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夏》 作者:陈未满   文案:   小夏姓夏,夏院长在夏天捡到她。   很多人用眼睛或嘴巴叫她傻子,她知道叫她小夏的人都很爱她。   他也叫她小夏,但她是后来才知道他不爱她。   食用指南:   1.女主心智不全,男主心硬冷血   2.情节狗血,不是甜文   3.先婚后爱,结局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小夏,顾行执┃配角:白夕,孟清和┃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都傻   立意:生而平等。 ========= 第1章   小夏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一个太笨的傻子。   白夕笑她:“你这个傻子,说自己是傻子还不是傻子。”   这么拗口的话,小夏一下子是听不懂的。但她刚刚说了自己不太笨,只能装作听懂的样子,佯装生气说了句不理你了,抱着怀里的木雕愤然离去。   反正夕夕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听不懂生气就对了。   小夏这么想,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时值盛夏,炙热的阳光让人望而生畏。白夕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不敢走得太急,怕乱了精心打扮的妆发,不像小夏走得自在轻快,脚下乘着风儿似的。   白夕是孤儿,小夏也是,所以白夕并不担心小夏真恼了她。果然,才走到院中,小夏回头,微扬起头问她:“我要去风叔叔的店,你也要去吗?”   许是阳光太盛,白夕微微怔了一下。   厚重的刘海儿堪堪遮住小夏的眼睛,却遮不住她眼里的光芒。   上天没有给白夕一对健康慈爱的父母,唯独赐予她一副精致美丽的皮囊。但是白夕经常觉得,她的漂亮,在小夏面前庸俗不堪。   白夕只是恍了一下,想起此行的目的,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陪小夏走这一趟。   见她点头,小夏心里欢喜,也不计较白夕刚刚说她是傻子,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也不多白夕一个。她板着脸扭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你要跟就跟吧。”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有些凌乱的马尾在前面摇啊摇。   白夕回来,小夏很高兴,除了白夕,她没有同龄的朋友。夏妈妈每每看她无聊,让她跟院里的小孩玩,小夏都不是很愿意,她已经长大,是个大人,怎么能成日与孩子为伍?   小夏有自己的想法。   走到院中,夏院长正站在廊下与一个五官俊朗的年轻男人说话。男人清瘦,衣着讲究。白夕放缓脚步,拉着小夏过去打招呼,小夏不情不愿去了,站在一旁,听白夕与夏院长说话,心不在焉地摸摸怀中的木雕或看看远处的大树和头顶的烈阳。   夏院长近日繁忙,白夕平日忙于工作已经许久没有回来看望,她询问夏院长的身体近况,年轻男人识趣地让出空间。夏院长并未介绍,两人只微笑颔首以示礼貌。知道他们在忙,白夕的关心也点到即止,拉着小夏准备离开。   走时,夏院长不忘嘱咐小夏:“早点回来,不要在外面玩得忘了时间。”   “好。”小夏答得敷衍,奇奇怪怪地看了那男人一眼,拉着白夕离去。   无人处,小夏才抱怨:“最近院里来了好多人,夏妈妈都不让我们出去玩了。”   若不是白夕,小夏今日不可能轻易出来。夏院长一向爱护她,自院里来人起,便不让她出来乱跑,她被关在屋里多日,心里早有怨言。   白夕随意问道:“嗯,我也看到了,教堂那里好多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福利院内有一座上世纪留下的老教堂,经过战火的洗礼,多年来无人问津早已破旧不堪。白夕还记得,草木旺盛的季节,那里被生机勃勃的绿色衬得越发荒凉,荒草漫过她幼时的头顶,紧闭的木门在如血的夕阳下宛如通往地狱的大门,院里的孩子有淘气的也不经常上那儿去,如今被整修一新,有人在指导下有序地进进出出。   “有一个大人物要在那里结婚。”小夏也是听义工和食堂里的阿姨聊起。她在帮忙的时候,听他们用贫瘠的词汇形容那是一个多么高高在上的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大人物。   不过小夏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她抱紧怀里的木雕,想快快离开。   白夕若有所思,经过教堂的时候又往那里看了一眼。一束束名贵的花朵正往里面搬运,花朵洁白,圣洁如冰雪,隐约可见昔日破败的教堂再现华丽堂皇。   本是完美无暇的花朵,主事的人依旧不满意,她们经过时,听到他们在说话。   “这几束花直径太小,我与你们说过的,规格必须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拿回去换了。”   送花的人略有为难,寻求通融:“张先生,这些花培植不容易,国内国外也只有我们花圃培育成功,今年只开了这些,已经把花全部都送过来了,这花也不是太小,常人看不出差别。”花匠让人搬上另几盆花,“这是今年新培育的品种,全球目前只有这几株,我们知道这是顾先生的婚礼,特意送过来贺喜。”   即便如此,张先生依然严肃地拒绝:“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数量规格都不允许有错,哪怕是差一分都不行。明日便是顾先生的婚礼,你们还有时间。”   说罢,不容置疑地让人将花搬走,留几个送花的人满面愁容。   “有钱人真是奇怪。”可以在破教堂办婚礼,却容不下几朵开得略小的花。   白夕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小夏的眼睛却只看着前方,她嫌白夕走得太慢,催促她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走到福利院门口,两辆黑色的车从远处驰来停在路边。   流畅的车身,低调的黑色,有人从车上下来,让整条街的景色都变得暗淡。   白夕近年时常出入纸醉金迷的场合,她认识许多有钱人,被金钱包裹,眼里皆是酒色的有钱人。她自以为已见过世面,此刻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种人是生活在云端。   最后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被人簇拥着朝她们走来。一闪而过的面容,令人久久不能回神,头顶的烈日似乎都不再那么灼热。   小夏脚步轻盈,有些不耐地再次催促白夕:“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太阳好晒呀。”   她是真的热,脸颊都被晒得泛红。   白夕不动声色回过神,加快了脚步,温柔地唤住迫不及待的小夏:“你慢点,前面有人。”   前面有人,小夏看到了,她是傻又不是瞎。   可几秒后她还是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他们面前,双手擦过滚烫的地面,火辣辣地疼,白嫩的指尖顺势搭在了一双黑色的鞋子上。   尽管有些疼,小夏也没有哭,只是在意外发生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鞋子的主人静静地站着,片刻后抬起脚,她的手指落在滚烫的地面,那人不带一丝停留,干净利落地离去,好似脚上搭的只是一片落叶。   “小夏,你没事吧?”白夕扶起小夏,对被拦住的人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妹妹有些顽皮不是有意冲撞。”   众人追随着前方冷漠的身影,毫不在意这两个女孩的窘况,只有走在末尾一个人对她们说了句:“没关系,下次走路小心些。”   玉瑶说完,与白夕对视一眼匆匆离去。   小夏手上沾了灰,衣服也脏了,她怕夏妈妈骂她,有些懊恼地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白夕将目光从前面收回,问她:“哪里摔疼了?”   小夏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不疼。”她捡起滚到一旁的木雕,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又开始催促白夕,“你快点嘛,外面真的好热。”   目送小夏与白夕的背影远去,何安陪同夏院长在教堂等候。   昔日破败的教堂,经专业人员布置又重新恢复了生命力,设计师在改造它的同时保留又还原了它曾经的面貌,阳光从天窗射进教堂,驱走了腐败与破旧,时光仿佛从未流走。   迎面走来的男人矜贵疏离,向夏院长颔首致意:“夏姨,许久未见。”   “许久不见,行执。”   夏院长的脸上有着经年不变的和蔼笑容,面对好友的孩子更显柔和,虽被称为长辈,言语间仍然礼貌谦和。   夏院长感激他多年来对福利院的资助,对方则客气地表示此次多有打扰。寒暄过后,夏院长便先行离开,玉瑶在示意下将人恭敬地送到门口。   男人面无表情,唤了一声何安,不用吩咐,何安便遣散了教堂内的人,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木门吱呀作响,响声在空荡的教堂回荡,宛若哀鸣。   门外,玉瑶对何安说:“我以为他不会结婚。”   何安有着一双认真的眼睛,他望着面前的女人,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话:“这不是你该说的。”   玉瑶低头笑了笑,笑着笑着眼角变得湿润。   小夏的好心情丝毫没有被摔了一跤破坏。   她领着白夕到了风叔叔的店,用一尊自己雕刻的木雕换了800块钱,她小心收好,路过小卖部时买了两根冰棒,一根给了白夕。   回去的路上,小夏突然说:“我认识那个大哥哥。”   正在沉思的白夕随意嗯了一声,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小夏终日在福利院,记性又不太好,比她年纪大的陌生男人,她都叫大哥哥。   见白夕不多理她,小夏专心吃着冰棒没有再说话。   还认识很久了,他小时候就这样的,谁在他面前摔倒他都不会扶,所以,你故意把我绊倒是引不起他注意的。   小夏把这些话和冰棒一起咽进了肚子里,然后很快就忘了。 第2章   小夏用辛苦雕刻的木雕换了钱,内心无比喜悦。   回到院里,白夕要去找夏院长,让小夏回自己的房间玩,小夏嫌屋里闷热,拿了一本书到树下一字一句地慢慢默念。   普通人一遍就能看懂的文字,她往往要读上三四遍才能大致明白。认字读书对小夏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夏妈妈说人不能不读书。   难一点没关系,一遍不会就再来一遍。   一本书小夏通常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读完,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小夏有点被影响,读到一半总是被打断。   “顾行执,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和你结婚,我有喜欢的人了。”   树靠着墙根栽种,墙的另一边,夏知知苦苦哀求。   作为明天的新娘,她每次与顾行执见面,都是这样的开场白。她诚意与决心十足,可面前的人从无松动的痕迹,总是冷漠地看着她。   若不是从小相识,他无动于衷的态度定会让她误认为他对她有情,但夏知知无比清楚,这个男人只是冷血没有同情心而已。   “你有喜欢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他眼神淡漠。   “你要跟我结婚,当然有关系。”脾气好如夏知知耐心解释,“我要是嫁给你,就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我要娶的是夏家的女儿,并不是非你不可。”他转身,不打算与她多做解释,“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跟你的父母谈,我娶谁都无所谓。”   没有商量的余地,夏知知绝望地看着他离去。   若是她父母愿意,她又怎么会来求他?她不甘地呼唤他的名字,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头。明天就是婚礼,夏知知怀着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知道结果吗?她知道的,可她还是不甘心。   曾经无比疼爱她的父母,为了利益要将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她难过,难过得厉害,可是没有人在意,她蹲在墙边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小夏听惯了福利院的哭声,听到别人哭还是会跟着难过。她只有在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才会哭,别人也是跟她一样的。   她从墙那边绕过来,踌躇着上前安慰:“你……别哭了,我给你买冰棒吃好不好?”   突兀的声音让夏知知止住了哭声,她扭过脸不愿被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嗡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小夏,住在福利院。你还想哭吗?想哭的话我可以陪你。”小夏在夏知知旁边蹲下,朝她友善地笑。   夏知知开始只觉得这个女孩很奇怪,后来才发现,她好像和普通人不一样。   成年人没有那么干净的眼睛。   她说陪着就只是陪着,不多问也不说话。风吹起小夏额前的头发,夏知知愣了一下,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就说出口:“你长得好漂亮。”   小夏羞涩地笑了笑,说:“谢谢。”   说她漂亮是在夸她呢,她喜欢别人夸她。   小夏的笑容让夏知知更难过。   小夏不认识夏知知,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只能陪着她蹲在墙边。夏知知见旁边有人也不好大声哭,实在憋不住了就埋着头流眼泪,泪珠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印。   许久,夏知知终于站了起来,她腿麻,实在蹲不住了,尽管还是很难过,她也要去面对了。   大概,这就是人生吧。   小夏看她站起来有点摇晃,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夏知知扶着她的手站稳,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哦。”   院里的孩子哭,小夏总是很心疼,可是她无论怎么哄也不能让他们止住哭声,只能默默陪着,等他们哭累了送上水喝。   夏知知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开,小夏迅速跑回屋子里拿了一瓶水追上她,“给你。”   她说:“夏妈妈说,水从眼睛里跑出来就要多喝水,多喝水,身体好。”   夏知知手上拿着一瓶水,看着小夏又跑远,许久才回过神来。   夏知知走后,教堂那里传来音乐,义工姐姐和哥哥们说是在彩排呢。   晚上,白夕留在福利院过夜。   她离开福利院已经很多年,距离她们上次睡在一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夕夕,你上班会很累吗?”小夏的眼睛在暗夜里闪闪发亮,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不是不好奇。   “有时候会累,有时候不累。”成年人的世界每一步都很艰辛,但这不是小夏该知道的。   白夕有时候会羡慕小夏,羡慕她傻,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什么都不想,想也想不明白。   她们说了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夏在说,她回答。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悠长,白夕起身去找夏院长。   昏暗的灯光下,夏院长伏案工作,鬓角泛白却掩不住满面的温柔。夏院长不过才五十岁,但疾病已使她面目枯萎。   “怎么还不休息?小夏睡了?”看到白夕,她放下手中的工作。   这世上,白夕从未见过比夏院长更善良美好的人,可命运就是如此不公。   “院长,医生说再做一次手术,也许还有机会,钱我有……”   “小夕。”夏院长柔柔打断她的话,“你很久没有回来了,多住几天再走吧,小夏很想你。”   “院长。”白夕的眼睛微微湿润。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些路你要走了才会回头。但你要知道,你们健康快乐才是我最大的心愿。”夏院长淡然一笑,眼波平静如水。   生死有序,她能想得明白,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夏。   翌日,阳光如旧。   今天比往常的每一天都要热闹,院里的小家伙们每个人都穿上了新衣服得到了许多礼物,义工和食堂的阿姨们也有,小夏当然也有。   “这顾家出手就是不一样。”   阿姨们不太懂牌子,义工姐姐和哥哥们倒是懂一些,每一份都署着名字,根据性别年龄放了不一样的礼物,可见其用心和讲究。   受了婚礼氛围的影响,每个人脸上都扬着笑意,今天不用做什么事难得清闲,一会儿他们还有幸可以吃到顾家的喜酒。   小夏打开盒子看了看,拿起一瓶香水。院里的人都很喜欢小夏,见小夏拿着香水,几个女孩围着小夏说:“我们小夏长得这么漂亮,打扮打扮肯定比新娘子还要好看。”   不知道是谁拿出了化妆的工具,小夏被按在镜子前,乖乖地任她们在脸上折腾。几个女孩手法并不娴熟,弄到一半,外面有人喊她们去帮忙,小夏枯坐半天也不见她们回来,只能顶着化到一半的妆出去找她们。   路上遇到白夕和夏院长,白夕看到她的模样笑了笑,“谁把你弄成这样,快去把脸洗了。去房间找找我的包,里面有卸妆水。”   本来妆化得还可以,但小夏刚才眼皮痒伸手揉了揉,把自己揉成了熊猫眼。小夏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往回走。她的房间在福利院最角落的地方,她拐进院子,见墙边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夏知知穿着婚纱,站在墙根下苦恼。   小夏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一个人,见是夏知知疑惑地问:“你来找我的吗?”   夏知知转身,见到是小夏,觉得上天可能是在冥冥之中帮助她,她抓着婚纱急急走到她面前。   “小夏。”她还记得她的名字,“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小夏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点了点头。夏妈妈说过,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帮的都要帮。   房间里,夏知知脱下繁重的婚纱换上了小夏的衣服。   对于小夏的帮助,她实在感激不尽,连声对她道谢。小夏双手抱着她换下的婚纱,露出一个脑袋,说:“不用谢。”   夏知知将头上镶满钻石的皇冠摘下,左右看了看,将它戴到了小夏的脑袋上。   小夏被压得脖子一弯,低下了头。   小夏还想学着白夕的样子,把卸妆水倒在白白的绵纸上,贴在眼皮上一会儿,然后轻轻一擦,把脏东西轻轻松松从脸上擦掉,夏知知就拜托她帮忙,把婚纱和皇冠送回去。   不要说价值连城的皇冠,单单是这件世界上仅此一件的婚纱,夏知知也丢不起。来不及将它们收好,夏知知便催促小夏快点将它们交给在教堂那边的人。   她眼神闪烁,说:“我要赶紧走了。”   小夏呆呆地点头,顶着头上的皇冠,往教堂走去。小夏走后,夏知知却并未像她说的那样立即离开,而是转身跟着小夏。   小夏走出没多远,就遇上了来找夏知知的人,夏知知将自己藏在一个角落,悄悄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本来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仔细搜索的人,看到一个眼眶黑黑辩不清面貌的奇怪女孩抱着婚纱,立即截住她问:“人呢?”   小夏如实回答,说:“她走了,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们。”   领头的不知是夏家还是顾家的人,已经急得站不住脚,问小夏:“她从哪里走的?”   小夏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他们便立时往那边跑。   “哎,你们的……”小夏话未说完,眼前就看不到了他们的身影。她继续往前走,迎面又走来一群人,一样凝重的表情,急匆匆的步伐,看到小夏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小夏被围在中央,又回答了一遍。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小夏被他们的模样吓到,缩着身子不敢说话。   她想找夏妈妈,想找白夕,可是这群人看不到她的害怕。   她手足无措,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就被这群人围着,带到了一个更让她害怕的地方。   一直到无人再来,夏知知才从本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走出来,她戴着帽子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往福利院正门走。   夏知知不是不愧疚,可她已经顾不得许多。 第3章   这是小夏熟悉的福利院,但面前站着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没有夏妈妈,也没有白夕。她说话的时候,身子都在发抖。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有人冷哼了一声,吓得小夏哆嗦了一下。   “人都跑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可能是误会,希玲。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回来,完成婚礼后,我们一定问清楚,给顾家一个交代。”   “要是找不回来呢?”那人厉声质问,“我们顾家的颜面你们担得起?”   场面一触即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小夏认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无助地缩紧了身子。她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的脸,也不敢听他们的声音,可那些斥责、争辩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既然你女儿不愿意嫁到顾家,当初为什么要主动提起婚事?行执信守承诺答应结这个婚,但是你们夏家背信弃义,我看是存心让我们顾家难堪!”   “希玲,这是意外,你别生气,我们一定会找到人。”夏母柔声安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转头看丈夫愈发沉重的脸,吩咐身边的人,“快,再多派些人去。”   “太太,能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去找了,外面都是记者……”   顾家的婚礼,媒体闻风而动。虽然婚礼不对外公开,但早有多家媒体连夜候在外面,进进出出一个人都不放过,只希望拍得一张照片,好放在头条当独家新闻。为了避开这些观察和捕捉能力专业的记者,找人的工作变得缓慢。   两家婚礼,宾客如云,不是一家人的事。   新娘消失,消息还未传出去。顾希玲瞒着家里的长辈,下面的人过来禀报,附在她耳边说家里的老太太想过来看看孙媳妇,顾希玲让人拖住亲眷,脸上越显烦躁。   时间的流淌,让事情变得更加焦灼。   宾客依约而至,每一位都是淮清市举足若轻的人物。再兴师问罪也无用,顾希玲也顾不得再寻夏家的事。   “行执呢?”她问身旁的人,“他在哪里?”   没有等到回答,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门外出现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他不紧不慢,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顾希玲面前。   “姑姑,婚礼还早,您先坐着休息一会儿。”他走到一旁坐定,吩咐人将冷掉的茶换掉。   小夏被挤在角落,手里还抱着沉甸甸的婚纱。   她害怕不已,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夏院长和白夕后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她红着双眼唤了声夏院长,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惶恐又委屈。   夏院长没有问小夏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夕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婚纱,轻声安抚了她两句,小夏便像找到了靠山,紧紧依偎在白夕的身边。   小夏想跟她们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犯错,白夕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乖乖地闭上了嘴。   现场过于安静,小夏跟着大家的目光望向那个在喝茶的男人。隔着一道光,男人缓缓抬眸,深邃的眼神不经意在她胆怯的脸上掠过。   男人有着极出众的外貌,但从无人将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   普通人震慑于他的冰冷,靠近他的人也会觉得似被深渊阻碍。他只是坐着,似常人一般在喝茶,夏家的人却忐忑不已。   面对顾希玲的咄咄逼人,夏松明未觉得煎熬,此刻额上却渗出了冷汗。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一句话,但他除了开始时让大家坐下喝茶,此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何安和玉瑶分站在他两侧,他向何安施了一个眼神,何安便站了出来。   何安先朝夏松明颔首,然后缓缓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知道夏先生接下来如何打算。”   何安客客气气地发问,夏松明却不觉得有丝毫放松。   夏家在淮清算不上权贵,但多年传承也是大户之家。虽自知比不上顾家的权势,也不愿被人小瞧,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自是理亏,但夏松明并不是担不起责任的人。   “两个小时,我们一定把人找回来。”他的回答简单有力。   何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不紧不慢地说:“夏先生既然这样说,我们也相信您一定能做到。但现在距离婚礼开始只有一个小时五分钟,我们的流程安排您也知道,是精准到分钟的,这一个多小时有多宝贵,想必您心里有数。”   婚礼推迟一个小时,多种猜测足够在宾客间发酵。   “我已经合夏家之力去找人,最多两个小时,我保证今天的婚礼能顺利完成。”夏松明心中再有数不过,只是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   如今之际,让婚礼继续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大家心中的共识。除了尽快找到新娘,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何安宠辱不惊,面上无波无澜,说了一句话:“夏先生,我们顾家的规矩,安排好的事情,别说是一个小时,多一分钟都是不行的。”   夏松明面色沉重,如置深渊之旁。空气凝固起来,夏家的人面面相觑,这顾家竟然连一分钟都不通融。   良久,夏松明沉声说:“好,一个小时之内,我一定把人找回来。”   做出这番保证,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对方一点时间都不愿意退让,他作为过错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事已至此,夏松明准备离开去寻更多的人手找人。顾希玲也打算去接待等候多时的客人,尽管她心中百般不愿,但婚礼的确要继续进行。顾行执此番表态,夏家以后的日子都会战战兢兢。   小夏低着脑袋,紧紧抓着白夕的手,目睹了一切的白夕依然镇定自若,她刚想开口准备将婚纱归还,何安又缓缓出声:“夏先生,请慢。”   在所有人以为事情有了结果时,何安继续说道:“我想您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顾家的规矩是,安排好的事情,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众人疑惑,不明白何安再重申一遍的意思。玉瑶见茶杯空了,为置身事外的男人又添上新茶。   夏松明严阵以待,“我明白,一个小时之内我会把人找回来。”   何安慢条斯理地说:“我理解您的急切之心,但我们的规矩的确是不能破。且不说您能不能按时将人找回,再化妆换衣服必定又会耽误一些时间。如果夏小姐心里还是不情愿,再做出些什么事情,后果怕是您也承担不起。”   “早前,我也曾委婉提醒您,夏小姐似乎不太情愿结这个婚,希望你们做些准备。顾先生也曾说过,他并不在意是不是和夏知知小姐结婚,毕竟你们夏家也不止她一个女儿。”   “如今,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当年的婚约是不能继续了。还有一个小时,顾先生对您的要求只是您能配合,让事情有一个圆满的结果。找人的事情您也可以停下,接下来该如何做,会有人告诉您的。”   何安说完,屋内安静下来。   夏家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夏松明还未开口,顾希玲急急出声:“行执,外面都是记者,婚礼不继续,不出一个小时,整个淮清都会知道……”   “婚礼会继续。”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他抿了一口茶,抬眸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角落,“一个小时,换个人没有什么影响,只要姓夏就可以。”   白夕迎着男人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懵懂无知的小夏。   小夏的脸上还顶着自己弄乱的妆,漂亮的眼睛被一层脏乎乎的黑色遮盖,她半缩在白夕身后,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察觉到有人看她,她将自己又往白夕身后藏了藏。   十分钟后,夏院长先从屋内出来。   白夕心中有许多疑问,夏院长却没有说什么,先将她们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让白夕去找些水来让小夏把脸洗干净。   小夏始终低着头,为自己今天做的事感到懊悔,小声解释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帮了一个人,会给这么多人惹来麻烦。   夏院长轻柔地将她头上的皇冠摘下,温柔地说:“这不是你的错,小夏。”   “是我太笨了。”小夏沮丧。   如果她不是那么笨,就能分得清什么该帮什么不该帮了。   “小夏,不是你笨,是大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顾此伤彼,这世间没有两全的事情。   白夕端回来一盆水,也找来了卸妆棉和毛巾。夏院长制止了白夕想要帮小夏洗脸的动作,亲自动起了手。   她细细为小夏擦去脸上的污渍,问她:“小夏,你还记得孟阿姨的儿子吗?”   小夏点点头,说:“记得。”   “你愿不愿意做他的新娘?他以后会代替我照顾你。”   夏院长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白夕诧异地望着夏院长,从她的脸上看见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离婚礼开始还有四十分钟,小夏被夏院长和白夕送到一群人中间。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大腿上,腰背得笔直。   化妆师掀起她的刘海儿,小夏清澈的眼睛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人。她朝夏院长和白夕微微笑了笑,笑容让她身旁的人都怔了一下。   白夕想,小夏的美,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   时间紧迫,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与夏院长聊完,顾行执回到原处安静等待,任何质疑和反对都被何安拦在门外。   顾希玲想要见侄子。   “何安,你不要拦着我,行执被气糊涂了,你也被气糊涂了吗?夏家的那个女儿逃婚,我不会善罢甘休,可是怎么能随随便便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你也看到那个孤儿的样子了,像个乞丐似的,脑子也有问题,娶这样的人回去,我顾家以后怎么见人?”   “您知道,顾总做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花小几毫米不行,时间晚一分钟也不行。一旦决定好的事情,没有改变商讨的余地。   顾希玲了解顾行执,但偶尔也会生出他们是亲人,或许可以改变的妄想。   顾行执的奶奶已八十岁高龄,从女儿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希玲,去忙你的吧。”   婚礼前十分钟,小夏穿着婚纱,由白夕陪着,听负责婚礼的工作人员讲自己一会儿该做的事情。   慢慢走,眼睛不能到处乱看,说我愿意。   白夕说:“小夏,不要害怕。我和院长会在下面陪着你。”   小夏垂着眼,说:“我不害怕。”   11点58分,婚礼准时开始。   小夏挽着一个陌生人的胳膊,缓缓从门口走来。阳光从高处的窗户落下,身穿洁白婚纱的小夏被一层光晕包裹。   所有宾客为新娘惊为天人的容貌屏息。   一、二、三.....   小夏数着别人教她的节奏,缓缓朝前面的男人走去。   男人西装笔挺,面容沉静。   走近,男人朝她伸出手,她生怕做错,慢吞吞地把手放进他冰凉的手掌。 第4章   庄严的教堂里,牧师郑重地念着誓词,小夏听得迷迷糊糊,在身边男人的提醒中,说了“我愿意”。   仪式并不冗长,小夏按照指示顺利完成了婚礼。   戴上戒指后,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小心地去看身旁的男人。他始终没有笑过,眼神淡漠让人不敢靠近,小夏多少有点怕他,在他的目光扫过来时,睫毛颤了颤。   对视持续了数秒,小夏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尽管有点害怕,她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男人俊朗气质卓然,女孩纯洁美丽如仙子,他们在十字架下互相凝望,这样的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情意绵绵。他执起她的一只手,在台下众多眼神中与她携手离去。   顾家与夏家的婚礼,新娘却没有一个人见过,知情的人聪明地闭上了嘴,不知情的即便费尽心思打听到了也不会去触顾家的霉头。   本就低调的婚礼,无声无息地落下帷幕。   玉瑶与何安候在角落,无声地见证着婚礼的落幕。玉瑶的手中还端着放戒指的托盘,她并不是伴娘,这是一场没有伴娘和伴郎的婚礼。   她想,他对这场婚礼始终是不在意的。   他不在乎与他结婚的是否是夏知知,更不在乎新娘在婚礼当天落跑,也不在乎现在的新娘是谁,自始至终,他都似一个旁观者。   结婚,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份工作,或许更像是一场准备好的会议,他只需按时出席。如今,婚礼结束,等待他的还有其他工作。   玉瑶望着他与小夏走来,穿着婚纱的女孩纯洁又美丽,站在男人的身边,与他一起构成了一幅行动的美好画卷。小夏单纯的脸上满是忐忑,但她身边的男人,脚步丝毫没有为她停留。   “先送她回去。”   这句话是对玉瑶说的。她敛住眼底的情绪,恭敬地走到小夏身边,“夏小姐,请跟我来。”   小夏不聪明,但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会看书看电视,所以当然知道什么是结婚,她还知道,她和大哥哥结婚和书里电视剧里是不一样的。   夏院长说:“小夏,到了大哥哥家里要听话,不要给他惹麻烦。”   小夏心里有万般不舍,可她还是答应了。当这一刻来临,她害怕了。   “大哥哥。”她鼓足勇气开口唤他,“我明天可以回来……”   话未说完,顾行执已转身离开。   小夏在原地喃喃着未说完的话:“……看夏妈妈吗,明天不行,后天也可以……”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垂下头脑袋,乖乖地跟着玉瑶离开。   车子缓缓驶出福利院,小夏不舍地望着福利院的门口,直到看不见了也不舍得回头。她伤心了好一会儿,最后靠在窗边睡了过去。   望着女孩纯真的睡颜,玉瑶的心中又再一次涌上一个疑问: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是她?   宾客散尽,福利院的孩子们恢复了自由,在金色的夕阳下奔跑。   白夕准备离开,一个不到她腰际的小男孩跑过来问她:“夕夕姐,小夏姐姐去哪里了?”   白夕弯下腰,摸摸他的脑袋:“她到一个很好的地方去了。”   男孩还很小,长得聪明可爱,这样的孩子被领养的几率是最大的,也许很快他也就要离开。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都习惯分别。   夏院长说:“小夕,我总要离开的。”   这世间总有许多让人无能为力的事。小夏突然离开,夏院长拒绝再次接受手术,白夕有些忘了回来的目的。   男孩撒开腿跑远,白夕再次凝望这个熟悉的地方,这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夕阳的余晖中,她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转角处,她与人撞了个满怀。因为是自己失神,她先道歉:“对不起……”   抬眼,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她:“这位小姐,你好像跟你的朋友一样,走路都很不小心。”   白夕很快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实在对不起。”   对方莞尔一笑,风度翩翩,“没关系,下次小心就好。”   还有下次吗?可能吧。   夕阳的余晖中,他们互相颔首,然后擦肩而过。   夜晚,顾宅。   小夏蜷缩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抱着腿,把头埋了起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婚纱,只是原本洁白的婚纱被蹭上了污渍,胸前和裙摆又脏又湿,她想把弄脏的地方藏好,只是怎么也藏不住,藏了这一边,那一边就露出来,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叫,她都不敢开门。   “太太,您出来吃点东西好不好?”两个保姆唤了又唤,“太太,您在听吗?”   房间里只有她们呼唤的声音,衣帽间里的人始终不作回应,无奈之下,她们只能去请方管家。   方管家才从婚宴上回来,得知新太太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下午都没有出来,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责备她们办事不力。   两个保姆一言不发,陪同方管家来到为新太太准备的房间,敲了敲门,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方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人去拿钥匙。沉浸在悲伤中的小夏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吓得惊慌失措,慌乱之中她把自己藏进了衣柜,外面的人进来,刚好看到婚纱的裙摆被夹在衣柜的缝隙中。   小夏的声音从衣柜中传出,闷闷的小小的:“我不吃饭了,你们不要过来。”   “太太,您这样我们会为难的。”方管家皱眉,面露不虞,对这个新太太没了一点好感。   小夏捂着耳朵,不想听到也看不到,始终重复着一句话,让他们不要过来。   念着她初来到顾家,方管家纵使不悦,也只好言劝着。一直到深夜,小夏都没有从里面出来,方管家让人每半个小时去叫一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厨房里,有人窃窃私语,白天发生的事情,早就传了回来。   “这位夏小姐,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方管家在客厅等候,临近午夜,顾行执从外面回来。方管家与他说明情况,听完方管家的话,他转身朝楼上走去。   小夏饿得乏力,身体渐渐虚软,听到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声音细小又微弱:“不要过来,我不……”   “出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听到他的声音,小夏更不敢出来,她在里面小声道歉:“对不起……”   她知道这衣服很贵,她却把它弄脏了,陌生的环境让小夏手足无措,她不是故意要弄脏衣服,只是想自己脱,她不是犯了错又不敢认,只是害怕。   衣柜的门被突然拉开,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   小夏被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缩紧身体想把自己往深处藏,然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力道不轻,也不重。小夏像一只被抓住的猎物,不再挣扎,连眼睛也不敢乱眨。   下一秒,他的手穿过她的腿弯,她身子一轻,被抱了起来,小夏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害怕自己掉下去。   透过头顶的光线,小夏模糊着看到男人绷紧的下颌,即将溢出的哭声咽在喉咙里。   小夏怕他,不敢哭也不敢闹,屏住了呼吸,生怕他把自己丢出去,万幸的是他没有这么想,只是沉着脸将她抱到床上放下。   小夏哭过的脸上五彩斑斓,她半躺在床上,拉着他的衣角主动认错,小心翼翼哽咽着说:“大哥哥,对不起,我把衣服弄脏了。”   他看着小夏的眼睛,小夏也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仓皇与不安,可她从不回避他的眼神。   “去把脸洗干净。”他似乎没有生气,小夏害怕紧张的心逐渐放松。   她不再反抗,乖乖听保姆的话,换下了繁重的婚纱,梳洗干净后下楼吃饭。   他坐在餐桌前,小夏低着头安静吃饭。小夏见到唯一一个认识的人,又忍不住委屈,眼泪掉进碗里,混着汤被她呼呼喝了进去。   “大哥哥,我害怕,我想夏妈妈。”她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无比想念夏妈妈。   但小夏软软的声音,没有换来回应,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冰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墙上的时钟划过十二点,小夏被送回房间休息。   方管家在顾家工作近三十年,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长大,却从没有看懂过他。   他怎么会娶这样一个人回家?尽管心中有疑问,方管家也始终保持着缄默。   桌上的饭菜陆续撤走,他缓缓站了起来,“方姨,以后麻烦你照顾她。”   “行执,她……”方管家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那个女孩。   “她叫小夏,您应该记得的。”   方管家恍然,脑海浮现了一个美丽的身影。   孟清如疲惫的脸上带着笑容,也是在这样的深夜,与她说:“方黎,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孩子,她笑起来真好看,像一个小天使。她叫小夏,名字很好听。” 第5章   顾家很大,小夏的房间在二楼,顾行执的房间在三楼。   房间以白色为基调,整体风格浪漫唯美,落地窗前轻纱拂动,远处满目青翠。这是原本为夏知知准备的房间,如今换了主人。   九点,方管家来敲小夏的门。   小夏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用脚勾勒地毯上的花纹,听到敲门声,她的脚顿在半空。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开门,方管家已经领着人进来,小夏立即从床上下来,乖巧地站在一边。   小夏有点怕方管家,她看上去实在太严肃。   她低着头,余光看到方管家走到窗边,“刷”地一声拉开了窗帘。阳光瞬间盈满整个屋子,照在她不安扭动的脚趾上。   方管家做事雷厉风行,指挥着保姆铺床,打扫房间,对小夏说:“我是顾家的管家,以后你的生活起居都由我负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叫我方姨。”   小夏讷讷地唤了声方姨,又局促地加上一句早上好。然后,她跟房间里每个人都说了早上好。   稚气的行为,让方管家暗自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怎么做好顾家太太。   她有太多东西需要好好学习。   小夏和方管家的第一次矛盾,是从头发开始的。   小夏习惯了额前的刘海儿,在她们要帮她把刘海儿梳上去的时候,她宝贝似的护住了她的头发。   她说:“这里有头发会丑一点,太好看了,出门不安全的。”   小夏的话让正为她梳头的人顿了一下,镜子中小夏的脸无比认真。她的眉毛、鼻子、嘴巴,都像是上帝亲手捏造的完美艺术品,特别是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   的确是太好看了。   小夏大概是她见过说自己好看,丝毫不让人反感还觉得可爱的人。   方管家肃着一张脸说:“你是顾太太,首先要先注意自己的仪容,不能失了仪态。”   顶着那样傻气的一个刘海儿,怎么出去见人。   小夏察言观色,见方管家不愉,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捂在额前的手。为小夏梳头发的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手指修长,像是十分手巧的样子,趁方管家不在的间隙,小夏小声对女孩说:“不用那么好看,一般好看就行了。”   女孩眼里忍着笑,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轻柔了许多。   方管家又精心为小夏挑选了衣服、配饰和鞋子,无一不精致。小夏欲言又止,不太敢反抗又不太情愿。   一旦她拒绝,方管家会立即沉下脸说:“你是顾太太,代表顾家的形象,不能任性。”   小夏有许多问题,可她记得夏院长的话,在大哥哥家要听话。   新婚夜后,小夏没再见过顾行执,听说他有很多工作要做,很忙。   他不在,方管家便成了小夏最怕的人。方管家似乎也不太喜欢小夏,她总说小夏任性,但小夏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够听话。   昔日安静的大宅,如今时常能听到方管家教育小夏的声音。   小夏吃完饭准备自己洗碗,方管家不让,说她是顾太太,不能自己洗碗。   小夏走路快一些,方管家会出声提醒她,说她是顾太太,走路不能这么快。   小夏趁方管家不在去厨房帮忙,方管家得了消息会立即过来制止她,说她是顾太太,不能做这些事情。   她困了,在沙发上只眯了一小会儿,方管家就立即赶她回房间,说她是顾太太,在人前不能这么惫懒。   顾太太有很多不能做的事。   小夏忍不住跟方管家说:“可是我是小夏啊。”   方管家摇了摇头,觉得教育小夏的路还很长。她处事严谨,对小夏的天真烂漫实在喜欢不起来。   清如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大概也就是喜欢她长得好看吧。   几天过去,大概是方管家管得太严,小夏脸瘦了一些,脸上也长了黑眼圈。   看她每天昏昏欲睡的可怜模样,心硬如铁的方管家也不好再为难她,只要小夏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她也尽量不去管她。   晚上的时候,小夏会忍不住跟夏院长打电话。夏院长问她在顾家生活得怎么样,小夏会说大哥哥家里特别大,房子很漂亮,有很多人,做得饭特别好吃,大家都对她很好。   夏院长知道她故意说这些话让她放心,她便顺着她的话问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小夏一一回答,每次跟夏院长打完电话,心里的思念会少一些。   夏院长让人把她的东西从福利院送了过来,其中有她很宝贝的刻刀和之前雕刻一半的木雕。小夏有了事情做,在顾家的日子就没有那么难熬,虽然偶尔还是会和方管家发生一点小矛盾,但她并不是记仇的人,很快就会忘掉。   几天后,顾行执回来。   小夏见到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唤了他一声大哥哥,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其他的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通常他上班的时候小夏还没有起,等他回来时,她房间的灯已经关了。   小夏也不敢去打扰他,即便在家里遇到,打过招呼后很快跑了。   小夏很快适应了在顾家的生活,除了方管家,其他人都慢慢喜欢上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她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除了顾行执和方管家,大概谁也不能拒绝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真诚地对着你笑。   小夏也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她来这里第一天时,为她梳头发的小阑。   小夏与方管家闹不开心时,她会偷偷过来安慰小夏。   “太太,方管家其实人很好,就是性格太古怪了,你习惯就好了。”小阑是司机蒋叔叔的女儿,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顾家做事已经很多年。   “我知道,我不生气的。”小夏在花园里看到一群排队的蚂蚁,想蹲下去看,但方管家今天让她穿了一条精致漂亮的小裙子,蹲下去很不方便,小阑就去找了一条围巾,让她可以蹲下去的时候围住腿。   小夏觉得小阑很温柔,小阑觉得小夏很可爱。   小夏有了朋友,在顾家适应得更快,每天看上去都无忧无虑的,让人羡慕。   偶尔,小夏会在早餐桌上遇到顾行执。   他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小夏就安安静静地不打扰他。有时候,他很忙,吃饭的时候都要听何安汇报工作。   小夏觉得这个经常在大哥哥身边的大哥哥很辛苦,别人都在吃饭,他还要不停地说话,顾行执打电话的时候,她就把自己一点都没有碰过的牛奶递给他。   何安朝她笑笑,说他已经吃过早餐,小夏也朝他笑笑,然后自己把牛奶喝了。   她吃饭极慢,像是有点累,吃了两口还打了个哈欠。   等何安汇报完工作,转头发现小夏竟然在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发现小夏睡着的不止何安,顾行执微皱着眉,看见她的唇角沾着一滴牛奶,脸贴在桌上睡得毫无防备。   方管家立即叫醒了她,小夏睁开眼睛,察觉到大家都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人忍俊不禁,方管家则觉得小夏脑子空空什么也不想,竟然吃着饭都能睡着,一点儿都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小夏见方管家又不开心了,乖乖地坐直了身体。   常人有这样的行为或许不正常,但没人觉得小夏这样不正常。   深夜,顾行执从外面回来。   他没有惊动其他人,独自一人上楼,在二楼楼梯拐角处,发现了坐在楼梯上,靠着墙壁睡着的女孩。   走廊的灯关着,月光从廊那头的窗户中洒进来。   小夏只露着半边脸,睡得无知无觉。   他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片刻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小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又闭上了眼。她太困,头往他身上一靠,又睡了过去。 第6章   小夏的身体触到柔软的床面时,她几乎是立刻就醒了。   她睁开眼,朦朦胧胧又看到一张熟悉英俊的脸,然后又睁开眼,觉得是在梦里的人并没有消失。   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做梦,小夏立即闭上了眼。她耳尖微红,眼皮颤动着,装作熟睡的样子。   直到感觉身边的人离开,她才睁开眼睛。   房间内空无一人,小夏拍拍自己的胸脯,长长舒了口气,刚才差点要被骂了呢。   夜已深沉,小夏乌黑的长发铺在洁白的枕头上,她侧过身,见月光被窗帘挡在窗外,轻轻下床,用手拉开了窗帘。   今天不是满月,月亮不瘦也不胖,星星寥寥无几。小夏不在意今晚的夜空寡淡寂寥,她将自己藏在阳台的一个角落,眨着明亮的眼睛,等待太阳的到来。   她想离太阳近一些,太阳出来,她就可以睡觉了。   卧室的钟无声地划过,小夏满脸疲惫,却再无睡意。她用手卷着窗帘上一层薄薄的纱玩,偶尔望望夜空,也不觉得很无聊。   她已经渐渐习惯这样度过夜晚,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因为疲倦,小夏的反应有些迟钝。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正疑惑时,盖在她身上的窗帘被一下拉开。一道身影逆着月光,脸藏在深深的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夏认得那双眼睛,立即有些害怕。   “为什么不睡觉。”他问。   小夏小心翼翼地说:“我不困的,不睡也没关系。”   他眉心微拢,命令她回床上。小夏一个字都不敢违抗,立马乖乖躺回了床上。   她闭上眼睛,偷偷打开一条缝,见那道身影立在床边,又赶忙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后,小夏又睁开了眼睛。弱弱地对顾行执说:“大哥哥,你这么看着我,我也睡不着的。”   对视几秒后,小夏的胆子用完了,又闭上眼睛,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会努力睡着的。”   小夏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说会努力睡觉,就会努力睡觉,但她没说一定会睡着。因为这不是她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她之间每一天也都很努力想睡觉,但都睡不着。   她想,只要她装得像,大哥哥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睡着,再过一会儿,他肯定就走了。   每隔几分钟,小夏都会偷偷睁眼看他有没有走,但他的耐性格外好,一直都没有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比平时还要努力,小夏最后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快要睡着时,她梦呓般喃喃说了句:“大哥哥,你坐……”   站着好累呀。   