼睛说道，“呵，他的货在俄罗斯那边已经被我打出品牌了，不做的话岂非是替他人做嫁衣？但是我真是错看了他的人品，以后搞不好他也有甩掉我的一天，今年开始我打算再上一个品牌了。”
　　“广州站这个品牌怎么样？”
　　“什么？”
　　“现在广州货本身就已经是个招牌了，人人都知道广州的羽绒服、服装质量更好一些，我已经在去年注册了一个商标，今年我打算找代工厂贴牌做羽绒服。”技术门槛有吗？早突破了，各家的不同也就是品牌和羽绒的不同，可质量最好的鹅绒、鸭绒才多少钱一吨啊，平均在每件羽绒服身上，真是没有多贵，余下的人工材料什么的价格都是透明的。
　　周林海坐了起来捧起她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唉呀我的好老婆，咱们做外贸归做外贸，手里有自己拳头产品也对路。”
　　英子推了推他，“往那边点一身酒气！等会儿警察查酒驾，以为我喝酒了呢。”
　　“警察要是那么蠢就不用混了，再让我亲一个。”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正在说着酒驾缠夹不清呢，前面很远的地方闪起了警灯，有一辆本来开在他们前面的车忽地掉头——英子把刹车踩到了底，还是撞了过去。
　　那辆车被撞得在原地转了三圈，英子的车也冲到了隔离带上。
　　两人都系了安全带被有被车祸伤倒，倒安全气囊给打蒙圈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小公举让我告诉你们她困了。感谢在2020-08-14 21:38:46~2020-08-14 22: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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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意外？
　　就在两个人糊里糊涂的确认自己和对方没事的时候, 对方的车上先是下来了一个有些摇摇晃晃的司机，然后是四五个头上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穿着各种颜色背心和短裤的青少年。
　　他们大概也是撞得不轻, 指着英子的车骂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开了后备箱, 拿出了一个棒球棒, 余下的人也在车后备箱里取了棍之类的武器，指着周林海他们的车就冲了过来。
　　周林海久走江湖, 这几个小子下车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拿出手机淡定地报了警之后, 先把自己挣脱出来。
　　抹了抹自己的鼻子, 出了点儿血，动了动浑身上下应该是没伤到骨头，他把拿袖子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车门关上了，“别出来。”
　　今天两人出来是开周林海的车, 他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钛合金球棒。
　　那几个人显然没想到周林海会这么快从车里出来, 还直接拿出了武器。
　　他们逆着车灯看见身材魁梧穿着黑色衬衫同色裤子的周林海拎着个球捧出来，脸上还略带着血，瞧见他们好几个人，不止不怕还露出了一丝笑。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怎么比他们还像□□啊？是哪条道上的大哥啊？
　　为首的那个指着周林海用粤语骂了半天，大意是你个北方佬差点儿撞死老子，老子要弄死你。
　　可惜气势上略有些不足, 颇像小混混遇见了真大佬血脉受到了压制。
　　“呵呵。”周林海回了他们一个冷笑，从兜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证件什么的收起来, 余下的连钱包一起扔在了地上，“里面大约六千块钱，只多不少，拿钱走人咱们当成是彼此交个朋友，不走的话这六千当你们几个的医疗费也是差不多。”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见了恐惧和退缩。
　　其中一个弯下了腰捡起了地上的钱包……
　　之前开车的那人一直在车旁边扶着车站着，看见这一幕自己拎着球捧跑了过来，照着周林海的头狠狠就是一球棒，周林海一侧身躲了过去，一抬腿就稳准狠地踹到了他肚子那里，把他踹的原地起飞了半米多，躺地上捂着肚子打滚。
　　另外那几个人看见他的下场，想了想向后退了退，“大哥！不是大哥！误会啊！误会！都是老乡！误会！”其中的一个忽地露出了东北口音双手合什求情，几个人一转身丢下在路边躺着的那个人跑了。
　　周林海没继续追，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半天缓了过来，捂着肚子含恨瞪了周林海一眼，向后退了几步也跑了。
　　这几个人真不像是路怒，遇见车祸过来找茬的，倒像是故意的。
　　要是周林海稍微怂一点儿或伤得重一点被车困住了，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打砸周林海的车甚至伤人了。
　　周林海自认最近没得罪过什么人，就算是得罪过了也不会用这种手段，这些人什么来头？
　　英子见这些人走了，从车上跑了下来，从包里拿出纸巾让周林海捂着又开始流鼻血的鼻子，“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被安全气囊闷了一下。”
　　远处警灯闪烁警察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是否是酒驾，英子再怎么强调是自己开得车，他们还是给周林海做了检测，酒精含量自然是超标的达到了醉酒驾驶。
　　“我都说了是我开的车，不是我老公开车的，你们不去查对车那一伙人查我们干什么！那人就是逃交警卡点的。”
　　“什么卡点？”交警互视了一眼，“我们今天根本没在这里设卡，至于是你开车还是你老公开车，我们得调查。”
　　“我们刚才明明看见了前面有警灯在闪，那辆车看见警灯了就直接掉头，我们这才跟他们撞上的。”英子说道，“前面几个红绿灯都有摄像头，你查去吧，从酒店出来就一直是我开车。”
　　见英子说得这么坚定，交警看了看在一旁记录车子状况的年轻辅警，“你到前面看看。”
　　过了一会儿那个年轻辅警拿着一个路障灯回来了，“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在路上摆了一个这样的灯，远看着像警灯。”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能胡闹了。”交警也没想过是什么大案，也就是有人恶作剧，结果吓着了酒驾的司机，引发了事故。
　　虽然涉及酒驾，但这附近没有摄像头，问了问周林海也只记得是黑色的车，什么品牌都没看清楚更不用说是车牌了。
　　交通事故就只查到这里了，周林海的车没怎么受到损毁，问清楚不需要救护车之后，交警就走了。
　　至于斗殴的事不归交警管，可以去辖区派出所报案，周林海摆了摆手，“不用了，就是路怒。”
　　英子看了看他，明显对方不是路怒，甚至那个路障都有可能是假的。
　　他们一开始搞不好还以为开车的是喝醉的周林海呢。
　　周林海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旺仔，我。”
　　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SUV开了过来，没有涂装但是车牌是警字头的。
　　从车上下来一个五短身材但极为强壮精干的年轻人，“班长，怎么回事？”
　　“这是我带过的新兵阿旺，阿旺，这是嫂子。”周林海介绍英子，“阿旺现在是警察。”
　　“嫂子好，我现在是区分局经警支队的”看起来就像是坦克一样的阿旺竟然是“经警”也够好玩的了。
　　“你好。”
　　周林海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对方的车是一辆黑色本田车牌号是粤A……”
　　他怎么可能没看清对方的车型和车牌号，他只是不想跟交警多说，他们调查来调查去的，还是当成普通的交通事故处理，这件事明显不是。
　　“行，我查一查他们。”
　　“查出来是谁就行了。”周林海没报刑警而是让战友私下查的原因很简单，这几个人明显是马前卒，找出来幕后的人是谁比跟几个人计较重要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周林海拍了拍阿旺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两人这才分开，他走之前向英子挥手告别。
　　周林海一扭头，看见的就是英子的法官脸，“你跟他悄悄说了些什么？”
　　“我让他别告诉那帮战友我结婚了的事。”周林海摸了摸鼻子说道。
　　“为什么？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主要是我造孽太多了，他们好几个结婚的时候我都没轻了祸害他们，怕他们报复我。”
　　英子侧头看着他，呵呵，这货在撒谎，这才结婚多久啊，就开始有秘密了。
　　周林海叹了口气搂住了英子，“我是让他们查一查董娟周围的人。”
　　董娟在QQ空间晒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之后，老盖曾经隐晦地提醒过他，董娟的两个哥哥对董娟的生意涉入挺多的，他们各自有一个儿子，时常在公司里以少东自居，董娟丈夫家的亲戚也有几个在公司里工作，他们经常明争暗斗的。
　　老盖之所以出来，也是因为跟这些外戚不合。
　　周林海没想出自己的敌人，自然就想到了老盖的话。
　　“她是故意晒的？”当时英子就觉得董娟的行为有点“故意”，但没想到会真招来祸患。
　　“她觉得有了我这个真太子，别家会自动退出吧。”怎么可能呢，人家已经把董娟的产业当成是自己嘴里的肉了，怎么可能见到董娟的亲儿子就乖乖吐出来。
　　就算是封建时代，也没有这么“乖”的。
　　董娟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英子真得很难相信。
　　“走吧回去吧。”周林海搂着英子回到车上。
　　董彪狠狠把电话摔在了地上，“都是些啥鸡X艹蛋……（以下省略脏活五十字）”
　　坐在一旁挖西瓜吃的董虎瞧着他呵呵笑了两声，“五百块钱一个人，你还指望人家卖命？”
　　“你别搁这儿说风凉话，你奸，你有啥法子？”
　　“我没法子。”董虎喝了一口啤酒，“我可没你这么傻，杀人不偿命啊？不犯法啊？整天打打杀杀的，现在你我大小也算是企业家，搞这些事你不嫌磕碜啊？”
　　“你有面儿你说咋整？”
　　“咋整？”董虎冷笑了一声儿，“做买卖的，哪有经得起查的啊。举报啊！走私！偷税/漏税！虚开□□套取国家出口补贴！多找几个人从各方面举报！别舍不得花钱，多找几个律师好好咨询咨询该咋写……把他送进去不就完了嘛。”
　　“送进去他不出来啊？他出来还不是……”还不是董娟的儿子吗？“再说了，人家姓周。”
　　“姓周咋了？你没听说吗？他爷爷奶奶死了，他爸二线了，他叔差点儿进去了，周家早完犊子了，再说了这可是广东！哈X滨八十丈远呢，他家的手能伸到这儿？”
　　董彪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坐了下来也跟着吃东西，“你说咱姑咋想的啊？”
　　“啥咋想的啊？你有钱不给你亲儿子给旁人啊？”董虎拿这个傻狍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那你说咱姑知道了咱们整她儿子可咋整？”
　　“咋整？咱俩是她亲侄子，头拱地给她干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呢，她儿子指望不上了，不指望咱俩指望谁？她老头可是一门心思的想把钱往他自己的亲姑娘身上搂。”
　　“也对。”董彪叹息了一声，拿出烟点着了抽了起来，“我还记着小时候头一回见到周林海呢，跟个小皇上似的，咱俩还不如两太监就是两屯子里的生荒子。”
　　“生荒子咋了？现在咱混出来了就行了呗。”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举晚上一定要出去遛达去，玩到了八点多才回家，现在她困了要睡觉，二更欠着，延后一天。
　　另：小公举：妈妈你在工作什么？我：我在给阿姨和姐姐们讲故事呢。小公举（恼了）：妈妈不能给别人讲故事。我：阿姨和姐姐们给妈妈钱啊，妈妈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小公举：那行！
　　嗯，我闺女就是这么现实。感谢在2020-08-14 22:47:17~2020-08-15 22:1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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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鸿门宴（一）
　　董家在董娟这一辈, 周林海的姥姥一共生了八个孩子，活到成年的就四个，夭折率在过去来看也是极高的, 除了一个是生出来就先天不足过世的之外，余下的都是意外去的, 有一次村里面的孩子下河游泳遇见上游忽然涨水，一下子淹死四个孩子，其中就有两个是周林海的舅舅，还有一个不知排行第几的阿姨是触电死的。
　　也许是因为经过的变故多，董家剩下的孩子很团结，董娟在南方站稳了脚跟就把家里人全都带到了南方。
　　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董家的人也确实没少为董娟出力。
　　但是后期董娟的事业稳了, 就开始了他们就开始了各种资源争夺, 董娟的大姐一家就是不习惯这种争夺才搬走另立门户的，钱虽然不像在董娟身边时那样多了, 只能算是小康, 但是清静。
　　余下的董家两兄弟董福来和董财来一齐对付董娟的后夫欧阳家族的人，双方小有磨擦, 多少有些内耗，但是董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处理事情对事不对人, 不偏不倚，坚持维护自己创业的那一套班底, 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也维持住了公司的平稳运营。
　　但是这种平衡，在欧阳旭移民之后, 渐渐维持不下去了。
　　这些是周林海了解到的基本概况情况，除此之外还有董家各个人的详细资料。
　　不得不说，周林海混了这么多年，比攒得钱更多的是人，他讲义气重情义，生意场上谁有些小困难他都乐意帮忙，再加上战友关系网，一来二去的，就积攒了无数的人脉。
　　这些人脉发动了起来，再加上老盖这半个“内鬼”，董家的人立刻就被查了个底掉。
　　董虎今年三十四和董彪今年三十一，两兄弟都已经结婚了，老婆都是经人介绍娶的东北姑娘，董虎家有一儿一女，董彪家是两个女儿。
　　董虎现任路路通运输物流公司总经理，手里有十几辆货车，董娟的国内运输基本上被他包了，董虎在黑白两道都颇吃得开，跟各个码头的话事人关系都好，他手下的运输队比别家要安全很多，因此除了董娟之外，别家也愿意用他的车队。
　　董彪则在董娟的公司里管理着一家中型玩具厂，主要是做高仿的各类塑料玩具，在国内外都颇有市场。
　　两兄弟的行事风格也不一样，董虎格外匪气一些，董彪则看起来很斯文，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看起来像个文人，据说还会画画和设计，他公司的很多玩具是他设计的，很受欢迎。
　　可江湖传闻这人是个笑面虎，颇有心计，许多时候董虎不过是他手里的打手，他在背后装好人掌控全局，老盖也特意提醒周林海小心董彪。
　　周林海把他们的事跟英子聊完，英子问了他价值五百万的问题：“他们的老婆什么样？他们在外面有没有情人？”
　　老婆？情人？
　　“没有查到他们的老婆，证明查这件事的人不够细心。”英子笑了笑，这也是男人的通病，忽略了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力。
　　周林海放下手里的资料，“你觉得他们会查你吗？”
　　“也许会吧。”
　　“要是他们针对你你怎么办？”
　　“怎么办？”英子笑了笑，“人呢，做事是要有底线的，谁都有老婆孩子，别人的家人牵扯进来，就突破了底线，底线被突破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不是安全的。始作甬者岂无后乎？”如果说家人是弱点，谁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董福来和董财来呢？”
　　“他们俩个……目前一个是公司的副总，一个自己在开公司，但是董娟供应链上的一环。”
　　“我觉得既然大家都是亲戚，何必如此猜来猜去的，我们结了婚也没有去拜访舅舅，应该找时间请大家聚一聚吃顿饭。”
　　“鸿门宴？”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虽然社会上有各种灰色黑色的手段，法制社会还是尽量以和为贵，做生意的人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要是吃一顿饭，大家彼此见一见面，就能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的，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大家继续背后捅刀子——可这样至少你知道捅你刀的人长啥样。
　　“行吧。”周林海点头答应了。
　　听周林海说想要见见舅舅、阿姨和表哥们，董娟有些意外，但很快答应了，“早就应该这样了，只是我一直拿不准你乐不乐意见他们。”
　　董娟“死”后，董家的人就消失了，周林海成年后想要找一找姥姥家的人替母亲照顾照顾董家都找不着，现在知道是都在南方发展，当初周林海是担心过一阵子的。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是这样的情形呢？
　　妈妈没有死，原以为生计困难不知所踪的姥姥家的人实际是一家子去南方发了大财。
　　周林海站在包厢的外头点起了一根烟，英子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禁烟的标志。
　　他把烟掐了扔进了垃圾筒。
　　过了一会儿，董娟喜气洋洋地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跟在董娟身边的两个年近六旬的男人周林海还认识，董福来年轻的时候是个黑瘦高，现在是黑胖高，可五官没怎么变，董财来略有些驼背，现在还驼背，比如董福来的发福，当年体型正常的他甚至有些过瘦。
　　他们的妻子变化就有些大了都发福了，珠光宝气的脸上化着妆，看起来颇有些富太太的派头。
　　她们两只手都牵着孩子，女孩子们的打扮都有些公主风，穿着可爱的小裙子，头发扎成公主发戴着王冠，长得都颇为漂亮，唯一的男孩年龄是最小的，穿着小西装乌溜溜的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穿乳白黑长直发，一个穿浅粉的头发剪成沙宣头漂亮少妇，两人都是完全符合东北人审美观的高、白、瘦、美，打扮时尚。
　　两人都是一身的名牌，手里都拎着一个珀金包，穿着高跟鞋走着模特步，行动利落眼神里都透着精明。
　　董家的两兄弟则是走在最后，一直在彼此嘀咕着些什么，董虎穿着LV的印花半袖，夹着经典的LV格文包，腰扎着LOGO扎眼的爱玛仕腰带穿着LV的牛仔裤，手上戴着百达翡丽的手表，浑身上下写着我很有钱，我是暴发户，快来夸我。
　　董彪则低调了很多，穿着的西装虽然是阿玛尼高定款的却没有什么显眼的LOGO，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像个学者或商人。
　　这一家子人显然都习惯了用名牌包装自己，因此看到周林海和英子的时候着实有些发愣。
　　周林海素来追求的是品质款式而非品牌，身上穿着的虽然也是名牌但都是小众的牌子，英子为了今天特意买了一条美国牌子F21的裙子，鞋子是小香家她家的小羊皮鞋，背得包是MK的，身上的珠宝也不是什么贵价的货。
　　嗯，这两人是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来求投靠的吧？董家人对周林海夫妻有了自己的“评价”。
　　“林海。”董娟走过来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你还认得你二舅和三舅吗？”
　　“多少记得点影子，走大街上是肯定不认识了。”周林海笑道。
　　“哈哈哈……林海还像小时候一样，虎头虎脑的长得精神！有爷们儿样！”董福来拍了拍周林海的肩膀，“这是你媳妇啊？”
　　“二舅好。”
　　“好，好，好！是个俊闺女？听说是老韩家的？选得好！娶媳妇就要选知根知底的，我跟你大爷还在一起打过石头垒过水库呢。”董福来高兴地说道，他从自己的LV夹包里面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包，“舅舅没赶上你们结婚，这是给你们补的红包。”
　　“谢谢舅舅。”英子和周林海早商量过，还是老原则，有糖衣就吃，有炮弹就吐。钱这种纯糖衣当然要接着。
　　“林海啊，这回找着你妈了就跟你妈好好干！我当初就劝过你妈，早点把你接过来，谁都赶不上亲妈，你妈非说你在周家更好更有发展，不想打扰你。”董财来搂着周林海一脸真诚地说道最后甚至眼圈都发红了。
　　“三舅，我现在确实挺好的。”周林海拍了拍董财来的肩膀，“倒是您啊！怎么瘦这么多了啊？”
　　“别提了，糖尿病！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身上还连着胰岛素泵，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了。”说罢他摇了摇头，“林海媳妇？不错！不错！就是瘦点，吃胖点好生养，祝你们早生贵子。”他也拿出来一个厚度跟前一个红包高度一致的红包，英子笑着收了起来。
　　后面的几个女眷也都是一脸感动的样子，只有小孩子们颇感无聊，其中的一个小女孩指着英子背着的包，“阿姨，你怎么不背跟我妈一样的包啊？你穷吗？”
　　本来被三舅酝酿出来的亲人久别重逢又是欣喜又是辛酸的气氛被这一句话给打破了，孩子的奶奶轻轻拍了一下孙女的手，“别瞎说。”
　　英子笑了，“没事儿，小孩子童言无忌。”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是啊，阿姨很穷啊。”英子回答得超级坦然。
　　“我妈妈有好多包包，明天我送你一个好不好。”
　　“谢谢你啊，我不需要那么多包包啊，阿姨只有两个胳膊呢。”
　　“嗯，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妈妈是属蜈蚣的，要一百个包一百双鞋。”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只有穿粉衣服的少妇有些尴尬，“美意别乱说。”
　　“这是我媳妇，这个是我大姑娘，穿白裙子的是我老姑娘。”董彪走过来搂着媳妇说道，“这丫头就是话唠跟谁都能唠。”
　　“小孩子天真无伪最可爱了。”英子夸赞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双更，22：30分之后更新哦。
　　宝贝们不想熬夜的话可以明天两章一起看，周一上班要精神饱满！感谢在2020-08-15 22:11:49~2020-08-16 21:3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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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鸿门宴（二）
　　亲朋聚会, 没有比夸人家的孩子更容易引起共鸣的了，四个孩子天真可爱，看起来都颇有教养, 一代暴发，二代富, 三代就有点小贵族的模样了，就连最小的那个说话都字正腔圆，听不出广东口音也听不出东北口音，仔细一询问原来董彪的妻子是传谋大学毕业的，普通话甲级水平，全用在教自家的小孩说话上了。
　　董虎的妻子也不是一般人物，正经喝过洋墨水的，英语水平也不差, 两个人对四个孩子实行的是双语教育。
　　董家一家人的形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董虎和董彪却像是刻意回避着些什么，除了偶尔的几句客套话, 没有太多的话。
　　一大家子人入了席, 周林海告诉服务员上菜，各种生猛海鲜, 山珍海味流水似地送了上来。
　　这些东西对董家人而言已经是平常至极，在这个档次的饭店，吃这个档次的宴席, 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最后的四样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锅包肉、苏黄菜、东北大凉菜、干锅哈什蚂（林蛙）。
　　这些东西在东北常见, 在广州就难得了。
　　周林海笑了笑，“为了招待舅舅们，我逼着这家店的老板请了个外援, 特意为咱们做了这四道菜，请舅舅们尝尝味道地道不地道。”
　　“别的菜我不懂，锅包肉我可是行家，锅包肉讲究的是外酥里嫩，见肉不见汁……”三舅董财来拿筷子指了指雪白的盘子底，“这菜做得地道。”
　　董彪也笑着指着大凉菜，“这菜做得也好，做凉菜最怕的就是把黄瓜切细了，这菜切得就很恰好。这厨子是哪家馆子的？将来我可要多多捧场。”
　　这间酒店的老板可不是一般人物，周林海竟然能让他同意请东北厨师做外援，这可不是花钱砸能砸出来的。
　　看来周林海比想象中实力雄厚啊，自己布置的那些不知能不能起到作用。
　　董虎的想法则比他单纯得多，有得吃，有得喝，酒好菜好那就吃好喝好呗。
　　周林海叫来服务员，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端着事先准备好的托盘，托盘上有三种酒，茅台、拉菲、一大扎现酿生啤。
　　除了酒之外，还有三种酒杯白酒杯、红酒杯和啤酒杯。
　　周林海示意服务员跟着自己和英子，两人从董娟开始敬酒，“第一次跟大家喝酒，不知道大家都喜欢喝什么，三种我都准备了，您喝什么，我敬什么，英子酒量不行，只能喝点啤酒，她陪啤酒啊。”
　　周林海一路敬酒，最后连四个小朋友都“敬”了，陪着他们四个喝了一大杯可乐。
　　酒喝好了，宴席的气氛自然也炒起来了，大家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
　　周林海把自己的椅子换到了董虎和董彪的中间，三“兄弟”开始“推心置腹”。
　　一开始都是聊得生活上和生意上的事，董虎和董彪也都是“酒精考验”也都有心灌周林海，自然跟他配合得好，三个人都没少喝。
　　喝到了兴致，周林海指着桌上的三种酒说道，“你们听没听过一种喝法吗？叫地方支援中央。”
　　跟董家的儿媳妇们聊天的英子适时站出来阻止，“林海你刚才已经混着喝了不少了，不能再喝了。”
　　“老爷们喝酒老娘们儿少说话。”周林海指着英子说道，“不像话！全让我惯坏了，别见怪啊。”
　　“没事儿没事儿，家家都这样。”董虎说道，“地方支援中央怎么喝？”
　　“外面一圈红酒、里面一圈啤酒、中间是白酒，一轮一轮的喝看谁先倒。”
　　喝酒最怕的就是混着喝，许多喝二斤白酒面不改色的汉子，再加上一杯啤酒可能就要被放倒，何况这样一直混着喝。
　　董家兄弟互视了一眼，“好！就这么喝。”
　　他们三个人拼起了酒，除了英子劝了一句之外，别人都没劝，包括董娟在内。
　　喝到了最后，三个人都站不稳了，搂在一起用酒店的设备唱卡拉OK。
　　董虎在台上一边扭着屁股一边唱妹妹坐船头，董彪和周林海在一旁起哄，看起来真像哥仨好的样子。
　　“林海啊，别的咱们不提，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这些年没妈，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忽然发现我姑还活着，恨不恨她？”董彪搂着周林海，拍着他的胸脯说道。
　　“恨！谁不恨谁是孙子！”周林海大声吼道，“恨咋办？当年的事儿我也不能阻止啊！这些年说实话我没吃着苦，跟着我爷爷奶奶我挺知足的，现在我自己有自己的买卖，有老婆，有家，别的都浮云了！浮云了！又不是三个月的孩子要吃奶！妈是啥？妈这个岁数该让咱们孝顺了？是不是？”
　　“是。”
　　“可凭啥到了该让咱孝顺的时候才来找咱啊？早干啥去了？我跟你们都说句大实话，咱是亲戚不假！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也就是亲戚了，别提是一家人了，不是！”
　　董娟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林海。”她走了过去扶住快要站不住的周林海，“林海你注意一点。”
　　“你让我注意什么啊？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我就得爬着回来认亲？我周林海要是愿意跪着挣钱的，我在哈尔滨我现在最少也是个正科！我要是留部队别的不敢吹，营级干部我是能混上的！你知道我爷爷在部队有多少老同志老部下吗？排着队要拉我一把，我不干！董娟，你再大大得过权吗？”周林海手握拳头挥舞着。
　　“林海你醉了。”董娟无力地看着儿子。
　　“还有你们俩个。”周林海指着董虎跟董彪，“不对，你们一家子。”他指着董家一家子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心思？怕我回来抢你们的钱是吧？我告诉你们，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该是我的我不要！董娟！你少拿我当枪使！你大小也是个大老板，看谁不顺眼就收拾啊？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出来混啥啊！退休得了！”
　　英子走了过去扶住了他的另一边，“对不住，他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清醒着呢！”周林海挣开了扶着他的两个女人，“自己有本事自己挣去，外面的钱多得是，跟自己人算计什么啊？算计来算计去的丢不丢人啊？今年她才五十二，万一活到七十二、八十二、九十二，四五十年啊！天都不知道翻了几次了，这个时候为了这些争来争去的，有意思吗？我告诉你们，我觉得没意思！我跟我老婆自己创业！董娟！再过二十年我比你有钱！”
　　“周林海！是个爷们！我喜欢！”董虎过来扑到他的身上，扑到一半顺着周林海的身体滑了下去……趴在地板上就睡了。
　　这一场“酒”喝得三个男人东倒西歪的，喝成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了，大家各自也就散了，所有人看董娟的表情都有些复杂。被自己的儿子这么说，董娟挂不住脸之余也有点欣慰，自己的儿子是个有志气的！不愧是她的儿子！
　　英子扶着周林海上了车，把他扔到了副驾驶，自己坐进了驾驶席，刚刚坐好发现方才瘫在那里的周林海坐了起来，眼神无比清醒。
　　“你没醉？”
　　“醉了，但没那么醉。”周林海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解酒药，又吃进去了一粒。酒桌上陷井多埋伏多，周林海有时候也要“作弊”。
　　“你觉得他们俩个怎么样？”
　　“董虎好对付，董彪阴险得很。”周林海对他俩的评价和调查的一致。
　　“你觉得你的这一番剖白起作用了吗？”
　　周林海摇了摇头，“董虎可能信了，董彪可能跟我妈的想法一样。”
　　“什么？”
　　“觉得我不管是真是假，摆出来的态度是我妈欣赏的类型，我妈很有可能会将生意慢慢移交给我。”而董彪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英子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林海胡子拉碴的下巴，这人上辈子可能缺玩具，每次睡觉都像搂毛绒玩具一样搂着她。
　　英子伸出手轻轻捏住其中的一根轻轻一揪。
　　“别闹。”周林海闭着眼睛亲了她一口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去公司了。”周林海有时候会应酬，上午一般就是补觉了，英子不设闹钟让阳光叫醒自己就是不想把他彻底吵醒。
　　周林海松了松胳膊，“路上小心。”
　　英子起了床从衣柜里拿出轻便的衣服换上，洗了把脸做了些基础的保养，头发一扎就走了。
　　创业阶段，客服不够她做客服，库管忙不过来她就是库管，打包工忙不过来她就打包，哪有工夫穿得美美的，弄出一副美女老板的模样啊。
　　所以说昨天那孩子说她穷，她是真穷。
　　有买珀金包的钱，她不知道能干多少事儿呢！
　　她不信富一代董娟有多少珀金包，富二代们才有奢侈的权力。
　　她刚要出门，周林海忽地从卧室里出来了，“跟我一起去公司，税务、工商、海关联合调查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的比预期中晚，不多说了晚安了。


第146章 调查
　　举凡调查, 尤其是官方调查在地球上几乎所有国家都只有三种：一种是走过场式调查，为了对举报人、怀疑者、媒体之类的公布指控纯属子虚乌有，也有可能查出来点小问题, 像征性罚点款。
　　一种是真正的调查，有问题就有问题, 没问题就没问题。
　　一种是没有问题也要查出问题式调查，没证据可以制造证据。
　　大到某国是否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小到某某人是否出轨，都逃不过这三种。
　　在周林海看来，最难得的实际是第二种，他生平未见，甚至有些时候真没问题为了不让大家白来一次，也会弄出来点儿小问题, 以显示调查者之功。
　　对企业杀伤力最强的是第三种——中国的企业至少在现阶段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没有任何一丁点违规？
　　开什么玩笑！
　　只要仔细调查没有查不出来的，别的不说, 投机倒把罪被消除了, 投机倒把条例还在呢，当商人的, 尤其是做贸易的，哪个不是投机倒把？
　　最让他忧心的是他竟然事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得到，他的关系网没有一个起到了预警的作用。
　　周林海和英子到了公司, 周林海看见了某个人之后，暗自吐出了一口气。
　　“欢迎欢迎！欢迎各位领导来视察工作！”周林海把几个带头的请进了办公室, 先上好茶再上好烟，然后再聊。
　　对方拿出相关的文件，周林海一句质疑的话都不说, “坚决配合！我们坚决配合！不瞒您们说，我是半路出家的，过去是当兵的出身，没读过几年书，也没什么文化，对于各种法律法规也都是生嚼硬学，没有不学懂学透，您们的到来，正是我最需要的。”
　　配合检查这种事，谁还能搞得过当过兵的人，无论调查组要什么，周林海都很痛快地答应，他们要两年的帐簿，周林海也让英子全都找出来。
　　让复印什么就复印什么，让拿什么就拿什么，丝毫没有犹豫。
　　直到最后他们连考勤薄都要看。
　　要知道周林海实际运营公司时间很短，之前是皮包公司，要考勤属于跟寡妇要孩子了。
　　这点周林海也大方承认，“不瞒您们说，我过去就是个光杆司令，连我老婆都是后跟我一起的，考勤是真没有，但该报的税我是一分钱都没有漏缴……去年我还是咱们税务的纳税极积分子呢。”周林海看了眼税务跟过来的稽查队长黄队长之后说道。
　　“是，他确实是积极分子。”黄队长看向周林海，“你不要以为我们是来找你的事的，我们是接到了举报过来调查的！举报人提供的材料很有力度！这样吧，你腾出个办公室来，要在这里至少驻扎三天！”
　　“不用现腾了，我这间办公室就行！”周林海很痛快地答应了，“我让我老婆过来帮你们安顿啊。”
　　他叫英子过来，英子跟他一样“一脸的乖顺”，帮助他们接网线，找插线板，找办公用品公司订最新型的碎纸机、复印机、扫描、打印一体机，接通传真机。
　　最后还送来了果盘、茶盘，上好的茶叶也是任由取用。
　　布置好了一切，两人特意帮他们把百页帘挂好，退了出去。
　　“会不会出事啊？”
　　“有黄队长在不会让咱们出大事。”开玩笑，去年刚定的纳税积极分子，今年就查出来偷税漏税，还想怎么打脸啊？“他跟我明说了是因为有人举报。”
　　“谁举报咱们？”
　　“逃不出董家的那些人。”周林海几乎要按捺不住怒火了，惹上这些糟心的“亲人”简直是流年不利！
　　“你打算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找我那个妈！”周林海拉着英子从防火门出去，在防火通道那里拨通了董娟的电话。
　　“林海啊……”这还是周林海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找她。
　　“妈！救命！”周林海承认自己有演的成份，但喊完妈之后，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陌生到他几乎认不出来的情绪，“工商、税务、海关联合调查组一起到我公司了。”
　　“什么？”董娟的声线也有些变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们不肯说！一个跟我熟悉的税务的人说是有人举报我！而且很有力度！妈，您知道的，过去我是开皮包公司的……财务、审计、年检什么的全都委托给专门的会计师事务所……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违规。”
　　“我知道了。”董娟的声音平稳了下来，有人举报？她很快就想到了她不想面对的答案，“事情可能是我招来的，我来解决，你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嗯。”
　　“千万不要跟他们吵架。”
　　“嗯。”
　　“让提供什么，有咱们就提供，没有就说没有。”
　　“嗯。”
　　“跟英子说不要急，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调查归调查，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就什么都不怕！”
　　“好的。”周林海挂断了电话。
　　“她怎么说？”
　　“她说她来解决。”董娟是解决不了自己的两个侄子吗？她是心慈手软的人吗？说到底是舍不得亲戚情份和所谓的面子罢了。
　　她拉自己出来，无非是想要用自己让对方知难而退，她也太高估人性和所谓的忠诚和底线了。
　　也对，董虎和董彪在她身边的时间，是自己这个所谓亲生儿子的好几倍，不止是他们，他们的儿女也跟董娟十分亲近的样子，比起自己跟她更近的血缘，董虎和董彪更像她的儿子吧。
　　“希望她能解决吧。”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呵呵，英子觉得古今中外错得最厉害的就是这句话！
　　调查组在调查，公司还在正常运转，只不过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忐忑，三方联合调查组……到底自己的公司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员工们见周林海神色淡定，毫无焦急之色，跟几个分区经理和相熟的员工都是有说有笑的，有时候还会进自己的办公室跟调查组聊天，也是时不时的能传出爽朗的笑声。
　　所以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中午的时候周林海叫了五星级酒店的外送，不光调查组有一份，所有的员工都有一份。
　　他亲自给调查组把十三份盒饭送了进去，“工作餐来了，我私人掏钱，多给您们订了几份！不要嫌简陋！私人小公司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黄队长打开其中的一盒盒饭，米饭水平如何就不用说了，闻香味儿一定是正宗的上等东北大米，菜是两荦两素一汤，他的那一份是广式红烧肉、清蒸基尾虾、素菜是素炒茭白、香煎各类菌，汤是虫草老鸭汤。
　　别人的菜品也是大同小异，有腊肉、火腿、也有烧腊、海鲜总之每一份的份都颇有诚意。
　　“周老板，您要是平时也给员工这么吃，怕是公司开不到三个月就要破产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一只鹅腿调侃周林海。
　　周林海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这些人肯吃他订的“盒饭”就好，代表事情没有达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到了晚上，他们坚决没有再接受周林海的“留饭”到点下班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之前，他们就撤走了。
　　黄队长悄悄把周林海叫到了一边，“一是没查出什么问题，二是上面有人说话了，让我们要注意维护营商环境，维护出口创汇大户，维护青年创业者……”
　　有几个维护在，周林海的公司自然是没事的。
　　周林海长出了一口气之余，也深知那两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呵呵，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被攻击不反击不是他的作风！
　　关于这件事，老盖后来讲了董娟公司的“传说”。
　　董娟把董虎和董彪叫进了办公室，声音先是不大，后来越来越大，几乎是大声痛斥了，骂了诸如养虎为患、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当她是“肥肉”。
　　“我董娟一个人能把公司创办起来，就有本事把公司开下去！什么功劳苦劳，就你们这样的，我在广州人材市场一千块钱一个月能雇一百个！要不是因为你们姓董，我凭啥用你们啊？一个个的，穿上名牌真以为自己是啥重要人物啊？一对儿废物点心！我TM花钱养出两只白眼狼来！”
　　“我今天算是明白了，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你们不是怕我把财产给周林海吗？呵呵！我董娟把脑袋拴裤腰带上，九死一生创下的这点儿家业就得给我儿子！别说他不败家，就算是他败家！败得也是我的家！我的家业凭什么我给别人！我明告诉你们，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董娟咽气之前一定整死你们全家！滚！都给我滚！”
　　那一次她真没给董虎和董彪留面子，两人从她办公室出来脸都是惨白惨白的，浑身冒冷汗。
　　董福来和董财来光荣退休，董娟一人给了他们1%的股份，做退休金，只有分红权没有出售权，两人去世股份公司自动收回。
　　董虎的运输业务被董娟直接砍了一半，董彪下半年的订单全砍。
　　周林海是她继承人的身份也正式摆上了台面。
　　商圈是很小的，董娟冲冠一怒为亲儿的故事迅速传播了开来，周林海暂时清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22：30之后二更
　　董娟不是没能力摆平董氏兄弟，她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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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夫人外交
　　历史上, 两国冲突，最终代表局势缓和的都是“联姻”，在现代联姻是不可能发生了, 夫人外交却不少见。
　　夫人们凑在一起少了官方的严肃，多了些许的柔性光环, 进可攻退可守，可以维护自己的男人，亦可以跟着对方大骂自己家没良心的杀材。
　　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令人满意的，毕竟不管有什么样的过节，为难女人这项罪名许多人是背不起的，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远比男人和男人之间更好沟通。
　　所以董家的两位“少夫人”约英子去某间会所美容、泡温泉、喝茶英子犹豫了两分钟之后答应了。
　　她觉得周林海这几天情绪出奇的“平稳”想必在酝酿什么事，她虽然参与不进去，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还是那句老话：糖衣吞下去！炸弹吐出来！
　　能入董家少夫人法眼的会所, 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地方，所处位置必然是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必须是会员准入闲人免进, 必须是一流装修、一流服务、一流享受，就连免费提供的“一次性”脱鞋、浴袍、浴巾上都绣着显眼的名牌LOGO。
　　英子怀疑自己背着MK包, 连F21都没穿，只是穿了件国产品牌的亚麻裙，同品牌的半高跟, 要不是有两位夫人领着怕是走员工通道人家都不给进。
　　董虎的妻子姓齐名叫齐文彦，家里是正经的省城市里人, 在国内读到高二就出国了，大学读得是纽约城市大学（实际是城市大学里面的社区大学，但咱们不提这个, 扯最大的虎皮就是了），回国还嫁了董虎这个粗人的原因很简单：家里生意破产了，为了维持“生活”只能搭上离自己最近的“救生艇”做了董虎的媳妇。
　　董彪的媳妇名叫叶子琳，是省城下面比较偏的区县的，上的是传媒大学的大专班，但咱们依旧不提这个，只提传媒大学这块金字招牌，本来是差一点点就能进省台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没进去，经人介绍嫁入“豪门”做少奶奶。
　　她们俩个就算是有意想要讨好英子，看见英子一身“雷人”的打分也忍不住眼角抽搐。
　　周林海好像不穷，这个韩雪英据说也有自己的事业，周林海还是什么红伞，怎么日子过得这么不讲究呢。
　　“没办法，你们有亿万富豪的姑姑婆婆，有超级有钱有出息的老公，我从小家境不好，自己奋斗出来的，现在还在淘宝开店赚钱呢，随时要去帮工人打包快递，穿再好的衣服也会蹭脏。”
　　富一代，总是要舍得弄脏自己手不怕做脏活累活，她现在还没达到需要包装自己吸引投资人和合作伙伴的境界。
　　她认识的老板里面，有一半讲究名牌和吃穿，另一半比她还不讲究。
　　可能是她的“层次”不够，没有接触到核心富豪圈吧。
　　她们俩个好像被讽刺了？齐文彦和叶子琳对视了一眼，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也不爱穿这些。”齐文彦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只是现阶段我国有钱人的层次还是土豪，不认款式不认品质只认显眼的Logo，想要混迹于某些圈子，就得和光同尘。”
　　“是啊。”叶子琳点头称是，“现代的人就是这么现实。”
　　现实？英子认为的现实是由存款后面有几个零构成的，同样一张支票，无论是从LV钱夹里掏出来的还是从买菜塑料袋里掏出来的，兑出来的钱能不一样吗？
　　更何况英子自己的体会是更多的老板尤其是富一代，更欣赏自己奋斗的人。
　　只是这些事，英子没必要跟她们去纠缠，“是吗？可能是因为我跟林海都一直忙着创业，没有机会去接触更高层次的人。”
　　“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要学起来了，毕竟你是姑姑的儿媳妇，比我们这些侄媳妇近不知多少层呢，你得给她撑面子。”叶子琳握着英子的手说道。
　　英子被两人引进了里面，从洗澡到按摩再到美容，英子没觉得跟东北澡堂子有什么区别，价格居然就上了天，有钱人的钱果然好赚。
　　她们穿着浴袍脚踩在温泉里面，喝着鲜榨的果汁，开始聊了起来。
　　“我们俩个在一起的时候都说羡慕你，年轻、漂亮，自己又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不像我们就算一样是读了书，还不是做家庭主妇，除了自己的小圈子，外面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知道。”叶子琳显然是两人中比较会说的，跟英子一副闺蜜的模样。
　　“就是。”齐文彦跟着说了两个字，后面没词儿了，她用英文跟服务员点单倒是溜得很，“啊，忘了你了英子，你想要什么？这里调酒师尼克的手艺很棒。”
　　“我没什么酒量，不敢混着喝，我看这种果汁就很好。”
　　“只喝果汁没意思，我让他替你调一杯BloodyMary吧，很淡很甜的酒。”齐文彦笑眯眯地说道。
　　叶子琳瞟了她一眼，“你可别玩你的恶作剧了，英子刚结婚，没准儿还在备孕呢，再来一杯鲜榨果汁就行了。”
　　齐文彦脸上的笑立时收敛了起来，“我倒忘了这点，还要综合果蔬汁？”
　　“可以。”英子应了一声。
　　齐文彦站了起来，“我去点了。”她把服务员抛在了身后，脚步略有些急的走了。
　　“你别管她，她是市里人，又喝过洋墨水，瞧不上咱们这些屯子人。”叶子琳嘲讽道。
　　“嗯。”英子点头应道。
　　“我听说林海的公司之前遇见点麻烦？”
　　“没事儿，就是有人眼红嫉妒举报了他。”
　　“唉，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事儿发生之后啊，我姑姑是真生气了，她误会是我们家彪子干的！这架势把他骂得啊……彪子回家跟我噢噢哭了半天啊，他把姑姑当成自己亲妈一样，林海那就是他亲兄弟，他再不是人也不能举报林海啊！”
　　“是吗？董总是怀疑你们吗？唉，我跟林海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跟谁结了仇，要说是自家的兄弟……”
　　“你还真别说。”叶子琳凑到英子跟前，“我跟彪子也分析了，这事儿啊，整不好是虎子干的。”
　　“不能吧。”现在都可以这样出卖兄弟了？
　　“我们也没证据啊，总之不是我家彪子干的，我对灯发誓，要是我家彪子干的，叫他不得好死！”
　　彪子不得好死，你这个当媳妇的就是寡妇富婆了呗？这买卖挺值啊。
　　“你倒不用发誓，我和林海没怀疑自家兄弟，生意场上，你觉得你没得罪人，也有可能是有人看着你红火就觉得眼红，你挣着钱了，人家许就少挣了……”
　　“唉呀，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彪子说了，从来没见姑姑生那么大的气！到底是亲生的母子啊！咱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啊，哪有老抱子不护崽的啊。”
　　两人小声儿聊着，齐文彦带着服务生回来了，两杯鸡尾酒一杯果汁。
　　叶子琳不再说举报的事了，开始催生，“我跟你说，趁着年轻、受宠赶紧生，咱不管丫头小子，有了孩子不一样！再说了年轻的时候生完孩子身材好恢复！我生我们家大姑娘的时候没觉得咋地，孩子也生了肚皮没多长是时间也收回去了，生完老二就完了，肚子……”她掀开衣服给英子看自己的小腹。
　　“挺好啊。”
　　“好啥！做了手术了！不然我都不乐意看！我还做了……修复。”她小声儿跟英子说，“我告诉你，男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为他身孩子毁身材的，说翻脸那就翻脸，现在外面的年轻姑娘，看见有钱的那是嗡嗡的往上扑。”
　　“就是，得早生。”齐文彦说了五个字又不说了，不知道看哪儿出神呢，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模样。
　　“大表嫂、二表嫂你们说得都对，可是林海不让我生啊，他说等两年生意稳定了再说。”
　　“我说傻妹子，林海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啊？他都三十了，咋不急着当爹呢？我告诉你，他别是有外心。”
　　“那倒不能。”
　　“啥不能啊，他三十一了吧？跟你认识才多少年啊，他走南闯北的外面有多少女人你知道啊？男人不让你生孩子，就是不想铩心跟你过！”叶子琳简直是把英子当亲姐妹了。
　　“嗯，是这样。”齐文彦继续磨洋工中。
　　三人如同闺蜜一般的聊完了之后，又吃了一顿饭，叶子琳这才亲自开着自己的玛莎拉帝送英子回家。
　　英子对这两人也算是看得比较透了，叶子琳跟董彪天生一对，都是颇有心计的样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很溜可以说是“灵魂伴侣”。
　　齐文彦和董虎就不同了，齐文彦明显有些小资的画风，英文好，懂艺术，对会所内悬挂的画作兴趣大于聊天，明显颇有傲气，对叶子琳的钻营和自己套近乎的行为有时候不耻表情都快藏不住了。
　　董虎呢？英文？艺术？和光同尘？怕是这些他都是不懂的。
　　夫妻之间差距这样大，就算有一子一女，怕也是到底意难平啊。
　　要从夫人身上打开突破口，最容易被突破的是齐文彦。


第148章 齐文彦的幸福（一）
　　生恩养恩孰大孰小？是一起创业白手起家的手下重要还是同甘共苦的亲人重要？
　　家族企业永远都要解答这一问题, 对中国新生的富一代来说，这个问题更加纠结。
　　有许多蒸蒸日上的企业死于内斗，也有许多一手创造的企业因为误信了所谓的“专业人士”被一夜搬空。
　　而在董氏集团内部, 不安定的因素实际很多。
　　首先是董欧之争, 董娟和欧阳旭可以说是强强联合, 欧阳旭做为前任国企技术厂长与董娟结合之后, 给董娟虚浮的贸易帝国安上了能扎根的“脚”。
　　贸易永远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实业踏实有余灵活不足。
　　董娟和欧阳的结合, 不光是两个人的结合, 更是两人产业的优势互补。
　　可在另一层面就是——董家人防着本地家族欧家以夫家之名吞掉“董”家的财产，欧家防着野蛮生长的北方家族董家, 怕他们一口吞掉欧家。
　　各种近亲、远亲、姻亲搅和进来了, 宗族搅和进来了, 外来人进来了, 本地土著势力也进来了, 整个公司都微妙了起来。
　　没有“背景”的员工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毕竟你不知道那个停车场看车的一口东北口音的大哥是不是皇亲国戚, 也不知道食堂手抖的打饭阿姨是什么来头。
　　更不知道自己的某件事，某项业务要听命于谁, 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还是外戚。
　　公司的内部因为派系的斗争，变得效率低下, 有次甚至搞砸了董娟争取了很久的生意。
　　董娟下手整治了几回, 公司才慢慢安定了下来，大家内斗也算有了些许底线，董娟也将一些业务切割了出去，欧阳旭也将自己的亲人们重新安置。
　　如此一来“亲人”们有一定的自由度，却远离了真正的核心, 公司这才平稳了下来，可是那一段动荡不安的岁月还是让一些人心生了去意。
　　周林海称为老盖的盖如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决定走的，董娟找他长谈了一次，把他介绍给了周林海。
　　周林海请他喝酒，几杯茅台下肚，老盖不由自主地开始拼命吐槽董家、欧家那几个人。
　　周林海有时跟着感慨几句，有时跟着吐槽几句，老盖越说越多，“周总，要不是当年董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早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来你这里之前我跟董总说了，我只在你公司呆一年，还我欠她的，还完债我就自己拉一支队伍出去单干了。”
　　这是贸易的另一不稳定之处，你培养出的大将，在获得经验和人脉之后，很有可能会另立山头，变成你的“对手”。
　　周林海对这种事非常理解，“你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有自立。”
　　老盖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当初我来广东的时候有多惨，我老婆生我儿子的时候得了月子病，为了她我一直留在老家的国企，后来企业黄了，我老婆为了让我儿子有钱上学，手脚都变形了，疼得夜里直哼哼都不肯吃药，我儿子中考的时候跟我说要考中专不考高中了，就怕上不起大学。我一咬一跺脚从家里出来到了广东，一开始睡大马路，给人家干零活，遇见董总的时候我正摆地摊儿呢，被城管像狗一样的撵，还有好几次差点儿被遣送站的人抓到送回家。是董总觉得我还行，是个人材这才让我进了公司从业务员做起，有了我的今天。”
　　“那嫂子现在……”
　　“十年前她去了。”老盖说到这里眼睛发红了，“我儿子现在在美国留学呢密歇根大学。”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家三口人的合照。
　　“您现在单身？”
　　“我倒是有个女朋友，现在她在董总的公司干呢，她也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也有个孩子，她前任是个酒疯子，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七年前喝多了跌进河里淹死了，我俩商量好了，不领证儿就这么过，领证儿了太麻烦。”
　　人生啊就是这样，每个人光鲜外表的背后，都有可能有一段说起来让人辛酸的故事。
　　老盖又说了些别的事，最后透露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董家的两兄弟啊，面合心不合，实际上最坏的是董彪，董虎就是他手里的刀，我们私下里都说，真要是将来他掌权，第一个被干掉的就是董虎。”
　　“我听说董虎手下也有一批兄弟。”
　　“林海，福祸相倚啊，董虎现在看起来是黑白两道通吃，实际呢？小辫子一大把！我们这些人不知内情，董彪难道一点内情都不知道吗？到时候他找准时机举报一次董虎就是不死，进去蹲几年出来，他还能剩下什么？”
　　很多事道理是“明摆着”的，可为什么有些人就是看不透？比如你跟某某人说不要走歪路，要走正路。
　　他可能会跟你说你一个月老老实实上班能挣几个钱？我偷个钱包就顶你一个月工资了。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为了这一个月的“工资”进去蹲好几年的苦牢。
　　这是为了利。
　　周林海还见过看了太多古惑仔，平时也是好儿子好丈夫好邻居的人，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被兄弟一个电话叫出去打群架，结果打死了人，为了“义气”“面子”搭上对方一条人命和自己几十年青春的。
　　而事情的起因很有可能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董虎呢，现在觉得自己威风凛凛，董娟撤了订单董彪的日子不好过，董虎呢？他威名赫赫，尽管收费比别家高，可也比别家“安全”“高速”根本不愁客户，董娟削减的份额，很快就能补上。