小夏那晚做了一个梦,梦里顾行执站在一棵树下,旁边放着一把椅子。小夏蹲在他脚边,一直求他快坐下,但他都不理她。她急得不行,说得口干舌燥快要哭了他都无动于衷,最后顾行执变成了一棵树,小夏一下子从梦里醒过来。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久,醒来卧室里已经没有人,外面依然漆黑一片,房间空荡荡的,像是从来没有人进来过。   清晨,小夏又在餐桌上遇到顾行执。   她跟他道了早安,然后规规矩矩坐在一旁吃饭。吃饭时,她偷偷打量他严肃冰冷的脸,心想,他没有变成一棵树啊,真好。   小夏开心地勾了勾唇角,笑得小心。   她鬼鬼祟祟的模样被方管家捕捉到,方管家轻轻咳了一声,小夏顷刻敛住了微笑。   吃过早饭,按平时的惯例,小夏要跟方管家上一个小时的礼仪课。这一个小时是小夏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每天她都要找借口拖延,她还在想今天要用什么借口时,顾行执吩咐方管家:“方姨,带她去换衣服。”   小夏还在想谁要去换衣服,就被方管家叫了起来。直到坐上车,小夏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出门啊。   她开心地问顾行执:“大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是不是去看夏妈妈?”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坐好。”   小夏满心期盼,但车子没有往她熟悉的地方开去,最终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顾行执吩咐何安带小夏下车,临走前都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   她有些失望,走路慢吞吞的。   “何安哥哥,我们要去做什么?车子走了,我们一会儿怎么回去啊?”   她的表情几乎都写在脸上,何安是个没有多少情绪的人,但面对这样的小夏,语气不自觉轻柔了许多:“去见医生,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   何安带着小夏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一点儿都不像医院,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的年轻男人像是医生,他朝小夏温柔地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姓孟,你就是小夏吧?”   小夏点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孟医生笑容不减,耐心地解释:“有人告诉我的,他说你晚上不睡觉,我们聊聊?”   小夏开始有些戒备,她回过头看何安,见他没有反对,才点点头。她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与孟医生面对面,简单聊了一会儿后,才渐渐卸下心防。   孟医生长得和善温柔,目光真诚,小夏不排斥和他聊天,何安不知什么时候离去,最后房间只剩下了她和孟医生。   察觉到何安离开,小夏放在腿上的手握了起来,眼神也开始四处飘散。   孟医生用笔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朝她友善地笑了笑:“小夏,你别紧张,我们就是聊聊天。你和行执婚礼那天我也在场,我还喝过你们的喜酒呢。”   闻言,小夏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说:“对不起,那天我太紧张,都不记得了。”   孟医生循循善诱,慢慢引导着小夏说话。   “小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呢?”   小夏想了想,如实回答:“到大哥哥家里才睡不着的,以前我都很听话的,夏妈妈叫我睡,我很快就睡着了。”   “那你这么久睡不着是不是很难受?你睡不着是因为怕黑吗?我小时候睡不着就是因为害怕,大人陪着我,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小夏摇摇头,“也不是很难受,天亮了就好了,我以前也一个人睡的,不怕黑。”   “那你睡不着的事有告诉其他人吗?”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呢?”   小夏想了想,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告诉其他人?”   孟医生默了一下,问:“小夏,你难受了为什么觉得不用告诉其他人呢?”   “因为不用啊,我自己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要是很难受怎么办?”   “那就忍一忍。”   “要是忍不了怎么办?”   小夏说:“不会忍不了的。”   孟医生又问:“你睡不着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想夏妈妈。”   “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她?”   小夏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要她来陪你吗?”   小夏摇摇头,“不想。”   “既然那么想她,为什么不想要她陪你?”   “她希望我离开她,如果我告诉她,她会担心的。”小夏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孟医生,我不睡觉不是不乖,你让大哥哥别告诉夏妈妈好不好?”   孟医生的笔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你的夏妈妈。”   小夏和孟医生聊了许久,孟医生又陪她玩了一会儿游戏,小夏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临走,孟医生给小夏开了助眠的药,嘱咐她要按时吃,又教她一些容易入睡的办法,小夏听得一知半解,认真询问了好几遍才弄明白。   交待完毕,孟医生没有马上让助手进来。他摘下眼镜,仔细打量小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夏,你还记得孟清如吗?”   小夏抬起头,虽然不太明白孟医生为什么会知道孟阿姨,还是点了点:“记得的,孟医生,你也认识孟阿姨吗?”   孟医生,孟阿姨,小夏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弯了起来。   孟医生见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孟清如是我姐姐,我听她提过你。”   小夏笑了笑,说:“好巧啊。”   孟清和看着小夏,似不经意地问:“小夏,你还记得我姐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夏想了想,说:“孟阿姨对我特别好,很温柔,像妈妈。就是……”她以前骗过她。   她心里有点怨她,后来又会想她。   后面的话小夏没再说。   孟清和若有所思,又问:“小夏,你觉得,行执为什么主动提出要和你结婚?”   这次,小夏想了很久。   她说:“我不知道,很复杂。”   “哦?”孟清和追问,“怎么复杂?”   小夏还没有说话,何安开门进来,他对孟医生说:“孟医生,时间到了。”   孟清和笑笑,不在意他突然进来。他向小夏道了再见,小夏也挥挥手跟他道别。   小夏走后,孟清和接到了一个电话。   “孟清和,你越界了。”   孟清和无谓地笑笑,揉揉眉心,“连舅舅都不叫,不就多问了两个问题。”   揉完,他放下手,“我不过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第7章   回程的路上,经过繁华的市中心。   林立的高楼下行人比肩接踵,车速被迫放缓,小夏爬在车窗上,眼睛里倒映出街市的喧闹。   婚礼前,小夏几乎没有离开过福利院,走得最远的地方是风叔叔的店。   这么多年,小夏也从来没有说过想出去玩。   透过后视镜,何安看到小夏专注而安静的面庞,她的渴望小心而隐秘。   她不说,他应该当作没有看到的。   “太太,你想吃那个吗?”   街上有一个穿长衫的老人,他手里拿着一把扎着稻草的糖葫芦棍,小夏的眼睛和那些围着老人的孩子一样,几乎没有离开过那鲜红圆润被糖浆包裹的果子。   小夏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直起腰,转过身问:“我可以吃吗?”   何安吩咐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本打算自己去买,小夏却不懂,也跟着下了车。望着她充满期待的表情,他阻拦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小夏欢快地走到老人面前,要了三串糖葫芦,一个给何安,一个给司机叔叔,还有一个给自己。何安正要付钱,就见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钱递给老爷爷。然后,她先把糖葫芦递给了何安,“何安哥哥,这是你的。”   何安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说了声谢谢。   小夏没有留意何安的表情,等候找零钱的工夫,眼睛又移到了街边的一家家店铺,这里有很多她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的东西,她好奇又向往。   拿到零钱,小夏收回目光往回走,步伐轻快,掩饰不住的开心。她的目光没有再为其他食物停留,因为有了糖葫芦她已经很满足。   回到车上,她把另一串糖葫芦先递给了司机叔叔,然后才坐在后面,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山楂的酸涩大于糖浆的清甜,小夏酸得皱起了眉,却依然掩饰不住她的喜悦。   车子走到一半,何安接到电话。小夏的糖葫芦吃到一半,没有发现车子往相反的地方开去。   车子要走到福利院,小夏才惊喜地问:“何安哥哥,我可以去看夏妈妈吗?”   何安恭敬地回答:“当然。”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小夏最开心的一天。   她迫不及下了车,何安大步跟在她身后。她走得很快,一时忘记了方管家连日来的教导。   门卫老戴有些认不出小夏,还是小夏朝他打招呼:“戴叔叔,我是小夏呀。”   老戴这才认出这精致漂亮得像小仙女似的姑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夏。   小夏回来,院里的孩子们都很高兴。小夏见到他们,才想起自己应该像夕夕每次回来那样给他们带礼物,正窘迫时,何安让司机将礼物搬过来,小夏疑惑地看了看何安,他解释:“是顾总吩咐的。”   小夏展颜,趁他们拿礼物,往夏院长的办公室走去。夏院长听到动静知道是小夏回来,她走出办公室,远远地就看见小夏朝她走来。   小夏看见夏院长,加快了脚步。   她轻轻拥抱夏院长,唤了声“妈妈”,夏院长拍拍她的肩膀,唤了声“小夏”。   小夏原本以为她见到夏妈妈时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等到见到了,却有点不争气,鼻子不自觉酸起来,涌上眼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想偷偷擦掉眼泪,夏院长递过一张纸巾。很快,小夏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小夏在福利院待到下午,何安没有催促她,说她可以晚点再回去,只是他也有工作,待没多久先走了。小夏留在福利院吃午饭,吃过饭后像以前那样帮忙哄孩子们睡觉。   只是,小夏现在不是以前的小夏。   “小夏,你别忙啦,快去坐着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把裙子弄脏了。”   “对啊,小夏,你现在是顾太太了,可不能再做这些事了。”   大家还是都很喜欢小夏,她回来大家也都很高兴。夏院长把小夏叫回房里,询问她在大哥哥家住得还习不习惯。   小夏点点头,说她已经习惯了。   很多话其实已经在电话里说过,时间不觉过去,纵然不舍,还是要分别。   眼看时间不早,夏院长说:“小夏,早点回去吧。太晚了,行执会担心的。”   小夏点点头,走时对夏院长说:“妈妈,大哥哥对我很好,还有小阑和何安哥哥也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等我有空了,我就再回来看你们。”   她笑着跟大家道别,转身上了车。   夏院长对小夏说:“小夏,你大哥哥本来就不爱笑,不是讨厌你。你不要想太多,他会照顾好你的。”   小夏从来没有怀疑过夏院长的话,只是小夏不够聪明,不懂什么是爱。   晚上,小夏吃了孟医生开的药。她没有回床上睡觉,而是趴在阳台上朝外面看。   即便吃了药,她也没有很想睡觉的感觉,一直到月亮挂得更高,外面才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夏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顾行执上楼。   目光相接,他停下脚步,似在等着她开口。   迎着他冷淡的目光,小夏小声说:“大哥哥,谢谢你。”   谢谢他带她去看医生,谢谢他为她回福利院准备的礼物。   良久,他淡淡嗯了一声。   小夏用余光偷偷看他,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那时的小夏,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仅仅会因为爱。愧疚、责任和承诺,这些都是理由。   她会因为爱而对一个人好。   顾行执不会。   夏知知在顾氏楼下等了三天,等得满身狼狈。   她再一次询问前台,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回答:“对不起,夏小姐,您没有预约,暂时不能上去。”   夏知知失魂落魄地离开,恍惚着走出大门,被阳光刺痛了眼。想起父母,她又停下脚步。   再求求他,也许他会帮忙呢?   夏知知的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她抬起脚步正要上去,一道身影在她之前冲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生在一瞬之间,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周围骚动起来,保安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一时之间人群涌动,夏知知站在远处,只看到一丝鲜红。   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哀嚎:“顾行执!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纷乱中,男人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被按在地上的男人不断挣扎痛骂,也没有换来他的一个眼神。   警察很快到了现场,一场骚乱消弭无形。   夏知知站在原处,从脚底漫起一阵凉意。何安处理完现场,无意间看到夏知知,她满脸苍白,与以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夏小姐,对你家庭的遭遇我感到同情,但你即便见到顾总,他也不会帮你的。”   夏知知抬起头,“何安,你为什么会待在他身边,你不怕吗?” 第8章   夏知知绝望时,小夏正在跟方管家学插花,外面的风雨没有飘进她的世界。   方管家似乎立志要将小夏培养成一个淑女,品茶、插花、礼仪,小夏的功课渐渐多起来。她本就笨拙,学起来格外吃力,一朵朵娇艳的花被她插成了墙角没人打理的野花,毫无美感意境可言。   小夏不知道哪里不对,她觉得这样就很好看,但方管家总是不满意。   她亲自示范,小夏专心地看了半晌,等她把最后一枝绿叶插好,立即捧场地鼓掌:“真好看!”   方管家让人把两瓶花放在一起对比,问小夏有没有看出问题,小夏瞅了许久,最后觑着方管家的脸色,鼓起勇气弱弱地说:“没有。”   方管家没有教过小夏这样不开窍的学生,小夏则希望赶紧结束,好去雕自己的木雕。   吃了药,小夏晚上不再像以前那样成夜成夜的睡不着,精神好了许多。可再好的精神也经受不住方管家的唠叨,小夏偷偷打了个哈欠,开始盼望大哥哥早点回来。   小夏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天听见他回来的声音,她才睡得着。   小夏的一天,就在方管家的声音和期盼中过去。   方管家对小夏白天的表现十分不满意,说她的审美糟糕得一塌糊涂,然后对她明天的行程又做了新的安排,她还要再加一门艺术欣赏的课。   小夏一个不字都不敢说,躺在床上滚了又滚。   她在等顾行执回来,可是一直等到她的药效快发挥作用了都没有等到他。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声音,她沉沉的眼皮渐渐阖上。   “砰”。   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下来碎了,小夏揉着眼睛下床。   走廊的灯灭了,微弱的月光下,小夏抬头看见了立在黑暗中的一道身影。   “大哥哥?”   他回身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比夜深沉。   很快有人循声上楼,小夏呆呆地见他转身上了楼。   “哎呀,太太你怎么站在这里?这花瓶怎么碎掉了?”来人发出一声惊呼。   “我不知道呀,不是我弄坏的。”小夏睡意朦胧,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发呆。   她被请回房间睡觉,外面一阵忙碌,地面很快被打扫干净又恢复了宁静。   许久后,小夏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又穿好鞋子走出房间。   她从来没有上过三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缘故,这里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小夏探着脑袋,轻轻喊了声大哥哥,空旷的走廊静静悄悄一片,许久都没有传来回应。   她脚步轻轻,无声地往里走。走过长长的走廊,一丝光从门缝地下透出来。   小夏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内的人望出来,小夏还沉浸在门突然就开了的惊讶之中,反应了一会儿才连忙道歉:“对不起大哥哥,我忘记敲门了。”   她只是想随便推推试试,没想到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你来做什么。”他背对着门坐着,身旁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周围被黑暗吞噬,这盏灯如他的背影一般寂寥。小夏站在门外朝里看,看到他将一块带血的纱布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昏暗的灯光下,鲜血并不夺目,小夏“呀”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   “大哥哥,你流血了。”   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小夏就贸贸然走了进来,走进那一盏孤灯的微弱的灯光里。   遒劲有力的手臂上一道深深的刀口,赫然映入她的眼帘。小夏不自觉锁住了眉头,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将她赶回去。   小夏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不敢添乱,蹲在他身旁,见他面无表情地处理伤口。   伤口很深,触目惊心。   他动作一点儿都不轻柔,小夏想象伤口的疼痛,替他发出了“嘶嘶”的呼痛声,“大哥哥,你轻一点啊。”   好像伤口是在她身上。   大概是嫌她吵,他停下动作看了她几秒,小夏连忙闭上了嘴。   一方灯光下,两人相对无声。   小夏不敢再吭声,主动帮他递药水和绷带。伤口处理完,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   “大哥哥,你喝酒了吗?”紧张过后,小夏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嗯。”   “那你喝醉了吗?”   “没有。”   有人可能会喜欢混沌的感觉,可以暂时忘掉痛苦,但他不会是那种人。   他始终保持着清醒,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小夏有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上来,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大哥哥,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因为每天都要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才睡,她才发现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很晚。她睡不着他都很关心,她也该关心他休息得好不好。   她望着他的眼睛,眼里的担忧真切简单。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小夏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明所以。   很快,他收回手,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吗?   中午,小夏得了一点清闲,和小阑在后院的泳池玩耍,卷了裤腿,把脚伸进泳池里泡脚。   方管家知道她喜欢小阑,也不拘着她们在一起,只要不是太过分,不会说什么。方管家人很好,只是她不天天要学她不喜欢的东西,那就更好啦。   小阑看小夏每天都很煎熬,跟她出主意:“太太,你不想学那么多东西的话,可以跟顾先生说。”只要顾先生发话,方管家肯定不会再逼着小夏。   “这样可以吗?”小夏有点动摇。   “当然可以啦,你们是夫妻嘛。”小阑在水里晃着腿,附在小夏耳边小声说,“我觉得先生对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对你格外好。你求求他,他肯定答应的。”   其实说格外好不准确,小阑没有见顾先生对其他人好过。   他对小夏,跟其他人不一样。虽然他们不常说话,但有些东西是能感受出来的。   小阑的话,让小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觉得大哥哥对她和别人不一样。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夜晚,轻轻放在她头顶的手。   小夏不太懂那是什么感觉,心跳得很快,像要蹦出来似的,可那又不是害怕。   她勾着嘴角不说话,像吃了块糖似的甜。   今天,顾行执在家。   小夏在泳池玩了一会儿回房,遥遥见方管家似乎在找她,想起小阑的话,她转了个弯朝三楼跑。   方管家听到她的脚步声,在后面唤她的名字,小夏“哒哒哒”上了楼梯。   “大哥哥。”   她慌慌张张地呼唤,寻找的人恰好从前面朝她走来,方管家也上了楼,小夏立即小步朝他跑去。   近了,他单手稳住她的身体,小夏顺势往他身后一藏。   她的手抓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炽热的温度透过脸颊传到他的身上。   紧随而来的方管家见状,停下脚步,在眼神示意下离去。   小夏的脸,滚烫通红,因跑动而剧烈鼓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第9章   夏知知不知怎么找上了孟清和。   他离开太久,对这边的事情知之甚少,她家的事,他略有耳闻,只是他也帮不上什么。   “清和哥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求求他。”夏知知泫然欲泣。   孟清和似略感为难,“知知,你知道他的,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我一次,一次就好。”她忍着泪恳求,模样卑微可怜。   她求了太多的人,得到太多否定的答案。曾经骄傲明媚的面容,变成如今的低微乞求,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只要够沉重,就能压下她高贵的头颅。   父亲锒铛入狱,母亲躺在医院。她其他的亲人像豺狼虎豹,等着蚕食他们的一切。   她想起,曾经无比气愤地质问自己的父亲:“爸,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为什么非要让我嫁给他!你们要联姻又不是非我不可,堂姐就很喜欢他啊,你们让堂姐嫁给顾行执不是更好?他都说了,娶谁都行,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她什么都不懂,悔时已晚。   孟清和轻叹一声,儿时也曾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单纯天真什么都不懂。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放了免提。电话响了一声被挂断,他只好换了一个。   很快有人接了,声音沉稳而平直:“孟先生。”   孟清和看了一眼夏知知,说:“何安,我有事要跟行执说,你让他接电话。”   那边顿也不顿,回:“对不起,孟先生。顾总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代您传达。”   夏知知眼里微弱的光熄灭,孟清和挂了电话。   “知知,不是我不帮你。”他叹声。   孟清如死前,孟家早已移居国外,顾行执与他这个舅舅感情并不亲厚。他想见他,照例要预约,与其他人无异。   电话内线响起,助手说白小姐在外面等候。   “谢谢你,清和哥哥,我再想想办法,不打扰你了。”夏知知僵硬着站起,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孟清和倚着椅背,手指在桌上轻点,他叹息着,似不忍。   “知知。”他唤住她,“有一个人,你或许可以试试。”几分钟后,夏知知走出办公室。   “白小姐,孟医生请您进去。”   白夕将目光从夏知知身上收回,盈盈站起来,抓紧手中的袋子,跟着助手走进办公室。   “抱歉,让你久等了。”男人将白色的外袍脱去搭在衣架上,英俊的脸上带温和的笑意。   “没有等很久,上次谢谢你。”迎着男人的视线,白夕将手中的袋子轻轻递上。   “一件衣服而已,劳烦你专门跑一趟。”他伸手接过,手掌无意间触碰。   助手早已识趣地离开,无声地关上了门。   聪明的男人和聪明的女人,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太太,方管家来了。”小阑轻轻摇了摇小夏的肩膀,把她游走的神思唤回来。   小夏最近经常发呆,有时候走着路都能走神。偶尔,会突然一笑,让身边的人一头雾水。   方管家看到她这副模样暗暗叹气,本来就不聪明,如今似乎又更傻了一些。   要说她傻也不尽然,还懂得寻求庇佑。   她冷冷看了小阑一眼,小阑喏喏地说了声还有事要忙,丢下小夏急忙离开。   无人的角落,小阑暗自捏了一把汗。糟糕,方管家肯定知道是她出的主意,让太太去求先生的了。   “方姨,我听话的,你不要老是对我凶好不好?”远远的,小夏温软的声音传过来,她探头去看,方管家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阑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不再担心方管家会指责小夏。面对这样的小夏,即便是方管家心也会软一软的。   每周,小夏会去孟清和那里一次。有时候是何安陪着,有时候是玉瑶陪着。   谁陪着,小夏都很喜欢,只不过何安陪着,她可以在路上买东西吃,玉瑶陪着的话,她就不敢半路让停车了。   今天,陪她去孟医生那里的是玉瑶。   孟清和照例与小夏聊天,她的睡眠好了许多,不用药物也可以入睡。玉瑶守在外面,他用手机给夏知知发了一条短信。   夏知知盼了许久,终于盼来孟清和的消息,急忙赶到心理诊所。   看到夏知知,玉瑶唤了声夏小姐,挡在前面。孟清和听到声音出来,对玉瑶说:“你放心,有我在,回头我会跟行执解释。”   玉瑶不是何安,透过门缝,她看到小夏好奇地围着沙盘看,对外面的世界无知无觉。她无声地离开,夏知知跟着孟清和进了门。   小夏回头,看到夏知知,眼睛眨了眨,像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   “嗨,小夏,你还记得我吗?”夏知知笑得勉强,她如今很难扯出笑容。   小夏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又回来了吗?”   婚礼的事情小夏懵懵懂懂,只记得因为帮了她,好多人为难无措,还吵了起来。最后,她被推上前,戴上了她戴过的皇冠。   小夏不会记仇,不好的事情,她总是忘得很快。   她只是疑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夏知知,她看向孟清和,希望从他那里等到答案。   孟清和将空间让出,夏知知局促着上前。   看着小夏,她想起从那天开始的悲剧,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哽咽着说:“小夏,对不起。是我害了所有人,我害了你,还害了全家……”   小夏最怕别人哭,无措地往后退了一下,柔声说:“你别哭呀。”   玉瑶面无表情在外面守候,听到里面传来的微弱哭声,尽职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回去。   何安得到消息,请示过后跟玉瑶回了消息。   “小事而已不必阻拦,结束后把太太送回去。”   从孟清和那里回来,小夏的脸上染上了忧愁。   小阑很少见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小夏的脸上,不免担忧,问道:“太太,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夏坐在院子里频频向门口看,说:“没有,我没事的。”   她在等顾行执回家,可是时间还很早,她忍不住跟小阑说了夏知知的事,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她爸爸被关起来了,妈妈还在医院,她一点没法都没有了,没有人帮她。小阑,为什么她的叔叔伯伯要害他们呀,他们不是一家人吗?”她不能理解,只能问小阑。   “为了钱和权。”小阑在顾家做事,见过太多这样的事。   小夏没有亲人,也没有听清小阑说的“权”是哪个权,她捧着下巴发呆,喃喃地说:“为什么会这样啊。”   暮色降临,顾行执踩着晚霞归来,等候许久的小夏,匆匆上前迎接,期期艾艾唤了声大哥哥。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朝屋内走去。   晚饭时,小夏咬着筷子偷偷看他,心里装着沉沉的心事,不怎么笑得出来,几口便吃饱了。   小夏怕自己说错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求他帮帮夏知知。熬到晚饭结束,都没能开口。   一直到很晚,小夏纠结着,皱着眉头敲响了顾行执的门。   “有事要说。”他坐在窗前,身边依然只亮着一盏灯。   小夏见他头也没有回,说:“是我,大哥哥。”   “嗯。”声音无波无澜,没有起伏。   小夏踌躇着上前,站在他身后,将夏知知的境遇磕磕绊绊说了出来,最后问:“大哥哥,她说你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帮她,是真的吗?”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后来觉得站着看他不太好,蹲在了他身边,仰着头,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嗯。”他低眸,见她拢着眉,淡淡应了一声。   小夏轻轻舒了口气,如果帮夏知知很难的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能让顾行执为难。如果只是说一句话,那便不是很难了。   她轻轻去扯他的指尖,恳求道:“那大哥哥你帮帮她好不好?”   “我从不帮人。”指尖微痒,细细的电流溜进来,他收回目光,望向沉沉的夜幕。   小夏失落,眼睛黯下来,“一句话都不可以吗?”   他沉默,小夏不敢再求。   她有点难过,整个人暗淡下来。   许久,他说:“你去跟何安说,他会帮你。”   城市的霓虹宛如一条星河,在脚下蔓延。   孟清和站在窗前,无声地笑。   “好,我知道了,不用谢。”   电话挂断,从浴室走出一道曼妙的身影。他将手机扔在一旁,转身拥住了女人纤细的腰。   温香软玉在怀,他心情似乎格外好,温柔地吻顺着耳旁,缓缓下落。   白夕侧头望着窗外,眼神迷离,瞳孔映出昏暗的光。 第10章   小夏有时候想,她没有见过比大哥哥更孤独的人了。   也许是因为在福利院长大,愚笨如她,能深刻感受到这个词的含义。孤儿,孤儿,这个孤不就是孤独的孤吗?小夏自己偶尔也会感到孤独,但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别人。   其实小夏的记性不好,过去的事情她模糊只记得一些开心的,她之所以还记得他,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   他静坐窗前,凝望着沉沉夜幕与儿时……   “太太!”小阑上前一把夺过小夏手中的刻刀,见她双手无事,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大哥哥。”小夏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小阑,眼神清澈。   小夏喜欢木雕,近来却频频走神,刚才又差点刻到自己的手,小阑早就想问小夏,最近为什么老是发呆。   小夏心中也疑惑,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想大哥哥。   四下无人,小阑换了称呼:“小夏,你怎么总叫先生大哥哥呀?”   小夏被夏院长教育得很懂礼貌,喊人很甜,比自己年纪大的就叫哥哥姐姐,何安哥哥,玉瑶姐姐,唯独叫顾先生大哥哥。   小夏说:“因为他不告诉我名字呀。”   儿时第一次见面,小夏扯着他的衣角问他:“大哥哥,我叫小夏,你叫什么名字?”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小夏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称呼他大哥哥。往后许多年,她也只记得他是大哥哥。   小夏不懂情爱,别人更以为她不懂。   小阑以为她只是依赖,安抚她说先生忙完就会回来。小夏哦了一声,又继续雕木雕,她手巧,木屑簌簌落下,没多久便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她的确是傻,容易开心也记不住忧愁,很快又为了手中的木雕而欢喜。   这个木雕这么像大哥哥,等雕完了就送给他吧。   两天后,小夏接到夏知知的电话,言语中满是感激。小夏知道她已经度过难关,心里也跟着高兴。   夏知知说,等到事情结束,她会带着父母去国外生活。经此一事,她成长许多,奉劝父母放下这里的一切,再没有比一家人团聚更重要的事情。夏松明曾一心想要攀附顾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如今似乎是想通了,隔着玻璃跟夏知知道歉,说他早该全身而退,不该贪念。   她很想当面跟小夏道谢,但小夏在顾家,她进不去,小夏轻易也出不来。   “小夏,你是个好女孩儿。”她本想让她远离顾家,但记起她是孤儿。   最后只能说:“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利用了。”   夏家若算龙潭虎穴,一句话就能左右他们命运的顾家,只会是更深的深渊。   小夏自然是听不懂的,她满心好奇,只问:“你要去国外啊,外国的人是不是都是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你们去了要小心啊……”   夏知知挂了电话,孟清和在一旁笑:“知知,你看行执对小夏多好,你们认识这么久,你落难他都不见你一面,但小夏帮你说话,他就帮了你。你让她小心什么?”   因为这样,她才怕。   “清和哥哥,谢谢你。”夏知知与孟清和道谢,然后迟疑片刻,“小夏是个好女孩,你不要伤害她。”   她知道孟清和利用她们在试探,可她左右不了什么。   孟清和笑笑,温和舒朗。   “我知道,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而已。”   没有人告诉他,他只能自己去查。一些小手段而已,对方再清楚不过。   城市的另一头,何安站在窗前,问立在窗边的人:“顾总,孟医生那边……”   “随他吧。”   寂静中,何安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望向面前的人,转身接听。   小夏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在落针可闻的空间内跳跃。   “何安哥哥,我是小夏呀。”   “嗯,您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事。”何安似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小夏摇头摆手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今天在厨房里帮忙了,阿姨说今晚要做百合烩虾仁,还煲了大哥哥喜欢喝的汤,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大哥哥他今天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说到最后,她的音量变小,然后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何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一眼背对着他的人,只能回她:“您不用刻意等,让厨房准时开饭。”   “好吧,那何安哥哥再见。”   小夏挂了电话,小阑拍拍小夏的塌下去的肩膀,安慰道:“先生一直都不怎么回来吃晚饭,他总是很忙的。”   “我知道。”小夏也没有闷闷不乐,她就是看厨房做了大哥哥爱吃的菜,想问问他回不回来而已。   以前在福利院,夏妈妈要是出去忙了,食堂做了她喜欢吃的菜,小夏也会打电话给夏妈妈问她回不回来,如果她晚一点回来,她就会去食堂专门给她留一份。   何安的回答模棱两可,小夏拿不准大哥哥是晚点回来吃,还是不回来吃。她就没动那两道菜,吃完了让小阑把菜放好,说是给大哥哥留的。   方管家让人把菜倒了,小夏不愿意,差点跟方管家生起气来。方管家说,剩菜不能留,小夏说她都没有动过还不是剩菜,然后宝贝似的把菜端到厨房放起来。   这样小家子气的行为,方管家自然是看不顺眼的,可是小夏一直在那里守着,她就暂时放到一边去忙了。   忙完,小夏也回房间睡觉了,她才让人找出那两盘菜。要倒掉时,想起小夏护食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   正巧,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方管家迎出去,顾行执踏着月色而归。鬼使神差地,方管家多问了一句,问他晚饭吃了没有。   以往,方管家从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顾行执的目光投过来,她解释:“小夏留了你爱吃的菜。”   想起白天的电话,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吃过了,方姨。”   方管家看着他漠然的背影,转身去厨房将菜倒了。煲得香浓的汤如此付诸东流,方管家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小夏,她竟然没有想起,从没有人为他留过饭,包括已经死去的孟清如。   隔天,小夏起床时顾行执已经不在。她第一时间问小阑,得知顾行执回来得很晚,而且已经吃过饭了。   小夏不免可惜,“早知道我就喝一碗了。” 第11章   后来,小夏消失后。   孟清和总想,如果不是他执着寻找一个真相,利用了这个愚笨的女孩,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她甚至分不清楚什么是爱情和亲情,如果不是他的循循善诱,她会永远活在自己简单的世界里。   小夏以为,她只把顾行执当做家人。他对她好,她始终记得,她也会对他好。   她以为她对大哥哥的挂念和对夏院长的挂念是一样的,她想亲近他,也和她亲近白夕和小阑是一样的。   她对这世界的爱都是一样的。   夏天快要过去,小夏没有等来白夕来看她。   方管家说顾家奶奶要过寿,小夏得去看她。小夏问方管家顾奶奶是谁,方管家沉下脸,语气森严:“奶奶就爸爸的妈妈,顾老太太就是行执爸爸的妈妈。”   小夏说:“我知道奶奶是爸爸的妈妈,还有年纪很大的也可以叫奶奶,我只是不知道那是大哥哥爸爸的妈妈。方姨,我没有那么笨的。”   方管家想,她大约是被小夏气久了,有时候都气不起来了。   小夏则想,大哥哥的奶奶要过生日,她应该是要送礼物给她的,可是她不知道该送什么,晚上,顾行执回家,她又哒哒跑上了楼。   他房间的地毯很柔软,小夏觉得比自己屋里的好看,总要在地毯那里多蹭几下,然后脚步轻盈地朝他坐的地方走过去。   相处的时间变长,小夏渐渐了解他的习惯。无人的时候,他习惯坐在窗前看星星—小夏以为他在看星星。   他话很少很少,通常小夏说很多句,他才会说一句,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可小夏总喜欢跟他说话。   “大哥哥,你的奶奶喜欢什么呀?她要过生日了,我要送她什么她才会喜欢?”   “方姨已经准备好了。”   小夏也找了一把椅子,费力地搬过来坐好,与他并肩而坐,也学着他看星星。   “那是方姨准备的,不是我准备的,这样可以吗?”小夏总觉得欠了一点心意,每年夏妈妈的生日,都是她自己准备的礼物。   他语气淡淡的,“你准备的,她不会喜欢。”   “好吧。”小夏便不再问,乖乖地坐了一会儿。   今日月朗星稀,小夏不一会儿就把星星数完了。   可是她还不想走,歪着头看身边的人。她觉得大哥哥长得真好看,眉毛是最好看的眉毛,眼睛是最好看的眼睛,鼻子是最好看的鼻子。   她看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脸颊。   她搬的这把椅子比较高,坐上去脚够不到地,她轻轻晃着腿,悠悠道:“大哥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冬至。”   “哦。”小夏装作听懂了,“我的生日已经过了,夏妈妈是在夏天捡到我的,那时候我都三四个月大了,所以我应该是春天生的。”   具体哪一天谁也不知道,所以小夏的生日都是挑在春天夏院长不忙的时候过。   他看一眼身边的女孩,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小夏漂亮,天真不染纤尘。   朦胧的月色为她披上一层浅淡的光,她的笑容就变成了会发光的样子。   他忆起那个夕阳笼罩的午后。   孟清如怀里抱着沉睡的女孩,她纯真美丽的脸庞也被夕阳渡上了一层光。   夕阳比月光灿烂,孟清如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她低声对他说:“小执,你看小夏多可爱漂亮啊。”   小夏不够聪明,但她漂亮乖巧招人喜欢。   转眼到了寿辰,小夏打扮得十分漂亮,陪同顾行执回老宅。下车时,他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小臂上,小夏稍稍愣了一下,低头开心地笑了笑。   顾行执挽着小夏出现,偌大的顾宅都寂静下来。   顾奶奶慈祥和蔼,头发花白,因为开心,脸上泛着红光,她让小夏到她身边坐,小夏不舍地松开顾行执的手走过去。方管家是早早就过来了的,此时就站在顾奶奶身边,来之前她早就教过小夏,让她少说话多微笑,遇到听不懂的就低头笑。   小夏抬头看,有好多人都在盯着她瞧,她有些慌,方管家在她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起方管家生气的脸,她就立马笑了出来。   他们来得早,现在在场的几乎都是顾家人,小夏的出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这个新婚后就没露过面的顾太太,神秘而美丽,从没人敢去打扰。   顾家家系庞大,可如今无论老的小的,都只听一个人的话。顾行执只是往那儿一站,几个小辈便噤若寒蝉。   “小夏啊,真是乖孩子。”顾奶奶对小夏很热情,小夏乖巧地任她拉着手,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客人越来越多,方管家便俯身与老人家说,“老太太,太太身体不好,我先带她去休息。”   顾奶奶笑了笑,说:“去吧,行执也去陪陪你媳妇,这里有你姑姑在就好了,时间还早,我也得去休息一会儿。”   顾行执与小夏一走,场面才轻松许多。   小夏因为顾奶奶那句媳妇红了脸,走路都有点心不在焉。   顾家老宅比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还要大许多,顾行执领着小夏,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后来小夏都记不清了,才到了一栋小楼前停下。   小楼幽静,听不见前院的繁华。   “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小夏像去亲戚家串门的小孩,刚到就想着要回家,跟在他后面问。   回家,小夏都没有察觉自己用了家这个字。   走在前面的男人默了一会儿,说:“今天不回家。”   方管家可没有跟小夏说过今天不回家,所以她惊讶地“啊”了一声。   小楼是顾行执从小生活的空间,它像它的主人一样冷冰冰。没有多余的回忆,只有使用了多年的家具。书房,影音室,衣帽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卧室占据了二楼一层的面积,大得空旷。   小夏很快接受了今天不能回家的事实,方管家随后过来,将小夏安排到影音室去看电影,嘱咐她不要出去乱走。可是她给小夏放了一个外国悬疑片,小夏看得吃力。后来顾行执走进来,换了一个经典喜剧片。   小夏盘腿坐着,仰着头看屏幕笑得开心。她转过身问坐在身边的人,“大哥哥,你不用去陪你奶奶吗?”   “不用。”   小夏奇怪,“她生日不用你陪吗?”   “她怕我,我在,她不会开心。”   小夏听不懂了,刚刚他们进来,顾奶奶明明很开心啊。   小夏看完一部电影后,晚宴才开始。   她跟着顾行执去前院走了一圈,本打算露一面就回小楼,谁知道看到了孟清和和白夕。   白夕穿着礼服,挽着孟清和的手在人群中与人推杯换盏,男才女貌看上去无比般配。她与小夏视线交汇,朝远处望了一眼,小夏扯扯顾行执的衣袖,“大哥哥,我看到夕夕了,我可以过去跟她说说话吗?”   孟清和也朝这边看过来,颔首微笑。   他嗯了一声,小夏朝白夕走过去。   花园里,小夏提起裙角坐在白夕身边,白夕手上拿着一杯酒,递到小夏面前:“你喝不喝?”   小夏摇摇头,说:“酒是苦的,我不喝。”   白夕轻轻笑了,问起她在顾家的生活。其实,她已经从夏院长那里知道她的近况,知道今天会在这里碰见她,但是见到她的那一刻差点不敢认。   在顾家两个多月,小夏白了些,又胖了些。方管家的审美是毋庸置疑的,她将小夏打扮得像掉进凡尘的小仙女。刚刚她出现时,她已经听到好几个人私下夸顾太太漂亮。   “小夏,我不来看你,你生我的气了吗?”   “不生气,我知道你要上班的,很忙。”   白夕脸上浮着浅浅的一层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涂了一层腮红,反正她不像小夏,会脸红。   她说:“我是忙着谈恋爱去了,所以才没有来看你。” 第12章   谈恋爱是小夏能够听懂的说法,本来不想解释,但她刚刚看到孟清和亲吻她的脸颊。   事实是她用心思勾引了孟清和,孟清和心知肚明。他图美色,她图钱财,他们一拍即合。   白夕对小夏撒过很多谎,善意的敷衍的,小夏从来没有识破。   果然,听到白夕的话,小夏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她知道谈恋爱,电视剧里的爱情总是那么美好,两个人相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最后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真的吗?你是在和孟医生谈恋爱吗?”   夕夕遇到能让她幸福的人,小夏自然是开心的。   她们坐在花园里说了一会儿话,聊近况聊孟医生聊她的大哥哥,小夏意犹未尽,可没过多久方管家寻了过来,她站起来扯扯裙摆,生怕哪里皱了又惹方管家不快,不舍地对白夕说:“夕夕,我要走啦,你有空记得来看我。”   白夕点头,目送小夏离去。   夜凉如水,白夕没有马上回到那觥筹交错中,想在这偌大的花园躲一刻清静。她不是天生爱社交,偶尔也会疲惫,将自己藏在阴影中,沐浴着月光。   寂静中,有人低声交谈。   “我真是不明白行执为什么要娶一个傻子。”   “希玲,你别生气,行执他有自己的想法。”   “走开,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不就是怕他,屁都不敢放一个。”顾希玲将在人前的笑容收起,对着面前的男人发起脾气。   兴许是戳到男人的痛处,男人也收起了笑容。   “你们顾家有谁不怕他?”他冷笑,“是你这个姑姑,还是老太太?谁都知道躺在那里的人,你要触霉头就自己去,我可不想像他一样。”   小夏跟着方管家回小楼,远远看到顾行执和孟清站在廊下,朝他们挥挥手。   孟清和看见了,也举起手朝她挥了挥,嘴角微微勾起。他侧眸看一眼身边的男人,冷淡的眉眼,不为所动。   “小夏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姑娘,难怪我姐经常提起她。”   顾行执直视着前方,“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可总得有人知道。一个心理健康,善良温柔的女人,是怎么在这里变成了一个精神病的。”孟清和微微一笑,“你说对吧?”   此时起了一阵风,廊下的风铃微微响动。   小夏已经跑了过来,朝他们笑:“大哥哥,孟医生,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孟清和敛住眼底的锋芒,转头面对小夏笑容和煦,“在说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睡觉。”   “有的,我最近睡觉很香,都不用吃药了。”小夏侧头看顾行执,又认真加上一句,“没有骗人哦。”   “走了。”   男人打断了他们的话,转身朝前面走。小夏跟孟清和道了再见,急匆匆跟了上去。   廊上的铜铃恢复了安宁,孟清和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他看见小夏踏着小碎步不太追得上男人的步伐,柔软的声音在夜里回荡:“大哥哥,你慢一点,等等我好不好?”   铃铛在风水上有辟邪化煞的用处,只是不知道他们避的是什么邪,化的什么煞。   孟清和收回目光,头顶是满月的圆。   宴会是怎么结束的小夏不知道,夜晚的小楼比白天还要寂静,前院的喧嚣都与它无关。   小夏跟着顾行执回来,又看完了一部电影,她打了一个哈欠,在书房找到了顾行执。   她轻轻敲门,站在门边说:“大哥哥,我想睡觉了。”   说完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一个哈欠。   平日小夏要睡觉,方管家都会帮她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做错了方管家要生气,今天方管家不在,小夏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跑过来找顾行执。   在工作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去洗澡。”   “好。”小夏乖乖应了一声,朝卧室去了。   半个小时候后,顾行执关了电脑回卧室。卫生间的灯亮着,从门外看过去,小夏对着镜子在扯头发。   小阑今天给小夏梳了一个复杂漂亮的发型,小夏解了半天没有解开,最后生拉硬扯,头发掉了许多,却依然没有解开。她专心扯着头发,没有留意到他的靠近,直到一只手伸过来,她才抬头看过去。   “我帮你。”他冷着脸,却没有生气。   小夏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浴室的光很明亮,镜子里小夏的头发已乱得像稻草,身后的男人却并没有嫌弃,三五下便解开了她的头发。   小夏的心又开始跳得不像话,后来孟医生告诉她,那叫心动。   彼时的小夏什么也不懂,以为是因自己太笨而起的心虚,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夸道:“大哥哥,你真厉害。”   被她夸赞的男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将从她头上拿下的黑色夹子扔到台上,“去洗澡。”   小夏反应缓慢,直到洗完澡出来,见顾行执进了浴室才突然醒悟。   她今天是要和大哥哥一起睡吗?   老宅很大,小楼却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小夏坐在床边,洁白的脚晃来晃去。她穿着方管家为她准备好的白色睡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腰间,露出纤细的手臂,肌肤雪白,在灯的映照下像是会发光。   她低着头,脸颊绯红。   小夏不太懂什么是害羞,以为是第一次和大哥哥睡有点紧张,除了夏院长和白夕,她长大后没有再跟别人一起睡过。   顾行执从浴室出来,小夏已经躺进了被子里。他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关了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房间暗下来,小夏翻过身朝着顾行执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说:“大哥哥,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睡吗?我有点害怕。”   陌生的环境,会让小夏产生一种恐惧感,孟医生说她之前失眠就是因为这种恐惧感造成的。   等了许久,小夏没有等来他的回答。   她翻过身准备睡了,一只干燥微凉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小夏睡了沉沉的一觉,第二天是被方管家叫醒的。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大哥哥。   洗漱后,她换上新衣服下楼,顾行执正在楼下看书,见她下来,起身向外走。   小夏默默在背后看着他,听方管家讲一会儿在餐桌上该注意的事情。   顾行执难得回一次老宅,一家人等着他吃早饭。顾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右侧留了两个座位,其他人都已入座,只有他们姗姗来迟。   小夏第一次跟这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跟着顾行执坐下,她不敢乱看,坐得规规矩矩。   “小夏昨晚累坏了吧,睡得好不好?”顾老太太温柔地询问,小夏也柔柔地回答。佣人一一将菜布好,老人家动筷后,众人才依次开始吃饭。   小夏牢记着方管家的话,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幸好大哥哥坐在她身边,她才能专心地吃饭。偶尔,饭桌上有人说话,小夏都听不太懂,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粥。   一顿普通平淡的早饭,众人都将心思藏进了深处。   孟清和坐在对面,与顾行执视线相接,他身边的傻姑娘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行执,我这次回来还没有见过顾伯伯,听说他病了,你带我去看望看望他吧。”早饭要吃完时,孟清和出声说道。   话一出口,其他人或眼神或动作都顿了一下,只有小夏听到他的声音,抬头望见他惊喜地笑了。   顾老太太说:“难为清和还挂念,不过你顾伯伯身体不太好,医生说不方便见人。”   “伯母,我在国外认识很多专家,不瞒你说,我早已经听说顾伯伯身体不太好,我也是个医生,想了解一下情况,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顾伯伯好起来。我姐姐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对我说,你们对她很好,之前我在国外,但我总记着姐姐的话,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孟清和说完,粗粗扫过一圈,顾老太太像笑面佛一般慈祥温和,顾行执面色如常,其他人或躲避或防备,不若刚才一般平静。   “清和有心了,既然这样,一会儿我让人带你过去。”孟老太太微笑着说。   孟清和点点头,朝顾行执笑笑。   顾行执起身,对孟清和说:“走吧。”   既然要看,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小夏也跟着起身,以为大哥哥是在跟她说话。   “小夏也去吧,她应该也没有见过顾伯伯,我想顾伯伯也想见见她吧。”孟清和说。   小夏懵懂地看着顾行执,孟老太太要出声阻拦,顾行执已转身离开。   “走吧,小夏。”孟清和对小夏说。   小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跟顾奶奶说了一声奶奶我先走啦,便跟着孟清和离开。   他们走后,顾希玲急切地顾奶奶说:“妈,这个孟清和……”   她想说孟清和来者不善,顾奶奶摆摆手:“随他们去吧。”   顾希玲没了声音,暗自在心里咒骂,这孟家是想翻旧账不成,她放下碗筷,离席去打了一个电话。 第13章   小夏小步跟在顾行执和孟清和后面,走过花园,踏入一条幽静的小道。   没多久,小夏跟着他们到了一栋楼前。   开门,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小夏往顾行执身边靠了靠,肩膀缩了起来。一个穿白色大褂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喊了声顾先生,说顾老先生最近的身体情况略有好转,只是现在还在沉睡,没什么意识。   顾行执对孟清和说:“你来得不巧。”   年轻男人领着他们来到一间房间,随着门打开,里面的情形跃入眼帘。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宛如枯木般的老人,一根根细线连接着床边的复杂仪器,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声音。   孟清和走到床前,恭敬地唤了声顾伯伯,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小夏扯了扯顾行执的衣角,颤着声问:“大哥哥,他还活着吗?”   老人瘦骨嶙峋,紧闭着双眼,若不是旁边跳动的仪器在告诉人们,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那是一具尸体。小夏站得远远的,感受到腐朽死亡的气息,不禁害怕得躲到了顾行执的身后。   孟清和对小夏说:“别怕,小夏,他只是生病了。”   最昂贵先进的仪器,还有一路走过来见到的医生,在维持着老人的生命。   想死,或许也不容易。   孟清和想起儿时见过的顾荣柏,不禁唏嘘叹了口气。他抬头望向冷漠的男人,问:“是他?”   顾行执不置可否,说:“孟清和,真相不意味着解脱。”   从老宅出来,一直到车上,小夏都安静得不敢说话,她一会儿瞧瞧车窗外的街道,一会儿看看身边的人,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沉思这样的词汇或许不适合小夏,毕竟刚才孟医生和大哥哥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懂。   车子不知何时停在路边,她再一转头,顾行执已经下了车。她的视线随着他离开,直到消失,他都没有回头跟她说一句话。   她问司机叔叔:“大哥哥去哪里了?”   司机回她,说顾先生一会儿就回来,她才放心地坐在座位上等待。   小夏紧挨着窗边,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在路边玩耍,她腿短短的,动作还很笨拙,站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小夏见她先是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撇撇嘴,扯开嗓门哭了起来。   她下了车,小步跑过去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夏在福利院长大,很会哄孩子。不一会儿小女孩止住了哭声,小胖手环住小夏的脖子,可怜兮兮地要找妈妈,小夏拍了拍她屁股上的灰尘,正要带她去找妈妈,她的妈妈就跑了过来。   小夏把小女孩交给了她的妈妈,对小女孩的妈妈说以后不要留小宝宝一个人在路边,会有坏人把她带走,宝宝找不到妈妈,还会难过很难过。   小女孩妈妈跟小夏道了谢,又对小女孩说:“快谢谢姐姐。”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谢谢姐姐,掏出兜里一颗糖,放进了小夏的掌心。   小夏得了一颗糖,眼睛弯了起来。   她正要回车上,远远见顾行执走来,唤了声大哥哥,小步跑了过去。   “大哥哥,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   小夏嘴角微微勾起,牵起他一只手。   她低着头,并没有看见男人眼里闪过的寒意。   他想,也许是他的纵容让小夏忘了形。   寒意即将迸发时,小夏却很快把手收了回去,软软的触感稍纵即逝,只剩掌心异物的触感。   他低头,手心里躺着一颗糖。   “大哥哥,我把糖给你吃,你不要不开心了。”   小夏温暖地笑,远远看见小女孩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冲她笑,她做了个鬼脸,逗得小女孩笑出声来。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在阳光下愉快的跳跃。   她不过是个傻子,哪里懂得什么是得意忘形呢。   那颗糖被他扔进垃圾桶里,小夏愣了一下觉得有点可惜,她说:“大哥哥,你不喜欢吃糖吗?”   他嗯了一声,抬腿往前走。   小夏跟在他后面,“那你喜欢吃什么呀?”   她现在只有一颗糖,只能给他一颗糖,但她还有一颗想要让他开心的心。小夏不会因为他拒绝了她的好意而感到难过,因为她不聪明。   其实哪怕是不聪明的人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所有给一个人,所以小夏连不聪明都算不上。   所以,后来顾行执不会再遇到一个会把身上唯一的糖给他的人。   “妈妈,我觉得大哥哥不快乐。”小夏偶尔会回福利院看望夏院长,跟她聊聊天,陪陪她。   院里来了一个新的副院长,夏院长的事情不像以前那么多,小夏回来的时候,夏院长不用来来回回的忙碌,能陪着她多说说话。   “那你多陪陪他,让他开心起来。”夏院长微叹口气说,“其实行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夏院长再遇到孟清如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曾经鲜活明亮的女孩,身后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孟清如喜欢来福利院,在这里也寻回了一些笑容,可她身后的孩子却从来没有笑过。   夏院长从不问是非,她只教小夏要认真生活。她知道顾行执会遵守诺言,护小夏一生平安,可她不知道小夏会喜欢上顾行执。   小夏提起顾行执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只当她是孩子心性的依赖。   在孟清和点破前,小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想着大哥哥。她想问问夏妈妈,但夏妈妈似乎不能理解。   与小夏一样经常回来看夏院长的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福利院长大,长大后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有比小夏年长许多的,也有比小夏还要小的,他们似乎都知道了某件事情,陆陆续续回来看望夏院长。白夕也是其中之一,小夏与她凑巧遇到一起。   从福利院出来,司机等在一旁,小夏难得见到白夕,白夕主动邀请:“小夏,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火锅吧。”   这是白夕很久之前许诺她的,却因为太忙总是搁浅。小夏高兴不已,让司机和小阑先回了顾家,跟白夕乘车到了一家火锅店。   小夏一身精致,与白夕坐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吃火锅。白夕说这是她以前最爱来的一家店,每次赚了一点钱就会来这里犒劳自己。只是后来她赚了更多的钱之后就不太爱来了。吃过了更多的美食之后,这里的食物再普通不过,但她觉得小夏或许会喜欢。   “夕夕,这个可以吃了吗?”小夏拿着筷子守着红浪翻滚的火锅,吃得嘴巴呼呼吸着气,被辣到了也舍不得放下筷子。白夕给她买了凉茶,她咕咕喝下去两瓶。孟清和到时,小夏已经吃得小腹微凸。他脱下外套,清隽儒雅的气质与热气蒸腾的火锅店格格不入,白夕贴心地接过他的外套,他俯身在她脸颊轻吻,亲密熟稔的动作让小夏愣了一下,脸颊被火锅的热气蒸得通红。   “小夏,又见面了,最近睡得怎么样?”   他笑着和小夏打招呼,小夏也热情地回了。上次顾奶奶寿宴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孟医生。孟清和不是突然加入,早在路上白夕已经和她说过他会过来。   这是小夏第一次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也是小夏第一次见到,一对情侣在一起是怎样相处的。   白夕细心温柔,孟清和体贴入微。   他们的目光和看其他人不一样,仿佛眼里只有彼此,小夏心湖异动,无端生出了羡慕。   吃过饭,孟清和开车送小夏回家。夜幕拉开,城市的霓虹盛满了小夏的眼睛。   小夏坐在后面,不时听到白夕和孟清和低语。她没有见过白夕这样弱势的一面,她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坚强而独立,这样的白夕让小夏觉得新奇。   路上,白夕下车去便利店买东西,小夏和孟清和在车里等她。   其实孟清和一开始没有想过要利用小夏寻求真相,只是利用她试探了两回顾行执。他知道孟清如的死与小夏无关,不过是利用她在顾行执心中特殊的位置,试探了他的底线。   顾行执不肯告诉他真相,却并没有阻止他。   那天从顾家老宅出来,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让他不要再查下去。他能理解,孟家对孟清如的死始终缄默是因为自保。可要让他罢休,他内心不安。   他擅于观察人心,看出了小夏懵懂的喜欢。所以,他给小夏埋了一颗种子,让她代替他去寻找真相。   “小夏,你喜欢行执吗?”   小夏呆呆地,说:“喜欢呀。”   她还不清楚她的喜欢和孟清和说的喜欢不一样。孟清和知道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却并没有着急点破。   因为他知道,小夏很快就会明白。   将小夏送回家,白夕对孟清和说:“你记得答应我的,不能伤害小夏。”   孟清和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也不忍心伤害她。”   孟清和和白夕都忘记自己是极自私的人,他们从没有动过情,自然不知道情才是这世上最伤人的。 第14章   小夏回到家,不出意外被方管家教育了一顿。   她不是责怪她出去跟朋友吃饭,而是责怪她沾了一身的火锅味回来。淑女的身上怎么能有这种味道?她看小夏的眼神像看一个不争气的孩子。   小夏讨好地笑,脱干净泡进浴缸里,洗去了满身的烟火味。   心理学有一种暗示效应,指用含蓄、抽象诱导的间接方法对人们的心理和行为产生影响(引用百度百科)。   小夏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依旧坐在白天热闹的火锅店里。   她时常念怀的大哥哥坐在她身边,温柔地轻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人群中,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就像白夕和孟清和一样。她变得不像小夏,没有那么笨,大哥哥也变得不像顾行执,没有那么冷漠。   他们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小夏的心像在温水里荡漾,那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醒来,她在餐桌上见到凛若冰霜的顾行执,心里生出一丝向往。   如果大哥哥像在梦里一样该多好?   小夏犹在梦里,垂眸浅笑,手里的杯子咣当一声倾倒,白色的牛奶洒在桌上,方管家皱了眉头,让在旁的人去收拾。桌上一片狼藉,她蓦地惊醒,顾行执冰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小夏泡在温水的心又坠回原位,被风吹得呼呼地凉。   “对不起。”她为自己的冒失道歉,不敢再胡思乱想。   小夏生活优渥,心思单纯,似乎没有什么烦恼。   转眼天气变冷,小夏懒怠起来,雕木雕累了,去寻小阑玩。今天小阑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小夏去厨房找了好吃的,悄悄靠近她的房间。   门半掩着,小阑在给她的好朋友打电话,电话那头正说得兴起,见小夏进来,小阑想挂电话却插不进去一句话。   “第一次都疼,不过你也别害怕,总得过去这个坎不是,你们都交往一年多了,做这种事情很正常,做好避孕措施就好了。对了,这个避孕套要戴对,不能做到一半再戴……”   “那个……”小阑看着小夏单纯的眼睛,想打断好友的话,对方却听不出她的窘迫。   “别这个那个的,你别害羞啊。我这是教你呢,不然到时候苦得可是你,你记得买润滑油……”   听到尺度越来越大,小阑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果断挂了电话,她闪着眼睛不敢看小夏,脸红得滴血。   “小夏,你怎么过来了。”   “方姨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看到小阑红透的脸小夏面露担忧,“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呀,我帮你去找医生。”   手机一下又一下地震动,小阑顾不得回复,连忙拉住小夏的手,“我没事的,小夏,你别去找方姨。”   小阑开始有些慌,后来想到小夏应该是听不懂的,慢慢恢复了平静。小夏见小阑似乎真的没事,陪着她吃了点东西,说了会儿话。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小夏躺在小阑的床上躲清闲,就在小阑以为小夏已经忘了那通电话时,小夏突然开口问道:“小阑,什么是避孕套呀?”   小阑吓得一激灵,想含含混混糊弄过去,但面对小夏的眼睛她实在说不出欺骗的话。   “那是……防止生小宝宝的东西,情侣和夫妻才会用的。”   “我跟大哥哥也是夫妻,我们也要用吗?”小夏开始只是随便问问,听到这里才真的好奇起来。   小阑欲言又止:“你跟先生不一样,你们不用的。”   闻言,小夏哦了一声,“对哦,我们是假的。”   听到小夏的话,小阑感到惊讶。小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说出这句话时感到了一点点难过。   对世事的理解困难,让小夏时常处于一种混沌中,她只能凭借简单的思维去理解这个世界。   所以,小夏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开心的。她的心底被埋下一颗贪婪的种子,但她没有看到。   周末,小夏要回福利院,顾行执同行。她很意外,却不敢问,掩饰着心里的雀跃跟他一起去看夏院长。   小夏记得儿时顾行执经常跟着孟阿姨到福利院,后来孟阿姨去世,有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后来再见面他已经长大,似乎不记得了她,婚礼前小夏大概见过他两三次,听夏院长说,福利院能维持到今天,都是他在资助。   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小夏待了一会儿就跑开了,去跟院里的孩子玩起了游戏。   夏院长的气色不错,但医院的检查结果并不好。顾行执冷血冷情,与夏院长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站在廊下,看小夏和孩子们笑得灿烂。   “您应该住院的。”顾行执说。   夏院长笑了笑,说:“我累了,走到这里刚刚好。”   闻言,他不再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走这一趟,也似乎只是为了那个逝去的女人。   顾行执在这世上没有挂念的人,不像她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留下了牵挂。   “行执,谢谢你能帮我照顾小夏。”也许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夏院长多说了几句话,“小夏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别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哭着喊过要找爸爸妈妈,她却从来没有,也没有问过我要一样东西。说起来,有时候我也会坚持不下去,常常靠她才看到了希望。”   顾行执不动声色,说:“我知道。”   孟清如常说,小夏是天使。   他知道夏院长跟他说这番话的意义,因为孟清如也说过。她说:“小执,你一定会喜欢小夏的。”   她们不过是想让他照顾好她,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会记得我的承诺,请您放心。”   夏院长望着眼前年轻的男人,冷漠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正如小夏所说,他不快乐。她没有解释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人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也许,他日后会明白清如的心。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问过,小夏的心。   小夏在院子里和小家伙们玩捉迷藏,凭借多年的经验,一个一个把他们从角落里找了出来。她玩得开心,顾行执要走时还依依不舍,她抱了抱夏院长,说下次再回来看她。   夏院长嘱咐她:“天凉了,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了。”   小夏笑着点头,说她一定会注意不让自己生病。转头,她就发起了烧,病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以为自己只是贪睡。   方管家看她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的模样,以为她晚上又开始失眠,之前她便没有注意,以至于后来顾行执发现,才知道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她问小夏昨天晚上是几点睡的,小夏说她很早就睡了。   “方姨,我没有睡不着觉哦,我可能是之前有很多觉没睡,现在要补回来了。”除了想睡觉,小夏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她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方管家去拉她的胳膊,才发现她身体滚烫。   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骂小夏才好,急忙去请家庭医生。医生来给小夏量了温度,方管家一看,温度再高一点,肯定就比现在还要傻了。   医生给小夏打了针,又开了药,小夏迷迷糊糊,嘴里念叨着大哥哥,睡得很不安稳。   方管家虽然觉得小夏傻,但看她病得如此可怜也生了怜惜,顾行执回来时,与他说了小夏生病的事。   顾行执应了一声,却没有说去看小夏,方管家也不好再说,默默看着他离开。   因为高烧,小夏的意识不清晰,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里有一只大怪兽不停地追着她跑,她跑得很累很累,想有人来保护她,把大怪兽赶走。   她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就是顾行执,她叫着大哥哥,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小夏很委屈,她多么想有一个人出现来救她。   顾行执来时,小夏在梦里快要被大怪兽一口吞了,她哭出声来,眼泪划过脸颊落在枕边。   他的手刚落在她的脸上,她蓦地从梦中惊醒,用尽力气紧紧抱住了他。   小夏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的大哥哥终于来救她了,他一出现,大怪兽都不见了。   温软的身体乍然投进男人冰冷的怀抱,让男人常年冰霜的脸上寒气愈显。小夏却无知无觉,紧紧攀着他的肩膀,怎么也不肯放手。   盈盈的香味萦绕在他周围,他要扯开她的胳膊时,小夏细弱的声音传过来。   “大哥哥,我听话,你不要不要我。”   颈间传来微凉,小夏小声地啜泣,即便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也不敢哭得大声。   一如当年那个阳光昏黄的傍晚,年幼的小夏从教堂追了出来,白皙漂亮的脸上挂着泪痕。   她小小声地问他:“大哥哥,孟阿姨为什么不要我了,是因为我笨吗?”   他不理她,她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年幼的小夏说:“我笨,可是我很听话的,这样也不行吗?”   他举起的手又放下,最后放在她颤抖的背上。   “别哭,小夏。” 第15章   小夏哭得累了,又沉沉睡了过去。   她紧紧抓着顾行执的手,想着怎么也不能放开,只是后来睡着了,力道渐渐变轻,什么也抓不住,醒来时手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是梦啊。   她脑袋晕晕从床上坐了起来,张眼朝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夜晚才刚来临,还是已经是早晨。   她遗憾梦里没能跟大哥哥多说说话,转身见她在想着的人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冷淡的眉眼融入室内昏黄的灯光,她掀开被子下床,轻轻走到他身边。   “醒了。”   她还没有走近,闭着眼的男人就出了声。   小夏光着脚站在原地,朝他笑了笑,点点头。   醒着的小夏,很少有不笑的时候。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为什么不回房间睡?”她的烧退了,恢复了些精神,柔柔地看着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他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回床上去。   小夏听话地躺回了床上,眼睁睁见他出了房门,不禁有点可惜。他总是很忙,她在家里不是经常能见到他,每次见到他都想多说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顾行执去而复返,带了医生回来,医生检查过后,说烧退了,很快就又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小夏睡了一天,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她对顾行执说:“大哥哥,你去睡觉吧,我不难受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离去,门关上后,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小夏先是发了会儿呆,然后嗅到了自己的味道。她发了汗,身上黏糊糊地难受,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起来,有些笨拙地放了水,泡进浴缸里洗澡。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她没有听见脚步声,洗得认真。   门半掩着,顾行执端着一杯水站在一处阴影中。   浴室里灯光明亮,小夏认真搓着自己的手臂,动作呆笨而缓慢。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无声地离去。   没过几天,小夏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白夕第一次到顾家来看她,小夏对白夕说:“夕夕,我好像喜欢上大哥哥了。”   “嗯。”见白夕一点儿都不吃惊,小夏又说:“是你跟孟医生那种喜欢哦,不是我跟你那种喜欢。”   白夕问她:“小夏,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小夏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夕的问题。   “我说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   白夕觉得小夏是不懂的,她的世界太简单,原来因为生活在福利院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人,与顾行执那样的人朝夕相处,难免会产生好感。可她不能说破,只能看着小夏陷入泥沼。   所以,后来白夕也时常会懊悔。   没有人将小夏的话当真过,他们都以为小夏什么也不懂。   小夏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欢,她想等着顾行执回家,然后告诉他。可是自从她病好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顾行执。方管家说他出差了,她打了何安的电话,何安始终都没有告诉她归期。   她只能一直等,这一等就是许久。   “何安哥哥,大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有点想他。”   “我会帮您转达,确定行程了也会告诉您的。”   小夏失望地哦了一声,鼓起勇气问:“那你可以让他接电话吗?我想跟他说说话。”   “抱歉,顾总在忙。”   又是同样的答案,小夏怏怏地说了声谢谢何安哥哥,挂了电话。   又一次接到小夏的电话,何安对面前的男人说:“是太太。”   顾行执置若罔闻,说:“何安,该安排的现在就安排吧。”   “是太太的……”何安的话未说完,男人便嗯了一声。   何安明了,“是,我这就去安排。”   何安走后,顾行执起身走到窗边。他习惯凝望窗外的景象,或繁华或萧索,隔着一道窗,全都与他无关。   他不允许自己身在其中。   小夏平均一个星期会雕完一个木雕,等到她雕完第四个依然没能等到顾行执回家。   方管家与其他人似乎都习惯了他长时间不在家,她问起来时,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小阑说:“其实先生原来也不经常回来的,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见人。”之前可能是因为刚刚与小夏新婚,回来的次数才多了起来,现在可能又去忙了。   顾宅的人都知道,小夏与先生的婚姻不过只是挂着名头而已。   “这么久啊。”小夏听完后觉得心空落落的。   那她还要雕完七八个木雕他才能回来吗?那时候都快要冬天了吧,她有点等不到那个时候。   小夏给顾行执雕的木雕用了很长时间,如今刚刚完成。风爷爷去世后,她再也没有花那么长时间去雕过一个作品。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赶紧送给他。   可是他不回来她不知道去哪里见他,连在电话里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夏带着木雕出门,先回福利院看了夏院长,然后带着木雕和小阑去了风叔叔的店。风叔叔是风爷爷的儿子,开了一家木雕店,小夏的木雕都只卖给他,大一点800,小一点500,雕刻的木材都是由他提供。   前几次来,风叔叔都不在店里,小夏拿了钱就走了,这次来风岚正好在店里,他邀请小夏喝茶。   “小夏,你来得正巧,慕沣正好想见见你,他很喜欢你的木雕。”   小夏心不在焉,拒绝了风叔叔的请求,耷拉着脑袋走了。   以前用木雕换了钱,小夏总是很开心,这段日子小夏的笑容少了许多,小阑看在眼里,有点心疼。   “小夏,你真的很想见先生吗?”   小夏点点头,说很想很想。   小阑便说:“我知道先生在哪里,我带你去见他。”   小阑带着小夏到了市中心一处高级公寓。只是她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其实司机的车可以进去,车牌是做了登记的,但小阑怕司机告诉方管家,只能找了借口支走司机,偷偷带小夏来。   她说:“以前方管家让我们过来打扫过一次,听说先生平时忙的时候就住这里,现在快要到下班时间了,一会儿说不定可以见到他。”   她又嘱咐道:“小夏,如果待会儿见到先生了,你就自己过去,如果让他知道我带你过来,我肯定要被辞退的,你就说是偷偷听别人说他会在这里,然后自己找过来的好不好?”   “好。”小夏点点头,望着街道,内心充满了期盼。   她许久没见大哥哥,不知道他见到她会不会开心,她不会打扰他,看一眼他就好了,说喜欢他的事,就再挑他不忙的时候说吧。   她这么想,和小阑一直等到日落,都没有见人回来。   “小夏,我们改天再来吧?一会儿方管家该找你了。”等不到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小夏又难免失落。   她们正准备离开,远远见一辆车驶过来。   “小夏,那是先生的车,你出去见他吧。”小阑将小夏从角落里推出去,小夏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满心欢喜地朝车子跑过去。   何安在前面开车,见到小夏的身影,虽感意外还是缓缓将车停了下来。   “顾总,是太太。”   后面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听到何安的话掀开了眼睛。   小夏见到车停下,站在原地等候。她翘首以盼,期待见到大哥哥。先下车的是何安,他大步走了过来,恭敬地问:“太太,您怎么在这里?一个人过来的吗?”   小夏朝他身后看,没有见到顾行执。   “何安哥哥,大哥哥不在车上吗?”   何安没有回答小夏的问题,“我送您回去吧,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会有危险。”   期待第二次落空,小夏这次真的有点难过了。   她跟着何安往前走,不舍地又望了一眼停在那里的车子。如果她不看这一眼,就不会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   如果不是这一眼,小夏的人生或许会变得不一样,可她偏偏看了这一眼。   小阑一直在角落里看着小夏,看到何安带着她离开,她也准备悄悄离开。就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一道亮光闪过来。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冲出来,直直地朝要往驾驶座的男人冲过去。   “顾行执,你去死吧!”   巨大的冲击力将顾行执撞在车上,“砰”地一声,后背砸了上去。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却不是因为这个面庞扭曲的男人,而是因为怀里的人。   几秒之间,何安已经制服了还在嘶吼的男人。   小阑在身在角落,却一眼不落地目睹了整个经过,她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顾行执只觉手上湿热,抬手是鲜艳地红。   谁也不知道小夏是怎么突然跑过来的,她轻轻闷哼了一声,就像那天在顾行执面前跌到时一样。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明明在,为什么装作不在。小夏的声音渐渐微弱,突然失去了意识。 第16章   如果白夕在,她定会狠狠斥责小夏的愚蠢。   她骂起小夏时丝毫不会心软,不像方管家还给她留了体面。她定会说: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说你是傻子你还真是傻子。   她们小时候围在一起看电视,一众小孩为主人公舍己救人感动得哗哗落泪的时候,白夕就不屑一顾:“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有那个反应把坏人撞倒不行吗?”   呼喊、扔东西等一系列方法不用,偏偏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不是蠢是什么?   小夏是不会听到白夕骂她了,她趴在病床上,陷入沉沉的睡眠。   刀口在后背,幸而因为冲撞刺得不深,小夏晕倒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缝针的时候打了麻醉,可能要睡一会儿才会醒来。   沉睡中的小夏,睡颜安静美好。   顾行执坐在床边,许久才站起来。门外,小阑无力地蹲在墙边,何安静静等候,“顾总。”   他看一眼小阑:“是你带她过来的。”   小阑浑身发抖,声音颤颤:“先生,对不起,是太太想见您,我才带她过来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的错。”何安出声,平静的表情下,涌动着异样的情绪。   是他没有看到要袭击的人,也是他没有看好身边的人。他平素警觉,但她竟然比他反应要快,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冲了过去,让他想拉都没有拉住。   顾行执怎么会让自己有事,只有小夏什么都不知道。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   静默片刻,男人开了口,又对何安说:“查下去,这次又是谁动的手。”   说完,他又回到病房,直到小夏醒来都没有离开。   如果小夏没有看那一眼,她会在未陷入泥沼深处时被送走,顾行执有着极度清醒的脑子,深知爱与不爱都是惑人的东西。   可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夏,他有了不一样的决定。   几个小时后,小夏醒过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人,她把头转了过去。小夏几乎是不会生气的,可她还记得顾行执骗了她。   “疼不疼。”他问。   小夏本来不想回答的,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不疼。”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他知道小夏笨,可不知道她会笨到这种地步。   “我不傻。”她弱弱地反驳,委屈地红了眼睛。她只是有一点,不是那么傻。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可是也想想问他:“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连大哥哥也不叫了,也不看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没见到他之前,她是绝对想不到他会讨厌她的,他之前对她好,她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他讨厌她。   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她想不明白,又因为被喜欢的人讨厌而难过。   “我不讨厌你。”他轻轻抚摸她蓬乱的头发,“别哭了,小夏。”   听到和梦里一样的话,小夏忍不住呜咽出声,她抬起头,泪水涟涟地看着眼前的人。   “真的吗?”她问。   “嗯。”   得到确定的答案,小夏吸了吸鼻子,说:“大哥哥,我饿了,我等了你好久,都没有吃东西。”   小夏住了两天院,然后活蹦乱跳地回了家。回到家后,她找小阑,方管家说她已经辞职走了。   “方姨,小阑是不是因为我被辞退了。”   她偷偷问方管家,方管家如实说:“我给她找了一份新工作,待遇很好,她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   方管家以为小夏会闹着要找小阑,但她只是提出要给小阑打一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跟小阑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不能在这里工作了。”   小阑也心有愧疚:“小夏,你没事就是最好的事了,如果我不带你去,你也不会受伤了。”   最后她们不知是谁接受了谁的道歉,小夏也没有去跟顾行执吵着要把小阑弄回来。   对于自己受了伤的事小夏不是很在意,她不太怕疼,除了晚上要趴着睡觉之外,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顾行执每晚都会回来,一切又似乎回到了以前那段日子,小夏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改变,那段想念的日子也很快就忘了。   然后,小夏也忘了把她喜欢他的事情告诉他。   小阑走后,小夏身边没了朋友,幸而白夕这段时间不忙,时常来看小夏。   方管家较为欣赏白夕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孩子,见她和小夏走动得亲近也没有多说什么,若是小夏能学得聪明些,那就再好不过,可她忘了小夏和白夕认识了十多年,要是能学到白夕的半点聪明,小夏也不至于老是做出蠢事。   白夕知道小夏受伤的事,如预料中斥责了小夏,小夏知道她是关心,并没有往心里去,缠着白夕带她出去吃好吃的。   白夕似乎有心事,小夏见她不说便没有问。   她吃得香甜,还不忘给跟着她们的两个哥哥叫吃的。小夏受伤后,方管家便不允许她一个人出门了,出门必须有人跟随,小夏不知道那是保镖也不觉得不自由,想去哪里跟方管家说一声,她也不会不让她去。   “堂嫂,你怎么在这里?”   “堂,堂,堂嫂。”   小夏和白夕饭吃到一半,走过来两个年轻女孩,一个身材高挑长相艳丽,一个微胖低着头看不清脸。小夏呆呆地看了会儿,觉得有点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是白夕提醒她,她才打了招呼,她还想问问她们是谁,但是她们似乎没有聊天的想法,说了声您忙,便走了。   小夏没想起来她们是谁,还是后来在洗手间听到她们说话,才知道她们是大哥哥的妹妹。   彼时,她正在隔间里拉裙子的拉链,听到她们在说话,想出去再正式打个招呼,但方管家老是让她穿漂亮却不太舒服的裙子,裙子拉链不知道哪里扯住了,她半天都没有拉上。   听声音,外面似乎不止两个人。   “行露,那就是你堂嫂?”一个人好奇地问。   “是啊,那就是顾行执的老婆,听说脑子不太正常。”顾行露满不在乎地说。   “啊,真的吗?看不出来啊,长得倒是很漂亮和你哥相配。不过,你哥怎么会跟这样的人结婚?”   小夏突然一下子把拉链拉上了,却没有马上出去。这不是她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要是现在出去,她们会吓一跳的吧?她哪有不太正常,她连现在不适合出去都知道。她不满地戳戳墙壁,怎么老是有人会这样说她。   小夏本来不打算出去,可后来她又听到她们说。   “谁会知道顾行执那种人的想法。”顾行露怨恨,“他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对亲人都下得去手,娶谁回来都会把人吓跑,娶个傻子正好,不会跑。”“姐,姐,你,你别说了。”微胖的女孩去拉顾行露,被顾行露一把甩开,“你一个结巴管我说什么……”   她一回头,见小夏站在身后,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小夏难得板起了脸,严肃地说:“你不能这样说他的。”   心狠手辣都是用来形容坏人的,怎么可以用在顾行执身上。   顾行露慌张低下头,认错道:“对不起,堂嫂,我在胡说八道,以后不会再乱说了。”   “嗯。”小夏学着顾行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顾行露见她没有追究,忙打发微胖的女孩去追小夏:“你快去跟她说,回去不要告诉顾行执我们说的话。”   她没有表面那么镇定,等到人都走了,才发觉双脚变软。   朋友问她:“你怎么啦,不会这么怕你哥吧?”   顾行露为自己刚才的口快而后悔,岂止是她怕,任何了解那个人的人都会畏惧。   白夕看小夏气鼓鼓地回来,问她怎么了,小夏摇摇头说没事,没有告诉她刚才在洗手间发生的事。   她刚刚答应那个说话结巴的女孩,不会把刚才的事告诉别人。她一向遵守诺言,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她还是觉得有点生气。   怎么会有人这么说大哥哥?他明明那么好。   小夏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后来白夕又带小夏去逛了街,给她买了玩偶,她很快就忘了这段插曲,回到家里又恢复了笑容。   晚上,顾行执回来,小夏正抱着玩偶在影音室里看电影,笑得眼角弯弯。   “大哥哥,你回来啦。”她举起玩偶向他炫耀,“这是夕夕给我买的。”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望向她的背。   “换药没有。”   她乖乖地答:“换了。”   电影正放到高潮,她应了一声,便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影。   小夏喜欢看喜剧,太复杂的她看着会累也不太懂。喜剧大部分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小夏最喜欢结尾大团圆的一幕。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紧紧抱在一起,小夏意犹未尽,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第17章   他闭着眼睛,小夏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她轻轻唤了声大哥哥,没有等来回应,身体不由自主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棱角分明的脸,微皱起的眉,让她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活蹦乱跳得厉害。   空气中跳动着辩不明的东西,寂静的房间里流淌着电影片尾曲,深情哀婉,触动心弦。   小夏不懂这是暧昧。   她静悄悄看了一会儿,蹬蹬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小夏开心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在他身边躺好。   她应该把他叫醒的,可是她舍不得。   小夏闭上眼睛前还有点忐忑,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可是叫醒了大哥哥,他肯定就会离开,她一天难得与他相处一会儿。   纠结中,小夏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逐渐平缓后,闭着眼睛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电影已经自动重头播放,顾行执望着蜷缩在他身边的小夏,目光冷淡。   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随她去吧。   淮清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   秋天,硕果累累。   顾家在郊外的农场迎来收获,方管家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亲自去农场,小夏听说那里结了柑橘、柿子和石榴,央求方管家带她去摘果子,方管家不愿意,她便去求了顾行执,然后如愿以偿。   到了去农场的日子,小夏穿了一条飘逸的长裙,戴着大大的宽檐帽,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一路上她都趴在窗口,望着窗外的景色。   方管家嘱咐她到了地方不能乱跑,小夏都一一应了。   到了农场,小夏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开得灿烂的花,一眼望不头的山峦小溪,都是她平日里见不到的景色。   美中不足的是,今天的阳光并不晴朗,但这不印象小夏的好心情。   方管家正与农场的管事商量事情,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妥当,从作物的收获到土地的播种都要过问,农场种得都是有机作物和蔬菜水果,只供顾家家宅,方管家事无巨细地询问,没工夫拘着小夏,不一会儿,小夏就偷偷跑远了,她只能叫人跟着她,不要让她贪玩又弄伤了自己。   小夏走过金黄的稻田,那里正要开始收割,过往的人先是都盯着她瞧,知道她是谁之后都恭敬地唤她顾太太。小夏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面惦记着果子,一面又想看别人收稻子,还想去摘花,实在纠结,最后还是贪吃,决定先去摘果子。   果园里已经有人在忙碌,小夏拿了个小筐,跟阿姨们一起摘柑橘,跟着她的人生怕她磕到碰到,一直在小声提醒:“太太,您慢点走。”   小夏朝她笑,说我知道的,不会摔跤。   她记得家里的人数,每一样水果摘够了就不再多摘,然后问旁边的阿姨:“阿姨,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橘子最甜啊?”   阿姨教她怎么挑选,她挑了一个最好的,单独放到一边。怕自己忘记,对跟着她的人说:“这个是给大哥哥的,你帮我记一下好不好?”   小夏在果园摘了一上午的果子,中午是在农场吃的饭,方管家看她玩得不亦乐乎也没有赶她回家,下午她去视察,小夏没有跟着她,自己带着人去摘花。   野花开得旺盛,小夏学着编了一个花环,摘了帽子戴在头上,对着小溪照了照,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过长长的山坡,意外地远处的树下看到了熟悉的人。   孟清和先是朝她笑了笑了,小夏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她小跑着过来,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孟清和身边的人说:“大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小夏是不敢央求顾行执出来陪她玩的,因此在这里看到他很意外。孟清和看着小夏,眼里闪过一抹光。   “小夏,你想看看我姐姐吗?”   孟清如死前,农场的事多由她操心,她放着顾家诸多产业不管,唯独对这山清水秀的农场情有独钟,这里大多数的果树就是她还在时种下。   孟清如死后,根据她留下的遗嘱,顾行执将她葬在这里,不入顾家公墓,也不与顾行执的的父亲葬在一起。   小夏跟着顾行执和孟清和来到墓前,在墓碑的照片上看到了笑容依旧温柔的孟清如。小夏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她,在看到她的照片后依稀记起了她的模样。   她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不敢靠得太近,孟清如将白色的山茶放到她的墓前,笑容清浅。   “姐,我来看你了。”   小夏沉默着不说话,觉得孟医生虽然笑着,但眼睛里没有笑意,她抬头去看顾行执,他的表情依旧冷冷的,从眼睛里看不出悲喜。   他们都没有说话,没有逗留多久,孟清和已收起眼里的情绪,准备离开。   孟清和走后,小夏跟着顾行执往回走,她慢慢跟在他后面,问:“大哥哥,你想妈妈了吗?”   小夏知道什么是死亡,死亡是跟一个人永远地说再见。她心里酸酸涨涨的不好受,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了。   “小夏,你怨过她吗。”顾行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在一棵树下停下了脚步。   小夏听不懂了,问道:“大哥哥,什么是怨?”   她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可不知道什么是怨,她戳戳裙子上的花,觉得自己有点笨了。   什么是怨?那大概是一种介于爱和恨的情绪吧。   大雨在这时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砸下来,让小夏忘记了嫌弃自己。   “大哥哥,下雨了!”她拉着他的手往树根处躲,雨珠还是通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小夏一手挡在自己的头顶,一面还要垫着脚尖用手去给顾行执挡。   她小小的一只手,哪儿能抵挡住突如其来的大雨。   “别动。”顾行执握住她乱挥的小手,脱下外套罩着了她的头上。   小夏眼前一黑,被熟悉的味道包围。她乖乖地不再动,听着雨声夹杂着风声在呼啸。   漫头的大雨像怪兽在头顶咆哮,可小夏一点都不怕了。 第18章   小夏红着脸,与顾行执被连天的雨幕禁锢在树下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裳,小夏却希望时间永远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没过多久,有人拿着伞来寻他们。   方管家本想教育小夏,但看到顾行执便没有再说什么,小夏讨好地对方管家说她给她摘了橘子,可甜可甜了,方管家看她天真无畏的模样,气闷很快消散。   大雨持续了几个小时,天黑下来。小夏和顾行执吃过晚饭,雨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方管家让人去收拾房间准备留宿,小夏开心不已。   小夏开始喜欢下雨天。   不过小夏没有开心多久,晚上方管家帮小夏换药,见她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气得开始教训她,这次小夏讨好也没用。   “方姨,我错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错了也没用。”每次都说会注意,结果还是贪玩乱跑,方管家不理她的讨好卖乖,继续严厉教育。   小夏被凶了,趁方管家去洗手间的时候,收拾好药披上衣服跑了。她去敲顾行执的门,在门外呼唤:“大哥哥,你快给我开开门,方姨要过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夏委屈着说:“方姨给我换药,但是她太凶了,消气要好久好久。”   顾行执深深望她一眼,侧身让她进门,小夏怀里捧着药,拿到桌上一一放好,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说:“大哥哥,你帮我换药好不好?”   她用手去勾背后,示意自己手短,实在是够不到,然后脱下外套,露出背上的伤口。   肌肤如雪,白得晃眼。   小夏瘦弱,单薄的背上,本已缝合的伤口重新裂开又渗出鲜血,变得狰狞。   其实不怪方管家会发火,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伤口都会觉得心疼。   小夏的举动换在别人的身上便成了邀功或诱惑,但她不知道这样做哪里不适合,她只是被方管家骂了,也更想亲近顾行执,才跑了过来。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来他的动作,只好自己动手。她笨拙地用沾了药水的棉签去勾后背,药水洒在衣服上,她哎呀一声,小声嘀咕:“方姨又要骂我了。”   进退不得时,他缓缓走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棉签,小夏一点都不掩饰地弯起嘴角,乖乖地趴在沙发上。   “疼吗?”他问。   小夏快速地摇摇头,“不疼不疼。”   大哥哥帮她换药,她怎么会疼呢?   小夏沉浸在喜悦之中,表情都写在脸上。她喜欢跟顾行执待在一起,说很多想要说的话。   “大哥哥,那个人为什么要伤害你呀?”   他说:“为了钱。”   “哦。”小夏似懂非懂,“那他太坏了。”怎么能因为钱就伤害别人呢。   她信誓旦旦地说:“大哥哥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夏沉浸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的手顿了一下,又说起了白天的见闻。   换完药,小夏穿好衣服跟顾行执道了晚安,脚步慢慢,眼神不舍地离去。   后半夜,雨声更盛。   小夏睁着眼睛在发呆,门响了一声,她穿上鞋子去开门,看清楚是谁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害怕?”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一个人不敢睡,你陪我好不好?”   你陪我,我也陪你。   这是小夏世界里简单的道理。   她的喜欢和爱,都停留在懵懂的阶段,不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一般都会做些什么。   她抓着他的一只手,陷入了沉沉的梦乡,毫无防备地依偎在他身边。   小夏姣好美丽的脸庞笼在暗沉的夜里,像是会发光,吸引着他靠近。她的纯洁美好,足以勾起任何男人心底黑暗的一面。   他以为那不过是卑劣的欲望,他是人,逃不过人类天性赋予的劣根性。   却唯独不承认,人类秉性中,那他以为早已被他丢弃的东西。   冬天,在一场寒潮后宣布来临。   一场紧张的会议后,何安呈上几份资料,“顾总,这是我为太太挑选的……”   他签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打断他的话:“先放着。”   何安收起资料,关上门离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何安内心松了口气。   下过一场雪后,方管家指挥着佣人将院子里的雪清扫干净,天气冷得出奇,小夏最不喜欢冬天,窝在房间里不愿出去,往常方管家都日日提醒她不要出去乱跑,现在又变成了提醒她,不要整日蒙在屋里,应该出去透透气。   小夏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不出去,外面好冷的。”   方管家在心中叹气,觉得小夏没一日让她省心。小夏则对顾行执振振有词地说:“我叫小夏呀,只喜欢夏天。”   冬天不是属于她的季节,如果她叫小冬可能会喜欢冬天,可是她不叫小冬,小冬不好听。   她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也只敢跟顾行执说,因为顾行执从不笑她,也不说她是在说傻话。   冬至即将来临,小夏去风叔叔的店里,用攒了许久的木雕换钱,想给顾行执买一个生日礼物。风岚见她许久没来,留她喝茶,小夏约了白夕在等她也不是很急,便留下跟风叔叔喝了一会儿茶,吃了点心。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聊木雕聊生活,像老朋友一样。   风岚已经四十多岁,父亲是著名的木雕大师,脾气古怪清高淡然,他却是截然相反,沾着父亲的光,经营起木雕店,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性格温和交际广泛,却仍时感寂寞。   “风叔叔,我觉得你好像变老了。”   小夏的眼睛总是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风岚在她面前也不拘泥,笑着说:“我是老了。”   他跟妻子正在离婚,多年感情付诸流水,也许是心境变得不一样,显出了老态,被小夏发觉。   小夏说:“离婚了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吗?”她身边没有其他结了婚的朋友,听到这里感到讶异。   风岚苦涩地笑笑,“就是因为不想在一起了才要离婚。”   “这样啊,风叔叔你不要太难过。”小夏安慰风岚,小小年纪,语气却很成熟似的,表情郑重而严肃。   风岚被她逗得笑了,他早已想开,若生命是一段旅程,谁也不能保证能和谁一起走到最后,何况到了他这般年纪,心境早已不像年轻时那么狭窄。   小夏却像想到了什么,兀自在那里发呆,风岚听到前面的店有人唤他,丢下小夏去应付。小夏独自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见周围没了人准备离开。   小夏儿时常来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她从后门离开,熟练地拉开门栓后,正巧与一个男人迎面遇上,对方正打算敲门,显然也没想到有人突然走出来,怔了一下。   还是小夏先回过神来,问他:“你是来找风叔叔的吗?”   对方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小夏的脸上,久久不愿移开。   小夏也不在乎他老是盯着自己看,说了声风叔叔在前面的店里就走了。   司机等在后巷,小夏上了车去找白夕。   她要给顾行执买礼物,却不知道买什么好,希望白夕给她一些参考。白夕陪她去商场,逛了半天,相中一对袖扣,小夏喜欢极了,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的钱不够。   小夏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的账,跟白夕说:“夕夕,你借我点钱好不好,回去我就还给你了。”   她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点积蓄,是她从小学会雕木雕以后赚的钱,之前一直是夏院长保管,她到顾家后夏院长还给了她,她在顾家吃得好穿得也好,没有花过什么钱,那张卡也一直放在房间里没有动。   早知道礼物这么贵,她就带出来了。   白夕说:“你可是顾太太,还要借我的钱。”外面的人知道了,估计要惊掉下巴。   白夕帮小夏付了钱,看她如获至宝地捧着小礼盒回家。她也为孟清和买了礼物,只是她知道她的礼物会换来价值更昂贵的礼物,那小夏是为了什么呢?   白夕带着送给孟清和的礼物去见他,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随手扔在一边。   缠绵过后,他起身去洗澡。白夕翻了个身,实在想不通,小夏为什么那么开心。   回到家,小夏把礼物藏好,每天都要拿出来看看。   到了冬至,小夏一直在等着别人跟顾行执说生日快乐,这样她也好跟着说,再拿出自己的礼物。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多怕他了,但要送他礼物心里莫名有点害羞,不敢主动开口,可是她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任何人对顾行执说生日快乐。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大家都各司其职做着自己的事情。   小夏等得着急,为了记得大哥哥的生日,她还专门去问了冬至是哪一天,难道大家都不知道今天是大哥哥的生日吗?   晚上,顾行执照例晚归。   他缓步上楼,在门口看到蹲在那里的娇小身影,听到声音,小夏抬起头,她站了起来,小步跑到他面前。   “大哥哥,生日快乐哦。”她语笑嫣嫣,尽量笑得好看一些,然后递上了自己的礼物。 第19章   小夏对一个人好,是一点一点的,简单而直接。   快到元旦节的时候,小夏要出远门,她要跟顾行执去日本出差。本来是肯定不会带她的,但她无意间听到顾行执跟何安说要去日本,想起他之前一去就是很久,小夏慌得不行,问他:“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一个星期就回。   鉴于之前那次“出差”,小夏不是太相信他的话,饭也没有吃完,跑到房间把自己藏了起来。   何安想说些什么,顾行执吩咐他先去车上,他马上下来。何安的行程确认到一半,这是以往不会发生的事情,他望望楼上,收起平板走出顾宅。   顾行执在衣帽间的柜子里找到小夏,她正在难过,不是很想说话。他尽量说话轻一些,语气却仍然冰冷。   他说:“我不骗你。”   小夏红着眼睛不看他,哽咽着说:“我看不出来你骗没骗我。”   别人说谎的时候,她都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可他说谎她看不出来。   小夏觉得他大概率是骗她的,说:“你是不是又讨厌我了。”   小夏一向听话,在福利院里没有这么黏人过,夏院长每次要出门只要跟她解释了,她都会乖乖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他要走就想起了那段日子见不到他的难过。   那时候还有小阑陪着她,这次没有了。   小夏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何时变得贪心起来,这不是一个好讯号。   若是有人目睹这一幕,定会佩服小夏的无畏。   小夏迟钝,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冷,将自己转了一个身背对着他。顾行执看着小夏瘦弱的背影,周身的寒气渐渐散去。   “我带你一起去。”良久,他淡淡说道。   与她计较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心软或不忍,对他都是陌生的,他将这一切归到孟清如名下。   小夏听到他的话,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转身仰着头看他,眼睛又恢复了神采,“真的吗?我也可以去吗?”   他嗯了一声,小夏高兴得忘了理智,攀着他站起来,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小夏愣住了。几秒后,她松开手,红着脸又跑了。   这是小夏第一次出远门,方管家为她收拾完行李,目送她上了车。小夏走后,偌大的房子好像一下子寂静下来,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方管家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所以说,小夏的好是一点一点的,她在时,并不觉得哪里不一样,她不在时,好像哪里都有点不一样。   上飞机前,小夏一直维持着害羞的状态,那天她无意亲了顾行执,一连几天见他都不敢靠近,直到飞机冲上云霄,她才暂时忘记了那个轻吻,闭上眼睛往身边的人靠近。   同行的有很多人,小夏在人前总是拘谨,她不敢说出来,用眼神向顾行执示意她害怕,他用手抚上她的眼睛,小夏闭上眼,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握着她,恐惧渐渐消散。   玉瑶没有看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仅仅是小夏的出现,已经够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私下议论,只有玉瑶知道,小夏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飞机抵达日本,小夏知道不能打扰他们工作,一点都不敢乱跑,白天他工作的时候她就待在酒店里,看看电影泡泡温泉,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把饭菜送到她的房间,偶尔给夏院长和白夕打打电话,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小夏认床,一连几天都和顾行执住一个房间。   只要和顾行执在一起,她就不害怕了,不知不觉她已经如此依赖,习惯晚上睡在他身边。   几天后,他们又从东京到京都,顾行执吩咐玉瑶带小夏出去玩,她们带了一个向导乘车出行,虽然小夏听不懂日语,但也玩得很开心。   玉瑶已经在克制自己。   克制自己不要问,不要越界。   小夏漫步在街头,在前面朝她笑:“玉瑶姐姐,你饿不饿?我有点饿啦。”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模样单纯可爱。   玉瑶带她去餐厅吃饭,日本料理清淡,小夏吃不太习惯,饱了就没有再吃,玉瑶叫了清酒,说不容易醉,让小夏喝一点。小夏曾经尝过酒的味道,嫌它辛辣又苦,但是玉瑶让她喝,她不好拒绝,说那我只喝一点点哦,紧紧皱着眉喝下一杯。   玉瑶似乎放下了距离,不再尊称小夏太太,而是喊她的名字,问道:“小夏,你跟顾总是怎么认识的?”   小夏放下酒杯,这里的酒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后味回甘带点淡淡的果甜,她想了想说:“很小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大哥哥这么高,我这么高。”   她比了一长一短的距离,不带一点防备。   玉瑶后来又问了她很多问题,小夏都一一回答了,玉瑶不动声色地往她杯子里倒酒,小夏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   她的酒量可想而知的浅,没有喝多少,就说:“玉瑶姐姐,我不能喝,我好像有点醉了。”   说着,她笑了起来,眼神迷蒙。   玉瑶说不清她为什么要让小夏喝醉,也许是为了问她问题。   见小夏趴在桌子上,玉瑶大胆地问了出来:“小夏,顾总为什么会跟你结婚,你知道吗?”   那日,有许多人在场,他为什么选择了看似不起眼又有点狼狈的小夏?这个问题成为了玉瑶的心结。   如果只是找个人应付结婚,为什么不能是她?   小夏半梦半醒,听不太清玉瑶的话,玉瑶锲而不舍问了许多遍,小夏断断续续地说:“因为……我漂亮……”   听到她的话,玉瑶苦涩一笑,不再逼问。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吧。   玉瑶暗自神伤,没有再听清小夏嘴里喃喃的醉语。   傍晚,玉瑶将喝醉的小夏送回酒店。小夏趴在玉瑶的肩头,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房间里暗沉沉的,玉瑶扶着小夏开了灯。   眼光扫过客厅,突然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惊得脊背发凉,心脏蓦地一停。   小夏意识不清,喃喃着说:“玉瑶姐……姐,我要找大哥……哥……”   沙发上的人抬眸,目光凌厉。   “她喝酒了。”他说的是肯定句。   玉瑶跟在他身边多年,虽不如何安稳重,也轻易不会慌乱显出情绪。纵使心跳得不能自已,仍能镇定地说话:“对不起,顾总,是我的错。”   她刻意模糊了焦点,只说是自己的错,没说是她让小夏喝的酒。   顾行执冷冷看了她一眼,在她觉得他已经将她看穿的时候,淡淡开了口:“扶她去床上吧。”   外人都说他冷漠,可玉瑶知道,很多时候,他是不会去计较的。是不屑还是念着情分,玉瑶总愿意相信是后者。   她扶着小夏进了卧室,为她换了衣服,简单擦拭了身体。小夏在这时还记得配合,乖乖地伸手抬脚,玉瑶看着衣橱里放在一起的衣服,眼神晦暗。   房间里还有一间客房,她没想到会在小夏的衣橱里看到他的衣服。   小夏散着长发,穿着睡衣睡了过去。玉瑶关上门出来,对还在沙发上的男人说:“顾总,太太喝醉了,需不需要我留下来照顾。”   他眼也未掀,说:“不用,你走吧。”   玉瑶不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听到男人沉声说:“明天你先回国,这边的工作有何安就可以了。”   “是。”玉瑶双脚沉重,不知道怎么离开了房间。   明亮的灯光让顾行执的眼睛不适,他起身关了灯,回到卧室。小夏正睡得香甜,红着脸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长长叹了口气。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拿了换洗的衣物去浴室洗澡,出来时小夏已经将被子踢到了床上。她抱着枕头,侧着身,裙角不安分地滑到了腿根。   他眸色一暗,拿过薄毯搭在她的腰间。   小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顾行执眼睛眯了起来,她张开双手伸手要抱,声音软软的呼出淡淡的酒香:“大哥哥,我好想你呀。”   她双手缠在他的腰间,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   “大哥哥……”她喊得比平时要甜,带着浓浓的眷恋,“我好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   她用重复的词汇表达着自己的爱意,简单又炽烈。她柔软的胳膊渐渐攀上他的脖子,想离他更近一些,最终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紧紧抱着他。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间,顾行执任她攀着自己,眸色越来越深。   顾行执偶尔需要应酬,席间他喝了点酒,他从不让自己喝醉,时刻保持着清新。   世间的男女,无论聪明与否,大抵都逃不过内心的渴望,这是本能。   小夏喝醉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顺从身体的呼唤,不断地靠近,再靠近。然后抓着脑海里模糊的字眼,说:“大哥哥,你能亲亲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速度实在是慢,还有一章加更放在明天啦~ 第20章   京都下起了雪。   遥远的异国他乡,人的心总是飘荡,没有归处。   小夏的梦里,无比渴望与心爱的人亲近,她曾不止一次梦到顾行执亲吻她的脸庞,温柔,细致,极致缠绵,像电影,像白夕与孟清和,像每一对普普通通相爱着的人。   顾行执的怀中紧贴着温软的女孩,甜软的声音如轻羽拨动寂静的冰湖。   理智尚存,他略微用力拉开她的手,怀中瞬时一片冰凉。   小夏跌在柔软的床上,脑袋沉沉地抬不起来,失去了攀附,她呜咽着哭了出来,身体蜷缩成一团,可怜又委屈。在梦里的小夏,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难过。   他该走的,一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另一个声音却说,她是小夏。   微弱的哭声搅散了思绪,他额头发紧,坐在床边,轻轻拍她的肩膀。   “别哭。”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找不到其他词汇安抚。   小夏胡乱揉揉眼睛,几缕发丝黏在泪水沾湿的脸上,随便哭了几声就不哭了,然后开始胡言乱语,说话断断续续,混乱地表达着自己的梦,活脱脱一个小酒鬼。   他心不在焉听着,想要收回手,却被她紧紧抓着不放。   时间不知不觉滑过,小夏像是不知道疲惫,张着小嘴不停地絮叨,说话漫无天际又没有逻辑,让人听得烦躁。   他不耐烦了,说:“睡觉。”   她就哀怨地用雾蒙蒙的眼睛瞪他,像是在说“你不亲我还不让我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开口,他凶她,她就又闭上了嘴,然后过一会儿,又开始说话。如此往复,一点儿都不觉得疲倦。   他被她吵得头疼,理智逐渐消散。   昏黄的灯光下,小夏躺在洁白的床上,宽松的睡裙下,雪白的肌肤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他刚凶过她,她又安静了一会儿,安静的小夏乖巧又可爱,有着不谙世事的美丽,眼里泛着水光,脸颊微红,诱惑着,让人去采撷。   她只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嘴唇翕动,他不再忍耐,俯身吻上了她。   唇舌交缠,他的吻凶猛步步紧逼。   呼吸间,热气弥漫,酒香熏得人眼迷离,蛰伏在深处的欲望,一旦显现便无处隐藏。   小夏很快忘记了要说话,她沉溺在陌生的亲吻里终于如愿以偿。男人最后一丝的理智让他在深吻后放开了她,小夏却不愿意让他离开,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大哥哥,你再亲亲我……”   陌生的国度,大雪飘散,廊檐下的窗户微微泛着光。   不知何时熄灭,湿热渐消。   玉瑶几乎一夜未眠,天亮时她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出现在酒店大厅。何安习惯早起,在大堂遇到她,没有问她缘由,说:“我给你叫车吧。”   玉瑶摇摇头,“我已经叫了,一会儿就到。”   同事多年,他们说不上多了解彼此,何安却还是说了一句:“回去休息几天,好好工作。”   玉瑶忘记了是怎么回答何安的,失魂落魄地离开。   早上八点,何安准时出现在顾行执的房间门口,他习惯在周一让何安提前与他汇报工作确认行程。   送餐的人也在这时到了,他跟着酒店的人进门,顾行执已如往日一般换好衣服,淡然地坐在餐桌前。何安目不斜视,有条不紊地将工作进展一一汇报,男人听着,间或应两声询问工作。   小夏不是每天都能起来跟顾行执一起吃早饭,她有时候贪睡,等他走了才会起,何安不以为意。   紧闭的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何安顿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掠过他进了房间。   透过门缝,小夏软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柔柔地唤了一声大哥哥,后面的话被关在了门里,听不真切。   卧室里,小夏裹着被子跌坐在地上,疼得蹙起了眉。见到顾行执进来,她伸出光洁的胳膊,伸手要扶。   “大哥哥,我好难受呀。”她脑袋沉沉的像被棍子敲过,是宿醉后的难受,身上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腿间也隐隐泛着疼。   她本来想下床拿衣服的,结果不小心摔倒了,她一伸手,裹在身上的被子落到了腰间,顾行执半蹲着将被子重新拉好,弯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小夏早已在清醒后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她再懵懂,也知道他们昨晚做了不一样的事。   欢喜和羞怯都有,她小心觑着他的脸,慢慢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昨夜比现在还要亲密呢,他应该不会推开她吧?   他果真没有推开她,将她放到床上,拢去了她贴在脸上的碎发。问她:“哪里难受?”   小夏弯着嘴角摇摇头,说:“现在好一点了。”   清醒后的小夏又恢复了乖巧听话,将身子缩在被子里,红着脸看他。   “饿不饿?”他轻声问。   小夏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玉瑶踩着一地的湿冷,迎着寒风到了机场,何安静静在客厅等候,期间接了几个工作的电话。   大雪停了。   小夏被顾行执抱到浴室洗澡,她泡在大大的浴缸里,由他为她清洗。小夏对男女之间的事半知半解,简单的亲亲会害羞,洗澡却不会。   别人会怅然若失,她不会。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小夏觉得这是爱。   浴室里,小夏先亲吻了他的脸,而后换来一个热烈的吻,蒸腾的水汽中,水声和心跳声缓缓流淌,时间变得缓慢,外面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小夏喜欢顾行执,她以为顾行执也喜欢她,他们自然而然地亲近,接吻,探索未知,享受极致的欢愉。   小夏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没人告诉她,欲与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顾行执一直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小夏,若是喜欢,他不会放纵自己的欲望。   若是喜欢,他会先保护好她。   小夏在日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元旦。   元旦后,小夏和顾行执从日本回来,方管家在家等候,一眼就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小夏。   小夏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微笑间,藏着一种道不清的光芒。   她松开顾行执的手,朝方管家跑过去,甜甜地喊着:“方姨,我回来啦。”   佣人将行李从车上搬下来,小夏只顾着和方管家说话,忘记了其他。顾行执对搬着小夏行李的人说:“送到我房间。”说完,去了书房。   那人愣了一下,对着他的背影恭敬地应了一声。   方管家严肃的脸上不见喜色,像是对小夏的归来毫不关心,眉间却是舒展着。   她看一眼小夏身后的顾行执,见他神色如常,显见是没被小夏惹烦,不由地松了口气。   她听着小夏唠叨了一会儿在日本都玩了什么,正色道:“别只顾着贪玩,明天早起,你还有许多落下的功课。”   小夏委屈地耷了眼睛,转身去跟白夕打电话,她给夕夕从日本带了礼物,已经迫不及待要给她。   方管家见她专心打着电话,去安排他们的行李,看到有人将小夏的行李往顾行执的房间拿,她严厉地训斥:“你办事不过脑子?”   那人唯唯诺诺,说:“是先生吩咐的。”   方管家怔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   小夏拿着电话,在那里笑得开心,方管家的心却沉下去。   周末,白夕和孟清和驱车到了顾宅。   小夏正在雕着手里的木雕,听到他们的声音,哒哒从楼下跑了下来。   “夕夕,你来看我啦。”小夏看到孟清和笑着打了招呼,“孟医生,我们好久不见哦。”   孟清和浅浅笑着,说:“好久不见啊,小夏。”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十一点还有一章加更,太晚可以明天看哦~ 第21章   孟清和揽着白夕,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你跟小夏玩吧,我去找行执。”   白夕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去。   小夏看在眼中,偷偷笑着,夕夕和孟医生也很幸福呢。   难得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小夏与白夕在后院喝茶,暖暖的阳光照在小夏的身上,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孟清和在书房找到顾行执,他随意敲了敲门,不请自入。   他在顾行执对面坐下,对面的人对他熟视无睹。   “有时候我会想,我姐姐在你们顾家也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孟清和叹气,“不过,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顾行执置若罔闻,淡然自若地翻着手中的书。   “我有时候会恨自己。”孟清和不在意他是否听了进去,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她死的时候,我正在国外,和一群朋友去海边度假,玩得很尽兴。回来,有人告诉我她自杀了。”   “她每个月都会跟我视频,自杀的前几天还给我打过电话,每次她都是笑着的,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开始我不相信,直到我爸妈才告诉我,她在一直在看心理医生,甚至住过几年的医院,她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一直装作正常的样子跟我联系。”   “她最疼我,可我那时候小,哭过很快就接受了。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我妈的电话,我想,是不是不会有人再记得她,让真相永远掩埋下去。”   顾行执抬眸看他,“没有人阻拦你去找你想要的真相。”   孟清和蓦地笑了,“对啊,我本以为寻找真相很难,但没想到你们顾家权势滔天,有能力让我父母对我施加压力,却没有将线索毁灭干净。”   笑完,他的目光变得凌厉,“我知道她是被你们逼疯的,也知道她为什么自杀。顾行执,你以为你娶了小夏可以弥补吗?她是你母亲,是你毁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孟清和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眼里是恨意与失望,他是她至亲的骨血,却冷漠如此。   当他一点一点靠近真相,只觉得内心荒凉。   面对孟清和的质问,顾行执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听一个陌生的故事。“孟清和,我说过,真相不意味着解脱。”   外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窗帘被风掀动,小夏的声音若隐若现:“夕夕,你们留下来吃饭好不好?厨房的张阿姨做饭可好吃了。”   晚上,白夕和孟清和留下吃饭。   小夏殷勤地给白夕介绍,张阿姨那道菜做得最好吃。这是她离开福利院后,第一次与身边亲近的人坐在一次吃饭,她显得有些兴奋,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孟医生,你多吃一点哦,你上班辛苦了,多喝点汤吧?”   白夕按住小夏要盛汤的手,小夏反应了一会儿,乖乖地坐回位上,看白夕亲自动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哦,她太笨了,夕夕和孟医生是情侣呢。她看向身边的顾行执,笑容像掺了蜜糖,“大哥哥,你喝不喝汤,我给你盛好不好?”   他说:“不用,你好好吃饭。”   小夏乖乖地说了声好,不再乱动。   孟清和接过白夕手中的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白夕倒是略微怔了一下,从顾行执的话中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她也是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不动声色吃着饭。   他们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不过是怜惜小夏,陪着她吃一顿饭罢了。   白夕是习惯,力所能及的事情从不会拒绝。   孟清和是因为孟清如,对小夏多了几分同情。   顾行执是因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夜晚,小夏将客人送走,踩着轻快的步伐回了三楼,方管家望着楼梯出神,想着小夏刚才给她道的晚安,久久才回过神来。   即便是方管家,也猜不透顾行执的心。   天气再冷,小夏也会按时回福利院去看夏院长。   小夏总是带着欢乐回来,她跟夏院长说了她去日本玩的事,见识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与美景,也跟她说她在顾家生活得很好,顾行执对她好,方管家也对她好,还偷偷说了白夕和孟医生交往的事情。   夏院长听得欣慰,眼里的光芒已渐渐暗淡。   “妈妈,等过年的时候,我和夕夕回来陪你好不好?”   快乐的时光走得比平时要快,马上就要过年,小夏依旧像往年一样期待。   夏院长应了声好,感叹道:“你和小夕已经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呀,你总当我还是孩子。”小夏有点怨言,夏院长改了口说,“是啊,我们小夏早就长大了,只是我舍不得你长大。”   小夏说:“妈妈,我和夕夕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再牵挂我们。”   夏院长说了声好,看样子好像是听了进去。   小夏在福利院待了很久,太阳快下山时才准备回家。院里的一个孩子给她叠了一个纸飞机,说要送给漂亮姐姐,小夏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脸,陪他玩了一会儿纸飞机。   也不知道小家伙怎么叠得纸飞机,小夏轻轻吹了一口气,它就飞出去很远,她跟着纸飞机往前跑,看到纸飞机落在一个人的脚边,那人捡起纸飞机朝她走过来,样子有点熟悉。   小夏记性不太好,不记得他,跟他道了谢,接过纸飞机。   “你是小夏吧?”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小夏点点头,说:“对呀,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夏?”   一旁的小家伙扯了扯小夏的衣角,说:“这是慕沣哥哥,新来的义工。”   小夏恍然大悟,正式跟他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小夏,以前住这里的。”   慕沣笑着说:“我知道,我听孩子们提过你。他们说小夏姐姐漂亮又可爱,会照顾人还很会玩,你走了,他们很想你。”   小家伙忙摇摇头,对小夏说:“没有哦,我们也没有很想你,只是偶尔会随便想一想。”   小夏笑了,捏捏小家伙的脸蛋,说:“我也没有很想你们哦,只是偶尔随便想一想。”   小家伙挣扎着不让她捏,傲娇又可爱。   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慕沣看着他们嬉闹,笑容始终未散。   小夏想着司机叔叔还在外面等着她,没有多做停留,简单与慕沣和小家伙道了别,挥挥手离开。   慕沣与小家伙目送着小夏的身影,见她朝路边的一辆车子走去,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小夏立即朝他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份喜悦顺着风儿传到了他们这里,小家伙眉心一皱。   慕沣眼神暗淡,想起风岚的话。   那日在他家后门相遇,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风岚。   “哦,你说的那个女孩好像是小夏,你买的木雕就是她雕的。”风岚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你想见她是吧?原来倒是很方便,她就住在福利院,只是现在她嫁人了,不大过来,以后有机会,我再帮你引见吧。” 第22章   小夏没想到顾行执会来接她,开心地扑进他的怀里,眼里闪着星星,问:“大哥哥,你怎么来了,是专门来等我的吗?”   他嗯了一声,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揽着她上了车。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谁也没有注意远处的目光。   慕沣牵着小家伙的手回了福利院,车子也翩然离去。   小夏虽然怕冷,自己却像个小火炉似的,小手又软又热。她双手包住他的大手,将热度传递,紧紧挨着他,喃喃着说:“你手好冷呀,我帮你暖暖。”   暖暖的细流缓缓蔓延,窗外寒风呼啸。他眼眸深邃,看着女孩小心又认真地帮他暖着手,心脏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温度。   顾行执似乎开始理解孟清如,这样乖巧软糯的女孩能给人带来温暖。   他这样的人,也会感到温暖吗?   淮清的冬天又干又冷,寒风刮在脸上是刺骨的寒,行人包裹在大衣围巾之下,缩紧身体走过被冻得冷硬的路面,外面的景色一片萧索,天空和街道都是灰蒙蒙的,连带着其他颜色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车子缓缓驶向市中心,霓虹随着夜幕的降临一一亮起,点亮了单调寒冷的冬日。   小夏见车子停下,问身边的男人:“我们要去做什么呀?”   顾行执用手轻轻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说:“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他让司机先走,牵着小夏的手下了车。小夏抿着嘴笑,与顾行执到了餐厅。餐厅优雅浪漫,设立在大厦之巅,俯瞰可以看到城市辉煌的夜景。   餐厅里没有其他人,他们独享了夜幕下这片角落。   “大哥哥,这里好漂亮呀。”小夏不会吝啬传递自己的快乐,她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喜欢下次再带你过来。”他望着她的笑颜,眸光变得浅淡,欣赏着她的快乐。   方管家在一天午后悄然找到顾行执。   她一丝不苟的脸上,多了几丝陌生的情绪。   “行执。”她说,“小夏还是个孩子。”   他们从日本回来,小夏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灿烂,连他的身上,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有时会静静地看着小夏,眼神变得平淡,似乎不再那么冰冷。但这一切,让方管家日益担忧。   “方姨,你变了。”顾行执淡淡开口,却是说了这么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方管家开始是不喜欢小夏的,尽管她知道她是孟清如口中的小夏。她答应他会照顾她,那么她如今是为了什么站在他面前。   冬天还没有过去,小夏到顾家只有半年多。   小夏最喜欢和顾行执亲吻,也喜欢和他在无人的角落拥抱。   晚上十一点,小夏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迫不及待跑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清冷的月色洒进来,夜幕中闪一颗一颗的星。她打开提前放置好的天文望远镜,看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流星雨。   顾行执从书房回来,小夏一脸可惜地说:“哎呀,都怪我睡过了,流星雨可能没有了。”   前段时间,小夏不知道从家里的哪个角落找到了这个天文望远镜,磕磕绊绊学会了怎么用,一直期盼着能有一场流星雨,好不容易等到预测今夜会有流行雨,却不想自己睡过了头。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顾行执,赤着脚走过来抱住他,赖在他怀里撒娇。他便由她抱着,听她絮絮叨叨。   流星雨来临时,小夏被亲得迷迷糊糊双眼朦胧,他却眼神清醒,看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光芒。   他温柔地亲着她的唇,没有舍得放开。   小夏沉溺其中,也忘记了自己等待的流星雨,没有许下想要一辈子和顾行执在一起的愿望。   方管家脸色日益沉重,依然每天精心为小夏挑选衣服,嫌弃她不知道爱美,总是把衣服弄脏弄乱。   小夏偶尔顶顶嘴,大部分时间都是乖乖的。   方管家无意看到她脖子上红色的印记,换了一件能遮住领子的裙子,小夏嚷着穿上去不舒服,被方管家的脸色吓了回去。   看到方管家盯着她的脖子瞧,小夏连忙解释:“方姨,这是大哥哥亲的,不是弄伤了,一点都不疼。”她略微羞涩,“还很舒服呢。”   她不知避讳,天真懵懂。   方管家换了脸色,将小夏的长发放下,语气鲜见的柔和:“小夏,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呀。”她点点头,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甜甜地笑了。   “方姨,你要多笑一笑的,其实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小夏开心地说着,似乎忘记了方管家刚才凶过她,说起夏院长时常告诉她和白夕的话。   夏院长经常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开心。   夏院长终是没能等到小夏和白夕跟她一起过年。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小夏接到了白夕打来的电话,她放下手中的木雕,连衣裳都忘记穿,跑到了医院。   病房里,围着许多人。   夏院长躺在病床上,似乎是知道是小夏来了,掀起沉重的眼睛。小夏握住她颤抖的手,扯出了一个笑容,说:“妈妈,我来啦。”   白夕红着眼睛,身子发颤,几乎每个人都是和她一样的表情。   只有小夏笑着,眼里不见悲戚。   “妈妈,你不要担心哦,我很好,每天都很开心呢。”   夏院长嘴角微扬,眼里满是倦色,脸色黯淡无光,她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小夏附耳倾听,听到她说:“我……也……很……开心……”   人生至此,她无一遗憾。   她一一扫过房间里每个人的脸,让他们不要哭,但已经没了气力。   弥留之际,小夏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夕夕,哥哥,姐姐……你们不要哭了好不好?妈妈累了,她要休息了,我们都要开心一点,这样她才能睡得安稳呀。”   听到小夏的话,夏院长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3章   顾行执到医院时,小夏正在安慰一个姐姐。她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说:“姐姐,你别哭啦,妈妈听到了会难过的。”   她口中的姐姐正默默流泪,没有忍心告诉小夏,夏院长已经听不到了。   病房内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溢着悲恸。男人默然,女人哭泣。   小夏抬眸见到顾行执朝他笑了笑,等身边的姐姐平复些后,朝他走了过去,“大哥哥,你是来跟妈妈说再见的吗?你去吧,我还要去找夕夕,就不管你了。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一会儿你不用等我。”   他看着小夏的脸,她的眼中没有悲痛。   夏院长生病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小夏,这是个好的决定,看她纯真无知总好过经历失去的痛苦。小夏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白夕,她无声地望着天幕,将自己蜷缩在暗处。   小夏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夕夕,不要难过啦。”   白夕从不让自己在人前哭泣,即便这个人是小夏。   她失神地望着天空,喃喃地说:“小夏,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小夏握着她的手说:“你还有我呀。”   白夕将脸埋在腿间,不愿让小夏看到她的眼泪。   夜幕渐渐降临,有人离开也陆续有人得到消息赶来,护士们很少见到有这么多人来探望一个死者,小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个一个地安慰,直到深夜人渐渐散去,收拾好情绪的白夕让人顺便送小夏回家。   小夏跟着一个姐姐走出医院,在路边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安静地停在那里。她跟同行的姐姐说:“林姐姐,你不用送我啦,有人在等我。”   她朝车子走过去,看到应该回家了的人坐在车里,气质卓然,淡漠疏离。小夏上了车,不畏他的冰冷靠了过去,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疲惫地叹了口气:“大哥哥,我好困呀,想睡一会儿。”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他将放在一旁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对司机说:“走吧。”   夏院长的葬礼,是白夕和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筹备的,小夏虽然帮不上太多的忙,也跟着跑了几天。   下葬那天,天气晴朗。夏院长终生没有婚育,但来送她的孩子围满了墓园一块不小的空地。有已经成了家的,有还在上学的,太小的没有让他们来,福利院还要留人照顾他们,也没有全部到场。夏院长的一生,正如她自己想的那样,是没有遗憾的。   她付出了很多爱,也收获了很多爱。尽管路途艰辛,但终点是美好的。   慕沣在人群中看到了小夏,她的表情不像大家一样肃穆,有点呆呆的,和一个高大冷漠的男人站在一起。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身上,在被发现时默默收回。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小夏牵着顾行执的手回家。从墓园出来,她跟她的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们挥手说再见。   夏院长去世到现在,小夏始终都没有哭。   小夏的年纪不大不小,但应该是所有孩子中待在夏院长身边时间最长的人,这里的人她几乎都认识,他们来了又离开,只有她几乎一直陪在夏院长身边,所有小夏是习惯分别的。   离开时,她最后望了一眼墓园,眼里有些眷恋,但很快就随着寒风消散。   回到家,小夏的日子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每天笑呵呵的。方管家知道她最亲的人离世,对她不像往日那么苛责,小夏倒反过来安慰她:“方姨,我不难过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她的夏妈妈终于可以休息了,她应该是高兴的。   年底,方管家开始给一些佣人放假,小夏嚷嚷着要过年了要挂红灯笼,方管家想象了一下宅子挂上灯笼的喜庆模样,拒绝了小夏的请求,小夏嘟起嘴巴,有点不开心,说:“以前我们过年都挂红灯笼的。”   想起她的亲人刚刚离世,方管家心软了。   忍着不适买了些红灯笼挂在后院的玻璃花房,让她看着过过眼瘾或拿着玩,前院看不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小夏喜笑颜开,又问方管家:“方姨,我们什么时候去买春联和窗花呀?还有门神!我会写福字哦,这个就不用买啦。”   方管家听得脑袋疼,顾家的房子,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东西。她一一拒了,说只有红灯笼,小夏失望地哦了一声,不敢再问。   最后,玻璃花房还是又贴上了春联和窗花,还有门神,远远看去,是那么不伦不类。   贴完这些,方管家也要回家,虽然方管家脾气不好没有孩子,但她是结了婚的,只不过夫妻感情不和睦,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在老人面前聚一聚。   往年,方管家安排好没有什么顾忌,但今年多了一个小夏,走的时候心里总不踏实。她对正在写福字的小夏详细嘱咐,说过年家里不留人,饭菜酒店会按时送,不要在厨房瞎捣乱,房间也有老宅那边的人会过来打扫,不要她操心,小夏插了一句:“大年初一不让扫地,会把好运气扫出去”被方管家瞪了一眼后乖乖闭上了嘴。   方管家不是没问过顾行执,说留几个人在家照顾小夏,但他只说按往年那样安排,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夏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大家都有爸爸妈妈,过年陪在亲人身边才是应该的。   方管家不放心地走了,家里没了人,顾行执从公司回来,四处不见小夏,见后院亮着灯,缓缓走去,远远见小夏的身影正在那不伦不类的花房里。   红灯笼红得扎眼,门神花花绿绿,花房里还有盛开的花,挤在一个房间里,比春天还要绚烂。   小夏在房里支了一张桌子,低头专心写字。   小夏说她会写福字,其实写得一般。她原本觉得自己写得很好,可是今天早上听方管家说,家里书房挂着的一副字是顾行执小时候练字的时候写的,一下子感受到了差距,不敢随随便便写了贴出来,正埋头苦练。   她写得认真,没有听到脚步声。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她回头一望,手腕被带着用力移动,几个来回后一个遒劲有力的字出现在红色的纸上。   她一看是顾行执先开心地笑了,低头一看,是一个“夏字”,她弯起嘴角,说:“是我的名字。”   小夏的夏。   他放下毛笔,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她:“饭吃了吗?”小夏这才想起,自己写字写得太入神,竟然忘记了吃饭。   厨房里,酒店送来的饭菜已经冷了,小夏要自己热,顾行执让她到一边坐着,脱下外套卷起了袖子。   小夏安分不下来,围着他转,有点意外地说:“大哥哥,你会做饭呀?”   大概是他太高高在上,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会做饭的人。   小夏看他简单地处理了食材,没多久就煮出一碗面,高兴地鼓掌捧场,样子格外傻气。她用筷子挑起面条,呼呼吹走凉气,一下去就是一大口。   “好次。”她鼓着脸夸赞,吃得不亦乐乎,他面色依旧冷淡,却伸手替她将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在脑后。   小夏边吃面边看他,两个人不说话,气氛却十分美好。   明天就是除夕,小夏身边没了夏院长,却多了一个人。   小夏不是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   她从童年开始跟风爷爷学木雕,风爷爷也曾是她的亲人,他教她木雕、写字,给她讲故事,后来他生病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夏院长陪她去看他,望着即将枯萎的老人,她难过得不行,回来哭得不能自已,夏院长说,小夏,每一个人都会死,死亡是跟一个人永远地说再见。   我们总要跟爱的人分离,跟这个世界说再见。这很难过,所以我们好好好地说再见。   小夏吃饱了,与顾行执在房间休息,他依旧坐在窗前看书,小夏摆弄着她的天文望远镜。   她看着天上的星星,问道:“大哥哥,你会想孟阿姨吗?”   他目光一顿,说:“偶尔会。”   小夏说:“我偶尔也会想孟阿姨。”在更早之前,小夏第一次分别是和孟清如。   小夏几乎不会主动提起孟清如,因为她记性不太好,可是她突然就想起了她。   “现在孟阿姨和妈妈应该见面了吧,她们都不孤单了。”孟阿姨和夏妈妈是好朋友,她们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想到这里,小夏的思念就少了一些,她又开始看星星。   有的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小夏是一点都不相信的,那是骗小孩子的,她已经是大人,才不会那么容易被骗。   静谧中,顾行执开口:“小夏,你恨她吗?”他曾问过她有没有怨过她,如今换了一种说法。   “你说的是孟阿姨吗?”小夏摇摇头,“不恨的。”   小夏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或许是她太笨吧。 第24章   除夕的清晨,笼罩在一片静寂之中。   阳光透过窗户和缝隙洒满无人的角落,也照在花房红色的春联和金色的福字上。   小夏揉揉眼睛,眯眼看一眼窗外,又哝哝着闭上了眼,往身边人的怀里凑了凑,躺在干燥温暖的床上又沉沉睡了过去。没有了方管家的管束,小夏睡了一个懒觉,再醒时枕边空空的,她连衣裳都没有换,穿上鞋子去找人。   “大哥哥?”   宅子突然安静下来,小夏的声音在偌大的房子里回荡,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有点慌起来,在三楼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加快脚步朝楼下走去,在楼梯上遇到拾级而上的顾行执,朝他怀里扑过去。   “大哥哥,你去哪里了?”她的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小夏以为在做噩梦,梦里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彷徨无助,顾行执难得轻柔,单手环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去洗漱,吃饭了。”   听到他的声音,小夏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知道是梦醒了。她心有余悸,没有舍得立马放手,他便由着她静静抱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小夏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乖乖地自己去洗脸刷牙。   今天是除夕,天气格外晴朗。   顾行执不用上班,陪小夏待在家里,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去书房里写了会儿字。   往年的除夕,顾宅也是如此安静,如今多了一个小夏,似乎也不吵闹。小夏写一会儿字,偷一会儿懒。   然后,在书房里和顾行执情不自禁地接吻。   说不上是谁先主动的,或许是小夏。她纯洁又美好,只用单纯地亲亲他的脸和脖子,就能引得冷漠的男人生了欲。   更多的时候,小夏只用笑一笑,就能让人忘了忧愁。   傍晚,顾行执亲自开车,带小夏回老宅吃年夜饭。   顾家家族庞大古老悠久,以顾荣柏一脉为首,发展如日中天无人匹敌。顾荣柏年轻时叱咤一方,在子嗣上却不如旁系昌盛,儿子早逝,只剩下顾行执,尚年轻时就必须独挡一面。   年夜饭隆重而繁琐,顾奶奶居首,两旁分坐着小辈们,看上去似乎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顾行执和小夏一到,众人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谨慎,小夏不明所以,笑得清甜,记得方管家的嘱托,先问顾奶奶好。   顾奶奶笑着夸奖小夏越来越漂亮了,小夏害羞得低头笑,然后朝顾行执眨眨眼睛,扑闪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灵动又可爱。   在末尾坐着的顾行露和顾行柔看了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甚至有些理解顾行执为什么会娶小夏。   小夏美丽的不仅仅只是皮囊。   她们一直在偷偷地看小夏。上次顾行露说他们的坏话被小夏听了个正着,一直在担心小夏会不会告状,她看着小夏身边的冷漠的男人,心里总是发慌,尽管时间过去了许久,依然心有惴惴。   顾行柔被顾行露支使着,磕磕绊绊去跟小夏打招呼,她天生结巴,在顾家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小夏还记她,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小声附在她耳边说:“我没有告诉大哥哥哦,你答应我的,以后不要让你姐姐乱说话了。”   小夏记性不好,但其实她有点记仇,尤其记这种关于她在乎的人的仇。   “不,不敢,了,谢,谢谢,堂嫂。”顾行柔朝小夏道了谢,她悄悄离开,离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小夏。   两年后她想起来,那是她最后一次在顾家见小夏。   吃过年夜饭,其他人陪着老太太守岁,顾行执领着小夏回了小楼。小夏穿着红色的呢子斗篷,像一个行走的小红灯笼。   她牵着顾行执的手,因为得了压岁钱,开心得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大哥哥,我今天好开心啊。”她毫不吝啬地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给我发过压岁钱。”   真心或假意,小夏是分不清楚的,不知道刚刚与她一起吃饭的,都是一群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顾行执没有戳破她的美梦,看着她小财迷的模样,眼神变得柔和。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可能有人负责开心享受充满阳光的世界,有人则生活在黑暗,经年不见阳光。   譬如小夏,譬如他们。   顾行执和小夏走后,客厅内,众人一派和睦。女人和小孩围着顾奶奶守岁,聊得是家长里短。   “行执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了,到时候老太太您抱上曾孙,四世同堂。”   顾奶奶笑着:“孩子们的事随他们去吧,我一把骨头就不操这个心了。”   有人附和:“我看行执的媳妇长得漂亮,生出来的孩子绝对是咱们顾家最好看的。”   不真不假的话,无人当真,一笑而过。无人处,眼神交换,带着几分不走心的笑容与嘲讽。   男人们推杯换盏,在这样的夜里也聊着公事,互相称赞与恭维,说话滴水不漏。   不用试探,谁也不会傻到将自己的野心放到眼睛里。   几个孩子也都安分地坐着,规矩而守礼,没有允许不敢乱跑。   只有小夏,得了顾行执的允许,让佣人拿了烟花在小楼前空旷处点燃,璀璨的烟花瞬间点亮了夜空,映得小楼不再孤寂。   她笑着扑进男人的怀里,看烟花一下又一下绽放,仿佛没有尽头。   “大哥哥,谢谢你。”小夏的眼睛比烟火还要绚烂,踮起脚亲在他的脸上。   小夏想跟大哥哥说,谢谢他给她一个家,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含住了唇。   她很快沉溺在这个吻里,忘了其他。   年节时淮清允许在空旷处燃放烟花,孟清和顶着头顶的烟花走进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敲响了一楼的陈旧的铁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望着年轻陌生的男人,颤着声问道:“你是?”   孟清和略一颔首,道明身份:“陈奶奶,我是孟清和,您还记得我吗?”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点头,“是清和啊,都长这么大了。”   老宅寂静的花园里,两个男人迎风而立。   “孟清和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快了,已经找到陈翠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微低着头说,“您暗中帮着孟清和,妈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孩子,帮他的可不止我们。”年长的男人笑笑,“这顾家多的是人,想让你表哥不自在。”   年轻的男人尚且青涩,不明白父亲的深意,“我觉得孟清和就算知道了,应该也激不起什么浪花,孟家不会让他胡来的。”   而且,顾行执这样的人,会在意吗?或者说,他真的有在意的东西吗?   初一,小夏和顾行执从老宅回家,顾奶奶挽留,小夏略感遗憾地说:“奶奶,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罢,挥挥手,跟着顾行执离开。   回到家,远远见一个人守在门口,小夏从窗口望出去见是孟清和,对身旁的人说:“大哥哥,是孟医生。”   顾行执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嗯了一声,将车子先停在了门口。   车子停稳后,小夏先下了车。脚刚踩着地面,孟清和朝他们走过来,扯着小夏的胳膊拉到他身后,小夏不明所以,被他扯疼了手臂,轻轻挣了一下,问道:“孟医生,你怎么啦?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孟清和狠狠地盯着下车的男人,双眼血红,“小夏,我带你走,你不能跟这个人待在一起。”   小夏听不懂他的话,用力挣开他的手,朝顾行执跑了过去,男人单手环住她的腰,小夏往他身后藏了藏。   像是没有看到孟清和这个人,顾行执揽着小夏朝门口走去。   “顾行执!你也想把她逼疯吗?”孟清和冷冷地声音传来,让男人停下了脚步,“她让你照顾小夏,你就这么亲手将她拖入火坑。你今天必须让小夏跟我走,我不会看着她变成她的样子。”   小夏揉揉手臂,仰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有眼睛里闪着不明情绪的光。   “大哥哥……”小夏轻轻唤他的名字,他低眸望一眼小夏,眼里又恢复了冷淡。   “孟清和,你该回你的世界了。”他转身看着愤怒的人,“你不是在为她寻找真相,而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心安。”   孟清和冷笑,“你就是这么骗自己的?”   “既然真相不重要,那你告诉小夏,是谁抛弃了她?是孟清如还是你?”   小夏紧紧抓着顾行执的衣角,怯怯地问道:“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孟医生太凶了,我害怕。”   从陈奶奶家出来,孟清和的世界便笼罩着层层雾霭。   真相如此残酷,让他濒临崩塌。   面对孟清和的咄咄逼问,顾行执依旧面无表情,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孟清和,是谁逼死的她?她最在乎的是你们,我不过是她最讨厌的人,有什么能力让她为我而死?”   