　　估计董虎现在可能在想，他过去为什么要当董娟的舔狗啊？现在不当董娟的狗一样牛逼。
　　不得不说周林海的想法是对的，董虎在经过短暂的气愤、伤心之后，发现自己的业务量竟然不降反增，利润也比过去丰厚了！
　　他给董娟的都是“优惠价”，别家给他的可都是“市场价”。
　　“妈了个巴子的，原来老子这些年让董娟占了这么多便宜。”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想道，“呵，死老娘们儿还说我贪她的财产？老子从十六岁就替她卖命，风里雨里不知替她扛了多少事儿，现在她找回了亲儿子就翻脸不认人……”
　　齐文彦看了眼他，亲了亲儿子的脸蛋，“杰森乖，跟姐姐去找阿姨玩。”
　　她坐到董虎的身边，替他夹了些菜，“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就是想明白了，我要跟董娟一刀两断。”董虎掐了一把媳妇的脸，“你这几天出来进去的干嘛去了？”
　　“弟妹总找我出去。”齐文彦皱着眉头避开他，“一身的酒味儿和香水味儿，又去哪儿玩了？”
　　“我不是说了吗？去哪儿玩你甭管，我回家就成了。”董虎浑然不在意地说道，“我跟你说啊，你爷们儿我又发财了。”
　　“嗯。”
　　“我发财了你怎么不高兴啊？我要是穷了，谁能供得起你的吃喝穿戴？老子养你的钱够再多养十辆车了！”董虎皱着眉头说道，齐文彦就是个木头美人儿，头两年新鲜的时候还行，觉得她这样劲儿劲儿的让人有征服感，年头多了她的脸自己也看厌了，就觉得烦了。
　　要不是看在她替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在老爷子老太太还有董娟那里是有功之臣，长得还行，也带得出去，还会说外国话颇有些体面，自己早把她踹了。
　　“你喝多了。”齐文彦心里烦得要死，恨不得眼前的男人赶紧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他在外面有名有姓受宠的女人就有三、四个，怎么今天跑回家来了，“别喝了，上楼洗澡……”
　　“我在楼上洗过澡了，现在只想睡觉。”董虎那眼神明显不是想要单纯的睡觉。
　　“我今天身上不方便。”
　　“怎么又不方便了？你怎么老不方便？”董虎嫌恶地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生完杰森之后我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有毛病就去治啊？整天病病歪歪的……”董虎扫兴地说道，抓起车钥匙起身就走。
　　“诶，你刚喝完酒要去哪儿啊。”
　　“去我小老婆家！咋地？你要跟着去看啊？”董虎冷哼了一声走了，他都懒得去管齐文彦是真不舒服还是不想让他碰。
　　他又不缺女人，齐文彦对他的吸引力也没有那么大，今天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齐文彦默默地看着他出门，心中暗暗盼着他酒驾“出事”。
　　她对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感，后来也曾经想过认命跟他好好过，可这男人……在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出轨，外面女人不断，对她简单粗暴，她实在是一点儿好感都升不出来。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某个人发给她一条短信：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齐文彦脸上的愁绪立刻消散换成了少女般的微笑。
　　生活本来就没有所谓的轨道，出轨？不过是无聊人发明出的无聊词汇。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董虎有，她也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哦。
　　收藏满四千的时候依旧是双更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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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董彪的秘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是什么体验？
　　英子抬头看着天花板, 心中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周林海的鼾声不见了。
　　晚上睡觉时家里的空调会习惯性地调到26度, 英子会习惯性地盖一会儿被子, 在睡着之前把被子踢到床底下。
　　睡到半夜的时候有的时候会觉得冷, 她习惯性地往周林海这边滚啊滚啊滚……靠着他睡, 暖和了之后再把他一脚踢开，滚到另一边去睡。
　　这次是滚过头了, 直接滚到了地上。
　　所以——周林海昨晚没回来？
　　这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还是第一次。
　　英子打着呵欠从地上爬了起来, 地板再硬也硬不过火炕，她并没有觉得睡得不好, 只是觉得很奇怪。
　　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找衣服, 却发现床上多了个人, 好像今天早晨她是在作梦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林海则是一言不发地紧盯着浑身上下唯一遮体的是半湿的头发的英子。
　　“别看！”她脸一下子红了, 从地上捡起床单把自己围了起来。
　　“晚了。”周林海一把把她拉回到了床上, 床单直接被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英子有时候也很好奇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迷恋程度，除了每个月有限的那几天, 两人几乎是夜夜笙歌，每晚至少一次, 据她跟某些已婚妇女的聊天所知，就算在新婚第一年也并非如此啊。
　　发现了她的走神儿, 周林海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 让她再没有思考的精力。
　　“昨晚你去哪儿了？”英子在周林海汗湿的胸口画着圈，指尖轻轻卷起几根略长的胸毛。
　　“出了趟远门。”周林海按住她调皮的小手，“乖，我一夜没睡回家真是想睡觉的。”
　　“去哪儿了？”英子一翻身压在他的身上。
　　“别这样，你这样我没办法思考了。”
　　“没办法思考更好, 说得全是实话，去哪儿了？”
　　“女侠，您饶了我吧……我跟着阿旺他们蹲了一晚的监控车。”
　　“你不是说出了远门吗？”
　　“我一开始真得就是打算陪阿旺聊会儿天，请哥几个吃点东西，然后就回家睡觉，后来他们监控的人忽然动了，为了怕打草惊蛇也不敢放我下车，我就这么在监控车里一直跟着那人去了汕尾，又蹲守了两个多小时，天亮才跟着他们回来。”
　　“你这么有兴趣跑去陪阿旺，阿旺监控的是谁？”
　　“这个不能说，说了违反他们工作纪律。”
　　“他们真有工作纪律会让你上车？”
　　“我不是碰到了嘛，正好碰见下车买东西的阿旺。”
　　英子坏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是不是只有三岁？”她坐直了身体，后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没有，你绝对不止三岁。”结婚几个月，英子被他喂胖了一些，而且胖得相当是地方，当然也是跟他按摩有功有关。
　　“别动坏心思，赶紧告诉我监控的是谁？”
　　“董彪。”
　　“我以为你打算从董虎身上突破。”
　　“董虎不过是工具人，就算是突破了他董彪一样能站干岸上该干嘛干嘛，没准儿还能借机洗白。”
　　“阿旺又为什么监控董彪？”经警不是那么容易出动的。
　　“董彪被人举报利用假古董抵押，非法集资骗取国家贷款。”
　　“谁举报的？”
　　“老盖跟我说的，有一次董彪喝多了在酒桌上吹牛，自己用几个破瓶子就贷到了几千万的贷款，据说是他从香港苏富比拍回来了几件清朝的官窑，找人做了一模一样的赝品十几套一模一样的赝品，抵押给了十几个不同的人以三分利借到了钱。”
　　银行肯定不会接受古董做抵押的，民间借贷人一是缺乏鉴定手段，二是被苏富比拍卖记录、证书、火漆之类的唬住了，三是相信了他是董娟的侄子，四是贪图高利。
　　董彪生意正常的时候还是正常还利息的，现在董娟取销了他的定单，他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这些人的钱很有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林海以此为线索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还真查出一两个名字。
　　通过人找人，找到了借贷人通过各种手段见到了抵押物，确认确有其事之后，热心市民周林海对董彪以假古董为抵押物诈骗财物的犯罪进行了举报。
　　“昨晚你们又有什么发现？”
　　“我们发现了董彪的小爱好。”
　　“什么爱好？”
　　“赌。”董彪的工厂实际是董娟的，这些年因为有稳定的订单，实际上运转非常正常，利润率一直不低并不需要民间借贷，董彪为什么会这么缺钱？甚至想到了如此下做的主意呢？
　　原因很简单他好赌！
　　之前去过香港也去过澳门赌钱，据说输了几百万，被董娟知道了之后大骂，替他还完钱之后，每月从该给他公司的货款里扣，扣了半年多才扣完。
　　董娟明确的说再有下次直接把他踢出广州，踢回老家去，她眼不见心不烦。
　　董彪自然再不敢去港澳赌，但一个已经上瘾的赌鬼怎么可能会收手，不让去港澳，他就在当地的地下赌场赌。
　　“这么精彩？”
　　“昨晚我进去看了，赌得相当大，进场费十万，他坐的麻将桌是最低一万上不封顶局。”
　　英子从小在舅舅家没少看牌局麻将局，七岁的时候算“番”就比大人都快了。
　　哈尔滨麻将可能是麻将中番数最少的，但最高也能番到二十四番，要是别的地区的麻将就更可怕了，一局百万上下输赢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更不用说麻将局中玩诈是很容易的，三个人或四个人一伙，打配合玩诈是最常见的，有些小混混光靠着过年期间吃“大户”一年都能过得滋润。
　　难怪董彪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诈骗贷款。
　　“你猜我还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什么？”
　　“他的那一套古董花瓶。”
　　他连赌场都诈骗？
　　能搞地下赌场的会是一般人吗？
　　胆大包天已经不足以形容董彪了。
　　英子忽地有些怕了，“林海，咱们是正经生意人，还是离这些亡命徒远着点儿吧，他们早晚自己就会出事。”
　　“所以我回家睡觉了。”周林海把英子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像是搂着布娃娃一样搂着她陪自己睡觉，“睡觉睡觉，外面热得像下火了一下，别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英子坐在烤箱一样的车里，认真思考了三秒应该不应该把车子停进地库，想了想上个月地下车库淹水的事，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做为一个来自寒温带的人，对于亚热带最不能适应的永远是“热”“热”“热”。
　　幸亏在她死之前空调发挥了作用，英子缓缓活了回来。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达公司，只是从车上下来进入空调房的一小段时间，她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湿透了。
　　“老板。”穿着人字拖坐在一楼啃西瓜的阿发起身跟英子打了声招呼，“我阿婆让我跟你说……
　　“嗯，我上楼冲个凉再说。”英子跑上了宿舍区，进入自己给自己留的休息间，快速冲了个凉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下楼时，阿发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又拿了一块冰镇西瓜，依旧是盘腿坐在地上啃。
　　“你阿婆想说什么？”
　　“她说她去拜拜的时候替你打了一卦，卦上说你今年财运旺旺。”
　　英子有些无语地看着阿发。
　　“你别看我，我阿婆就是这样迷信，当时她找人算卦说我命里有远来的贵人，正巧你来了她就觉得你是我的贵人。”
　　嗯，阿婆算得好准。
　　“借你阿婆吉言了。”
　　“英子姐，我这里有一笔订单好像出了点儿问题。”英子过去看，出问题的订单是私人订制文化衫和各种水杯、抱枕店，英子把仓库一层利用了起来，在那里安装了更新型的设备，一个月就收回了成本，剩下的全都是净赚。
　　“什么问题？”英子看见订货量也吓了一跳，“一万套？”
　　“是啊，一万套。”
　　“跟客户联系了吗？是不是误操作？”
　　“联系了她说不是，只是催尽快交货。”
　　英子看了眼订单的详情，是个并不认识的姑娘的脸，漂亮是挺漂亮的……
　　“这人是超级女声四川赛区的。”有一个客服认出了这个人，她是四川人。“这是应援服吧。”
　　“这种不是直接找工厂订吗？”这种订单过去也不是没有，量都不大。一般也就是几百最多一千，量大的直接找制衣厂了，一万套足够单独打版开机器了。
　　“可能是粉丝自发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小粉丝不懂。
　　“我们能做吗？”
　　“可以转给别家啊，村里就有制衣厂。”阿发一边吃西瓜一边说道，“反正我们也是有利润的吧。”
　　当然有了，工厂做这种衣服做到一万套，成本均摊下来一件也就是几毛吧。
　　“回复她可以做，告诉她因为量大我们需要的时间长一些，但可以给她打折。”
　　过了一会儿那边来了回复，“三天后要货，可以不打折。”
　　“跟她说不可能物流没有那么快。”
　　“三天，我可以加价。”
　　好吧，对壕来说能快速拿到货，比钱要重要得多。“可以，让她单出物流费，我们包货车送过去。”
　　资本家从来都是没良心的，能赚一块从来不会赚五毛。
　　有了订单英子顿时不热了，跟阿发一起从公司出来直奔村里的服装厂，村里的服装厂这个季节生意很清淡，英子的订单来了，他们立刻开工。
　　纯白T恤是现成的，仓库里就有，机器一转一万件几个小时就全部印完了。
　　做了固色处理之后打包装箱，工厂自己的货车一路送到客户手里。
　　后来听说客户是个土豪真爱粉，拎着几万一元硬币和T恤在大街上分发。一条信息一件衣服，在夏天一件质量不错的短袖还是受欢迎的，比单纯给钱效率高多了。
　　在这个夏天，这样的生意对英子来说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快开学了，给马上上大班的小公主留了点儿作业，平时睡觉需要哄的小公主在写了几行字后，成功进入睡眠状态。感谢在2020-08-18 22:32:36~2020-08-19 23:2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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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男人
　　土豪真爱粉小丽一开始真得是“误操作”, 她后来也知道了，一万件T恤原来应该是直接找工厂做，但是架不住收到货之后的真香啊。
　　T恤质量很好，纯棉的白T恤跟外面买三四十的件的半截袖没有什么区别, 印花很真, 没有出现失真的现象, 最最重要的是下水不糊！
　　对家订了一千套应援服，衣服拿出来质量差她买的一截不说, 派出去的卧底回来一边笑一边说她们那边的群里都在吵说下水一洗就会掉色。
　　两种T恤的价格只差了五块钱, 质量就差出如此之多，不得不说这一轮小丽大获全胜。
　　在她的带动和示范下，英子的淘宝店成了一些人的秘密武器，不光是T恤，水杯、抱枕各种脱销。
　　做为还没拿到毕业证的马上就要过保质期的临期大学生，英子实在无法理解这些比自己小或跟自己同龄的姑娘们的想法。
　　她们拼命花钱, 拼命应援，真情实感地为了自己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花钱应援。
　　幸亏她不用理解，只需要赚钱就够了, 从赚钱的角度她希望这个疯狂的夏天永远不要结束。
　　至于董家的那些人？她早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她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她的眼睛永远是放在前面的，永远向前跑, 别人不拦着她的路，她才懒得管那些细枝末节。
　　直到有天，她晚上回家发现周林海情绪不对。
　　“怎么了？”
　　“没事儿。”周林海摆手，“什么时候跟我回趟哈尔滨？想在路边喝啤酒吃烧烤了。”
　　“这边的烧烤摊也有不错的啊。”
　　“味儿不一样。”
　　“那行，我安排安排, 后天咱就回去。”周林海不是一个情绪容易外露的人，你别看他大大咧咧的，跟个陌生人也能有说有笑聊十分钟就聊成朋友，实际是心思细腻，有极强的自尊心，他现在的神情简直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大型犬，英子看出来了，但不想戳穿。
　　睡觉的时候周林海还是不说话，难得的跟英子相隔了十厘米的距离，只是一个人侧着头睡。
　　“出什么事了吗？”英子从后背抱住了他。
　　“没事。”
　　“别骗我，我能看出来你有心事。”
　　“没事儿，就是想通了一些事。”周林海叹了口气，翻身抱住英子，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人生在世啊，难得糊涂。”
　　“怎么了？董家的事？”周林海是货被抢被烧自己差点儿让人砍死都会强颜欢笑一副猛男样的人啊。
　　“董彪事发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董彪的犯罪手段一点儿都不高明，只要简单一查很容易就能查到证据，轻了是非法集资，重了就是重大诈骗。“他被抓了？董娟发现是你举报的，把你给骂了？”
　　“呵，董娟怎么可能让她的宝贝大侄儿坐牢呢，事发之后董彪在抓他之前跑到了董娟跟前把事情全坦白了，董娟骂了他一顿，还把他给打了。之后把他所有的债主都叫到公司开会，让那些人签不追究和保密协议，签字拿支票，替他把钱还了，现在那些人全都不告了，警方也没有证据了。”
　　到底是自己家的侄子，当姑姑的哪能眼看着坐牢，道理是这个道理，做为儿子和儿媳妇尽管跟她关系不好，尽管并不在乎她的那些财产，仍然是……
　　更不用说董彪事发是周林海一力促成的，就是想要让董彪吃个大亏。
　　现在成了什么事了？反而帮了董彪了！
　　难怪周林海说要回哈尔滨撸串吃烧烤去，就这破事儿，癞□□落脚面不咬人咯应人。
　　“以后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只要不来招惹咱们，咱们就不理他们。”
　　就董家那两兄弟的人品，将来也不是省油的灯，董娟以为侄子吃了这次的教训能改过自新，呵呵哒，这种人知道闯出来的祸有人帮着平息，下次只会闯更大的祸！
　　他们只需要远远的看着就好了。
　　至于董娟，英子只能说做为女商人，女强人，英子佩服她，做为一个女人她也是非常成功的。
　　但是做为妈妈她非常一言难尽。
　　“我们生个孩子吧。”英子忽然说道。
　　“什么？”
　　“我们生个孩子，看看我们是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很多很多的爱，很多的注意力，尽管会犯一些小错误，会让孩子们觉得有点烦，会担心很多忧虑很多……仍然会努力做好父母的那种“正常”“普通”，他们俩个却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种老爸老妈。
　　“等两三年吧，我们现在正是事业起步阶段，我们俩个每天都忙得只有晚上和早上能够见面。”周林海在这方面比英子理智，尽管有个孩子这个念头对他来说吸引力更大一些，他都三十了，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看见战友们在QQ群里晒得娃仍然有些羡慕。
　　“那我们定个目标吧。”
　　“定什么目标？”
　　“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我们俩个定个目标，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后立刻缓下脚步，要孩子，把孩子放在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位置。”
　　“一个亿？”
　　“太多了吧？”
　　“我破产前就差不多有一个亿了。”
　　“把目标改成固定资产一个亿？”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周林海的公司一年手上过的钱现在就有几千万了，但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去掉各种开支之后纯利润也就是一千万出头。
　　至于她自己她给自己算过，一年折腾来折腾去的，也就能赚到几百万的样子，而且赚得钱马上就会投入到生意里，日常能随意调动的钱最多时也就是不到一百万的样子。
　　以上是两人一直努力工作的结果，停下来的话两人只能说是搜罗一下财产，财富确实能支撑两人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富足的生活，可离两人真正的预期目标很远。
　　周林海的预期目标是将来超过董娟，英子的目标不明确，或者说更纯粹，赚钱，赚大钱。
　　两人正在床上躺着说话，忽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砸进了卧室。
　　他们所在的楼层是四层，无论是高空坠物还是外面有熊孩子捣乱都够不到的楼层……
　　周林海下了床去客厅查看，扔进来的是半块砖头，为了增加配重能扔进来，想必也费了一番工夫。
　　他从门边拎起球棒开了门，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喷了漆。
　　有人在他的门上画了一个被剪掉的血淋淋的舌头。
　　呵呵，看来所谓保护举报人永远是个笑话，董彪知道是他干举报的了。
　　董家兄弟的车很好认，董虎的是订制的炫黄法拉利，据说为了这个颜色多花了一百来万，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开出去异常拉风。
　　董彪的车是庄重的奥迪Q7比较显眼的是牌子尾数888。
　　今天这两辆车比较吸引人注意力的是有人在砸车，是的，在董氏的停车场，大庭广众，光天化日，有人在砸车。
　　保安不敢拦，上面没人管，爱车如命的董氏两兄弟无声无息，大老板董娟对这件事的意见是：“让他砸，砸不过瘾的话告诉他哪几辆车是我的，让他砸个痛快。”
　　砸完了董氏兄弟的车，周林海把球捧扛在了肩上，“你告诉那两个人，从今天开始，我的视线里不能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存在！否则我见一次打他们一次！打死了算我倒霉，打不死让他们姑姑给他们掏医药费！”
　　他算看明白了，对于流氓不能玩“计谋”，直接揍就是了，今天董虎和董彪挺能忍，砸了他们的车他们都没出来，看来是打算装孙子到底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保安跑了过来，“周总……”
　　“干嘛？”
　　“董总让我告诉您，董彪被她发配到越南了，董虎被他她发配到印度了，碍不着您的眼，问您什么时候来公司上班。”
　　“你告诉她，梦里什么都有，让她多作梦。”
　　“男人嘛，什么时候都是孩子，在外面使诈，耍钱，玩女人，女人就得管束，该修理得修理，自己修理不了就找大人帮忙，孩子没人管不是要翻了天？兄弟之间互相玩点儿心计也正常，就他们的脑子能玩出什么高明的计谋？砸人家玻璃，砸人家车，天生破坏狂嘛都是，让他们砸，等他们的火气降了，乖得像只猫一样了，再狠狠修理他们，你们俩个要跟英子学，自己搞事业，不要指望着男人给自己买衣服买包买表，花自己的钱永远最仗义。”
　　董娟对来替丈夫讲情的两个侄媳妇笑眯眯地说道，“他们走了你们也省心了，每个月的薪水按时打到你们的帐户上去。”
　　“董虎的车队……”齐文彦忍不住想要据理力争，董虎的车队虽然有40%的股份是董娟的，剩下的可全是董虎的，凭什么说收回就收回。
　　“董虎的车队在干什么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找人查了，我还不知道他惹了这么多的事呢，要是将来事发了，我这个股东也得跟着蹲监狱，“他自己同意将剩下的股权转移20%给我，换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董彪的厂子。”
　　“他的厂子早不是他自己的了，什么都被他抵押出去了，你不知道？”董娟挑了挑眉，“还是你们俩口子一起打定了主意，将来我不会不管会给你们托底？我送他去印度是为了救他，连地下赌场都敢骗，想死啊。”
　　“对，是他不对，他该死！我现在恨他恨得牙痒痒，他要是在我跟前啊，我先砍了他的手，可是姑姑，一个月才一万的薪水够干什么的啊。”叶子琳忍不住撒娇道，“两个孩子还要读书呢。”
　　“够干什么的？现在多少人一个月才一千多的薪水养一家子人啊？孩子读书不用你操心，你要是觉得一万不够花就像我说的去工作！”
　　两个年轻的女人互视了一眼，“谢谢姑姑，您说得对。”
　　“我不管你们是嘴上觉得我说得对还是在骂我，你们自己好自为之，都是读过书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人家英子能创业，把事业做得有声有色，你们自己只能当米虫呢？”
　　开玩笑，亲儿媳妇没花过她的一分钱，自己创业干事，两个侄媳妇一个月拿一万的薪水什么也不干，还觉得少。
　　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董娟还是老思想，认为天下是家天下，在她眼里家庭不管怎么样要保持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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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历史问题
　　世界上最好吃的烧烤永远在你家的楼下, 对周林海来说最好吃的烧烤在离周家老宅不远的夜市。
　　那里早上是英子卖豆芽的早市，白天会有菜摊，到了五点之后菜摊散尽，烧烤摊纷纷走上了街头。
　　在烧烤江湖里没有什么共赢, 只有赢者通吃, 能存活三年以上的, 一定都是有自己的拿手秘方，周林海最喜欢的这一家, 这家最拿手的也是周林海每次必点的是烤猪手和烤腰子, 英子喜欢的则是这家的烤豆皮。
　　两个人点了五十多块钱的烤烤，再来一扎从小桶里面接出来的啤酒，伴随着周围吵杂的人群，一边聊些不着边际的事，一边着吃。
　　周林海在广州一直皱紧的眉头放松了很多，给英子讲自己当兵时的趣事。
　　“我跟那些愣头青不一样, 我是谁啊，从小在部队长大的，我十岁的时候四百米障碍就比那些老兵油子还快, 十二岁的时候当时所有的枪型都玩遍了，蒙着眼睛拆五六跟玩似的。我班长一看在技术上压不住我, 就在内务上找事儿……我是谁啊，我爷爷从小就让我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能让他拿住。”
　　“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管我了呗，主要是我能帮他的忙，他是班长得写各种各样的材料，材料写得还行，就是字儿写的不好看, 老挨排长尅，我呢不爱学习，但是字儿写的好看，看他实在是可怜，就帮他誊写材料，后来一些小材料都是我帮他写的。”
　　“我对你印象最深的一次也是你给我留字条，字写得非常漂亮。”
　　“看出是什么体了吗？”
　　“行楷吧？”英子也是半猜半蒙，她家里哪有条件让她练字啊，她是到周家之后才看见了一些钢笔字帖，她写字就是规矩容易认，典型的考试体。
　　“我会写正楷、行楷、行书，后来连长、营长、团长，都知道了我字写的好……”周林海说到这里，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有时候想想现在世界越来越复杂，我还不如当初留在部队念军校呢。”
　　“你为什么离开呢？”
　　“因为赌气吧，当时另一个连的文书姓张的，他一开始的目标就很明确，要考军校。他是农村兵不考军校没前途，我们俩个都知道，只要我想上军校，他就上不去，论业务论水平论背景他都不如我，有次他跟我说要不是我有个好爷爷上军校这样的好事儿根本轮不上我，我这样的应该直接上军校不应该在部队里跟他这样的寒门子弟争。”
　　“因为这件事你就走了？”
　　“也不光是这件事，本来我就对是不是要当兵很迷茫，想想要一辈子当兵就觉得更迷茫了。要是当时在打仗，我绝对不会犹豫，肯定留下来了，冲锋在前不会有一点犹豫，可是当时部队还不像现在这样，部队领导除了搞军事还要搞经济做生意什么的，我想了两天决定放弃，跟领导说我不要考军校，我要回去上班，领导以为我的志向在仕途，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正常退伍了，后来退伍之后分到了工商局，没呆两天我就不干了，我爸又把我安排在了商贸公司，第二年开始竞聘经理，我就做到了经理的位置。”
　　说到底，他之前的那些路全部都是家里替他安排好的金光大道，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是通往成功的高速公路，最终他却选择了与家族毫不相干的经商，选择的地点还是家族鞭长莫及的广东。
　　“说到底我一直在较劲，我就想知道离了那些人我是谁，我能做到什么程度。”谁能想到去了广州，一头扎到了“亲妈”的老巢呢。
　　“她说到底重要也不重要，难道你要因为躲着她跑到南极去？”英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握着他的手说道。
　　“不躲啦！我自己做自己的事。”周林海叹息了一声道，“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哪里有还有当时的少年意气，不为我自己想我也得为你想，为咱们将来的孩子想。”
　　他握着英子的手亲了一下，“嗯，一手的孜然味儿，上架子都能烤了。”
　　“烤完了你吃不？”
　　“不烤我都能吃。”周林海作势要咬，英子急急地把手缩了回来。
　　“你还真咬啊。”
　　“你缩回去了怎么知道我会真咬啊。”周林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去你的。”英子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两人正在嬉闹，十几个年轻人一边聊天说笑一边走了过来，其中的两三个盯着英子这一桌。
　　“韩雪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在广州找工作吗？”
　　英子一回头，那十几个人说起来都眼熟，跟她说话的人是她同寝室的同学王楠。
　　“王楠！你怎么达儿啊？”
　　“不光她在这儿，我们都在啊。”站在王楠身旁的是她的好闺蜜张可欣，因为她换了发型造型也比过去成熟了，英子没认出来。
　　除了他们俩个还有寇媛媛和全海兰，一个寝室七个人竟然在这里聚齐了五个。
　　余下的也都是同学，里面还有王楠和张可欣的男朋友。
　　打过了招呼之后，英子介绍周林海给他们认识，“这是我老公周林海。”
　　“姐夫好。”按照寝室排名英子是老二，只有寇媛媛比她大。
　　王楠和张可欣乖乖叫完姐夫，疑惑地互视了一眼，她们是知道的英子过去的男朋友也姓周，听说两人分手了，但是……现男友也姓周？巧合？
　　“你们点完了吗？”
　　“已经点完了。”寇媛媛说道。
　　“五哥，他们点了多少钱的？”周林海问烧烤摊老板。
　　“两百一，既然是你的朋友，就算两百好了。”
　　“我付了，再送他们两扎啤酒。”周林海拿出了两百二十块钱，一扎啤酒是十块。
　　“不用。”寇媛媛摇头拒绝，“这次是我们打扑克赢了他们男寝，我们请客。”
　　“你们？打扑克赢他们？”
　　“她们有内鬼！有人出卖了我们！”男生中有几个呼喊了起来，“让她们买单，她们手里都是我们的血汗钱！”
　　“收声！”王楠吼了回去，“输了就说我们作弊算什么爷们！都不如农村的好老娘们儿！请你们吃烧烤你们就偷着乐吧，平时点十根串就二十瓶啤酒撸出火星子的货！给你们脸了是不是？
　　英子笑着把周林海叫了回来，“拿二百块钱就想收买我们同寝的姐妹，想得美！姐几个记住了，地方随便选，只有一条儿得比咱们校门口聚友居的档次高。”
　　聚友居对这些学生党来说已经是“高档”的地方了，比聚友居档次高……
　　“可以带男生不？”男生队里有人弱弱地问道。
　　“是男朋友就可以带。”英子回答。
　　英子和周林海实际是为了躲清静才出来的，这回这边人多了，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让老板热了热打包带走，两人跟同学打了声招呼道了再见就上车走了。
　　“你们这个姐们儿挺能干（gèn啊，傍上的老板开POLO的。”有一个男生半是羡慕半是讽刺的说道。
　　“人家大老板平时开大奔的。”五哥送上来烤串之后说道，“不在这儿发展了，车也带走了，这是人家媳妇的车。”
　　“媳妇儿？”媳妇儿、老公、老婆这些词汇实际意义是有变化的，非正式夫妻关系这么互称的也是不少的，但听老板的意思分明是，“韩雪英结婚了？”张可欣疑惑地道。
　　“是啊，两人结婚了。”五哥跟周林海是熟人，周林海可不是带个女人就说是自己媳妇儿的人。
　　“学生可以结婚吗？张可欣问王楠。
　　“结就结呗。”王楠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咱们马上就毕业了，学校就是拿毕业证卡人家也没啥用，英子自己做买卖的。”
　　同一个寝室大家彼此还是有了解的，她们逛服装城的时候也曾经逛到过英子的店，买衣服的时候英子还给了她们打了折扣。
　　人各有命，她们还在不知道自己干啥的时候，英子已经打拼出一片事业了，现在连婚都结了，领先他们不止一步。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十几个人认识的人快能组成一百多人的关系网了，关系网里又有关系网……
　　第二天英子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白思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删白思莹的电话也没有拉黑，就是一直存着，两人彼此不联系罢了。
　　“喂？”
　　“听说你结婚了？”
　　“是。”
　　“恭喜了。”
　　“谢谢。”
　　“我姐也要跟周明德在国外结婚了。”
　　“你姐？薛冠男？”
　　“你不知道吗？她和周明德在国外遇见了，两人在一起了。没想到吧，兜兜转转牵扯了那么多，最后他俩还是好上了。缘份吧。”
　　“可能。”
　　“真想看看周明德和薛冠男叫你大嫂是什么样的场面。”
　　“想看就看啊。”
　　“我在大连这边的海关忙极了，两人结婚我都不一定有时间回去，总之呢，你嫁了周林海也算是好归宿了，我听我妈说……”
　　“说什么就快说，别说一半留一半。”
　　“没事，你问问他有几个前女友吧。”白思莹挂断了电话。
　　已经是彼此有了默契永不联系的人，忽然出现了，像是过去的事从来都没发生一样打电话，最诡异的是自己竟然接了，还聊了半天……最最气人的是自己居然真得在想周林海有几个前女友！
　　自己和周明德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的过去呢？
　　他一定有过去，对这一点英子一清二楚，可过去都有谁呢？
　　这个问题本来被她刻意遗忘，现在……
　　“怎么了？”周林海只围了个短浴巾从浴室里面出来，两人没回公寓，也没回已经在两人名下的别墅，而是租了间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英子坐在床上盯着周林海在滴水的胸膛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究竟有几个前女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和后面的一章主要是讲周林海的过去，他要逐步将自己的历史交待给英子。感谢在2020-08-20 22:15:57~2020-08-21 22:2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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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历史问题二
　　“呃, 我约了朋友得出去了。”周林海浑身一抖，摸摸鼻子转身去拿衣服。
　　“你约了谁了？不是说这次回来谁都不告诉吗？”
　　“一个战友。”
　　“哪个战友？”
　　“你不认识的。”周林海套上了一件圆领T恤，套上了牛仔裤。
　　“不认识不能让我认识认识吗？”
　　陷井到处都是陷井。“既然你想去就一起来吧。”
　　“好啊。”英子起身在衣柜里拿出裙子快速套上。
　　“呵呵……”周林海笑着抱住她，“我觉得你穿这条裙子特别好看。”
　　“别转移话题啊, 你战友是不是等急了？”英子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鼻子, “你也不用害怕, 你的过去是你的过去。历史问题是历史问题，只要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坦白从宽嘛。将来要是被我发现了……就是诚信问题了。”
　　呵呵, “没有什么正经的严肃对待的女朋友。”
　　“那不正经的不严肃的女朋友呢？”
　　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更没有了，我是那种人嘛。”
　　“大哥你看我像傻子吗？”
　　“不像，不像，你特聪明，特漂亮, 特可爱，就是个小天才。”周林海搂着她亲了好几下，蒙混过关的意图相当明显。
　　“算了, 我不问了。”英子一把推开他。
　　“不，你问, 应该问，我应该出动交待历史问题。”
　　“那你说啊？”
　　“三个。”周林海伸出三根手指。
　　英子胃里一阵泛酸, “哪三个？都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是我初恋，从初二开始我俩处对像儿，天地良心，那个时候我可纯洁了，一直谈到高二, 人家是学霸哪能跟我这个学渣混啊，我就主动撤了，后来我去参了军就彻底断联系了。”
　　“到什么程度了？”
　　“早恋能到什么程度啊，我们当时真得特别纯洁！真没现在小孩儿的那些弯弯绕。”
　　“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我退伍之后认识的，就是我上班那会儿，人家以为我是个安稳的，回家了能安安生生上班，我爸一个朋友我单位领导介绍的，没处几天知道我辞职了，就跟我黄了。”
　　“到什么程度了？”
　　“相亲认识的能到什么程度啊，真要到什么程度有实质性进展了，我家老爷子按头让我娶人家不可。”
　　“第三个呢？”
　　“第三个……”周林海摸了摸鼻子。
　　“说！别避重就轻。”
　　“第三个是我在贸易公司认识的，相处的时间略长一点，她甚至跟我去过广东。”
　　“略长是多长呢？”
　　“三年。”周林海叹了口气，“是谁让你问我的？肯定是我家里人，她确实跟我时间是最久的，我们俩个也是最接近结婚的。”
　　“为什么后来没成呢？”
　　“我当时就对她很喜欢，她也确实是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的类型，各方面的关系也摆得平，是我眼里做为老婆的合适人选，就是你在前面冲锋，她能把家里安排的妥妥的贤妻。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我发现我对另一个人心动了……之前的那些对女人的衡量标准通通都不适用了，我就是喜欢她，想要听见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她一眼，无论再怎么忙也愿意接她的电话，再怎么晚看见她的信息也想要回复。”
　　英子愣住了，不管有多晚看见她的信息也想要回复……“我……”她真以为周林海喜欢她是很久之后的事。
　　“当时我就跟她分手了，我不希望耽误她的时间。”
　　“她是谁？我见过吗？”
　　周林海摇头，“没有。”
　　“她姓什么叫什么？”
　　周林海想了想打开房间里的电脑，登陆自己的QQ号，在好友里找到了一个号码，点进这人的空间，“这是我们一个共同好友的空间，他应该存着她的照片。”在一张照片的前面，周林海点开了大图。
　　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穿着红色的波点裙，戴着墨镜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笑得一脸明媚，波浪长发随风扬起，在她的身后是悉尼歌剧院。
　　“她在澳大利亚？”
　　“我出了钱帮她做了投资移民。”周林海叹息了一声，“我想回来追你的时候，你已经跟明德好了。”
　　“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出来？”
　　“傻丫头，你以为我真得很闲吗？只要你打电话我就会接？你留的信息也会回？不管什么事只要你找我我一定会帮忙？连我奶奶当年都没有这个待遇好吗？”
　　英子贴在他的胸口，忽地狠狠捶了他一下，“啊喂！你是不是故意提议开车回哈尔滨的？”
　　“对啊，故意的啊。”周林海揉着她的头发，“傻丫头一个，完全不把我当成男人，在我身边憨吃憨睡的，穿着睡衣也敢给我开门，把我当空气啊！”
　　“我要知道你是这样的大色狼绝对不会那么傻！”英子一下子从脸红到脚趾头，自己当时在他面前真是毫无防备啊！这人就是个大色狼啊！随时都会发/情的那种啊。
　　“你说谁是大色狼呃？我要真是大色狼早把你吃干抹净了！”周林海直接把她扔到了床上……
　　学生也不是全无想像力和见识的，只是几个人一商量做了一下初步估计，就将饭店订在了离学校两站地左右的川菜馆。
　　关于餐饮你完全可以用刻板印象来预估消费，本地的东北菜馆
　　不是说前两种没有好馆子，而是粤菜因为多用海鲜的原因，绝大部分内陆地区，光是原材料一项就独领风骚了，所以学生党先过掉了粤菜馆，毕竟只是一个寝室的，英子跟她们的关系也不远不近，选择粤菜有吃大户的嫌疑，过份了。
　　东北菜馆又属于大家已经吃腻了的，虽然有上等的好馆子，可是终究没什么意趣。
　　他们选的川菜馆离学校不远，在一些喜欢高端消费的学生党那里也颇有口碑。
　　说是川菜，实际也按东北人的口味做了改良，没有本土川菜那样辣，反而很香。
　　这家店很火，需要提前预定，他们先给英子和周林海打了个电话，问这家店行不行，周林海毫不犹豫地订了包厢。
　　周林海和英子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除了寇媛媛没带男朋友之外，连向来沉默的全海兰都带了个男朋友，男生长得高大帅气，不是他们学校的，是林学院的。
　　周林海坐下之后，很自然地开始引导全场，“点菜了吗？”
　　“没有。”几个人摇头。
　　“这家的水煮鱼做得不错。”周林海点了一份水煮鱼就把菜单给了英子，“你的同学你来点菜吧。”
　　英子点了一样之后，就传给了下一个同学，几个人点完了菜周林海笑了。
　　“一人一盅开水白菜，再来一份坛子肉。”服务员接过菜单，“开水白菜需要提前订，请问您预定过了吗？”
　　“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订过了，我姓周。”
　　“好的周先生。”
　　“既然选了这家店，他家的开水白菜就不得不尝一尝，他家的开水白菜只有老板的师傅一个人能做，一天只做一百份，订完既止，订位的时候我顺便订了，口味在市里算是一流的。”
　　炫富的最佳姿势就是这样吗？
　　看周林海的神情又不像是炫富，而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大家一开始都有一点拘谨，喝了一轮酒之后气氛轻松了很多，全海兰是个沉默的人，她带来的男朋友话也不多，张可欣和王楠两个典型的东北姑娘，她们的男朋友也很典型，都是自来熟且健谈的类型。
　　“大哥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张可欣的男友姓刘叫刘鑫，一米八的大个儿一百七十斤的体重，很有些块头。
　　“主要是进出口生意。”周林海笑着回答，“我看你身上的肌肉块儿练得挺好的，专门练的吗？”
　　“不是专门练的，业余打篮球练的。”刘鑫显摆了一下肌肉，“大哥你公司招人吗？”
　　张可欣打了他一下，“你找工作找疯了啊？之前面试的那家不是挺好吗？”
　　“我还是想往南方去啊。”
　　“你英语怎么样？”周林海问道。
　　“一般，过了四级。”
　　“我们公司要求有外语能力，英语不行俄语流利也可以，会朝鲜语、东盟任意一国的语言都可以。”
　　“说朝鲜话？你得说小金子啊。”刘鑫指着全海兰的男朋友，“朝鲜族！延边人！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
　　“是吗？”周林海露出几分感兴趣的表情，“姓金是吧？”姓金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朝鲜、韩国一砖头下去总能砸到个姓金的。
　　“是。”全海兰的男朋友说话了。
　　“家里有亲戚在朝鲜还是韩国？”
　　“都有。”
　　“有兴趣做生意吗？”
　　全海兰替他回答了，“他这人话少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想做生意。”小金子抬起了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过了语言关，余下的关卡都好过，一切都是锻练出来的。”做生意确实是外向的人更适合，但是内向心里有数的人也不见得不行，有一些人就是你看着话不多，就是莫名其妙地容易给人信任感，全海兰的男朋友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挺老实的。
　　虽说老实人在现在不是什么太正面的词汇，但人们还是本能的先对老实人卸下一层防备。
　　做业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信任，建立起了信任，话少不是问题。
　　“你要是想做事，可以跟我联系。”周林海给了他一张名片，又将名片散发给了其余人。
　　全海兰不是很高兴，去广东对她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北上广可以说是广州是最次选，他们俩个都是北方人，他们想在北方找工作，她甚至想回甘肃。
　　小金子却郑重地收下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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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当不孝女真快乐
　　“你弟弟他们班郑健用的耳蜗就是进口的, 比你弟弟用的国产的质量好多了，郑健现在跟正常孩子一样，英语说得挺溜了，他还是从小聋的呢, 不像你弟弟是学会说话之后聋的……”甫秀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磨叨。
　　“嗯。”雪珍想的却是得给萱萱报个兴趣班, 她想学舞蹈, 自己想让她学美术。
　　“她跟我说了进口耳蜗十来万块钱……”
　　“嗯。”
　　“你咋想的啊。”
　　“行啊，我爸现在不是挺挣钱的吗？”现在郑兆秋也算是做出名来了, 除了梁光那里的样板房, 很多人家个人家装修也找他的工程队。
　　“你爸说先把房贷还上，说现在家宝的耳蜗用着还行，不着急换。”
　　“我爸说得也对。”
　　“对啥对啊，家宝他们学校本来就没教英语，我从去年开始一直给他在外面报班学呢，马上中考了……别人都学好几年了。他们学校就没咋教。”家宝都十七了, 程度还是初中生的程度，之前在县城上得那几年可以说是白上，在市里上的小学和初中强度也远不如普通小学和初中。
　　“换不换耳蜗不也得在外面学吗？”家宝自从确定要去普通高中, 就报了好几个班连轴转补习，这半个学期连学校都不去了, 就是一直辗转于各个补习班。
　　“换不换耳蜗不一样。”
　　“那你就跟我爸说换呗。”
　　“我寻思你出五万，再让……”
　　“你可别打我的主意了, 我们家老高说了家里的钱得攒着，他还想买辆车呢。”
　　“他不有车吗？凑合用呗。”
　　“你儿子不也有耳蜗吗？凑合用呗！他买车是为了装工具方便，再说了我也没抄往家搭钱了，我公公婆都有想法了。”
　　“他们有啥想法？”
　　“有啥想法？人家条件好的人家都搁城里买楼了……”
　　“凭他们也配。”
　　“他们咋不配了？人家自己儿子挣得钱，就行你花不行人家花？”
　　“我说你咋净向着人家说话呢？你是哪伙儿的啊？”
　　“我是哪伙的？我咋地也是老高家的媳妇儿。”雪珍撇了撇嘴, “再说了，别的不说你跟我爸结婚这些年了，把英子接回家之后，我姥儿见着过你一分钱吗？”
　　“那不是你舅舅会过吗？”
　　“你跟我爸不也挺能挣钱吗？”
　　“这一句一句的，我说一句你有一万句等着我！你就跟英子学吧！养儿养女养出冤孽来了。”甫秀花伸出手指点了女儿好几下。
　　“啥冤孽啊，切！谁不羡慕你啊？你养我们姐俩儿花啥钱了？我们吃啥了穿啥了？用你的钱上学了吗？补习过了吗？现在我们俩给你多少钱了？你儿子现在不还是在搭钱呢吗？我看将来你儿子能啥样。”
　　“能啥样，我儿子指定比你强。”
　　“你就作梦去吧！咱屯子多少个例子搁那儿摆着呢，媳妇娶进门，爹妈靠边站，要车要房要彩礼要地连搞把都要，不就是不要爹和娘。”
　　“我说你咒谁呢？不给钱说不给钱的，别扯这些没用的。”甫秀花被说中了最在乎的一点，从一开始一句一句的话赶话，变得真生气了。
　　“行了，妈，你别生气了，你实在要给家宝换耳蜗，我最多能出一万块钱，这一万是我背着我们家老高攒的私房，多了我一分没有。英子那里啊，我劝你别自讨没趣了，你把事情都做绝了，人都得罪死了，人家看不上你，你往上撞啥啊？”
　　甫秀花撇了撇嘴，一万块钱对于十几万的进口耳蜗而言太少了，雪珍还只是承诺。
　　老话说得没错，女生外向，结了婚就不是娘家人了，一心一意想着的还是婆家。
　　她要是攒几个月钱攒到年底倒也差不多能凑齐耳蜗的钱，可这样一来家里的钱又干锅了，再说了家宝上得那些课太贵了，一对一补习一个小时就是一百块钱，一天补四科，妈的比吸D还贵。
　　她想着家宝上了正常初中，就像跟正常的初中生似的，不能一开始让人看着就是残疾人，万一受欺负让人瞧不起可怎么办？市里人眼睛都往上看，瞧不起外区县的人。一想到家宝会受歧视她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家宝聪明，好赖不济将来也得考上比省大好的大学吧！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着急，无论谁跟她说不用着急都不行，现阶段能很轻松拿出钱来的只有一个人，偏偏她在这人面前说不上话。
　　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把超市交给店员看了一天，自己坐上了回县城的班车。
　　甫老太现在一天天的小日子过得美得很，她嫌弃楼房不接地气，白天乐意搁超市呆着，呆够了就出去遛弯儿，跟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唠唠嗑，打打小麻将什么的，要不是年岁太大了，她还想照临（尝试）一下广场舞。
　　她现在身体好，腰板直，手里有钱，儿子儿媳妇孝顺，孙子孙媳妇瞧着她有钱也是抬脸看她，让她看会儿孩子都怕孩子累着她。
　　要说有心事就是二孙子铁柱的婚事，自从之前马上就要结婚的那个黄了吧，介绍一个不成，介绍两个还是不成。
　　二孙子现在也不想着结婚了，先是整天在自己家的超市忙活，后来又打算跟人一起整装修材料公司。
　　“我说铁柱啊，你要打算做买卖你找英子去啊。”铁柱跟英子年岁差得少，两人小时候跟双胞胎似的，感情可好了。
　　“我自己能干到啥程度干到啥程度，老找人家英子干啥。”铁柱摆了摆手，“奶，上回我给你买的槽子糕你还吃吗？”
　　“不行了，太甜了，你给我整点好绿豆糕就行，我冲水喝。”
　　“行，这回上货我给你单上点儿好的。”铁柱说罢就上了车，他刚开车出去没多久，甫秀花就打了辆三轮车来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二嫂家的超市呢，不为别的，看着刺眼，这面积这门脸儿，比她的超市还体面呢，人来人往的人流量可不少，这也就是搁县城，可市里不知道值多少钱呢。
　　她光顾着瞧这超市了，连坐门口的老太太都没瞧见，还是甫老太招呼她的呢，“唉呀，你咋来了呢？”
　　甫秀花这才低头瞧老太太，这回甫老太也是鸟枪换炮了，身上穿着紫红绣花的金丝绒的上衣，黑色的裤子，锃亮的黑色软底儿皮鞋，头发烫着卷儿，耳朵上戴着大金耳圈，脖子上挂着一节一节粗粗的金项链，手腕子上戴着大金手镯子。
　　“妈，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于是——“甫秀花，你挺能干啊？让我姥儿那整钱去了？”英子说这话的时候都气乐了。
　　“家宝也是你姥姥的亲外孙。”
　　“亲外孙咋地了？他还是我爷爷奶奶的亲孙子呢，你咋不回老屯呢？”
　　“还不是你，整得老屯的人都瞧我不顺眼……”
　　现在谁不知道甫秀花重男轻女的邪乎，把自己家的二姑娘可得罪苦了，二姑娘现在结婚嫁人有钱了，给从小带大自己的姥姥买了个大超市，月月给老人寄钱寄东西。
　　这里面最难受的人一是甫秀花，二一个就是韩老太！韩老太那叫一个窝火啊，气得病了一个多月，从此以后就不提英子这一茬了，也不提老甫家了。
　　甫秀花要是回老屯，韩老太能骂她二十小四时不待重样儿的。
　　甫秀花又不傻，才不触那个霉头呢。
　　“你也知道自己人缘不好啊，我告诉你说，你可别想从我姥儿那拿钱了，钱我全给我二舅妈了，老太太手里就点儿零钱，能划拉着一百块钱算你厉害。”至于别的钱，王老美是谁啊？甫秀花给从她手里划拉着钱？甫秀花去的唯一作用是甫老太给英子打电话了，让她帮帮家宝。
　　老太太到底是疼闺女也疼外孙子，家宝残疾，对甫老太也是一块心病，甫秀花把进口耳蜗夸得好，戴上了好像跟没病似的，跟正常人一样，老太太被说心动了。
　　“你这孩子心咋这么硬！那可是你亲弟弟。他今年都十七了，别人家这么大的都高一高二了，他才中考。”
　　“呵呵。”英子笑了一声。
　　“你啥意思啊？你心再硬家宝小时候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吧？咱们老韩家可就他这一个儿子。”
　　“甫秀花，你要能立下誓就这一回，这一回之后你就是得癌了马上就得死了也不给我打电话找我要钱，我就拿钱帮他装耳蜗。”
　　“你嘴咋这么黑呢？”
　　“你发誓啊？”
　　“行！就这一回！最后一回！我就是得癌了以后……要是我说话不算数，我出门就让车撞死。”
　　“不行，你不能拿你自己发誓，拿家宝发誓，要是你说话不算数，家宝出门就让车撞死！老韩家三房这一支绝户！”
　　“艹，你这丫头心咋这么黑呢？我不要你的臭钱了行不行？”甫秀花骂完了之后，电话断了，估计手机也让摔了吧。
　　英子瞧着自己的手机除了乐还是乐，她心里有一部分觉得这样不对，可当坏人当不孝女真特么的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甫秀花就像渔夫与金鱼里面渔夫的妻子一样，越来越贪黑，偏偏觉得自己获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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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愿望
　　有的时候梦想就是这样, 英子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穿上学士袍的时候感觉很平静，甚至有点过于的平淡了，她和同届的毕业生相比, 年龄虽然相差不多, 但心理年龄相差巨大。
　　他们一起拥抱、照相、唱歌, 英子只觉得时间有些漫长。
　　“韩雪英！我们六个人一起拍照！”寇媛媛叫英子过去，英子过去跟她们站在一起拍了几张照片。
　　张可欣和王楠又搂着英子拍照, “我觉得你将来会是著名企业家什么的, 多拍几张照片将来我好拿来当我们是同学的证据。”
　　英子也跟着笑，跟她们俩个拍了双人照，三人照……
　　只有全海兰是全程黑脸的，英子知道她男朋友小金子金承亮面试周林海的公司成功了。
　　据周林海说金承亮的朝鲜语不错，在韩国的亲戚也是做生意的，只是做得不大, 貌似是做服装的。
　　周林海手里也有那边的人脉，只是生意做得相对少一些，除了金承亮他还招了三个相关的业务人员, 专门负责韩国和朝鲜线。
　　全海兰没有跟着去广州，貌似她家里是希望她回去考公务员, 听说她一直也在看相关的资料。
　　分手是一定的了，人各有志。
　　全海兰回甘肃是回家, 做公务员也是个好职业，金承亮去甘肃是离家千里，去广州还是离家千里，论收入和前途广州和甘肃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一对情侣败给了现实。
　　英子觉得全海兰有点迁怒她，但是——这点小心思英子真不在乎, 她和这些人本质上是两个世界的。
　　周林海回省城除了跟董娟赌气之外，也有一些业务要做，俄罗斯那边的业务不能丢，听他说进展顺利。
　　英子则是在服装城那边多下了些工夫，做了一下简单的重新装修，重新做了一下产品定位，现在服装城那边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偶尔会听说顾客有些选择网购。
　　雪珍和服装城的大部分商户还是觉得网购只是补充，毕竟衣服大家都知道，看图片和实际完全是两种东西，就算是挂在店里的衣服，你拿下来试穿跟挂在货架子上效果也不一样。
　　现在的人网购一是图便宜还是图新鲜，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英子却觉得一些没什么竞争力的产品已经受到了影响。比如走休闲运动路线的大个儿，她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品牌货，就是一些普通的休闲运动款，这种衣服并不挑身材，甚至尺码之间差一两个码穿上效果区别都不大。
　　她的生意就受到了网购的影响。
　　“你也可以开网店啊。”英子说道，“你身材这么好模特都省了。”
　　“不会弄啊。”
　　“没什么难的。”大个儿的店里也有电脑，一开始可能是想要做“正事”后来主要用来斗地主和看视频。
　　英子在她的电脑上教她怎么开淘宝店，告诉她怎么给货品上架。
　　又帮她搜索了一下她店里的同款，大部分都跟批发价差不多，有些还比她们俩外走货的价高。
　　当然了，在消费者看来就是便宜了，大个儿家的一套休闲服最贵的一百，便宜的也就是七八十，到了零售商手里直接加价一倍。
　　除了今年的新款，最多的还是去年的款，“这款我也卖过，今年都不卖了，打折清仓的时候我七十一套甩的，他们卖一百八。”
　　说到底就是利用信息差，网上的散户怎么可能拿货价比他们这些大宗批发的人低。
　　大个儿慢慢有了信心，她手里有厂家给的宣传照，英子还是建议她自己拍照，放几张实体店的照片做背景。
　　淘宝店的名字就叫大个儿的休闲服专卖店，有辩识度也比较容易让人记住。
　　大个儿把货上了架，反正线上线下都是卖，店开在淘宝一不吃草二不吃料的，她自己和一个会电脑的小服务员盯着呗，卖了就卖了，不卖就不卖。
　　英子帮她弄好了，又去找雪珍聊天，雪珍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吐槽，“我告诉你，以后你可别给妈钱，我答应给一万都后悔了，妈不是没钱，妈是舍不得利息，她把超市挣的钱和爸挣的钱全抬给梁光了。”
　　“梁光还能用上她的钱？”
　　“现在的开发商哪个不是靠着抬钱活着啊，妈抬钱给他三分利呢，她还让我把钱也抬出去，我没同意。”雪珍摇头。
　　英子叹了口气，“她爱怎么整怎么整吧，反正在我这儿她是拿不着钱。”甫秀花也不想想，她凭啥过现在的日子？在县城尚且是挣扎求生，到了市里就各种顺利风生水起了？还不是她在背后撑着。
　　结果现在她又成甫秀花的仇人了，“姐，你自己也长点儿心眼。”
　　“我知道，我结婚了有自己的家了，我得把我姑娘整明白了，我给她报了幼小衔接的班，一个月一千，她爸舍不得，我直接就交钱了，将来她得像你似的，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是啊，把孩子顾好比什么都强。”雪珍学习上不行，有时候也确实心眼儿偏实，但大事不糊涂，再说了，她糊涂她丈夫可不糊涂，那是个精明人。
　　把这边的事弄完，英子和周林海直接坐飞机就回广州了。
　　生意该做还得做，两人回各自的公司头一件事就是开会，把这一阶段发生的大事小事了解一下，各别找一些人谈一谈话。
　　做老板的天天坐班就落了下乘了，得掌控全局，掌握商机和人脉。
　　周林海回了一趟省城，回来直接建了东亚部，不光是韩朝鲜他也想走日本线。
　　只不过这个部目前没有找到得力的干将，只能让猎头寻找人选，周林海心里也有几个人选，跟人家慢慢谈呗。
　　英子回去则是继续加大各种宣传力度，把招募专属模特放在了重要位置。
　　“老板，你自己就是衣架子干嘛找别人。”徐月拿了件衣服在英子身上比划。
　　“我不行。”英子摇头，模特和普通人不一样，英子确实身材长相在普通人里出挑，可是上镜看着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辩识度和吸引力不强。
　　而且她真不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类型，她属于气质比较清淡的类型，不是那种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型。
　　中介介绍了几个人过来，不是价格过于高了，就是达不到英子的要求。
　　直到阿旺带来一个姑娘，姑娘个子不算太高，一米六七的样子，身材比例很好，腿很长很直，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整条裤子和腿完全贴合，一定点的褶都没有，上半身穿了件很普通的白色印花T恤，看起来却颇有高级感，腰那里细得仿佛随时会断。
　　“这要是谁啊？”
　　“我同事的女儿叫绵绵，是舞蹈学校的一个学生。”阿旺拍了一下姑娘，“叫人啊。”
　　姑娘看了眼英子，“阿叔，我叫她什么。”
　　“叫……”阿旺也有点发呆，“叫婶婶！”
　　“不用这么客气。”英子无语了，“叫姐姐就行了，你是学舞蹈的啊？”
　　“是啊，她学古典舞的，三个月前排练的时候从队友身上掉下来了，十字韧带撕裂。”
　　“什么？”英子都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意思。
　　阿旺在英子耳边小声说，“不能跳舞了，今年才十七，从五岁就开始学跳舞都十二年了。”
　　“这样就太可惜了。”
　　“是啊，她就整天在家呆着有时候还哭，林海大哥跟我说你在找网店的模特，你觉得她怎么样？”
　　“当然可以了，到底是学舞蹈的，气质就是不一样。”腿直腰细腿白天鹅颈，至于五官长得只能说是清秀也没什么人在意了，身材太好看了。
　　英子拿了店里的几件衣服让她试穿，又找了上次的摄影师过来拍照。
　　果然拍出来的效果极好，几乎不怎么用修图，生图简单加个滤镜就能用！
　　摄影师对绵绵也是非常惊艳，当下就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英子对这个摄影师是有了解的，弯得不能再弯的基佬一个，人品在业内也颇有口碑。
　　当下介绍了绵绵的情况，特意强调，“她爸爸可是警察，那边站着的看见了没？他爸派来的保镖……”
　　“妹子，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信我啦！这丫头有潜力，你打算签专属？”签专属得给人家保底工资，每月给人家一定量的工作。
　　“你见过被专属约困住的模特吗？”
　　这一行现在是发展期，模特的工作都做不完，真签了专属约，有了名气之后该跳槽的一样跳槽。
　　英子跟绵绵的约定是拍一天，不多于四十套衣服，五百块钱。
　　这个价格在广州也算是很可以了，毕竟绵绵是新人，第一次拍。
　　一开始拍照的时候速度还有些慢，后面十件衣服拍得快极了，英子当场结清了费用。
　　阿旺问清楚了摄影师和他介绍的中介的底细，这才带着绵绵走了。
　　英子晚上回家的时候把这件事跟周林海说了，周林海叹了口气，“那姑娘哪里是阿旺同事的女儿啊，是他处理过的一个犯人的女儿，合同诈骗别人几百万，判了十年，进监狱之后老婆走了，留下一个女儿，阿旺跟他过去有些交情，一直照顾她，你给她一份工作挺好的。”
　　英子也跟着叹了口气，小姑娘长得好看，看起来也很乖很老实的样子，有人护着又有了一定合法的收入，是很幸运的。
　　“你当时离开家的时候跟她差不多大吧？”周林海搂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一样大。”
　　“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怎么不害怕，她忘了有多少次夜里刮风下雪风到处都是怪声，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害怕能怎么样？难道回家？只能把车库的一切都堵在门口，把自己藏得严严的，枕头底下放一把菜刀。
　　周林海搂着她像搂小孩子一样摇一摇，“真想那个时候认识你。”
　　“那个时候要是我认识你，八成得被吓死。”要是光是周林海一个人接近她，没有周明德和奶奶，英子八成是会有多远跑多远的。
　　“我有那么吓人吗？”
　　“我当时是小又不傻。”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
　　周林海搂着她叹息了一声，“你妈妈又跟你要钱了？”
　　“要我也不给。”
　　“你说咱们俩个是不是八字缺点啥？都没有父母缘份。”
　　“咱们俩个什么也不缺，是他们缺德。”英子原来也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后来想想她做错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林海和英子互相遇见是对彼此的成全。感谢在2020-08-23 21:26:13~2020-08-24 21: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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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度假夫妻一
　　既然英子和周林海打算另起炉灶做自己品牌的羽绒服, 就要有自己的设计团队和销售团队。
　　周林海回省城的另一成果就是挖走了一家著名大厂的三位设计师，这家大厂向来是走青春路线的，销路不错，可惜创始人去世之后, 接手的接班人志不在服装行业, 虽然在外界看来还是兴旺发达的好牌子, 实际却是已经江河日下。
　　有识之士纷纷寻求别的出路，整个品牌成了人材超市, 周林海用股份和创始人身份做诱饵直接诱走了设计团队的骨干。
　　有了设计团队, 余下的事全部都好解决，面料、羽绒这些代工厂就有，他们需要的只是设计LOGO。
　　在团队组建十二天之后，广州站羽绒服的第一批成衣在广州羽绒最大的羽绒代工厂下线。
　　因为主打的还是东欧市场，设计理念偏休闲、实用、大方，为了打出品牌, 用料很足。
　　周林海将自己所有的人脉动用起来，开了第一次招商大会。
　　走秀，服装展示, 产品推介，定购, 宴会等一等一系列流程下来，广州站的第一批代理商签定了代理合同。
　　胡总在受邀之列, 做为业内人士他替广州站算了一下成本，“周老弟，您这第一批货很良心啊。”
　　“没办法，新人入行只能薄利多销，以质取胜。”周林海笑着搂着胡总的肩膀道, “您是业内前辈，我们以后免不了麻烦您指点一二。”
　　“指点倒是谈不上，这一行进入的人多，不要说你做一个新品牌，多少原来不做的老品牌现在都开始做了，主打的都是质量和设计，老弟您第一次做实业，进入了一片行业深海啊。”
　　“我也不过是试一下水，做了这么多年外贸，也应该做点实业让自己走得扎实点，是吧？”
　　“确实如此。”胡总点了点头。
　　有几个两人都认识的商界朋友走了过来，跟他们两个聊天，两人也就不再私聊了。
　　英子第一次以周太太的名义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前来站台的董娟拉着两眼一抹黑的她到处去认识人，她手里端着红酒杯嘴巴都笑累了。
　　“董总，您的这位晚辈可真漂亮，有男朋友没有啊？”一位经销商笑眯眯地说道。
　　“你可别乱说，这是我儿媳妇。”董娟揽着英子笑嘻嘻地说道。
　　“儿媳妇？”另一位在周林海搂着英子介绍的时候恰好在场，“传言是真的？周总真是您儿子？”
　　“这还有什么疑问吗？周林海是我儿子。”董娟笑着回答。
　　“不像不像，您太年轻了，哪里像有周总这么大的儿子的人啊。”经销商笑哈哈地说道。
　　“别说你们觉得不像，我也觉得不像。”英子也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像姐妹。”
　　“没大没小。”董娟笑着打了英子一下。
　　“确实像姐妹，像姐妹。”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有了董娟站台，周林海认识的成熟的经销商也不少，第一次产品订货会圆满成功，订货量达到了七千万。
　　只不过这些经销商跟周林海一样，大部分是走外贸路线的，国内线的只有几个。
　　不过这不是问题，新产品，总要有个打品牌也被接受的过程。
　　周林海在这次订货会后直飞了俄罗斯，重新杀回华人市场，富贵险中求，全世界一百九十三个国家，发达国家也不过只有二十四国，难道只做这二十四国的生意余下的都不做了？
　　毛爷爷讲过，农村包围城市，品牌从欠发达国家做起也没什么不好。那些发达国家都已经有了成熟的品牌，他们只想中国做代工厂，并不想让中国产品打出品牌。
　　在俄罗斯走了一圈，周林海又带回来大笔的订单。
　　同时给周林海惊喜的还有他随手在省城“捡”回来的金子。
　　金子从韩国拉回来了好几个客户，也跟那边的一些品牌建立了联系。
　　做外贸这一行那几年真是风口上了，站在风口上任何人都可能起飞。
　　而英子的风口也很快到来，2007年，是电商第二波大爆发的开始。
　　随着苹果手机石破天惊般的面世进入中国人的生活，各大手机品牌也开始进攻手机市场。
　　各种APP大行其道，电脑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有一定的“门槛”闲着无聊玩手机就能逛“商店”和各种宣传，使得许多从来没有接触过网购的人与网购第一次接触。
　　也是在这一年，英子将所有品牌分开，招聘各品牌专职客服人员，也是在这一年英子将所有品牌做了注册。
　　从广州站的成功她发现现在不能只玩零售了，得做品牌！做经销商虽然风险小，但永远是为人做嫁衣。
　　她首先做了家居用品的品牌注册，请了两名大学生做专门的设计，从扒版热门韩剧到扒版的同时有自己的设计。
　　服装方面广州站现在有两个，一个是羽绒服，一个是品牌折扣，英子做了一下取舍，果断将品牌折扣改名为1号仓库，把品牌折扣做到明处，所有的品牌折扣品全部剪标变成1号仓库。
　　与各大品牌签定尾货代销合同，把潜规则的包库变成了明规则。
　　同时又按照广州站的模式召开了产品推介会，在全国范围内招经销商。
　　她主打：品牌折扣，线上线下同价！线上线下同样七天无理由退货！经销商卖不掉的货，只要过季公司一律无理由收回！
　　而发展更迅猛的则是“包”，英子的线上销售已经远超线下销量的三倍以上，甚至带动了线下的销售。
　　让英子意外的是自己的公司里还出现了一位“小富翁”——阿发。
　　阿发原来觉得做装备贩子耽误了他打游戏，现在觉得打游戏哪有赚钱过瘾。
　　竟然混成了不大不小的富翁，给家里做了豪装，还买了辆车载着阿婆来来回回的炫耀。
　　他终于不再厚脸皮蹭英子的网做自己的电商，而是自己独立出去开了间工作室，主要是做游戏方面的，他说了一堆，英子完全没有听懂，只是笑眯眯地祝他发财。
　　阿发走后不久，“韩总。”徐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敲响了英子办公室的门。
　　“徐月啊，过来啊。”徐月可以说是英子在电商方面最大的臂膀。
　　“韩总我有件事想要跟您说。”
　　“你说吧。”
　　“我……我想要辞职。”
　　“辞职？出去做什么？”徐月没有男朋友，应该不是结婚，据英子所知有人追过她，她毫不动心甚至对男人很排斥，大家跟阿发熟了，连英子有时候都会跟他说笑几句，徐月就是很冷淡除了公事什么也不多说。
　　“我想自己开淘宝店。”徐月深吸了一口气，把想好的理由全都扔了，直接说了实话。
　　英子叹了口气，徐月现在就是在独挡一面，出去独立这种想法很正常，虽然她现在薪水和提成都不低，但哪有做老板香啊。
　　“你考虑好以后做什么了吗？”
　　“我打算做女装。”徐月说完又顿了顿，“我想实体和电商都做。”
　　“你想好了做女装就好好做，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提，要是外面做得不顺利了也可以回来。”英子很爽快地放了人，还多给了徐月两个月的薪水，公司的宿舍她也可以住到月底。
　　徐月很快搬了出去，但没有走多远，淘宝女装店做得风生水起。
　　在徐月走后不到一个月，1号仓库品牌折扣入驻了广州三季青，同时在全国十个城市开了自己的门店。
　　便宜是最大公约数，品质是第二位，但真正能留住顾客的永远是服务态度。
　　在业务发展的同时，英子发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不够用了。
　　将宿舍全部迁出到另一户民宅，也只是勉强容纳这些人。
　　嗯，坚持一下，明年再说，电商品牌需要的成本还是很“低”的。
　　一对夫妻，两个人都有一份事业，都在事业上升期，维持婚姻有多难呢？
　　两人最长的时间没“见面”足有两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对方回来了也只是摸黑亲一下搂着睡，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对方已经走了。
　　直到有天早晨英子一把抓住周林海，“我们不能这样过了。”
　　“嗯。”周林海也表示同意。
　　“现在是冬天了吧？”在广州这样的城市人总是对四季缺乏敏感度。
　　“嗯。”
　　“找个地方度一周的假？”
　　“两周吧。”周林海趴回到了床上。
　　“去哪儿？”
　　“去哪儿都想做生意。”
　　“找个没生意的地方。”
　　“说起来我们还没在别墅住过吧？”
　　“什么别墅？”周林海已经把别墅的事儿忘了。
　　“你爸给的。”
　　“得找人收拾。”
　　“那就找人呗，让雪珍找几个家政收拾一下，再让她看看缺什么少什么。”
　　“她没钥匙。”
　　对啊钥匙在哪儿呢？英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在衣柜里一通的翻找，在早就用防尘罩罩得严严的貂皮大衣里找到了钥匙还有购房合同……购房合同上有地址。
　　“找着钥匙了。”英子一回头，被拉回床上的周林海已经再次睡着了，之前他跟自己对话都不知道说的是清醒的还是在说梦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高甜狗粮预警。感谢在2020-08-24 21:56:51~2020-08-25 21:2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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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猫冬（一）
　　飞机降落到机场, 出了航站楼两人就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姐夫高广志开着新买的猎豹客货两用车在外面等着他们。
　　“冷吧？”
　　“冷。”英子他们在机场已经换过衣服了，出门还是被冷空气狠狠“欢迎”了一下。
　　“今天有寒潮，昨天还没有这么冷呢。”高广志把暖气开到最大, “你姐在别墅等着你们呢。”
　　“姐夫这车是你新买的？”
　　“是啊, 国产的山寨车, 干活用还行，能拉东西扛造。”高广志乐呵呵地说道。
　　虽然别墅是周家给周林海和英子准备的婚房, 要不是高广志开车带着他们去, 他们俩个还真得找一会儿。
　　保安已经认识高广志了，打了个招呼就让他过去了，“你姐给你们买了两套新的床上用品，锅碗瓢盆沙发垫子什么的买了一堆，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相中。”
　　“我姐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雪珍这两年在服装城锻练得眼光早跟过去不一样了，买东西有时候比英子舍得花钱。
　　车停在一栋别墅附近, 高广志让两人下了车，雪珍带着萱萱在里面已经把饭准备好了，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雪珍亲自做了手擀面。
　　萱萱已经上了小学，雪珍还给她报了钢琴班和舞蹈班, 气质已经与刚来市里时完全不同了和普通的市里孩子没有区别。
　　“我们在梁光那里买了套期房，二十三层一百二十平米。”
　　“我姐姐过寒假也要过来住。”萱萱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高广志。
　　“等房子交房的时候我家大姑娘也该上初中了，这些年她让她爷爷奶奶惯坏了，成绩一般性格也不好，我打算让她上私立寄宿学校，寒暑假跟我们过。”高广志解释道。
　　“行, 孩子是得自己经管。”英子笑了笑说道。
　　当初雪珍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女儿，当爹的就得对女儿负责任，过去高家两老年轻能经管动孙女，现在老人岁数大了，女孩也确实到了需要钱的时候了，高广志要是不管英子才会对他评价下降呢。
　　“按我的意思今年就想给她转学，但是她奶奶觉得她年纪小自理能力不强舍不得。”雪珍的潜台词很清楚，不是她这个当继母的不管孩子，实在是没办法深管。
　　“老人嘛，隔辈亲。”周林海说了一句就把话题转移了，“梁光开发的是哪里的房子？”
　　高广志说了位置。
　　“这个位置不错，学区也好。”周林海点头。
　　吃完了饭高广志和雪珍带着萱萱回去了，小丫头每天一个小时练琴雷打不动。
　　临走之前雪珍把英子拉到了一边说了几句话，“我准备要二胎了。”
　　“你不是说不要吗？”
　　“原来经济情况不好，我公婆讨人厌，现在我想要了，不管丫头小子再要一个，我自己伺候不过来就雇保姆，将来那个大的欺负萱萱，她也有个帮手。”这就是钱是人的胆，雪珍都敢说要请保姆了。
　　“那个大的现在这样了吗？”
　　“那个大的被她爷爷奶奶惯的跟个野人似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才小学考试就老不及格，跟我和她爸说话都可横了，还想欺负萱萱，幸亏萱萱奸，不上她当。”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将来要是生了小子重男轻女可不行。”
　　“我是那样的人吗？再生一个才两个，现在也不存在什么一个苹果切两半一半大一半小的事了，一筐苹果摆在那里，谁爱吃多少吃多少。”雪珍说完又劝英子，“你也趁年轻要一个，年轻恢复得快！到老了再生恢复慢。”
　　“知道了，你去吧。”开玩笑，两夫妻想要亲近一下联系一下感情都得挪时间，要孩子？只能是保姆带，不能给孩子完整的童年要孩子干嘛。
　　等他们一家人走了，英子刚锁上门，拦腰就被抱了起来……
　　别墅是地暖，屋里热得像是夏天，她只穿了件吊带蕾丝丝绸睡裙坐在与厨房相连的餐厅的椅子上，细白如同白玉雕塑般的腿搭在一起，脚搭在另一只椅子上。
　　捧着刚刚出锅的面疙瘩汤的周林海走了过来，把面疙瘩汤放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想吃饭就坐直了。”
　　英子把腿收了回来，笑吟吟地瞧着只穿了条五分短裤的周林海，他身上的肌肉练得极好，线条分明，六块腹肌明显，“没时间回家有时间健身啊？”
　　“陪客户，有几个常驻中国的老客户在健身房呆着的时间比在公司呆着的都多。”周林海给她盛了一碗疙瘩汤，“再说了你好像也总不在家。”
　　“你不在家啊。”英子笑呵呵地跟他“对付”。
　　“以后我每天十点以前一定回家，你能保证你也能回家吗？”
　　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显然是不能啊，“明年我们一起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好不好？”
　　“嗯。”周林海弯下腰亲了一下她，“吃饭。”他把英子的脚挪到了地上，坐在了英子的旁边，英子把脚挪了回来，搭在他的腿上。
　　周林海把手搭在她的小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慢慢地吃着疙瘩汤。
　　“你做的疙瘩汤怎么这么好喝。”
　　“都是一样的做法，只不过我多加了蚝油和鸡汁，切了点金华火腿和松蘑进去。”
　　“这些配菜倒比面疙瘩汤贵了。”
　　“好吃就行了，火腿要是当成个正经东西做菜我倒不乐意吃了。”
　　吃完了饭英子主动去洗碗，周林海也跟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查看冷冻室的东西，“你姐放了两只剁好的小鸡儿和一只大鹅，还有一点儿冻好的玉米粒。”他一边说一边把鸡拿了出来，因为知道他们只有两个人估计吃不了太多，鸡都是切好了之后一只分成两袋装的。
　　周林海把鸡放到盆里，接了水化好，一回头看见英子看着他发呆。
　　“怎么了？”
　　英子什么话也没说走过来抱住了他，“就是很想很想抱你。”
　　“我可是让你榨得一滴都不剩了。”周林海搂着她的腰调笑道。
　　英子捶了他一下，不知道是谁贪婪不知满足跟饿狼一样。
　　他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闻着她的发香，她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俩个都拥有得太少了，所以才会特别在意自己仅有的。
　　两人依偎在一起，电视已经播到了动物世界，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调台，周林海的手指比电视有趣多了，英子一个一个的玩着，数着上面略长的汗毛。
　　“你有五个斗。”
　　“明明是七个。”周林海对自己手上有几个斗可在意了，“这只是斗，这只也是。”
　　“这个不全是簸箕。”
　　“才不是，是斗。”周林海说道，“你有几个斗？”
　　“两个。”英子把手伸了出来，周林海拿着她的手指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也没有。”
　　“什么啊，两个斗，两个大姆指。”
　　两人把大灯打开，在灯下面仔细研究一共有几个斗。
　　动物世界已经停了，改播奥运宣传片了都没能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笃笃笃……”别墅自带的前门是装饰性的，任何人一推就开，防盗门外面又有一个门斗，来人就在门斗里站着。
　　周林海披了件睡袍走过去看，“谁？”
　　“快递。”
　　“我们没买东西。”周林海说道。
　　“我买了。”英子在后面说道，周林海签收了快递把防盗门锁好。
　　“你买什么了？”
　　“我从自己的店里买了些家居用品。”英子找来找去找不到拆箱子的东西，周林海用钥匙划开了箱子，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两套成套的韩式餐具，还有果盘、红酒醒酒瓶和红酒杯。
　　“有红酒吗？”
　　“快递到了就有啦。”
　　周林海表示无语了，“你买了多少东西啊？”
　　“大部分是给自己店冲业绩的。”英子笑嘻嘻地说道，果然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快递员，快递过来的有红酒也有衣服。
　　除此之外别墅区的小超市还送来了一箱青岛纯生和一些零碎东西，还有一些鲜菜。
　　“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雪珍留下了超市的号码。”
　　“你什么时候订货的啊？”
　　“你睡着的时候啊。”说起来男人睡死得时候是睡得真死，女人恢复得是真快，英子洗完了澡看见周林海还没醒就打电话给小超市订了一堆东西。
　　“是我先醒的啊。”所以他才煮饭啊。
　　英子吐了吐舌头，她装睡好不好。
　　“你套路我？”周林海捏着她的两边脸蛋向旁边扯，看她实在太可爱又忍不住亲了一下她。“买了这么多酒你打算这次我们也不出门？”
　　“大冷的天谁乐意出去啊。”英子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轻声说道，她抬眼看向外面，“你看，还下雪了呢。”
　　周林海用手指顺着她的头发，是啊，大冬天的谁乐意出去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在一起窝着猫冬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
　　“叮铃……”外送员终于找到了门铃。
　　“你又买了什么？”
　　“真是最后一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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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猫冬（二）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古人写这样的诗说是写景怕有一部分是在“炫富”, 穷人怕也只有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了。
　　如今周林海和英子两两盘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各自手边拿着一杯啤酒，一碟瓜子花生，用一副新扑克玩21点。
　　窗户那里开了个缝，让外面的凉风吹散室内的燥热, 偶尔有雪花随着风漂进来, 瞬间被室内干燥的热气蒸得消失不见。
　　“继续。”周林海敲着牌说道，他手里的牌已经有十七点了。
　　“你确定？”
　　“确定。”
　　英子发了一张牌给他，是张三。
　　周林海敲了敲牌，“不要了。”他挑眉看向英子, “你要不要了？”
　　英子掀开自己的底牌……她手里是十九点, 她摸了摸鼻子不敢要了，把牌扔了出去认输, 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认罚, 周林海面前的一瓶酒还没动呢, 英子的已经喝了将近两瓶啤酒了。
　　“你作弊！你怎么知道底下是三的？”
　　“算牌啊，底下没大牌了。”周林海把已经出来的牌展开给英子看。
　　“我不信。”英子掀开牌, 果然剩下的牌都是小牌, “跟我玩你也算牌啊？”
　　“这根本不用算啊, 记住有多少大牌出来了就行了啊。”周林海摊了摊手。
　　“不行！你得喝酒！”英子拎起酒瓶扑到他的身上, “你得喝酒, 我已经喝了两瓶了！”
　　“好！我喝。”周林海搂住她不让她摔倒，让她半躺半靠在自己身上，慢悠悠地喝下杯啤酒。
　　“一杯不行！得喝一瓶！”英子继续耍赖。
　　“行, 行行。”一瓶啤酒对周林海来说也是解渴而已，他拿起酒瓶仰首干了。
　　“你说你是不是想要故意灌醉我然后干坏事？”英子把他推倒骑跨在他身上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你醒着我一样对你干坏事啊？”设计丝绸吊带睡衣的人应该得个什么奖，现在这个姿势，只穿了睡衣的英子骑跨在他身上，风光无限美好。
　　“你就是想干坏事。”英子捏了一下他的腰，“整天就是想干坏事！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对我干坏事的？”
　　“有一阵子了。”周林海手伸进她的睡衣干坏事。
　　“我是不是有一阵子处境挺危险的？”
　　“主要是我人品好。”周林海觉得目前这个姿势挺不错的。
　　英子忽地不“生气”了，趴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胸口，“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我是不是？”
　　“不是。”周林海摇头，“我是爱你。”因为爱才不想使用什么手段什么诡计，他有一阵子甚至觉得英子跟周明德金童玉女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英子忽地张嘴在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咬了一口，“爱我就爱我一辈子，要是有天我不好了，你也别嫌弃我。”
　　还没有等周林海说些什么，她就低下头吻住了他，不能嫌弃，不能离开，不能在发现她没有那么好的时候改变主意。
　　周林海翻过了身，将她压在身下，“你也不能嫌弃我，离开我，就算你发现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不能离开我。”
　　只剩下瓶底那一点酒水的啤酒瓶被碰倒在地上，撒下一地的泡沫，不过没人在乎。
　　外面的雪渐渐停了，别墅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矮松树上支陵的松枝在一场大雪之后变得圆润可爱了起来，路灯逐个被点亮，刚刚才过四点半钟，北国的夜晚已经来临了。
　　英子醒过来的时候，她从已经从地板上到了二楼的卧室，身上的所有衣物已经不翼而飞，皮肤贴在柔软的丝绸薄被上，略有些冰凉，她闭着眼睛习惯性地摸向身边……是空的。
　　她睁开了眼睛打开了灯，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起身看向浴室，里面没有人。
　　她打开衣柜找到另一件睡衣穿上，开门出去……整个别墅只有一楼的客厅亮着灯。
　　她光着脚走出卧室走下楼梯，听见一楼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
　　她向楼下看去，只见周林海正戴着耳机对着笔记本电脑另一侧的人在说着些诸如最终报价之类的事。
　　她向后退了退跑回到了卧室，打开灯，在衣柜的深处也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查看后台数据，上线查看留言接收邮件。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她听见外面有动静，合上笔电把电脑塞回原位，睡衣脱掉盖在上面，躺回到了床上。
　　周林海回到卧室见她没醒，脱了衣服躺回到了床上，伸手把她搂到怀里。
　　“呃？你什么时候走的？”英子装傻道。
　　“我去了趟卫生间。”
　　“我们已经三天没工作了吧？不知道公司怎么样？”
　　“放在那里又不会倒。”周林海浑然不在意地说道，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乖乖睡觉。”
　　“你确定不会倒？”英子快要憋不住笑了。
　　“确定。”忽地手机铃声响了……周林海坐起身从睡袍口袋里巴拉出手机。
　　英子坐了起来打开了灯，“说好了关机的啊？你什么时候开机的？”
　　“呵呵呵呵……”周林海干笑，他刚想解释忽地看见了插在床头电插座上的笔电电源线，“电源线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轮到英子笑了。
　　两个工作狂，怎么可能完全放下工作窝起来真猫冬呢。
　　完全放下工作计划在三天之后正式破产，变成了每天工作不超过六小时，余下时间用来陪伴对方，超出时间的包办所有家务。
　　第一次输的人是——英子。
　　“陪我一起去超市嘛，东西很沉的。”有人宠着再独立的人也会变懒。
　　“明早的早餐你做。”
　　“OK！”英子搂着他亲了一下他的脸，“刮刮胡子再去，扎人。”
　　英子原来觉得手牵手逛超市这种行为又无聊又让人厌烦，那些人大约把别人厌烦的眼神解读成了羡慕。
　　现在嘛——总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要买什么？”
　　“晚上吃什么？”
　　“火锅？”
　　“我们俩个一斤羊肉就够了吧？”
　　“多买点省得下次再出来买。”
　　两人很慎重地把头凑在一起研究哪一种羊肉比较好吃，最便宜的那种直接放弃，多半是陈肉，羊羔肉和肥羊肉区别在哪里？
　　最后很慎重地买了最贵的那种。
　　没办法，两人都没有什么分辩的能力，只能根据一分钱一分货定律了。
　　买青菜方面英子是专家了，精准地在成山的菜品中挑选出相对比较新鲜的，“这边没有农贸市场，超市的菜新鲜度还是比不上农贸市场。”
　　周林海在一旁的水果柜台随手捡起一只柚子在手里掂了一下，又拿起另一个掂了一下，拿了其中最沉的放进了购物车里。
　　搭着英子的肩膀跟她一起挑地瓜，“这种紫红皮的是白心，红心的皮色浅，白的面，红的甜。”
　　英子挑了一个红心的，挑地瓜除了看皮色看长相就可以了，挑长得好看顺溜的准没错。
　　两人又腻腻歪歪地去了海鲜区，不得不说在广州生活久了，真不太看得上内陆的海鲜，又贵又不新鲜，最后两人什么都没买。
　　“我去下卫生间。”周林海亲了她一下之后走了。
　　英子一个人继续挑东西，家里的日用品都是雪珍买的，还是有一些短少的。
　　就在她看调料盒的时候，有个人从身后撞了她一下，“对不起。”那人转过了头……
　　英子愣了一下，这人——不久前她刚看过她的照片，周林海的前女友！她穿了件白色的驼绒大衣，扎着爱玛仕的花色围巾，浅米色的裤子，到脚裸那里的驼色短靴。
　　对方显然不认识英子，“对不起。”
　　“没事。”英子摆了摆手。
　　“你买调料盒吗？”
　　“只是看看，最近的家居用品真是越做越好看了。”
　　“是啊，我正在愁买哪一种呢。”
　　英子拿起一个抽屉式的，“我比较推荐这种，容易打理一些。”
　　“谢谢。”说完她把调料盒放到了购物车里，“妈，我买了个调料盒。”
　　“你又乱买东西。”一个穿着黑色貂皮大衣，头发烫卷，典型的东北富婆打扮的阿姨走了过来，拿起调料盒看了看，“这玩意儿咱家有。”
　　“咱家有不是旧了嘛。”
　　“东西旧就不要啦？”阿姨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女儿，两人推着购物车边说边走了。
　　周林海上完洗手间回来找英子，见英子在那里发呆忍不住从后面溜过去将冰凉的手塞进她的脖子里。
　　“呀。”英子正看那对母女看得入神，没防备一双冰凉的手，吓得叫了一声。
　　周林海搂着她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胆小啊，看什么看出神了？”
　　英子不由自主地往那对母女的方向看了过去，英子的叫声让那对母女转过了身。
　　周林海也发现了她们。
　　他收起了笑容站直了身体，略点了下头，搂着英子向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忽地后面一阵的脚步声，“周林海，你现在要假装不认识我了吗？”
　　周林海转过了身，“张蕊，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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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冤家路窄
　　张蕊这才仔细打量英子, 颜色娇嫩的浅色貂皮大衣实际上没几个人穿得好看的，多半都有些屯，偏眼前这个姑娘穿出了娇气和贵气, 雪白的脸蛋上现在泛着些红, 显然是认识自己的，眉毛和嘴唇简单化过妆，妆感很淡，周林海当初说是忙于事业无暇感情, 不想耽误她的青春, 提出分手，被她连番追问之后终于说出了喜欢上别人这样的话。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也不像当时周林海喜欢的类型，果然, 周林海在各种选择中选择了最年轻漂亮的一个。
　　再看看两人手上的婚戒, 他们已经结婚了，说好的不相信婚姻的不婚主义者结婚了？
　　男人的嘴啊, 果然都是骗人的鬼。
　　“好巧啊。”英子说了三个字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什么巧的, 她妈妈最近快过生日了, 她应该是回来给她妈妈过生日的。”周林海说完向张蕊身后的阿姨点了点头，“阿姨好久不见。”
　　“我不是你阿姨。”如果说张蕊是伤心加失望, 她妈妈剩下的只有愤怒了, “张蕊说你说不想结婚, 家里也不同意你们俩个人处对象, 嫌弃我们家就是普通工人家庭, 为了补偿她的青春愿意资助她出国投资移民，我们张蕊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原来你是有了新目标啊, 咋地，当时为啥不说实话？说实话我们也不是不撒手死缠着你的人啊。”
　　“我们别在这儿说了，前面有家饭店，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英子拉着周林海打圆场。
　　“我没说过我家里嫌弃你们家，跟张蕊在一起的时候我也确实想过要跟她结婚，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喜欢上别人了。”周林海说得非常直白。
　　什么不婚主义啊，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啊，很多是张蕊自己脑补的，当时她一直有自己是高攀他，他家里人看不起她的想法。
　　“她是那个别人吗？”张蕊指着英子说道。
　　“是。”周林海回答得很干脆。
　　张蕊的眼泪围着眼圈直绕，很久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有别人了，就这样吧，吃饭什么的就免了吧，祝你们幸福。”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我现在在做奶粉和婴儿用品进出口生意，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欢迎照顾生意。”
　　周林海接过了名片，“没想到你没有继续开华人超市改做生意了。”投资移民开华人超市差不多是套路了。
　　“我才三十岁，总不能这个时候就跟大爷大妈一样天天看超市吧。”张蕊把头发掖到了耳后，露出了一丝笑，“再见。”
　　她拉住明显有些不甘地母亲，继续往前走，周林海会娶的肯定是跟他门当户对的姑娘吧，两人看起来很幸福，她付出了，也得到补偿了，本来就是高攀不上的人啊。
　　“她看起来挺好的。”英子瞧着她的背影颇有些感慨。
　　“嗯。”前女友是极品，那当初跟她在一起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周林海搂着英子继续采购商品，他们没有看见另一个女人追上了张蕊母女。
　　冬天的时候超市顾客比较多，大家推着购物车排着队，有些互相聊着天，有些没有什么话，周林海不着边际地跟英子说着笑话，英子则有些心不在焉，之前只是听说有前女友是一回事，前女友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是另一回事，张蕊无论是品貌还是气质都是极好的，英子心里忍不住酸酸的难受。
　　“回神回神。”周林海捏着她的脸，他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英子不笑沉思的表情。
　　她刚想和周林海说些什么，忽地瞧见张蕊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她走到周林海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她是农村人？家里什么也没有？她还做过你家的保姆？”
　　她一直以为阻碍她和周林海的是门户之见，周林海提分手的时候她很平静地接受了，周林海让她提条件，她想到了自己两个舅舅早年移民澳大利亚生活得很好，从小父母就希望她也能留学移民，当初为了跟周林海在一起，大学毕业后她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投奔舅舅去澳大利亚留学。
　　这才提出条件希望周林海帮她做投资移民，她既然不能嫁个好男人，完成父母的第二个愿望，那就完成父母最初的愿望吧。
　　没想到周林海后来找的人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人！
　　她越想越生气，抬手还想打。
　　英子抓住了她的手，“打一下我没吱声儿是因为你们到底有过一段，他该受着。打两下算怎么回事？我老爷们儿除了我特么的谁都不能碰一手指头！”
　　“你是不是……是不是当时就跟她好了？”张蕊问周林海，“她才多大？你真下得去手。”
　　“我们俩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关你屁事？钱你拿了，移民你也移了，你一个澳大利亚人跑中国来撒什么野？”英子怒道，“我不知道谁跟你说我过去做过保姆，是啊，我做过啊，我还出过地摊卖过豆腐卖过豆芽呢，保姆怎么了？不偷不抢凭劳动换钱低人一等吗？我跟周林海男未婚女未嫁正常恋爱民政局领证，你看不顺眼自己撞墙去！滚！”
　　果然村妇就是村妇，这么容易就现原形了，“好，周林海，这就是你的品味！我看错你了！”张蕊一扭头跑了。
　　留下周林海、英子和一脸好奇的吃瓜群众们。
　　估计当时要是有视频直播之类的软件，肯定会有人传到网上各种发挥让全国人民吃瓜。
　　周林海十分淡定地握着英子的手继续排队，把东西买了帐结了拎着东西走了。
　　两人从超市回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英子打破了沉默，“这样的前女友你几个？”
　　“就这一个就够够的了。”
　　“再出现这样一个……”英子摸了摸周林海的脸，“打耳光的就是我了。”
　　“行，打几个都行。”
　　“你的意思是真还有别人？”
　　“没有，真没有。”周林海摇头，“累了吧，你坐着晚饭我来做。”
　　英子白了他一眼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你说是谁把我的事跟她说的？”
　　张蕊走的时候神情还挺正常的，崩溃是在知道英子的底细之后。
　　省城什么时候变得跟县城一样小了？到处都能遇见熟人？
　　白思莹递了一张纸巾给哭花了妆的张蕊，“哭有什么用呢？现在人家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只当青春喂了狗吧。”
　　“我就是不甘心啊，我原来以为他跟我分手是要接受家里的安排娶门当户对的女人，没想到竟然娶了个保姆？”
　　“呵，你不甘心有什么用呢？他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妈死得早，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被宠上天了，他爸从小就管不了他，他那个后妈巴不得他娶个不像样的老婆呢。”
　　“真是太恨人了，太恨人了。”张蕊的妈妈恨得牙根直痒痒，“你当时怎么跑那么快呢？等我过去我挠死那对狗男女。”
　　“妈，你去就没那么简单了，周林海当过兵练过武身体好得很。”张蕊实际很了解周林海，周林海是有心软的一面的，第一个巴掌要是他躲了，自己根本打不着他，他让自己打那一巴掌就是恩断义绝了吧。
　　“这事儿要是让你爸知道，你爸非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唉，生气有什么用呢？这次我回来也是想把你们带到澳大利亚，咱们离开这个国家吧，我真是恶心得一分钟都不想呆了。”
　　“移民归移民，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好，为了他放弃值得吗？他看上那个保姆不就是因为她总是表现得自立自强吗？姐姐，你比她差吗？”白思莹说道。
　　“自立自强？”张蕊冷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多自立自强啊，多半是为了勾引男人演的。
　　“姐，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得上心，实际上这么干的也不是一两家……”
　　张蕊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件事麻烦你费心了。”
　　“我也是举手之劳，做我们这一行的明面上不能出来经商，只能私下里做点小生意糊口。”
　　“你放心，我们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张蕊的妈妈说道，不就是钱吗？自己家的女儿一直觉得低周林海一头就是因为钱，早晚她要把这个脸给女儿赚回来。
　　白思莹跟她们母女聊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我表姐。”她跟张蕊打了个招呼拿着手机到旁边接电话。
　　“姐，你和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啊？”
　　“就快了啊？是啊，回国发展就对了，大姨和姨夫只有你一个女儿，姐夫的爸也只有他一个儿子……嗯，可以走海外人材引进啊？真是太好了！”
　　白思莹挂断了电话回来继续聊，“我姐和姐夫要回国了。”
　　“他们出国是留学吗？”张蕊问道。
　　“是啊。”
　　“怎么不留在国外啊？”
　　“他们俩个是独生子女，父母又都是国家干部没退休带不走，再说了回国好歹有家人照顾，在国外他们俩个没有别的亲人。”
　　“还是国外好，以后有机会还是能出去就出去。”张蕊妈妈说道，“你长这么漂亮，将来我介绍个好的给你认识，带你出国。”
　　“谢谢阿姨。”白思莹笑眯眯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现在是正经的亚健康人群，血压一直是半高不高的状态，颈椎病也很重，偏偏治颈椎病就要活血，一活血就要升血压，昨天闲人的低压110，心跳130了。只能慢慢休养，慢慢减肥了。感谢在2020-08-27 19:33:13~2020-08-29 21: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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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冤家路窄（二）
　　1号仓库的装修风格是英子找设计师设计过的, 所有的门店风格必须统一，所有的装饰由公司给出ABC三个方案由经销商来选择。
　　服装城的1号仓库是英子最初就确定要开的，雪珍倒是有点不太适应, 生意做得好好的, 忽然改做品牌而且是线上线下同价，让她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英子跟她讲了省总代和各市经销商之类的，她多少有些懂了，实际这个时候趋势已经很明显了, 卖杂牌的做不过卖品牌的, 消费者已经开始认牌子了。
　　更何况各级代理之间赚得钱未必比批发的少，这其中的窍门就要慢慢体会了。
　　为了能够竖立形象，英子选择将服装城的店面兑出去，在外面租了门面房, 雪珍依旧是做店长兼省总代, 负责全省品牌的授权经营。
　　经过半个月的装修，1号仓库黑1号店正式开业, 开张之前英子就在各个渠道做宣传, 开业当天请了专业的表演团队, 还请了省台的主持人剪彩主持开张。
　　开业这天尽管天气比较冷，场子相对还是比较热的, 1号仓库品牌尾货, 线上线下同价的理念也是相对比较吸引人的, 年轻人有些接触过网购的, 已经在网上见过这个牌子了,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周林海、韩采薇、梁光的老关系，开业当天就迎来了开门红。
　　英子和周林海已经买好了明天的机票, 明天就要回广东了，那边的生意真扔时间太久还是不行的，尽管两边都有相对专业的管理人员，但是两人都不是真能当甩手掌柜的人。
　　“明天你们就回去吗？”雪珍忙得只能抽空跑到英子这里喝口水。
　　“嗯。”
　　“过年回来吗？”
　　“不回来了。”
　　“不回去也好，回去也糟心，咱奶奶因为你给姥姥买超市的事气死了。”
　　“哦。”
　　雪珍看英子不在意的表情也很无语。
　　“对了，一直忘了问家宝上哪所高中了？”
　　“好的没考上，次的妈看不上让他去一个什么集训营集训一年。”雪珍说完看着英子，“我没跟你说过这事儿？”
　　“没有。”来年家宝就十八了，十八才上高中？高中的好和坏真那么重要吗？集训营？听起来就不便宜啊，不过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干妈乐意掏钱就掏呗。
　　雪珍现在也摇头，家里的事她是真不想管太多了，一管妈就是跟她要钱，家里明明不缺钱，妈还是盯着她的钱包，总觉得当姐姐的得为弟弟多付出点儿什么。
　　她现在一年到头算算帐往娘家光是钱最少得搭三、五万，要不是她自己挣钱多，高广志怕是要跟她翻脸吵架了。
　　她说了两句话就被叫过去了，继续忙。
　　“过年你真不回来了？”周林海搭着她的肩问她。
　　“都已经回来一趟了，还回来干嘛？你要回来？”
　　“你不回来我没有回来的理由。”
　　周林海的手机振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打开短信给英子看，“他回来了。”
　　短信的内容是：“哥，你还在省城吗？我现在已经到北京国际机场了，明天就能回省城。”发件人是周明德。
　　英子愣了一下，“明天咱们要回广州吧？不太巧。”她现在还不想以嫂子的身份和周明德见面。
　　“是啊不太巧。”周林海什么也没说，回了个短信，“我们已经回广州了。”
　　“那过年的时候见面吧。”
　　“过年我们不一定有时间回来，你这次是打算长驻还是探亲？”
　　“我已经走海外人材引进回来了，先进省府商务厅。”
　　周明德还是走了仕途啊，“这样啊，那我就不急着回来了，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有时间你也可以来广州。”
　　“好啊。”
　　对方没再发来短信，周林海把手机揣回到了口袋里，“累不累？先回家？”
　　“嗯。”英子点了点头。
　　两人跟雪珍打了个招呼，跟来捧场的朋友道了别，约定晚上一起吃饭，这才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穿着白色貂皮大衣的白思莹走进了这家店，品牌折扣店，一件真丝的衬衫也就是一百四、五，一件明显是某品牌的羽绒服长款的才三九九块。
　　价格和质量都很有吸引力，刚刚开张人气就不错，韩雪英这次又成功了。
　　“你是白思莹？”雪珍正跟别人说话，一转身看见了白思莹，她有几年没见过白思莹了，印象还停留在初中时那个娇嫩开朗的小姑娘上，现在的白思莹留着沙萱短发，化着精致的妆，拎着小香包，穿着白貂黑色高水台高跟靴，看起来妥妥的白富美。
　　“你是雪珍？”白思莹也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在这里打工啊？”
　　“是啊。”雪珍今天穿着的是统一的黑色西装和黑色西裤，里面的马甲是店长特有的花纹款，看起来十分职业有气质。
　　不过要说是打工，也确实是在打工。
　　“这家店是新开业的啊？”
　　“嗯，是新开业的。”雪珍笑道，“看中了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店长折扣。”
　　“我就是逛一逛。”白思莹笑道，“你家孩子现在挺大了吧？”
　　“上一年级。”
　　“那上学挺晚啊。”
　　“不算晚，八岁上学。”
　　“看你可真年轻，不像有八岁孩子的样子。”
　　“哈哈哈……你可真会夸人，生过孩子就是生过孩子，跟你们小姑娘怎么比啊？”雪珍笑了起来。
　　“姐，你在这里，英子呢？”
　　“英子回去了，明天一大早她和林海两人要飞回广东，晚上还有答谢宴会，只有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真是不巧了。”
　　“是啊。”两个人又聊了几句，白思莹留下了雪珍的联系方式，雪珍也把名片给了白思莹。
　　明明只是在别墅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英子却真把这里当成家了，走得时候颇有些舍不得，回来的时候行李是一包，走的时候光是她自己的行李就是两箱，把东西该铺好的铺好，窗帘拉好，冰箱里面剩下的一些东西全都打包让雪珍拿走。
　　周林海收好自己的东西，见英子对这里依依不舍的，拍了拍她的肩，“明年有时间我们再回来。”
　　“你觉不觉得这里更像家。”
　　“回广州我们买套房按照你的想法装修一下。”周林海也知道不止是装修的问题，两人都是北方孩子，南方再好总让人感觉不像家，呆再久也总觉得自己像过客。
　　英子点了点头，握住周林海的手，“我舍不得的不是房子，是跟你每天在一起的生活。”回去广东，他们俩个又要各自忙自己的事业，每天只有短短的时间在一起，连煮一餐饭坐在家里的餐桌上一起吃都很少。
　　“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每天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回家怎么样？”
　　“嗯。”英子点了点头。
　　两人紧紧握着手离开了别墅，坐上了约来的出租车向机场急驰而去。
　　到达机场之后办了行李托运手续，两人坐在VIP候机厅等待上机。
　　“哥！”周林海抬起头，只见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周明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候机厅。
　　周明德还是老样子，只是发型变了，变成了稳重的分头，眉目还是清秀极了，皮肤比过去还要略白了一些，对着周林海挥手微笑时露出的依旧是八颗牙齿。
　　站在他身边的是穿着羊绒大衣打扮入时戴着大大的墨镜的薛冠男。
　　周明德跑了过来，像是没有看见英子一样张开双臂给了周林海一个大大的拥抱，“哥！要不是我问了别人还真被你骗了。”
　　别人？哪个别人？
　　周明德没说，周林海也没来得及问。
　　“哥，这是我未婚妻，你还认识她吧？”
　　“薛冠男。”周林海指着薛冠男道，“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你们俩个在一起了。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啊。”
　　“是啊，确实是缘妙不可言。”薛冠男也微笑着说道，“这位是嫂子吧，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你们好，好久不见。”英子明知她话里有刺仍然微笑回应，这个时候生气就先输了。
　　周明德看着她，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见，变漂亮了啊。”
　　“嫂子本来就漂亮。”薛冠男捅了一下周明德。
　　“哥，你几点的飞机啊？”
　　“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安检了。”周林海看了看手表。
　　“那可真不巧了，我还想要让你请我吃饭呢。”
　　“你这小子，还是爱占便宜，明明是你要请我吃饭啊。”
　　“我还没入职一分钱没赚到呢。”周明德说道，“哥，我跟冠男年前准备办婚礼，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回来哦！”
　　“好。”周林海点头答应了，看周明德的眼神却远没有过去那样热情了。
　　周明德像是过去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跟周林海七扯八扯说了不少事，看起来开朗又热情，可细品起来又不是那么回事。
　　依旧过去周明德的性子，知道了周林海娶了自己的前女友英子，大吵大闹是一定的，各种冷嘲热讽也是一定的，甚至可能打一架转身就走，再不跟周林海见面，对英子更是不会视而不见。
　　现在的周明德有心机了，也有城府了，知道“忍”也知道“装”了。
　　薛冠男则是坐在一边掏出苹果手机低头自己玩，谁也不理。