若怪,也只是她死前身边只有他这个她最讨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十二点还有一章,太晚了可以明天看~   抱歉了大家,昨天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更新。 第25章   孟清和是一个心理医生,他比普通人更懂人性。   他愤怒、不甘、无处宣泄,顾行执的话像一把尖利的刀子,捅穿了他薄弱的借口。   “她去世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她在经历痛苦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来救她?”顾行执问道。   顾家是深渊,可是她深爱的人的漠视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陈旧的房子里,年迈的陈翠回忆起孟清如,仍发出这样的感叹:“你姐姐啊,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   她善良、美丽、温柔,眼睛里永远闪着明亮的光,像春日的朝阳,永远闪亮动人。   但直到她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失,她的亲人依旧没有来拯救她。   “不!”孟清和看着小夏否认了顾行执的话,“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是你们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我看了病历,她的病在慢慢好起来了。”他肯定地说,“是你们,嫌弃小夏是个傻子不让她收养!”   她的希望再次被扑灭,生命的火焰才最终熄灭。   她的病明明有痊愈的可能,因为遇到了小夏,给她带去了久违的希望。   小夏第一次见到孟清如是在医院。   幼时她身体十分虚弱,夏院长经常要带她去医院看病,医院里人们来来往往,小夏牵着夏院长的手,突然夏院长停下了脚步。   “清如?”夏院长看着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的女人,有些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但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明显怔了一下,而后缓缓朝她们看过来。   “是夏梦呀。”孟清如认出了夏院长,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那时,孟清如的病好了一些,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出来透透气。碰到许久不见的朋友,孟清如是开心的,笑容多了几分,挤在憔悴的脸上,让人看了心惊,夏院长望着眼前的孟清如,一时不敢相信,但她很快收起了惊讶,与她攀谈起来。   她身后陪着的护士和佣人都不敢阻拦,夏院长与夏梦聊了这几年的生活,想起要去取小夏的药,便只能暂时打断了叙旧,孟清如似乎有点不舍,还是陪在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取药还要排队,您带着孩子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夏院长嫌太麻烦人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但看到身边的小夏似乎走得累了,精神有点不济,便拜托孟清如帮她看一会儿小夏。孟清如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发呆安静得过分的小夏点点头答应了,夏院长跟小夏说了一声很快回来,小夏乖乖地说了声好,目送着夏院长离开。   孟清如本能地对孩子感到厌恶,她看了一眼小夏便转过头去,望着光秃秃的树枝出神。   小夏在人前总是很乖,她不哭不闹,乖巧地坐在医院花园的长凳等夏院长,短胖的小腿轻轻晃啊晃,孟清如身边的人拿了点心和糖果给她,她摆摆小手,甜甜地说:“谢谢阿姨,我不吃糖哦。”   小夏偶尔也会看一眼孟清如,觉得这个阿姨真奇怪。   这就是小夏和孟清如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一点儿也不特别。   夏院长拿了药回来,带着小夏离开,孟清如笑着跟夏院长说再见,视线没有再停留在小夏的脸上。   她们再次见面还是在医院,彼时孟清如正在发病,她从病房里逃了出来,光着脚朝外跑。夏院长带着小夏正好经过,她拦住了孟清如,孟清如崩溃地叫喊,撕扯着自己,夏院长费劲地抱住她,朝小夏喊:“小夏,快去叫医生!”   小夏没跑出去多远,就见一群人朝这边跑过来,其中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带着他们找到了孟清如和夏院长。小夏远远地看见他们拿出一个尖尖的注射器,害怕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到几人将孟清和按住,将针头刺进了她的身体,孟清如的身体就这么渐渐虚软下来,最终被人抬到病床上送回了病房。   顾家的人对夏院长表示感谢,夏院长受了些轻伤,简单的包扎后谢绝了他们以金钱方式表示的感谢,提出想看望一下孟清如,小夏跟着夏院长到了病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陷入了昏迷的孟清如。   小夏问夏院长:“妈妈,阿姨生病了吗?”   夏院长说:“是呀小夏,阿姨生病了,很难受。”   想起曾经明媚温柔的女孩,善良的夏院长满是疼惜。此后,她常常带着小夏来看望昔日的好友,她们的到来让孟清如的世界注入了一些阳光,清醒时她的笑容多了些。   可她的眼里依旧没有光芒。   起初,孟清如的眼中没有小夏的身影,她讨厌孩子,包括自己的孩子。小夏也只是乖乖地坐着一旁,听夏院长和孟清如聊天,鼓励她早日康复。   但谁都知道,这世界上最难治愈的是心病,没有人对此抱有希望。顾家人对夏院长的来访表示感谢,夏院长竭尽所能帮助孟清如,但收效甚微。   没有人能想到,最后是小小的小夏渐渐让孟清如打开了心防,变成了孟清如心中最在乎的人。   小夏天生愚笨,只懂简单的话,简单的事情,她用最简单的话祝福孟清如:“阿姨,你生病了要乖乖吃药哦,你看我的病吃完药就快好了,我等等你,这样你就不孤单了,我们一起好起来。”   幼稚的话语让孟清如抬头看向小夏,从小夏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世界上最清澈的光。   一个人生病是孤单的。   小夏小小的身躯孱弱而单薄,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拍拍孟清如的手,像一股暖暖的细流涌入她贫瘠灰暗的世界。   孟清如突然就很想抱抱她,她弯下身抱住小夏哭了起来,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小夏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学着夏院长哄她:“阿姨不哭哦,吃完药妈妈会给我们糖吃的。”   她想起吃药时的痛苦,安慰同样生病的孟清如。   也许是缘分,时至今日谁也解释不清楚,茫茫人海中孟清如与小夏相遇,她们不是一见如故,却慢慢走进了彼此的世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形成了羁绊。   小夏每次看病都要去看孟清如,后来小夏的病先好了,不用再去医院,换成孟清如到福利院去看她。在福利院孟清如遇到了很多和小夏一样可爱的孩子,他们被父母抛弃,却没有抛弃希望。   孟清如慢慢地不再讨厌孩子,病渐渐好起来,发病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夏,小夏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美好纯真的小夏成为了孟清如的寄托,破旧的教堂里,小夏枕在孟清如的腿上睡了过去,夕阳洒在小夏的脸上,她对夏院长说:“夏梦,我想收养小夏。”   她想小天使永远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长大,未来的路好像就变得不那么孤单了。   念头一起,她迫不及待,夏院长却望着门外站着的一道身影说:“清如,你有孩子。”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形瘦长的少年,门里的话传过来,他冷淡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其他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离开,背影在夕阳下越来越远。   “顾行执,你才是凶手,她因为你而疯,她不想生下你却被逼着生了你。你是被顾荣柏那种人渣养大的,你恨她,所以你不愿意让她收养小夏,活生生逼死了她。你们明明知道她生病了,为什么不能遂她的愿?”   不过是收养一个孩子而已,为什么又要毁了她的希望。   陈翠向孟清和叙述了那段被掩埋的过往,最后却恳求他把这个秘密永远放在心里。年迈的老人言辞恳切:“清如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们都平安,不要辜负了她的希望。”   只这一句话,让孟清和如坠深渊,是孟清如的隐忍换来了孟家的平安顺遂的生活。   小夏一直缩在顾行执的身后,听着孟清和与顾行执说话。她突然从他身后站了出来,生气地瞪着孟清和,“你不能这么说大哥哥,他才不是什么凶手,孟医生你快回家吧,你自己生气不能随随便便怪到别人身上。”   小夏说完不再理会孟清和,她拉着顾行执往家里走,“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门里,小夏抱住了顾行执,轻声安慰:“大哥哥,你别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某种原因,这章删减了很多,意会,意会哈~ 第26章   小夏的门关得干脆。   可她的心实在纠结。她抱抱顾行执,觉得他应该好点儿了,望着他的眼睛柔柔说:“大哥哥,你不要生孟医生的气,我觉得他就是闹脾气了。”   小夏也闹过脾气,人都会闹脾气。不管他是老人、孩子、男人还是女人,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没来由的伤心难过,对世界感到绝望,陷入泥泞的沼泽无法自拔。   可闹脾气的时候,去伤害别人是不对的,小夏懂得这个道理,对孟清和的行为感到不满,但她又不能视而不见。   门又开了,小夏探出一个脑袋,肃着一张小脸,语气不复往日的温和。   她拿着一件外套走过来,递给失去了生气的孟清和,“给你。”   疲惫的孟清和抬眼看着小夏,小夏见他不拿,随随便便把衣服丢到了他怀里,转身往回跑。跑到中途,她回过身对孟清和说:“大哥哥以前跟你说过的,真相不意味着解脱,孟医生,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孟清和怀中一暖,才发觉,原来从陈奶奶家出来的时候,把外套忘在了那里。他单薄的衬衣在寒风中早已凉透,他竟然丝毫不觉得冷,小夏很快跑回了家,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愤怒过去,只剩满身的疲惫,他怅惘不知何处所归,在阳光下落寞地离开。   他解脱了吗?没有,一切恰如顾行执所言。   离开的人不会再回来,犯了错的人已经死去,仇恨无处安放,只剩他们这些人在憎恨着别人和自己。   孟清和将车停在路边,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他问她:“妈,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明知她嫁的男人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为什么选择了视而不见?   孟母在那边哭出声来,一遍一遍地说:“清和,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姐姐。”   他想起了孟清如,又想起了小夏,最终无声地挂了电话。   孟清和离去后,顾行执制止了小夏的殷勤,说:“你别忙了,我没有生气。”   小夏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乖乖地坐在了他身边不再乱晃。时间沉淀下来,房子里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顾行执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她的头发柔软而又蓬松,像她这个人一样让人留恋不舍,他问道:“小夏,你听懂孟清和的话了吗?”   孟清和说的话里有一些是对的,譬如她不能跟他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小夏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深意,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听懂了一点点。”   他问:“你听懂了什么?”   小夏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大哥哥,孟医生说,孟阿姨没有不要我,是真的吗?”   光影流转,小夏又仿佛回到了幼时的福利院。孟清如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眼睛里满是喜悦,笑着说:“小夏,以后我来做你的妈妈好不好?等过几天办完手续,我就来接你,那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变成一家人了。”   小夏那时欢喜极了,可是她等啊等,一直没有等来孟清如。她哭着跟夏院长说:“妈妈,是不是我太笨了,孟阿姨才不要我了。”   夏院长说不是,可是她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一直是她错怪了孟阿姨呀。   她为此难过了很长一段日子,让夏院长担心了很久。小夏后悔极了,“原来是我搞错了。”   顾行执说:“她没有不要你,是我嫉妒她对你好,你该恨的人是我,小夏。”   小夏愣了一下,很快笑了。   “大哥哥,其实那时候我也嫉妒你。”她小声说,“我们都一样的。”   小夏笑得明媚又可爱,掰着手指头说:“我嫉妒你比我高,比我好看,年纪比我大……”她似乎不懂忧愁,听不懂他的意思。   数了半天,歪着脑袋问:“大哥哥,你是嫉妒我可爱吗?”   他笑了,嘴角扯开一个弧度。   小夏第一次见他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片刻后,她捂着脸高兴,似乎从他的笑容里得到了答案。   其实她心里很不确定,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想到这里,比起他冷漠的脸,她的确要可爱太多。   得到答案,小夏心满意足地笑了,那些过去的事情仿佛随着笑容而消失。   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开始为午饭发愁:“大哥哥,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她不是很想吃酒店送来的饭菜,想吃顾行执亲手煮的面,又想吃饺子,还想吃汤圆。最想吃的还是零食,方管家过几天就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就不能吃了。   初五,方管家从家中回来,小夏笑嘻嘻地去迎接她,说:“方姨,我好想你呀,你说的话我都有听哦,我没有捣乱也没有吃零食。”   方管家看小夏讨好的模样,说:“以后不许吃那些垃圾食品。”   小夏眼睛乱瞟,说:“我没有吃呀。”   抓小夏的毛病太没有成就感,她总是自己交代得清清楚楚,念着她平日表现不错,方管家没有为难她。   佣人陆续回来上班,顾宅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有序。小夏偶尔会想起和顾行执独处的这些时光,春节一过,他恢复了往日的忙碌,陪她的时间不再那么多,每日早出晚归,忙着工作。   小夏不是贪心的人,这样的生活她很满足,想起夏院长时,总会默默地在心中说:妈妈,我现在过得真的很开心呢。   简单的思维让小夏想不清楚很多事,她活着自己单纯的世界里,快快乐乐地生活着,仿佛不用长大。   与小夏不同,白夕是个贪心的人,所以她的生活比小夏斑斓。   午夜时分,白夕和朋友们在酒吧喝酒。   朋友与她碰了一杯,问她:“你跟那个孟家的公子分手了?”   白夕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得风情万种,说:“分了,怪可惜的,他送礼物很大方的。”   朋友笑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半真半假的,带着些同情。   白夕忘记自己喝了多少酒,但她不会让自己太醉,留着一丝清明被朋友送回了家。空荡荡的房间里毫无人气,她将自己摔倒在沙发上,想起夏院长,将眼泪丢弃在黑夜里。   她头疼着醒来,望着满室的狼藉,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就像一个背着背包满世界游走的人,突然忘记了要去哪里。   一连几日,她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别人都劝她,分手了还可以找下一个,但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空洞并不是来源于孟清和。   小夏知道白夕和孟清和分手时已经很晚了,白夕因饮酒过度引发的胃病住了院,她昏迷时有朋友打通了小夏的电话,小夏急忙赶到医院,见到了昏迷的白夕。   她心疼坏了,询问医生她得了什么病,还是白夕的朋友告诉她,白夕是失恋了喝多了酒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住几天慢慢就好了。   她守在医院,一直等到白夕醒来,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期间,小夏听白夕的朋友说了很多最近的事,才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过得一直不好。   “夕夕,你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身体会坏掉的。”小夏满脸担忧,她忙前忙后照顾了白夕几天。白夕渐渐好起来,可是脸上没了生气。看着小夏整日为她奔波,白夕心里不是不感动,但她总是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   白夕的朋友说,白夕是因为失恋了。   她和孟清和分手了,从今以后变成了两个陌生人,不会再在一起,就这么分开了。   小夏听了难过极了。   她曾经看到他们在一起是那么恩爱,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分开了?小夏不能理解,相爱的人怎么会分开。   眼见白夕日渐憔悴,小夏想到了找孟清和,想跟他说一说,能不能不要和白夕分手,也许他们之间有了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找到孟清和。孟清和的状态也不太好,见到小夏,他又问道:“小夏,你真的要留在他身边吗?你跟我走吧,我会帮我姐姐照顾你。”   以孟清和的能力,照顾一个小夏再简单不过,他也能保证小夏一生无忧,为她提供好的衣食住行。他给小夏打过几次电话,希望她离开顾家,离开顾行执,都被小夏拒绝了。   小夏说:“大哥哥对我很好,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不会跟他分开的。”   孟清和听了只觉得讽刺,顾行执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但他听到小夏笃定的语气,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只问她:“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呢?”   小夏说不会的,语气再坚定不过。   现在小夏为了白夕来找他,说:“孟医生,你和夕夕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你去看看夕夕吧,她生病了。不管有什么误会,你们再好好聊一聊就能解释清楚了。”   听到她的话,孟清和才恍然。   原来在小夏的世界里,喜欢是一辈子的事情。就算两个人分开,也是因为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大概在十点~ 第27章   小夏虽然笨,但大多时候她做的事情都是好的,只是偶尔会做一两件自认为是好事的蠢事。白夕知道这不怪她,她也是一番好意,她只是不通人情世故而已。   她带着孟清和来看她,然后贴心地留了空间给他们,自己跑到外面的客厅坐着,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以示自己不会偷听他们讲话。   孟清和神色淡淡的,漫不经心地说:“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不会让自己到这种地步。”   说分手时,他没有从白夕的眼中看出眷恋。他们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干脆果断的,这也是他选择白夕的原因,有一些他喜欢的但不够聪明的,他从来不沾惹,在感情中他不是什么良人,但自认都表现得明明白白,大家不过是各求所需而已。   “是小夏误会了。”白夕苍白着脸,向孟清和解释。不管他信不信,她只能这么说,“麻烦你跑这一趟,我会跟小夏说清楚的。”   对于小夏将他找来,她感到有些抱歉,孟清和也选择相信她。他说:“过段日子我就回美国了,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随时跟我说,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段不错的回忆,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幸福,多注意身体。”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粗粗算来也半年多,白夕是个不错的女伴,聪明懂事又温柔体贴,在他交往过的女朋友中算是时间不短的,分手也不纠纠缠缠,也许他会怀念,但他已无心再留在国内。   说完这番真心实意的话,孟清和离开,小夏看他这么快就出来了,忙上前问:“孟医生,你们都说清楚了吗?”   孟清和说:“都说清楚了。”   虽然觉得时间太快,但小夏的脸上透着喜悦。她想说那她不打扰他们就先走了,白夕在这时走出了房间,她穿着白色的睡衣,站在门边对小夏说:“小夏,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呀。”   小夏朝白夕走过去,孟清和已转身准备离开,小夏见他要走,不解地叫住他,“孟医生,你不要走呀……”   “小夏。”   小夏的话未说完,白夕出声打断了她,她转头看去,才发现白夕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孟清和望了她们一眼,知道她们有话要说,跟小夏道了再见,果断离开。   小夏忐忑不安起来,她看着孟清和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白夕,焦急道:“夕夕,你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白夕看着慌乱的小夏,一开始还克制着自己。   “没有吵架,我们已经分手了。”她转身回到房间,小夏亦步亦趋跟着她,看她在床边坐下,急急问道:“你们的误会还没有说清楚吗?”   小夏还以为他们是因为误会而分手,她不忍看他们分离,希望他们把误会解开再重新在一起。   白夕想到孟清和离去前的话,那平淡的话语,像是戳破了她一直以来的伪装。他们分手时,她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但那些分手的话都没有刚才一段话让白夕感到难堪。   “没有误会,小夏。”她的声音冷下来。   小夏不能理解,她问白夕:“可是你们不是互相喜欢吗?没有误会为什么要分开?”   白夕说:“我没有那么喜欢他。”   “你没有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小夏想起她见过的点点滴滴,他们在一起时,明明是开心的。   白夕心乱如麻,已经无暇再跟小夏一字一句地解释,选择了最通俗的话告诉她事实:“因为钱啊,又不是喜欢才要在一起!”   小夏愣了,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白夕,她上去很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在挣扎。   “夕夕,你不要说这种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藏匿已久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白夕朝小夏吼了出来:“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都是骗你的!”   “我回去看你们,是因为知道顾家的人会在那里办婚礼!我故意把你绊倒,是想引起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注意!我跟孟清和在一起是为了钱不是为了爱情!”   小夏慌了,去牵白夕的手,“夕夕,不是的,我都知道……”她知道她为什么努力赚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白夕却挥开了她的手,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眼角渗出了眼泪,“你以为这个世界都是你以为的样子吗?你这个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夏跌坐地上,看着白夕捂着脸哭泣,她想上前安慰,却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哭泣。   “小夏,夏妈妈死了,你以为所有人都会想她一样爱你吗?”白夕哀伤地看着她。   夏院长死了,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爱她们,她说给小夏听,也说给自己听。   小夏哭着摇摇头,说:“夕夕,你不要难过,妈妈是一直爱我们的,她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还有我啊,你忘记她的话了吗?她希望我们健康快乐呢。你不要生自己的气,是我错了。是不是我哪里没有跟孟医生说清楚,我再去找他解释好不好?”   “你跟他解释什么?我说了我不喜欢他!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不会再在一起。你以为顾行执会一直喜欢你,他不过是喜欢你漂亮,喜欢你听话,等到你不漂亮了不听话了他就会抛弃你!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那时候小夏以为白夕是说的气话,她难过极了。   她没有想过白夕会说出这样的话,怔了半饷,喃喃地说:“夕夕,你不能这样说大哥哥的。”   小夏和白夕吵了起来。   她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白夕总是让着她,小夏也没跟任何人起过争执。小夏一直说:“夕夕,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白夕却置若罔闻,不断说出残酷的事实。   “你以为他真的会跟你这个傻子生活一辈子吗?”   “你离开了他,就会变成什么都不是的人,你一个人怎么生活,你想过吗?”   她说得最多的还是那句,“夏妈妈死了,不会有人再像她一样保护你。”   小夏气得哭了,她朝白夕吼了一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夺门而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白夕虚软地瘫在地上,没有了一点气力,没有追出去。   车上,小夏哭着,吓坏了司机。他不过是领工资做事,要是小夏出了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   小夏抹着眼泪解释:“叔叔,你不要担心,我就是跟好朋友吵架了有点难过,哭一会儿就好了。”说着身体抽了两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这一哭就哭了一路,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方管家闻讯过来看她,小夏委屈地说:“方姨,我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   她没想过会和白夕吵架,她吵输了,白夕说她好几句她才能反驳一句,实在笨极了。   方管家实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也不会哄人,只能由着她像小孩子一样哭泣。小夏断断续续,哭到顾行执回家,她兀自伤心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直到一双冰冷的大手伸过来,轻轻拂去她的眼泪,她才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小夏好不容易克制地委屈又冒了出来。   他一手的湿凉,眉头不自觉皱了来,冷声问她:“怎么了?”   小夏摇摇头,觉得这是她们女孩间的不如意,只说是和白夕吵架了,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小夏没有问顾行执会不会真的像白夕说的那样会不要她,她只是哭着,因为身边有人陪伴很快止住了哭声。   她哭累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饿了,要吃东西。男人的眼里多了一分叫无奈的情绪,觉得她果真是个孩子。   小夏没有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觉得那不过是白夕说的气话,更没有想过白夕的话会有成真的一天。   白夕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当她重新拉开窗帘的时候,被阳光刺痛了眼睛。   她想起自己说过那些过分的话,也想起了小夏说的那句“健康快乐”和孟清和的祝福。   她看着自己的手,阳光从她的指缝透过,她突然觉得空虚。   她环视屋内,房子是她努力赚钱买的,精美舒适;家具是她细心挑的,简约时尚。满屋子的漂亮衣裳和名贵的首饰包包,她却没有感到快乐。   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最快乐的日子是在福利院的时候。   那时阳光明媚,她和小夏一样天真。后来她长大了,小夏永远停留在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她是有点怨夏院长的,她为什么就这么抛下她们离开,不愿意再接受手术?她也一直都是嫉妒小夏的,夏院长将她保护得太好,她羡慕她天真纯洁的世界,不懂人世忧愁,而自己满身精明算计,被城市的霓虹迷了眼睛。   白夕辞职,买了机票,在机场遇到了同样要离开的孟清和。   孟清和笑了一下,问她身体是否康复,她也笑着说回答了他的问题,说她身体好了,健康得不得了。   “你这是出差?”孟清和看她只背着一个背包,不像是要远行。   白夕说:“出去走走,我卖了一条你送我的项链,查了一下攻略,说是可以到东南亚玩半个月。”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把你送我的礼物卖掉。”   孟清和讶于她的坦诚,笑笑说:“不会,你让这份礼物变得更有意义了。”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对彼此说了句“一路顺风”,分开前往候机室。   白夕在上飞机前给小夏发了一条短信,一直到飞机起飞前,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们都不知道这一别,已经是两年后。 第28章   小夏收到白夕的短信,气呼呼地打开看了一眼。   白夕在短信里跟小夏说,她要出去旅行了不在淮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联系不到她不要着急,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夏还在生她的气,没有回她。   她不是气白夕朝她发火,而是气白夕一点都不了解她,她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连回复的基本礼貌都不想遵守了。   她跟顾行执说:“大哥哥,我要等夕夕亲自给我道歉,我才要原谅她,不然我才不理她。”   她都没有吵赢她,所以应该是她来道歉。   小夏很快忘了这件事。春天到了,温度一日比一日暖和,小夏有了解封的趋势,不再缩在屋里当见不得寒风的小夏,方管家觉得她又有要出去捣乱的趋势,小夏可怜兮兮地说:“方姨,我现在出去没有要找的人了。”   夏院长去世后,小夏回福利院的次数变少了。新院长她不太熟,几个与她玩得要好的小家伙都被收养了,白夕也不在,她出去也只是去风叔叔那里喝喝茶,顺便拿木雕换钱。   在风岚那里,小夏又遇到了慕沣,这次她记得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夏,又见面了。”慕沣笑得和善,小夏觉得他是个人很好的大哥哥,点点头:“是呀,你怎么在这里。”   风岚说:“慕沣很喜欢你的木雕,特地想来见见你。”   小夏开心地说:“是吗?我好高兴呀。”   有人喜欢她的木雕小夏是很高兴的,她听慕沣说她的木雕他摆在了工作室,有时候看一看,脑子里会出现灵感,他是一个建筑师,是给别人设计房子的。   小夏问他买了哪一个,他说出名字,小夏笑得灿烂,“那是我去年第二喜欢的,花了好长时间呢。”   她第一喜欢的和花了最长的时间的那尊木雕,送给了顾行执,但是不知道被他收在了哪里,她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慕沣情不自禁地看着小夏,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心跳得很快。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干净清澈的笑容。   小夏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他们聊了一会儿木雕,小夏挥挥手跟他们说再见。   风岚喝着茶,若无其事地提醒慕沣,“小夏结婚了。”   慕沣眼里的光黯淡下来,“您放心,我不会做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他只是想多看几眼她的笑容,便已经满足。   小夏开开心心地走了,回去与方姨小小炫耀了一下有人喜欢自己的木雕。方管家一向是不管她这个的,只当她是孩子过家家般的玩闹,小夏觉得方管家是年纪大了不懂欣赏,明明她的木雕比她给她上的那些艺术鉴赏课的艺术品差不了多少。   小夏坐在那里不服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小夏感到惊讶。   电话那头是小阑,她在电话里邀请她参加她的婚礼。   小阑自从害小夏受伤后离开顾家,忌惮着顾行执不敢与小夏多联系。婚礼将近,她想了想还是给小夏打了电话,哪怕她不能来,跟她说一声寄一下喜糖也可以。   小夏第一次收到婚礼邀请,想去得不得了。她跟顾行执说:“大哥哥,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不会给人添麻烦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让人看了不忍拒绝,他不是心软的人,可小夏求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答应了。   小夏的请求,他几乎没有拒绝过,是方管家都看不懂的纵容。   小夏带着礼物和红包到了小阑的婚礼,小阑穿着婚纱在休息室休息,她身体特殊不能劳累,小夏进来的时候,她身边的一个朋友正在唠叨。   “哎呀,我都跟你说做好措施做好措施,年纪轻轻就结婚,再多谈两年恋爱多好。等你生了孩子,天天就只围着孩子转了,我可告诉你,别学那些小媳妇,这人生是自己的,不要傻不愣登的什么事都自己扛。”   熟悉的声音,让人插不上话的语速,小阑一句一句应着,看到小夏进来站了起来,“小夏。”   不用再称呼她为太太,感觉上更亲近了许多,小夏小步走进来,开心抱了抱小阑。   “小阑,你今天好漂亮呀。”   “她再漂亮哪有你漂亮。”小阑的朋友在一旁拆台,看到小夏眼睛满是惊艳。小阑瞪了朋友一眼,拉着小夏到一边说话。   得知小阑怀了宝宝,小夏好奇得不得了,她轻轻抚摸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问道:“这里面就有宝宝了吗?好神奇呀。”   小阑的朋友说:“神奇吧,神奇的是这个笨蛋和要娶她的笨蛋连避孕套都不会用,这才让这小家伙有了可趁之机,不然哪儿那么容易来到这个世界上。”   小阑又瞪了朋友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呢?”   在小阑心中,小夏还是个孩子,朋友却荤素不忌,问小夏:“你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吧?看你有点笨笨的,估计比这家伙聪明不到哪儿去,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还有啊我跟你说,你男朋友要是忽悠你,说做到一半再戴套这种话千万不能信。他要是敢这么忽悠你,你就跟他分手。”   小阑简直头痛,这个家伙是多想为计划生育做贡献,如今都开放了二胎政策了呀。她刚想阻拦,想私下跟她说小夏的情况,却听到小夏说:“大哥哥不忽悠我的。”   小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小夏好半天才回过神。   小阑的老公是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身材不是很高大偏瘦,与个子小巧的小阑很是般配。小夏坐在台下,看司仪热情地活跃着气氛,大家都被喜悦渲染,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   这是一场很普通的婚礼,热闹喧嚣吵吵嚷嚷。   小夏跟着鼓掌,心里满是喜悦,她想起她和顾行执的婚礼,那时候她只顾着紧张,都忘记了当时有没有人鼓掌。参加完小阑的婚礼,小夏回家与顾行执分享着婚礼的趣事,说小花童踩了婚纱的裙角把自己给绊倒了,当场就哭了出来被爸爸妈妈抱走了,大家都笑得不行。   小夏的欢喜,顾行执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喜欢看她快乐。   时间将近。   他问小夏:“周末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小夏开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抱住他的脖子问道:“真的吗?”   他总是很忙,小夏从不敢主动要求,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小夏转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大哥哥,我们去农场吧,我想看看孟阿姨。”   她想,她得去跟孟清如说声对不起,毕竟她误会了她很久。   他抱着小夏顿了一下,答应了她的请求。   周末,小夏牵着顾行执的手到了农场,麦子绿油油地一片,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花。   小夏摘了野花放到孟清如墓前,说:“孟阿姨,我是小夏,我来看你了。以前都是我误会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以后我经常来看你好不好?”   顾行执只静静地看着,墓碑不过是个寄托,她早已化作尘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不相信灵魂。   凡事都有归期,无论人和事,都有结束的时候。人会死去,尘土会散。   小夏在孟清如墓前说了一会儿话,拉着顾行执陪她散步,她蹦蹦跳跳的,小手在他手里总不安分,一会儿松开要去摘花,一会儿又要牵回来,他安静地陪着,听她说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大哥哥,风叔叔说我的木雕最近看上去很幸福,我跟他说一直都很幸福呀,他说现在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   “方姨最近对我可好了,昨天我打碎了碗,她都没有骂我,还有前天我摔跤把衣服给弄脏了,她也没有骂我。”   他问:“摔疼了吗?”   小夏忙摇摇头,“不疼不疼,你忘啦,我不怕疼的。”   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也没有嫌她烦。晚上,他们在农场留宿,小夏躺在他怀里,偷偷笑了一下。   他问:“你笑什么。”   手指一点一点拨开她的耳旁凌乱的头发,俯身亲吻,小夏被他亲得一痒,往他怀里缩了一下,眼睛在月色下发亮。   “大哥哥,那天晚上,你偷偷亲我了。”小夏用得是肯定句,说完开心地笑了。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也想今天一样,亲了她的脸颊。   他要落下的吻在空中顿了一下,继而以一种猛烈的方式回应了她。像在惩罚她得意的笑容,他咬了一下她的唇,小夏痛呼一声,用无辜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本以为可以换来疼惜,却换来了更为激烈的惩罚。   从农场回来,顾行执又忙碌起来。小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兴致,学起了做饭,但是因为不够聪明,她总是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厨艺没有半分长进。奇怪的是方管家并没有责怪她,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是没有骂她。   小夏好不容易学了一道番茄炒蛋,给何安打了电话,问他顾行执今天能不能回来吃饭。何安接到电话,与顾行执说了小夏的事,他看了一眼手表,说:“下午的会提前一个小时。”   何安便知道这是肯定的答案。   何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询问他的意见:“顾总,为太□□排的事情,是不是还要继续。”   对方的手顿了一下,算了一下时间,说:“照常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枯了,明天要休息一天~ 第29章   其实仔细想一想,事情发生前都是有预兆的,只是小夏太笨,一直都没有发现。   春天过去,天气变得炎热,又到了属于小夏的夏天。   小夏依然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对世界充满爱意。白夕一去数月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小夏一直在等着她道歉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的脾气很好,但偶尔会有别人看不懂的固执。   方管家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小夏见她的脸色时常不好,关心地询问她:“方姨,你为什么不开心呀?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没事。”看着小夏纯真的脸,方管家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但小夏丝毫没有察觉,依旧笑得灿烂。   方管家对她越来越好,不再像之前那么凶她,教她做事的时候也越来越有耐心,不再动不动就抨击小夏的自信心。这些细节,小夏都没有发现,她唯一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家里罕见地来了好几位客人。   小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除了孟清和和何安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客人。她感到好奇却不敢多问,在方管家的陪同下见了这几位客人。   她满脸疑惑地听方管家给她介绍他们是谁,不明白他们的意图,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认真地听方管家说话。   “小夏,这位是陆先生和陆太太,你可以叫他们陆叔叔和陆阿姨。陆叔叔是大学老师,陆阿姨是一个画家,他们看过你的木雕,说是很喜欢你的作品。”   客人是一对看上很和善的中年夫妻。   方管家找了一个让他们亲近的借口,小夏听完方管家的话,有点明白过来,开心地笑了。   原来,他们是想来看她的木雕呀。   想到这里,小夏热情地与陆叔叔和陆阿姨聊了起来,然后,带他们去了她平时雕木雕的房间。里面有一些她从风岚店里带回来的木材和雕到一半的半成品,还有一些她随手涂鸦的草稿。她毫无保留地跟他们介绍着,高兴得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小夏是个乐于分享的人,她与陆叔叔和陆阿姨聊了许久,最后开心地将他们送走。方管家看她没有排斥,试探着问她:“小夏,你觉得陆叔叔和陆阿姨人怎么样?”小夏高兴地说:“他们人很好呀,陆叔叔人很有趣,陆阿姨人很温柔。”他们是一对很相爱的夫妻,小夏从他们眼里看出了对彼此的爱意。而且,他们看她的眼神很温和,没有异样没有可怜。   方管家能看出小夏很喜欢他们,心中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此后,小夏又陆陆续续见了几对夫妻,小夏与他们见面也都很愉快。   说不清楚是小夏性格太好,还是何安找的人都太合适。当顾行执问方管家时,方管家没能给出合适的答案,“现在见过的这几对夫妻,小夏好像都很喜欢。”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她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行执,小夏她很乖。她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深夜,小夏睡去。他们站在院中,男人的眼中满是清冷。   是啊,她很乖,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   “她是个好姑娘。”他说,“但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这是在婚礼前就做好的决定。   “方姨,您放心,我答应过她们会照顾她一辈子。”   哪怕她不在他身边。   方管家不明白顾行执的心意,但想起小夏,她忍不住问道:“行执,你不喜欢小夏吗?”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对小夏好,仅仅是责任吗?   静默中男人缓缓开口,眼眸低垂,声音冰冷:“喜欢,又怎么样呢。”   那不过只是一种欲望,早晚会有消失的一天。及时止损,对他们都好。   小夏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她从梦中惊醒,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一种恐慌漫了上来。   “大哥哥?”   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小夏迅速从床上下来,四处寻找顾行执的身影。他从楼下上来,小夏一开门就看到了他,边唤着边扑进了他的怀里。   怀中一暖,他冷硬的心脏有了一丝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小夏可怜兮兮地诉说着梦中的场景,没有发现男人眼中的情绪。可即便是看了,她也是看不懂的。   这是小夏离开后,最难过的地方。   小夏被送走的那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她在纸质的台历上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爱心,不过她记性不好,也不是天天看日历,那颗鲜艳的红心被遗忘在了角落。   清晨,小夏吃过饭懒懒地坐在沙发上打盹。顾行执已经去上班了,走前,亲了她一下。   她以为今天像平时一样还有课要上,但是老师一直没有来。没多久,她之前见过的陆叔叔和陆阿姨来了,他们笑着跟小夏打了招呼,小夏很开心贴心地问了问他们有没有吃早饭。   方管家简单地收拾了小夏的行李,不过是一些小夏平时收藏舍不得丢掉的小东西,其他的早已经准备好,包括小夏雕木雕用的刻刀和用具,都在她昨天用完后打包好,先送了过去。   方管家说:“小夏,你想不想去陆叔叔和陆阿姨家里玩几天?”   陆阿姨顺着方管家的话说:“小夏,阿姨家里很漂亮的,上次给你看过照片,你想去吗?”   小夏想起陆阿姨给她看过她家的照片。他们住在城郊,自己买了一块儿地盖了一栋房子。那房子格外漂亮,是他们一点一点倾注了很多年的心血盖起来的,院里有亭子还有小溪,美得像是世外桃源。陆阿姨是个画家,天性浪漫,家里还有很多她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很有意思的藏品。   小夏心动了,去陆阿姨家里玩,总好过在家里上课,随即点点答应了。   她后知后觉,在车上才想起问方管家:“方姨,陆阿姨家好像不是很远,我们晚上还是回来吧?”   她晚上不在家,会想大哥哥的。   方管家看着天真的小夏,不忍一下子说出事实,只能先哄骗她:“我们先去看一看,等到晚上的时候再说。”   “好吧。”小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因为方管家陪着她,并没有多想。   到了陆家,小夏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去参观了陆阿姨的画室和收藏室玩得不亦乐乎,下午,她们还拿着小篮子顺着院里的溪流去林子里挖野菜。小夏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经过一天的相处,与陆阿姨亲近了许多。   到了晚上,陆叔叔下厨做饭,小夏和陆阿姨帮着他切菜洗菜。明亮的灯光下,气氛融融,小夏一时间忘了其他,方管家看着小夏灿烂的笑容,与顾行执汇报情况。   电话那头的男人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方姨,你多陪她几天,等她适应了再回来。”   方管家心口涩涩地疼,问:“行执,真的要这样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   “方姨,吃饭啦。”小夏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方管家慌乱地挂了电话。   转身,她的脸上并没有异样,小夏手里端着碗筷,笑着喊她吃饭。晚饭,小夏吃得香甜,吃过饭她又帮着洗了碗。   时间已经不早,玩得尽兴的小夏想起了顾行执。她有些困了,对方管家说:“方姨,我们回家吧,我想睡觉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顾行执已经回家了,他回家看到她不在,肯定会找她的。   陆阿姨听到小夏的话,温柔地问道:“小夏,今晚就在阿姨家住一晚吧,我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你一定会喜欢的。”   小夏有点心动,在陆阿姨的热情中参观了房间,她很是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陆阿姨,我还是改天再来找你玩吧,大哥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不能太贪玩了。”   陆阿姨望向方管家,方管家柔声对小夏说:“小夏,我已经跟行执说过了,他正好也要出差,我们就在这里玩几天没事的。”   小夏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她疑惑地看着方管家,说:“大哥哥没说要出差呀,方姨你是不是在骗我呀?”   看着纯真的小夏,方管家犹豫着,缓缓说出真相:“小夏,你不是喜欢陆叔叔和陆阿姨吗?以后他们做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夏不懂方管家的意思,说:“方姨,我不用爸爸妈妈的。”怕陆阿姨误会,小夏又跟她解释,“陆阿姨,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我把你当成朋友,很喜欢你的,只是我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也不用别人当我爸爸妈妈。”   陆阿姨温柔地笑着,表示理解她的意思。   小夏见她没有生气,又跟方管家说想回家。方管家见小夏没有听懂,纵使难过也不得不说出残酷的事实。   “小夏,你以后要在生活了,不能回去了。”   小夏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像听懂方管家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   “方姨,我不太懂。以后我们的家搬到这里吗?大哥哥也要搬过来吗?”   “不是,小夏。是你自己搬过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第30章   一年前的今天,小夏做了一件事。   她帮助夏知知从婚礼上逃跑,自己嫁给了顾行执。小夏在日历上画了红色的心,只要看一眼就能想起来。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是要庆祝的。   方管家说:“小夏,行执答应夏院长会在她死后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但是,婚礼刚过,不好把你送走惹人非议,所以说好了让你在顾家一年,等到事情平息再送你走,你还记不记得?”   一年过得很快,顾家办事一向是说一不二。   一年便是一年,再多一天也不行。   小夏恍然记起,夏院长是跟她这么说过。那时她还安慰她,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她还可以再回到福利院。   夏院长多半是哄骗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多久。小夏懵懵懂懂不忍让夏院长难过,即便不愿也答应了她。   可是一年过去了,明明什么都不一样了呀。   “方姨,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是我住在这里,大哥哥过来看我吗?可是这样好麻烦呀,我们还是回家吧。”   小夏将那个地方称之为家。方管家沉默下来,垂下眼眸不忍看小夏,更不忍告诉她,那已经不是她的家。   从一开始就不是。   小夏看着不再说话的方管家,涌上一股委屈和气愤。她扭身往外面跑,被陆阿姨抓住了胳膊,她用力地挣开了她,朝门口跑去。   小夏跑得很快,方管家和陆阿姨没有追上她,在后面唤着她的名字。小夏听不见,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跑到门口,因着急慌乱被门槛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她疼得闷哼了一声,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   “小夏!”外面守着的人听到声音快步朝这边走过来,方管家惊呼一声,忙扶起摔在地上的女孩。   她顾不得疼痛,就要站起来,被方管家和赶来的人围成了一圈,挡住了去路。   她被困在原地,不停地挣扎,膝盖上渗出了血迹,火辣辣地疼。她的眼前晃着的都是人影,视线一片模糊。   “方姨,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找大哥哥!”   方管家红了眼眶,哽咽着,温柔地抚慰她:“好,小夏,我带你回去,乖,不哭了。”   