　　到了安检的时间，周林海揽着英子，“我们走了啊，你的婚礼我一定抽时间参加。”
　　“不是要抽时间参加，是安排所有的行程，提前参加。”周明德拍着周林海的肩说道，说完他看向英子，“嫂子也一定要来哦。”
　　“好啊。”英子答应了一声，她觉得眼前的周明德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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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08年来了
　　2007年的年底, 对外贸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年头，全世界都在说经济如何如何的好，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 对商品的需求量颇大, 对外贸易也自然红红火火。
　　周林海回到广州就开始了忙碌，做为老板他更多的是客户，维护跟5成以上的大客户的联系，做这一行的最重要的资源永远是人脉, 人脉, 人脉。
　　公司继续有序运营，生意好，薪水丰厚，虽然竞争压力越来越大, 但只要付出就有回报, 回报还是即时的，推着你向前走。
　　公司没有什么加班的任务, 只要业绩好不坐班都无所谓, 只要交待一声去见客户了, 没人会问为什么。
　　实际上加班的人却并不少，公司几乎24小时有人, 没办法, 客户生活在各个时区, 业务经理们就要跟着客户“一起生活”。
　　最让他们高兴的是圣诞节, 这意味着从六月开始就无穷无尽的订单, 最让他们烦恼的还是圣诞节，圣诞节跟中国的春节差不多，临近圣诞节是最难找人的, 当然了，节前的问侯和礼物也是必须的。
　　“OK，替我向爱莉丝、夏洛特、Jr，问好，今年神秘的中国圣诞老人又会有神秘的礼物哦。”
　　周林海微笑着挂断电话，在礼物清单上写清楚客户的地址，客户子女、妻子和客户本人的礼物价格范围，大概的喜好，至于挑选什么样的礼物是助理的事。
　　把厚厚一叠的礼物清单交给助理之后，他看了看手表，“我下班了。”
　　助理也习惯性地看了看表，老板休假回来之后下班很规律，每天最晚也会在五点之前离开办公室。
　　“老板，需要给老板娘准备圣诞礼物吗？”
　　“我们中国人不整那些洋事儿。”周林海说完又想了想，“在礼物清单上加上所有员工，普通工作人员两百，业务经理五百，高管以上一千，你自己一千五。”
　　业务经理们大多数喝过洋墨水，深受西式生活方式的影响，比起周林海这个鳖他们很在意圣诞节这样的洋节。
　　“谢谢老板。”助理开心地把这一条加入了待办清单，助理也是其中之一。
　　周林海开着车挤在晚高峰的车流中，周边的商铺已经早早装饰了起来，这座城市本来就是国内最早受西风影响的城市之一，圣诞节对本地商家而言也是重大商机。
　　英子则在忙着节前、节中、节后大促销。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春节并不是适合促销的季节，快递停运工厂停工，就算人们有同样旺盛的购物需求也得忍着。
　　圣诞节至元旦是本年度最后一个重大促销节日了。
　　除了线上促销之外，线下的活动也是完全同步，英子向所有代理强调政策：线上线下同价，店铺里没有尺码或颜色可以向顾客推荐线上店铺，用店长帐号跟客服说明可以免运费。
　　“韩总，春节装饰的样品他们送来了。”英子新请的助理小张捧着盒子进了英子的办公室。
　　英子打开盒子看，中国节、新春快乐刻字、小彩灯装饰、对联，基本上就是这些东西，样式是之前就确定好了的，但是——
　　“这就他们能拿出来质量最好的产品了吗？“
　　“他们说咱们催货比较急……”
　　“这个质量的不行。”英子把盒子盖上了，“你跟他们强硬一点，你是甲方知道吗？”
　　英子看了看表，“我下班了，你先联络这件事……”英子说完站起身，走出办公室下楼的时候她闻到一股饭香。
　　公司请了一个阿姨每天煮饭，采买工作由员工们推举出来的人负责，食堂的质量很好，英子除了现在不在这里吃晚饭之外，平时一日两餐在这里吃。
　　走到厨房那里，她探头进去问，“吃什么？”
　　“冬瓜排骨汤，炒青菜，清蒸罗非鱼。”
　　“够吃吗？”菜量不是很大啊。
　　“姑娘们都说要减肥。”阿姨无语地摇头，“晚上都要少吃还有不吃的。”
　　“晚上还要上班到10点呢，不吃饭怎么受得了。”英子摇了摇头，她看了看切好的罗非鱼，忽地一股抑制不住的呕意涌上喉间。
　　她捂住嘴摆了摆手冲进离自己最近的卫生间，却吐不出来什么。
　　阿姨跟着她走到卫生间，“老板娘，您不会是怀孕了吧？”
　　英子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呢，她跟周林海一直很严密地做着措施……是这样吗？
　　她有些不太确定了。
　　回程的路上她不断地想着这件事，路过一间药房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两只验孕棒。
　　周林海回到家，看见的就是坐在客厅里有些愣神儿的英子。
　　“怎么了？”他摸了摸英子的额头。
　　英子把裹着卫生纸的验孕棒递给了他，周林海接过这个东西……“什么？”
　　“验孕棒。”
　　周林海看着一深一浅两条红线，“什么意思？”
　　“明天早晨再看看。”发现自己没怀孕的时候英子觉得自己竟然不是庆幸而是失落，非常的失落，好像一直期待的什么东西没有了一样。
　　“你是说放到明早吗？”
　　“明早再试。”
　　周林海抱住了她，“有咱们就留下来，大不了多请几个人啊。”
　　英子靠在他的怀里，“一条杠是没有的意思。”
　　“没有的话更简单啊，你想要孩子我们就要啊。”
　　英子摇了摇头，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再过两年吧，过两年我所有的生意都上了正轨之后再要。”这个时候有孩子，她知道自己会放弃一切来照顾这个孩子，无关于任何人的要求，是她自己缺失的太多太多了，想要拼命在孩子身上补偿。
　　“咱们做个约定，10年怎么样？10年我们要个孩子。”
　　有个时间限制，两个人每天工作的时候都把时间限制记在心上，养成工作习惯，没有特殊的大事下属不会在这个时间段以后拿琐碎的工作来烦他们，真出了必须要处理的事项，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也很少有在家里处理不了的。
　　“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
　　“加班？”英子挑了挑眉。
　　“选个礼物，节前节后我会闲一阵子。”
　　“你陪我加班？”
　　“没那么闲。”除了基督教国家之外，还有一些国家是不过节的。
　　说起来两人都是不懂浪漫的人啊，好不容易遇见个节日想到的竟然是赚钱和加班。
　　08年的开局就有点惨，英子出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下雪了！竟然下雪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就在这一瞬间，一辆车打着滑撞向了小区旁绿化隔离带，在它后面的两辆车跟着撞了过去。
　　幸亏车速都不快，车撞了人都没事，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就有趣了，其中一个司机脚刚踩上地面就滑了一下，直接摔了，另外两个干脆就没下车。
　　这场面可能对南方人而言太少见了，就算是老司机也没有在冰雪地面行车的经验。
　　在冰雪路面走路的经验更是稀缺。
　　“怎么了？”周林海从楼上下来见英子站在单元门口，“啊，下雪了。”
　　“回去加件衣服？”
　　“嗯。”两人嘴上这么说手上都拿起了手机，“还有多少羽绒服、保暖衣、冲锋衣的库存？”
　　“物流有没有受影响？”
　　两人从回单元到下电梯电话就没断过，物流断了，之前寄送出去的货有一部分滞留在半途了，库存告急了，所有的店面盘点库存，都没有多少相关的库存。
　　羽绒服和保暖衣的库存绝大多数在北方，且在元旦时就已经做过一波促销，在等春款了。
　　网店销量喜人但发不出货啊！
　　“老公你那边呢？”
　　“工厂全都在做春款了，库存有限。”周林海的货走海外路线，比英子的货售空得还要早三个月，“我把剩下的库存全部调给你。”
　　“调给我也是杯水车薪，你去联络一下各位老板，联系民政部门，该捐的捐，该平价售出的售出。”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名声只有这一回。
　　英子同样做出了这个决定，“所有店面继续打折销售防寒服装，去当地广告公司订制广告牌，每位顾客限购一件。”
　　对方显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板……咱们的库存不多了。”
　　“不多也要这样做。”英子说完又顿了一下，“各网点有任何捂盘惜售或者是高价出售的情况，我将会启动惩罚条款。”
　　周林海换了件厚衣服，打电话给所有熟识的厂商串连，英子除了联系所有门店之外，也找出了之前认识的媒体人的电话。
　　事情已经做了，不宣传就傻了。
　　“羽绒服厂商纷纷表示将调动所有库存一部分捐助给民政部门，一部分平价投入市场……”
　　“记者现在在1号仓库门前，这里所有排队的人都是在购买防寒衣物的。记者发现有人买到了有人没有买到。”
　　“我们1号仓库所有门店继续按五折销售防寒服装，现在我们店铺的库存已经售磬，正从全国范围内调货，排队的顾客可以选择在我们这里留下资料预定，也可以在网店购买预售价，我们的网店也会排除一切困难以最快的速度将货品送到顾客手中。”
　　“你们不怕到时候天气转暖吗？”
　　“不怕。”店长笑着说道，“我相信经过这件事所有人都会多留一件防寒的衣物在自己的衣柜里。”
　　作者有话要说：08年的时候我和我周围的人真没把南方的雪灾当成一回事，温度对我们来说太“高”了，这个温度对东北人来说算是“宜人”。


第161章 寒夜
　　在雪灾之前：“广州站？没听说过啊, 做羽绒服的啊？没听说过。1号仓库？不熟。”
　　雪灾中，“广州站的羽绒服还不错啊，只是一直都是出口国内很少, 1号仓库我常去啊。”
　　品牌发展，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现在英子愁得是如何尽快调货, 高速路封闭，广州这边不算严重，更严重些的湖南湖北受灾面积更大。
　　灾害就是这样，没有身在其中完全无法体会。
　　“买不到机票吗？”
　　“买不到。”英子摇了摇头，“现在是货没办法调过来，物流出问题了。”防寒服的主要产地是广州, 但是更大的产业基地在江浙, 1号仓库在江浙也是有长期合作伙伴的，他们现在手里有积压库存想要出货, 谁都知道目前是清库存的最佳时机, 但是除了供应本地之外，根本出不去。
　　“我看天气预报温度不算低啊。我们这里零下三十度也没影响什么啊。”雪珍真是没办法感同身受，对于黑龙江人而言, 冬天零下二十度以上都是好天气。
　　“南方的公路不是为冰雪路面设计的，汽车也没有防滑装置, 司机也不会在冰雪路面开车。”这对于黑龙江人简直不是问题, 一年有至少三个月要面对冰雪路面, 城市里面主干道冰雪清运还算及时, 非主干道或者是出了城市的普通国道，省道，县道，乡道……
　　只要你是必须经常出门的, 一场大雪之后，每天都是冰雪拉力赛。
　　像是老屯，道路因为冰雪而封闭一个月半个月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家家对此都有准备，从房子到物资，全部为了对抗严寒和猫冬准备的。
　　英子见过南方的一些房子，墙也就是一砖厚很薄，条件好一些的家庭可能有冷气，那些条件差的地方真是什么都没有，取暖只能靠“烤火”。
　　“我听你姐夫说有人在咱们这边招司机去那边拉货了。”雪珍说道，“不过听说那边很苦啊，没有取暖，休息站都很冷，很多去了的都后悔了，说那边的冷跟咱们这边不一样，还有好多一样困在高速路上过不去。”
　　“是啊。”英子庆幸自己家没有停电，这种气温下停电不能用取暖设备实在太糟心了，电商那边绝大多数员工都是吃住在公司，不出门就行了，空调跟夏天时一样24小时开着制暖。
　　只是去仓库那边取货受点儿罪，得多穿衣服。
　　所有春节有计划要回家的员工，都回不了家了，家在华南、华中的员工，有些家里电话都不通了，只能干着急。
　　周林海说公司那边的员工现在出勤率100%，全部自主加班，没事有事儿都在公司窝着，家里都太冷了。
　　他找了好几个朋友才翻腾着七台电暖气，紧着家里有老人小孩儿的发下去了。
　　公司租的城中村停电了，周林海只能让那些员工暂时在公司住。
　　除了住之外吃也成了问题，外面的疏菜运不进来，各种东西都贵，员工食堂掉了好几个档次，追加了餐费也只是温饱水平，英子弄了些姜和红枣让大家能有红枣姜水喝。
　　说起来广州的受灾情况不算重，毕竟偏南一些，下过一场薄雪之后就很快融化了，多数时间下雨加冷。
　　停电导致的工厂停工，原材料运不出来，做好的东西运不出去，周林海那边麻烦也很大，只能跟客户解释天气原因，不可抗力之类的。
　　幸亏是临近过年，剩余的订单不多，就算如此，他那边的业务员也都下了工厂挨个儿调查每一笔订单的情况，不是人到就是电话到，催促着尽快完成订单。
　　姐妹两个说了半天，雪珍最后告诉英子一个消息，“我又怀上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姐夫知道吗？”
　　“知道。”雪珍在视频里幸福地笑了，“过年他不让我回去，说是道上路滑怕出事，让我公婆带着那丫头过来过年，我公婆不肯。”
　　“是她不肯吧。”
　　“呵呵，就是个不知好赖的玩意儿，我说让她早点去寄宿学校板板毛病，她就记恨我了，我还不乐意她来呢。”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看是随她妈，浮！听说她妈在外面都换了三四个主儿了，算她扔下了三个孩子，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漂着呢。”雪珍翻了个白眼儿，“啥人生的孩子随啥人。对了，你听说了吗？”
　　“什么？”
　　“咱大姑说的。”
　　“嗯。”
　　“就是之前抱走你那家人生的那姑娘，也不是啥好东西，那家人对那孩子可好了，供着读书、补习，见她学习实在跟不上就让她学特长，供她上了中专，毕业之后她跟个男人跑了，不跟家联系了。那家人提起这事儿就哭，说要知道这样当初说啥也不放你走。”
　　这算啥事儿呢？英子觉得自己跟那家人有联系又没联系，想一想自己要是留在那一家了，估计没有现在的成就，可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这都是命吧。
　　两人刚聊完，周林海从外面回来了，他穿着冲锋衣头上戴着滑雪帽，脸还是被冻得有点红。
　　“家里还有热水吗？”
　　“姜茶一直煮着呢。”英子给他倒了杯红枣姜茶，“怎么冻成这样？”
　　“我去火车站接了几个人。”
　　“谁啊？”
　　“我的战友的大哥大嫂一家子，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被困在火车站了。”
　　“人在哪儿呢？”
　　“我把他们安顿在员工宿舍了，什么时候有消息火车可以发车了再送他们走，最小的孩子才五个月，孩子包得被太多了，快被捂没气儿了。”
　　“我熬了些地瓜粥，还有一点咸菜你凑合吃口吧。”
　　“能有凑合吃的就行了。”周林海把湿衣服脱了下来，英子接过他的衣服去拿去浴室挂好，这个时候也只有开浴霸能让衣服尽快干了，有电用就行了，电费什么的只能忽略不计，“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谁？”
　　“她？”
　　“谁啊？”
　　“你妈！”英子真是无语了。
　　“没有。”
　　“她现在一个人在家里，你应该问问她是什么情况，需不需要帮忙，她住的那一片有没有停电。”
　　“她房子多着呢，实在不行还能住酒店，再说了，董家的那些人哪个会不管她。”
　　“董家人是董家人，你是你。”
　　“等我有时间的吧。”周林海去厨房自己盛了碗地瓜粥，又给英子盛了碗粥。
　　这边叫地瓜番薯，周林海也觉得吃着跟在家里吃到的地瓜是两个味道，但是两人也习惯了叫地瓜粥。
　　咸菜也不是很咸，是英子用地瓜叶、胡萝卜切丝放了些盐和香油拌成的，只比普通的炝菜咸一点。
　　“明天我早点去菜场看看。”
　　“物流都停了，东西不会太多。”两人正说着，灯忽地闪了闪……停电了。
　　空调带来的暖气散去之后，整栋房子变得奇冷无比，两人找了能找到的最厚的衣服穿上，英子穿了件羊毛衫，超厚打底裤，外面又套了条羊绒裤，最外面捂了件羽绒服，把自己捂得像毛球。
　　“没那么冷，真的。”周林海看起来还是很潇洒的，高领毛衣，羊绒裤，外面套了件羽绒坎肩。
　　“呵呵，我冷。”
　　最惨的是钻进被窝里一样冷，是那种里面淋了水冻了冰还要让你进去的冷。
　　英子钻进了被窝，瞬间又想钻出去，周林海也已经进了被窝，两人搂在一起瑟瑟发抖。
　　“我小时候家里冷归冷，上了炕总是暖的。”甫秀花舍不得烧煤，家里不到腊月天是不会烧“火”的，全指着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玉米秸秆取暖，一捆子塞进炕洞里，炕整整一宿都热得像烙饼锅。
　　周林海抱她抱得更紧了些，这个时候也只有彼此能有点儿温暖了。
　　“你说什么时候会来电啊。”
　　“不会太久，我们这里是主城区。”
　　“咱们盘个炕怎么样？”
　　“在这里盘炕？消防会不合格吧，买个别墅吧，像西方人一样弄个壁炉什么的，这种天气烧木头。”
　　“这种天气外面湿气这么重烟会走不出去吧。”
　　“不会，欧洲尤其是英国他们常年湿气重，壁炉的设计就是应对这种情况的。”
　　两人在床上胡侃瞎聊，周林海又扯到他们在外面驻训，“我们在外面训练，不让用明火……那个时候天也冷，我们披着雨衣围着手电筒互相挤着取暖。”
　　“夏天总比现在强吧。”
　　“那倒是。”
　　说完这些，“你说周明德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故意不回去的。”她是真得做好心理准备要回去了。
　　“他又不是生活在山里，一定看天气预报了，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回去啊？要不是咱们的公司都放假晚，现在说不定我们也困在路上了。”
　　“要是困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么冷的天，也没有住的地方实在太可怜了吧。”
　　“总会有人去救的，我们在部队的时候赶上灾害，灾害就是命令，没得说肯定要去救援。”
　　两人说着说着，英子依偎在周林海的怀里睡着了，寒冷冬夜身边有一个人一起取暖总是让人感觉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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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欧阳旭
　　再怎么寒冷的冰雪也有融化的一天, 广州受影响最深的实际还是车站。
　　周林海接到员工宿舍的一家人离开了，电视上各地支援的物资也火速到位，火车站滞留的旅客被迅速转移, 做为商人周林海和英子觉得自己尽了一份力，看着电视上那些努力的人们, 又觉得自己做得事微不足道。
　　想着那些冒着大雪一样要回家的人们，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运。
　　周明德在腊月二十五顺利完婚，当时运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周林海想了想没有跟那些因为雪灾困在机场、火车上的人去挤，一句没有买到票解释了全部，他又给周明德打去了大额的红包, 算是尽了大哥的“义务”。
　　没有了“必须”要回去参加的婚礼, 两人也就没有必要非要回去了。
　　只有两个人的春节，两人也认认真真的过, 当然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吃什么？”
　　“炒菜很麻烦，剩一堆菜又不好处理，吃火锅吧？”英子想了想很快给出了答案。
　　“得买菜啊。”周林海拿出纸笔开始列清单, 海鲜是一定要买的，虾、青蟹, 有新鲜的野生石斑弄一条也是不错的, 青菜就是有什么买什么, 肉的话广州最不缺的就是好羊肉。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他们这些东北人吃火锅离不开的芝麻酱、韭菜花和卤汁。
　　就算没有也没什么, 东北菜馆里一定有，去相熟的东北菜馆里要一些就是了。
　　这种东西不能说“买”就等于骂人，直接跟老乡“要”顺便点一份锅包肉就行了。
　　只可惜现在做得一手好锅包肉的馆子不多了。
　　思维就怕发散，发散到这里已经到了不去吃一顿锅包肉不行的地步了。
　　经过长时间的摸索, 周林海自然知道地道的东北馆子在那里，馆子叫丰食居，老板也是黑省人。
　　“要不咱们吃完再去超市？”
　　“好。”
　　两人开着一辆车到了丰食居，老板早已经在这里安下了家，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用他的话说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回不回去没有什么意思。
　　服务员被雪灾困在当地，今年也不回去了。
　　“也就是那些工厂的啊，宿舍都关了，票都买了……不回去怎么办？”老板是个健谈的人，说得也是雪灾，“可惜没怎么见着雪。”
　　“是啊。”
　　“这破地方，夏天贼热，冬天又有那么几天贼冷。”老板娘也跟着抱怨了几句。
　　“这地方不是钱多吗？”老板叹息了一句，“周老板最近做生意又发财了吧？”
　　“没发什么财，还搭进去不少。”周林海摇头，“有两个订单到底是误了，赔了人家钱。”做生意就是这样有赔就有赚，一年到头算总帐就是了。
　　“慢慢来，今年我瞧着年景不是多好，广东人总觉得8好，发财嘛，可我觉得今年这个8未必能发。”老板说道。
　　“说什么丧气话啊，奥运会，肯定能发。”老板娘打了老板一下。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除了锅包肉又点了个拌凉菜，老板又赠着了个果盘，因为只是两个人，他们也没有包厢，只是在大厅里面吃。
　　这家饭店的客人很多，来来走走的，有不少顾客，两人也没管别人，只是自己吃自己的，偶尔说几句话。
　　门上的铃铛一响，又进来了一个人……英子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董虎的妻子齐文彦！她今天穿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裙子，外面搭了一件巴宝莉的风衣，头发盘了起来，只戴了一条珍珠项链，看起来十分简约知性，跟她在一起的是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男人大约三十多岁，长得不像纯中国人，好像混了什么西方人的血，戴着金丝边眼镜，十分的有气质。
　　齐文彦没看见英子，只是跟身边的人说话，“东北菜没什么好吃的。”
　　“今天你过生日，应该让你吃得开心才对。”男人的口音也很奇怪，不像任何地方的口音，倒有些像他们做生意的时候接触过的ABC腔，那种在语言学校里面训练出来的“普通话”。
　　男人说完之后，摸了摸齐文彦的头，低头亲了她一下。
　　英子赶紧把头低下了。
　　“怎么了？”周林海小声问她。
　　“不要回头，齐文彦跟一个男人来了。”
　　周林海没有回头，侧了一下身，拉着英子也侧过了身，饭店外面的卡台外面有一圈高台挡着，两人侧过了身，齐文彦不特意去看，很难看见他们俩个，更不用说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周林海和英子身上。
　　两人手挽着手从离英子他们不远处的过道走过，到了包厢那里开了包厢进去了。
　　“董虎过年也没回来？”
　　“他在那边据说发展得还不错。”董娟只是想要锻练侄子，又不是想要侄子死，该给的资源还是给了的。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董虎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他那样的戴一百顶绿帽子都不多，没准儿齐文彦还亏了呢，只是万一这件事被发现，两人离了婚，孩子是最大的受害者。
　　“别人的事。”周林海对于齐文彦有外遇的事早就知情，他甚至知道那个男人的背景。
　　学古典文学的混血博士，名头看起来很唬人，在美国并不怎么吃香，现在是某所大学特聘的外国教授，因为其风度翩翩的外表和流利的中文，在学生中非常受欢迎。
　　齐文彦是在某次参加活动的时候认识对方的，两人很快勾搭成奸，在一起应该有至少三年了。
　　周林海和英子吃完了饭结帐离开，他们也没有出包厢，对于周林海和英子而言只不过是一场偶遇，轻风过耳一般过两天就不记得了，一天中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谁会在乎这件小事。
　　“今年来我家过年，你们什么也不用准备，来就行了。”董娟的邀请有些急，毕竟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她的语气里没有多少疑问或邀请的意思，而是颇有些理所当然。
　　英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踢了一脚坐在客厅里难得有空闲时间看NBA的周林海。
　　周林海抬头看英子，“怎么了？”
　　“董娟的电话，让咱们去她家过年。”
　　周林海接过手机，“我们今年有事。”
　　“有什么事啊？”
　　“逛花市。”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之前她就给我打过电话了，找你估计是觉得你态度比较中立吧。”
　　在英子看来董娟是一位重要客户，圣诞节、元旦、春节期间，两人都没少做维护客户的事，寄贺卡礼物这些初级的不说，应酬也是参加了不少的。
　　董娟这种级别的大咖，任何时候要求要一起吃饭，英子都不会拒绝，而且一定会带上重礼，把对方哄得很开心。
　　然而这只是英子自己的想法。
　　周林海和董娟之间的关系更紧张，那怕是周林海的羽绒服新品发布，董娟带来了大批的客户，周林海对她仍然很冷淡。
　　“过年了，去看一看她比较好。”就算不一起过年，按东北人的习俗过新年的时候晚辈提东西看望长辈也必须的礼仪，更何况今年他们是第一年结婚，“她一个人过年有点可怜。”
　　“董家人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过年。”
　　“人家都是儿孙满堂的，她跟着一起过不是更尴尬。”
　　“放心，董家人对她一定是众星捧月。”周林海对董娟是什么感情，说真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平时也就算了，像是除夕这样重要的节日跟她一起过，他有点过不去心里那道槛。
　　在一起过年好像两人是正常的母子，过去那些空白的日子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电视上，到底有没有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英子靠在他的身侧用手机看小说，难得的悠闲时光她不看球也不爱看电视剧，只能找几本同学群里推荐的小说看。
　　最近她在看鬼吹灯。
　　“你说盗墓真有这么神吗？”
　　“你看到几了？”
　　“2。”
　　“继续看，后面的比较精彩。”周林海没事儿也爱看这些小说，闲着也是闲着啊。
　　“叮铃……”除了送水的和各种快递人员之外，一般不会有人按他家的门铃。
　　英子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去应门，周林海也好奇地看向门口那边。
　　英子打开猫眼向外面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陪着他的人英子倒是认识，正是被他们在饭店目击到出轨的齐文彦。
　　她来干什么？难道那天她也看到了他们俩个？
　　英子打开了门，“嫂子怎么来了？”
　　“欧阳姑夫想要来看看你们，他对这一片不熟，我开车带他来的。”齐文彦解释道。
　　欧阳姑夫？英子想了一下才想到这位——“哦，是您啊？您回国了？”
　　“春节是我们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是要一家团圆的。”欧阳旭笑道。他整个的气质很儒雅，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很英俊，到老了仍然很精神，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做实业的，倒像是某间大学教书的教书先生。
　　说起来周林海的父亲周宝清也有这样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官员倒像是大学里面教书的，董娟看来是很喜欢这一型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雪灾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当时的新闻和芒果台超给力的宣传。感谢在2020-09-01 20:52:20~2020-09-02 20: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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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欧阳旭（二）
　　“您请进。”英子转过头看向周林海, 他已经听见了这边说话，站起身走了过来。
　　英子去烧了热水，拿出最好的茶叶泡了一壶茶, 齐文彦走了过来, 略踮起了脚拿出展示柜里面的全套茶具, “这套茶具很好，是上品的紫砂壶，还是有年代的古董, 民国时期的吧？”
　　“我不知道是林海买的。”
　　“哦。”齐文彦应了一声, 简单清洗了一下茶具，将茶具放在了茶盘上, 看也没看英子冲的茶，只是拿了她烧好的水和茶叶。
　　既然有人服务，英子也不用急着伸手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过年时家里必备的果盘和炒货盘，弄了些家里有的水果和炒货放在上面，摆在茶几上。
　　那边齐文彦已经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样泡起了功夫茶。
　　泡完之后递给了欧阳旭和周林海, 两人都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看着对方。
　　“文彦在茶艺方面颇有些造诣，这孩子很爱学习。”
　　“是吗？”周林海应了一声，“这位是韩雪英，我妻子。”
　　“你好。”英子打了个招呼之后, 坐到了周林海旁边。
　　“你好。”欧阳旭也点了点头，他看向周林海, “自从我跟你妈妈认识，她就一直在说你的事。”
　　“她走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淘小子。”周林海小时候那是真淘，又有人惯着, 除了“熊”之外，没有别的事迹。
　　“她说你很聪明，一岁多就会说整句，跟大人交流了……”
　　“我不记得了。”董娟这个妈妈的很多事，周林海实际都记不太清楚了，一直记得她的长相是因为家里有她的照片。
　　“孩子记忆父母，远没有父母记忆子女那样清晰。”欧阳旭说道，“在董娟心里，你一直很重要，她也一直希望能把你接到身边，只是时间越久越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嗯。”关于董娟过去的种种解释，周林海是理智上一概接受，情感上拒绝和解，虽然嘴上说着“嗯”表情上分明是不以为然。
　　欧阳旭这种老油条怎么会看不出来周林海的想法，那么多年的隔阂他也没打算通过一席话就解开，那是小说情节，现实中比这要复杂得多。
　　“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女儿在加拿大。她比你还要大一岁，当年她妈妈跟我离婚之后就带她出国了，现在完全就是个外国人，虽然我们感情依旧很好，很多事互相之间已经没办法理解了，现在我真是后悔，不应该让她妈妈带她出国，父母和子女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就是那十几二十年，错失了就是错失了。”
　　“哦。”
　　“我现在也移民了，中国的企业家全都是戴着镣铐跳舞，我老了，钱也赚够了，想要收山了。可你妈妈跟我想法不一样，她还年轻，她还想要继续闯。我现在一年得有半年在国外，她身边那些亲人跟她又没什么真正的情感共鸣，人呢，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真是越老精神上就越依赖子女，你妈的情况更是如此，有你在那怕你只是像征性的跟她关系正常，也能替她抵挡许多事，不瞒你说，你在公司的停车场闹过一次之后，公司稳定了很多。”
　　欧阳旭说得很委婉，实际还是那么一回事，一个有钱的女人，一个有钱跟丈夫没有共同的子女，丈夫去投奔身有异国女儿的女人，她的亲戚对她的巨额财富颇有些想法，现在周林海的存在本身，替她挡灾了，欧阳旭希望周林海继续存在，继续替她挡灾。
　　“哦。”
　　“说句最实际的，我们俩个人在财务上有8成是分开的，我们在我回国后也已经立了经法律认可的遗嘱，我们俩个都是中国人，骨子里还是非常传统的，我的财产由我女儿继承，她的财产由你来继承。”
　　“嗯。”
　　董娟的资产粗略估计二十亿左右，其中包括了大量的优质不动产、经营状态良好的工厂、公司，还有一大部分是股票、基金，对于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笔相当可观甚至可以说是躺着吃吃八代都吃不完的巨额财富，周林海的回应只是一个嗯。
　　欧阳旭也知道，钱要是能打动他，他现在早就鞍前马后地把董娟当太后伺候了，“她对你的感情是很深的。”欧阳旭从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影集，影集的封皮有些旧了，风格十分眼熟，跟周家的那些影集十分类似。
　　英子接过影集拿到周林海跟前去看，影集应该是被翻过很多次，又因为时间的关系略有些风化，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孩子的照片。
　　“你小时候特别可爱，家里又有照相机，照片是很多的……你爸妈分开的时候，你妈妈除了钱之外，拿走的只有这一本影集，这本影集一直伴随着她，你不知道她一开始创业有多苦，一开始她一个女人穿着的破解放胶鞋底子都没有，脚都被沤烂了，出租屋里遭贼东西和钱都被偷了，她首先寻找的是这本影集，生意几起几落，最穷的时候她负债几千万，被人泼红漆，被地痞流氓欺负，不得不连夜搬家跑路，不管多难，影集都没有离开过她。”
　　周林海有了一些动容，他自己做生意一样经过起伏波澜，过去的商人只有更难，她真得一直带着影集？
　　他翻看着影集，过了好久，长叹了一声，“明天我会过去过年的。”
　　齐文彦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她在这里的处境实际是尴尬的，欧阳旭后半段直接明示董家人想要刮分董娟了。
　　但是她表情冷淡依旧，好像这件事跟她无关一样。
　　欧阳旭又坐了一会儿，天南地北地和周林海聊了一会儿天，周林海这人要是他愿意眼你聊是很能聊的，别看学历不高，文化水平不差，从小出身的那个环境，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东西，再加上东北人能侃的血统加成，跟欧阳旭这个书香门弟出身，老三届，第一批大学生居然聊得热火朝天的。
　　英子拿着水壶去烧第二壶水，齐文彦也跟过来了，“那天你们也在吧？”她当时只看见了英子的侧影并不十分确定。
　　“嗯。”
　　“没关系，我爸又东山再起了，董虎在那边貌似找了个女人还过起了日子，我们俩个就差一道手续了。”
　　英子觉得齐文彦有点天真，外面有女人过日子，董虎就会轻易放她走吗？“孩子呢？”
　　“女孩我能带走，男孩跟他爸，董虎的爸妈还行，不会亏待孙子。”
　　英子微笑着听着，没有表示否定也没有表示肯定，她只是觉得齐文彦离婚不会像她想象中那样顺利，齐文彦这个人实际是有点天真的。
　　齐文彦惊讶地看着英子，“你不劝和？”自从她表露了想要离婚的想法，就算是对董虎一万个看不上的她的父母也是表示不赞同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有两个孩子呢，为了孩子忍一忍似乎才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不管为了谁强行把两人绑在一起也是不对的。”她的家庭是“完整”的，在成长的过程中伤害却从来没有少过。
　　齐文彦跟董虎的婚姻更是从灵魂到□□的全部不匹配，齐文彦还年轻，人生还很漫长，为了任何事都不应该放弃自己漫长的人生，“你的那个男朋友可靠吗？”
　　可靠？不可靠？齐文彦没有考虑过，“活在当下吧，我离婚之后并不想依靠男人。”
　　周林海和欧阳旭的话题又回到了董娟身上，“她身上是有一些白手起家的企业家的通病的，一言堂，大家长作风，对家人很慷慨又希望家人都听从她的安排，没办法容忍一点违逆，她会养成这种思维方式是因为她在绝大多数时间确实是唯一对的那个人，她在你身上已经学到不少教训了，相信以后你们会有更轻松的相处之道。”
　　轻松吗？不会轻松，两个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可能会缩小一点点吧。
　　也许有一天两人会慢慢的把那一道巨大鸿沟填平，不是现在，也不是一朝一夕一切都需要时间。
　　送走了欧阳旭和齐文彦，周林海和英子一起收拾茶具，“你觉得欧阳旭这人怎么样？”
　　“至少挺真诚的。”
　　“他的话暗示性也很强，他和董的财产已经分开了，他本人也移民了，虽然还是夫妻关系，但也是半分开状态。”这点周林海并不意外，老一代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原配夫妻的比例比外面传得高，就算是有人在外面彩旗飘飘，一样会维持红旗不倒，这是整个“圈”子的默契，毕竟原配都是从贫到富一路跟随着你一起的，要是连原配这样的关系都能抛弃，还有谁是你不能抛弃和出卖的？
　　因此抛弃原配的人是会受到鄙视和排挤的，当然了，外面有小三儿这种事很“正常”被接受。
　　女企业家的情况就更特殊的，成功的女企业家多半是单身状态，丧偶、离异都是有的，成功之后有人结婚了，有人就是找“男朋友”一起过。
　　董娟跟欧阳是另一种形态，两人凭借自身完成了“商业联姻”，又在发现理念不同之后体面分手。
　　“分开了欧阳旭还肯为了她来劝你，也是个仁义的人。”
　　“分开归分开，感情归感情。”周林海看得出来，欧阳旭对董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齐文彦也说了要离婚。”
　　“嗯。”对于这件事周林海是不予评论，“明天去要带点什么？”
　　“买点补品，再买些花之类的，要不要再买些贵重的礼物？”
　　“不需要，再贵重又能贵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生平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台风的威力，雨大风疾啊感谢在2020-09-02 20:50:30~2020-09-03 18: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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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这个年啊
　　春节, 对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节日，游子们为了这一天长途跋涉回乡与家人团聚，同住一座城市却互不往来的亲人们在这一天围坐在一起, 仿佛大家一直都很亲近, 那怕是最穷的人也会为了这一条拿出最多的预算, 敞开了钱袋子大采购。
　　周林海和英子拎着之前买好的各种名贵补品，在人挤人的花市上买到的两盆硕大的金桔，按响了董娟家的门铃。
　　董娟的家位于郊区的别墅区, 两栋连排别墅被买了下来, 打通变成一间，董娟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 欧阳旭却颇有文化素养，整个别墅的外表颇有几分雅致，甚至还有归稳田园之意。
　　大门被改靠成了带着一层木制榫卯结构飞檐, 檐下左各两边各坠着一个大红的灯笼，在灯笼下面是手写的对联，文字气势恢弘, 力透纸背, 绝非市面上那些印刷品可比。
　　穿着黑色外套灰色裤子的头发齐耳，烫成微卷，颇有气质的中年女人打开了门，“少爷, 少奶奶，您回来了, 我是管家钱招娣，您叫我钱姨就行了。”
　　这一套本来在内地是早就不存在了的，在广州这边的一些人家却“复兴”了。
　　一个家庭里有一个管家, 一个司机兼保镖，一个厨师，一个厨师助理，两至三个保洁，一至两个带孩子的育儿嫂，一两个日常服侍的保姆，都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有钱不止是看你住多大的房子，也要看你能请多少人。
　　买了间大别墅却请不起保洁，只能自己动手每天吭哧吭哧打扫卫生或者只能请钟点工来打扫，最多是中产，远称不上壕。
　　对方显然为了周林海的到来做足了准备，应门的保姆都认识他，并且准确毫无任何心理障碍地叫出少爷，少奶奶这样古早的称呼。
　　她不别扭，周林海和英子却很别扭。
　　周林海从小家里就有勤务兵、警卫员和保姆，但是人家是人民子弟兵，连保姆都是在编的国家干部或工人，哪里会少爷老爷的称呼，一般是称职务，对于周林海就是直呼其名，完全不会有这种姿态。
　　英子更是觉得没办法接受。
　　不过不管怎样，这不关他们的事。
　　除了钱姨之外，迎接他们的还有一个他们认识的人，董娟的司机，他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接过了两人带来的笨重礼物，在钱姨的带领下他们走过中庭花园来到入户玄关，早就有等在这里的女佣帮两人脱下外衣拿走。
　　过了玄关到了客厅，出人意料的客厅里的人并不多，除了一个站着侍奉的女佣之外，只有欧阳旭和董娟。
　　董娟坐在那原位保持着矜持，眼睛却放起了光，欧阳旭则站了起来迎了过来，“你们来了，快进来，你妈妈亲自下厨给你炖了你最喜欢吃的卤猪脚。”
　　周林海确实喜欢吃卤猪脚，但没达到最喜欢吃的地步，这些年走南闯北下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最喜欢吃什么了。
　　“还没卤到时候呢，不着急吃饭。”董娟看了一眼欧阳旭后说道，“你们两个过来坐，英子我看你怎么像是瘦了啊？”
　　“没有，没瘦。”英子笑着说道。
　　“年轻人可别总一味的追求瘦把身体的底子熬完了，要我说女人还是要有点肉才好看，你可别听那些个所谓时尚界人士的，那些男人有几个喜欢女人的？他们就是看女人有胸有屁股不顺眼。”董娟握着英子的手说道，“今天还是挺冷的，你怎么穿这么少啊？”
　　“一路上都是坐车，没怎么到外面活动。”
　　“年轻人还是要注意点好，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保养，这腿啊一到冷天就发酸发疼，找了多少医生都看不好，年轻时坐下的病啊，到老了全找上了。”
　　“是。”
　　董娟只是一味地拉着英子说话，倒减轻了周林海的不自在，他跟欧阳旭也闲聊了几句。
　　“董家舅舅们怎么没来？”
　　“往来他们都来，今年我没让他们来，都是有家有业的，哪有大过年的跑已经嫁人结婚的妹子家过年的，按老理儿也得是初二我去我大哥家。”
　　过去不讲老理儿，今年忽然讲起老理儿了，显然还是有意的想要拉开距离了。
　　到了饭点儿，除了董娟说的特意下厨给周林海做的猪脚之外，还有十几道菜，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凡是能端上餐桌的都上了桌，自然也少不了东北人办宴的三大件儿：鸡、鱼、肘子。
　　只是鸡是散养林下吃草药长大的林地鸡，鱼是极品老鼠斑、肘子是满汉全席里的水晶肘子，英子也算是颇有见识的了，桌上竟然有两三道菜她看不出食材来。
　　不光菜品珍贵，味道也是上佳，英子也算是有些见识了，也没吃过这样味道的美味。
　　“尝尝这道猪脚，这是昨天我听说你们要来特意亲自下厨煮的，文火煮了四个小时，又焖到了现在，已经入足了味道。”
　　英子尝了一口，满桌子的菜吃起来都像是某酒店大厨的手笔，这道菜却让英子吃出了老味道，“跟我小时候过年家里炖的猪脚一个味儿。”
　　“不成，还差点儿味儿，得是过去农村的大铁锅才能炖出来。”董娟说道，“林海你说是不是？”
　　“挺好吃的。”周林海已经吃了一块，正在夹第二块。
　　“这孩子从小就爱吃猪脚，每次我煮完了都要单独给他留一块，他在厨房一会儿就吃完了。”
　　周林海吃着猪脚，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在家里的厨房，他站在小木头凳子上吃猪脚，妈妈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对于董娟抚摸他头的手，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了。
　　“你妈妈现在已经很少下厨了，就是我也就是过生日的时候能吃到她亲手擀的手擀面。”欧阳旭说道。
　　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同一小区内的董家，却吃得并不安稳。
　　两个青壮男丁被流放海外，过年这样的日子都没有得到可以回国的首肯，他们也被董娟拒之门外，只能两兄弟各自带着一家老小“凄凉”地在家用餐，董娟的意思很明确了，姑奶奶嫁人了，姑奶奶有自己的丈夫儿子儿媳妇，以后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日子过去了。
　　要是一开始就这样，他们的感觉还没那么强烈，毕竟董娟确实嫁人了，离了也是嫁过人了，也确实是有自己的儿子，按老理儿那是一盆泼出去了被太阳晒干了再也回不去的一盆水。
　　可董娟把他们从山沟里带出来了，带到了现在，就算是再婚了也一直带着他们一起过年，他们就难免觉得她还是自己人，她创造的财富是有董家的一份甚至大半是董家的。
　　谁能想到快被他们遗忘了的周林海又冒出来了呢？
　　董家两位“舅舅”想法实际不比儿子们少，只不过他们骨子里已经被各种“传统思想”浸透了，有儿子财产给儿子这属于天经地义，他们虽有不满，却没有行动。
　　从今年的态势来看，有行动也没用啊，董娟已经被两个侄子的行为激怒了，直接把他们踢出年夜饭了……
　　两兄弟难免郁闷了，连逗弄孙子都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强撑着给孙子孙女们发了个大红包，上了餐桌就喝起了闷酒。
　　在这种气氛下，两个儿媳妇也没话说，齐文彦本来在这种时候就是小透明，能说会道的叶子琳这个时候也不显摆她的巧嘴了，只是喂自己的两个女儿吃饭，她觉得今天的年夜饭搞不好要出点儿事。
　　两位“老太太”则没那么多的顾虑，尤其是董财来的老婆，本来那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泼辣货，到了城里扮起太太来装了几分文明，这回心情不好也什么都不顾了。
　　“磨还没拉完呢就杀驴，咱们家人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到现在彪子还在国外给她卖命呢，大过年的连门都不让咱们进，我给送的饺子都没要，呸！跟谁要下毒暗害了她似的。”
　　“少说两句。”董财来瞪了她一眼。
　　“少说啥啊少说？这些年咱们帮她干了多少活挡了多少灾啊，过年说是一起过，哪个不是捧着她一个人，说甩脸子就甩脸子。”
　　“闭嘴。”董财来嘴上这么说，抬起的手却没往自己老婆身上打，而是拍在了自己腿上。
　　“老三，你也别打弟妹，弟妹说得是实话。”董福来两干了两盅酒，酒劲儿上来了，脸通红通红的，“咱们得早做打算了。”
　　“打算啥？”
　　“打算啥？你没看吗？她收拾虎子和彪子哥俩儿可是一点都没手软啊，哪天她要是觉得自己的东西给儿子不够口儿了，惦上咱们的可咋整？”
　　“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她多少财产呢，都喂给姓周的也不怕撑死。”
　　“我可听人说周林海做生意上挺有一套的，提起来的人都说他是这个。”董福来伸出大姆手指头。
　　“那又咋样？不过是个小字辈儿，还得靠董娟给他撑腰。”
　　“我是说啊，咱们得撤一撤了，人家怕咱们乱伸手，咱们躲远点儿自己经营着自己一摊儿，咱们哥俩儿现在的产业，也够儿孙花的了，别跟着她扯了。”
　　董财来也没说什么，他有病不能喝酒，只是喝着自己面前的矿泉水，却比喝酒还来劲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看向了齐文彦，“燕子啊，那天是不是你开车送欧阳旭去周林海家的？”
　　齐文彦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她燕子，叔叔公公叫自己却只能听着，最让她心惊的是后面的话，她抬头看向了叶子琳，叶子琳跟没看见一样，“是我，他不知道周林海家住哪儿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跟周林海说啥了？”
　　“也没说啥，就是讲当年姑姑创业多辛苦，还一直带着他的影集啥的，讲情呗。”
　　“我说燕子，这事儿回家你怎么没说呢？”董福来做为公公有些不高兴了。
　　“我怕你们误会，当时我推脱不开，他让我带着他去，我总不能不去。”齐文彦说道。
　　“呵，误会？我看是有人不知道里外拐吧。”董财来的媳妇冷冷地说了一句，“咱家里的事儿你哪回积极了？自从虎子走了，除了过年你登了几回你婆婆的门？你婆婆不吱声儿我可是看不下去了。”
　　“行了，妈你别说了，燕子就是内向的性格，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上回约韩雪英去会所，把我说的嘴都起沫子了，她也没说几句。”叶子琳见缝插针捅刀子。
　　作者有话要说：闲人算是彻底知道啥叫台风了，虽然台风到我们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威力也不好惹啊。感谢在2020-09-03 18:59:51~2020-09-04 21: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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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春节惨案
　　“你倒是话说得挺多的, 起作用了吗？言多必失。”齐文彦冷冷地说道，“我倒忘了，你高考只考了三百多分, 这么高深的成语你听不懂。”要是过去齐文彦可能还懒得跟她去斗嘴, 平白把自己降到跟她一样的水平不说, 叶子琳向来阴险，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背后整点儿什么事出来恶心她，现在齐文彦已经做好了离婚的打算, 自然不会再忍她。
　　叶子琳狠狠一拍桌子, “你！”
　　“叶子琳！这是什么场合！有你拍桌子的份吗？”董财来怒了，用更大的力气一拍桌子, 震得桌上的酒水撒了出来，几个孩子更是吓得哭了出来。
　　“你喊什么喊？看把孩子吓的，别怕跟奶奶上楼啊。”他老婆怒瞪了他一眼, 站起身去哄自己的两个孙女走了，董福来的老婆也站起身去护自己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都坐下。”董福来斥责了一声，“老三你也控制一下脾气大过年的, 彪子媳妇, 你要是不想吃饭就别吃了。”
　　他的言下之意也是赶叶子琳下桌，毕竟斗嘴归斗嘴，大过年的当着长辈拍桌子，犯了忌讳了。
　　叶子琳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脸瞬间变得煞白，瞪着一言不发的齐文彦站起了身, “我吃饱了上楼了。”
　　你等着，早晚有你好看的。
　　我等着。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在一起，噼里啪啦地冒着火光。
　　一顿饭勉强吃完, 齐文彦也带孩子上楼了，只留下四个老的在一起看春晚。
　　“你看你，发什么脾气，孩子们饭都没吃好。”董福来媳妇拍了一下小叔子。
　　“拍桌子我能惯着她吗？”
　　“咋地也得看孙子的面子，没孩子你看多冷清。”
　　过年都过什么呢，还不是过孩子呢吗？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平时哪一样也没差了，也就是跟孩子玩一玩高兴高兴，还能有什么别的盼头？
　　董福来叹了口气，“这年啊，过得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不止是今年没意思，往年实际也没什么意思，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过年不能在自己家里过，跑去别人家，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全围着别人转，连自己也得哄着捧着别人，想想有意思吗？他叹息了一声，这次他也萌生了一丝退意。
　　从董娟那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外面比白天的时候还要热闹得多，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上闲逛，手里拎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认识的人互相见面互相打招呼恭喜发财。
　　周林海回到家以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二锅头，自己找了点花生烧腊之类的，坐下喝起了酒。
　　英子简单给他切了两个素菜凉拌放到他跟前，“晚上少吃肉不好消化。”也是三十多的人了，虽然体型没怎么变，也多少要控制一下。
　　“陪我坐会儿。”周林海握着她的手说道。
　　英子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点点酒，偶尔陪他喝抿一口酒。
　　过了一会儿周林海放下了杯子，“那是我妈。”
　　是啊，那是他妈，虽然在记忆里很多事已经模糊，那是那种母子之间的亲情是怎么也切断不了的，这些年他一直珍惜记忆里浮光掠影一般关于母亲的回忆，现在她活着——嘴上再怎么强硬，要说内心没触动，完全不想认是不可能的。
　　“她挺好的。”英子站了起来走到周林海跟前摸着他的头发。
　　尽管一身白手起家的创一代霸道的毛病，控制欲极强，有时候有些自私和自以为是，那也是妈妈，这世界上又有谁是完美的呢？
　　英子承认甫秀花把英子眼里对于妈妈的标准压得很低很低，董娟在英子眼里尽管手段有些不对，有时候也过于看重利益，但也算合格的妈妈。
　　周林海伸手抱住了她，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抛开不能回国，董虎在印度过得还可以，公司在富人区除了站在窗口就能看到脏乱差的平民区风景之外，基础设施还行。
　　公司里面自己做吃的，喝水都是瓶装的依云，生意开始有点困难，毕竟他没有摸清楚三哥们的脾气，慢慢的摸熟了也算是过得去。
　　不接受预定，先付款后付货，验货的时候塞一叠卢比给对方的主管万事大吉。
　　遇上刺头一开始他还不敢修理，发现这里的警察一是好糊弄二是认钱之外——呵呵，那还有啥整不明白的。
　　董虎这种江湖习气颇重的“社会人儿”在这种社会反而风生水起，公司业务蒸蒸日上。
　　私人生活方他跟当地分公司的一个湖南来的翻译余媚一见钟情，一拍即合勾搭成奸。
　　对方三十出头，身材还行，长得说实话并不出众，甚至有点丑，在国内结过婚生过孩子，老公不争气这才自己出来混，性格温柔识大体，对他百般崇拜，在床上这种□□的风情绝非那些青果子能比的。
　　董虎跟她一来二去的，在异国他乡真产生了真感情，对方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怀上了就生呗，他的意思是等月份大了把她送回国，买套房把她安置好。余媚却说什么也不肯走，这边的私人医院医疗水平实际不错，只要钱到位服务也是杠杠的，主要是她怕自己走了，董虎要生事，再勾搭上别人。
　　虽说公司没有女性华人了，外面那些印度女人也不是各个都跟公司请的女仆一样丑得下不去口，漂亮得那些连她这个女人都会觉得惊艳，董虎早就蠢蠢欲动了。
　　就在两人在公司里面腻乎的时候，董虎接到了一封国际邮件，有点厚，摸起来里面应该有照片之类的，一开始董虎也没什么在意，以为是国内厂商发的产品广告，打开信之后董虎的脸却变了颜色。
　　把信狠狠摔在桌上，把桌上的茶杯扔了出去，“臭女表子我艹泥祖宗！”
　　余媚大着胆子捡起了信看里面的内容：打印机打出来的短信后院已失火。
　　再看照片第一张照片一个非常漂亮有气质穿着一身名牌的女人跟一个儒雅的男人手挽着手在明显是酒店前台的地方，第二张照片男的搂着女人的腰，亲了一下女的。第三张照片两人进了电梯，第四张照片两人进了酒店房间。第五张照片两人互相搂着从酒店房间里走了出来，看时间戳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这照片拍得有水平啊，看图说话连续剧，董虎气成这样显然……“这女人是谁啊？真漂亮。”
　　“滚！”董虎抬手就是一耳光，把怀孕六个月的女人扇得摔倒在地上。
　　“唉呀！”女人捂着肚子向男人乞怜，没想到董虎看也没看她就径直走出了房间。
　　坚持，她告诉自己，坚持住，看样子董虎的后院起火了，宝宝，坚持住，看董虎的样子自己未来会上位也未可知……
　　门铃响了，保姆在厨房煮饭，在客厅教孩子读英文原版绘本的齐文彦自己站起了身去应门，还没等她开门，门却被打开了，迎面她就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肚子上挨了一记窝心脚。
　　“妈妈！”孩子们惊呼，他们这个时候才看清楚打人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爸爸，“爸爸！”
　　董虎眼里却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一把揪起齐文彦的头发，把她扯了起来，“说那个臭男人是谁？你在外面给老子戴多久的绿帽子了？”
　　被打得嘴角流血，肚子疼得几乎喘不过气的齐文彦看着他，心里没有多少的畏惧却有一种畅快的感觉，“我要跟你离婚。”
　　“离鸡毛婚！你特么的利用完老子就想走？”董虎扯着齐文彦的头发往楼梯那里走。
　　“爸爸！”孩子们过来想要阻拦，董虎一人给了他们一脚，“滚一边儿去！”
　　鬼知道齐文彦给自己戴了多久的绿帽子，这两小崽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一定！现在他看这两孩子满眼冒火，完全不顾这两个孩子每一个都有七八分像自己的事实。
　　“唉呀。”保姆过来也只敢把两个孩子向后拉，免得让孩子被波及。
　　董虎连踢带打地把齐文彦带上了楼，关上了房门抽出皮带就是一顿的抽，“说！是谁！是谁！”
　　保姆带着孩子在楼下瑟瑟发抖，比较小的男孩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大些的女孩听着楼上的动静和妈妈不停的惨叫，爸爸不停地喝骂，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一直楼上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忽地一切都安静了，安静得吓人。
　　女孩挣脱开了保姆跑向家里的电话，“警察叔叔救命啊！我爸爸要打死我妈妈了。”
　　打完报警电话，她又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爷爷奶奶救命啊！我爸爸要打死我妈妈了！打死我跟我弟弟了。”
　　她只是在求援，年幼的她打完电话之后扭头却看见爸爸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把皮带穿回裤子里，“谁也不许上楼。”
　　命令过之后，他扫了一眼保姆和自己的两个孩子眼里闪过一抹寒意。
　　“爸爸。”男孩怯生生地叫他。
　　这一声爸爸让董虎稍微清醒了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转身走了。
　　保姆带着两个孩子站一楼瑟瑟发抖，他们真没敢上楼，保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看向怀里的两个孩子，她过去觉得这两个孩子是生在福堆里了，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却觉得两个孩子实在是可怜。
　　十五分钟后警察来了，他们来了之后不到两分钟董福来两口子也来了，儿子忽然回来了这是无旨回京啊，打儿媳妇怕不是有什么事儿，打就打了他们也不是十分在乎，但是孙女却说爸爸要打死他们俩个了，两个老的坐不住了。
　　他们再想要进儿子家却进不去了，两个警察从楼下走了下来，表情都十分难看，“请无关人等暂时离开保护现场。”
　　保护什么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齐文彦的结局是注定了的，她没有想到有些人并不是人，只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感谢在2020-09-04 21:34:32~2020-09-05 20:3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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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血债血偿
　　“豪门血案”, 那怕是在网络还不算太发达的08年，仍然在一夜之间占据了各大论坛首页，不到一个小时就挂上了红色的“热”飘起了彩旗。
　　某小区发生一起恶性案件, 三十六岁的美艳少妇齐某被人暴力殴打之后用皮带勒死！警方认为丈夫有重大作案嫌疑, 悬赏10万元奖励提供线索者。
　　警方的通报干巴巴的但是下面的评论区却有本地人透露本案的内幕。
　　当然了, 本地人归本地人，一座常驻人口千万级，外来人口无数的大城市, 真正知道内幕的人也不算多, 但架不住人们口口相传和借题发挥啊。
　　A：我知道是哪个小区，我就住在那里昨晚警车一直在响, 原来是发生大案了。
　　B：楼上是不是在变相炫富？谁不知道X小区的业主非富即贵，我一年的工资不够交物业费的。
　　C：我表弟的媳妇的三叔的二表哥就住在那个小区，出门从来都只穿人字拖的, 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小区非富则贵？
　　D：楼上是来搞笑的吗？谁不知道最有钱的人就是穿人字拖的土著。既然你家里是土著，一定知道凶手是本地有名的富二代，纨绔子弟？背景很深？妻子不过是个傍大款的嫩模？富二代发现妻子在外面有外遇, 一怒之下回家在暴怒之下活活将妻子打死？官方发通缉有什么用啊, 那一家在各国都有关系，我敢保证那小子早就跑到HK去潇洒了。
　　E：这事我也听说了，听说是捉奸在床，被打死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F：有些女人就是贱, 一开始见钱眼看，有了钱又想要感情, 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
　　G：呵呵，这个锅本地土著不背，凶手一家子都是来自不可说省的, 那地方男人打女人家常便饭，这次不过是下手重了点。
　　下面拐到了地域歧视，男女关系，仇富等等方面了，网民只顾着对喷，或者是对警方公布出的那张死者的日常照流口水，各种YY，在评论区下面写小说的都有，没人在意真正的真相。
　　“我知道了。”周林海挂断了电话，看向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英子，“已经可以确定了董虎十有八九是坐船去香港了。”
　　很多内地人并不知道，香港和内地并没有引渡条约，那边可以说是逃犯的天堂，不要说董虎只是“嫌疑人”，就算是板上钉钉的逃犯，内地警方对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尽管杀了人，他还是可以经由HK去任何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凭借手里的钱过自己的日子，甚至可以继续不受控制地在外面做自己的生意。
　　“他为什么忽然回国，忽然下这么重的手杀人？”
　　“她说她问过印度那边的员工，董虎在回国前接到了一封邮件，邮件里面全都是齐文彦出轨的照片，他当场暴走，连在那边的女人都打了，现在那女人还在医院保胎呢。”
　　“你说他会不会回印度？”
　　“很有可能。”回去是有可能的，毕竟公司是在那里啊，印度和中国也没有引渡条约啊，他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就算是董娟跟他翻脸也无所谓，该有的人脉他已经有了啊。
　　再说董娟尽管现在暴怒异常，明言自己不管他了，就当董家没他这个人，可也没有别的表示啊！
　　所谓不管，一是不帮董虎，二是不阻止董福来帮董虎。
　　尽管生气，尽管不耻，做为一个普通商人，周林海又能做什么呢？
　　“他会不会去越南找董彪。”
　　“都有可能。”他们俩个能想到的，官方也一定想到了，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要是真在HK，那怕他堂而皇之地买张机票走了，官方也没有任何办法。
　　董虎现在是不是中国公民都成问题。
　　有些国家的身份并不难拿，HK的身份也不难拿，只要没有消户就能两边占好处。
　　周林海和英子能怎么办？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一开始我就觉得齐文彦不会那么轻易离婚。”男人在外面彩旗飘飘也好，把家里的那个踩在地里不当一回事也好，真要是家里的那个或是外面他真在意的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该翻脸还是会翻脸！
　　除非他“不要”，女人离开？呵呵，绝不可能！
　　董虎忽然使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是她没想到的。“你说是谁给他寄得照片？”
　　“还能有谁。”是啊，还能有谁？齐文彦仗着董虎在国外，跟那人行事并不隐蔽，找个机灵点的盯着她并不难拿到证据。
　　“她也太毒了。”
　　“她也未必能想到董虎会这么毒。”法治社会，谁能想到杀人竟然这么“容易”？逃脱这么“容易”？
　　案子在网上炒了几天，齐文彦从受害者变成□□，又从□□变成被男权迫害的圣女，没几天又成为了曲从于男权的虚荣女。
　　无论怎么改变，真正痛苦的是她失独的父母和两个目睹惨案的儿女。
　　在遇害的第五天，她的尸体被还给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将横死的女儿火化，骨灰花了天价寄放到了最有名的寺院，希望佛保佑女儿。
　　然后：“齐文彦的父母在HK发布悬赏500万悬赏董虎，死活不论。”
　　齐家人看来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知道董虎还在HK。
　　消息传回国内：
　　“齐文彦原来也是富二代，海归！”
　　“呵呵，之前说嫩模的出来，她是我学姐我穷得只能穿国产杂牌的时候她就一身名牌名车接送了，非常有钱的好不好。倒是她嫁的那个人是个暴发户二代，屯子人。”
　　金钱，美女，二代，这种话题天然的吸引人，旧的谣言还在首页上挂着，澄清的“谣言”又上了首页。
　　而在现实中董家和齐家争夺的核心是两个孩子的监护权。
　　齐家失去独女，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两个孙辈身上，尽管孙辈身上流着凶手的血，一样是齐家的后代。
　　董福来怎么可能将两个心肝宝贝孙子交给外姓人？在他看来儿子杀人完全是因为那女人不守妇道，把女儿教成那个样子，谁放心把孙子交给他们？
　　矛盾在齐家发布悬赏令之后更加激化，齐家这是要董虎死啊！
　　HK那边黑道势力还在，各种势力盘根错结，五百万换一一个内地人，在一些人眼里是很值得动手的。
　　尽管刚刚和儿子通过电话，知道儿子没事，董福来还是气得把桌子拍得山响，“不行！我们老董家的种，关你们老齐家啥事儿？”
　　齐文彦的父母精神已经垮了，尤其是她母亲现在正躺在医院呢，齐文彦的父亲原来也是俊朗人物，此时坐在跟董家谈判的桌子旁，头发已经全白了，坐在那里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替他们出头讨孩子的是齐文彦的舅舅张山，“艹，你们董家欺负人还想咋欺负？人你们杀了，凶手你们弄走了，孩子你们藏起来了，当老齐家没人了？”
　　“你姓齐啊？”董福来瞪了他一眼，“人是我们杀的咋地吧？你能把他抓回来算你有本事。”
　　“五百万不够我再加五百万。”齐文彦的父亲满眼都是血丝，他们两口子都是六十多的人了，就一个独生女儿没了，留钱有什么用？“报仇！一定要报仇！”
　　他抬起眼睛看向董福来，要是眼睛能杀人，董福来已经被他千刀万刮，他太后悔了，不应该听信媒人的花言巧语，把自己好好的女儿嫁进虎狼窝！
　　相信他手里要是有刀，董福来已经死了。
　　“本来就是你姑娘养汉……”董福来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是说他忽然良心发现或怎么了，因为这次“谈判”的主持人来了。
　　董娟穿着一袭黑色丝绒旗袍，走进了供两家人谈判自家二楼小会议室。
　　她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正中的主位，看着坐在会议桌两侧的人。
　　“怎么不说了？”她看向董福来，“多大岁数了？土埋半截子了也不知道积口德！”
　　董福来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
　　董娟为什么出头？还不是悬赏弄的，国内网站的消息是齐家出了悬赏，她知道的是齐家在暗网出了花红！任何人只要证明杀了董虎马上就能接到瑞银的支票！
　　HK不像内地，那地方内外势力交织鱼龙混杂，光是在册的间谍就有几千人，不在册的不用说了，更不用说中间想要混水摸鱼的，还有一些本土势力，那些人谁也不在乎顺手杀个内地人，替自己赚笔零花。
　　董家的筹码则是两个孩子！
　　否则你凭什么让两个失独的老人撤了花红？要是再给他们点儿时间，多抛出些产业，一个亿他们都肯出！
　　唯一的女儿没了，钱留着干嘛？当纸钱烧吗？
　　董娟不乐意沾这事儿，董虎那王八犊子死外头才好呢！干得这是人事儿？
　　缺了大德了！
　　沾上了不知道要损多少功德——是的，董娟信佛且信得很深。
　　驾不住董福来哭求，生怕儿子出事，齐家唯一有理智的张山也请人捎话过来，齐家也不是不能通融毕竟还有外孙啊！
　　这也是为什么董娟主持调停谈判的原因，自家的这个傻兄弟还在那里挑衅人家！
　　压制住了董福来，她首先向齐文彦的父亲道歉，“亲家，这件事是我们董家做错了，我们真没想到董虎能干出这样混帐的事，听说了之后气得我好几宿没睡着觉，燕子好歹给他生了两孩子，就算有外遇打一顿就是了，何必下杀手？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有外遇的事儿是真的，齐家自己也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齐家人眼里是有自己有“错”在先。
　　“燕子早说了跟他过不下去了，要离婚我一直劝她为了孩子忍一忍，早知道……”齐文彦的父亲嚎啕大哭，他的精神状态也不比妻子好多少。
　　“别提这些事了。”孙山拍了拍姐夫，“我们就只有一个要求要孩子！两个孩子都要。”
　　“不行！”儿子跑了，眼看是回不了国了，董福来也一样只能指着孙子了，怎么可能同意。
　　董娟看着张山，“这样吧，我居中做个调解，孩子呢有两个，小子也是董家的根儿，丫头给你们怎么样？”
　　“不行。”两孙子一个是左眼珠一个是右眼珠，董福来一个都舍不得！
　　“那你就得舍得儿子。”董娟压制着他说道，之前明明已经通过气了，怎么这么不开眼呢，现在重要的是保董虎的命！
　　儿子和孙女哪个重要？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谈判，大部分时间实际是在宣泄情绪，一个小时之后，还是达成了共识。
　　董家把孙女董斐交给齐家抚养。
　　后面又针对探视权之类的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董家要看孩子，至少一年看一回，齐家是压根不想看见董家的人，就是不给看，带回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孩子改姓，拿外孙子的探视权要胁也不行。
　　董福来暴怒了，“给你们抚养行！不能改姓！”
　　“就得改姓！”
　　“改姓了能咋地？丫头终究要嫁人！”
　　“嫁个屁人！一辈子就不嫁人！离特么的公的八十丈远！”
　　“你们这是要毁孩子！不给了！”
　　吵来吵去的，最终还是董娟又居中调和，每年暑假中的一周，两个孩子送到她这里来，双方都可以来看。
　　为了让安抚齐家，同意给孩子改姓！但是！齐家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撤了花红。
　　“不行！接到孩子一个小时之后再撤！”撤了之后董家返悔怎么办？“我还怕你们返悔呢？”孩子给出去了，齐家把孩子一藏重新悬赏韩家有啥法子？上哪儿找孩子去？
　　双方扯了一个下午的皮，总算达成了协议。
　　董娟打了个电话，保姆把董斐带到了会议室，目睹了家中的惨案，原本活泼灵动的董斐变得十分呆滞，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像个假的人偶娃娃。
　　“小斐！”齐文彦的父亲黯淡浑浊的眼睛在看见外孙女之后终于有了些光芒。
　　“姥爷！”董斐抱到姥爷跟前紧紧抱住姥爷。
　　“孩子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兑现承诺。”
　　董娟看着一脸舍不得孙女流下老泪的董福来，这个蠢哥哥啊，齐家是前天把悬赏挂出去的，该调查该行动的效率高的今天八成就动手了，他偏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齐家的车刚刚驶出董家的范围，张山把手机递给了姐夫，“姐夫……”
　　齐文彦的父亲指了指孙女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前那边的消息，交易办成了。”齐文彦的父亲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点好，只要钱给到位，找到合适的人就有人办合适的事，他尽管深受打击却没有失了智，早就在那边找到了相关的掮客，对方派出了最好的杀手，之所以董虎还活着就是为了从董家换回外孙女，在谈判开始的时候，他已经让张山发出指令让对方动手了。
　　张山在会议结束前一个小时，已经接到了对方得手的消息。
　　他向后面看——果然，有几个人从董家追了出来。
　　董家！一个土暴发户！早晚有一天他要对方继续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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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i婆婆来电
　　董虎死了, 陈尸于某KTV，动手的据说是某越南裔港人，对方在杀完人之后留在原地没动, 乖乖地等着警方把他带走。
　　据他供述杀人的理由是看不惯董虎叫了两个“公主”, 其中一个是他是“老相好”, 董虎左拥右抱太过嚣张，说了他几句，董虎与他争执起来, 争执中董虎先动手杀人, 在打斗的过程中董虎占据了上风，把该人打得很惨, 被打急了之后该人摸起桌上的水果刀把董虎捅了。
　　供述属实，与在场的两个“公主”描述别无二致，对方请了律师做了防卫过当辩护, 缴纳两万保释金将其保释。
　　可以预计的是就算不被判防卫过当最多也就是个误杀、过失杀人。
　　判不了几年。
　　这是董家去HK处理这件事的人得到的说法，他们提出了董虎身上有悬赏，对方很有可能是雇凶杀人, 警方不予采纳, 因为该人的银行帐户没有收到任何汇款，该人表示从来没听说过有悬赏。
　　至于悬赏——一切都有可能是巧合，HK这种法制社会疑罪从无。
　　董娟在整个过程中保持沉默，完全没有动用自己在HK的关系帮忙的想法, 董福来想要让董娟找齐家的麻烦，董娟也是毫不回应。
　　“不来往就是了, 找什么麻烦？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叶子琳呢？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我们老董家家破人亡都怪那个贱人！”
　　“哥，子琳说了这事儿不是她做的。”董财来懒洋洋地说道。叶子琳是他儿媳妇, 是他孙女的妈，董虎家已经散了，难不成让他儿子的家也散了？
　　叶子琳不承认，他也跟着不承认。
　　“她说不是就不是？除了她还有谁？”在春节家宴上谁在齐文彦那里吃了亏？谁小肚鸡肠心机沉深？
　　谁在出事之后借口丈夫在越南病了带着孩子光速闪人？
　　董财来拿他当傻子吗？“娟子，这事儿你也不管吗？
　　“你让我怎么管？把叶子琳杀了给你家董虎偿命？”
　　“好啊！好啊！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没儿子撑腰。”董福来气得半天喘不匀气，失去独子，他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
　　“你这话说的，我儿子现在也不在跟前啊。”董财来说道，“娟子啊，越南那地方听说也挺乱的，董家可就剩下彪子和他媳妇一对青壮了，再说孩子在那边也不安全，没办法上学啊……”
　　“我可没拦着彪子两口子不让他们回来。”董娟摆了摆手。
　　“你的意思是——”妹妹果然上道，知道董家还未来还得指着彪子两口子。
　　“想回来就回来呗，我想明白了，把孩子赶到外面不是长久之计，夫妻分离远了是要出事的，孩子大了亲爹亲妈都管不了，我这个姑姑手伸太长枉作小人了。让彪子回来吧，我把他的厂子还给他，他也大了，以后自己的路自己走。”
　　董娟说得委婉，实际是明示了，她和董彪一刀两断，都已经知道了那两口子是一对毒蛇，谁还会把他们养在身边。
　　“这个。”董财来刚想再说些什么，董娟又继续说。
　　“我还没有说完，你们两个年龄也大了，应该退休了，你们放心，该有的分红和股息我一分钱不会少。”
　　说罢董娟没给他们俩个反应的时间直接走了。
　　董福来站在那里喘了半天的气，恶狠狠地瞪着董财来，比起公司他更恨自己的这个兄弟。
　　董财来不顾他的眼神，一改平时病弱的模样追了出去，“娟子，娟子你什么意思……”
　　董娟完全没有理他，上车走人。
　　在车上她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她深吸了几口气声音平和中还带着一丝笑，“英子，在干什么呢？”
　　司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这语气是董娟对重要客户跟大领导才会切换的“亲和”语气，竟然用在了一个小辈身上？
　　不要说司机，英子也吓了一跳，“在公司……没干什么。”她现在在外贸公司做月底的汇总。
　　“有没有兴趣到妈妈的公司来上班啊？你放心，不需要坐班，不影响你经营自己的公司，只不过得从行政部门做起，起薪是一个月一万。”
　　她算是看清楚董家那些人了，那是一堆狼崽子！自己这些年的心血算是喂了狼了，也好，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她就当那一家人都死了，将来自己的江山还是要给自己的亲儿子，既然儿子不愿意来，那就让儿媳妇来。
　　她一直密切注意英子的生意，对英子的能力是很认可的，从现在开始培养十年左右她就能交班了。
　　英子财务方面可以在林海的公司里锻练，她缺的是运转大公司的经验，从行政做起最合适。
　　英子被她这一句话给噎住了，什么情况？
　　“你不用为难，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跟林海商量一下再回复我？”
　　英子放下电话，整整愣了一分多钟。
　　周林海对这件事并不意外，董虎杀齐文彦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
　　董虎两口子全死了，董彪夫妻直接曝露出了狼子野心，本来在继承人方面就9成9倾向周林海的董娟，根本不可能再让他们再沾指自家的生意。
　　叫不动自己这个儿子，把主意打到儿媳妇身上非常正常。
　　“有兴趣你就去吧，记住咱们的原则糖衣吞下去炮弹留下。”
　　要不要董娟的财产，将来他都不可能不管董娟，衣食温饱医疗，甚至照顾陪床，他都不会含糊。
　　周宝清也是一样，将来他需要周林海照顾，他一样会出手照顾。
　　说到底就是钱的事，到时候请十个保姆十个护工伺候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孝他是一定会孝的，顺是不可能的。
　　经过十几分钟的纠结，英子决定去董娟的公司。
　　她对董娟没有那么多矛盾纠结心思，婆婆就是婆婆，董娟这样年轻力壮有能力控制力强的婆婆是婆婆，自己奶奶那种变着花样虐儿媳妇的婆婆也是婆婆。
　　别人家躺着瘫痪让伺候的还是婆婆。
　　更不用说在婆媳关系上，最能左右力量天平的实际是男人。
　　她跟周林海感情好，周林海愿意给她撑腰，周林海跟婆婆的关系差，在婆媳的天平上本来就是她占优势。
　　占优势却不意味着可以持宠生骄，董娟的语气都近乎于求了，她还不给面子就过份了。
　　最最最重要的理由是：保守估计十亿以上的财产啊！太多了。
　　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继承家业，她为什么不继承？只有周林海这种红伞+富二代才会做出自己闯自己的事业，拒绝亿万家产的事。
　　英子这种穷八代做不出来。
　　英子还有自己的公司要管，去董娟那里就意味着她需要人帮忙管理，更不用说随着公司业务的扩张，她迫切需要中层。
　　招聘中层她直接交给了猎头来做，一人之下很可能会分担她七成工作的副总，她不打算交给不熟的人。
　　现在各项法律都不完善，满大街跑的都是“狼”，别看一个个什么清北出身MBA，玩腾笼换鸟时的吃相那是相当脏。
　　就算他们肯屈尊英子的小公司，英子也不敢用他们。
　　她想到了徐月。
　　徐月现在也在做电商，目前状态不温不火，徐月这个人做辅助一流，自己主事的话有点优柔寡断，关键时刻不敢赌。
　　在目前的电商行业，赢者通吃！慢了一步就失去机会了。
　　就拿英子现在做的韩氏家居用品吧，她自己保证自己每天至少看两集韩剧，引进的剧要看，没引进有字幕组在做的也看，只要出现帅哥美女和家居用品餐具同时出现的就截图研究，马上就在店里类似款上挂上某某电视剧同款！拿电视剧做宣传。
　　砸宣传费！务必保证别人一搜韩式家居，韩式餐具立刻搜到她的店，搜电视剧名字搜到她的店，搜演员名字搜到她的店！
　　徐月呢，她的店英子只有一个评价“平平无奇无功无过”没特色。
　　在这个行业里，没特色就是别人吃肉你喝汤。
　　不过这也不怪徐月，徐月处于创业者最尴尬的状态：既不像英子一开始一样赢了泡面加肠，输了开水煮挂面，也不像后来英子在广州一样有经济基础和周林海帮助不怕投入。
　　她是处于有点资本，却又不够多，当然不敢赌，她的生意也称不上十分差，英子算过她的营收，大约比在她这里打工多赚一倍左右吧。
　　处于赌一把可能满盘皆输，不赌温饱无忧，人在这种时候，只要不是职业赌徒，多半是不敢赌的。
　　英子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徐月很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一起吃饭，徐月跟英子吐了一堆苦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租房要钱，租仓库要钱，请人要钱，屯货也要钱，宣传要钱，跟小二做感情投资也要钱。
　　过去她虽然这种工作没少做，但出钱的不是她啊！担风险的也不是她啊！
　　徐月觉得自己发量都变少了。
　　英子也跟徐月说了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事，公司不用说了，徐月都知道，周林海和董家的关系徐月却是真不知道。
　　“啥？杀人的那个二代是你婆婆的侄子？”
　　“是。”
　　“那小子太不是人了。”说完徐月顿了一下，“我是说……”
　　“那王八犊子却是不特么的是人。”英子又把前因后果讲了一下，“现在我婆婆让我去她那里工作，可公司的事我放不下啊！我自己创业的公司刚刚起步，我不想放弃。”
　　十亿以上的公司呢？放弃不？谁能放弃？让英子去上班就是摆明了要当继承人培养啊，将来是要接班的啊。
　　徐月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英子的意思，她心动了动。
　　“我约你来是想问你，想不想回公司，待遇当然跟过去不一样，工资翻倍，五险一金，公司副总，我给你1成的分红，将来要是股份制了，我给你兑换成股份，你放心，这些可以变成正式合同。”英子说得很直白了，“我未来只把握公司的大方向，你负责具体管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做自己的小老板？徐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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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初入公司
　　3月份的越南已经非常炎热了, 这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国家，整体看来就像是80年代的中国，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毕竟当时的中国已经有相对完备的工业体系, 民生产品能做到自我供应。
　　不过这一劣势很快被“自由”的全球化市场补齐，大量的中国商品涌入当地, 改变了当地人的生活状态, 甚至在首都出现了摩托车大军。
　　董彪在这样的新兴市场下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发展得极好。
　　甚至有点此间乐不思蜀的感觉。
　　在中国总要被姑姑压制, 总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表现，总要时不时地演一场，在这里, 他就是王！
　　直到妻子急匆匆地带着两个女儿赶来这里, 带来让他震惊无比的消息。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董虎顶多会把她打进医院！赶她净身出户！真没想到他敢杀人！”叶子琳眼晴红红的向丈夫解释。
　　“董虎那个浑人, 有什么不敢的！”董彪皱着眉头道, “事情已经做了哭有什么用？你们先在这里躲一躲, 我打电话回去问问情况。”
　　董彪问到的情况一次比一次“糟”, 齐家发了悬赏令，齐家带走了董斐, 董虎死了，自己的二伯暴怒，第N次堵自己家门口骂街, 扬言要找叶子琳报仇，董娟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这一切并不出乎董彪的意料，真正让他着急的是公司里传来的消息：“韩雪英空降行政部副部长！”
　　另一条消息则是董家二房和三房安插进公司里的三亲九故被大量清理出公司。
　　董娟想要韩雪英接班的意图很明显了, 董娟想要清理掉董家人，给自己的儿子铺路的意图也很明显了。
　　“老公！我爸被开除了！”叶子琳的父亲在公司的采购部上班，在外面自己经营着一家工厂，左手倒右手, 用董家的钱高价买入自己家质劣价高的产品，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他竟然被开除了。
　　“不光是你爸，我的大舅和二舅也被开除了，还有……”董彪说的都是自己熟识的亲戚，这些人带进来的自己不熟的远亲不知道被开除了多少。
　　“我听说二伯家那边的亲戚除了一两个被开除之外，余下的都是调岗或者是遣散，除了当月工资还能拿五个月的遣散费和推荐信，只有咱们家这边的亲戚啥也没有。”
　　“还不是你整出来的事儿！”董彪瞪了她一眼，叶子琳这事儿做得太糙太直白了，要是他根本不会那样使用照片，用照片当把柄威胁齐文彦该有多好？慢慢软刀子杀人才有趣。
　　就算是做了，出事之后也不会心虚逃走，会各种哭诉替自己洗白，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现在她走了就等于告诉别人这事儿就是她做的。
　　“我做都做了，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董彪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一不做二不休釜底抽薪了。
　　叶子琳这傻娘们儿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收益，董虎两口子死了，二房现在就剩下老人孩子，二大爷身体看着强壮，实际也是毛病一堆不比自己家老爷子那个老糖尿病强到哪儿去，二娘就是个农村妇女不足为惧。
　　全家就剩下自己和自己媳妇这两个青壮了，只要解决了某些人，董家的产业，自己唾手可得。
　　他打开了保险柜，那出里面成捆的美刀和人民币码放进一个箱子里。
　　“老公，你干嘛啊？”
　　“替你收拾残局。”这傻娘们，逼得自己也只能用狠招了，之前谋划的在越南发展壮大，过几年之后再杀回马枪的计划彻底破产，只能——下狠手了。
　　董氏商贸有限责任公司
　　经过半个月的熟悉期之后，英子已经适应了这里，大公司，一切都跟林海公司不同。
　　除了公司结构之外，不同的还有企业文化，比起彼此竞争中带着一丝温情的林海商贸公司，董氏一团和气的背后是派系林立各种厮杀。
　　韩雪英空降公司不到十分钟，全公司的人就知道这人是董总的儿媳妇，将来要当成接班人培养的。
　　一时之间韩雪英的办公室门庭若市，各种人都想来混个脸熟，其中最积极的就是各种亲戚们。
　　“你就是林海媳妇儿啊？我是林海二舅的亲家的表哥，你叫我一声表叔就行了。”
　　“我是彪子媳妇的三叔，你跟着她叫我三叔就行了。”这位也就是这次露了一面，据说回办公室就接到了辞退信。
　　面对这种人，英子全部是微笑，点头，默默记住他们说的姓名和职位，这些人早晚要被清退，上班的时候不工作，跑来这里串门，把公司当自己屯子了？
　　这些人的学历普遍低，岗位说也来也不算太重要，多数集中在后勤部门，一个保洁部门一个经理十个副经理，下面还有楼长层长小组长管理层比真正的保洁还多你敢信？
　　这些全都是在行政部下属的，英子把人员名单要来一看简直要被气笑。
　　占据重要岗位的董家人也不是没有，总共有七个，都是上过大学的，还有一个在业务部门发光发热，做得风声水起。
　　这些人都是在英子上班第二天以后出现的，他们还知道找点儿理由，比如递送文件，递交采购申请书等等。
　　他们介绍自己的方式也比较矜持，直接说自己叫什么什么。
　　见英子一副我不知道你是谁的样子，才开始介绍起亲戚关系。
　　至于更重要的一些人物，有几个英子连见都没见到就听说了他们被开除的消息。
　　她手下的保洁部经理和十个副经理，也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英子的办公室也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庭冷落，偶尔看见一个眼熟的亲戚，也是瞬间低头遁走，生怕引起她的注意。
　　所有人都知道董娟因为董虎的事厌弃了娘家人，开始在公司内部大清洗，替太子妃扫清所有碍眼的对象。
　　一时间所有人的态度变成了观望，他们在观察英子的脾气，揣摩英子的心思，就连英子的顶头上司行政部长刘部长对英子的态度也愈发的恭敬微妙。
　　“叶氏被剃除出了采购名录，我这里有几个替补的厂家，这是他们的报价单，您觉得哪家比较合适？”
　　英子看也没看报价单，“刘部长，这是您的工作您决定就是了。”
　　“董总说让我们俩个商量着来。”
　　“我对公司的业务正在熟悉阶段，我听您的。”
　　刘部长暗中吐出一口气，做为一个跟随董娟多年的老臣子，他真怕眼前这位太子妃上来就飞扬跋扈各种专权，成为比那些被清除出公司的吸血鬼更大的毒瘤。
　　“我个人比较倾向的是这两家公司。”刘部长在其中两家的名字旁划了个勾。
　　英子拿起他们的报价单看了一眼，这两家公司在业界都是比较有名的，英子也用过他们的产品，只不过她没资格做什么采购，看价格还算合理，比她购买的价格略低，但也没低多少。
　　“这个价格不比零售价格低多少啊。”
　　“他们都是业界颇有口碑的公司。”
　　“这两家公司的产品我都用过，我们是大宗采购长期合作，他们应该释出更多的利润空间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意向不好砍价。”
　　“这样啊。”英子看了他一眼，是不好砍价呢，还是收回扣呢？这属于明规则了，董娟也不会不知道，只不过过去用的是叶家公司的产品，刘部长没多少决定权，回扣估计也拿得少一点，“这方面我真是不懂，您决定吧。”
　　“那我派人去联系他们了。”刘部长拿着报价单走了，这位太子妃看着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实际很油滑啊，说话滴水不漏，是个难缠的角色，希望她有些真材实料。
　　刘部长刚走，一个扎着马尾穿着蓝色套装的年轻姑娘就敲响了英子的办公室门。
　　“请进。”英子抬起头，来人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脸上带着紧张和拘紧，怀里抱着厚厚的一叠文件。“有什么事吗？”
　　“我是人事部的，我叫林小茹，来补公章。”
　　公司的公章在英子上班的第一天就交到了她的手上。“拿过来我看看。”
　　林小茹把文件放在了桌上，英子一看全部是调岗、劝退、辞退文件还有几个是辞职件。
　　上面的有些名字她熟，有些她不熟。
　　“这些人的手续没办完吗？”
　　“当时董总要求的比较急，他们的手续上只有人事章，归档需要公司章。”
　　英子一个一个翻看过之后，把公章拿了出来盖章，她一边盖一边数，被调岗的有三十一人，劝退的十一人，辞退的二十人，主动辞职的有五人。
　　“只有这些了吗？”
　　“只有这些了。”
　　“空出的岗位有多少需要重新招聘？”
　　“十二个岗位。”
　　英子没有再说话，把文件交给了她，“你多大？”
　　“二十三岁。”
　　“新入职的？”
　　“入职三个月。”
　　“这种跑腿的活一直是你在做？”
　　“不是，一直是另一位同事在做，今天她临时有事这活让我来做了。”
　　“行，年轻人跑跑腿没什么，以后常过来。”英子哪有听不出来的，有人有情绪不想跑这趟腿，大概率那人也是董家的亲戚。
　　董娟估计也是不好赶尽杀绝，一些老实的，称职的还是留下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英子不可以给那个人一点颜色看看，既然不想送这份文件，那以后也不用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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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意外？没有意外
　　次贷危机的风暴刮起的时候, 有些人觉得金融危机要来了，对中国的外贸来说可能是次重击，周林海却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果然, 他一直打不开的美国市场，向他打开了大门——
　　经济危机, 民众钱包里的钱少了, 但还要穿, 还要用，还要戴……
　　物美价廉的中国产品满足了这一需求。
　　周林海的几个老关系，通通增加了订单, 还介绍了一些新关系过来。
　　一周以来, 他已经请了“三次假”了, 六点之前赶回家这事儿, 慢慢变成了十点之前赶回家, 十二点之前赶回家。
　　英子适应了行政部的工作, 开启了自由上下班模式，没有特殊的事情一周三天在董氏, 两天在自己的公司，两天在林海商贸。
　　在董氏她只管分配给自己的后勤、采购两件事，不在公司就把公章交还给刘部长管理。
　　在林海公司她只管财务方面的事, 别的事一概不插手。
　　自己家的公司她管的则是全面工作，设定好目标，定好规则, 确定方向之后，交给徐月和四个猎头来的精英来做。
　　她想明白了一些问题，为什么董娟要一直养着那些三岁小孩都知道是光领工资趴在董氏身上吸血的亲戚？
　　一是因为董娟这一辈人照顾亲戚这四个字已经印在DNA里了，二是当初她创业的时候确实这些亲戚里有一些是起到正面作用的, 三是英子后来才想到的，为什么家乡没有人知道董娟还活着？董家人都发达了？这些人怕是董娟带出来“封口”的，工资和职位就是封口费。
　　英子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留在公司的董家亲戚，果然如此。
　　他们有些来广州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董娟还活着，他们是投奔亲戚来打工的，到地方了才知道亲戚所谓的打工是在董氏领工资做闲职。
　　当然了，这些人里面也有脑子灵活的，有些傍着董氏做点自己的小生意，有些一边领着董娟的工资一边自己做点什么。
　　还有一些人把孩子培养出来了，上了大学有了学历，或是在董氏工作或是在别的地方工作，都是能靠自己过得不错的人。
　　可惜这些只是亲戚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被董娟养“废”了。一个月什么也不干就能赚两三千块钱，两口子加起来五六千，公司还供吃的，有些岗位还颇有油水，人的惰性一发作，一不小心就成了米虫。
　　被赶出公司之后才发现自己积蓄不多，没有特长，被公司养得什么都不会，在外面一点竞争能力都没有。
　　自己得到的一切原来都不是凭实力得到的，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
　　这些人各个都恨董娟，恨英子，甚至更英子比董娟更多些，他们完全不管被辞退的英子刚进公司，正处于摸索状态，行政部也不可能去管人事部的事，开除那么多员工。
　　他们理所当然的人认为是董娟的儿媳妇太“刁”，嫌弃他们，向着娘家，打算把他们赶走，让娘家人来。
　　不过英子哪里会在乎这些，记恨她的人多了，这些人得上后面排队去。
　　别的不说，甫秀花好像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恨上了英子。
　　“妈给你打电话了吗？”雪珍在电话里面颇有些倦意，她再次怀孕了，这次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查出怀孕就停止工作养胎，里里外外多少事等着她料理呢，休假？生之前休吧。
　　耽误一天工作，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钱呢。
　　“又怎么了？”英子跟家里不相干“联络”的只有一个手机卡，平时她是不用的。
　　“铁柱找对象了。”
　　“哦。”按年龄来说铁柱跟她相差不过几个月，在大城市是“小孩”在农村已经是大龄青年了。
　　“是个小学老师，跟小草儿是同事。”
　　“那挺好啊。”
　　“不光是老师，家里还有钱，不是当官的就是做买卖的，她个人家里面往少了说得也有几百万的财产吧，还是独生女，舅妈可高兴了，他们家说是别的没相中，就相中铁柱的能力和人品了，舅妈在省城给他们买房花了二十来万，女方陪送的车就有四十多万，彩礼啥的给都不要。”
　　“好事啊。”不过英子也知道为啥甫秀花生气了。
　　“妈说了，全都是因为你搭着姥家，把舅舅家搭得发家了，把铁柱也给拱起来了，他现在当粮贩子可挣钱了。”
　　“那又怎么样？”别说铁柱没跟她要过一分创业的钱，就是要了，英子也会眉头也不皱地给，对她来说铁柱是比家宝更亲的亲兄弟。
　　真正的一奶同胞。
　　“反正妈吃完定亲饭，回家就生了好几天的气。”
　　“她自己找气生，理她干什么。”
　　“你可以不理她，我不能不理她啊，家宝被她吵烦了就把助听器摘了，宁可当聋子都不听她磨叨，我可没法子啊。”
　　英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有亲戚烦忧，大约是她比董娟占优势的地方吧。
　　“就当是为了我和家宝过两天她过生日，你给她包个五百一千的红包哄哄她吧。”
　　“要包红包也要包给姥姥，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英子听到了雪珍那边头撞桌子的声音，“知道了，为了你们我包一个红包给她。”
　　挂断了电话英子忽然发现一件事，第一次在提起甫秀花的时候，她心平气和了，听到她的种种事迹，她也如同清风过耳一般不在意，要说有情绪波动也是略微同情一下家宝和雪珍。
　　放下了这些，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这种轻松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灵上的。
　　她又给二舅妈打了个电话，恭喜她之余，又问了下对方的情况，听着二舅妈在电话里讲着对方如何如何好，姑娘是如何如何知书答礼，亲家是如何如何的没有架子，对铁柱是多么的推崇，英子也是为了她而高兴。
　　“英子啊。”说到这里，王老美忽然声音低了下来，“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有些人呢，是越老活得越明白，在县城、省城生活，开阔了眼界，接触了新思想，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明白的事，王老美就是如此，她越老越觉得自己对英子不好，当初英子在自己家的时候，自己虽然对她不错，但是跟亲生的子女相比就差了一层，再后来英子高中时遇见那事儿……她也做错了。
　　“没事儿。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都是自私的，都是有弱点的，包括英子自己，“我就是有时候遗憾没有托生到舅妈的肚子里，当舅妈的孩子。”
　　周林海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开车回家，跟美国人做生意最难的一点就是时差，他们这些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公民是不会加班在你的工作时间跟你谈的，你得在他们的工作时间跟他们谈，最让人崩溃的是他们自己本国国内还有时差。
　　周林海的英语不咋地，也就是将将能交流，有时候还需要翻译帮忙，尤其是法律合同文件，他的原则是律师看完之前什么都不签。
　　美国佬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阴着呢，不管他们怎么跟你吹，最终一切都得落实在纸上，没有落实在纸上的一切承诺都是空的。
　　他们本国国内还有各种标准什么的，周林海现在的原则是我的东西肯定符合中国标准和国际标准，符不符合你美标谁进口的谁承担。
　　不是周林海谨慎，真是因为业内有人被坑过。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打开车载收音机听今日美国磨耳朵，结果是越听越困。
　　忽地一辆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直直地撞了过来——
　　“请问是韩雪英女士吗？”英子正在电脑前面处理公司的事呢，忽地手机响了，她低头一看是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疑惑地接了起来，对方说是不是韩雪英女士，她还以为是推销。
　　“我是。”
　　“我是交通事故处理中心的，请问粤XXXX的车主是您什么人？”
　　“是我丈夫。”英子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在XX路和XX路交岔口发生了车祸，现在正在被救护车送往人民医院。”
　　“我马上到。”英子站了起来抓起手机就往外走，跑出去之后又退了回来，打开家里的保险柜拿出银行卡和所有的现金装进包里。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给董娟打了个电话，“妈，林海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董娟习惯了早睡，这个时间已经躺上了，正在看书。
　　“车祸。”
　　“人怎么样？”
　　“交警说送去人民医院了，我正在往那边赶。”
　　“好，我立刻过去。”董娟挂断了电话，手抖了半天才缓过来。
　　回过神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喂？是高局吗？我是董娟啊，我儿子出了点意外……唉，我们家今年的意外太多了，流年不利啊。”
　　对方自然也听出来了董娟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了，我会派出市局重案组的精干探员跟进的。”
　　意外？董娟眼里迸发出冷光，她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巧合或意外，董虎两口子死了，现在林海出了车祸，这是有人要绝她啊！
　　董娟酝酿了一下情绪，又给董财来打了个电话，“三哥，林海出事了！”
　　十分钟后，董财来终于主动地说出了那句话，“要不让彪子回来吧，我觉得这事儿邪性啊，家里没个青壮男人在家不行啊。”
　　“唉，我现在也没啥主意了，三哥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彪子回来吧，行了不说了，车备好了，我得去医院了。”董娟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冷冷一笑。


第170章 奇迹
　　肋骨因安全气囊撞击复合性骨折, 肺叶受损，头部重度脑震荡，正在检查是否有其他内伤。
　　英子坐在抢救室外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她不太懂医生说的别的医学术语，只听懂了周林海伤得很重。
　　对方是一辆渣土车, 要不是周林海反应快躲开了正面撞击, 后果更不堪设想。
　　英子这个时候才知道, 人在遭遇重大打击的时候，大脑真是一片空白，她足足有五分钟坐在那里看着时钟发愣, 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董娟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给她披上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 英子像是溺水的人重新回到岸上一样,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进去的是华南的外科专家组, 就算是在鬼门关也能把林海抢回来。”董娟坚定地说道, 这个女人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闯过了无数的险滩暗礁, 嘴上说着没事，搭在英子身上的手却微微颤抖。
　　手术进行了足有七八个小时，婆媳两个在手术室外坐了七八个小时, 期间董财来夫妻来过了，说了些什么，英子完全没在意, 只是听着董娟态度和谒的说着些什么彪子。
　　英子眼里精光一闪，看向董财来，董财来觉察到了英子的目光，忽地磕巴了一下, 他怎么感觉英子的眼神和娟子那么像，甚至更冰冷恐怖。
　　他下意识地看向董娟，发现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柔和，甚至对他隐隐地有些依赖信任。
　　“那行，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彪子那边有几笔生意正做到一半，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
　　董财来说完转身走了。
　　董娟的眼神在他转身后瞬间变冷。
　　“要不要通知林海的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不通知周家说不过去啊。
　　“通知吧，周家调动我们调不动的资源。”官字两张口，在一些人眼里，董娟这个商人还是远不如周家。
　　英子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您也怀疑……”
　　“我不相信巧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呵，要不是我最近出门少，搞不好出车祸的人是我。”董娟不出门是为了躲那些找她求情的所谓亲戚，没想到竟无意中躲过了暗箭。
　　方才董财来说董彪要在那边处理生意，直接将她内心7成的疑心变成了九成。
　　正常情况下彪子听到周林海出事，肯定急匆匆地回国，在她面前各种表现，第一时间了解周林海的伤情，争取成为继承人。
　　现在竟然拖着不回来，明显是心中有鬼！
　　尽管一切还在调查中，董娟的内心已经给董彪判了有罪。
　　在外面整整等了八小时二十分钟，周林海才从手术室出来，只让英子和董娟看了一眼就直接送进了ICU。
　　主刀医生看了眼等在门外的两个女人，“你们都是家属吗？”
　　“我是他妻子。”
　　“我是他妈。”
　　“跟我到我的办公室吧。”主刀医生把两人请进了办公室，说明了病人的情况。
　　肺部和肋骨的伤都已经控制住了，病人受创最重的头部，外伤性出血七十毫升，目前正在药物昏迷状态，清醒之后情况如何要看病人能将血块吸收多少。
　　“做为医生能做的事我们已经做完了，现在一切都看病人本身了。”
　　英子笑了，“林海是我见过最有毅力最强大的人，他一定会自己恢复过来的。”
　　董娟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在这一刻相互扶持心意相通，“是，我儿子是最有毅力的人，他一定会自己醒过来的。”
　　医生看着这两个女人，他没办法向她们解释外伤性出血七十毫升是什么概念，也没办法向她们解释手术的全过程如何的险象环生，他们至少四次将周林海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希望如此吧。”希望，我们这个时代最宝贵的东西，更何况现代医学仍然有许多难以解释的情况。
　　同样的两名伤患，A可能比B还要重很多，抢救的结果却可能是A活B死，事后无论怎么反思也找不到原因，只能归结于“命运”。
　　希望命运同样青睐周林海吧。
　　周宝清走出航站楼的时候手有些抖，一辆车停在了特殊通道口等着他。
　　看见车的时候周宝清长出了一口气，老爷子结下的善缘到现在还肯给面子，他久未来往的发小也愿意出手帮忙。
　　车里的那个人，他不算熟，只是小时候参加老爷子的战友聚会时在一起玩过，现在在别的场合遇见，他都不敢上去自我介绍。
　　对方也没什么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家里人都挺好的吗？”
　　“谢谢领导关心，都挺好的。”
　　“叫名字多好，叫什么领导，咱们也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了，你比我小一岁是吧？”
　　“我比您小四个多月。”
　　“我妈说咱俩小时候她跟你们家老太太互相换孩子喂奶，说咱们俩的关系挺近的，可惜这些年天南地北的，两家断了联系。”
　　“是。”
　　“说说孩子是怎么回事吧。”老爷子去了，后代不过是正处，孩子在外地自己创业，结果被人黑了，在外人眼里他们这些人就这么好欺负吗？
　　“我也是刚到，我儿媳妇和前妻在电话里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警方重案组还在调查中。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我打电话问问看。”
　　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给自己打电话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尤其查问的是正在调查还没有被最终立案的案子。
　　“是的，正在调查中，是，有进展一定向您汇报。”高局刚刚挂断电话，另一个电话也打了进来，这次不是他的上级，是他上级的上级的上级也要给面子的存在。
　　“是的，我们一定尽快破案。”
　　那边又说了些什么。
　　“是，我们一定尽快确定是不是交通事故。”
　　高局挂断了电话揉了揉额头，这是他今天接到的第六个关切的电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谁啊？”
　　“重案组的同志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高局坐了起来，“汇报一下情况。”
　　“我们和交警部门的同志一起查验现场和现场监控，初步判定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
　　听到了这个消息，高局头又疼了起来。
　　英子其实不太关心调查的事，她只在乎周林海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从ICU住了七天出来，他依旧是昏迷的状态，英子把行李搬到了医院，准备长期“抗战”。
　　事业什么的可以放到一边，董彪她相信自有人去对付，周林海对她来说是更重要的存在。
　　每天从头到脚地擦洗一遍，用医生教的方法给他按摩，把病房的电视调到耕战频道，把声音调到正常稍大，让周林海“听”电视。
　　护工绝大部分的工作都让她做了，除了她翻不动周林海的时候过来帮一下忙，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英子有时候还会从周林海的藏书里拿书给他读，周林海读书兴趣很广泛，但从书的新旧程度也能看得出来，他最喜欢的是金古武侠小说，
　　在小说的扉页上他写道：林海大侠藏书，借书不还者虽远必诛！后面还画了刀和四个感叹号。
　　在小说的内页还有他同一时期的涂鸦。
　　“你能不能有点想象力啊？降龙十八掌飞出来的一定是龙吗？这是武侠小说啊，不是玄幻小说。”
　　“我觉得你画得雕一直在翻白眼。”
　　“八大山人。”一个干涩的声音说道。
　　“什么？”英子放下了书，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努力像要睁开眼睛的周林海，
　　“仿八大山人。好渴。”周林海觉得自己像是在沙漠里面渴了十天一样，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英子拿矿泉水瓶的瓶盖一点一点地给他喂水。
　　“多久了？”周林海连喝了八瓶盖水，总算有了说话的力气。
　　“什么多久了？”
　　“我昏迷多久了？”
　　“十天。”英子回答完才想起来按紧急呼叫按钮。
　　“眼睛跟着我的手电筒。”
　　“动动左手手指，动一动右手手指，下面我们动一动脚趾。”医生的声音陌生而空洞，周林海跟着他的声音努力做着过去他做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
　　医生拿了一根金属的棒子刺了一下周林海的脚心，“有感觉吗？”
　　“疼。”
　　他直起了身，“病人的运动神经暂时来看并没有受损，语言功能也恢复良好……”奇迹？这世界上看来是真有奇迹的。
　　董彪是在周林海出事的第二天回国的，机敏如他已经想清楚了，他要是不摆出一副急着回国探查情况的样子，董娟一定会怀疑他。
　　可惜，他想通得有点晚，在接电话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卡壳了，竟然说出了暂时不回去这样的话。
　　目前他也只有佯状镇定，每天也去医院看情况，帮助董娟做这个做那个。
　　从董娟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没有怀疑他。
　　他长出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怕不是作贼心虚了，姑姑并没有怀疑自己。
　　周林海醒来的时候，他站在病房外看着医生给他检查，对于检查结果只有一个想法：卧槽，有些人是天选之子不成？被渣土车撞了，不止活下来了，甚至有可能都不会残疾？
　　就在他感慨愤恨嫉妒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转回头一个白净的男子对着他露齿一笑，“董彪先生吗？请和我们一起回去协助调查。”