小夏泣不成声,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他们坐上车回顾宅,她不停地让方管家打顾行执的电话,铃声就这么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接。   小夏哭了一路,下了车便往家里跑,家里的佣人看到小夏,都不忍心地撇过脸。小夏踉跄着跑到三楼,里面空荡荡的,回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她抹着眼泪,拿电话拨通了熟悉的号码,铃声一声一声地响着,她仍然心存期待。   “小夏,你要是不喜欢陆叔叔和陆阿姨,以后我们还住在这里,像原来一样好不好?”方管家轻声安慰,扶着小夏的肩膀,帮她擦眼泪。   小夏的手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大……哥哥……呢?”   方管家的手顿住,小夏转过身,蹲在地上大声地哭了出来:“你……们骗……我……”   所有人都在骗她。   都想抛弃她。   小夏哭了一夜,天色微明时,她趴在她最熟悉的床上沉沉睡了过去,梦中依然在小声啜泣。   方管家守了她一夜,城市的另一边,有人坐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也这么坐了一夜。   天际隐隐泛白,金色的朝阳即将挣脱黑暗的束缚,为人们带去希望与光明。   黑暗会过去,光明也会过去,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映着朝阳,男人缓缓起身,像平常一样,已经将情绪丢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缓慢中,他顿了一下。   手抚上心口,那里在跳动着。   只是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   何安也几乎一夜未眠,他必须时刻关注着顾宅那边的消息,向男人汇报。看到男人的身影晃了一下,他立即担忧地上前,顾行执摆摆手,示意他无事。   “照顾好她,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不要让她不开心。”   他低着头,何安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应了声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小夏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她不愿意去陆家,也不会有人勉强她,她还是住在顾宅,身边围着很多人照顾她。   “小夏,你不是想出去玩吗?你想去哪里?想不想去看看小美人鱼的故乡?或者是去草原上看大狮子?”   “小夏,我带你去逛街,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众人用尽方法想让小夏重新展开笑颜,小夏却再也没有笑过。她只是每天不停地打着电话,然后问方管家:“方姨,为什么呀?我不明白。之前是说在这里一年我就回福利院的,可是那时候我不喜欢大哥哥,大哥哥也不喜欢我。现在不一样了呀,他还喜欢我,我也还喜欢他,我们不应该分开的。”   方管家不能给她想要的答案,只能选择沉默。   哭了一夜的小夏,哑了嗓子,再也没有力气哭了。   她想起白夕的话。   “你以为顾行执会一直喜欢你,他不过是喜欢你漂亮,喜欢你听话,等到你不漂亮了不听话了他就会抛弃你!”   她明明还很漂亮,也很听话呀。   小夏始终想不明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   大家都只把她当做孩子,一味地哄她开心。   小夏开心不起来,她想要一个答案。   聪明的女孩子或许已经懂得放开,但小夏不懂。在她的世界里,想不明白的事情是一定要问清楚的。她再三提出要见顾行执,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她难过极了,却还是没有放弃。   小夏想起上次是小阑带她找到了顾行执,便偷偷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刚开始听见沙哑的声音以为是打错了,直到听到小夏说自己是小夏,小阑才从她的说话方式中认出了小夏。   听到小夏想要找顾行执,小阑心中百般纠结,上次的意外依旧历历在目,可是小夏的央求又让小阑不忍。   “小阑,我感觉见不到大哥哥我会疯掉的,我好想他。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解释清楚就好了。”   感情的事情是那么神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夏已经不能失去他。   在孕期中的小阑被触动,选择了再次帮小夏。她说,她们上次去过的那个公寓可能已经等不到他了,她不知道他的其他住所,老宅他平日里不会踏足,最经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顾氏大厦,在他工作的地方。在那里等一等,或许可以见到他。   她将地址发给了小夏,并告诉她找个机会躲开跟着她的人,然后拦一辆出租车,给司机看这个地址,他就会把她带到那个地方。小夏对小阑说了很多谢谢,挂了电话后一字一句念着地址上的字。   她抱着希望,觉得不管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清楚。   她不想再失去了。   小阑不知道小夏有没有办法躲开跟着她的人,但猜想她多半是躲不开的,毕竟小夏不聪明。   大家都这么想,后来才发现,其实谁都没有了解过小夏。   有些时候,小夏的确愚笨,可有些时候,小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的世界很简单,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小夏像是渐渐接受了事实,她虽然看上去还是很伤心,但是不再吵着闹着要找大哥哥,每日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她想做什么都会有人帮她完成,可是小夏还是开心不起来。她说想回福利院看看,方管家答应了,亲自陪着她走了一趟。   小夏说想去老教堂看看。   那个破旧的老教堂承载了很多回忆,有关于夏院长的,有关于孟清如的,还有关于顾行执的。   老教堂一直保持着婚礼完成后的模样,除了没有了白色的鲜花,依然安静肃穆。小夏跟方管家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说孟清如就是在这里说要带她回家做她的妈妈,又说夏院长就是在这里对着十字架跟她说了好多人生道理,教导她要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人。   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到了大哥哥。不过,小时候她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他太凶了。   方管家心软了,说:“小夏,你不要恨行执,他很不容易走到今天。就算你们不在一起了,我也会照顾你。你会慢慢好起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的。”   小夏点点头,说:“方姨,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我有点想妈妈了。”   方管家点点头应了,留小夏一人在教堂。   她吩咐人守在门口,去看了院里的孩子们。看着这些孩子,方管家似乎看到了小夏小时候的模样。   教堂里,小夏用手背抹去眼泪。   她坐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大厅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小门,轻轻一拉门就开了,她从里面走了出去。   福利院的路她再熟悉不过,知道哪里平时没有人去,她几乎不怎么费力就离开了福利院,独自一人到了街边。 第31章   小夏拦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看了地址,车子疾驰而去,她想起这些日子的想念和难过,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睛。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后面的漂亮女孩默默流着眼泪,忍不住出声安慰:“哎呀,小姑娘,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想开点就好了。”   小夏听得一知半解,跟司机说了一声谢谢。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但是小夏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坎。别人不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就是不懂。感情的事情若是真要弄一个明明白白,必定有人伤痕累累,小夏想要弄个明白,所以注定了会受伤。   其实一个人想要抛弃你了,又哪有什么其他原因。   旁人都明白,就小夏不懂,所以她的委屈在别人那里就成了纠缠。明明有人告诉你了,他不要你了,为什么还要去问?   小夏离开后十多分钟,方管家才发现小夏不见了,她急忙遣人去找,然后先是拨通了顾行执的电话,而后才又给何安打了电话。会议室里,何安看到手机无声地亮起,他先看了眼坐在首位的男人,起身朝外面走去。   方管家几乎不会在工作时间打电话过来,若有,便是极要紧的事情。听到小夏不见了,何安回到会议室,俯身与男人说了简单的几个字。   会议室安静下来,数十位高管小心注意着男人的动作,片刻后,从来没有中途离开过会议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离开,留下一室的静寂。   何安匆匆交代了玉瑶让她留下善后,也急急追了出去。   小夏不知道外面已经因为她而闹得天翻地覆,她独自坐着出租车来到顾氏大厦楼下,高耸入云的高楼一眼望不到头,行人来来往往,街道车流不息,她被保安拦在外面,陷入了困境。   身后,一辆车子汇入车流,与小夏擦身而过。   小夏守在楼下,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这里这么多人,她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她的大哥哥?   小夏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就这么等着。脑海里反复想着,见到大哥哥她要说什么,第一句话肯定是她好想他,然后再问问他,为什么像上次一样,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就这么等着,小夏等来了来寻她的人。第一个找到小夏的是玉瑶,那边已经通过寻找找到了小夏的行踪,知道她到了公司附近,让玉瑶先带人在附近找找。何安坐在副驾驶上,望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寒气。   这是何安第一次看到他生气。   玉瑶不用怎么费力寻找,就在门口看到了站在烈日下的小夏,她的脸被晒得通红,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和颈间,看着有些狼狈。小夏也看到了她,急忙朝她走过去,像是找到了水里的一根浮木:“玉瑶姐姐,你能带我去找大哥哥吗?”   玉瑶眼眸闪动,根据命令对她说:“你跟我来。”   闻言,小夏的眼中闪着光,开心地笑了,像是找到了归处。   小夏被玉瑶带到了顾行执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的室内冷气十足,驱散了难耐的炎热。她捧着杯子喝了好几杯果汁,觉得没那么渴了才跟玉瑶说了声谢谢。   “你在这里等着,顾总马上回来。”玉瑶回了电话,安排完小夏后便关门离开。   她守在外面的办公室,秘书室的人都各自做着手里的工作,哪怕再好奇也不敢多问。玉瑶心不在焉,在洗手间听到有人议论玉助理带回来的那个漂亮女生是谁。   有人猜是神秘的顾太太,玉瑶一哂,没有理会。心中五味杂陈地想,她已经不是了。   她有些可怜那个蠢笨的女孩,像可怜着自己。   小夏依旧对外面的世界茫然无知,满心期盼着见到她最爱的大哥哥。她等啊等,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缓慢,终于门响了,她立即从沙发站了起来。   顾行执推开门,小夏便立即跑了过去。   “大哥哥!”她像以前那样扑进他的怀里,他沉着脸一动不动,没有推开她。   小夏沉浸在自己的委屈和悲伤里,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连日的思念在此刻迸发,她忍不住,难过地哭了出来。   她不想哭的,但极力忍着也压不住突然宣泄的汹涌情绪,哭得肩膀颤动,悲伤又喜悦。   一面是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一面又是不能诉诸的悲伤和委屈。   小夏伤心地哭着,将堵在胸口的郁气哭去了大半。她抬起被泪水浸透的眼眸,抽噎着想要先诉说自己的思念,却在触及冰冷的眼神时,忘记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小夏最会看眼睛,从人的眼睛里,她能看出别人没有说出口的话。夏院长的谎言,白夕的隐忍,还有好多嘴上叫着她的名字,却在眼睛里叫她傻子的人。   进门后,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小夏只顾着自己难过,此时却突然清醒过来。   难以言喻的恐慌将小夏包围,她望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大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我会听话会很乖的。”   他眼神深邃,如风雨飘摇的大海。他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眼泪,“小夏,我不该把你带回家,是我对不起你。”   小夏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那些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句一句的哀求。   “大哥哥,我求求你……”   她求他不要抛弃她,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小夏,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顾行执的人生从无悔恨,他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会让他后悔终生的话。   小夏微弱的哭声扰得他内心烦躁。他转过身,走出了小夏的世界。小夏想去追,被守在门口的玉瑶和何安拦住了去路。   “大哥哥!”   无论她再怎么呼喊、哀求,都再没有回应。   小夏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她崩溃地大哭、挣扎,像个孩子般坐在地上哭闹。   哭得人心俱疲,世界崩塌。   所有人都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小夏。   小夏整日精神恍惚,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她多难过,他们只会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她做不到,所以不太想理他们。   只有玉瑶嘲笑了小夏。   她带来很多文件,需要小夏签字。无非是一些房子、股份和钱,普通人几辈子怎么挥霍都花不完的钱。   玉瑶说:“你太笨了。”   小夏呆呆地没有理她。   “你喜欢他,他就要喜欢你,还要一辈子喜欢。如果世界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就不会有什么痴男怨女了。”   人人终成眷属,相亲相爱一辈子。   呵,想想都觉得天真得可笑。   小夏有点生气,她知道玉瑶在说她笨,所有人都觉得她笨。   她不再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敲门都不再开。只是无论她怎么闹,哄她的人一大堆,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小夏没有了依靠,渐渐想起白夕的话。   小夏,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   她早就已经长大,只是大家都觉得她傻。   小夏开始绝望。   方管家在玻璃花房里找到小夏,玻璃窗上她贴的窗花红得刺眼。小夏看着方管家担忧的脸,微弱地说:“方姨,我慢慢会好起来的。”   她也不想让人担心,只是无法再笑出来。   方管家抱了抱小夏,欲言又止,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小夏,方姨相信你。”   小夏的世界渐渐失去了颜色。   她不知道自己一时的任性会牵累别人,也不知道她的大哥哥远远比她想的还要厌恶她。   她终日恍恍,没有留意身边发生的事情,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上了不知去往哪里的车。   望着窗外的风景逐渐远去,小夏问方管家:“方姨,我们要去哪里?”   方管家说:“小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会慢慢忘记这里的一切。”   她那日偷偷离开去找顾行,执触及了他的底线,小夏已经不能再留在淮清。   方管家安慰小夏:“小夏,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夏“哦”一声,心脏开始闷闷地痛。她这几天都没有再吵着去找他了,这样都不行了吗?   车子驶出去一个小时,在一个服务站停下。   方管家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的眉毛在看到手机屏幕时蹙了起来,她下车去接,留小夏一个人在车上,走时,小夏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跟你说过……不回来了……不用你管……”   司机看了看小夏,想到后面车上还有人,便下车去了卫生间。他一走,后面车上有一个小姑娘便上了车陪着小夏,说:“太太,你要不要下车走走,我们还有好久才到呢。”   小夏木木地,垂下头问她:“还要坐多久的车呀?”   小姑娘以为她受不了长途出行,说:“还要四五个小时,其实也不是很远,您睡一觉就到了。”   小夏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算不出距离,她很快就放弃了,滚烫的眼泪滴在手心上。 第32章   遇到顾行执之前,小夏从没有走出过福利院,独自出行最远的距离,是只隔着福利院一条街的风叔叔的店。   小夏以后可能再也去不了风叔叔的店了,甚至无法再去为夏院长扫墓。夏妈妈应该不会责怪她,但她心里会很难过。   不远处,方管家在打电话。她仿佛在跟人争吵,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夏猜想方管家可能在跟她的丈夫在打电话,因为只有跟他打电话时,方管家的脸上才会出现这种爱与恨交杂的复杂表情。   小夏听说过他们的感情一直不好,方管家要是跟她一起离开,以后的关系会越来越差吧?   如果是她,她一定舍不得离开的。   服务站车来车往,不知都驶向何方。小夏偷偷抹掉眼泪,不愿别人再看到她哭。陪着她的小姑娘见她无精打采地不愿意搭理她,便拿出手机与男友聊天,她这趟工作决定得匆忙,男友并不能理解她。一连串的语音消息发过来,她插上耳机却不想没有插稳,男友的声音在车里回荡,她一时慌了手脚。   “我知道钱多,但是那么远,大不了辞职……”   手忙脚乱地关上后,小姑娘的心剧烈跳动着。她小心去看小夏,看到她没有什么反应,又觉得自己有点大题小做了,匆匆敷衍了男友几句,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小夏低着头,难过地想,是很远呀,如果是她,她肯定舍不得,很多很多的钱也舍不得。   跟着小夏离开的,都是这一年中陪伴着她的人,他们对她很好,现在为了她要远离家乡和爱人。   小夏既难过又不舍,更多的是愧疚。   她不该去找他的。   方管家回到车上,小夏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去,睡颜安静而纯真。她轻叹了口气,让司机赶紧上路,车子正要驶出服务站时,一辆银色的轿车急急开了进来,停在了他们的前面,拦住了去路。   小夏睁开眼睛,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方管家变了脸色,忙打开车门下去。   他们似乎在争执,男人脸上是同方管家一样复杂的神色。透过车窗,他们的话若远若近地飘进来。   “方黎,你今天要是从这里离开,我们就真的结束了。”“随便你,我们早就该结束了。”   方管家像是不为所动,说出去的话冷血又绝情,她转身回到车上,命令司机上路。男人没有再追,小夏不时回头去望,问方管家:“方姨,你真的不跟他回去吗?”   方管家扯出一个笑容,温柔地抚摸小夏的头顶,说:“小夏,我会陪着你的,你放心。”   她以为小夏是担心她会离开。   小夏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内心的愧疚无声地蔓延。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两边的风景不停地远去,那辆银色的轿车没有再追上来。小夏趁方管家在闭目养神,偷偷拿出手机给何安发了一条短信。   小夏:何安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你帮我求求他,我以后会乖乖的,不会再找他了,我不想走。   她不想离开,不想别人因为她而丢下这里的一切,与爱人分离。   小夏紧紧攥着手机,心口一下一下地在痛。   没有多久,何安的消息回了过来。   何安:对不起,太太。您在那边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您不必惊慌,会有人照顾好您。以后无论有什么需要您都可以联系我,这是顾总的意思,希望您能理解。   小夏一字一句地看完,胸口的钝痛随着消失。   她缓缓回道:谢谢你,何安哥哥。   这不是小夏发给何安的最后一条消息,小夏没有那么不懂感恩,临走之前,她给在顾家帮助过她的人都发了感谢的消息。   她太笨,到了这时才觉得难堪和愧疚。   小夏回想这一年的点滴,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他也对她很好,好到让她忘记了感恩,忘记了自己。   这世上没有谁应该对谁一直好,更没有谁应该照顾谁。她已经长大,不应该再成为别人的累赘。   或许,她应该早一点告诉夏妈妈,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当车子再一次停在服务区时,小夏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对方管家说:“方姨,叔叔一定很伤心,如果你还喜欢他就给他打个电话吧,你后悔了我也会难过的。”   小夏诚挚认真,方管家被她的话触动。她看着女孩温柔的眼睛,心中一软,轻轻抱住了她:“小夏。”   小夏轻轻拍着方管家的背,又说出了那句让她安心的话:“方姨,我会忘记他的,以后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方管家不知道她说的是只有自己的以后,手机又在这时响了起来,仿佛心里有灵犀,打电话的正是她心中想着的人。   小夏看到方管家不再那么坚硬,她边接电话边走远,她长舒了口气,事情好像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呢。   小夏微微地笑了一下,看到一辆大巴上下来很多人,朝卫生间走去。她拿起自己的小包包,里面有她的证件和银行卡,她跟司机叔叔说了声要去洗手间,司机并没有阻止她,只是她下车后,另一个车上的小姑娘又跟了上来。   “太太,您要去卫生间吗?我陪你吧。”   小夏点点头,又说:“你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我已经不是了。”   小夏没有拒绝她的陪同,一起到了卫生间。卫生间里有很多人,有人在排队上厕所,有人在对着镜子补妆。小姑娘陪着她排队,等小夏进去后在外面等她。小夏在里面拿着手机编辑好文字,一个一个的发送,也没有多少人,她一会儿就发完了。   她悄无声息跟在几个女生后面走出了卫生间,正在跟男友发消息的小姑娘并没有看见。小夏没有跟她打招呼,她身材娇小,走在人群后面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缓缓顺着旅行团的人群走进停在服务站的车群中,消失在车身后。   不远处便是高速公路,四通八达车流不息。一辆辆车子离开,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方管家接完电话,看到小夏发过来的短信。   她急忙朝车子走去,正遇到着急忙慌跑出来的小姑娘。   “太太……不见了……她……刚刚……还在厕所……”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红了眼睛。   方管家手颤抖着,抱着唯一的一丝希望拨通了手机。   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方管家怔怔地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短信。   小夏:方姨,我走啦。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太想我,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你跟叔叔要好好的,如果你不喜欢他了,也要好好跟他说再见。不要突然就离开,也不要一点点机会都不给,他会难过的。就像她一样。   淮清的天空蓝得透彻,天气晴好。   何安忙完工作,经过秘书室,听到有人在里面小声议论。   “顾总最近怎么了?以前就够吓人了,现在简直不敢靠近他十米之内。”   “呵,别说十米,二十米我都不敢!”   “哎,这份文件谁帮我送过去,我一定感恩戴德,请他吃大餐!”   “不去不去,吃大餐也不去。”   “不要这样嘛,多大的餐我都请。”   “吃大餐要紧,还是小命要紧?”   何安进来,顺手接过他们互相抛送的文件,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帮你送吧。”   无视对方的千恩万谢,何安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   里面安静得可怕,背对着他的男人,看不见表情。   小夏的短信在此时发过来,何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见到她再次对他说了感谢。   小夏:何安哥哥,谢谢你一直很照顾我,不嫌我烦。祝你以后天天开心哦。   何安心有所动,想起那个单纯又可爱的女孩,即便已经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开口,缓缓道:“顾总,太太她说……”   “何安。”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她认床,到了新地方会失眠,记得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何安的胸口闷闷的,低声说:“其实,您不必这样做。”   那不过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什么也不会,何必将她推得远远的。   他说:“何安,你不懂。”   若她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留在他身边也无妨。但她不是,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远比他想象中更为重要。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也不是一件好事。   何安在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房间里突然响起了铃声。顾行执拿出手机,看到是方管家,将手机递给了何安。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何安接了电话,听到方管家说:“何安,小夏不见了,她可能会回去找行执,你快点派人去找。”   何安挂了电话,才看到顾行执的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   是小夏发的。   小夏:大哥哥,我走了,谢谢你答应夏妈妈照顾我。 第33章   白夕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山找到了小夏。   她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淌过一条又一条的小溪,走到傍晚,夕阳如血,散落在山里的一间间小屋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山峰笼在一片薄雾之中,那些美丽的景色在白夕的眼中变得模糊。   她走到一户人家,颤着手推开了木门。   篱笆围成的小院里,在小木凳上坐着一个人。她背对着白夕,身形瘦小。她唤了一声小夏,那人便回过头来,白夕瞬时泪如雨下。   小夏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脸色憔悴发黄,瘦得不成样子。她表情木然,呆呆地问白夕:“夕夕,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白夕在她身边蹲下,刚握住她的手,周围的景色霎时如烟般飘散。她手中一空,四周变得一片黑暗,她心下惶然,又不见了小夏的身影。   “小夏,小夏……”她在黑暗中呼唤着她的名字,摸索着向前走。黑暗中突然传来小夏的声音,她慌忙跑过去。小夏蜷缩在角落,身体瑟瑟发抖,身上遍布血痕,她背对着白夕,发出微弱的求救声。大片的血迹蔓延到白夕脚下,她的双脚被一双染着血迹的黑手死死抓住,喉咙发紧,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在心里呐喊着,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房间里一片静寂,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动着。   天色微明,冬日的淮清渐渐苏醒。   小夏最怕冷。   清晨,白夕到了一家侦探社。对方没能给她好消息,但她还是准备了一份红包。   对方受宠若惊,将信封退还,推辞道:“白小姐,我受之有愧,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寻找。”   因为一直没有进展,酬劳之外的红包他收得并不安心,但是白夕坚持。   她垂下眼眸,说:“辛苦您了,如果有消息请立马通知我。”   对方小心翼翼提道:“白小姐,已经一年半了,按理说现在这个社会,无论去哪里都会留下足迹,夏小姐她……您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一个智力不全的漂亮女孩,可以预料到的结果似乎都不是那么好。   “我明白,但还是希望您能尽快找到她。”   从侦探社出来,孟清和给白夕打了电话,他们约在咖啡厅见面。咖啡厅里,音乐悠扬,孟清和也没能为白夕带来好消息。   他说抱歉。   如果当初他坚持带走小夏,或许小夏不会离开。   白夕说:“如果我那时在,她可能就不会离开。”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等到他们后悔,小夏已经消失在人海。他们都没办法知道,小夏那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   白夕回了福利院,在那里遇到了何安。   小夏离开后,是何安先找到了她。那时她正在非洲,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烦恼,过着与现代社会脱轨的生活。接到何安的电话,她感到意外,直到何安告诉她小夏走了,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夏走时只带走了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连手机都留在了卫生间。何安问她,小夏有没有联系过她,白夕茫然地说了没有。   她问何安:“你说她走了是什么意思?她哪里都没有去过,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走去哪里?”   何安沉默下来,他无法回答白夕的问题。   大概是所有人都是和白夕一样的想法,所以在小夏哀求的时候,大家都只会安慰她。   没有人想过小夏会离开,从此彻底消失在他们的世界。   她什么都不懂,就算难过哭一哭也就好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从服务站调出来的监控里,小夏埋着头往前走,瘦小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最后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不知道去往何方。   她最后还跟每个人都道了谢,心中没了牵挂,但她唯独没有跟白夕发短信。   白夕想,她可能还在记恨她,所有在走时都没有告诉她,在之后的时间里也没有再联系她。那天她们吵得凶,她说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了,果真再也没有找过她。   小夏偶尔会很固执。   白夕坚持地这么想,她记恨她,总比她再也没办法联系她要好。   也许小夏是故意的,她故意让他们找不到她,让他们着急难过。然后等到他们知道错了,懂得珍惜了,下次再也不会忽视她了,就会突然出现,得意洋洋地问他们以后还会不会抛弃她。他们一定不敢,她心里畅快了,就会回到他们身边。   虽然她平时都很乖,但也许也会这样恶作剧呢?   只是都一年多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也许是她受伤太重,心里还不舒服吧。   她只能这么想。   但是天气这么冷,她那么怕冷,为什么还是不回家?   白夕不是第一次在福利院遇到何安,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福利院见到一次。   白夕冷着脸,对何安说:“难为你们还在找她,她走了不是正如你们的意吗?”   其实他们的目的相同,都知道小夏在这里长大,她一定会回来的。   何安并不在意白夕的讽刺,恭恭敬敬地回道:“白小姐,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您的。”   白夕冷眼看着他的背影,胸口空洞洞的立在原地。   “他是不是高兴了?小夏再也不会缠着他了。”   何安顿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沉默着离开。   他来到顾宅,在玻璃花房里见到了顾行执。   玻璃上红色的窗花和福字已褪去了颜色,不再如往日那么鲜艳。快要过年,方管家让人在房子里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她领着何安来到玻璃花房,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   何安看到桌上摆着一副刻刀,是小夏平日雕木雕用的工具,她最是宝贝,每次用完都会小心收拾好放起来。   她走时没有带上她的宝贝,所以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拿。   可是他一直等,都没有等到她回来取她的宝贝。   “顾总,东安那边发现一具尸体,年纪和特征都符合……”最重要的是,那里是距离小夏走失最近的城市。   监控里,小夏消失的方向是南方,沿着高速过去到边境,有数不清的城市。他们顺着监控查下去,却没有再发现她的身影,她很可能是去了最近的东安。   也很可能,发生了意外。   漫漫人海,她就如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般消失得干净。没有住宿记录出行记录,连银行卡的钱都没有动过。顾家动用了全部人手,警方多方寻找。   整整一年半,从夏天到下一个夏天,再到冬天,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没有人能接受。   花房里,空气凝固着,良久,背对他的男人站了起来。   “去东安。”   他与何安擦身而过,高大的背影走在前面,何安迅速跟了上去。   花房里,只剩下了方管家。   她小心地将桌上的刻刀收起,心中酸涩难忍,眼泪无声地滑过。耳边,似乎响起了那道甜软的声音:“方姨,你不要乱动哦,会伤到手的。”   顾行执一行以最快速度到了东安。   警局里,等待辨认尸体的还有很多人。顾行执先走进了停尸间,屋子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灯光亮得晃眼,照得房间如白昼。   白布被掀开,躺着的女孩儿面容全非。   他只看了一眼,便走出了停尸间,那不是他要找的人。   跟在身后的何安松了口气,这样的场景,一年多来发生过很多次,所幸每次都是白走一趟。   他们走出警局,男人站在门口,没有马上离开。   他说:“何安,她什么时候才会消气。”   她故意躲起来没关系,让他一直找她也没关系,这样的痛苦再经历很多次也没关系。   只要她回来。   此时已是凌晨,警局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不用猜测就可以知道,那个可怜的女孩被家人找到了。   他们连夜赶回淮清。   白夕又做了噩梦,梦里小夏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她身上的衣物被扯了个干净,露出满是伤口的肌肤和红痕。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夕,说:“夕夕,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白夕猛然惊醒,再也睡不着,坐在客厅里,将电视声音开得最大。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一对父母在苦苦寻找自己离家出走的孩子,白夕很快换了台。   “像夏小姐这种情况,我还是建议您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我们都不希望悲剧发生,但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也许她半路上发生了意外,也许她遇到了坏人,被拐走了或者被□□……这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已经一年多了,如果她是故意躲起来也是需要生活的,但情况是我问过警官她的银行账户一直都没有动过,更是找不到其他身份信息登记的记录。我走访了那天她走失时附近的几个城市,还是没什么结果……”   白夕再一次找到侦探,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答案。她同样留下一封红包,独自离开了侦探社。   孟清和也动用了孟家在国内的人脉,四处寻找。   何安整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消息,一旦有希望便会跟着顾行执飞过去。   但小夏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找不到一点踪迹。   除夕夜,举家团圆。   何安在深夜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几乎是立即找到了顾行执。   “顾总,太太卡里的钱刚刚被全部取走了。”   没多久,顾行执收到了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里,一个女孩戴着帽子,动作缓慢地输着密码,她像是对取钱操作很不熟练,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小心,她身后排队的人像是在催促她,她不安地把钱放进包包里,然后很快离开。 第34章   监控画面拍摄得并不清楚,但顾行执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小夏。   她穿着一件臃肿普通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露出来的手小小的,虽然包裹得严实,但依然清晰可见的瘦小。她认真地取了钱,神色急切地离开。走到门口一个年轻的男人迎过来,她把包包给了他,然后和他一起离开。   镜头中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从衣着和动作判断那是个年轻男人。   何安也看了视频,因为可供调查的信息太少,并不能确定男人的身份,车里凝固着紧张的气氛,他适时地开口:“顾总,我已经联系在长宁的人,他们提前下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太太。”   “何安,快点找到她。”低沉的声音像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时间宝贵,何安明白,眼前的男人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除夕夜,高速路上车辆稀少。   除了不能及时回家的人,人们都聚在温暖的屋里与家人一起欢聚,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夏,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取走了一笔钱?她又为什么而急切?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又是谁?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在高速上奔驰。凌晨三点多,到了距离淮清五百多公里的长宁,又从长宁驱车而下,从国道转入乡道,在天色微微亮起时到了银行所在的县城。   几辆风尘仆仆却不掩气势的车子无声地驶入县城,街道上到处散落着鞭炮和烟花燃放后的碎屑,除了几家超市开着门,几乎所有的门店都紧闭着,整座县城仿佛还沉寂在昨夜的欢庆中没有醒来。   县城不大,常住人口约20万,想在其中找到一个人,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早有人调出银行周围的监控,但因为县城设施落后,有的监控早已损坏,最后小夏和年轻男人消失在一个路口没了踪影。不过周围的监控拍到了男人的脸,他们很快确定了身份。   他姓王,家住在县城下属的一个村子里,是远近闻名的混混。打架斗狠收保护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履历丰富,进过两年监狱劳改,最近一年才放出来。   小夏和他消失的那个地方正是他回家的方向。   男人一夜未眠,却不显一点疲惫。他们朝那个方向开去,听完何安的叙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快点。”   出了县城,道路变得崎岖,车子驶过扬起漫天的尘土,不过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因是冬天,四周的树木光秃秃的显得沉闷单调,唯有各家门前挂着的红灯笼现出一抹亮色。平房与楼房交错,几个穿着新衣服的孩子聚在门前在放炮。他们点燃手里细小的炮仗扔出去,捂着耳朵躲在一边,等待炮响那一刻带来的刺激。   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听到远处传来车声仰头看去,几辆气派的黑色轿车迅速驶来停在路边。   他们看得入迷,一时忘记了玩乐,虽然什么也不懂,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场。   何安和顾行执从车上下来,不一会儿便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村民们看着这群像是出现在电视里的人,用方言低声私语着,无非是猜测这些大人物是来找谁。   看到他们朝一个方向走去,刚刚在放炮的一个小孩推推自己身边的小伙伴,“小虎,他们是不是要去你家呀?”   小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见他们转入回自己家的小路,忙丢下小伙伴往家里跑。   他跑得急,在他们敲门前冲了上去。   瘦小的身子钻到他们面前,挡在了门口,用双手护住大门,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何安与领路的人确认了地址,他半蹲下来,尽量用和善的语气问他:“小朋友,你认识王天吗?我们有点事想找他问问。”   听到哥哥的名字,小男孩更是警觉,他看着面前出现的这群人,直觉他们不是普通人,飞快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你们找错了,这里不是他家。”   他知道哥哥经常在外面惹事,撒了谎。   门内传来一阵咳嗽声,何安趁他不注意直接推开了门,几人迅速走了进去,只剩小虎被一个人拽住了胳膊。   院内一片杂乱,顾行执循着声音迅速走进了屋内。高大的身影走进逼仄混乱的房间,显得格格不入。屋里没有他要找的人,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人坐在堂屋里咳嗽,。   老人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家里的人,领路的人上前说明了来意。明白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在找一个人后,老人直觉是自己的孙子又闯了祸,倒是先向他们道起了歉。   何安给老人看了照片,老人说没有见过小夏。他看样子并不像在说谎,还给他们提供了线索,说可以去县城里找找王天的朋友,如果这个小姑娘跟他孙子在一起过,他们也许会知道。   他们正准备离开,小虎无意间看到了何安手中的照片。知道他们不是来找哥哥的麻烦,他没了敌意,主动说道:“这是小夏姐姐,我见过。”   他刚说完,一道冰冷的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他被吓得往奶奶身后躲了躲,不再说话。   何安见状,脸色温和地问他:“小朋友,你可以告诉叔叔,在哪里见过这个姐姐吗?”   从王家出来,已近十点。   他们原路返回县城,何安问身边的男人:“顾总,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能找到太太。”   他没有回答何安的话,耳边依稀回荡着小男孩的话。   “我去县城找哥哥的时候见过小夏姐姐,她好像住在一家饭店里。小夏姐姐很漂亮人很好,还给我买过东西吃。”   他们到了小虎说的饭店,里面却是一片狼藉,地上和桌上散落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住在附近的邻居说:“昨天这里有人打架,哎哟,打得那叫一个厉害。还是警察来了才把人抓走了,老板被砍了几刀被救护车拉走了。”   “这大过年的造孽哟。”   “听说是为了小夏,那个地痞天天来店里骚扰她。唉,小夏这个姑娘也是怪可怜的,昨天我听她叫得可惨了,也不知道受伤了没有。”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在这里的确是太招眼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知道昨天怎么真的动起手了。”   何安问他们人被送到了哪个医院,有没有他们的手机号码或联系方式,得到医院地址后又赶去医院,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顾行执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手在微微颤着。   何安一遍一遍打着电话,车子离医院越来越近,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太阳已升到最高处。   何安在重新拨打的间隙,手机突然进来一个电话,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地,他迅速接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柔柔的,恍若隔世。   “何安哥哥,我是小夏,你还记得我吗?”   小夏拿着王天的手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缓慢而认真地拨着电话。   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黑色外套,上面还有暗沉的血迹,头发凌乱,一夜未眠,脸色憔悴又疲惫,但路过的人还是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不是为了她的狼狈,而是为了她纵使狼狈也依然没办法掩盖掉的美丽。   小夏像是对周遭的事情都不在意,她先是拨通了白夕的电话,咬着手焦急等待着,但是一连打了几个都没有人接。   陈桂香从病房里走出来,满脸苍白对还在打电话的小夏说:“小夏,你别担心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小夏扶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安慰道:“没关系的桂姨,我能借到到钱的,你回去休息一下,说不定一会儿东叔就醒了。”   “没事,小夏,我不累。”   小夏又劝了好一会儿才把陈桂香劝走,她又打了一遍白夕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护士拿着好几张单子过来,十分温和地提醒她,医院费还是尽快交上,后续才好治疗。小夏点点头,说她很快会去交的。   小夏的记性并不好,她只记得四个人的手机号码,一个是夏院长的,一个是白夕的,还有两个是何安和顾行执的。她连方管家和风岚的手机号码都不记得了,更不记得福利院里其他人的电话。   她平时几乎不用手机,此时才知道责怪自己笨。   再一次打不通白夕的电话后,小夏只能拨通了何安的电话。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会帮她,主要是想要方管家的电话,方姨应该会借钱给她,只是可能会先生气。   电话只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了。   她忐忑着问道:“何安哥哥,我是小夏,你还记得我吗?”   何安回道:“记得,您现在在哪里?”   小夏不知道电话那边已经换了人,也忽视了他为什么要问她在哪里。她鼓起勇气,缓缓问道:“何安哥哥,你能把方姨的电话告诉我吗?我找她有点事情,但是不记得她的号码了。” 第35章   小夏说完,那边沉默下来。   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来何安的回应,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走廊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小夏去护士站借了充电器,陈桂香过来找她说人醒了,两人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忙忙碌碌一阵,她想起手机还放在护士站充电跑过去拿,老旧的县城医院屋内仍是冰冷,她搓搓被冻得发僵的手,跟护士道了谢弯腰去够手机。   走廊内来来往往着家属与医护人员,到了中午,从最近的病房里溢出一阵饭香。有一位大妈在护士站询问病人的情况,说话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小夏鼓捣一会儿手机才开了机,突然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她茫然地顺着身边护士的视线望过去,眼神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有一个人一出现,便会夺走周围的一切目光。   他眉眼深邃,气质凛然,与医院的陈旧喧闹格格不入。他大步朝她走来,一向从容的脚步显出了几分仓皇,小夏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分清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她本就迟钝,呆呆地立在原地。   凌乱的发丝被风拂过,落在脸颊上痒痒的。眼睛睁开又落下,不过须臾,她身子一紧,被拥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胳膊传来阵阵的疼,小夏的眸子闪了闪,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的人渐渐动了,走廊又恢复了喧闹,只剩目光在这对男女间停留。   空洞的胸口再度被填满。   男人唤了声小夏,垂下了复杂的眼眸。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夏恍然。她看到站在那里的何安,茫然地唤了声:“何安哥哥?”   顾行执想过很多次,找到小夏时,她会是什么样子。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说什么样的话,千千万万种幻想,想得最多便是此时的场景。   她一定安然无恙,像平时一样乖乖的,在某个无人知道的地方,等待着他找到她。   400多个日子,这样的梦对他来说,是美梦。与那日的哀求与哭泣纠缠,形成了这400多天的每一个夜晚。   如今,梦境成真,她果然安然无恙,依旧乖乖的。   只是她叫的是何安的名字。   小夏无措地伸手推开了他,垂下头与他擦身而过。   他怀中一空,一片冰凉。   小夏小步快跑到何安面前,睫毛不安地颤动,颤着声问道:“何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何安怔了片刻,突然传来一阵呼唤。   “小夏。”陈桂香在病房门口唤小夏的名字,小夏应了一声,对何安说,“何安哥哥,我现在有点事,你等我一会儿。”   她攥着手机往回走,经过男人身边时,肩膀缩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   她脚步急切,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一个惊慌的背影。   陈桂香站在病房门口,远远看到了那两个陌生男人。小夏低着头跑过来,她担忧地问道:“小夏,他们是……”   小夏收起慌乱,解释说:“是之前认识的人,可能是来找我的。”   虽然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给何安打过电话,他就会出现在这里,但想起他刚刚的反应,应该是过来找她的。   连日的奔波让小夏感觉有些疲惫。   她还没有从昨天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又遇到了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人。   陈桂香看着把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小夏,安慰她说:“小夏,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东叔已经醒了,坏人也抓起来了。医生不是也说了他没有大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再大的困难都会过去的,咱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可不要遇到点困难就哭丧着个脸,多丑呀。”   “嗯。”听到陈桂香的话,小夏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笑了。   陈桂香拍去她衣服上的灰尘,说:“他们既然是来找你的,那就请他们去附近坐一坐,这病房里都是人也没有坐的地方,不好就这么把人晾在一边,不礼貌。你东叔又睡了,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行。”   她们正在门口说话,何安敲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恭敬地对小夏身边的人颔首,然后对小夏说:“太太,医院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您也累了,顾总在外面等您,我先带你们去休息。”   小夏愣了一下,忙对何安说:“何安哥哥,你不要这么叫我了。我带你去吃饭吧,你这么远过来一定累了。”   何安看着小夏,她清澈的眼睛一如往昔。她还是乖巧美丽的模样,纯真又善良。   只是略有忐忑地问他:“何安哥哥,你一个人跟我去好不好?我…….答应过你们,会乖乖的,不会再找他了。”   门外站着一道身影。   听到小夏的声音,放在门把上的手,又无声地收了回去。   小夏跟陈桂香说了一声,背上自己的小包包跟何安走出了病房。外面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小夏心里松了口气。   她心里还记挂着借钱的事,走到外面忍不住先跟何安说:“何安哥哥,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我的钱不够付医药费,等我赚了钱就还给你。”   她并没有听懂何安说让人去安排的意思。何安望着不安的小夏,说:“钱的事您不必担心,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费用已经缴清,之后也会安排新的病房和医生。”   听到这里小夏舒了口气,向何安道了谢:“谢谢你,何安哥哥。那等一会儿我给你写一个借条吧,等以后我赚了钱就还给你。”   小夏表情认真,何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饭店,小夏跟店家要了纸和笔,在餐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借条,写完后递给了何安,说:“何安哥哥,这个你收好,具体的钱我不记得了,数字你填吧。”   她很相信何安,但何安不比白夕,不能嘴巴上答应说还,还是这样比较明白一些,更何况她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完。   何安拿着借条,心中五味杂陈。   “太……小夏,这个钱您不必还的。”   小夏摇摇头,说:“借的钱不能不还的,何安哥哥,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何安欲言又止。   良久后说:“小夏,你走了以后,顾总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心里还在生气,但是你放心,回去后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顾总他……”   “何安哥哥,我没有生气。”小夏仔细听了何安的话认真地解释,“以前是我想不明白才会那样,现在我已经想明白啦,不会再犯那种错了。”   她微微笑着,把菜单推到何安面前,“何安哥哥,你看你要吃什么,我请客哦,你不要跟我客气。”   小夏和何安走后,医院里来了人,说病房已经准备好了,病人现在可以转过去。陈桂香茫茫然,有人跟她解释,是有人以小夏的名义办了病房转移,之后便是一番忙碌,转到单人病房后,又有医生护士过来。   等到病房安静下来,门轻轻响了一下。   陈桂香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她认出是来找小夏的。这样的人,普通人见过一次绝对不会忘记,   陈桂香是大喇喇的性格,在这样的人面前并不局促。她让他进门,招呼他坐下,也没有来得及打热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称呼,别见怪。你是来找小夏的吧?怎么没有跟她一起去吃饭?”   “您好,我姓顾。”男人表情冷淡,却举止有礼。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陈桂香精明,她并没有追问,似乎看出了他的来意,主动说道:“你是来问小夏的事的?”   “劳烦您。”   病房里安静下来,陈桂香沉默了一会儿,循着记忆娓娓道来:“我们两口子以前是养蜂的,所以全国各地地跑,哪里花开了就去哪里。小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偷钻进我们车里了,我们卸车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也幸亏她是躲进我放杂物的箱子了,不然还不得被蜜蜂蛰死啊……”   陈桂香仿佛回忆起了那一幕,脸上带着笑容。   “我们看她可怜,就带了她一段路。她那会儿就是哭,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就说没有人要她了,以后要一个人生活,很害怕。本来老李说,不行就让她跟着我们吧,我一开始没同意,后来看她实在可怜,就答应了。”   陈桂香边说边回忆,想起那段日子还是很怀念。   “我开始不想留她,觉得她瘦瘦的,肯定什么也干不了,养蜂是很辛苦的活,她肯定吃不了这个苦。没想到,她虽然力气小,但还是很能吃苦的,帮了我不少忙。她就这么跟着我们养蜂,从南到北风吹日晒的,受不不少苦。”   “后来才发现她怀孕了,那时候可吓坏我了。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每天还帮我抬蜂箱,要不是我看她肚子变大了问她,说不定宝宝就没了。” 第36章   小夏跟何安说起这一年多的经历时,一直都带着笑容,眼睛亮亮的,一扫刚才的疲惫。   她用简单的话语为他描述了一段愉快的旅程。   “何安哥哥,你见过这么这么多的蜜蜂吗?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可害怕了,后来就一点都不怕了。”   “我们去的每个地方都有花,可漂亮了。有油菜花、荞麦花、槐花……”   何安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画面,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公路,装满蜂箱的大货车,开满鲜花的田野,嗡嗡飞向花丛的蜂蜜。从南到北,没有停歇。   难怪他们找不到小夏。   她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辗转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去过了很多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见到了很多他们没有见过的风景。   画面在小夏的叙述中缓缓铺展开来,自由而又充满希望,丝毫听不出其中的艰辛。何安可以想象到,小夏那时是快乐的。他静静地看着小夏,觉得她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一些。   那个哭泣的小夏不见了。   但在那之前,她原本就是快乐的。   在福利院的小夏原本就是这么快乐,她的眼睛永远盈满笑意,世界也永远都是晴朗的。   那个眼睛灰暗,哀求着不愿意离开的才不是小夏。   何安不知道小夏是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回了笑容。但忽然明白,其实谁也没有了解过这个简单的女孩。   病房里,顾行执缓缓垂下眼眸,低沉的声音克制着:“她,怀孕了。”   陈桂香看着这个年轻出众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回道:“是呀,她自己也不知道。我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还问我,怀孕是肚子有宝宝了吗,那该怎么办呀。”   小夏对世事都是一知半解,一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见过怀孕的小阑,小阑跟她说有个宝宝在她的肚子里,十个月后宝宝就会从肚子里出来,然后慢慢长大,叫她妈妈,最后长成一个跟他们一样大的大人,到了那时他们就老了。   小夏那时好奇又害怕,但又知道人好像都是这么来的。生老病死,有了生命,才会消亡。   小阑的朋友还跟她说:这宝宝呀,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是小阑和她老公爱情的延续。   小夏知道自己怀孕后,问陈桂香:“桂姨,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为什么我还会有宝宝?”   她的爱情没有了,为什么还会怀孕。   小夏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想不明白,陈桂香问她想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小夏连忙摇了摇头,觉得摇头不对,又点了点头。   她说:“要的要的,我不要他,他会难过的。”   小夏经历过被人抛弃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经历跟她一样的痛苦。陈桂香想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是一团肉,什么都不知道,但看到她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不忍再开口。   陈桂香和丈夫辛辛苦苦奔波了大半辈子,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遗憾半生。因为内心过意不去,不忍扔下这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又意外遇到了另一个小天使。   他们夫妻养了半辈子的蜂,早有歇下来的打算,后来便把车和蜂都卖了,回到老家的县城买了房子开起了小饭店。   “我也问过她,宝宝爸爸是谁,但是她不说。我说她一个人生孩子不行,总得告诉孩子的爸爸一声。她就跟我说:‘不用告诉他,他说了不会见我,就一辈子不会见我的。’,后来我也没有再问,她不愿意提就不愿意提吧。好不容易忘记的人,免得她又伤心。”   陈桂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意有所指。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声音洪亮而充满朝气:“桂姨,你们怎么换病房了?钱凑够了吗?小夏呢?我回去又借了一点,你让她别着急了。”   说着他看到病房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顿时警觉起来,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小天,这是小夏的朋友,说话客气点。”陈桂香起身朝王天走过去,进来的人正是昨夜陪小夏去取钱的年轻男人。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五官清秀干净,只是穿着散漫,浑身散发着戾气,微扬着头一副谁都不屑的模样。听到陈桂香的话,他略微收敛了一点,但也没有打招呼,只当没看见。   陈桂香不满地撇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他怀里的小家伙。   王天怀里正抱着一个□□个月大的宝宝,他穿着蓝色的小棉袄,戴了一顶蓝色的小帽子,趴在王天的肩头上睡着了。陈桂香小心地抱过来,小家伙不满地哼了两声,又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小夏呢?”王天四处不见小夏的身影开口问道,“这小家伙刚刚哭了半天要找妈妈,我好不容易哄住了,等会儿醒了又该哭了。”   陈桂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顾行执,抱着孩子对王天说:“小夏去跟朋友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宝宝就交给我吧。你有事就先去忙,你东叔没事了,早上醒过一回,一会儿家里那边会来人替我们。”   王天不疑有他,放心把孩子交给了陈桂香,“那我先走了,等小夏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他得回店里一趟,昨天来寻他们麻烦的人是县城里有名的混混老大。他担心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也担心他手下的人去店里闹事。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来了一趟,都没有见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夏的朋友长什么样。   陈桂香抱着孩子走过来。   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出声,说:“可以让我抱抱他吗?”   他冰冷的声音流动着不易察觉的起伏,高大挺拔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   陈桂香犹豫了一下,还是孩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甜甜的奶香也随着移动闯入他的世界,小家伙的脸映入他深邃的眼睛,他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胸口被一股不知名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汹涌着,几欲碎裂。   年节里,没有什么人上街,饭店里也只有医院里的人过来吃饭。小夏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她心里记挂着在医院的东叔和桂姨,吃得并不安心。匆匆填满肚子后,又去要了几样清淡的菜让老板娘帮她打包。   她要付钱,才得知何安已经付过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何安哥哥是,说好我请你吃饭的,你这么远过来,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   何安犹豫着,面对着小夏不知道怎么开口。   在等待打包心饭菜的间隙,小夏小声地问道:“何安哥哥,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虽然她笨,也知道不可能她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个拥抱。   他从不会在人前抱她,他总是那么冷漠,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让她一点儿都看不清楚。她本来就不聪明,平常人都看不透的人,何况是她。   而且小夏也不会随意去揣测别人,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会问出来。   得到何安肯定的回答,她又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夏想了想,也想不到他们找她会有什么事。除去孟清如和夏院长,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孟清和和夏院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方姨吗?”小夏猜测道,继而心中开始着急起来,“是不是方姨出了什么事?”   “不是,她很好。”何安忙安抚小夏,说方管家一切安好,很牵挂她。   “小夏,顾总是来接你回家的。”何安说出此行的目的,凝视着小夏的表情。   小夏怔了一下,继而眼睛里涌上疑惑。   “回家?”她喃喃道,“回福利院吗?妈妈不在那里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何安哥哥,我不懂。你们要接我回什么家?我在这里很开心,不想去别的地方。”   小夏不明白何安的话,直到顾行执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她的眼睛就不再笑了,变得仓皇无措。她忙低下头,不安地转过身去,躲避着他的目光。   “小夏。”   他唤着她的名字,小夏却没有答应。   何安无声地走出了包厢,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小夏惊慌不已,站起来要走,被他抓住了手。他单手拦住了她的腰,小夏才发现他怀里抱着宝宝。   她安静地不动了,听到他说:“小夏,对不起。”   小夏依旧没有说话,她想问宝宝为什么会在他这里,但想起以前的事,还是没有开口。   他以前也说过对不起,然后说不该把她带回家。小夏不敢问,怕他又说出同样的话。   不过,小夏已经学会不哭了,虽然她很委屈。   “对不起,小夏。”他又说了对不起。然后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难过,跟我回家吧,小夏。”   小夏听不明白他的话,在隔了很多个日夜后,说了第一句话:“你已经不要我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第37章   小夏听得迷迷糊糊,不过终于明白他们说的回家是回哪里。她以前真的把那里当过家,所以现在是难过的。   她想过家,所以才会难过。   “我要回去了,你把宝宝给我好不好?”小夏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表情,忍着难过跟他要孩子。   她不再叫他大哥哥,语气小心又疏离。   他没有动,又唤了声小夏。小夏没有应,将头埋得更低。她的恐惧和不安通过无声的动作传到他的眼中,他冷硬的心像被什么割裂了一道口子,揽着她的手渐渐放开。   “大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我会听话会很乖的。”他仿佛又听见了小夏的声音。   小夏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难过,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出来。其实小夏以前很少哭,她是夏院长眼中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只在他面前多了眼泪。   不过她后来知道了,哭多了是会招人烦的。   她眼眶里含着泪,垂眸,刚好看到他怀中的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眼眶里的雾霾瞬时一扫而光,她莞尔一笑,小家伙也跟着笑起来,伸出短胖的胳膊去够妈妈。   “麻麻~”   软糯的声音冲散了房间里的压抑,单手抱着他的男人身体一僵。   小家伙圆滚滚的身体朝妈妈那边扭过去,小夏笑着去抱他,无可避免地触碰到男人的身体。   那柔软又沉重的一团小人离开,他掌心一空,只留下轻飘飘的虚幻。   小夏抱着宝宝,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小夏笑起来依然像孩子一样天真。顾行执从未见过孩子笑起来是什么模样,或者说是从未留意过一个孩子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但此刻,那孩子的笑容却清晰地映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的眼睛像黑葡萄,肉嘟嘟的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笑完后,他趴在小夏的肩头,安静地吃着手手,乖巧又可爱。   “我走了。”小夏没有跟他说再见,小声说完这三个字抱着宝宝离开。   何安在门口守候,看到小夏抱着孩子出来,刚才的猜测像是得到了印证,“小夏……顾总他……”   他怎么了,谁也不知道。   何安看了一眼小夏的身后,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出房间,小夏不再那么难过。她笑着跟何安说:“何安哥哥,这是我的宝宝,你看他是不是比我还要漂亮?”   小夏最爱她的宝宝,每次看看他,她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与何安分享她的喜悦和骄傲,脸上蒙着一层柔柔的光。   生下他时,她懵懂又无知,不曾想过会将一个小天使带到这个世界。   何安仔细看了眼她怀中的宝宝,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可爱的宝宝。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小家伙咬着手手咧嘴笑,他长得像小夏又像顾行执。   眉眼像爸爸,但爱笑像妈妈。   他一笑起来,让周围的世界都变得明亮。   小夏说他大名叫夏昀,是夏天的阳光。小名就叫宝宝,偶尔她也会叫他小太阳。名字是东叔找人起的,他们都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   东叔醒了,陈桂香在一旁照顾他。   病房里来了两夫妻的亲戚,何安抱着孩子送小夏回来,在一圈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靠双手吃饭,不曾接触过何安这样的人,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互换了眼神。   小夏给陈桂香带了饭菜,抱着宝宝到了东叔身边。东叔的精神比早上好了许多,虽然脸色苍白,但能开口说话了。看到小夏脸色憔悴,他虚弱地开口:“我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小夏笑着说:“东叔,我不累的。”她想问他还疼不疼,但想起昨晚的鲜血就没有问出口。   他肯定疼的,流了那么多血。他是为了保护她,她内心无比自责。   陈桂香见只有他们回来,身后并没有那个姓顾的男人。见小夏低着头,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不累,一夜不睡,我都累了。刚才医生来看过了,说没事。你带宝宝先回去睡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何安适时地开口:“我们来时看到家里还没有打扫干净,没有得到允许不敢乱动。如果您信得过我们的话,我这边有人手会帮您处理好。另外我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来回也方便,不如就让小夏跟我先去休息吧。”   何安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目前小夏听陈桂香的话,便直接征求了她的意见。陈桂香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便答应下来,对小夏说:“小夏,那你先和你朋友去吧,家里的确还不能住人,宝宝看到血不好,我等会儿就来。”   小夏看了一眼何安,又看到陈桂想疲惫的双眼,点点头答应了。她跟着何安离开,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才有人上前询问陈桂香:“桂香,这是小夏孩子的爸爸?他怎么找过来了?”   陈桂香长长叹了口气,说:“这个不是,是另一个。”   “我说小夏的朋友怎么会大过年的来找她,还给你们转了这么好的病房。这个看上去就是个大人物,是宝宝爸爸的朋友?”   “他们是来接小夏回家的?哎,那你们夫妻两个以后说不定得享福了。我看这个年轻人挺有钱的,小夏的老公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接小夏走的时候会给你们一笔钱,感谢你们照顾他们娘俩这么久。”   “你们也别发愁了,这靠山来了,被抓起来的那个以后肯定不敢再找你们麻烦了。”   “不好说,那郑家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我看送小夏回来的这个更不简单,那郑家的也就是在咱们这小地方横,出去了什么都不是。你看看人家什么气派,郑家那小混混站人面前跟条虫似的。”   陈桂香听着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与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对视了一眼。陈桂香在丈夫身边小声说:“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她迟早会走。”   越是了解小夏她便越清楚,这么可人疼的姑娘,怎么会有人真的舍得抛弃她。   小夏跟着何安到了酒店,这已经是县城里最好的酒店,但何安一进来,依然显得这里陈旧落后。   小夏抱着宝宝坐在沙发上,跟何安道谢:“何安哥哥,你把住店的钱也写在借条上吧,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何安没有应,说:“这都是顾总吩咐的,您不用这么客气。”   小夏沉默下来,说:“那你跟他说,我会把钱还给他。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谢谢你们过来看我。”   何安没有戳破小夏的天真。   顾行执既然找了过来,又怎么会让她独自在这里生活。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依稀可以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一会儿是孩子的笑声,一会儿是女孩柔柔的声音。男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窗外的阳光刺疼了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墙那边的世界离他很近又很远。   何安留下陪小夏待了一会儿,一夜未眠的小夏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终于累到极致,沉沉睡了过去。   她趴在床上,睡得香甜,连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进来都不知道。何安守在一旁,想抱起宝宝为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他却制止了他,说:“你也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   他们一夜奔波,何安倒不觉得疲惫,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小夏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和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声音。她还穿着那件黑色外套,连鞋也没有脱,靠在床边就睡了过去。鞋上沾满了泥土,脸上也蒙着一层灰色。   他弯下腰,温柔地为她脱去鞋子,然后为她脱去了外套,盖上了被子。她大概是累极,他抱起她的时候都没有醒。   小家伙坐在妈妈身边,双眼精神又明亮,他不哭也不闹,专心扒着自己的胖脚丫,就这么看着他把他的妈妈抱了起来。而后,一双大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被压得脑袋一低,小脚蹬开了自己的手,用胖乎乎的手去抓自己脑袋上的大手。   幼嫩的小手触到冰冷的大手时,一大一小都愣了一下。   小夏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是昨夜的鲜血,和遥远看不到尽头的路。   她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陈桂香不知何时过来,拿着玩具在逗宝宝玩。外面黑沉沉的一片,陈桂香已经休息过精神充沛,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婴儿用品,小家伙被围在一堆玩具之中,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何安用了什么办法,不过短短一觉的工夫,已经将孩子能用到的东西都准备齐了,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婴儿床,里面堆着一套又一套的小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小夏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陈桂香和蔼地看着她,说:“醒啦,饿不饿?”   小夏茫然地点点头,她四下看了看,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原来那只是一个梦。 第38章   晚饭是何安送过来的,按照小夏以前的口味和喜好,虽然条件有限,但依然准备得精致美味。陈桂香看着满屋子的婴儿用品和为小夏准备的东西,心中明了。   小夏想拒绝,被何安的一句“是顾总吩咐的”给堵了回来。她嘴笨又心善,既不敢耍脾气把东西都扔了,也不想再见那个会让她做梦的人,只能将东西都放到一边,希望他们明白了会原封不动地收回。只是一些被宝宝拆了的玩具不能再放回去,只能让他拿着在手上玩。   那些漂亮的小衣服小夏都没有动,小家伙依然穿着妈妈给他准备的旧衣裳。即便如此,他那张漂亮又可爱的小脸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东叔的伤不重,一开始陈桂香和小夏都没有去谈关于宝宝爸爸的事情。饭店要重新收拾,医院还要有人照顾,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离不开人,小夏仿佛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是他们没有走,这些事情已经有人安排处理妥当。   饭店里,王天正在和朋友们一起收拾凌乱的现场。突然来了一群人,对他们礼貌而恭敬,有条不紊地帮他们收拾干净。坏掉的家具被换上新的,又添置了很多需要的电器家具。开始王天防备着,以为是郑家那边派过来的人,后来郑家那边真的派人过来捣乱,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被这群人赶走了。   陈桂香回到家,看到焕然一新的屋子,觉得受之有愧,连忙向何安拒绝,何安却弯腰道谢,说:“这都是应该的,顾总十分感激你们为小夏做的一切。”   小夏听了心里十分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到房间看到满屋子的东西,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陈桂香送走何安,看到小夏抱着宝宝在发呆,安慰她:“小夏,先别想这么多,等你东叔病好了再说吧。”   小夏茫然地点点头,和陈桂香一起把东西单独放到一边收好。她知道他没有走,却没有什么办法。   每天,顾行执都会去医院。小夏每次见到他,都抱着宝宝转过身,他也不生气,坐一会儿就会离开。   小夏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在照顾宝宝。他看到她给宝宝换尿布,喂他喝奶粉,笑得柔柔的,陪他一起玩。   小夏在福利院长大,她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不会照顾孩子。   相反,她将宝宝照顾得很好。小家伙几乎很少会哭,每天吃完就睡,小手小脸都胖乎乎的,圆滚滚的身体结实有力,从出生到现在都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开朗又活泼,也不怕生,对着谁都笑眯眯的。   他并不怕顾行执,会让他抱,只是他抱得姿势并不舒服,小夏每次看了都会觉得心里难受。   小夏忍不住,对顾行执说:“谢谢你帮我,钱我会还给你的,你回家吧。”   她不希望他是在等她,那样她心里过意不去。可他还是没有走,只是反复跟她道歉。   “对不起,小夏。”   小夏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她一面觉得他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一面又因为他的道歉而觉得委屈。   她说不明白又想不明白,每当这时总是会想到夏院长。   夏院长教过她很多道理,关于人生,关于未来,却没有教过她,什么是爱情。   过了这许多日子小夏才明白,她喜欢他不是错,他不喜欢她也不是错。他没有对不起她,所以不用再来找她。   小夏试图跟他说清楚,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笨。听到他一直道歉,她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答应过夏妈妈照顾我,但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也想清楚了,不会像以前一样再找你了,你还是回家吧。”   虽然小夏不明白他具体是为了什么来找到她,但知道他其实是个好人。哪怕讨厌她了也会为她安排好生活,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是她知道,没有谁该照顾谁,他信守承诺,她却不应该安然享受,那些并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个多星期后,东叔出院。   自小夏说完那些话后,有一段时间内没有见过顾行执,她以为他走了,只是何安每日会过来送东西,东西很快摆满了一个房间。   小城不大,小夏要走了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王天来看小夏,遇到何安,对他并不客气。   “你是哪里的人?不要天天没事来找小夏,你没见她因为你不开心了吗?还不赶紧哪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欢迎你。”   何安并没有与他计较,每日都是安静地来,安静地走。陈桂香叫住了王天,对他说:“小天,这是小夏的朋友,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王天撇撇嘴,“什么朋友,我看是负心汉还差不多,长得人模狗样却一副坏心肠,早干嘛去了,现在冒出来当救世主,谁稀罕。”   他是小夏的朋友,小夏忙制止他,向何安道歉:“何安哥哥,对不起。小天他什么都不知道才乱说的,你不要生气。”   何安当然不会生气,只是觉得他骂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也愧疚过,如果当时他答应她帮她求情,会不会她就不会走?   这样的可能有太多,只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过去的事情。   小夏没有怨恨,也没有生谁的气。   她甚至问何安:“何安哥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可怜才来找我?”   看着他们不断送来的东西,小夏渐渐明白他们的用心。   为了让他们回家,她不得不解释:“何安哥哥,其实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虽然有时候会有点累,但是很开心。谢谢你们关心,但我自己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你们还有工作,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小夏知道好心的人都会同情她,可小夏并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   她只是,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小夏最后对何安说:“何安哥哥,你帮我跟他说,不用可怜我,我自己一个人能好好生活的。”   何安和王天都走后,陈桂香过来看小夏。   她在房间里陪宝宝玩,脸上笑着,眼里却泛着水光。小家伙不懂妈妈的悲伤,见她笑着,自己也笑着。   房间回荡着宝宝稚嫩的笑声,陈桂香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夏,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后悔了,你不想跟他回去吗?”   那天,她说完小夏的事情后。   那个看上去高高在上的男人对着她深深鞠了个躬,感谢她照顾小夏。他的话不多,却用行动表示,他会一直等着小夏,等到她原谅他,跟他一起回去。   虽然她不舍得小夏离开,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血脉相连,他们又有什么立场阻止。   看着一旁的小家伙,陈桂香不得不劝她:“小夏,他是孩子的爸爸,养一个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现在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等到他会说话会走路了,看到别人有爸爸妈妈自己却没有,该多难过啊。”   小夏愣住了,喃喃地说:“我也没有爸爸妈妈,我很爱他很爱他,他也会难过吗?”   说完,小夏其实就明白了。   会的。夏妈妈那么爱她,她也难过过。   她也曾对家庭生出过渴望。孟清如对她说要当她的妈妈,她为此高兴了许久。在顾家,她也为自己曾拥有了一个家而感到高兴。   小夏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望着宝宝天真的脸,内心陷入了自责无法自拔。   她自己渴望得到的家都很遥远,她又该怎么给宝宝一个家。 第39章   小夏走的那天刚好遇上了降温,她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但出门的时候还是打了车。   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她抱紧怀中睡得香甜的小夏昀,只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拉上了饭店的门。   她有些留恋,可已不得不走。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给宝宝一个家,但现在已经成为陈桂香夫妇的累赘。   何安每天上门,周围议论声起。   陈桂香的担忧,东叔的关切,还有王天嘴上嚷嚷却不舍的眼神,都在告诉小夏:他们舍不得她离开。   她很多次告诉何安希望他们能够回家,可是他们没有走,小夏不愿因为自己再连累别人。   小夏的自责其实在顾行执到来前就已产生。如果不是因为她,朴实善良的陈桂香夫妇不会惹上坏人,东叔更不会受伤。她十分感念他们为她做的一切,也十分不舍,但也知道只有她走了,他们才会重新过上他们想要的平静生活。   除了车费,小夏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夹在信封里留给了陈桂香夫妇,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宝宝离开。   走时,天还未亮。小县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路灯茕茕,散发着昏暗孤独的光芒。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驶过两辆车,小夏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开车的是一个大爷,远远地见一个瘦小的姑娘抱着个孩子,忙停在路边,用方言热心地问她是不是要去车站。小夏点了点头,最后望了眼远去的饭店,落寞地低下了头。   从县城到市里的班车每一个小时一班,小夏坐上了最早的那班,又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只是这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麻麻~”伴随着清晨的阳光,沉睡中的小家伙醒了过来。看到小夏,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嗦着手手,留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胖嘟嘟的身体坐在小夏的腿上,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小夏帮他擦干净,在他软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他“咯咯”笑出了声,小夏也笑了起来。   “宝宝,我带你去找夕夕好不好?她还没有见过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小夏捏着宝宝的小脚丫,内心不再感到孤单。小夏会迷茫,但其实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能她想要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太可笑,也或许别人都只顾着同情她,所以哪怕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理解过她。   嘈杂的候车室里,小夏逗弄着怀里的宝宝,人群中,她的笑容依然灿烂。   顾行执在监控画面里看到她的笑脸,手中握着她留下的信,心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包裹。   他不懂,她为什么又会再次离开。也不懂,自己此时心中的惶然。   他知道她在因为他抛弃过她而生气,所以从来没有逼迫过她跟他回家。他想有一天她总会消气,然后跟他回家,可是她又独自一个人,抱着孩子走了。   “顾总,太太她买了回淮清的火车票。”何安已经查到小夏的去向。她是孤儿没有亲人,更没有什么朋友,回到淮清最有可能便是去找白夕,或者是回福利院。只要回到淮清,找到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又不聪明,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这一年多不过是个意外。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藏起来,也没有想过他们会找她。   小夏留下两封信,一封是给陈桂香夫妇的,一封是给他的。给他的那封信很简单,只说了会还他钱,然后再无其他。   她做事总是很认真,写信也不忘记写上开头,向收信人表示问候。她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字迹稚嫩,最后还不忘写上日期。   她再也没有叫过他大哥哥,顾行执这三个字写成了顾行直。   他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其他废纸,每张废纸上都只写对了前两个字。最后一个字,可以想象到她尝试了很多都觉得不对,从之到直凡是zhi发音的字,她都写过。   从儿时到现在,他们已经相识十多年。   但是她还不会写他的名字,而他也从来没有懂过她。尽管小夏的表情都写在脸上,眼睛里从无隐瞒。   他环视了一眼这狭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衣柜之外,遍地都是孩子的用品。只有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几尊木雕,其中还有一个没有完成的办成品,夏字刻了一半。   他的拇指捻过没有打磨的木雕表面,一根木刺扎进了他的肉里。   很疼。   小夏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坐过去远方的火车。   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因为长得漂亮又总能吸引到别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显得扎眼。   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始终独自一个人,上前搭讪。小夏看到对方浑浊的眼睛吓得转身要跑,但周围人头攒动,有好几双一样浑浊的眼睛。   慌乱无措时,她看到了身穿制服的巡警,忙朝他们走过去。那几双眼睛便收敛了一些,只是时不时还会往她身上打量。   巡警大概是看出了小夏的惊慌,见她独自一人又带着孩子,上前问她:“你的家人呢?”   小夏摇摇头说:“我没有家人。”   好心的巡警见她仓皇又无助,将她带到办公室,问了她要去哪里。得知她要回去找朋友,虽然没有亲属看着又比正常人迟钝了一些,但好在小夏思维清晰只是有些涉世未深。好心的巡警将她送上了火车,嘱咐她一路上要注意安全。   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小夏并没有怎么受罪,跟她同坐的是一群回校的学生,她们看到小夏怀中的宝宝都舍不得挪开眼,一路上小夏昀不是这个姐姐抱,就是那个姐姐抱。他不认生也不爱哭闹,只除了饿了困了会找妈妈,其他时候都乖得不得了。   即便如此,小夏也一刻不敢休息,一路上她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就这么熬着回到了淮清。   回到淮清时,已是傍晚。   火车站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是小夏最害怕的地方。她戴着帽子闷着头往前走,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无声地跟上了她。   小夏拦了计程车到了白夕住的地方,但是门卫告诉她,白夕不在家,还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白夕生病住院了,还是救护车来接走的。   可惜的是门卫不知道她被送到了哪个医院,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小夏只能带着满心的担忧离开。   她回到福利院,到门口时天色已晚,小夏抱着宝宝踌躇着没有进去,转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彼时,跟着小夏的人正在身后打电话,向别人汇报她的去向。   “太太去找了白小姐,没有找到,然后回了福利院。她没有进去,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能去哪里?小夏是没有家的。   顾行执拿着手机,看着车窗外飞驰而去的风景,眼中闪过憧憧树影。   回程的路上,何安早已安排人在车站守候,只是顾行执并没有吩咐他们要将小夏带回顾家。   小夏说那已经不是她的家。   小夏走到风岚的店,前面的门已经关了。她绕到后方敲了敲后门,没多久门开了。   然后,小夏再也没有出来。   跟着小夏的人与顾行执说:“顾总,太太她去找了风先生,今晚应该是在他家住下了。”   风岚没有想到是小夏回来了,更没有想到她不是一个人。   晕黄的灯光下,他抱着小夏昀,看着小夏吃着面,叹息道:“你啊,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自己一个人多危险,怎么不知道打我的电话让我去接你。”   小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风叔叔。我把你的电话忘记了。”   风岚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长长叹了口气。   他怀中的小家伙嘬着奶瓶,用胖乎乎的小手去够风岚的脸,风岚不防,被他的小手抓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   “你这个小家伙,人不大力气倒是不小。”他轻轻拍了小家伙手心一下,小家伙被他逗得笑了。   小夏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好像没有经历过一路的艰辛和疲惫。   风岚收留了小夏,带她到小时候她住过的房间。其实儿时有一段时间,小夏是住在这里的,她跟风爷爷学木雕,比常人想的还要辛苦许多。有时候会一晚上不睡觉,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一刻就是一夜。   风岚那时正年轻,与风爷爷关系不好,风爷爷不愿意教他木雕,一生只教了小夏一个人。   风岚自知自己的父亲脾气古怪,平生没有几个朋友,却与小夏格外相投,他说小夏跟他像,但风岚却一点不认同。小夏天真善良,哪能跟他一个老头子像。   后来知道老头子说的是执拗。   小夏性格柔软,最容易心软,可她也有固执的时候。   因为她不聪明,所以有时候比常人容易较真,别人都懂的事情她不懂。   风岚问她:“你跟孩子的爸爸打算怎么办?”   小夏说:“他不要我了。”   风岚说:“他不是去找你了吗?你还是不打算原谅他?”   小夏说:“风叔叔,我没有生过他的气。他不要我是因为不喜欢我了,不喜欢我又不是错,他不用我原谅的。”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明天加更~ 第40章   他们之间的事情,在小夏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是喜欢或不喜欢的事情,没有掺杂怨或恨。   他喜欢她,她是开心的。   他不喜欢她,她就会如他所愿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同情和怜惜都不是爱,他们都以为她不懂,其实她已经懂了。   凌晨,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路灯摇曳下,车上的人始终没有下来。隔着院墙与夜幕,床上的女孩和宝宝睡得极沉。   小夏在风岚家暂时住了下来。   因为担心白夕,小夏第二天又到了白夕家去找她。门卫说她还是没有回来,除了地址和电话,小夏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白夕的方式,她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去她家附近的医院找她。   她背着宝宝走了没多久,顾行执出现,带她找到了白夕。   初时,小夏怔了一下。   他缓缓朝她走过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头顶的太阳。小夏微仰着头看他,身体无声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垂下脑袋,避开了他的目光。   小夏想问他怎么在这里,他先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盘旋:“我带你去找她。”   小夏很快明白过来,轻声跟他说了句:“谢谢。”   他去抱宝宝的时候,小夏并没有反对,直到上了车,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后座上不知何时安了一个安全座椅,宝宝坐上去刚刚好。他正在长牙的月份,又想学说话,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除了妈妈两个字发得清晰,其他的谁也听不明白。他盯着顾行执看了一会儿,转头冲妈妈笑,把小手塞进嘴里,口水便顺着小胖手流到了衣服上。   小夏转身翻着包包,顾行执已经拿了纸巾帮小家伙擦了嘴。她慢了一步,又小声说了句谢谢,局促地坐直了身体。   他的话一直都不多,只是小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他们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她很怕他,而他习惯沉默。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医院,下车时,宝宝睡了过去。小夏想去抱他,被顾行执制止了,   他说:“让他睡吧,医院人多。”   小夏收回了手,又说了声谢谢,跟着他往医院走去。   白夕生了病,刚做过手术躺在病床上。小夏到时她还在睡,孟清和看到他们关上门走了出来。   见到小夏,孟清和很意外。   小夏有些急切地问他:“孟医生,夕夕怎么了?她生了什么病?”   孟清和只简单说了是胃病,不想引起小夏的恐慌,他相信白夕也不愿让小夏担心。好在手术成功,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等到她醒来看到小夏,会很开心的吧。   小夏的出现,让孟清和这段日子的寻找有了结果。   他看了一眼顾行执,对小夏说:“小夏,等白夕好了,你们跟我一起去美国吧。”   小夏是孟清如留下的希望。孟清和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将她带走,更后悔曾经利用过她试探顾行执。他以为顾行执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小夏,结果又低估了他的无情。   顾行执淡淡看了孟清和一眼,眼内无波无澜,他只静静地看着小夏。小夏低着头在沉思,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拒绝了:“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留在这里吧。”   她回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以后哪儿也不去了。   小夏在医院待了许久,白夕始终没有醒过来,不过医生来查房,说她情况很好。小夏放下心来,她怕宝宝醒了看不见她要哭,便跟孟清和说她要先离开一会儿,回去一趟再过来。   回去的时候,顾行执坚持送她,小夏没有拒绝。   路上,小家伙醒了要喝奶。因为出来太久,小夏带的奶凉了,她有些慌,听到宝宝不停地喊着妈妈,小声问顾行执能不能让司机开快点,顾行执看到她找奶瓶的动作,让司机改了方向。   几分钟后,车子停到一栋大楼下面,顾行执解开安全座椅的带子,抱起了饿得饥肠辘辘的小可怜,带着小夏上了楼。   小夏呆呆地跟着他走,想起刚才驶过的大门,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她和小阑守在门口,驶来的汽车,闪过的刀光。她曾经来过这里,但没有进过大门。   电梯直达顶楼,开门便见到阳光从整面的落地窗洒进来,整个房间笼罩在阳光之中。   顾行执单手抱着宝宝,朝她伸出手,低声说:“给我吧,我帮他泡。”   小夏小心地包包递给了他,然后从他怀里把宝宝抱了过来。小家伙已经饿得有些急躁,扭着身子闹起来,委委屈屈地喊着妈妈。顾行执转身进了厨房,小夏抱着宝宝耐心地哄着。   “宝宝别生气,马上就有奶奶喝了,再等一小会儿好不好?”   小夏柔柔的声音传过来,他透过门望过去,见她身上蒙着一层光,笑颜美好又纯真。他望了一会儿,握着滚烫的热水,也不觉得疼。   小家伙闹了一会儿,直到嘴里塞进了奶瓶才安静下来。他双手捧着奶瓶,大口大口喝着奶。小夏松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小夏。”静寂中,顾行执唤了声她的名字。   小夏不自然地抬头看他,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的声音轻柔,眼神不再那么冰冷,小夏望进去,像是望到一片深蓝的海。   小夏缓缓垂眸,说:“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一个人过得不好,但是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宝宝的。”   小夏看出了他眼中的怜惜,柔柔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顾行执想伸手触碰她的脸,被她躲开。他的心沉下去,压抑着,低声说:“小夏,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以前是我太自私,别怕我,我以后不会再伤害你。”   听到他的话,小夏突然觉得很难过,她抬起头,眼睛被一层雾气蒙着,有些委屈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顾行执被她眼神刺痛,轻声说:“我知道,是我的错。”   她当然什么都不想要,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享受着她带来的温暖,等到她离开,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是孟清如的希望,也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大概在十二点,太晚可以明天看。 第41章   面对这样的顾行执,小夏有些无措。   不过宝宝很快喝完了奶,他意犹未尽咬着奶嘴,对大人间的事情毫无知觉。他伸伸小胖腿,扭过头朝妈妈笑,举起奶瓶像在炫耀,他很棒都喝完了。   