　　董彪看着自己周围，有起码有七个壮汉隐隐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除非他忽然塞亚人附体，逃是逃不掉的。
　　他只能勉强露出笑容，“好啊！你们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全力配合，只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对国内的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你放心，别的事你可能不清楚，对这件事你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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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滚就一个字
　　被以配合调查为名义送进一间办公室, 却被一个人晾在那里的董彪现在正在希望奇迹发生，他真没想到派去做事的人那么蠢，开着渣土车居然没有撞死开着普通SUV的周林海。
　　手脚还那么不干净，说好了要做成正常的交通事故, 竟然在周林海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看见周林海过去了再启动加速撞过去。
　　蠢货！以为中国的警察是他们国家三流的警察吗？
　　以为监控都是假的吗？
　　他被安排进这间办公室却没有人理他, 他们是觉得他嫌疑重大在诈他, 还是把他忘了？
　　董彪如坐针毡一般，他自认杀伐决断, 没想到竟被一群傻子给误了。
　　在隔壁的另一间审讯室，警方却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
　　在勘察完现场检查完监控后，他们发现了这起案子的离奇之处。
　　渣土车是附近一间工地的，在案发前五个小时司机临时请假, 找来一个同乡来代替开车。
　　也就是这位同乡, 在将车开出去之后并没有出城将渣土运送到指定填埋厂, 而是在一条辅路上停了起来。
　　在周林海的车驶近之后, 他忽然将车子发动，驶出辅路撞向周林海。
　　周林海没有当场死亡, 也跟这辆车的司机对渣土车驾驶技术不熟，周林海反应快速躲过正面撞击有关。
　　要是正面撞上了, 这个吨位的渣土车, 就是来辆坦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当场就将代班司机和原司机抓来审问。
　　原来的司机得了一千块钱, 将自己的车暂时“借”给一个在网上认识的“熟人”使用。
　　代班司机的身份是越南打工的, 有人给了他五万人民币让他制造一场车祸杀一个人, 条件是做成意外，对方把路线都定好了，渣土车也是对方提供的, 他需要做的就是开着渣土车在路上游荡。
　　他的想法很简单，出了车祸之后他直接逃走就是了，他是没有身分的人，怎么查？
　　这五万人民币，足够他回河内做点小生意了。
　　他交待出来的上线是一个有点黑涩会背景的HK人远亲，这个远亲拿到了二十万RMB+一万美刀，对方的要求是他去大陆杀掉周林海，最好做成意外。
　　这位混得不怎么样实际连群架都没参与过的“大哥”，怕了，将这件事分包了出去。
　　最离奇的是他居然还不是一包，上一个包给他的人是他身在越南的亲戚，找这个人警方颇费了一翻心血，在一些“人”的帮助下，这人到越南当地警方那里自首了。
　　他从董彪那里拿了四十万RMB+五万美刀，将工作介绍给了自己传说中在铜锣弯混成大哥的远亲。
　　找到了这个人，证据链完整了。
　　一个精彩的故事也诞生了，本来按行情能请到业内杀手的价格，最后做这件事的竟然是个不会开渣土车的越南黑工。
　　是的，他真不是故事把车停在辅路偷懒的，他也想开着渣土车在路上“游荡”，无意中出车祸之类的。
　　没想到的是他开到出去没多远就不敢开了，他不会开，只能躲在辅路里等待时机。
　　事情调查清楚了，他们才把董彪请来，晾着他，无非是想要给他增加心理压力罢了。
　　省厅派来的经验老道的审讯专家通过监控观察着董彪的反正，当董彪抽完第三根烟，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说了一句，“火候了。”
　　去了那间办公室，不到十分钟董彪就全招了。
　　坐在监控室里的重案组刘警官，叹息了一声道，“挺有钱的，非要贪图姑姑的财产。”
　　“这就是贪心不足啊。”另一位警官说道。
　　“聪明”人嘛，总觉得全世界他最聪明，老老实实奋斗对不住他的那份聪明，非得走捷径，硬生生把自己的光明大道给走窄了。
　　案子结了，送看守所正式走手续吧，听说这小子的堂弟刚死，他八成也是个死刑，这一家子啊。
　　刘宝清点燃了一根烟，他已经戒烟五年了，见到了董娟还是想要抽一根。
　　他没想到他们俩个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董娟不但没有变老，甚至比当年漂亮了很多，气质更是脱胎换骨，从有些羞涩的漂亮小媳妇，变成了城中贵妇。
　　董娟皱了皱头没有阻止周宝清吸烟，“听说你快退休了？”
　　“快退了。”周宝清叹息了一声，“我在海南有房子，退休了就搬过去。”
　　“你媳妇还没退呢吧？”
　　“呵。”周宝清笑了一声，“我不在家可能她还清静一些。”
　　“这些年听说你没少给你媳妇添堵。”装什么呢？谁不知道你的事儿啊？有名有姓的情妇就不少。
　　“我们俩个人是结婚是因为合适不是因为别的。”
　　“当初你还说我们是因为爱情呢。”还不是一样出轨。别给自己出轨找借口了好吗？出轨是有惯性的，出轨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周宝清被自己的烟呛了一下，“你还是不懂男人。”
　　“我是太懂男人了。”
　　“不管你信不信，你要是不走我真得能改。”
　　“改什么啊？不走的话我大概会越来越像你家保姆，谁会尊重家里的保姆？”董娟嗤笑了一声。
　　“活那么明白多累。”
　　“不累。”董娟笑了笑，“我现在也理解你们这些成功男人爱在外面找小姑娘的心思，我现在勾勾手指也能勾来一车，男的比女的还爱钱。可惜了，没遇上让我心动的男人。”
　　周宝清有些恼怒了，“你跟欧阳旭也这么说话？”
　　“我俩个探讨的话题比这个深入，怎么说呢，我们俩个都是那种被所谓真爱伤过的人，在一起过日子过得就是一个坦白。”
　　周宝清决定不跟她说话去别的地方转悠去了，董娟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认识过董娟。
　　董娟冷笑了两声低头看楼下的风景，懒得跟他多废口舌。
　　没再次遇见之前，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心里有那么个影子，那个在年轻的时候遇见的最美好的人，最美好的一段爱情。
　　真正再次相见，过去的那个影子支离破碎。
　　周林海侧身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大约是生了根，跟床沾在一起了，动一动都困难，闭着眼睛想要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不停地回想渣土车撞过来的一瞬间。
　　要不是他当时本能地躲了一下——
　　“来，喝汤。”英子从保温壶里倒出熬成奶白色的汤，“我听人说黑鱼汤大补，特意按照方子给你熬的。”
　　周林海伸手想要抬胳膊接汤，却没什么力气。
　　英子觉察到了他的动作，“你别着急，医生说你慢慢养，慢慢复健。”
　　“吓坏了吧？”
　　“没有。”英子笑了笑，喂他一口鱼汤，“你是谁啊？你能被一场小小的车祸打败吗？”
　　“嘴硬。”周林海慢慢挪动手碰了她一下，“多久没去公司了”
　　“公司又跑不掉。”
　　“林海那边你要撑起来，你自己的公司也要撑起来。”
　　“干嘛啊，嫌我在这里烦啊？”
　　“我怕公司跑了。”周林海叹息了一声，“现在外面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我知道，等会儿你吃完了，复健师来了我就回去稳定军心。”英子又喂了他一口。
　　周林海最讨厌的事就是让英子看见他复健的样子，每次他要复健，总是要找借口让英子走。
　　英子也总结出了规律，每次都假装没看出来的走掉。
　　她喂周林海喝完鱼汤，帮他擦好嘴。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彼此的心思，活下来就行了，能见到彼此就好了。
　　病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了，从外面跑进来了两个人，英子转头看见他们俩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三舅，三舅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董财来早没了当初的病弱中透着一丝精明的劲儿，头发也不染了，鬓角发根露出来的地方大部分花白了，他媳妇也没有了贵妇样，除了耳环和金手镯，什么值钱的首饰也没戴，两口子眼睛都又红又肿的。
　　“我们来看看林海。”董财来说道。
　　“是啊，端屎端尿还得有个人呢。”她满屋子找尿盆。
　　“我们请护工了，不用您来伺候。”英子拦住了她，“您二老还是回去休息吧。”
　　“休息啥啊休息。”董财来哭了起来，“我们俩个是一分钟都坐不下去啊，他们非冤枉彪子，说是彪子雇人害林海，彪子真不是那样的人啊！”
　　“这事儿你们应该跟警察去说。”呵，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居然被他们说成是冤案。
　　“我们说了啊！人家不信！我们又去找你婆婆，你婆婆连见都不肯见我们，她啊，八成是让谁给蒙蔽了，彪子真不是那样的人啊。”
　　“哦。”
　　“现在林海不是没事儿了吗？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也不找了，也不折腾了，啥财产都不要了，就带着彪子回去种地还不行吗？”董财来媳妇见英子一脸冷淡，忍不住说道，说完就坐地上哭了，“我们就回去种地还不行吗？”
　　没事儿？英子怒了，“你管这叫没事儿？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在术中抢救了好几次，在ICU住了一个礼拜，现在还得天天复健呢，你说没事儿？就你们家的那个是儿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捡来的？你们别搁这儿装蒜也别搁这儿求，上有国法下有良心，国家该怎么判怎么判！别指望我们！咋地！种地委屈你们了？呵呵，要不是我婆婆，你们现在不就是在种地吗？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来，差点儿把林海给害了，你们哪儿委屈啊？哪儿委屈啊？是不是我们得找人找关系找律师，把董彪放出来，让他再出来杀我们一次你们才不委屈啊？”
　　“英子啊！做人得讲良心啊！我们当初出来，也是跟你婆婆一起奋斗的啊！你不能看我们不顺眼，排挤我们董家就这么挤兑我们啊！”
　　“是！你们家董彪最有良心了！”英子指着门口，“现在就给我滚！”
　　“你咋说话呢？就不怕你婆婆听见？啥家教啊！就算不认亲戚，我们俩个年龄也够个长辈了吧？你这么六亲不认，将来你婆婆落你手还有她好吗？”
　　“呵。”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冷笑，董财来看向门口，来人正是董娟，“我儿媳妇说得好！滚！赶紧给我滚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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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老家震动
　　英子有时候真不理解某些人的脑回路, 自己对别人下死手的时候没想过所谓的亲情，被别人反击的时候又说别人不认亲了。
　　这套路在农村地区遇上性格比较软的你还别说，真有可能成功。
　　可惜，他们施展这一套时面对的可是董娟啊。
　　她一个人白手起家创建那么大的一个企业, 怎么可能是性格软弱的。
　　差点儿被整死的人可是她唯一的亲儿子。
　　英子相信, 董娟如果说答应把董彪弄出来, 原因只有一个：她要亲自砍死董彪。
　　他们还跑到医院来闹, 直接戳了董娟最疼的一点，简直是把作死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没过两天, 英子就听说了董福来和董财来“滚”了的消息，这次是直接“滚”回了老家！
　　董娟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把这两家人直接丢回了黑省。
　　“他们不是都说要回家吗？落叶归根正是时候。”董娟亲自拿了一堆的资料让英子盖章，顺便解释了这件事, “再说了, 他们每家的手里都至少有两千万出头的现钱, 还有好几处房产在收租, 广东藏龙卧虎，他们家里没有青壮总是不方便, 回黑省多好，到处都是熟人, 过得也是一等人的生活, 不比困在这地方强。”
　　“您考虑得是。”
　　董娟又拿出来三张房本, “我听医生说林海再过一个月就能出院了, 你们原来住的房子是高层, 不适合他养病，这是我给你们挑的三处房子，你选一套, 我好找专家和设计师一起装修。”
　　英子接过了房本，每一处都是独栋别墅，最小的面积也有三百多平房，之前有人说她的财产保守估计十亿，也有说二十亿的，英子觉得这些数额搞不好只是董娟财产的冰山一角。
　　像董娟这类老派的资本家，财产从来都不在一个篮子里，她又不上市，她又是做外贸的，你很难搞清楚她的真实财产。
　　也难怪知道一点内情的董彪不顾一切的谋夺财产。
　　“这一套吧，离市区近一些。”英子选中了其中的一套，面积不是最大的，但是交通最方便。
　　“我最中意的也是这一套，行，我找人去装修。”董娟说完看了看时间，“你是不是该去林海公司那里了？我派车送你？”
　　这些天英子的上班节奏是每天上午在董氏，下午在林海公司，林海公司没有大事的话，三点多她就会离开去医院，她自己的公司她一直是通过网络在管理，一周也就是回去一两次。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董娟想了想，“你的车有点旧了，我有一辆宝马车，今年年初的时候买的，买完了也没怎么开过，你拿去开好了，等会儿我让我秘书把钥匙送来。”
　　“那谢谢您了。”糖衣吞下去，炮弹吐出来，但是一直喂糖怎么办？
　　“不管什么东西，她给你，你就接着。”周林海的肋骨不能剧烈运动，复健一直是在床上做各种手和腿的运动，这几天他的情况渐渐好转了，也就不再排斥英子了。
　　“我一直接着呢。”
　　周林海在复健师和指导下做手部精细运动练习，用筷子夹豆子，过去毫无难度的运动，现在做起来却有些难。
　　英子站在一旁，表情尽量轻松，假装这是一件小事，“有件事我想跟您请示一下。”
　　周林海抬头瞧了她一眼，英子要是这套态度，肯定是在憋着什么“坏”呢，“说。”
　　“有人想买老宅。”
　　周林海顿了一下，“不卖。”
　　“原来咱们那一片没什么人问津，我找人查了一下。”
　　“查出什么来了？”
　　“老宅那一片地方可能会拆迁。”
　　周林海放下了筷子，拆迁？那一片的地点确实很好，现在也全部是住宅用地，有人看上那一块地也无可非议，“尽量搅黄。”
　　搅黄还不容易？狮子大开口就是了，那一片住得是什么开发的人也清楚，哪个敢硬来。
　　现在除了老宅之外，英子手里可还有一套呢。
　　“我觉得老宅那一片街很有特色，可以做一下开发。”
　　“开发？”
　　“是的，那片住宅的历史我查过，最早是俄罗斯富商区，后来又变成了伪满高层的住宅区，建国后有一部分变成了仿苏式建筑，有一部分还保留着伪满风格，还有一部分直接就是俄罗斯风格。这一片建筑完全可以做为文化产业进行开发。”
　　“想法不错，灵感哪里来的？”
　　“我看电视的时候看见上海有一片老城区就是这样开发改造的。然后我就想起老宅了，老建筑也不能一拆了事啊。”
　　“嗯，老建筑就像老人，承载着的是过去，不能一拆了事把一切都抹杀。”
　　英子被这一句话吓得一激灵，她只是想要赚点钱顺便保留老宅，没想要那啥了。
　　她回头一看，说这话的人竟然是周宝清。
　　他最近一直在广州，每天上午都会过来呆一会儿，没想到这次下午来了。
　　“没想到英子竟然有这种见识，怎么样？有没有心思接手这个项目。”
　　“那个……”
　　“你放心，这事儿只要你想做，就轮不上别人。”
　　英子看了一眼周林海，她有点明白董娟和周宝清在玩什么呢，这一对前夫妻啊，正在通过拉拢自己，拉拢周林海啊。
　　这种竞争关系，她喜欢。
　　靠山屯
　　韩家梁将车停在自家门前的路上，他媳妇下车把大门打开，韩家梁把车开了进去。
　　农村的大院子白天都是不锁门的，邻居随便串门。
　　韩家的院子现在可以说是村里第一气派了，七间阳铁皮盖的房子，墙上正面贴着白瓷砖，院子T字型铺满了步道石，两边的菜园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大门是两米七宽的黑色大铁门，都赶上城里一些小区的门了。
　　今天日头好，韩老太正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见孙子回来了，坐了起来，“今个儿咋回来了呢？”
　　“奶，他让金砖砸脑袋上了，正愁接不住呢。”韩家梁的媳妇说道。
　　“你可别说了。”韩家梁摆了摆手，“奶，我要去县里招商局上班了。”
　　“好啊，去县里上班好啊。”韩老太不太懂什么是招商局，但是去县里当干部就是好嘛。
　　“好啥好啊。”韩家梁把老太太扶起来，“奶你进我屋我跟你说。”
　　他扶着老太太回了屋，又把在别人家串门的父母给叫了回来。
　　“你们知道吗？董家搬回来好几户。”
　　“听说了。”董家的老屯离靠山屯不远，那些人回来不是在县城买楼，就是在老家大兴土木盖别墅，十里八乡都传遍了。
　　“你们知道他们一直编排英子吗？”
　　“编排就编排呗。”这事儿韩老太也知道，她早知道英子嫁给了董家那丫头的儿子，董家那丫头在外面发了财了，连带着把亲戚也带走了，“那帮子人我还不知道是啥成色？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没有滥养亲戚的。”她可不是什么一般家庭出来的，家里雇的长工里还有她远房太爷呢，还不是一样使唤。
　　搁过去你要是软了，那些亲戚能活吃了你家，现在道理也一样。
　　“不是，这不是有人把风声传到县里了嘛，还有一些消息是从市里省里传出来的，总之呢就有人想到我和我四叔了，我四叔多鬼啊，他直接说自己是教书匠招商啥的不会干，可以让英子成立个慈善基金会啥的。我就直接被提溜走了。”
　　“说啥你四叔鬼呢，你四叔那是有经验。”韩兆春拍了儿子一下。
　　自家人知自家事，英子对自己家人有看法，过年没回来，就捎回来一千块钱。
　　招商？投资？他们家人可不是那些没有三两肉的轻骨头，遇见什么事儿就飘起来了，人家忽悠啥都信，胸脯拍得山响。
　　“现在人家把我架起来了，你说这事儿咋办？”韩家梁觉得自己在乡里呆得挺好的，未来的路也确定了想在组织部呆两年，再安排到哪个乡镇去当个副乡长什么的，谁想到一下子全乱了。
　　“咋办，先要待遇，你不是事业编吗？要求转公务员编。”韩兆春瞪了他一眼。
　　“要是转完编我干不出成绩来呢？”
　　“干不出成绩来还能裁你啊？”这是韩兆春的第一个想法，不管怎么样，先把好处要到手。
　　一家人讨论了一下午，基本上章程是讨论完了，但是招商这事儿还是没谱。
　　直到一直在那里打瞌睡的韩老爷子说了一句，“找老甫家的人。”
　　对啊，英子不给韩家办事，可给甫家办事啊。
　　他们正唠着呢，韩兆冬推开门进屋了，一脸的焦急，“你们听说了吗？”
　　“啥事儿啊？”韩兆春白了他一眼，他们刚讨论出点眉目来。
　　“英子女婿出车祸了！撞死了。”
　　全家人乱了，撞死了？英子可还没生孩子呢，男人死了婆婆还能认她吗？
　　这事儿整的。
　　韩家梁站起来安抚大家，“先别乱，我给雪珍打个电话，她们两姐妹一直有联系。”
　　他拿出手机按了免提给雪珍打了个电话问情况。
　　“唉呀，你们可别听人瞎说，林海是出车祸了，受伤了，现在已经出ICU了，人没事儿。”雪珍嗓子有些哑，应答完这句，就有人来问什么事儿，“给她退，七天无理由，注意态度要好，以后这种事不要来问我。”
　　她说完又继续说，“对不住，刚才有点事儿。你们别听风就是雨的，英子好着呢，现在一个人在三家公司主事，她自己的，她婆婆的，她老公的，回老家的那些老董家人你们一个也别理，英子男人差点让车撞死，就是董彪那个杀千刀的干的！吃着人家的害人家的独子，这种人家早晚遭报应，你们远着他们点儿。”
　　“知道了。我们不是不知道实底吗？行，我们知道了。”韩家梁把电话撂了，一家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老大媳妇，有牛肉吗？晚上吃牛肉蒸饺。”韩老太吩咐道，“家梁你今晚搁家住，明天一大早套车我进城去会老亲家去。”
　　套车？嗯，是说开车吧？家梁也没好意思纠正老太太，“您是说去看我甫大姥儿？您不生她气了。”
　　“生啥气啊？她给咱家抱回个凤凰蛋，又替咱家养了七年，现在让我搭个板儿把她供起来都行。”韩老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经历了至少三朝，靠得就是能屈能伸随机应变。
　　“说起上供。”韩家大娘琢磨了起来，“你们说是不是因为英子拜了老榆树娘娘当妈，才有这好运道啊。”
　　“咦……”有可能啊。
　　在场的岁数大的都想到了这一层，岁数小的如韩家梁暗自翻了个白眼可也没敢说不是。
　　事实证明韩家的人脑子转得快，别人脑子转得也快啊，因为最推崇它的神婆去世而香火冷落的老榆树娘娘，一时间门庭若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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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对于中国人而言, 人生在世最过不去的两个字是什么？“面子”，这世上故然有一两个死皮不要脸自绝于人民的无赖，更多则是面子大于天的普通人。
　　对于甫老太和韩老太这一代人更是如此, 两个老太太往一起一坐, 韩老太嘴巴跟抹了蜜似地各种夸奖甫老太, 感谢她当初当机立断把英子抱回家，是老韩家的大恩人之类的。
　　甫老太顿时就绷不住了, “您说得什么外道话，英子也是我外孙女, 当初我就想就当我多养只猫养只狗, 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她看见儿媳妇王老美进来了，又赶紧的夸王老美, “再说了, 这事儿你得谢我这个儿媳妇，要不是她心善把铁柱的奶分给英子一半吃, 英子早饿死了。”
　　王老美本来对韩老太有些看法，一听婆婆这么说，心里憋着的气也就散了, 没好意思当着婆婆的面损韩老太“我也是看那孩子可怜。”难怪人家说好人长在嘴上, 甫老太跟儿媳妇、孙媳妇关系都好, 就是因为甫老太虽然是个厉害人，对内却不刻薄，古道热肠，从来不觉得儿媳妇孝顺自己听自己的话是理所当然的。
　　“唉……”韩老太一拍大腿，“都怪计划生育啊，不然谁家也不缺那一双筷子。”
　　甫老太瞧了她一眼，没计划生育的时候, 把孩子扔尿盆里淹死的也不是一两家，就是没人性重男轻女又心狠。
　　“那个老美啊，咱家冰箱里的小鸡儿现拿出来化冻不赶趟了，你去熟食店买只烧鸡，再买条鱼，别的惦量着买。”
　　“不用，不用，没有外人，不用整啥鸡啊鱼啊的，有啥吃啥。”韩老太赶紧拦着。
　　“您是贵客，快去买去。”甫老太挥手想打发王老美走。
　　“不用了，今个儿老大媳妇回来，我给她打电话了，让她惦量着买，别的菜啥的咱家超市都有。”王老美搬个凳子往那里一坐，就是不走。
　　韩老太轻咳了一声，“那啥，你家老二啥时候回来啊？”
　　“他在省城那边忙乎装修房子呢，眼瞅着五一就结婚了，房子还差地板和门没安好呢。”
　　“啊，那是有点儿急。”韩老太应了一声，“年轻人忙点儿好，雪珍现在也可忙了，我给她打电话她都没工夫多说几句。”
　　“那可不是咋地，那么大的一个店，还有四家加盟店，全是她一个人经管。”对雪珍的事王老美实际比韩老太清楚。
　　“家宝学习也好啊，听说上普高也能跟上，学习成绩可好了。”韩老太说道，“亲家，你们家秀花是真会生啊。”
　　“她啊……生孩子的时候八成是把脑子也给孩子了，生完了三孩子就彻底废了，搁家当姑娘的时候挺聪明个人，越活越糊涂。”还没等甫老太说啥呢，王老美左边嘴角上扬，露出几分嘲讽来。
　　“秀花在家的时候就不咋实奸。”甫老太瞪了她一眼，打这儿媳妇进屋她就知道她没憋着啥好坏，等着收拾韩老太呢，没想到打发不走。
　　“呵呵，哈哈。”韩老太干笑了两声，她既没办法当着人家亲妈的面编排人家亲姑娘，又没办法反驳王老美。
　　“我听说家梁升官了？”王老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呀，我们家儿子就不行，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子，一个个都是打工的命。”
　　“谁说的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种事不是一哄声的嘛，哪有不知道的。”王老美笑了笑，“要说有福还是您有福啊。”
　　“我有啥福……”韩老太索性把事儿说开了，“还不是因为英子，县里不知道谁嘴那么欠，把她的事儿添油加醋地传开了，也不知让哪个领导知道了，这不是现在每个县都有招商任务嘛，就把家梁提溜到招商局了，就家梁那两下子，去了也是白给。”
　　“有啥白给的，找梁光过来盖两栋楼不就完了嘛。”王老美故意不往正地方说，“要我说你们家采薇可够有本事的了，找的男人虽说岁数大点儿，可知道疼人啊。”
　　戳戳戳继续戳肺管子啊，谁不知道韩采薇找了个活爹啊，咋跟英子比啊？英子找的男人虽说也岁数大点儿，可也没大哪儿去，又是没结过婚没孩子的，家庭也好，再说了梁光那是个什么鬼？今年过年听说英子不回来过年，他直接也没露面，一样捎一千块钱回家。
　　韩老太轻咳了一声，“那个，人家说是要派个团去董家的企业参观学习什么的，让家梁先联系。”
　　联系什么啊？说到底就是要卡油，要吃要喝最好把人骗回来投资，至于投资赚不赚钱——
　　梁光回来投资就对了，这些年县城也就是房地产还赚钱，别的哪有赚钱的，引进回来的都是骗优惠返税的骗子。
　　韩老太想拿英子的钱换自家大孙子的前程，寻思着自己不好使，跑来忽悠甫家，王老美头一个不答应。
　　“这事儿啊。”甫老太倒没王老美态度那么强硬，“我觉着吧，打个电话问问呗。”说到底英子是姓韩的，韩老太都亲自来了，总不能在甫家这头把话给堵回去。
　　“妈，你不知道，英子现在医院公司两头跑，着急上火忙得脚打后脑勺啊？”
　　“医院，她上医院干啥啊？”甫老太是真不知道。
　　“她女婿让车撞了。”韩老太抢答道，“问问呗，也不是要钱，就是问问，行不行划个道出来。”
　　王老美翻了翻手机，“我只存了她一个号码，看看能不能打通，不行就得找小草，她跟小草一直有联系。”
　　英子接到了王老美的电话，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又在手机里听到了杂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考察就不必了，我五一以后可能跟林海回省城，到时候再唠。”英子没有直接拒绝，“铁柱哥是五一结婚吧？”
　　“是五一结婚，你早点儿回来。”
　　“行，我到时候一定回来。”
　　甫秀花正在打包行李，家里面的超市都舍得雇两个人了。
　　“妈，你收拾行李干啥啊？”雪珍是被韩兆秋叫回来救驾的。
　　“我去广州跟英子一把啊。”
　　“你能帮她干啥啊？”
　　“帮着伺候她女婿啊，她管着三个公司呢。”甫秀花倒没觉得英子自己创业的公司有多大，也不知道周林海的生意有多大，她就是听老乡说董家回乡的几家多有钱，又听这说这几家人是董家最穷的。
　　听这几家人说，董家的亲家什么叶家，开了家空壳公司，在外面进点儿半成品办公用品，就赚老鼻子钱了，还有什么齐家，本来都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逼债，跟董家结了亲家，债主同意宽限了，什么资金链接续上了，借助人脉又发大财了。
　　那些个亲家都不是亲“亲家”，你说她这个正经亲家能捞多少好处？家宝还上啥高中，上啥大学啊，直接上班当个经理啥的不过份吧？听说大学生现在都不好找工作了呢。
　　英子太奸了，连婆家的实底都不跟家里透露，董娟一个人拉把了多少家啊，一个个的都翻身成地主老财了，带带家里人怎么了？
　　自家人怎么样也比董家那些人强吧，别的不说自家男人的装修公司，可是没少挣钱。
　　雪珍在英子的公司打工，她也打听过了，没少挣，可是就窝在省城有意思吗？去广州给英子当左膀右臂多好啊。
　　“我去给你们打打前站……”
　　“打啥前站啊？”雪珍真是对她无语了，“你也不寻思寻思，英子瞧得上你吗？本来你离她远远的，她想不想来你，该咋对咱家里人咋对家里人，你要是搁她跟前，没三天她就得又恨上你，到时候全家都跟着吃瓜落。”
　　“我不是为你好吗？你寻思我乐意低三下四的求她啊？你在省城有啥出息啊，你没听人说吗？南方那钱海海的，你去给她当个经理啥的，你挣钱不比现在多。”
　　“我现在觉得我挺好的。”雪珍扶着腰坐了下来，“要不是英子，我现在还搁县城当家庭妇女呢。”
　　“累啊？”甫秀花扶着她，“你啊，就是不听话，我给你找了那些生儿子的方子你都不听！照没照B超啊？知不知道丫头小子啊？”
　　“丫头小子我都认，我都这么大月份了你还让我打胎啊？咋那作孽呢。”
　　“我不是为你好吗？老高家……”
　　“老高家现在能咋地我？他高广志真要是没良心，踹了他我分分钟找比他强百套的。”现在的雪珍可不是过去的雪珍了，人面广混得开，见识得也多了，赚得也多，钱是人的胆，有钱了怕谁啊？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女人有儿子没儿子不一样。”
　　“是不一样，要不是有儿子咱屯子周叔周婶也不能五十多岁了还在外面打工。”
　　现在农村有儿子可不是什么福报，一个儿子还好，两个儿子简直是要了命了。
　　“你这话说的。”
　　“妈，你在省城开了这么多年超市，你还没看明白吗？”
　　甫秀花不吱声了，整理行李的动作可没停。
　　“你去吧，你知道她住哪儿吗？广州可不是咱们屯子，出了站门你找得着北吗？”
　　“我……”甫秀花一腔热血顿时有点熄了，“你不会打电话让她接站啊。”
　　“呵，我可不打这个电话。”
　　“你们都欺负我……我这些年苦巴苦业的是为了谁啊！一个个的对我都啥态度啊，好像是我做错了啥事儿似的，我可都是为了你们啊！你们小时候你奶奶刁……”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从自己进门哭到韩兆秋受伤生病，磨磨叽叽哭了大概有十多分钟。
　　雪珍坐在那里瞅着她直叹气，说她可恨吧，确实有可恨的地方，说她可怜吧，也确实可怜。她对自己和家宝也是一个好母亲，为什么就是瞧英子不顺眼呢？现在又要占英子便宜，这世上哪有这么轻易的事呢。
　　她们正缠夹不清，防盗门被打开了，本来应该在外面工作的韩兆秋回来了，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抬钱给梁光了吗？”
　　“抬……抬了。”
　　“抬了多少？”
　　“三十多万。”不光是她的积蓄，韩兆秋做工程赚钱之后给她的钱，超市赚得钱，全在里面了。
　　“完了。”韩兆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个败家娘们啊！”
　　“爸，咋了？”
　　“梁光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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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切割
　　甫秀花有三十多万这件事英子并不惊讶, 那是个能用各种办法省钱攒钱的女人。
　　现在家里开了超市，韩兆秋虽然没有像之前一样把自己赚得钱都给她，但是家用还是给的, 家宝的学费、补习费等等, 也都是韩兆秋在出, 家里有大项支出她就去找雪珍，雪珍差不多是五求两应, 家里面的日常开支能被她压缩到最少，赚得钱全攒下了, 有三十多万很正常。
　　但是韩家的损失不止是这三十多万, 韩家开超市的房子，现在住的房子, 梁光一开始虽然说是“借”的, 后来韩兆秋也是交了首付签了合同的，每月按时还款, 梁光走后也曝出他将自己手里的房子全抵押出去了，有的甚至做了二次抵押，韩家的房子也在抵押之列。
　　韩兆秋给他做得装修, 光垫进去的资金就有三百多万, 现在全部泡汤。
　　而韩家只是梁光受害者中的一个, 很多家庭把几辈子的积蓄拿出来在他那里买了期房，现在房子只盖了空架子，开发商却跑了。
　　他暴雷的原因很简单：以高额利息吸引民间贷款，自己拿这笔钱去开发，摊子铺得太大，拆东墙补西墙，直到再也补不动了。
　　意识到可能会破产之后, 他干脆把所有的房产都抵押了出去，把套出的资金和后来吸呐的民间借贷用各种名义转走，在最后还款期限到来之前连夜跑了。
　　跑的时候连韩采薇都没带。
　　韩采薇也是个狠人，发现他跑了，把自己的细软一收拾也干脆利落地消失不见。
　　至于她的酒楼，那也是被抵押了至少三次的巨坑，最多的资产是一箱子账单白条。
　　以上这些全部都是雪珍跟英子说的，“现在爸和妈一直在吵架，互相埋怨，妈说脑袋疼，头晕心悸胸闷想吐，又不肯去医院，只肯找小诊所的人打吊针。爸只要搁家他俩就吵，妈就犯病。”
　　这倒不是装的，做为一个把钱看成命的人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钱，甚至自家的房子也有可能损失了，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生病很正常。
　　“咱家的房子有正规的购房合同吗？”
　　“有合同，爸还在银行办了房贷。”
　　“那就好，你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别管他在外面把房子抵押给了谁，咱们是住户，咱们的利益是第一位的，谁也不能把咱们赶出去。”
　　“唉……”雪珍叹了口气，“房子的事解决了，爸垫得资金怎么办？”
　　“有正规的合同吗？”
　　“有些有有些没有。”
　　“拿着正规的合同去报警吧。”不管有没有用先走流程吧。“那些工人和装修材料公司倒是不急，还劝爸来着。”
　　是啊，可不是不急嘛，他们心里都有底，知道老韩家背后有真大款撑着，倒不了。更何况这种款项一般都是年底催收的，所以年关附近工程抵帐房是最便宜的，只要你出全款，甚至能压价到市价的7折。
　　“过阵子我回去，总能解决。”她已经接到周宝清的电话了，原来的拆迁工程改成改造工程已经会议通过了，反正她也是要找工程队的，找谁都一样，不如找韩兆秋。“我姐夫损失了多少？”
　　“垫资里面有他一半。”雪珍叹了口气，她能撑住一是因为心里有底，二是因为她自己能挣钱。
　　“你想办法让她去医院查一查吧，总躺家里打吊针不是办法。”
　　“她不听我的。”
　　“她不听你的总会听家宝的吧？”
　　“唉，我试试。”
　　英子挂断了电话，躺倒在了周林海的病床上，在他身上蹭了蹭，“太乱了。”
　　“田雨跟梁光的牵扯也不小，梁光最喜欢拉大旗扯虎皮，忽悠人的功力很深。”不光是田雨，估计周家和田雨那边的亲戚里面，受害者众多。
　　这些人最糟心的不是钱追不回来，是钱没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连公开说自己被骗了都不敢，更不敢报警。
　　“医生说你后天就能出院了，可以在家复健。”英子玩着他的手指头，靠在他身边，英子觉得一片平静。
　　“房子装修好了？”
　　“按照你妈的方案得装修一个多月，我去看过了，原本就有精装修，装修品味也不错，让他们做了些无障碍设施，把地下室的健身房改成复健房就行了。”
　　“公司没什么事吧？”
　　“还行，只是林海商贸业绩下降了一些。”林海公司的缺点和优点一样明显，周林海一个人提供公司5成的订单，他忽然重伤，很多业务受到了影响。
　　“你看着公司不要倒就行了。注意不要让别人进入我的办公室，找到我的客户资料。”客户资料，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交给别人。
　　“要是被我找到呢？”
　　“等我出院我把你介绍给客户，教你整个流程，你现在用客户资料的话，一定会动用公司的人和资源。”说到底还是保密，周林海当年一个人做皮包公司一样大赚特赚，他核心客户他还是习惯一个人处理一切。
　　“你分给他们的那些定单？”
　　“都是些边角料和一些别人挖不走的客户。”周林海真正的立身之本，是不会轻易示人的。
　　“你这种行为不利于公司做大做强哦。”
　　“做大做强之前得先自保啊。”
　　确实如此，客户跟别人熟了，就有可能跟别人跑，不用说盖经理这种资深，在公司做熟了自己有自己客户的业务经理，一样可以辞职回家自己单干。
　　大公司生存凭借的就是核心客户和雄厚的资金。
　　周林海出院的前一天晚上雪珍又给英子打了电话，“我跟家宝劝了她半天，我答应付医药费，她才答应去医院，她的病因查出来了。”
　　“什么病？”
　　“神经管能症，大夫说不能着急上火生气，她腿也不好，大夫说是类风湿。”
　　“什么是神经管能症？”
　　“精神病。”韩兆秋的声音忽然从电话里传出来了，“你妈本来就是精神病，现在确诊了。”
　　“爸！我妈不是精神病！”雪珍怒道。
　　“她就是精神病，搅和得全家不得安宁。”
　　英子把听筒远离了自己，用手机自己搜索神经管能症，搜索完之后叹了口气。
　　甫秀花的生活一直是着急上火生气，至于抑郁……好像从干爸摔坏了开始，她就是一脸的愁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不起她。
　　渐渐的把周围的人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又觉得远离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没良心，对不起她的“付出”，继续索取，继续做，继续闹，闹得人人避之不及。
　　韩兆秋说得对，她不是现在才得病，她是病了太久了。
　　可一句病了就能抹杀一切吗？把她送走，各种虐待她的时候，她在外人眼里可是个开朗健康的人。
　　“大夫说得慢慢调理，爸说找中医看看。”雪珍估计是把手机拿得远了些，只能远远的听见韩兆秋的咆哮。
　　“嗯。”
　　“奶奶说找人看看是不是外病。”
　　“奶奶怎么知道的？”
　　“去医院是四叔帮着找的关系。”
　　英子说了句知道了，继续收拾周林海在医院的用品。
　　英子是四月二十五号回省城才知道周家发生了什么事的。
　　田雨确实是在梁光的事里牵扯很深，她不光自己借钱了，还介绍梁光给很多人认识，甚至替梁光担保，一些银行的关系也是她介绍给梁光的。
　　她介绍的人里故然有不敢声张，只敢暗自骂人的，可也有无所畏惧的。
　　周珍宝就是其中之一，她找到田雨的单位，堵着她的办公室门骂了她一个多小时。
　　自从那以后，田雨就请了病假在家没上过班。
　　至于周家损失了多少钱，周宝清都不知道，只有田雨清楚，无论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开口。
　　她回家之后，来家里找她的人络绎不绝。
　　为了给周林海的弟弟周明宇一个安定的环境，也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周宝清只能替她还了一部分债务，安抚住了债务人。
　　既便是如此，她仍然没有透露实际的债务额。
　　现在田雨乖得很，英子来看周宝清的时候，她端茶倒水低眉顺眼更胜从前。明明也算是“婆婆”，却在英子面前扮起了丫头。
　　说真的，英子不喜欢她那样。
　　周宝清却不太在意她，“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跟英子说。”
　　“正好我也要去接明宇了。”上完茶和水果，屁股刚挨到沙发的田雨笑着站了起来，“雪英你要吃点儿什么？回来我给你做。”
　　“不用在家里做了，出去吃。”
　　“好的。”田雨无视钟表上两点三十一分的字样，直接出门了。
　　周宝清让英子跟他去他的办公室，“林海身体怎么样了？”
　　“复健医生说能恢复八成以上的身体机能，余下的也能慢慢恢复。”
　　“那就好。”
　　“我准备跟田雨离婚，你放心不会影响你的工程。”
　　“您真得要离婚？”
　　“都到我这个岁数了，离不离婚也不影响什么了，田雨这次捅得篓子太大了，我不能被她拽下去。”
　　说到底周宝清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田雨固然有错，也是忍了他多年的长期出轨，把家里打理得妥妥贴贴，把周明宇照顾得极好的。
　　周宝清说跟她切割就切割，未免凉薄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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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神经？精神？病？
　　甫秀花得了精神病了, 一般人家里生了这样的病，总要先瞒一瞒，免得耽误儿女们的婚事, 自家名声也不好, 更何况神经管能症跟精神病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但是甫秀花得了精神病这事儿, 几乎是长了翅膀，没两天就传得人尽皆知。
　　大意是她因为受不了积蓄被梁光骗光了, 一气之下疯了。现在正在精神病院住着呢！稍微看不住就要打人，平时更是不停地骂人。
　　要说是旁人得了这个病, 总有人说几句可怜可惜, 她病了，说可怜可惜的没几个, 暗中叫好的不知有多少。
　　一是她人缘确实一般, 虽说跟邻里总能串连熟悉，但一旦涉及利益马上就翻脸无情, 二是她因为英子的事败了名声，三是她自己也没少替梁光说好话，介绍旁人把钱放到梁光那里吃利息, 她要是不疯, 肯定也有人去她家里找她要债。
　　“我说了多少回了, 神经管能症不是精神病，大夫说了只需要按时吃药，注意调理就行了。”雪珍跟人解释的嘴都起沫子了，挺着个大肚子浑身难受。
　　“神经病，精神病，有什么区别啊。”韩兆秋倒是不在乎这个，他真是烦透了甫秀花了, “你奶奶说让我们把家宝送回家读高中，再不然就让他住宿。”
　　“住宿吧。”本来这几天家宝是在雪珍家里住的，可雪珍也忙，大着肚子每天都睡不好，天天早晨还要早起给他煮饭，有点受不了了。
　　“这事儿别跟你妈说。”韩兆秋说道。
　　“不能说。”甫秀花把家宝当眼珠一样看，知道他在学校住宿，十有八九是要病上加病。
　　“你之前说英子手里有工程要给我做，靠谱吗？”
　　“她说过不靠谱的事吗？”
　　韩兆秋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想要抽烟，看了眼女儿的大肚子又放回去了，“她回来你也劝劝她，林海把身体养好了，她就赶紧怀孕生个孩子，有孩子跟没孩子不一样。”
　　“知道了。”雪珍叹了口气，“爸，我想把我妈送北京的大医院看看。”
　　“咱们这儿的医院也够好的了，她那个病你折腾她干嘛，明天你奶奶来，你把家收拾收拾，给西屋换上干净床单被罩啥的，再买点儿菜。”
　　“我奶来干啥啊？”
　　“说是领来了个明白人，要给你妈治病。”一般这种明白人，都是身上有“仙”儿的。
　　“啥明白人，都是骗钱的。”
　　“可不敢这么说啊。”韩兆秋立刻阻止了女儿，“南方为啥都那么富啊？南方人都信这些，信这些的都有钱。”
　　雪珍单手抚额觉得头开始疼了，这是什么因果关系啊，她读书少，知道不对，却不知道哪儿不对。
　　英子跑了十几天，跟着周宝清参加了两三次饭局，这才把事情给妥当的办下去，她现在也搞清楚了，她的提议正是暗合了某些人的看法，对这些人而言房子拆不拆迁不重要，补偿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忆”不能倒，“牌子”不能倒。
　　重新做了整体规划，请专家对所有的房子进行重新鉴定，做出有针对性的设计和定位，结合周边商圈，这一片“老旧”住宅区的施工方案确定。
　　韩兆秋也不意外地拿下了室内装修工程，这次他不用垫资，只需要出工不需要出料。
　　签完了合同，英子给他开了张条子，“我跟出纳说好了，你先暂支二十万，把之前欠工人的工资结了。”
　　韩兆秋接过了条子，他需要这笔钱，很多技术工人没有收到陈欠的工资是不肯开工的。“英子，你不去看看你妈啊？”
　　“没啥看的，我又不是大夫，她看见我哪次不是着急上火的。”英子低下头说道。
　　“你妈本质不坏，生你之前她不是这样的人，后来她做的很多事，都是因为有病了。”甫秀花对雪珍和家宝都是正常的，对英子那种异样的恨……韩兆秋过去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
　　“嗯，是吧。”有病？可能吧。更有可能是甫秀花把她当成生活中一切不幸的源头，当成发泄生活中一切不如意的渠道，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正常，给雪珍和家宝正常的母爱。
　　“你奶找了个明白人来给她看病，那人说让她立堂子，说她有仙缘，她的病是有人在磨她，磨她的东西知道你是有大福的人，故意让她把你赶得远远的。”
　　英子听到这里笑了，“明白人？还是真明白。”算卦的领神儿的说到底都是一个套路，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己家那点儿事儿知道的人不少，稍一打听就没有不清楚的，再稍微润色加工一下，形成这样的说法很正常。
　　这倒也不算是坏事，民间的这些人啊，说起来就是最古老的心理医生。
　　像是小说里动不动就说某某被算命的说是乞丐命，某某被说成是克夫克子，某某和某某被算命的说成是在一起就要家破人亡，现实中是极少极少极少发生的。
　　要是现实中的算命的嘴这么黑，早被打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就算是这么说了，目的也无非是让你多花几个钱“破一破”。
　　“你奶奶还搁咱家呢，你去看看你奶奶？”
　　“明天吧，明天叫上在省城的亲戚，我请大家吃饭，干爸，我约了人了先走了啊，你开车了吗？没开车我让人开车送你。”
　　“英子。”韩兆秋听英子叫干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算命的还说了，干爸干妈叫到你二十就不用叫了。”
　　“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慢慢改。”英子这一说慢慢改，怕是不知道要改多久。
　　她拎起包拿起车钥匙走了，韩兆秋略有些失神地坐在那里久久没回过神来。
　　英子急着要去见的人是小草和铁柱，三个人约了一起吃烤肉，地方是小草选的，离她学校不远。
　　“怎么没看见嫂子啊？”英子打趣铁柱。
　　“昨天她妈就带着她去上海买东西了，明天才能回来。”铁柱很熟练地把肉放到烤盘上去烤，“你们都别动手啊，烤肉我是行家，你们一烤烤坏了。”
　　小草剥了个酒鬼花生，“你还成行家了呢，行，你烤。英子，他今个儿要表现，就让他好好表现。”
　　英子听出小草话里有话，拿了瓶饮料给她倒上，“他要表现啥啊？红包钱我预备好了，一万块钱不能再多了。”
　　“唉呀，到底是英子，真够意思！”铁柱一拍大腿，高兴坏了。
　　“呵，你乐呵啥啊，多少钱你也是过路财神。”小草白了他一眼，“我们老甫家的男人父一辈子一辈，辈辈怕媳妇，没治了。”
　　英子在旁边抿着嘴笑。
　　“又来了又来了，小时候就这样，我们俩个一斗嘴你就在一旁笑，我后来细想想，十回有八回是你挖坑让我们俩个吵起来的。”铁柱把烤好的肉片放到英子碗里，“这样就行了，嫩着吃好吃。”
　　“哪儿有的事，小时候多单纯。”英子尝了一口铁柱烤肉确实手艺不错，“铁柱你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没干什么，整了个装潢商店不咋挣钱。”
　　英子听到这里笑了，“你是不是要包我的料？”
　　“我就是想问问包出去了没有。”
　　“我这次装修用的料不同，都是在厂家直接定制的复古料，室内水暖电水泥沙子之类的倒是可以让你过一道手。”这部分英子早就已经自己定好给铁柱了。
　　“这么肥的肉沾过手也是一手油啊，这就行了。”铁柱满意极了。
　　“这就行了啊。”英子笑了，“我还想让你帮我做大生意呢。”
　　“啥生意？”一听大生意来了，铁柱把烤肉的钳子放下了，眼睛都放着光。
　　“粮食。”
　　“粮食？”铁柱皱了皱眉头，“本钱低于一百万，粮食的生意怕是做不起来。”
　　“韩家梁被调到招商局的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这事儿王老美骂好几天了。
　　“本来我不想应承，后来我想起来我当年就想要贩粮来着，东北的大米在广州是真贵啊。”有钱赚干嘛不赚，韩家梁发来的政策文件要是能落实一小半，这笔生意就是大赚，就是不落实，生意不过是中等意思。
　　“你打算怎么做？”
　　“优惠政策里面有无息或低息贷款，投资一百万能贷款五百万，你说怎么做。”
　　“有这么大的本钱，直接开粮点儿啊，自己收稻子……不过这事儿你还得捎上一个人。”
　　“谁？”
　　“你大姑父。”铁柱给英子倒了杯酒，“我知道你跟我妈一样，不乐意事事儿沾上老韩家人，但你大姑父是个有真本事的，他在粮库这么多年管得就是收粮定品，我跟你说，这里面鬼大着呢，要是没有明白人掌眼，那帮人敢往砂子里面掺稻子，你我都是外行，必须得有这么个内行，再说了，县里面的相关的人头他最熟，别人玩不转。”
　　“行，能算他一个。”有钱赚比所谓的门户之见重要多了，更何况大姑这人吧，没干过啥太好的事儿，可也没干过啥坏事。
　　“糊了。”小草无语地看着烤锅。
　　“什么？”
　　“肉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普通人真是分不清楚这两种病。感谢在2020-09-14 21:16:12~2020-09-15 21: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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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装疯卖傻
　　英子说要请客是真心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礼”仪得到，不过是一顿饭, 再说了她想要赚这份钱, 真就得用老韩家的人。
　　不要管他们得了多少好处，只要她的好处是最大就行了。
　　韩老太听韩兆秋悄悄说在英子那里拿下了工程项目，还拿下了预付款, 翻看着从来没有见过的支票，因为得了老花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都仿佛清澈了。
　　“还有个事儿，英子方才来电话了, 让我把她大姑大姑夫请来省城。”
　　“咋，这里有她大姑夫啥事儿啊？”
　　“不是, 英子说她想和铁柱联合收粮, 想请她大姑夫掌眼。”
　　“这可太行了！她大姑夫那人品，那水平远了不敢说，在咱们县是这个。”韩老太伸出了大姆指, 至于英子要跟铁柱联合, 唉，英子偏着老甫家的人也不是头一天了。
　　收粮……难不成这就是家梁说的投资？招商？这算是什么事儿啊，这世道, 官府还得请买卖人做买卖，还得给钱给政策, 哎哟……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在吹牛。
　　老韩太太一个电话，英子的大姑和大姑夫开着车就来了省城, 光在电话里听也是天大的好事啊，就算事不成，在席上给韩家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英子请客那天二十人坐的大桌子, 坐得满满的，周宝清赏脸光临，田雨也来了，韩老太、甫老太、王老美两口子，韩兆秋、雪珍、高广志、甫铁力两口子、甫铁柱和他没过门的媳妇、韩家梁和他媳妇、大姑、大姑夫……人来得极为齐全，只有甫秀花没来，也没人提她。
　　在席间英子提了投资的事，“投资五百万？贷款五千万？建立产供销一体化绿色商品粮基地？”家梁觉得天大的一块蛋糕落在了自己的头上，“真的？”
　　“真的。”投资涨十倍的事还是周宝清提醒她的，既然投资就投得大一点，反正最终的投资实际上花得是政府担保的那些钱，一般这种招商来的企业贷款五千万最后能投入一千万的都是良心企业了，不过英子是想心想做点事的，五千万打算都投进去。“不过这只是意向，而且没有最终确定要投在哪个地方。”这也是周宝清教她的。必须要有竞争才能显得她重要。
　　“当然是要在家乡投资啊。”
　　英子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英子，来吃块排骨。”韩老太给她夹了块排骨，“这种肋排最好吃了。”
　　“英子，你大姑夫……爱面子，他说你做买卖，他白帮忙都行，可是你也知道，这两年粮食系统不行了，不挣钱了，好几个粮库都黄了，粮食局也黄摊子了，你姑夫虽然是在国有储备粮库上班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我又不上班，你哥当兵退伍之后到现在还没安置呢……”尽管大姑夫不停地巴楞大姑，大姑的嘴依旧没停。
　　“大姑，瞧您说的，我能让我大姑夫白干吗？大姑夫想辞职跟我干也行，想要兼职也行，我就是想要让大姑夫给我把把关，收粮的时候要是没有大姑夫之样的好把式看着，那些粮贩子和农民，说往砂子里掺稻子那是开玩笑，以次充好，陈粮新粮掺一起卖都不少见……大姑夫您是内行，收粮食的时候粮食的品级差一等可差不少钱呢。”
　　“那可不是咋地！行，你放心，我有在指定不能让别人唬弄咱，辞职呢……我今年五十七了，眼瞅着就退休了，报个病就不用去了。我就是想把你哥也带着……”
　　“那能把我哥落下嘛。大姑夫这样吧，我哥呢，先让他跟着铁柱哥干，试用期一个月一千五，过了试用期一个月二千五起，给交五险一金，您呢一个月三千。”
　　“三千？”大姑夫愣了一下，他现在一个月工资加奖金还不到九百块钱呢，而且经常拖欠。
　　“您别嫌少，到了收粮的时候您有补贴。”
　　“不少！不少！可不少了。”大姑夫乐得合不拢嘴了。
　　“不过有一条，要是这个项目落到别的县里了，您得跟我走。”
　　“行！走哪儿都行！”一个月三千，上哪儿都行啊。
　　家梁本来听得眼热，也有几分冲动想要辞职跟着英子干，可一听说不知道要落到哪个县里，又挠头了。
　　韩老太瞧着这个傻孙子实在是有些无语，明显英子是在等着他回去跟领导汇报要政策呢，他还在那里挠头。
　　唉，韩家的灵气儿怎么全集中在女孩儿身上了呢。
　　“英子，我跟你干吧，我一个月现在才挣一千多块钱。”小草眼睛冒光地说道。
　　“你可消停点吧，你会啥啊？”王老美掐了小草一把。
　　甫秀花没被确诊的时候呢，就是整天难受，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也就是家宝能看见她的好脸。
　　她确诊了之后更“好”了，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出院了，在家里面什么也不干，往床上一躺，婆婆来了跟没看见一样，一天三顿饭得雪珍做好了送她那里，稍微不如意还要摔摔打打的。
　　“精神病”这事儿对她不是刺激是倚仗，动不动就是“我就是精神病！我精神病是你们老韩家人给磨的！早晚有天我把你们全家都杀了。”然后就是不间断的骂，祖宗三代的骂。
　　老韩太太在她回家之后住了一宿就回去了。
　　雪珍事也多，她要上班，也不敢把孩子往娘家带，为了接送孩子不得不把公公婆婆给接过来了。
　　韩兆秋现在一是事多，二是不乐意管甫秀花，一天天的不着家。
　　他一不着家甫秀花就更“疯”了，天天打电话找他，隔十分八分就是一个电话，一开始韩兆秋还接电话，后来干脆买了个新手机换号了，原来用的手机直接关机。
　　打不通韩兆秋的手机她就找雪珍，一样是电话轰炸，逼得雪珍一样是“双开”号。
　　要命的是甫秀花不知道韩兆秋在哪儿，知道雪珍在哪儿啊，雪珍不接电话她就去找雪珍。
　　她穿着条家里做的棉裤，一条破了洞的羊毛衫，外面套了件旧棉服，活像是外面流浪的。
　　“你咋不接电话？”她站在店里指着正在跟顾客说话的雪珍道。“我寻思你死了呢！你让人绑架了呢！你让人拐卖了呢！”
　　“妈，我把手机落办公室了。”雪珍跟顾客道歉，把她拉到了办公室，“妈，大夫不是让你静养吗？你咋穿这样就出来了？”甫秀花和韩兆秋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雪珍给买的，雪珍都不知道甫秀花还有这样的衣服。
　　“我穿这样咋了？我穿着舒服。”
　　雪珍对这个跟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妈是很了解的，她穿成这样只有一个目的“磕碜”自己，兼向别人显摆她的艰苦朴素、任劳任怨、贤良淑德，自己越提她衣服的事，越有可能引发她的唠叨，最后的结果无非是逼着自己向她投降，以后不再不接她的电话，她就自以为得计了，“嗯，行，你穿这样吧。”
　　见雪珍竟然对她穿这一身不以为然，甫秀花沉默了几秒钟，“明天铁柱结婚你去不去？”
　　“去啊。”
　　“你说我去不去？”
　　“您是当姑姑的，一定要去啊。”
　　“我去他们不得嫌我是精神病啊？”
　　“不能。”雪珍叹了口气，这些天甫秀花给她打电话说得是同样的内容，“要不然你就别去。”
　　“我是当姑姑的，不去不行。”
　　“你自己高兴就行。”雪珍扶着腰坐了下来，她知道这一轮循环至少要循环十次以上。
　　奇怪的是这次只循环了四次，甫秀花转转悠悠地说问了几遍去不去这个问题，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甫秀花眨巴眨巴眼睛，四下看了看，“你说你爸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他咋不回家呢？”
　　我爸不回家的原因你不比谁都清楚吗？“妈，你的病不重，你可别这样了。”借病装疯，折磨周围所有人，只能让所有人都离你越来越远。
　　“家宝搁你家咋样了？你大着肚子天天起早给他做饭不方便吧？要不然把他送去住宿吧。”
　　“我已经把他送过去了。”
　　“唉呀，你果然把他送去住宿了!”甫秀花一拍大腿，“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他是正常人吗？你知道他同学都啥样吗？要是别人欺负他可咋整？他把耳蜗弄坏了咋办？他吃不好咋整？”
　　雪珍抬头看天，一直忍了她估计有二十多分钟，一个员工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把她救了，“韩经理，货到了。”
　　“妈，我去点货，你在这里休息，你吃饭了吗？没吃饭的话我让附近的饭店送点儿吃的来。”
　　“饭店搁的都是地沟油，有啥可吃的？现在做餐饮的都黑心，你弟弟学校食堂整不好还不如外头，把身体吃坏了……”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雪珍开门出去了，反手把门给锁上了。
　　“货在哪儿呢？”她到了后门那里四下看看，是空的。
　　“我骗你的，货还得等半个小时才能到。”服务员说道，“韩经理您太可怜了。”
　　雪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
　　服务员给她搬了把舒服的椅子，“您坐这儿歇会儿，我给您接点水喝。”
　　雪珍知道，自己这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唉，躲得了一时也好啊。
　　她在自己面前这样颠三倒四的也就罢了，要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可怎么办？明天铁柱的婚礼上她要是再犯病可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服务员来了悄声对她说，“韩姐，您母亲我看着可不像有病，刚才我偷偷的去看她，办公室里没人她就不骂了，坐那里喝水看报纸可正常了。”
　　雪珍苦笑，“我知道她是借病装疯，她要是真有病就好办了，总有能治好的时候，借病装疯是没救。”
　　作者有话要说：收粮的水超级超级超级深，现场大批量收粮没办法检验，依靠得就是现场技术员的眼睛和手，这么说吧，手一松一紧之间事儿老多了。
　　所以请大姑夫是十分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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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天理报应
　　“雪珍啊, 明天能不能别让你妈来？”王老美在电话里试探性地说道，“主要是到时候人太多，太乱我怕你妈受刺激。”
　　“行, 我知道了。”雪珍的想法跟王老美差不多, 虽说人人都知道甫秀花“精神病”了，但病到啥程度谁也不知道，亲友里也有明白人, 知道所谓的神经管能症和精神病不是一个概念。
　　要是让甫秀花穿着今天的那一身在铁柱的婚礼上闹上一场，老韩家和老甫家可出名了。
　　原来的韩家和甫家只是两户普普通通稍微有点家底的农民家庭，现在的韩家和甫家可是话题中心, 被自家出来的金凤凰带飞的家庭，所谓露多大脸现多大眼, 金凤凰的妈当众现了这么大的眼, 两家人可真是要丢透人了。
　　雪珍放下电话就给韩兆秋打了个电话，韩兆秋正在家里吭哧吭哧收拾卫生呢，白天在雪珍那里闹腾了半天的甫秀花, 正躺在卧室里面哼哼着说头疼呢。
　　她倒是知道在只有自己和韩兆秋在家的情况下不能闹, 把韩兆秋惹急了，自己十有八九要挨揍。
　　城里住楼不像农村，农村开窗开门的季节, 两口子打架吵吵闹闹的，邻居听见动静总会过来干涉, 在城里家里面打成什么样，邻居照样装听不见, 谁也不会为了陌生人得罪人。
　　韩兆秋就是把自己打死打残，也未必有人会开门看一眼。
　　韩兆秋拿着电话到了屋外，“你妈躺着呢。”
　　“她吃饭了吗？”
　　“没少吃。”
　　“爸, 能想啥法子明天让我妈别露面吗？”
　　“大夫给你妈开了安定片，平时你妈吃两片，今晚我让她多吃一片，早晨的时候我早点出去，把她锁屋里就行了。”
　　“把我妈锁屋里……出事儿可咋整？”韩家现在可是住十二楼啊。
　　“你妈又没真疯，不敢往楼下爬。”
　　“行，就这么定了。”
　　韩兆秋回到屋里，把门反锁好，继续收拾屋子，他没有注意到本来躺在床上哼哼叽叽动不了的甫秀花挪动了位置。
　　收拾完屋子之后，他拿着一杯水和三颗安定片到甫秀花那里，“吃药！明天你再把屋子祸害成这样不收拾，我揍死你。”
　　甫秀花从心里往外唉呀了一声，坐起来乖乖“吃”了药，又躺了回去，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韩兆秋瞅了她一眼把卧室门带上，到另一个屋里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特意往甫秀花那屋里看了一眼，“她”还躺在那里没动摊，他拿出特意为了参加婚礼准备的新衣服，从头到脚收拾得利利索索的，皮鞋擦得锃亮，这才拿着钥匙出了门，把防盗门关紧之后，又反锁了两道，这才离开。
　　为了方便干活，他买了一辆五菱宏光的微型车，前面坐人后面装货，上了车之后他也没看后面，直接开着车出去了。
　　甫家现在小有家资，儿子娶得又是富家女，老屯的亲戚多，在一般的酒店办婚礼有点摆不开，索性在县城和市里之间挑了间高档渡假村包了下来，既能安排客人住宿，又有比较大的弹性安排婚礼。
　　韩兆秋出了门之后就放心了，甫秀花就算是跟孙猴子似地从十二楼爬到了一楼，也找不着酒店的位置。
　　韩兆秋一路上亲友们打电话互相联络，约定在渡假村见面，一路上他跟所有人保证甫秀花正在家“养病”并没有来。
　　当他把车停到了渡假村停车场，对着后视镜整理衣服时，瞧见车后面缓缓坐起来一个人，表情活似见了鬼。
　　甫秀花并没有像昨天一样穿得像个流□□，而是走了另一个极端，穿了件大红的旗袍裙，脸擦得雪白，还抹了口红，头发扎了起来，脚上还穿了双半高跟鞋。
　　雪珍为了安抚她给她买的金首饰也全都让她戴了出来，看起来是珠光宝气金光闪闪，不像新郎的亲姑姑，倒像新郎的亲妈。
　　王老美正在渡假村附带的宴席厅门口接待亲朋，远远地就看见韩兆秋臊眉耷眼地从停车场那边走过来了，在他后面穿着一身大红走得扭来扭去的——
　　王老美瞧了瞧晴朗的天空，心里却飘起了大片的乌云。
　　“来啦！”王老美心里流着泪，脸上还要带着笑，伸手把甫秀花给拉住了，“唉呀妹妹，你不好好在家养病咋还过来了呢？”
　　“这种大场面我必须来啊！我侄儿娶媳妇啊！天大的事！新媳妇长啥样？铁力媳妇长得就好，脸盘子大，屁股大腰细，一看就是能生养的，你看看头一胎生了个小子，二一胎生了个丫头，儿女双全，铁柱媳妇……”
　　铁力媳妇就领着孩子在附近玩呢，听姑姑夸自己，却怎么也不乐意听！她生完儿子还没像现在这样发胖呢，脸一样是小的，屁股也不大啊！生完二胎她一米六五的个儿一百二十斤也不算特别胖！就是屁股减不下来！
　　“唉呀，你可别这么说了，现在年轻人都流行瘦！”
　　“瘦有啥好的啊？你看我家英子，那瘦的，小腰一扎扎，看着就不像能生养的样儿，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可把我给愁死了。”
　　王老美真想找面墙来撞。
　　“走，上咱妈那里去。”韩兆秋扯着甫秀花说道，他现在只希望韩老太的婆婆身份能给甫秀花点儿压力了。
　　“你没看见这儿块净人啊！嫂子这儿多忙啊！我得留下帮着嫂子招待客！”
　　王老美使劲儿往里面推她，“不用！不用！不忙！不忙！来喝酒的没有外人！不忙！”
　　“我说嫂子你啥意思啊？嫌弃我不会说话给你丢人呗？”甫秀花挣脱开了她，“就算是你仗着英子发财了，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吧！你养了她七年，我生了她！养了她十年呢！好人全让你当了！好处全让你拿了！没有我你哪儿来这么大福份？”
　　说到底，她就是来闹的！要不是病了，她还真没勇气跑娘家来闹场，病了之后，她有了勇气，反正她神经病了，她怕谁！她就闹！
　　她在门前一闹腾，本来在里面磕瓜子聊天的亲戚朋友还有在外面唠嗑的那些都围了过来。
　　有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她，也有人躲在后面偷偷的八卦两家的事儿。
　　王老美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快炸了，伸手把她往旁边推，“你干啥啊？你疯了啊！我儿子结婚你来闹场！”
　　“我就疯了！我疯了！我杀人都不犯法！我疯了！”甫秀花双手指天在原地用力蹦，“都欺负我！都欺负我！都对不起我！都对不起我！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都是白眼狼！老天爷打个雷劈死这些白眼狼！”
　　雪珍和高广志来得晚了些，车刚停稳就见一个亲戚跑了过来，“雪珍你快去看看吧！你妈在门口犯病了！一会儿接亲的车就来了啊！”
　　雪珍一听就懵了，赶紧往里面冲，高广志在后面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想要去拉她没拉住，只能把女儿抱起来跟着她跑。
　　“你可慢点儿！你怀着孕呢！”
　　见雪珍来了，围观看热闹的给她闪开一条路，这会儿甫秀花正在那里揪自己的头发呢，“欺负我！都欺负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谁也别想好！”
　　“妈！你干啥啊？！”雪珍眼泪再也崩不住了，“妈！你干啥啊！”
　　“杂种艹的，昨天是不是你给你爸打电话不让我来的！我算白养你了！白眼狼！白眼狼！”甫秀花上去就啐了雪珍一口，一伸手使劲儿一推雪珍，雪珍向后晃了晃，幸亏后面有亲戚扶了她一下，险些没摔倒。
　　闹腾成这样，韩老太颤颤巍巍走了过来，“老三！你还大嘴巴子扇她！她这是让鬼狐给迷住了！”
　　韩兆秋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嘴巴打在甫秀花的脸上，甫秀花被打得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一下子定住了，“老不死的！你敢让你儿子打我！”她冲着韩老太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不松手。
　　“你快松手！快松手！”韩兆秋连踢了她好几脚，还有几个人过来帮着拽她，好不容易把韩老太从她手里救了下来，韩老太已经躺在地上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
　　“快！快送医院啊！”王老美一拍大腿道。
　　四五个男人抓着甫秀花，都没按住她，她还在那里跳呢，“我看谁敢！我今天非让这老不死的死这儿！非让这老不死的死这儿！”
　　“秀花！你真疯了！”老甫太太走了过去给了甫秀花一嘴巴。
　　“妈啊！妈啊！你不知道我遭多少罪啊！你不该把我嫁到老韩家啊！我从进他家的门我就受气啊！人家吃干我喝稀，一顿饱饭都吃不着啊！大着肚子我起早贪黑干活啊！我怀雪珍的时候九个月跪着给她洗衣裳啊！我刚生下英子我那孩儿啊！刚掉下胎包我还没瞅一眼啊！这老太太就不让我留啊！我敢说啥啊！我敢说啥！我是活遭罪啊！妈啊！你把我嫁火坑里去了啊！我这一辈子我冤啊！我冤啊！”
　　甫秀花一边哭一边蹦，“我非整死这老不死的啊！凭啥啊！凭啥啊！凭啥她活得这么好啊！凭啥啊！凭啥你王老美活这么好啊！凭啥你大儿媳妇能生！二儿媳妇有钱！你姑娘还是铁饭碗的老师！凭啥好事儿全让你一个人摊上了！！凭啥啊！我儿子聋啊！他聋！”
　　甫老太被她哭得心里直发颤，“孩子！孩子咱不回去了，就留咱家，有病妈给你治。”
　　王老美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襟，“妈，迎亲的车快回来了。”
　　甫老太瞧了瞧，“兆秋啊！秀花有病你得担待着点儿啊！你要疼她她的病能好一多半啊！她这些年为老韩家也是立了功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过上好日子了就忘本了！赶紧的带她去医院！兆春！兆夏！你送们你妈去医院！别往一个地方送！别用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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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地震
　　英子来得时候, 宴席厅门前的闹剧已经结束，新娘子已经顺利进入会场，她刚下车就被王老美拉到了甫老太坐的主宾席, 陪着甫老太坐。
　　“你陪着你姥啊。”王老美拍了拍她，同时低头在她耳边小声把甫秀花闹场的事说了, “没事儿，你安心吃, 你爸在呢。”
　　“我姐呢？”
　　“我安排了个房间让你姐躺着呢，没事儿没摔着就是气着了。你妈真是太狠心了，竟然连你姐都推。”
　　“我知道了。”英子笑了笑, “早知道这样我早点来了。”
　　“你早点来干嘛？看见了你你妈作得更欢。”甫老太叹了口气。
　　王老美把她安置好就走了。
　　英子抓了一小把瓜子慢慢剥着吃，她的内心波澜不兴，农村人可不管别的，疯子这顶帽子扣上了，想摘下来可就不容易了。
　　甫秀花现在疯狂享受“疯子”红利，将来悲惨的日子在后头。
　　“英子啊，将来你可别不管你妈，那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让她有口饭吃, 有地方治病。”甫老太握着英子的手说道。
　　英子低下了头, “只要她不闹腾, 谁都不缺她那一口饭。”可她可能不闹腾吗？
　　“她过去真不这样, 真不这样。”甫老太念叨着。
　　是啊, 真不这样。
　　英子瞧着这一屋子的人，有一半的人她至少看起来眼熟，只是都老了些，尽管穿着打扮精气神都比当年不知要强多少倍, 可是青春啊，是多少的金钱也买不回来的。
　　当年那些在她眼里山一样的大人，现在都是老人了，当初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环境，现在看来不过也是寻常。
　　她不再是那个仰视所有人，希望把自己藏起来不受伤害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成年人，站在一个比他们更高的角度俯视他们的人。
　　英子坐着看完了整场婚礼，新娘子很漂亮，铁柱很帅意气风发。
　　婚礼结束之后，她跟甫老太说要去看雪珍，没有吃酒席就离开了。
　　找到了雪珍躺着的房间，雪珍正在屋里抹眼泪，她是真没想到甫秀花能推她。
　　“英子，妈是真疯了。”
　　“她没疯。”英子坐了下来，“她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雪珍坐了起来，“你说妈可咋办啊？我看爸那样好像对妈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在乎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先把病治好再说咋办吧。”
　　“对了，我还没给爸打电话呢，我得问问他把妈送哪儿了。”
　　“能送哪儿，十有八九是送精神病院了。”
　　“啥？妈可不是精神病啊！送精神病院不是毁了吗？”雪珍把眼泪擦干净，再也顾不得怨甫秀花心狠了，心疼起她来了。
　　“让干爸送她去精神病院吓唬吓唬她也好，省得她整天装疯。”对于这一点英子是很看得开的。
　　“好好的人进一回精神病院，出来假疯都成真疯了，再说了名声……”
　　“干妈这么一闹腾还有名声吗？”
　　雪珍低下了头，“英子，我发现了，你是真不把妈当成妈。”
　　“我又不是头一天这样了。”
　　“当年我多劝着点她好了。”当年她又何尝不是仗着是受宠爱的女儿，就跟着妈欺负英子呢。
　　“劝有什么用呢？没缘份就是没缘份。”英子站了起来，“我要走了还有个会要开。”
　　人啊，被伤久了就冷了，她现在唯一在乎的人在广州复健养病呢，别人已经伤不到她了，也很难让她动真感情了。
　　她现在倒庆幸甫秀花一直对她不好，庆幸十七岁的时候出了那件事，斩断了对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否则她会一直付出，一直乞求甫秀花的爱吧。
　　她关好了门离开了。
　　婚礼结束两天之后，已经光速走完组织关系从事业编变成了行政编，荣升到县招商办的韩家梁陪着一干县级大佬来了市里见英子。
　　英子很热情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同时请自己的公公周宝清坐陪，县里的主官跟周宝清也不是不认识，对彼此的根底知道得一清二楚。
　　又听说了英子在忙的工程，心里也就有底了。
　　初步确定了合作意向。
　　这边的两件事都上了轨道，五月十六号英子飞回到了广州。
　　在上飞机前她听说甫秀花从精神病院出院了，被精神病里的真精神病人和医生吓了一场，整个人都老实了，天天坐在那里乖极了，让吃就吃让喝就喝，一句话也不说了，更不敢闹腾了。
　　在家也知道收拾屋子煮饭了，只是人“傻”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装精神病就只有精神病院能治。
　　下了飞机，回到了自己家里，刚刚踏进别墅的院子，就看见周林海站在院子里跟人讨论该在院子里种些什么花木。
　　“这回家里的掌柜的回来了。”周林海指着她笑道。
　　“你没事了？”英子放下行李跑到他跟前。
　　“得拄两天拐仗，公司的人说我像瘸豪。”周林海指着放在墙边的红木杆银龙头拐杖。
　　“很帅啊。”英子搂着他贴在他的胸口说道。
　　“别整天撒娇。”周林海嘴上这么说，手轻抚她的头发眼神柔和致极。
　　“不嘛，我想你了。”
　　刚才跟他一起讨论种花木的园艺师和工人，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尴尬得觉得自己呼吸都好像破坏氛围。
　　“咳，那个我们有事先走了。”园艺师说了一句之后，完全没有听到回应，带着工人悄悄遁走了。
　　就算他们没有悄悄遁走，也好像没人注意他们啊。
　　“你觉得院子里应该种什么？”周林海指着那一片空地说道。
　　“我觉得应该铺上砖，上面盖上人道草皮或别的什么，弄点滑梯啊、秋千啊、跷跷板什么的。将来给我们的孩子玩。”
　　周林海搂紧了她，“你决定了？”
　　“决定了。”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多一个或俩个像周林海也像她的孩子，她要好好教养，给他们全部且公平的爱，让他们健康的成长。
　　她和周林海用一生在治愈童年，希望将来他们的孩子能用童年治愈一生。
　　“这是这个月的工资。”在某个咖啡厅，一个女人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另一个女人。
　　另一个女人接过了钱也没有数就放进了包里，“我觉得我们应该收手了，周总已经回来上班了。”
　　“回来上班了又怎么样？你新按竭的房子难道不还贷款了？你订的车难道不要了？你难道不买新包了？”
　　“其实不买这些也无所谓。”
　　“那好，下个月开始我换别家的渠道了，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女人站了起来，她刚走出两步之前的那个后悔的女人就叫住了她。
　　“等等。”是啊，房子在按竭，她的新车，她的包包，她的各种各样奢侈的消费习惯已经养成，没有这笔收入她的生活……“最后一次，下个月最后一次。”
　　“好，下个月最后一次。”她们俩个都明白，才不是最后一次，钱太多了，利润太丰厚了。
　　汶川地震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英子是在忙碌中听到这一消息的，她正在电商那里查看财务报表，徐月忽然打开了门，“四川地震了好像挺严重。”
　　“哦。”英子一开始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她继续看财务报表，比起地震她更关心淘宝开始建立商城的事。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徐月再次进了她的办公室，“听说比唐山大地震还要严重。”
　　英子站了起来，到了会议室，会议室里最大的电视已经被打开了，电视里在报道着新闻。
　　关于地震你能做什么？
　　很多，又好像很少很少很少。
　　除了捐款之外远隔万里，没什么可做的。
　　“公司里谁是四川的？”英子忽然想起员工里有一个人好像是四川的。
　　一个员工哭着站了起来，英子不太认识她，她应该是后来的新员工，入职不超过三个月。
　　“从今天开始你带薪休假，回家看看吧。走之前去财务那里领五千块钱，需要什么就往公司打电话。”
　　英子又看向别的员工，“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继续工作！”她不会说什么鸡汤，她只懂得最朴素的道理，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最先到来，人唯一能够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只有活在当下，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生活里又来了一场地震。
　　她刚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海关来人把林海公司给封了！他们让您尽快到公司来。”打电话的人是公司的出纳。
　　她站了起来，“周总呢？”
　　“他在办公室里协助调查，据说是有人用公司的名义虚假出口骗取退税。”
　　“我马上过去。”这样的事可大可小，既然说得这么有指向性，而不是当初董彪为了捣乱举报的一堆罪名，问题可能更严重。
　　英子到林海公司的时候，公司的财务主机，她的主机，各种文件已经装了好几十箱子，全部贴上了封条，周林海正在办公室被几个人询问，英子来时他像有感应一样抬头看向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英子却觉得有点慌。
　　“请问是韩雪英吗？”
　　“是。”
　　“请跟我来这间办公室。”一个女工作人员把她请进了另一间办公室，那里有三个人在等着她，其中有一个人她认识——白思莹。
　　她端坐在左侧，在她的面前摆着记录簿和录音笔，看见了英子就像没看见一样，目不斜视。
　　英子却一直盯着她。
　　“姓名。”
　　“韩雪英。”
　　“在公司的职务。”
　　“财务总监兼股东。”
　　“这几笔交易你熟悉吗？”
　　英子接过女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复印件，报关单是公司的，各种公章也是公司的，但是……她真不记得有这些笔业务，“我得回去查一查帐簿。”
　　“我们替你查过了，在你们公司的公开帐目里，没有这些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定在了这个时间节点。感谢在2020-09-17 21:34:20~2020-09-18 22: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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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越来越多的疑问
　　一共有七笔可疑交易, 所有的合同，报关单，退税申请上都是林海公司的名字，但是林海公司的所有帐目上对包括这七笔交易在内的十一笔交易全无记载。
　　查阅公司底档一样没有记载, 公司往来帐目上也没有这些交易。
　　退税帐号是林海公司的帐号, 但不在林海公司提供的帐目之内。
　　对于这一现象有两种解释一是有人克隆了一个林海公司, 二是林海公司在掩盖些什么。
　　“你认识这个人吗？”调查员用U盘播放了一段由监控拍到的视频, 看时间戳是五月七日。
　　周林海皱了皱眉头，“我当然认识了，这是我们公司的报关员。”他不明白为什么调查员给他看这段录像, 他们公司的报关员去报关不是很正常吗？
　　调查员观察着周林海的表情，他看起来十分的坦然, 没有一丝被抓到小辫子之后的紧张情绪。
　　“这是报关单的复印件, 一件上衣售价80美元，裙子50美元, 您出口的商品附加值很高啊。”报关单的复印件给周林海看。
　　周林海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 “这笔业务不是我们的。”尽管他一直在养病，但对自己公司的业务是有数的，他们出口的货物目前还是走中低端市场, 出口价8美元, 5美元还差不多。
　　调查员笑了, “先别急着否认，再仔细想想，你头部刚受过伤。”
　　周林海当然明白这种骗出口退税的套路, 但是这真不是他做的，“不是我，我们公司没有高端女装客户, 这不是我们公司的业务。”有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手里也没有这样的加工厂资源，至于报关员为什么……“你们调查过安吉拉吗？”
　　“那个报关员？”
　　“是的。”
　　“中文名字叫张晓丽？”
　　“是。”
　　“她说是你交待给她的。”
　　周林海气笑了，“这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么蠢。”
　　“嗯，每一个被我们抓的人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调查员笑了起来，“我们调阅了全国海关的数据发现你不光是在广州这么做，在绥河也这样做，甚至数额更加巨大，次数更多，请问你出口的是什么品牌的小家电，售价达到了均价50美元？我们调查结束之后，他们也会调查你。”
　　“绥河？”周林海彻底晕了，“不可能，我从来不走绥芬河口岸。”他是在俄罗斯有大量的业务，但是很少走陆路，就算是走陆路，他也习惯走黑河口岸。
　　“周老板，没有掌握证据我们是不会来的。”调查员拍了拍周林海的肩膀，“承认吧，退税就是了。”
　　“你们说我骗取退税，退税的帐户是多少？”
　　调查员拿出了退税申请。
　　周林海一看银行帐号紧皱的眉头就松了下来，“这不是我们公司的帐号。”
　　“再仔细看看。”
　　“我们公司所有的帐号我都记得。”周林海说着在纸上写下一个帐号，“这才是我们的退税帐号。”
　　“嗯，你们公司的报关员报关，你们公司与进口商签的合同，你们公司进的货，只有退税帐号不是你们公司的，你觉得可能吗？”调查员明显是不信，“别负隅顽抗了，争取个好态度。”
　　周林海揉搓着自己的脸，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能给我看看你们手里的合同吗？”
　　调查员笑了，“好吧。”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合同。
　　周林海仔细看完合同对着那个公章发呆，“这个公章有问题。”
　　“这个公章跟银行和海关备案的是一样的。”
　　“是的，是一样的，我当时找人做公章的时候特意设置了一个防伪印记，这里少了一笔。”他指着公章上那个极不明显的印痕。
　　“所以？”
　　“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彩蛋。”
　　“你媳妇？”
　　“我没跟她说过，当时我做公章的时候只有张蕊在我身边。”至于为什么对方能拿到他所有的材料，那是因为他过去是做“皮包”公司的，一切的手续都在“皮包”和电脑里，张蕊只要有心，复刻一份太简单了。
　　“张蕊是谁？”
　　“我前女友。”
　　“怎么？你是想说你前女友克隆了你的公司，收买了你的报关员虚假出口？”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调查员看着周林海，明显是不信，但是周林海的顽固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一般企业被抓到，肯定是抓到几笔承认几笔，多一句话都不待说的，立正站好老实认罚，生怕受到更严重的处罚，周林海却一直在喊冤。
　　调查员拿走了一切东西，公司的业务也受到了影响，周林海干脆让所有员工放假。
　　他开着车载着英子行驶在回家，他眉头微微皱起，“我真没想到张蕊会这样做，广州这边就是七笔，我给黑河那边的关系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查过了，绥芬河那里我有十五笔出口业务和三十多笔进口业务。”
　　“张蕊是怎么拿到你的全套手续的？”
　　“可能是在分手之前，她复刻的吧。”
　　“你们分手之前她拿你公司的手续有什么用？分手之后拿又有什么用？”
　　“不知道，当时进出口资格还是挺难办的吧。”
　　“现在怎么办？”
　　“找张蕊和安吉拉。”
　　“说起来白思莹在绥河口岸啊。”自从从雪珍嘴里知道他们离开省城的时间是白思莹从她嘴里套出来的之后，英子就打听了一下白思莹，让她意外的是白思莹竟然在偏远的绥河口岸。
　　可能这是白家的策略吧，白思莹在那边做得很好，现在已经是副职了。
　　周林海拿出手机，“张蕊，张晓丽，白思莹，这三个人……都要调查。”
　　“你在给谁打电话？”
　　“朋友。”
　　英子看了他一眼。
　　“你不认识的人，改天介绍给你认识。”周林海笑了笑，这事儿整体来说就是比较让人懵，没达到多严重的程度。
　　“俄罗斯的婴儿奶粉很好吗？进口的全部都是奶粉啊。”英子翻看着周林海拿回来的东西，周林海之前看的全都是出口数据，进口数据没来得及看呢。
　　“俄罗斯本身不产奶粉，大多数也是国外的奶粉啊。”
　　所以婴儿奶粉？该不会有更大的锅等着他们吧？
　　一周以后，周林海拿着手里的资料发了走有十分钟的呆，自从国内奶粉出了事，国人就狂热追捧进口奶粉，各种代购也应运而生。
　　张蕊一开始就是做这种生意的，从小规模亲友代购到大规模的代购。
　　后来还开了一间淘宝店，主要做得也是代购业务。
　　业务井喷是在今年。
　　她开始大量做俄罗斯商品，主打的是俄版牛栏，除此之外还有糖果、旅游纪念品什么的。
　　问题出在价格上。
　　周林海脑子里对俄版牛栏的零售价多少有点印象，要真是网站上的价格，张蕊不止是用爱发电了，简直是赔本赚吆喝，连运费都赔上了。
　　因为价格低，她的出货量也巨大，奶粉最近的销售额是几千。
　　张蕊疑似卖假奶粉是一回事，特么的疑似克隆他的公司，卖假奶粉是另外一回事！
　　出了事算谁的？
　　英子也觉得晕头涨脑的，绥河那边越查事越多，而且不光这一个口岸，几乎是周边所有口岸都有林海公司的业务。
　　这些交易要都是有问题的，周林海要背的就不是锅了是□□了。
　　“我去找白思莹谈一谈。”
　　“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能确定这件事跟她有关吗？”
　　整件事里面要说“摘”得最干净的就是白思莹，张蕊和张晓丽多少能有些轨迹可循，比如张晓丽的高消费，张蕊的淘宝店最终的资金流向也是流向张蕊。
　　白思莹呢？跟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想跟她谈。”
　　“你想套她的话？”
　　“最多是套不出来，能有什么损失？”
　　绥河很小，很像英子长大的县城，只是繁华一些，人多一些，大街上随处可见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人。
　　英子约白思莹在酒店的大厅见面，等了大约有十几分钟，白思莹这才露面。
　　“你怎么知道这个周末我休假？”白思莹笑眯眯地说道。
　　“缘份吧。”英子搂住她的胳膊，“我初来乍到的，初了酒店之外也不知道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介绍一下呗。”
　　白思莹挣脱开了她，“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出去吃饭不太合适。”
　　“你什么意思？”
　　“你原来是在广州吧？从广州飞到省城，再坐火车到绥河这样的小地方，行程横跨整个中国，就是为了吃饭？”白思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为了替你家老周擦屁股的吧？对不起，这桩案子已经不是我在主办了，归省里了。”
　　已经立案了？
　　“我还不知道呢。”
　　“谁让你家说什么也不承认公司是你家的呢，我们当然得一查到底了。”白思莹说道，“这里面还涉及到制假贩假的问题，我们查询了进口量，与你们家淘宝店的出货量严重对不上啊。进口一千罐卖出八千多罐你家挺会变魔术啊。”
　　“淘宝店不是我家的。”
　　“不是你家的，是你家小三儿家的。”白思莹冷笑，“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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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幕后之人
　　英子看着她的眼睛, 白思莹也毫不回避地与她对视，不知过了多久，白思莹先眨了眨眼睛，把目光放在别处。
　　“你变了。”白思莹变太多了, 过去的她眼神里总有一股子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受过欺负的骄傲, 现在骄傲里有了一丝裂缝。“你遇到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白思莹笑了笑用手指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我能有什么事, 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从小到大我就被保护得很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算没有得到周明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次小挫折, 我虽然身在边城, 但是升职很快，补助也高, 一个月虽然赚不到你那么多钱吧, 在省城也算是高收入，现在给我介绍对象的如过江之鲫每一个条件都不差，我随便选哪个未来的生活都差不了……”
　　英子笑了, 在这个世界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周林海而是白思莹, 同理, 最了解白思莹的是自己。
　　周林海是男人，很多女人的小心思小挫折他只能理解，不能了解更不能明白。
　　他更不知道她最狼狈的那些年, 他说到底是个从小物质丰裕到极点的大少爷。
　　白思莹不同，她亲眼见过她穿一身旧衣服，亲眼见过她连内衣都没有, 亲眼见过她买不起卫生巾的尴尬和窘迫。
　　她也亲眼见过白思莹最天真无伪的少女时代。
　　“可是你不想这样对吗？你不想嫁人，你不想过这样平淡的生活，你在想为什么韩雪英能做到我做不到。”白思莹并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她不能接受被比下去，尤其是被她比下去。
　　“是啊。”白思莹笑了起来，“所以我打算自己创业，不过不是现在，是在将来我调回省城，积攒了一定的人脉和资源之后，我打算自己开一家公司。”
　　白思莹的回答滴水不漏，英子却摇了摇头，“在那这前你得做原始积累对吧？你家里的钱并不能支持你创业。”她不信白思莹是那种自己凌晨拎着大包在海关蹲着，来回小打小闹贩货起家的人。想要做外贸公司，起始资金少说也要百万打底。
　　白家一是未必支持她打破金饭碗创业，二是未必有那笔闲钱来支持她。
　　白思莹笑了笑，“你把我家里想得也太穷了吧，你还是操心一下张蕊跟周林海的关系吧。”
　　“他们俩个现在没关系。”不管过去有没有关系，现在没关系。
　　“那张蕊怎么做到克隆林海公司的呢？”白思莹戳了戳英子的脑袋，“想想，想想吧。别自欺欺人了，别人对你好就掏心掏肺的，恨不得把一切都押在别人身上，张蕊就是周林海的小三……不对，他俩在你之前，你是三……”
　　“白思莹，你好蠢。”英子笑了。
　　“蠢？”
　　“你跟张蕊是合伙人吧？或者说张蕊是被你鼓动起来的吧？她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当时她肯定是觉察到了周林海对她的冷淡，为了不白白付出青春把周林海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拿到了手里，没想到周林海给了她一大笔分手费，资助她投资移民。”
　　既然不用勒索就能拿到想要的“补偿”，张蕊自然悄悄把东西还了回去，但是鬼使神差的，她留了一份电子扫描备份。
　　从头到尾，周林海都没有觉察到。
　　当张蕊想要报复周林海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留下的扫描备份。
　　彼时企业信息系统还没有上线，各种手续实际并不完备，别看你正经办事需要跑七八个部门盖十几个章，只要找到恰当的人，很多步骤实际是可以省略的。
　　在绥河，白思莹自然就是那个恰当的人。
　　更何况张蕊利用电子档案找人复刻了公司的各种章，重做了各种手续。
　　直到——“张蕊收买安吉拉是自做主张吧？”要不是张蕊一心想整周林海，故意收买林海公司的报关员，引起了广州海关的注意估计要过很久周林海才会发现。
　　“不管你信不信，一开始她咨询我的时候，我是建议她自己注册一个公司的，相关的手续并不难办。可她坚持要用林海公司的名义。”
　　因为张蕊一开始就想要快速捞钱，不担责任……能把周林海拉下水就更好了。“她出国了吧？”
　　“昨天走的，不过人家是回国。”
　　“你呢？你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白思莹向后一靠懒洋洋地说道，“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我发现了异常向上汇报的呢。”
　　“是在广州发现之后吧。”
　　“嗯，我们是根据广州海关的协查函发现的。”
　　英子叹了口气，白思莹依旧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一切都是张蕊做的，张蕊自作主张，张蕊丧心病狂，她不过是无辜的工作人员。
　　白思莹站了起来，“我劝你啊，还是乖乖认罚的好，毕竟说到底用钱能解决的事不算事，要知道虚假出口骗取国家补贴，严格来说是可以入刑的。”
　　“钱呢。”
　　“什么钱？”
　　“只要顺着钱来调查，你真经得起查？”
　　白思莹转了一个圈，“我是爱穿爱打扮月月光，但我花得都是我自己的钱，而且我从来不追求名牌，只追求款式，你看我浑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还没你的包贵吧，至于存款……欢迎你来查，超过两万算我输。”
　　白思莹说完看了看手表，“对不住了，我的上班时间到了，等你家的案子结了，我们再聊好吗？”
　　白思莹走了，她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就是她做的，但她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就算是事情“败露”最终也只能查到已经回到澳州的张蕊。
　　林海公司最节约成本的方式是立正站好乖乖认罚，争取不要上黑名单，不要被刑事立案。
　　继续调查旷日持久，耽搁公司运营，影响公司形象……
　　英子把包里的录音笔拿了出来，扔到了水杯里，这一段对话没有丝毫作用。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英子笑了，钱，不要管什么手法，也不要管什么过程，只需要盯住钱就好了。
　　她不相信白思莹只是为了整她一下，为了出气搞出一系列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那是学生做的，社会人从来都只讲利益。
　　白思莹的钱会放在哪里？
　　肯定不会存银行，她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不会放在父母手里，她没办法向父母解释来源。
　　现金？她现在住在宿舍里。
　　他人名下的克隆卡？
　　既然他们克隆了周林海的公司，以他的名义办银行卡难吗？
　　在08年一点儿都不难。
　　只要有身份证复印件，以公司的名义办“工资卡”“福利卡”再交给“本人”激活是常见操作。
　　至于本人是不是本人……绝大部分的银行没那么较真，只需要找一个跟周林海年纪样貌差不太多的往那里一坐，十有八九是能办出来的。
　　一些公司可以雇十个人，拿一百张身份证开出一百张银行卡来。
　　要是在银行里有熟人，连找“替身”都不用。
　　一个人在一家银行有几张银行卡都是不限制的，就算是你的身份被“盗用”了，也不影响你开卡正常使用，银行也不会告诉你你还有几张卡，除非你自己去查！
　　可平常人没事儿谁会去查自己的名下有几张卡啊。
　　英子看向了酒店对面的工行。
　　周林海的名下没有在本地开户的银行卡，韩雪英有两张工行卡。
　　每张卡里都至少都有五十万。
　　“我挂失。”英子微笑着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对不起，银行卡已经被冻结了。”
　　英子的笑容消失了，用一百多万来坐实她和周林海的罪名，恨，果然是比爱激烈得多的情感。
　　在英子登上回程的飞机之前，她就被捕了，同一时间周林海被捕，押回到了省城。
　　也许后续的调查会证明他们的清白，对方的手段并不算是十分高明，但是只要他们被关押，外面的所有生意都会停摆，所有资产变成了无主的肥肉……
　　这才是整个计划里最毒的部分。
　　在那里，英子见到了一个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的人。
　　“嫂子好。”周明德微笑着走进了见面室，“我真没想到我们再次单独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地方。”
　　“是你。”英子叹了口气，一切都解释通了，白思莹尽管摘得干净，说到底也是一样是棋子。
　　能打败周家，跨省抓捕周家人的，只有周家人，也只有周家人能把时机抓得这么准，在她把资源砸在省城的时候忽然在背后给了她一记背刺。
　　也只有在这里，董娟的力量无法发挥，周宝清这个已经快要退休的老人……
　　“什么是我啊？”周明德笑了，“我想跟嫂子说让嫂子不用担心，嫂子在做的项目我已经接手了，粮食产供销一体基地项目也是在我在运营了。”
　　“周宝清怎么样了？”
　　“没什么样，被我大哥气得生了场小病，我大娘陪着他去海南疗养了。”
　　果然，田雨跳反了，周宝清以为田雨是随时能被舍弃的，田雨又何偿不觉得周宝清随时可以舍弃？
　　“你打算怎么样？”
　　“您是我大嫂，我大哥更是我大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替你们俩个周旋的。”周明德双手撑在桌子上，“但是您和我哥这次的祸闯大了，骗退税只是可大可小，制贩假婴儿奶粉罪名可是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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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反转
　　英子侧头看着他, 周明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眼神略有些微变。
　　不过分离两三年的时间，周明德的已经从大男孩蜕变成了男人, 眼睛却还是一样明亮清澈, 说谎的时候一样会忍不住改变声调, 眼睛仍然会一直盯着你，然后在你疑问的时候，故意露出笑容来迷惑你……“薛家逼你的？”
　　周明德看了眼窗户的位置, 那里有人在看，而且十有八九是薛冠男。
　　薛家现在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吗？
　　也对, 能支使得动白思莹的也只有薛家了吧，周明德想要搞周宝清还是搞不动的，他岳父呢？甚至英子那么轻易得到项目里面也有他岳父的份吧。
　　“听说你岳父事业很成功。”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已经成为官场上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周宝清曾经说过因为薛是周家参谋出身，周家二代留在本地的又实在是不争气, 周家过去的人脉已经被他收拢了大半，在周明德成为他的乘龙快婿之后, 观望的那些人也改变了态度。
　　小儿女的小情小爱从来不值得那些人出手，他们出手必然所图甚大。
　　把周家嫡脉长房赶出势力范围，抓住周明德，借着周明德把周家的人脉抓到手里……这才是他们的想法。
　　这么看来, 所谓张蕊手里有一份周林海一切手续的扫描件要划个问号了，在这样大的势力之下，只需要一个眼神自然有人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好, 完全不需要所谓的扫描件。
　　“还好。”周明德又看了一眼窗口的位置。
　　“我真没想到你跟薛冠男会在美国相遇，再续前缘。”
　　“没办法留学生圈子很小，身在异国遇见一个熟人总是好的。我那个时候很困难, 每天要刷三个小时的盘子，生病了也没有照顾连医药费都付不起。因为都在国外的原因，她也收敛了许多菱角，我这才发现她实际上是个好姑娘，我们俩个在一起之后，他父亲非常赞同，在国内对我父亲也多有关照。”
　　“所谓患难见真情，这样的姑娘是应该好好珍惜。”
　　“可惜回到国内，又要面对很多的现实问题。”周明德叹了口气，他应该坚持留在那里的，“我爸一直坚持让我回国，我大哥一直在做生意，弟弟还小，周家需要我，我跟她结婚的时候我真心希望你跟我哥回来。”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雪灾这一回事。”
　　“是啊，这就是天意吧。”周明德看着自己的手，“你知道吗？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想给我取名字叫雪原的，可我妈和我爸坚决不同意，他们认为应该按照祖谱取明字辈，我爷爷同意了。我爷爷当初曾经跟他的那些战友们说过，所有的周家后代都按照他战斗过的地方取名字，可惜只有我大哥一个人坚持了传统。”
　　应该取名叫雪原的，英子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当年奶奶在的时候那些人来看奶奶，明显对林海态度不一样，对明德就是对待普通朋友家晚辈的态度，对林海却是很亲近。
　　“我大哥应该入官场的，留在军队更好，可惜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做生意周家的人脉真是帮不上一点忙。”
　　“他从来都是想自己独立的。”英子叹了口气。
　　周明德忽地又眼神冷淡了起来，“既然想独立，就离省城远一点。”
　　英子也瞬间冷淡，“周家的老宅子还在，老爷子老太太的遗物还在，我公公也还在，远离？凭什么远离？周明德你不要胳膊肘向外拐，投靠了薛家就以为薛家天下无敌，薛家算是什么东西！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
　　“老爷子现在不在了，老爷子的同辈人也没有几个喘气儿的了，我爸我大爷都不争气，不靠薛家我要靠谁？靠你和我大哥吗？”周明德站了起来，“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周明德离开了审讯室，站在外面的薛冠男露出了笑容，“你为什么不骂她？一个保姆攀龙附凤，跟了弟弟又跟哥哥，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我们没有必要把自己降到和她一个水平线上。”周明德冷淡地说道。
　　“也对。”薛冠男搂住了他的胳膊，“我们等会儿哪儿啊。”
　　“我下午还要去单位。”
　　“干嘛要去嘛。”
　　“得工作啊。”周明德捏了捏她的脸蛋，“晚上回家陪你吃烧烤。”
　　“好啊！”薛冠男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周明德打开了因为要改建而紧锁的老宅，二层爷爷奶奶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他打开书桌的抽屉，在抽屉里原来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旧旧的电话簿，他对这个电话簿很熟悉，奶奶在的时候每年都是他或者大哥给电话簿里面的人打电话，接通了之后奶奶再跟他们聊天。
　　在电话号码改变之后，也是他们亲自把写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除了本人的之外，还有这些人子女的电话号码跟手机号。
　　这些人有些会在奶奶生日的时候来看奶奶，有些身体不好已经不能来了。
　　奶奶葬礼的时候电话簿里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到场，余下的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在住院。
　　现在……能有五分之一或六分之一的人还在就不错了。
　　这里面又有一多半只是普通的退伍老兵或普通干部。
　　奶奶去世后爸爸他们在里面摘录了一些人的电话和他们子女的联系方式，原始的电话号码簿一直没有人动。
　　周明德翻开了电话簿，凭借记忆拨通了三个人的电话，这三个人是跟爷爷奶奶关系最好的。
　　不意外的，电话里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已经不在世了，剩下的一个身体也不好，但他们的子女还是接了这个电话。
　　挂断了电话之后，他躺倒在了爷爷奶奶的床上，自己的那位岳父大人还是很警觉的，去见英子是薛冠男“逼”的，或者说他让薛冠男以为是她的主意。
　　岳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大爷和大哥还在，很多人就会多问一句：这件事宝清怎么看？
　　大爷退居到了海南，大哥彻底退居到了广州，这些人就会很少问了，再过三年五载，就会彻底的消失。
　　大哥当初应该留在部队啊。
　　大哥完全是爷爷奶奶培养出来的，他太骄傲了，希望自己可以像爷爷那样白手起家闯出一片天地来，却没有扛起家族责任的意识——或者说爷爷奶奶也好，大哥也好，谁也没有认为自己是什么“家族”。
　　可惜，你不认为你是，不代表别人也这么看。
　　周明德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他困了……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他太困了。
　　他是被手机的声音惊醒的，“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说带我吃烧烤吗？”
　　“我在老宅这里整理爷爷奶奶的东西，太困了睡着了，你过来接我吧。”
　　听到周明德说让她来接，薛冠男不再那么气愤了，“你在那里啊，你等我二十分钟。”
　　周明德坐了起来，拿了个箱子，收拾起爷爷奶奶的东西。
　　薛冠男来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出两个箱子了。
　　“我不是说了嘛，明天我跟你一起收拾。”
　　“能收拾多少算多少，明天多拿几个箱子来。”周明德打了个呵欠，拎起了那个箱子，“这些东西放哪儿？”
　　“放我家车库。”
　　“走吧，先把东西放下再吃烧烤。”
　　薛冠男看了看床，是有人躺在那里睡过觉的样子，她弯下腰把床铺平，“你看你，真邋遢。”
　　两人吃烧烤的时候，薛冠男接了一个电话，脸色立刻变了，“没有啊，我们在一起吃烧烤呢，嗯，我知道了。”她放下了电话，“有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哦。”
　　“周林海和韩雪英明天出来，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是张蕊和张晓丽合谋。”
　　“调查清楚就好。”
　　薛冠男看着周明德，一抬手掀了桌子，布局了那么久，答应了白思莹把她调回省城，动用了那么多的资源，跟周宝清也翻了脸，最后的结果竟然是……
　　周明德站了起来，挥了挥自己身上溅到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很念旧的。”打电话的时候他就从对方的态度中明白了，有人在等着他打电话。
　　只是周家的二代混得不好，并不是所有人的二代都混得不好，周家的底牌打出来，薛家现在还接不住，说到底就是凉薄的人以为人人都像他们一样凉薄，人死灯灭人走茶凉……
　　奶奶不在了，二代不争气，大哥不肯接班，就以为周家真得可以任人宰割。
　　薛冠男气得胸口气伏不定，抬手就给了周明德一个耳光，周明德一动也不动地接了这个耳光。
　　“回美国吧。”远离这一切。
　　“不。”
　　周明德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你给我站住！站住！”
　　周明德一直没有回头，他有点理解大哥的选择了，他资质远不如大哥，只是回国这几个月遇见的这些事，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了，人活着至少不应该这么累。
　　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表情，都要考虑应该不应该这样，每听到别人说一句话，就要有多种猜想，遇事情不能想一步、三步，甚至要想八步、十步……
　　可能这样生活会“成功”，可太累了，从灵魂开始的累。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怎么会觉得周明德是坏人啊？连白思莹不是为了出口气，她是为了调动。
　　感谢在2020-09-20 22:19:36~2020-09-21 22:2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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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逝去
　　这几天在看守所周林海过得很开心, 里面的人都是人材，各个都会说话，闲着无聊还有无数的法律方面的书可以看, 看完之后感觉自己的知识面都拓宽了不少。
　　难怪人家说蹲监狱像上大学, 周林海觉得看守所就已经足够学到很多东西了。
　　比如同牢房的一位诈骗罪进来的仁兄, 自称是满州正黄旗爱新觉罗家的后裔正经的贝勒爷，大清国库被封了，现在正在跟国家打官司, 有非常大的可能把钱要回来，但是呢打官司是需要钱的, 只要你参一股将来百倍回报。
　　这完全是经典的尼日利亚王子骗局的中国版，你在大街上跟人说，一百个人里面有九十九个会当你是疯子, 可他们要骗的就是剩下的那一个。
　　这样简单的骗局他自己承认的涉案金额就有七百多万。
　　让周林海敬佩的是他非常敬业，在看守所里也要端着贝勒爷的架子, 喝水都要比别人多点文雅，他觉得看守所里的其他人都不足以结交, 周林海来了他就觉得遇见知音了。
　　恰好周林海闲着也是闲着，跟他聊了很多，这人文化肯定不高，周林海觉得初中毕业都是一大关, 但书看得不少，尤其是一些地摊文学各种野史，说起来歪理不少, 可也是不全无可取之处。
　　有一次他跟周林海说起了家族，“家族是什么？现代人都不在乎所谓的家族了，咱们关外更是如此, 我们旗人不说，你们汉人哪个不是背井离乡迁居过来的？有些人带着祖宗牌位，半路上冷得要冻死了，一样是要劈了烧火的，有些人干脆就是没带。但是你家族也有积极意义的，尤其是你这样做生意的，在我们国家自古商就是带着原罪的，胡雪岩、沈万三当年生意做得大不大？结果如何？你为什么进来的？朝中无人！你应该想一想，多少也应该能想明白了。”
　　他说得这些周林海也明白，他不止现在明白，过去也明白，他就是不想那样做，周宝清就说过他年少气盛，将来是要后悔的。
　　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的“自知之明”。
　　他当年的性格也好，现在的性格也好，都是不适合在官场生存的。
　　适合生存在官场生存的人是周明德。
　　周明德这人首先一点形象好。不要以为形象不重要，形象太重要了，从古代开始长得漂亮就是官场外挂。
　　第二点他听话。从小到大周明德就比他听话，别看他跟家里闹腾，那是因为他是独生子，他知道再闹腾好处也少不了他的，甚至越闹腾家里给得越多。在爷爷奶奶面前周明德比自己听话多了。
　　第三点他会处事。周明德在大学那个小社会能混上学生干部，并不是因为家境，家境好身边最多围绕一群纨绔越占便宜的，有才华的人反而会对你敬而远之，周明德身边的同学可是各种阶层都有，成绩和能力都不差。
　　有这三点再加上学历、能力在官场上混差不了。
　　周明德想跑，周林海在这边已经把他未来的路都规划出来了。
　　至于自己会不会真如同有些人所说的那样会在看守所一听就是一年半载，最后就算出去了也会一无所有，周林海还真不担心。
　　果然，呆了四天之后，他出来了。
　　“贝勒爷”看着他走，叹了口气，“孤好比蛟龙离海内，孤好比凤凰无有翅飞，孤好比离群哀雁迷南北，孤好比虎落平阳……”他唱起来了。
　　周林海摇头笑了笑，“我这些东西都给你了。”他把自己看守所里的这些东西都留给了这个人。
　　离开看守所，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车旁边微笑着等着他的人。
　　比他提前出来两个小时的英子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长发随着微风拂动，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他疾走了几步张开胳膊抱住了她。
　　对于外人而言，这四天的事相当于没有发生，听说周林海和韩雪英出事了，你听谁说的？我刚才还看见他们在公司。
　　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这几天的事相当于一次“地震”。
　　原来所谓底蕴就是你觉得这一家已经完了，老一辈去世，二代留在本地的无所作为，就算是在外地的也没有多有出息。三代一个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做了商人，一个做了另一家的女婿。
　　可就是这样的家庭在受到欺侮的时候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问题。
　　没有出手的人在想自己幸亏没有出手，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那个被一个电话打灭了威风的人身上。尽管一切表面上看来一切照旧，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不会照旧。
　　薛冠男和周明德的婚姻也是如此。
　　周明德从家里搬了出来，就在他要找房子的时候，周林海一个电话把他约到了家里。
　　“来吃火锅，你嫂子主厨。”
　　“要我买什么吗？”周明德顿了一下之后笑问。
　　“没有羊肉、缺点青菜、能有点海鲜更好了。”
　　“原来您什么都没准备啊。”周明德笑了。
　　“准备了啊，酒柜里酒很多。”
　　一个小时后周明德来了，他果然买了羊肉、青菜和海鲜。
　　英子开了门，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菜，“你哥跟你开玩笑的，你居然信了。”
　　“我哥让我买什么我就买什么呗。”周明德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英子，英子变漂亮了，笑容少了过去的沉重，最重要的是眼神里面经年不散的阴霾消失不见。
　　回想起来，过去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英子有时候的表情分明是悲伤。
　　她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能替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吧。
　　两人的相遇太早了，他还来不及成长。
　　“别站在门口！过来帮我一把。”周林海招手叫周明德过去帮他。
　　“今天哥您是主厨啊。”
　　“是啊。”周林海笑着说道。
　　“我来帮你。”周明德站在水槽边利落地帮忙摘菜，这个大少爷经历了海外漂泊实际是成长了的。
　　“听说你打算回美国？”
　　“有这个想法，我还想继续读两年书。”
　　“你可要想好了美国可不是什么天堂，咱们在那里不过是二等公民，我觉得以你的才能更适合考公。”
　　“考公？”周明德挑了挑眉，他觉得大哥话里有话，“这话可不像大哥你说的，你不是一直说要白手起家吗？你能白手起家，我就不行？”
　　“考公一样是白手起家啊，难道你想上去就当个局长。”周林海四两拨千金，“我已经这样了，明宇还小，这次是因为之前的人还念旧，要是再过五年薛家出手……”说到底薛家不能忍，他们是离周家最近的，也是最看不清楚形势的，当年奶奶病了的时候从婶婶开始就对薛家卑躬屈膝，让薛家误判了形势。
　　周明德没有说话，想要考公就要跟薛冠男切割，而且是要尽早切割，他……“等一等吧，她想跟我走的话我就带她走。”
　　“她不会跟你走的。”周林海说道。
　　“反正国考又不是明天报名，就算报名我也不一定能考上，为了没到手的五百万规划再多也是规划。”周明德的言下之意是等，等薛冠男的态度。
　　“你跟她感情很好啊。”英子走了进来，把他买来的那些东西一一放好。
　　“做男人总要承担责任。”
　　晚饭之后，英子上楼玩电脑，把楼下留给了周家兄弟，她的QQ一上线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我一直在提醒你。”
　　是白思莹，英子一直没有删掉她，原来她也没有删掉英子。
　　是啊，她一直在提醒英子张蕊的存在，英子却理解成了挑拨。
　　“谢了。”
　　“我调回省里了。”
　　“哦，恭喜。”
　　白思莹的头像暗了下去。
　　并不是提醒了，就两不相欠了，两人的路注定不一样。
　　后来听说白思莹结婚了，在同学群里有人说当年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白思莹被人QJ了，当年的那个人在白思莹婚后出现勒索她，她不肯给钱。
　　同学群里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当然瞒不住白思莹的夫家，白思莹离婚了。
　　英子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第三次结婚了，每次找的男人都比前一个地位更高一些。
　　她还是那个她，打不垮的小公主。
　　只是那个时候英子跟她已经是陌路人了，只是在听见她的事的时候会比别人多留意一些。
　　时间线拉回来。
　　那次晚餐之后没过一个月英子就听说薛冠男终究选择了家庭，她拒绝跟周明德走，两人离婚。
　　不过那个时候这个消息英子已经没有时间感叹了，她回了老屯参加奶奶的葬礼。
　　韩老太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被甫秀花一通折腾当众辱骂，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之后被拉回了家，不到一周就死在了家里的炕上。
　　英子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安置在了殡仪馆，看着冰柜里那个被冻得一层白霜的老人，英子许久没有说话。
　　是不是人一去世，她过去的恶就没人记得，只能回忆起她的善呢？
　　英子回忆起来的就是她高烧得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奶奶时的一瞬间。
　　那是她童年时期唯一对奶奶温暖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局了，还没想到下一篇写什么。总觉得写什么冷门什么，累。感谢在2020-09-21 22:23:41~2020-09-22 21:3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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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葬礼
　　一个农村老太太死了, 本来是件平常小事，顶多是三亲九故亲朋好友来随一下礼，礼也不是给死人的, 是给生人的，为得是还人情。
　　东北人葬礼不像南方那样热闹，所谓的讲究也无非是七不出八不埋, 请个阴阳先生看一看时辰出殡就是了。
　　可这韩家的老太太死了, 却忽地成了大新闻，县里的头头脑脑各个部门全都送了花圈, 有些人还亲自来祭了，他们同样不是来看死人的, 一个死人有什么可看的，就算韩家当年如何如何, 如今死了的韩老太也不过是个寻常村妇，他们看得一样是生人的面子。
　　韩家梁陪着周林海和英子一一谢过来祭奠的, 说了些场面话，又一一把这些人送走。
　　这些人走后，周林海和英子互视一眼叹了口气，尤其英子更是五味杂陈。
　　送走了客人, 韩家一家子人吃饭，韩家摆了三个大桌子, 正中主位原本应该是韩老爷子坐的, 他却坐到了主陪位，把主位让给了孙辈周林海！又让英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周林海本想坚辞不坐, 看了看英子的脸色，他坐下了。
　　厨子是请得十里八乡包宴的大厨，做得十分地道, 韩家有钱用料也是极好的，英子慢悠悠地夹着凉菜吃，看着那些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亲人，更觉无趣。
　　宴席散了，一家子人聚拢在一起，大娘拍了拍英子的手，“我看你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都夏天了，着什么凉呢，她就是因为奶奶去世，想到了很多很多事而已。
　　“我想问问，你妈的事……”甫秀花害死了韩老太，罪大恶极！韩兆秋早就有言在先，不要她了。反正两人已经离了婚，法律上没关系了，现在他想要事实上也没关系。
　　“我干妈本来就是三分病七分装，听我大姐说她现在好了，能收拾屋子干活了，让她跟我干爸好好过日子呗。”韩兆秋为了家庭“和睦”纵容默许甫秀花那么多年，现在就让他们继续“和睦”下去吧。
　　“也对，老太太怕也是这么想的，宁拆十间庙不破一门婚。”
　　韩兆秋没说话，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现在他指着二女儿过活呢，二女儿的话就是圣旨。
　　葬礼没什么可说的，老太太风风光光出了殡，光是送葬的车就有四十多辆，火化了之后又抬上了山，埋进了之前老太太就看好的风水宝地，韩家在县里的酒楼摆了四十多桌席面招待亲朋。
　　人人都说韩家事情办得体面，韩家现在是顶顶风光的人家。
　　韩兆夏又坐在那里口沫横飞地跟人吹牛了，只不过这次他没吹牛自己的女儿，改吹自己的侄女了，他吹牛，乡里人听着他吹牛，没人反驳他，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那么多大官都送花圈了，总不成是看韩老太的面子。
　　英子觉得里面憋闷，自己出来遛达，今天的太阳有些烈，她眯缝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个人她觉得十分眼熟。
　　韩采薇戴着大墨镜和口罩远远地站在大树下，看着英子走了过来，她也没躲而是摘下了口罩露出了笑容。
　　“你回来了。”
　　“总要回来看看奶奶。”
　　要说奶奶曾经给过英子一抹温暖，在英子的记忆里她可从来都没给过韩采薇温暖。
　　所谓亲情就是如此吧，英子疑惑的是自己为什么和韩采薇这么不一样。
　　韩采薇自己爬出山村的，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家里人不止没帮过她，反而伤害过她，要说英子的名声曾经一度不好，韩采薇的名声那可是曾经臭不可闻。
　　干爸干妈对她再不好，也不曾向韩兆夏一样视两个女儿如仇寇朝打暮骂。
　　可她稍好一点就会回报家人，要不是韩兆夏太过份，她都不会赶他走，赶他走以后，她也是一直养着他的。
　　异地而处，英子绝对做不到韩采薇那样。
　　“她总归是奶奶啊。”韩采薇叹了口气。
　　“你去哪儿了？”
　　“我之前一个姐妹喊我去□□忙管理酒店。”
　　“那挺好的。”
　　“以后我不打算回来了。”
　　“嗯。”
　　“帮我看着点儿我妈妈和我妹妹，我妈心软，我爸要是缠上她，我怕她又让我爸回去，我妹妹找的那个阿东也不像个好人。”
　　“嗯。”
　　韩采薇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卡里有二十万，你每个月往我妈卡里打三千，往我爸卡里打一千。打完了这二十万要是我没有再往里打钱，就麻烦你先垫着，我早晚会把钱补进来。”
　　“好。”英子相信韩采薇，这是个在地狱里都能爬出来的女人。“要不，你跟我干吧。”总比做酒店管理强。
　　韩采薇摇了摇头，“梁光那个杀千刀的骗了韩家和周家那么多钱，我跟着你干他们怎么想你？等着吧，我早晚把他从耗子洞里薅出来。”
　　韩采薇说完，抬了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离开了。
　　葬礼结束，英子也没有多停留，直接回省城坐飞机回广东了。
　　他们要做的事太多了，周林海把公司重新梳理了一遍，增强了管理力度，之前的那种松散的作风为之一振。
　　英子则是把自己的生意重新做了优化，她手里的金冠店太多了，项目多且杂，她打算释出一部门，专注做服装和家居。
　　曾经为她的赚过大笔钱的文化衫被切割，金冠店还是很好出手的，她一放出风就有人来接手。
　　羽绒服工厂店被并入了1号仓库，原来的店也一样出手卖掉。
　　她盘下了一间家居代工厂，省掉了中间环节直接自己做，既能更快反应，也能增强品控。
　　1号仓库也不能总是做尾货生意，她增加投入，请了服装设计师，加入自己原创的服装。
　　在几次招聘和猎头之后，她公司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民房已经不够用了，衡量了一下成本之后，她果断入手了离原来的村子不远的一处新开发的商业区里面的一栋楼。
　　商业区原来也是村子，楼房的主人跟村里人还有些亲戚关系，英子入手的这一栋楼是那家拆迁获得的四栋楼中的一栋。
　　他们卖楼是因为楼太多了，管理不过来，不如卖掉，因为是回迁楼，比市价低了大约一成左右，英子没怎么讲价就买了下来。
　　公司整体搬了过去，英子占了两个单元，一二楼做仓库，三楼四楼五楼办公室，六楼和七楼做宿舍。
　　另外的四个单元被她装修了一下全都租了出去。
　　从后面的情形来看，她这一系列投资，回报率最高的居然是房地产。
　　董娟的公司她一个月也就是去了三五回，就这种情况下她居然升职了，原来的行政部长退休了，她做了部长。
　　董娟是铁了心要让儿媳妇接位。
　　英子把自己的公司弄稳当了，乖乖回去上班，现在她是一周四天在董娟的公司，三天在自己的公司，至于周林海那里，让他另请高明吧。
　　雪珍那边有了消息，她又生了个女儿，她和高广志挺高兴的，她公婆和韩兆秋两口子则懊恼得很，她直接把掉脸子的公婆赶回了屯子，反正也暑假了，他们赶紧带着他们的宝贝大孙女走，请了个月嫂来照顾。
　　听说甫秀花因此又犯病了，在家里面躺了好几天，她倒是不敢再骂人再闹了，韩兆秋一是打她，二是吓唬她要把她送精神病院，她去一次就吓死了，视精神病院为龙潭虎穴。
　　雪珍也看明白了，甫秀花怕韩兆秋，疼家宝，在他们面前是正常的，只有自己去看她，她会各种哭诉委屈各种闹别扭，索性也就不看了，自己新生的小女儿不好看，还是自己乖巧的大女儿不值得疼？
　　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还要上班，就算有月嫂，钟点工，她仍然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瓣，哪有精力去管别人。
　　英子的工程完工了，韩兆秋从她手里赚来的钱，堵完窟窿也就剩一二十万，但他在整个过程中收获得可不止是钱，他收获了人脉和口碑，这些年装修工程越来越多，他是不愁生意也不缺钱的。
　　唯一愁的就是家里有一个女疯子，就算是看起来“正常”了，也让他瞧着烦。
　　雪珍的小女儿过周岁的时候，她跟英子说了一件事，“爸在外面找人了。”
　　“啊，呃。”韩兆秋其实挺正经的，他在外面那么多年没起过外心，现在跟甫秀花关系冷了，有外心……怕是比那些花了一辈子的人更严重。
　　“听说是个小寡妇，带着个十二三的孩子，我见过一次，人长得挺好看的。”雪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不义愤，只是觉得无力，甫秀花那样了，当儿女的怎么为她出头啊？
　　“啊。”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往出说啊。”
　　“我不说。”她自己的事儿还一堆呢，哪有工夫去管这件事。
　　但是男人出轨了，在外面有人了，女人哪有不知道的？甫秀花本来就是个多疑偏执的女人，英子有预感，韩家怕是会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病又犯了，昨天最严重没能更新。又被扣了一期榜单……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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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韩家的事
　　曾红是个寡妇, 丈夫养大车兼开大车的，冬天大货车超载刹不住车，直接摔进了大桥下面, 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各种保险赔偿加在一起，也就是将将够还贷款和各种借贷的，最后一算总帐, 她丈夫留下的钱也就是四、五万, 外加一套省城的房子。
　　她从怀孕开始就没有工作过，原来她丈夫一直是替别人开车, 在出事的前两年拿着全部的积蓄和贷款自己买了辆车，没想到那辆车成了催命符。
　　她自己找了几份工作, 都是些超市收银、保洁之类的，勉强把生活维持了下去, 但是要说有什么好日子是不可能了，孩子越大花钱的地方越多, 学费、杂费、交通费、补课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阴雨，丈夫留下的唯一的一套房子竟然也出事了，黑心的开发商跑了, 还把房子偷偷拿去做了抵押贷款。
　　是的，曾红也是梁光的受害者, 还是韩家的邻居, 跟韩家就隔了两栋楼。
　　后来孩子的花销越来越大，曾红除了超市收银的工作之外, 又做了小区的保洁。
　　她和韩兆秋就是这样认识的。
　　曾红长得是很漂亮的，过去家里养大车条件好，她自己也会穿, 就算是扫楼道也别人好看一些。
　　韩兆秋是个热心人，遇见她总会打招呼。
　　后来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就请她到自家的超市干，赚得多一些还能兼顾到孩子。
　　孩子放学的时候可以直接去小超市写作业吃饭，等小超市关门了再跟孩子一起回家。
　　时间久了，曾红觉得韩兆秋是个值得依靠的人，虽然比自己大了十多岁吧，但是经济条件好，人也正派，对孩子也好……
　　韩兆秋也觉得曾红干活麻利性子爽朗，对孩子也温柔有耐心，有甫秀花的优点没有她的缺点。
　　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曾红知道韩兆秋媳妇的事，小区里谁不知道她疯了，连小超市都不能看了，时常在家里闹腾。
　　韩兆秋也说过，他和甫秀花早离婚了，还拿出了离婚证给曾红看，两人还住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孩子。
　　曾红更觉得韩兆秋是个有情有义值得依靠的男人。
　　后来韩兆秋就住到了曾红家里，曾红也变得阔气了起来，之前舍不得给孩子报的补习班，报了，之前一个月舍不得买一次肉，现在顿顿有肉，之前舍不得买衣服鞋子，现在随便买。
　　韩兆秋也从曾红身上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永远有干净衣服穿，回家永远有热饭吃，家里干干净净的，女儿乖巧又懂事，这才是家庭啊。
　　两人感情越来越好，每天出双入对的，小区里面只要稍微耳目灵敏些的都知道了。
　　这才有人把事情告诉了雪珍。
　　甫秀花呢，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跑发疯，她每天是被反锁在家里的，韩兆秋每天会在曾红的催促下给她送一顿两顿饭，买点东西回去，看她一眼就走。
　　甫秀花每天表现都很“乖”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什么，有时候来干净劲儿了，家里面的抹布恨不得都洗得透白透白的，犯了懒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这天韩兆秋照例送了些饭，看见她没收拾厨房，上次送来的饭菜吃了一半敞在那里都有味儿了。
　　“你吃完了怎么不把东西扔了啊？”
　　“没坏啊，还能吃。”
　　“这都啥时候了，眼瞅着三伏天了啊。”韩兆秋是真烦她，把饭菜倒进垃圾筒，自己低头刷碗。
　　忽地觉得自己好像身边有人，一扭头发现甫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了。
　　“干哈啊，吓人啊。”
　　“你啥时候会做饭的？这几天的饭菜都是谁做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没工夫给你做饭，多给了看超市的小曾一个月二百块钱，让她做饭的时候给你多做一份。”
　　“小曾是谁？”
　　“超市新招的人。”
　　“我咋不认识？原来的大姐呢？”
　　“她干活又慢又不会说话，净得罪人，我把她辞了。
　　甫秀花请人的原则有两个：一是长得得丑还不能爱打扮，二是价格得低。请来的人都不咋地。
　　“你是请了个狐狸精吧？”
　　“净瞎琢磨。”
　　“你多少天没在家里住了吧？住哪儿了？”
　　“我住外面了，咋地啊？我就是不想看着你。”
　　“在外面有人了？”
　　“咱俩离婚了，我有没有人有你啥事儿？”
　　甫秀花心里一恸，离婚的事是她主张的，当时她真没觉得那么一张纸有啥事儿，屯子里假离婚的两口子多了，还不是一样过，现在她越来越觉得是心病了，韩兆秋偏往她的心病上说，“咱俩有工夫得复婚去。”
　　“没工夫。”
　　“你啥意思啊？”
　　“你把我妈都给气死了，我还能要你？要不是看孩子份上，我早把你撵出去了！你能消停搁家呆着就烧高香吧！”
　　甫秀花知道，这是韩兆秋的真心话，她立刻就疯了，蹦老高伸手掐住韩兆秋的脖子，“你不要我？你不要我！我给你生儿育女，跟着你挨穷受苦！你个陈世美！”
　　韩兆秋冷不防被她掐住，只觉得眼前发黑，他也是干惯了活的，使出全身的力气本能的去掰甫秀花的手，甫秀花的手像是钳子一样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他睁着眼瞧着这个结发的妻子，只觉得像地狱的恶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又掰又踢又踹的，总算搏到了一线生机，把甫秀花狠狠地甩到了一边，他半跪在地上捣了半天气儿才缓过来，一扭头瞧见甫秀花拎着菜刀就过来了。
　　他拿着桌上的菜板子就忽到了甫秀花的身上，“你特么的神经病杀人啊！”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甫秀花双目赤红地喊着。
　　韩兆秋觉得有些怕了，借着菜板子推了她一把，就跑了。
　　经过这件事，他彻底不回家了。
　　只是告诉高广志跟雪珍，去给甫秀花送些米面，自己连面都不露了。
　　雪珍忙活着两个孩子，高广志一是有事二是也瞧不上这个丈母娘，顾不上她。
　　有时候开门进屋看看她，有时候连看都没时间看，东西扔下就走。
　　有次家宝周末回来，发现甫秀花也不知道躺在床上多久了，厨房里的饭都长绿斑了。
　　家宝从学校搬回了家里。
　　有他在，甫秀花能维住正常的样子，让她收拾屋子会收拾，让她洗澡换衣服会换，让她煮饭她会煮，家里渐渐“正常”了。
　　“妈!明天早晨我六点四十到校！五点就得起来做饭。”
　　“行，宝儿，你吃啥啊？”
　　“吃饭！整点汤。”
　　“诶。”
　　“妈！我晚上想吃排骨。”
　　“行，我给你整排骨。”
　　“妈！家里太乱了，赶紧收拾收拾，别老看电视睡觉的。”“行。”
　　看着自己的白衬衫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家宝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没有了爸，妈也没有吵架的对手，维持吧，看着忙碌着收拾厨房的妈妈，家宝的肩膀觉得沉重极了。
　　一切都算完美，除了——家宝回忆起自己晚上被尿憋醒的时候，一睁眼，发现妈就站在自己的床边盯着他看……
　　那眼神，让人渗得慌。
　　离开上学的时候路过小超市，那个女人正在开门，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姑娘背着大书包跟在她的身边。
　　家宝盯着她们俩个看了一会儿，他不觉得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贱人一个。
　　迎面看见韩兆秋拎着烧饼、油条、茶蛋之类往这边走，爸什么时候早起给他们买过早点啊。
　　“家宝，吃了吗？”
　　“吃了。”
　　“家宝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啊。”
　　“不用，我坐公交去。”
　　韩兆秋瞧着那对母女再瞧瞧儿子，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打开了钱包从里面抽出好几张一百块钱，塞到儿子手里，“想吃啥买点儿啥，没有了跟爸要。”
　　“嗯。”家宝不想提醒他三天前他刚给了自己一千块钱，钱当然是越多越好的，在他手里总比给别人花强，“爸，我想去老师家一对一补习。”
　　“挺好的啊，多少钱？”
　　“一节课两百。”
　　“行，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不够跟爸要。”韩兆秋说完又从钱包里往外抽钱。
　　曾红看得眼热，但也知道自己没立场说什么，那是人家亲儿子。
　　这些事英子从侧面都听说了，有些是雪珍说的，有些是家宝说的。
　　“家宝你觉得爸是在家好还是不在家好？”
　　“少接触。”家宝在网上也是惜字如金的风格。
　　“也好。”只要甫秀花能忍就这样了，“可是你以后上大学怎么办？”
　　“我可以走读。”
　　“娶媳妇呢？”
　　“不娶。”
　　“你不娶妈和爸谁都不能让。”
　　“没啥不能让的。”家宝想到了半夜醒来时看见的老妈的脸，他要是娶了媳妇，没准儿网络故事里面新婚之夜婆婆踹门的事会在现实中发生。
　　这件事他没跟雪珍说，更没有跟英子说。
　　忽地，他觉得自己身后好像有人，一扭头看见甫秀花端着牛奶进来了。
　　“妈，你咋进来了？”
　　“我给你送牛奶。”甫秀花把牛奶放下了，“跟谁聊天呢？得好好学习啊，不能玩。”
　　“我跟同学聊作业呢，聊完了马上学习。”家宝动作利落地把聊天窗口关了，电脑也关了。
　　“行，你学习吧。”甫秀花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坐到了儿子床上。
　　“妈，你干嘛？”
　　“坐会儿。”
　　甫秀花就这么坐着，盯着儿子学习的侧影看，一直坐了半个多小时。
　　“妈！你在这儿我学不进去！烦！”
　　甫秀花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也嫌我烦！你也嫌我烦！”她端起牛奶杯一下子扔到了地上，“喂狗了！都喂狗了！”砸完牛奶杯之后，她愣了一下，看着儿子惊怒的表情一下子萎了，“对不住了老儿子，对不住了啊……妈这就给你收拾，你别动啊……”
　　家宝坐着不动看着她，也许妈是真得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4 22:12:00~2020-09-25 22: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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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循环
　　2009到来的同时, 另一个生命也悄悄生根发芽，英子看着验孕试纸上的两根红杠，大脑空白了一阵子, 直到嘴角碰触到了冰凉的泪水。
　　在她成熟到知道每个女人长大之后都会成为妈妈的时候，她就曾经对自己发誓，要做一个成功的爱每一个孩子的伟大母亲, 不要做自己甫秀花那样的“妈妈”。
　　后来再长大一些的她知道原来有些女人是可以不嫁人不结婚不生孩子的, 她又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女人。
　　她曾经看过甫秀花结婚之前的照片，听说过姥姥美化过的甫秀花的经历。
　　甫秀花也曾经是十里八乡一朵有名的花, 笑声也曾经响彻整个山村，也曾经因为心灵手巧而闻名, 也曾经有很多的追求者。
　　她也曾经心灵纯净，她也曾经对未来充满向望, 直到她结婚嫁人，仅有的那点灵性一点点被泯灭, 慢慢演化成了愚昧和无知。
　　英子当时很害怕，自己将来会成为甫秀花那样的人。
　　直到生活一次次重击她，又一次次打开一扇一扇的窗，逼得她不得不奔跑, 离那个一成不变的，属于乡村的循环越来越远。
　　她走了出来, 一步步地摆脱了过去的生活, 现在她嫁了自己真爱的人，一个真懂她真疼爱她真尊重她的人, 现在她马上成为一个母亲。
　　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原来她一直希望成为母亲，她已经证明了她是个优秀的人, 她已经证明了她能独立生存，她已经证明了她能实现世俗意义上的嫁个好男人，她现在要证明的是她能成为好妈妈。
　　不是向任何人证明，是向她自己证明，她已经彻底摆脱了命运的循环！
　　周林海知道了这一消息之后，反应倒比英子平淡一些，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一个设计师被请进了门——
　　“家里必须重新装修，没有像样的育婴室，没有游戏室，没有保姆间，楼梯没有安装安全设施，庭院里没有娱乐设施。”
　　话说筑剿本能这种东西不是属于母亲吗？周林海怎么发作的比她这个当妈的还要厉害？
　　还没等英子吐槽完毕，周林海已经做出十年规划了，去哪个医院建档，找哪个医生，生完孩子怎么坐月子，找什么样的育婴师，甚至要报考哪个幼儿园，上私立还是上公立。
　　“这间别墅的位置太差了，选房的时候只考虑了交通方便和闹中取静，忘记了考虑学区的因素，学区竟然只是市重点的分校不是省重点！”
　　车也必须要换，商务车虽然在国外被人称为保姆车，但是还是有不足之处。
　　最最重要的是得赚钱，早就听说过战友、生意场上的朋友抱怨过四脚吞金兽和进阶版两脚吞金兽的吞金能力的周林海，开始觉得自己事业不够大，钱可能不够花的！
　　更不用说好的月嫂现在就得定下来了，好的育儿嫂现在就得开始“猎头”了。
　　是的，育儿嫂这种优质资源，往往早就被别人抢占了，根据周林海的一个商业伙伴的经验，现在下手已经晚了。
　　幼儿园报名排队也要搞起了，最优质的幼儿园学位必须及早占领。
　　在思维如此狂奔，“压力”山大的情况下，他还是在英子怀孕三个月之后，将这一消息有限的透露了出去。
　　周宝清、董娟这两个人知道了这一消息，顿时将更大的压力传导到了他的身上，主要传导人是董娟，周宝清尽管已经结束了修养回到了省城，他的表示也只是打了一笔钱过来。
　　“营养餐有没有订？要不要我派管家过去？当初你们选别墅的时候我就想建议你们选另一套，那一套离国际幼儿园更近一些。”
　　“就是每年学费三十万有英国白人外教，中英联合办学可以直升国外贵族学校的那间？”
　　“是的。”
　　“正在考察当中。”
　　英子瞟了正在电话聊天的母子一眼，除了无语还是无语，照他们的打造方式怕是一年要花掉一个跟孩子等身大小的金人儿。
　　不管怎么样，她内心早就坚定了孩子的养法，周家一代是虎，二代是家猫的教训就摆在眼前，严格教养才是王道，每年学费几十万的私立国际幼儿园首先被英子否了，那种幼儿园想也知道所有的学生家庭物质基础有多好，小孩子从小被物质滋养长大，很容易成为纨绔。
　　当然也不能过于苛刻……中间的度要把握好。
　　而家宝正坐在诊室外，等待着医生给甫秀花的复诊结论，他摸着自己的手腕，看着站在一旁抽烟的父亲。
　　“爸，你走吧。”
　　“我走了你能整动你妈吗？”韩兆秋是真想走，甫秀花对他来讲就像是一堆已经发臭的垃圾，偏偏他又不能完全丢掉甩脱。“你手腕怎么样了？”
　　“没事。”家宝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只不过是想要在周末跟同学出去买部新手机，就引发了甫秀花海啸一样的反应呢。
　　“外面下雪呢！你不能出去！道太光了！车撞到你咋办？你摔倒了咋办？你同学坑你咋办？”甫秀花拉着家宝的手腕不肯让他走。
　　“一个小时就回来。”家宝无力地说道。甫秀花已经严重到监控他的生活了。
　　他从家里坐公交到学校需要三十二分钟，一到时间甫秀花就会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到学校，给他打完了给他班主任打，要是两人都不接就坏了，班上所有有电话的同学、校长、办公室的坐机，所有甫秀花知道的号码都会受到骚扰，直到家宝接电话确认他已经到校为止。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聋子韩家宝有一个疯子妈了，要不是他本人性格还算讨喜，估计身边连一个朋友都剩不下。
　　放学时间更是可怕，他只要晚一分钟回来，手机就会响个不停，甫秀花就会站在阳台上到处找他，甚至会想方设法想要出门去找他。
　　他回家又要详细交待这多出来的一分钟他去了哪里，要是超过五分钟更不得了，他得接受长时间的拷问。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后来他有一次忍不住对着甫秀花连连大吼，吼得甫秀花眼泪汪汪的……然后开始大哭，当妈的对着儿子跪下来说对不起，保证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
　　可顶多过两天就会故态复萌。
　　今天更是严重到了不让他出门。
　　“你不回来呢？不行！不行！”
　　“我会回来的。”家宝看着甫秀花握着自己手的手，“你再这样我就真不回来了。”
　　快要窒息了，周家宝松开了自己衬衫的两个扣子，他觉得自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马上就要在甫秀花的“爱”里窒息了。
　　“不！！你不能走！”甫秀花更用力的拉拽着家宝，直到……
　　“疼！”家宝大吼了一声，他听见了自己关节错位的声音。
　　“咋地了？咋地了儿子？”甫秀花松开了手，看见家宝的手角度不自然地耷拉着。
　　“咋了？错位了！”家宝根本没看她的脸色，直接怒吼道。
　　“啊！错位了！上医院！赶紧上医院。”甫秀花眼泪哗哗地流，原地转圈各种找家里的钱什么的，一边找一边抽打着自己的脸，“让你欠！让你欠！”抽打完之后她又拿头去撞墙。
　　门是敞开着的，闹腾成这样就算是已经习惯了的邻居也受不了了，打电话叫了韩兆秋，韩兆秋开车把他们母子送到了医院。
　　一见到医院就情绪异常激动的甫秀花被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护给带了进来。
　　家宝被送到了骨科做了简单的复位处置。
　　甫秀花则被送来进行诊断。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甫秀花坐在诊室里，眼神呆滞，面无表情。
　　“得坚持吃药，坚持看医生，不能把病人锁在家里，只能越来越严重。”
　　“她自己不乐意来啊。”
　　“家属要坚持啊。”医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韩兆秋有点窘迫，医生也看出来了，这种情况太常见了，病人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最容易受影响的就是家人，“她的娘家人在哪儿？”
　　“娘家人倒是都在，我丈母娘岁数挺大的了，跟着我二舅哥生活，她和娘家关系也不好。”
　　“你要坚持啊，不能把责任推给孩子，对于像家宝这样的残疾孩子照顾另一个成年人压力本来就很大，他正在青少年时期……”
　　“能不能让她住院？”
　　“住院解决不了问题，上次住院之后她的情形应该是更严重了，还是要给她目标和寄托。”医生太熟悉韩兆秋的表情了，对于一些家属而言病人治不治好无所谓，消失在生活中更重要。“她的目标似乎过于集中在你儿子身上了，这对他们双方都是不健康的。”
　　“我明白了，回去我就让我儿子继续在学校住宿。”
　　“我不。”尽管远离妈妈的想法一直存在，但是家宝还是果断选择了不，“没有我的话妈妈怎么办？整天锁在家里早晚会变成真疯子。”或者自杀……
　　“你也想变成她那样的疯子？”
　　“只要你也在家里，一家人正常生活，我妈根本就不疯。”甫秀花病的根缘在韩兆秋！他要是能多关心妈妈，爱护妈妈，妈妈的病能好一多半。
　　“别胡扯了，我在家的时候她就不正常了。”人是会修改记忆也是会归因的，甫秀花折磨英子的时候精神就已经不正常了吧。
　　英子是被疯子妈给逼走的，她和韩家人全家都不亲，就是因为甫秀花。
　　把一切都归罪于一个疯子，要比反省容易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一直不好，也一直在找时间写新文的大纲，越写越茫然，越来越觉得我不太适合晋江或者是不适合网文世界。感谢在2020-09-25 22:26:06~2020-09-27 21: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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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落幕一
　　生命中的每一份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韩家宝将这句话写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他从降生开始就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 相比于他，就算大姐雪珍也没有得到多少优待，更不用说是二姐雪英了。
　　父母把一切资源、爱和关注都给了他, 在亲戚们中间他也是家里特别的一个。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那怕是贵到超过父母的承受能力了，父母一样会买给他。
　　两个姐姐穿十块钱一双的鞋子时, 他就能跟家境优渥的同学一样, 穿一百块钱一双的运动鞋。
　　每到换季，爸和妈轻易不买衣服，大姐到了该打扮的年龄才年年有新衣服穿, 二姐从来都是捡大姐的衣服穿，而他——穿太难看了会折了他的面子, 妈一直是对照着班里穿得最好的孩子给他买衣服的。
　　至于吃食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时不时的妈就会锁上门避着大姐和二姐给他开小灶, 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仍然是蛋、奶、肉不断。
　　后来大姐嫁人了，二姐走了, 他更成了家里的小皇帝。
　　他此生唯一的挫折就是耳朵聋了……聋哑校, 从县城上到省城, 条件越来越好, 耳蜗从国产的换到进口的，尽管晚了两年, 他还是考上了正常学生上的高中。
　　因为他聋得比较晚，当时已经学会说话了，在聋哑校也一直坚持锻练，换上耳蜗之后, 更是去了专门的复健班恢复语言功能。
　　尽管现在他已经高二了，跟班里的同学同班了将近两年，竟然还有比较粗心的学生不知道他是聋人，只是以为他比较沉闷不爱说话。
　　他的家境也从农村的普通家庭，一步步的到县城、市里，现在说起来他家住某某小区，有一间超市，爸爸开了间装饰装修公司，在班级里也算是家境中上游的。
　　在外人看来他也算是小富二代了，再加上不错的样貌，因为寡言而显得超“酷”的气质，暗恋他的女生也不少。
　　只可惜……
　　提起他的时候，他的同学们总要在心里加一句可惜。
　　他有一个疯子妈妈，听说他爸公然和别人生活在了一起。
　　听我妈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发病的高峰期就是青少年时期，现在学习压力这么大……还有一些人看他的时候带着几分警惕。
　　要不是他本人表现正常，因为孩子马上就要步入高三而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家长，估计早就闹到校长那里去了。
　　晚自习放学写做九点半读做十点，每到快要放学的时候总有个主科老师进来说一句借用大家一点时间讲两道题，讲得学生们欲生欲死，稍有反抗就是你们马上就是高三生了，不要以为高二就可以放松，一步先步步先，笨鸟先飞之类的。
　　老师终于讲完了，学生们快速收拾着书包，希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学校。
　　韩家宝却不紧不慢地收着书包，要不是他最终还是利落地站起了身，快走了几步向前。，简直要让人误以为他不想回家。
　　“嘿。”韩家宝在班里仅有的两个好朋友之一方胖子撞了一下他，“坐我爸车一起回去。”
　　“我坐公交。”
　　“等会儿末班公交就没了。”
　　“不会没的。”韩家宝内心希望公交车真得提前收车，不要接送他们这些学生了。走回家，意味着多了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
　　从教室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加雪，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温情脉脉”“难舍难分”的，现在已经四月份了，晚上的时候下雨时仍然有可能加点“料”。
　　韩家宝接紧了外衣的拉锁，把穿在里面的卫衣帽子戴好，低着头走进了雨里，得快点去赶公交车了。
　　出了校门口，他冷眼瞧见阴影里好像有人……是谁在偷偷的等女朋友/男朋友？
　　忽地手电的光芒一闪……
　　“家宝。”
　　韩家宝吓了一跳，“妈！你怎么出来了？”
　　“你晚了半个小时回家。”甫秀花穿着珊瑚绒的睡衣，脚上穿着室内拖鞋，脸被冻得惨白惨白地站在那里，幽怨地说道。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马上就高三了，我们老师爱拖堂。”
　　韩家宝烦燥得无法形容了，一天之中他只有在学校的时候能自由呼吸，从家里到学校像是解放，从学校到家里是回到囚笼的心理建设时间，现在这段时间竟然被剥夺了。
　　周围还有同学，在有人叫他名字的时候那些人就看过来了，有些了解情况的互相介绍起了关于他疯子妈的八卦，还有一些来接孩子家长也在互相交流，更多的人是拉扯着自己孩子护得严严地加快了脚步，生怕疯子忽然发疯，暴起伤人。
　　他只觉得胸腔里有像是有火在烧，像是有什么要暴炸了，他受不了了，他真快受不了了，他希望发疯的人是自己。
　　“你来嘎哈啊？你有病啊？你穿这身儿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精神病啊？你咋开的门啊？”他大声吼了起来，“走！走！”他使劲儿推搡着甫秀花，“你非要逼疯我是不是？啊？”
　　甫秀花被他推了几下就坐到了地上，“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她呜呜哭了起来，“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你在这儿装啥啊？装啥啊？”韩家宝使劲儿踢了她两脚，“走！再自己出来我就离家出走！”
　　方胖子走了过来拉住了癫狂的韩家宝，“家宝，家宝，你冷静点，阿姨有病！”
　　“她有病？我快要有病了！我看不进去书，学不了习，成绩一落千丈，我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你看我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黑眼圈有多大了？她就是想要磨死我，磨死我！”
　　“我再不敢了，家宝你别这样，别这样。”甫秀花跪了下来。
　　周围的学生和家长把他们母子围了起来，都来看热闹。
　　校门口的保安通知了值班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出来这才解决了这件事，把韩家宝和他妈妈一起带进了学校，方胖子被他妈拉走了，这样的母子两个，方胖子的妈妈并不想让儿子接触。
　　韩兆秋揉着眼睛开着车到了学校，千恩万谢之后，再次把他们母子两个送进医院。
　　“你看明白了吧？你妈得送医院，她就是这样……我听说有的地方开了高考集训营，现在就可以去……”
　　“多少钱？”韩家宝看着自己的手，自己之前的坚持真是可笑啊，他以为自己能扛起责任，现在看来他快要成为甫秀花的祭品了，一个溺水的人，拉着另一个人一起溺水。
　　他想要不疯的话，只有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
　　“我妈呢？能去哪儿？”
　　“你阿姨……”韩兆秋顿了顿，“我一个朋友说有一种疗养院能收你妈这样的病人，好多人在里面都治好了。我去看看条件咋样，行的话就送她去。”
　　韩家宝看着打了镇定剂躺在那里睡着的甫秀花，从心里叹了口气，他坚持不住了，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能理解二姐为什么当初要逃了，“行。”
　　“二姐，我得走了。”韩家宝在QQ上跟英子聊天，把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说了，“再呆下去我觉得我快疯了，我精神状态越来越像妈了。”
　　“你走吧。”众叛亲离到这个份上，完全是甫秀花一步一步作出来的，她已经完全没办法以正常人的思维活下去了……想想她对自己的种种，也许正如韩兆秋所说，她早就疯了吧。
　　“姐，我不放心爸，更不放心那个女人，你帮着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排妈吧。”
　　对甫秀花哪里有合适的地方？“我会找人帮忙找个条件好的地方。”只有物质条件好，医护比较专业的地方吧，她真正合适的地方是农村或县城，家里没啥钱，韩兆秋也作不了妖，她生活在舒适区，能压榨两个女儿供养一个儿子，尽管会是个讨人厌烦让人觉得受不了的老太太，可她会保持一丝理智。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两个女儿都有自己的事业有主意了，周围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人能跟她聊到一起去，韩兆秋有钱找新女人，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只有抓着家宝，可惜家宝也要跑了。
　　英子叹了口气，关闭了聊天窗口，她现在搬到了新家，家里多了个四十多岁的保姆，因为她坚持要每天工作，又多了个每天接送她的司机。
　　省城也好，“家”里也好，对她来讲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她能听家宝和雪珍倾诉，偶尔也会提供一些援助，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血缘亲人的缘份，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她只希望她缺失的，能从孩子身上找回来。
　　差不多一周以后，英子半夜忽然一阵心悸，从睡眠里惊醒，一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多，她看了看身边睡得很沉的周林海，自己坐了起来。
　　电话响了起来，她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安慰地摸了摸肚子里因为她的惊醒而略有些骚动的宝宝，“喂？”
　　“妈……妈把爸杀了。”雪珍哭喊着。
　　“什么？”
　　“妈一直说要找家宝，找家宝……不知怎么跑出去了，跑那女人家里闹腾，爸开门骂她，妈一刀把爸捅死了，又捅了自己好几刀，现在搁医院抢救呢。”
　　“明天我回去。”英子沉默了许久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几删几改，不是这样的结局没办法完成本书的内在逻辑了。感谢在2020-09-27 21:29:32~2020-10-02 19: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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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落幕二
　　在人生的路上, 在某一时刻某一些人像山一样的在那里，让人仰望，而在另一些时刻, 这些人只是遥远模糊的佝偻背影，身躯衰老，精神跟不上时代，一张口附近的人就能闻到他们内脏的陈腐气息。
　　还有一些人, 还没来得及衰老到那种程度就去了。
　　英子站在冰柜外面看着遗容已经整理一新的韩兆秋,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棺。
　　她回忆起来的是小时候他从外面回来，转身关上门，从怀里取出好吃的烧鸡、鱼、肘子、红肠之类的珍馐美味, 然后坐在炕沿边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孩子们将美味分食。
　　有人说她应该厚道一些, 多记得些别人的好, 少记那些坏事, 可惜，美好的回忆终究不能抵销那些坏的回忆。
　　“英子，妈怎么办？”雪珍眼睛红红地问英子。
　　英子回过头, 韩家的人, 甫家的人, 里面的人, 外面的人，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现在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吗？
　　“南方有一间疗养院，我看过了，环境不错，医生和护士也是专业人士, 原来他们是愿意接纳干妈的，但是出了这件事，他们不愿意冒风险了，看来只能送专业的医疗机构了。”英子一句话决定了甫秀花的命运，就像她小的时候，甫秀花几次决定造成她命运的转折一样。“我知道省城就有一家条件很好的。”
　　“总不能让妈在里面住一辈子。”雪珍轻声道。
　　“看治疗情况吧，在省城也好，我们都能随时看她。”
　　韩家的三个孩子才是能决定这件事的，本来想对这件事有些看法的所谓亲戚长辈，都被英子压制得死死的。
　　“其实，妈现在很老实了，她好像恢复了正常。”雪珍声音更小了。
　　甫秀花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是被韩兆秋另寻新欢，又将她的精神支柱家宝弄走了，而残忍报复，或者是真是不能自控，英子已经不想追究了。
　　“总要有人照看她。”英子看向雪珍。
　　“等她好了，我来照看她。”这些日子以来，家宝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如果他没有崩溃，继续坚持下去，是不是爸就不用死？妈也不用承担杀夫的罪名？
　　这些情绪将会一直伴随着他一生，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刚刚开始，就已经牢牢地和甫秀花绑在了一起。
　　“你是要上学的。”雪珍说道。
　　“我不上学了。”家宝叹息了一声，“我现在也没心思学习，不要说是本科，连大专都考不上，还是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干着吧。”
　　“不上大学你能干什么？”雪珍怒斥他，“刚刚才高二，你原来成绩也不错，现在就说这考不上那也考不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将来你还想管妈，你大学都没毕业啥也没有，凭啥管妈？”
　　英子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冰棺里的韩兆秋，许多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些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有些是她想忘忘不掉的。
　　“就这样吧，明天就是初六了，让干爸入土为安。”就这样吧，过去的那些事通通埋葬干净，“至于家宝上不上学，过两个月再说。”
　　人在这种时候，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英子看着灵堂里里外外的亲戚朋友们，老一辈的已经垂老矣矣，跟干爸干妈平辈的大部分也已经露出老态，年轻一辈的已经支撑起了家庭，其中年轻的绝大部分人，英子只是看着眼熟并不认识。
　　当年那些事啊，听起来像是故事，当年的那些人，也已经退出舞台了。
　　雪珍、家宝是要在省城扎根的，她自己是要在广东扎根的，这些人里也有很多人四散而去，在他处扎根了。
　　就这样吧，这样结束了。
　　至于干妈，英子觉得家宝终究会做出决定的，他现在的想法，并不代表他将来的想法。
　　将来他会考虑自己，有了家庭之后会考虑家庭，有了子女之后会考虑子女，就像雪珍一样，对干妈的事越来越心有余力不足。
　　英子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最在乎的东西，在涉及到真正的切身利益时，每个人终归有自己的选择。
　　当然了，她不排除这世界上真有所谓“圣母”，所谓“真君子”，所谓“真小人”，可那些于90%的芸芸众生有什么关系？
　　她向后退了退，握住一直站在她一步之外的距离的周林海的手。
　　初六那天，天有点阴，英子远远站在殡仪馆的庭院里，看着巨大的烟囱冒着黑烟。过了很久，又像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家宝和雪珍捧着骨灰出来了，将骨灰放进小小的棺材里。
　　一个人就这样化为了灰烬，他所代表的一切也已经消失不见。
　　忽地一声凄冽地哭声响起，曾红忽地从一辆刚刚停下来的车上跳了下来，冲过了人群，“谁让你们火化的？谁让你们火化的？你们有什么权利火化？”
　　家宝红着眼看着她，雪珍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恨，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怎么回事？”周林海让英子呆在原位不动，自己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们凭什么不经过我就把尸体提了出来？直接运回来了？我今天才知道消息……我跟他是合法夫妻！合法夫妻！”曾红拿出了一个大红的结婚证。
　　周林海接过结婚证，果然结婚证上是韩兆秋和曾红的名字，他们俩个竟然已经登记结婚了。
　　因为雪珍他们是子女，再加上一些关系，案情也没有什么争议，当时并没有什么太严格的审查，把尸体直接提了出来，回到县城殡仪馆更是如此。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韩兆秋和曾红竟然悄悄领证了！
　　曾红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一个个有钱有势！但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连通知都不通知我一声就直接火化了？”
　　她眼睛通红通红的，几欲癫狂。
　　“这样，阿姨，我们去那边谈。”尽管周林海不比曾红小几岁，还是叫她阿姨把她叫到一边去。
　　“跟她谈什么？跟她有什么好谈的？要不是她我爸也不能死！”雪珍怒吼着。
　　“就是！跟她有什么好谈的？把她赶出去！赶出去！”韩家的人和甫家的人尽管有争议，但是在对曾红的看法上是一致的，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有什么好谈的？
　　之前对曾红表示欢迎的韩家人态度甚至更加激烈一些。
　　曾红瞧着这些人，“有什么好谈的？我们是夫妻！”她挥着手里的结婚证，“我问过律师了！我才是第一责任人！你们算什么东西？”
　　雪珍伸手就把结婚证给抢下来了，随手就给撕了，“滚！滚犊子！”
　　“你撕了也没用！这是经过法律承认的！你撕一百个也没用！你们不让我在这儿，行！我就去告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曾红敢孤身一人来，自然是有底气的。
　　“你们都静一静！”周林海大吼了一声，“你们让不让我安排这件事？想让我安排就都闭嘴！”
　　他的声音压过了一切，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听他的安排。
　　周林海找来刚刚认识的殡仪馆馆长，要了一间办公室，把雪珍、高广志、家宝全都带了进去，“英子你在外面，不用进来。”
　　“行。”
　　像是曾红说的结婚证再撕也没用，这件事上是他们不占理，完全没有想过曾红有可能跟韩兆秋领证的事，当然了，曾红自己也没说，周林海甚至怀疑她是故意在等达成既定事实，再出来争取利益。
　　现在的事实就是韩家三个子女理亏，曾红占理，她要是坚持告的话，可能会牵扯到很多人，虽然不一定能告成功，位终究是麻烦一件。
　　曾红背后还有可能有律师，韩家的财产不算少了，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也正常。
　　“阿姨，现在马上就要到阴阳先生看好的时辰了，到时辰不下葬，怕是不吉利，虽然我不信这些，可也犯不上为了这点儿事犯小人语。”周林海先给曾红倒了一杯水。“我现在长话短说，您要是想要讨公道，那咱们就走白道，这件事确实我们欠考虑，没想到您和我爸领证了，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他的遗物里也没有，您也没跟警察说是不是？”
　　“我当时都吓得六神无主在医院里了，说什么说？你们让我说了吗？”曾红对此早有准备。
　　“是，所以我们承认我们有错在先，但是我们做为子女处理后事，也算是天公地道，您跟我岳父才认识多少年啊，您说是不是？”
　　“呵。”曾红瞅着被撕坏的结婚证，“就是领证一天，我也是合法妻子。”
　　“对，您说得对。”周林海说道，“所以说咱们先别管死人，管活人，我岳父对您和您女儿的关心我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也不会眼看着您没有着落，让死人不安，他留下的房产不能动，那是留给家宝将来结婚娶媳妇安身立命的。”
　　“凭什么？”
　　“您别急，听我继续说。”周林海说道，“他留下的公司，本来就是跟我大姐夫一起合伙的，让您去管想来您也管不了。”
　　“呵呵，您的意思是啥也不给我呗？”
　　“你听我继续说，他的几个存折我们一直没找到，我们从银行查了，里面有八十多万的存款是吧？他好像还买了保险，保额也不低，现在查到的有四十万是吧？”周林海说得模糊，但是说出数字就说明他们查到了。
　　“你啥意思？”
　　“这些东西我们不要了，也不追究了，您自己留着，大姐一家拿了公司，给您三十万，家宝还小，继承了房产和超市手里的现金却没多少，我替他出三十万，一共六十万，你要是认可就这样，不认可就算了。”周林海话锋一转，“您当然也可以找律师打官司，到时候拿到手里的现金，也未必有这么多。”
　　曾红想了半天低下头，把结婚证收了起来，“火化证得给我，我得办手续。”
　　“行。”
　　雪珍颇有些愤愤不平，想要说什么被高广志拉住了，家宝也想说什么，他也知道曾红拿着结婚证，就是拿着“理”，“拿到钱也要有命花！”他怒视着曾红，“呵呵。”
　　曾红才不管那些，她现在想到的只是将来她跟女儿能有安身立命之资。
　　砂盆被狠狠摔在地上，家宝扛起了幡，出殡的车队浩浩荡荡而去。
　　摔盆扛幡，这是男丁的责任，也是很多人坚持要有“男丁”的理由，可这个理由啊，越想越是虚妄，一个男丁，一辈子有“用”的时刻，竟然只有那几分钟……
　　雪珍跟着送葬的队伍哭着，英子远远地站在后面，一滴眼泪也没有。
　　在她的身后，曾红坐着车哭着离去，她可能真爱过韩兆秋吧。
　　一阵风刮过，地上的纸灰打着旋儿离开，尘归尘土归土。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希望重男轻女的思想随着那一代人故去而消散，最终还是放弃了。
　　思想不是一代人两代人的努力能够改变的，也不是一两个事例能够改变的。
　　在我的眼里甫秀花也是个悲剧人物，我同情她，她的悲歌同样也是一代女性的悲歌，只不过她没有任何出口，只能在无尽的循环里生存，当浩浩荡荡的时代浪潮袭来，循环被一代代离开农村的女性打破，她被迫走出了舒适区，她所认为理所当然的存在都变成了虚妄，她也就“死”了。
　　韩兆秋也是有父爱的，他也是扛起了父亲的责任的，不能用渣来形容他，他很复杂，有坚强的一面也有软弱的一面，我希望我把他写得立体了。
　　英子有理想的一面，没有金手指的能算是主角吗？她也有现实的一面，我身边就有很多农村出来的，在城市站稳脚跟，结婚生子，逃离了祖辈的循环。
　　我记得我小时候看得电视剧，没有宫斗，只有武则天的奋斗，没有宅斗，只有红楼梦的万艳同悲，没有什么小三，只有一年又一年里面跟着丈夫进城，发现丈夫有了小三之后勇敢脱离家庭，闯出自己一片天下的四川妹子。
　　我希望在晋江留下的是这样的故事，我也希望有些人能看到这样的故事，可惜我终究没有这个能力。现在故事讲完了，我不知道前路如何，只希望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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