小夏略微收拾了一下,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他也站起来,说:“我送你。”   小夏一向不会拒绝,甚至连过分一些的话都不会说。她没有怀疑他会抢走她的宝宝,更没有恨他。他的好意,她都知道,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   顾行执将小夏送到风岚家,他走前,小夏说:“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不过你有时间可以来看宝宝。”   小夏知道他也牵挂宝宝,她没有权利阻止他们见面。   “谢谢你,小夏。”   她总是那么好,让人自惭形秽。   小夏说:“不客气,你们路上小心,再见。”   她跟司机叔叔也道了再见,抱着宝宝下了车,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车子里的人依然没有离去。   风岚在后院与人喝茶,见到小夏回来,朝她招招手。小夏抱着宝宝走过去,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年轻男人。   他笑容温润,眼里有光,笑着与她问候:“小夏,我是慕沣,你还记得我吗?”   小夏很快想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对不起,我记性有点不太好。”   慕沣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没关系,你回来就好。”   小夏没有听懂他的深意,不知道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有许多人因为她夜不能寐,其中还包括一个她没有见过几面的人。   风岚颠了颠小夏昀的屁股,直觉他比作晚又胖了些。他看了一眼慕沣,在心中叹了口气,抱着小娃娃坐下,默默喝起了茶。   找到白夕,小夏的心里踏实许多。她跟风岚说了白夕在住院的事,然后只在风岚家停留了一会儿,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去了医院。走时,是慕沣送的她,他把她送到病房,与在那里的孟清和打了个照面,在小夏的道谢声中识趣地离开。   白夕醒过来,看到小夏。   她们仿佛还停留在上次吵架的时候,开始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小夏先开了口,轻声问她:“夕夕,你还难不难受?”   白夕有些怨她,眼睛红红的,骂她:“你这个傻子。”   只有像小夏这么傻的人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她简直是被愚蠢蒙了脑袋,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   她那么笨,她都以为她死掉了。   小夏知道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但是白夕一开口就骂她,她心里有点委屈。她还记着之前吵架的仇,有点不高兴地说:“夕夕,你再说我傻,我就不理你了。”   然后,白夕就哭出声来。   小夏第一次见白夕这么哭,有点愣愣的,措手不及地想去抱她,但她怀里还抱着宝宝腾不出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宝宝被白夕带得也哭起来,哭声比白夕的啜泣更为嘹亮悲伤,白夕才恍然看到小夏怀中的奶娃娃。   他哭得伤心,小夏不得不先哄他:“宝宝乖,不哭了。你看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夕夕,她是不是很漂亮?”   夏昀渐渐止住悲伤,眼角挂着两滴泪痕,呆呆地看向白夕,白夕也看着他。   她就说小夏是个傻子。   总是傻得让人心疼。   孟清和不在病房,他没怎么费劲,在医院门口找到了顾行执的车。他敲敲车窗,司机下了车,向他打了招呼,然后默默离去。   他一把拉开车门,眼神愤怒。   “顾行执!”   顾行执的眼神已恢复冰冷,“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用你提醒。”   夏昀很乖,醒着的时候也是小天使。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玩,一会儿吃吃手手,一会儿抠抠脚丫,偶尔要妈妈,躺进小夏的怀里卖个萌。   白夕还很虚弱,躺在病床上听小夏用愉悦的语气说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包括顾行执找到她,希望她跟他一起回家。   她的话中没有怨恨,眼睛一如往昔的天真,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当妈妈的人。   白夕说:“小夏,你真是个傻子。”   小夏见她刚才都哭了,不想跟她计较她老是说他傻,转身跟夏昀玩了起来。   白夕又说:“但是这样才是你。”   白夕已经懒得去问她为什么不恨顾行执,只问她:“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小夏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努力赚钱养宝宝,然后给他一个家。夕夕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都只顾着担心你,没办法赚钱啦。”   小夏本来想跟白夕借点钱租一个房子,她不能老是住在风叔叔家,那样心里过意不去。但是白夕不让她去外面租房子,而是给了她她家的钥匙。小夏犹豫了一会儿,说:“宝宝有时候半夜会闹的。”   白夕说:“没关系,我和你一起照顾他。”   小夏想了想,接过她的钥匙,说:“那你要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哦。”   晚上,小夏抱着熟睡的宝宝回风岚的家。孟清和开车送她,他又再次跟小夏说:“小夏,你不愿意跟我出国也可以,我帮你安排住处,不会让他再来打扰你。”   小夏拒绝了他的好意,反问他:“孟医生,你是因为孟阿姨才对我这么好吗?”   孟清和沉默下来,小夏说:“孟阿姨不欠我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你不用这么可怜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小夏老是这么说,并不是说说而已。   晚上,等夏昀睡去后,她拿着本子记下要做的事情,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虽然,她已经没钱了,但她还有手艺,不用担心赚不到钱的。   得知小夏要搬到白夕家,风岚也没有挽留。他一个男人,留小夏住在这里太久总是不好。   他给了小夏一张卡,说:“这是这些年你的木雕赚的钱。你以前不要,我给夏院长她也不要,我就给你存着。你现在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很多,这都是你该得到的报酬,拿去吧。你这一年多也没好好雕过什么吧,养孩子可花钱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早就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一年多没有见过你的作品。”   风岚没有做手艺人的潜质是因为他是一个出色的商人。除了木雕店,他还经营着一家画廊和艺术品店,偶尔联合美院和知名艺术家举办艺术品展览。   小夏的作品并不是当做工艺品在木雕店出售。   作为风爷爷的唯一一个学生,小夏的作品早在许多年前就摆在了艺术展览位上。只是她并不关心那些事,依然遵循着学徒时期他给的价格,多余的她一直不要,因为那些钱她已经够用并且还攒下许多。   夏院长曾经很赞同她学一门手艺,只是没有期望过她能赚多少钱,也许她并不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小夏也没有在意过。   只是她现在需要钱养孩子,所以接过了风岚给的卡,说:“谢谢风叔叔,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的。”   风岚也不是当老好人,他从小夏身上也赚到了不少钱,听到她的话笑了笑,让人帮忙将她送到了白夕家。   小夏查了银行卡的余额,发现钱不仅够用还多出来许多。笑着点点夏昀的小鼻子,柔柔说:“妈妈给你去买好看的小衣裳好不好?”   小夏取了钱买了很多营养品去看白夕,白夕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你看,这世界上有像她这样为了金钱而忙忙碌碌的人,自然也有像小夏这样远离世俗的人。   他们都以为她笨,其实谁又是绝顶聪明的人。或是被金钱迷了眼,或是被过往绊住了脚。   往前走,其实都不容易。   上流社会不乏有人喜欢收藏艺术品,不仅如此还会定期举办私人展览,将自己的心头好与人分享。   某私人宴会上,顾行执意外降临。   淮清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宴会总会往顾家送请柬。哪怕知道对方不会来,只有礼数往来也是好的。   顾行执一出现,主人家立时出来迎接。寒暄过后,前者客气地询问:“我听说闻老先生喜欢收藏木雕,我正好对这方面有兴趣,可否让我参观一下。”   对方哪有不应,引着他到了收藏室。   收藏室的灯光打在一件件或大或小的木雕上,他们一一走过去,主人将对藏品的研究、欣赏和故事悉数道来。   走到一个桌子前,男人停下了脚步。   闻老先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说:“啊,这是风老的学生雕的木雕。虽然用的木材都不是十分名贵,使用的技艺也不是多难的,但格外的合我的眼,就好像是顺着这块木头的生命似的,在给我讲故事,听说是个小姑娘,倒是难得的有天分。” 第42章   小夏每天都会去医院陪陪白夕,然后就是忙着带孩子整理家务,空出来的时间都在雕木雕。   洗衣服打扫卫生带宝宝她都会,唯一不会的是做饭,以前在福利院时她吃的是食堂的饭,在顾家有名厨,即便后来在外面奔波,也有陈桂香夫妇,现在只有她自己,做饭成了难题。   她自己随便吃什么都可以,但是宝宝不行,夏昀长得很快,白夕说他可以吃一些辅食了。   白夕买了很多关于宝宝的书,每天都在研究怎么带孩子。小夏读书慢,看很久才能看明白,但是白夕聪明。她学东西总是很快,看了几本书后已经比小夏懂得多了,看她天天只给宝宝喂奶粉,直说这样不行,必须给夏昀慢慢增加辅食。   小夏不会,两个人面面相觑,只剩小家伙坐在中间,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笑得天真又可爱。   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不过夏昀还有一个爸爸,妈妈做不到的事情他会做。   顾行执来看小夏,带了方管家。方管家看到小夏,常年冰霜的脸上,眼眶微红。   小夏见到方管家很开心,但又怕她骂她,不敢上前抱她,只能站着,笑着和她打了招呼:“方姨,我都想你啦。”   方管家笑不出来。   小夏本能地上前哄哄她:“方姨,你生我的气了吗?我这段时间有点忙,想着忙完了再去看你的。”   她走时跟她说过会回来看她,心里一直没有忘记。   方管家看着小夏,轻轻地抱了抱她,像以前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夏想到以前她老是这么安慰她,知道她没有在生气,眼睛弯了弯。   然后,她看到无声地站在那里的顾行执,也冲他笑了笑。不过,那只是客气地笑容,小夏对谁都不会冷脸相对的。   方管家知道她生了一个孩子,当真正见到夏昀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她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坚硬的心软成一片。   “你啊,真是让人不省心。”她半怒半喜地看了眼小夏,抱着夏昀站起来,开始四处巡视她的住处和小家伙的衣食用品。   小夏想起曾经被方管家支配的生活,悄悄走到顾行执身边,小声对他说:“我自己能照顾好宝宝的,你让方姨不要管我了好不好?”   他看着小夏,说了声好。   方管家果真没有再管小夏,只是有些事情她不能拒绝,比如他请的保姆和营养师。她们有专业的经验,能为夏昀提供好的生活质量,每天只在她需要的时候上门,不会打扰到她们的生活。   “小夏,我相信你一个人能照顾好他,但是你需要帮助。他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这些是我应该为他做的。”   小夏不是什么都不懂,想了想没有拒绝。起码在她学会做饭前,她的确需要有人告诉她,哪些事情是对的,哪些事情是错的。   他又送来很多东西,婴儿车、床、玩具、衣服。他说这些东西夏昀都能用到,她自己买的可能会不安全,如果质量不过关会伤害到宝宝,小夏想了想,又没有拒绝。   在小县城她有点排斥他送来的东西,但这时的情况与那时不一样。床是他亲自送过来组装的,他是在对宝宝好,不是在可怜她。   小夏看他没用多久就把小床组装好,脸上写满了好厉害,但她记得要保持距离,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向他道了谢。   他大概两天来看一次他们。   除了第一次有方管家陪着,其他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来。有时候还穿着正装,显然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他每次都是坐一会儿就走,夏昀见到他已经熟悉了,会伸手要他抱。   常人都会觉得难以靠近的人,但夏昀不那么觉得。他很喜欢顾行执,虽然他从不笑,但夏昀每次自己都笑得格外灿烂。   小夏算了算钱,觉得钱还很够用,就取了一笔钱还给他。本来这钱她是要还给何安的,但何安说那并不是他的钱。   具体的数目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了个大概,只能如实告诉他:“我都忘了是不是这么多,如果不够你再跟我说。”   他收下了她的钱,问她:“小夏,你现在快乐吗?”   小夏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快乐的,我和宝宝身体很健康,东叔的伤也好了,夕夕的病也快出院了,方姨也和叔叔好好的。”   大家的生活都好好的,她也好好的。   虽然她有时会想念夏妈妈,也会想念和他以前在一起的时光。但那都过去了,她只是会想一想,不会太难过。   顾行执回到顾宅。   玻璃花房里摆满了木雕,他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夜。那位闻老先生说这些木雕会讲故事,他开始是不信的。   等到他静静地坐在它们面前,才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它们真的会讲故事,讲的都是小夏世界里美好的故事。   方管家进来,面含担忧:“行执,不然我去劝劝小夏,她总是在外面也不是一个办法。”   他闭着眼,沉声说:“不用,方姨。”   她现在是快乐的。   离开他,她也能快乐。   白夕住了快一个月的医院,终于可以出院回家。   出院的那天,孟清和和小夏来接她,小夏专心逗着宝宝,孟清和和白夕几乎没有怎么说话。   等到孟清和走了,小夏突然问白夕:“夕夕,你和孟医生和好了吗?”   她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白夕住院的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孟清和在照顾她。   白夕摇摇头,说:“没有,他只是好心照顾我,他是回来找你的,现在找到了,可能又要走了吧。”   小夏不愿意跟他走,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他这些时日花费的精力又是一场空。   小夏有点可惜,“我以为你们和好了呢。”   白夕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她这种自私的人只适合自己过一辈子。那些在外面行走的日子里,她想明白很多事情。   她反问小夏:“那你呢?你会跟顾行执和好吗?”   这个问题在很多人眼里,是和问她会不会原谅他是一样的,但在小夏心中,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问题。   小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她只能说:“我不知道。”   街边的树枝抽出了新芽,夏昀不再被小夏包裹得严严实实。   顾行执请来的专业保姆建议她,不用怕孩子冷把他包的太严,要适当锻炼他的体温调节能力。小夏自己是很怕冷的,听了保姆的话,给夏昀减了一两件衣裳,小家伙手脚放开了,喜欢小夏带他出门去玩。   白夕平常要上班,小夏就自己带他出去。一天,她在附近公园遇到了慕沣,随即认出他来客气地跟他打了招呼。   慕沣穿着运动衫是出来跑步的,嘴角挂着笑容,说:“你总算记得我了。”他这么说,小夏不好意思起来。   他温和地笑笑,“你带着孩子出来散步?”   小夏点了点头,慕沣弯腰去逗推车里的小家伙,两个人顺路走了一会儿,有了第一次相遇,就有了第二次。   不过小夏也不是经常在附近公园散步,因为大多数时候,顾行执会陪他们。   白夕说:“他可能是想挽回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   白夕都看不明白的事情,小夏更是懵懂。   他还是差不多两天会过来一次,然后带他们出去吃饭。开始小夏不是很情愿,但渐渐地不再排斥。   小夏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尽管他在人前还是一副冷冰冰,难以靠近的模样。   他的话依然不多,小夏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在一起时,说话最多的可能是夏昀,尽管他说不明白,只会咿咿呀呀地叫。   天气变暖后,他带小夏去了一趟墓园看望夏院长。   小夏许久没来看过夏妈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小夏说话的时候,他就抱着夏昀站在一旁,不去打扰她。   祭拜完夏院长,他们顺着青色的石板路上往回走。   小夏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听到他突然说:“小夏,我答应过夏院长,会照顾你一辈子。”   小夏说:“我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小夏说:“记得。”   那时,他跟着孟阿姨来福利院找她,她问他的名字,他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后来,她都忘记是从哪里知道他的名字了,只是还不会写最后一个字。   那天写信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对,也是在写信的时候才突然想到,尽管他们认识了许多年,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在福利院,是在医院。”   小夏走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事,然后他也停下了脚步,抱着夏昀回过头看着她。   风吹过石灰色的墓碑,远处的树木沙沙作响。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轻声说:“走吧,我慢慢告诉你。” 第43章   顾行执说他第一次见到小夏,是在医院。   那时他出色地完成了顾荣柏给他布置的功课,顾荣柏问他想要什么奖励,他说,他想见孟清如一面。   顾荣柏开始并没有答应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同意了。   顾行执并不期望孟清如能像普通的母亲那样,见到自己的孩子会开心。她生病了,他很少能见到她。他只是想看看她在医院过得怎么样,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希望她健康。   他去之前,医生说她情况稳定,他可以见她。他缓缓走到病床前,她果然是平静的。   她抬起白皙的手抚摸他的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轻声唤他的名字,小心地询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暗淡的眼中满是愧疚。   他冷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周围的人小心地看着她,留意着他们的动静,生怕她会伤害他。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除了轻轻抚摸他的脸,她不敢再做什么。回答完她的问题,他们之间再也无话可说,沉默中,她突然提议要带他去花园走一走。   他答应了,但是走到花园时,她又突然推开了他,然后大叫着跑远。所有人都追过去,将她控制住带回病房。他站在病房外,看到她歇斯底里地在挣扎,随行的人让他离开,他没有应。   他就站在那里,听见跟着他的人在质问医生:“你不是说夫人的病稳定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夫人的病是稳定了很多,刚才可能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孟清如发出痛苦的声音,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他不意外,也不恐慌,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痛苦中挣扎。   “你们医生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快点给她打镇静剂!”   “经常注射镇静剂对夫人的身体不好,去请夏院长和那个小女孩过来……”   病房内外,所有人都脚步匆匆。他的脚刚迈出一步,老管家抓住了他的肩膀:“您别过去,会伤到您的。”   他没有说话,收回了脚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痛苦之外,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站了许久,看到一个小姑娘走进了病房,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孟清如抱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稚嫩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过来,又甜又软:“孟阿姨,不痛了哦,我陪着你呢。”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小夏,站在她们看不到的暗处,窥见了自己母亲的痛苦与救赎。   如果没有夏昀,小夏和顾行执的人生轨迹也永远不会分离。   若是人生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小夏的路和他的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相互交缠。   如果小夏没有在医院遇到孟清如,如果孟清如和夏院长不相识,如果孟清如没有生病……   如果有一个如果不是如果,顾行执都不会遇到小夏。   “小夏,我答应过夏院长会照顾你一生,也答应过孟清如。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管你。就算你讨厌我,不需要我,我也必须确保你的安全,护你一生无虞。”   无关情爱,只是责任。   小夏听完,低下头平静地说:“我知道的。”   因为孟清如,他对她一直都比对其他人要好,为她提供了优越的生活环境。要送她离开时,也为她着想,想给她一个家,为她找来了陆氏夫妇。   那可能是他想到的对她最好的方式,在他的庇佑下,有人陪伴关爱,生活无忧,其实想一想比普通人都要幸福很多。   他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让她误会他喜欢她。   他可能是看出了她越陷越深的爱慕,所以在事情还没有无法挽回时,选择了结束这段关系。小夏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他那时心软了,说不定她现在会比那时还要痛苦。   这些,她都想明白了,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车子已经驶离墓园,夏昀歪着小脑袋睡去。   他一向是沉默的,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   “就算我不喜欢你,我也会找到你,为你安排好往后的生活。”   听到这句话,小夏的心停了一下。   她扭过头,不愿意看他的脸,小声说:“我知道。我也说过很多遍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最后一句话,带着些怨气。   虽然她早就知道他是因为责任和可怜她才要找她,但亲耳听到他说出来,莫名地觉得难过。   她极力抑制着情绪,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幼稚和委屈,正烦躁地抠着指甲的时候,一双干燥温凉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小夏,照顾你的方式有很多种。”   任何一种都比他选择的要好,他不用亲自出面,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会照着他的命令去做。   他以前就是那么做的。孟清如去世后,他依照她的嘱咐,每年为福利院捐赠大笔的钱。每次,去福利院的人回来,他会想起那个孟清如最在意的小女孩,问一句她过得怎么样。   她很省心,从来没有惹过什么麻烦,也过得很快乐。   他也就不再多问,不想干涉她的生活。偶尔,他亲自去福利院,会告诉夏院长,如果她遇到麻烦请务必告诉他,这是孟清如的遗愿,她希望小夏健康快乐地生活,他会帮助她。   照顾她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他自私地将她从她的世界带到了他的世界。   小夏不懂,挣开了他的手,说:“我笨,听不懂你的话。”   她躲避着他的视线,低着头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他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小夏,虽然以前我没有告诉过你,但我的确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   只是他以前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直到后来才明白,爱是不能失去。   小夏想事情比普通人要慢一些。她一次能接受的信息也很有限,太多对她来说就太复杂,太复杂的她要想好久。   顾行执说:“小夏,你不需要现在就想明白,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从墓园回来,她时常发呆,但是生活没有其他改变。   夏昀依然每天开开心心,吃了睡,睡了吃,白夕说他像一头小猪。小夏说他才不是猪,他明明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宝。   白夕看了这母子俩一眼,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夏昀那漂亮可爱的小脸蛋,勉勉强强承认了小夏的话:“他是挺可爱的。”   起码她没见过比夏昀还要好看的宝宝,就暂且算他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宝吧。   不过,这天底下最可爱的宝宝却有一个不招人喜欢的爸爸。他时常出现在他妈妈周围,让他妈妈本就不够用的脑子雪上加霜。   他带着他们出去吃饭、游玩,偶尔还会将夏昀丢下,带着小夏单独去看电影。   小夏不会拒绝,每次都傻乎乎去了,然后回来就呆呆的,一副傻傻的模样。   白夕见惯了男女之间的这点事情,问她:“他是在追你吗?”   小夏没有被人追过,问白夕:“追我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白夕说:“不一定,有可能是想睡你,也有可能是喜欢。”   特别像他们这种孩子都生了的关系,白夕并不能确定是哪种。想睡是睡过了,要是喜欢,早干嘛去了。   但他总得图点什么,不然像他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为了孩子,早就让人把孩子抢走了。   小夏更想不明白,她时常会想起他说的那些话,然后梦到他说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孟清如在她眼中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但小夏在顾行执的叙述中却感受不到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梦里他平静地看着她们,然后转身离去。她喊了一声大哥哥,从梦中惊醒。   白夕不想干涉小夏的感情,但她看出了小夏依然喜欢顾行执。小夏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不懂得隐藏,她不愿意她重蹈覆辙。   而顾行执显然已经知道小夏想要什么。   小夏长得漂亮,善良又温柔。她以前一直藏在福利院和顾家,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值得更多人喜欢。   如今,小夏不再拘束在福利院或顾家这样单一的世界,白夕希望她的生活丰富起来。尽管她已经当了妈妈,但是白夕还是希望她能为自己而活。   小夏说:“夕夕,你好像有点变了。”   白夕以前不会这样,她的眉间总有忧愁,不允许别人知道,每天忙忙碌碌,赚很多钱但还是不开心。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眼,是人都会变。”   她给小夏换了衣服,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她出去玩,希望她多认识一些朋友。   小夏没有拒绝,任白夕为她打扮,喃喃地问她:“夕夕,你觉得我变了吗?”   她总觉得顾行执变了,白夕也变了,好像大家都变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又猜想是不是其实是自己变了,才觉得大家都变了。   “变了。”白夕将她按到梳妆台前坐好,“变得更傻了。”   小夏不开心了,从镜子里看她。   白夕散开她的长发,说:“一孕傻三年知道吗?生了孩子都会这样。”   然后又说:“小夏,我们都会变得更好的。” 第44章   夏昀坐在婴儿围栏里玩耍,圆滚滚的背影对着白夕和小夏。保姆耐心地引着他玩一些益智小游戏,他玩得开心,并不知道夕夕阿姨拐着他的妈妈出去玩了。   小夏有点不放心,担心宝宝天黑会哭着找妈妈。白夕拉着她往前走,宽抚道:“有保姆在没事的,你天天守着他那么累,也应该偶尔出去玩一次放松一下。”   其实小夏也没有那么累,夏昀很听话又有保姆帮她,但她不想扫了白夕的兴致,自己也很想去跟白夕玩。   她朋友太少,也想体会一下与很多人一起玩的感觉。   不过,她有点担心,慢吞吞地跟在白夕身后,担忧地问:“夕夕,你的朋友会不会不喜欢跟笨的人一起玩?”   小夏不愿意成为人群中那个被人照顾的对象,担心自己反应慢与大家玩不到一起。外面的世界毕竟与福利院不一样,在福利院她是大家都喜欢的小夏,在外面大家都不认识她。   白夕曾经也有过同样的想法,担心小夏拘束害怕与别人格格不入,所以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带小夏出来与大家一起玩。但是她现在不这么想,小夏跟普通人都一样。   要是哪里不一样,也是她太美好。   她拉着她上车,“不会,我们又不是去考试,吃个饭唱唱歌,都是出来放松让大脑休息的,谁想去动脑子。”   然后又加上一句:“谁都有笨的时候,又不是只有你。”   小夏笑了,“也是哦,夕夕你有时候也挺笨的。”   白夕瞪她,“那也比你聪明。”   白夕只不过三言两语就解开了小夏的担忧。小夏乖乖坐上车,从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她忍不住高兴多看了两眼,对白夕说:“夕夕,你真厉害,我变得更好看了。”   镜子中的女孩明眸善睐,婉风流转,不染纤尘的纯净美丽。白夕莞尔一笑,带着她到了与朋友约好的地点。   小夏穿着一条淡粉色的裙子,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紧紧跟在白夕的身后,有点紧张羞涩,与众人问了好,然后和白夕缓缓坐下。   桌上有男有女,惊艳过后,热情地与小夏打招呼,眼中并没有异色,只有欣赏。白夕事前与大家打过招呼,简单介绍过小夏的情况,一个朋友俯身在她耳畔低语:“这就是你说的反应有点慢的朋友?这也太漂亮了吧。”   这么漂亮,反应再慢都没关系,正好可以多说说话。   白夕笑笑,说:“你们别吓到她。”   小夏一开始还很紧张,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场合,慢慢与其他人熟络起来。他们边吃饭边聊天,场面热闹而不嘈杂,小夏渐渐沉浸其中。   小夏不是内向的性格,只是一直生活在有限的世界里。看着大家热情洋溢的笑脸,聊起很多她都不知道的事情,虽然有的话她听得不是十分明白,但被气氛感染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吃过饭后,他们又转向KTV唱歌。小夏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看什么都很新鲜。有人邀请小夏一起唱歌,但是小夏不会。除了几个喜欢唱歌的拿着话筒唱歌以外,剩下的人在一旁玩游戏喝酒。   听到玩游戏小夏很开心,听到喝酒她头摇得快极了:“酒太难喝了。”   大家都笑了,有人说:“也不是所有的酒都难喝,有专门给女孩子喝的酒,甜甜的很好喝。”   小夏不是太相信,“酒哪有好喝的,都是很苦的,又苦又辣。”   小夏长到现在也没有喝过几次酒,在她的认知里酒都很难喝。白夕的朋友见她不信,果断带她到楼下的酒吧,推开紧闭的大门,台上的女歌手用慵懒的声音唱着一首经典英文歌,氤氲暧昧的灯光里,小夏又走进另一个世界。   白夕并没有阻止他们带小夏喝酒,偶尔放纵一次也没关系。   他们的游戏换到酒吧里进行,白夕的一个男性朋友特别豪爽地叫了一堆适合女孩子喝的酒,然后一一为小夏介绍酒的名字和品种。小夏听得半知半解,对方每介绍完一种都让她尝一小口,开始小夏十分抗拒,但耐不住别人的劝说就尝了一小口。   甜甜的,不难喝。   然后小夏就每样都尝了一点,等到白夕过来制止时,她脸颊红红,已然醉了。   她双手端着酒杯递到白夕面前,讨好地笑:“夕夕,你也喝,可好喝了。”   白夕略带嗔怪看了朋友一眼,对方讪讪地笑:“你别这么看我,这不是一不小心没煞住车嘛,啊没关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美女的要求他哪儿能拒绝,何况是小夏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他有些喜欢小夏,十分殷勤地要送她们回家。他也不是故意要把小夏灌醉,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从酒吧到门口的这一段路,都在跟白夕解释他不是故意的。毕竟头一次见面就让人家女孩子喝醉了这种事很不好,显得很居心叵测不怀好意。   “真的,我就是想让她尝一尝,没想让她喝醉。”   走到门口,白夕停下脚步。朋友说:“你们现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开车。这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还是我送你们吧。”他刚刚没喝酒,就为了佳人回家。   白夕没应,朋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辆黑色的轿车旁,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一个男人置身于夜幕之中,隔着霓虹与月光,深邃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只一眼,他便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是朋友眼中的天之骄子,工作小有成就,相貌英俊性格开朗,但在这样的男人身边,他莫名生出些自卑。   白夕不知道顾行执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仔细想一想,这对于他来说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她只犹豫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来,对朋友说:“你不是要送我们吗?快去开车吧。”   “哦,好,你们等我一下。”后者恍然回神,准备去停车场开车。   还没有走出去两步,原本被白夕扶着的小夏,迷迷糊糊看到了顾行执的身影,松开了白夕的手,跌跌撞撞朝那个冷漠的男人跑过去,惊喜地喊着:“大哥哥!”   白夕的手伸慢了,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小夏跑了没几步,便被大步走过来的男人接住了身子。她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进他的怀里。熟悉的味道让小夏长长舒了口气,她闭上眼睛,脑袋晕晕的,觉得困极了。他单手揽住了她的腰,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夏的身体松弛下来,对外面的世界无知无觉。   小夏不知道自己醉后无意识的举动,让一个刚刚动心的年轻男人伤心地扭过了头。白夕的朋友少男心碎了一地,但夜幕中,他们抱在一起的身影又是那么令人艳羡,让身后的霓虹都失去了颜色。白夕上前,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今天我会照顾她,夏昀就劳烦你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白夕没有回答,她喊小夏的名字:“小夏,走吧,我们要回家了。”   小夏恍惚中听到白夕的声音,她从顾行执怀中抬起头,朝白夕笑笑:“夕夕,我的头好像有点晕,我要回家了,下次再跟你玩。”   她口中的家与白夕口中的自然不是同一个,她紧紧抱着顾行执,无比的依赖和眷恋,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白夕有心要带她回去,但总不能把她硬扯回来,她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傻乎乎地被顾行执带走。   她的朋友在一旁叹气:“唉,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她有男朋友了,害我瞎心动了一把。”   白夕则怪他,如果不是他让小夏瞎喝酒,小夏怎么会跟着别人走。她原本是想让小夏认识其他男生,没想到又将小夏送到了那人的怀里。   白夕被朋友送回了家,夏昀已经挺着小肚子躺在小床上睡得香甜。她轻轻捏了捏小家伙软得不可思议的脸蛋,喃喃地说:“你妈妈不在,你倒是还睡得香。你快点哭一哭,说不定你一哭你妈妈就回来了。”   回应白夕的只有夏昀均匀的呼吸声。他捏紧小拳头,小胖腿往被子外面一搭,连动也不动。   小夏也窝在他爸爸的怀里一动不动。   车子行驶在漆黑的深夜,路边的灯光从他们的身上略过。小夏紧紧抓着顾行执的衣裳,生怕他会突然消失,嘴里喃喃念着:“大哥哥,我好想你。”   小夏的思念在那段漂泊无依的日子里被她藏进了心底,哪怕他站在她面前,她都不敢再想起。只有在这样的梦里,她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的眼泪滑过滚烫的脸颊,滴在他的胸口,在他冰冷的心脏上烫开一个口子。   他喉头滚动,低低地说:“我也想你,小夏。”   他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发顶。   小夏仍在喃喃着,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就如那段逝去的美好岁月,他们仿佛从未分离。 第45章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是小夏时常梦到的过去。   她趴在顾行执的肩膀上,微眯着眼睛,四处不见方管家的身影。他背着她上了楼,家里既陌生又熟悉。   “大哥哥,这里是哪里呀?是我们的家吗?”   他将她轻轻放到柔软的床上,她舍不得他离开,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不愿意放手。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说:“是我们的家,小夏。”   即便她不清醒,他的温柔依然显得生涩。他的手放得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常年冰霜的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小夏迷迷糊糊地看过去,望进他的眼睛里,然后轻轻地笑了,说:“大哥哥,你今天好温柔呀。”   他的手顿了一下,小夏磕磕绊绊从床上站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她又抱抱他,更舍不得放手,怕一放手梦就醒了。   以前的小夏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她的喜欢和真心都写在脸上。她的眼睛望着你,便只有你。   就像现在。   他俯身吻住了她,坚硬的心跟着她柔软的身体一起轻颤着,胸口被她的笑容填满,不再空洞。   这个吻缠绵而温柔,纯粹又简单,没有夹杂一丝欲望。   吻完,他托起她软绵绵的身子去洗澡,小夏本就昏沉沉的脑袋经不起一点思考,乖巧地随着他的动作抬手抬脚。   梦里的大哥哥,温柔地给她脱衣服洗澡。她坐在浴缸里,脸贴着他被水浸湿的胸膛,有很多话想说,脑海里的事情一会儿在过去,一会儿在现在,一时喜欢一时委屈。   “大哥哥,我梦到你不要我了。我哭着求你,你都不看我,还要让别人把我送走,我每天晚上都哭,但是你都听不见。”想到这里,小夏的眼睛又浮上了一层雾气。   他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将她抱紧,低声说:“对不起,小夏。”   小夏摸摸他的脸,察觉到他的难过,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大哥哥,那是梦。”   她半梦半醒,说的都是醉话,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他一点一点亲着她的脸,那些不好的画面被热气蒸散。   小夏很快就从过去走了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呀,我的宝宝呢?”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惊慌地叫出声来,指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慌张地说:“大哥哥,我的宝宝不见了,他原来都在这里面睡觉的。”   他抱着她,轻声安慰:“别着急小夏,他没有不见,他只是长大了,他都会叫你妈妈了,你还记得吗?”   小夏又安静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呆呆地说:“我记起来了,他长大了,从我肚子里面出来了。”   小夏闹一会儿又乖一会儿,最后躺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这对于小夏是一场梦,梦的最后,她不舍地亲亲他的脸,小声地说:“大哥哥,你要在这里等我,明天我喝酒了再来找你。”   “好。”他轻声应着,拍拍她的背哄她入睡,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缓缓阖上了眼睛。   他想说不用等,他会去找她,但她已经悄然入睡。   他们相拥而眠,一起做了一个梦。   清晨,阳光吻在小夏的脸上。   她头疼欲裂地醒来,恍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揉揉眼睛,一双大手伸过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然后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头疼不疼?”   小夏呆呆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轻轻点了点头。   白夕没有见过小夏喝醉的模样,但仔细想一想也不难想到,肯定是比平时还要傻,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醒来后肯定也傻乎乎的,跑也不会跑,说也不会说。   即便白夕很了解小夏,也想不到那些酒的后劲那么大,能让小夏醉到早上。   白夕醒得早,醒来后就给小夏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声音轻飘飘的,轻轻地喂了一声。   白夕抱着夏昀,问她:“你酒醒了没有,要不要我去接你?”   她能想到小夏醒来后的尴尬,但没有想过小夏回了她一句:“夕夕,我还没有醒,我还在做梦。”   小夏坐在餐桌前跟顾行执一起吃早餐。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光,让这一幕显得很不真实,更让小夏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她也觉得自己该醒了,但他还是没有消失,一直陪着她。他们在一张床上醒来,他给她穿衣服、洗脸、倒牛奶,还帮她揉了揉她在梦中都很疼的脑袋,给她煮了醒酒汤。   她记得他只会煮面的,所以这是在做梦。但她也见了他拿手机查怎么做醒酒汤,她的梦还是很讲逻辑的。   穿衣服的时候,她的脑袋依然昏沉沉的,攀着他的肩膀问他:“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我是跟夕夕出去玩的,怎么到了你家里。”   他亲了亲她的脸,说:“这是我们的家,小夏。”   小夏一点都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记忆缺失了一块,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小夏握着自己新买的手机,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白夕说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小夏有点生气地挂了电话,顾行执见她有点不开心,问她:“怎么了。”   小夏气鼓鼓地告状:“夕夕说我笨,说只有笨蛋才会在大早上的就做梦。”   她想反驳梦里是白天,可是现实不一定呀,但又说不明白,被对方先挂了电话。   她刚告完状,白夕又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小奶音,夏昀捧着手机叫了一声妈妈。   小夏愣了一下,顾行执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拿过了手机。   其实这段时间并不长,从小夏醒来到白夕打电话还不到一个小时。小夏的头还很疼,比在日本喝醉那次还要难受很多。   夏昀一个晚上没有见妈妈,大早上起来已经闹过一回,顾行执接过了小夏的手机,对白夕说:“等会儿我会送她回去。”   小夏茫然地抬头看他,等他挂了电话,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低眸看她,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   他揉揉她的脑袋,回答了她无声的问题:“你没有在做梦,小夏。”   吃过早饭,小夏并没有被立刻送回去。   从他说完那句话她就一直沉默着。期间,他接了一个电话,他沉默着听完,最后冷冷地说了声:“嗯,我等会儿就到。”   小夏小心翼翼去看他,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声音不复刚才的冰冷,轻声询问她:“我有点事要去公司,等会儿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先去忙吧。”小夏分得清轻重缓急,本打算等他走了再自己回去,没想到他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出门。   小夏想拒绝,但想起刚刚的事情,害羞得不敢开口。何安和司机在车上等候,看到小夏时,何安主动打了招呼:“太太,早上好。”   “早……早上好。”小夏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安安静静坐上了车。   一时没有拒绝,往后就再也不好拒绝,何安又开始称呼她为顾太太。   痕迹一旦露出来,被掩盖的东西就再也藏不住。   小夏懊恼极了,只能责怪自己太笨。   他要牵她的手,她不敢再躲,生怕他说:“小夏,你不要再藏了,我已经知道你还喜欢我。”   她跟着他到了公司,他要工作,就安排她到休息室休息,等他忙完,他过来陪她一会儿。一上午就这么过去,到了中午,他们一起吃过饭才被送了回去。   白夕抱着夏昀在家里等她,他抱了会儿夏昀才离开。   人走后,白夕问她:“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小夏弱弱地说:“想起来一点点。”   白夕叹了口气,说:“你想起来就好,不是我不管你,是你自己抱着人家,怎么都不松手。”   “我喝醉了,喝醉的人做事都不清楚的。”小夏很小声地说。   “那早上呢?你还没有醒?”她恨其不争。   “我没有想起昨天的事嘛,所以就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你做梦的时候就叫人家大哥哥,然后跟人家亲亲我我?”简直是拿着喇叭告诉人家,她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小夏喏喏问道:“你怎么知道……”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你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是这么喊的。”   小夏低下了头,玩着夏昀的小胖手,夏昀抓着妈妈的手往嘴里送,口水涂了她一手。小夏用他的口水巾给他擦嘴,白夕又叹了口气。   她说:“小夏,我知道你还喜欢他,或许他现在也喜欢你。但是他那样的人太危险,你不要忘记他之前做的事,他可以抛弃你一次,也可以抛弃你第二次。你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有自由,夏昀也可以见到爸爸,你不要再傻乎乎的像以前一样了。就算他现在知道你还喜欢他又怎么样,你不要承认就好了。”   小夏呆呆的,喃喃地说:“不承认就可以了吗?” 第46章   小夏决定听白夕的话。   傍晚,顾行执忙完工作直接从公司来看她和夏昀。白夕请了一上午的假,晚上可能会加班,让小夏不要等她吃饭。   白夕的房子不小,顾行执一来,小夏总觉得拥挤许多,好像哪里都可以闻到他的气息。   她躲在里面雕木雕,顾行执在外面陪夏昀。小家伙很乖,但总有使不完的劲头。最近他已经不满足当一个“爬行动物”,撅着小屁股老想站起来。   顾行执伸出一只手,小家伙扶着爸爸的手吭哧着从地上站起来,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晃晃悠悠走了两步,然后跌进了男人的怀里,摔得他小脸一懵,漂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接住他的爸爸,呆呆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妈妈。   小夏在里面听到夏昀的笑声,心也跟着飘了出去,然后就再也飘不回来,木屑半天也不落下。   又想起白夕的话,小夏收回心。抬头从旁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很傻。   她长得不是很有气势,说什么话别人都不太相信。   天色渐晚时,顾行执抱着夏昀进来叫她吃饭。小夏“哦”了一声站起来,模样有些冷淡,与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她不笑,学着他的样子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夏昀喊着“麻麻”往她怀里拱,她被拱得想笑,但是忍住了。还是保姆阿姨过来把他抱走了,给他喂糊糊吃,不然小夏可能很快就忍不住了。   白夕家的餐厅小,坐下他们显得有些拥挤。小夏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吃着饭,好似与平时无异。他本就话少,但小夏不是,早上她以为还在做梦时,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很多话。   不到一天的时间,两面极端的差距。   小夏的别扭,他可以理解。没有昨晚的意外,他不会放弃,有了昨晚的意外,他也不会趁势而入。   只是她学他的样子格外可爱,他忍不住没有拆穿,多看了一会儿。她眉眼能学得七八分像,但是气场却学不来一分,不过看上去也能唬人。保姆就被她吓住了,小心翼翼地询问:“太太,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小夏是做给顾行执看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听到保姆的话忙卸下冷酷的表情摆摆手,“没有没有,特别好吃!”   等阿姨放心了,转头对着他时,又换上了酷酷的表情。浑身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对着顾行执说“我才不喜欢你呢,你不要误会我了”。   小夏一直等着他问早上和昨天的事情,为此忐忑了一天。幸好他白天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问她,现在她已经准备好了。要是他问了,她就“冷冰冰”地告诉他:她没有对他念念不忘,她只是喝醉了,希望他不要误会。   但是她等啊等,一直没有等到他问,“冷冰冰”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吃过饭后忍不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夏昀被传染,也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下来,显然是困了,张着小手要妈妈,躺在妈妈的怀里,缓缓阖上了眼睛。   小夏也有些困了,拍着宝宝哄他睡觉的同时,自己也闭上了眼睛。顾行执等他们睡着后,轻轻为他们拉上被子,然后俯身在小夏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晚安,小夏。”   小夏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大哥哥晚安。”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又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吻。   孟清和要回美国,走之前来看小夏和白夕。   小夏不愿意跟他一起走,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遇到麻烦,随时可以联系我,我可以帮你。小夏,我希望你生活得快乐,这样我才能放心。”   顾行执不是她最好的选择,但他知道小夏不会听他的话,选择了沉默。   小夏答应了,然后对他说:“孟医生,你不要只顾着让别人快乐而忽略了自己。虽然你没有跟孟阿姨好好说再见,但我想孟阿姨应该不会怪你的。”   小夏从白夕那里得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孟清和也一直在找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虽然她知道孟清和是因为孟清如才对她好,但她心里也十分感激。   有时候,小夏总觉得孟清如还活着。虽然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但留下了很多人牵挂她。   她曾说过要做她的妈妈,没有成真。   但因为她,小夏获得了很多关爱。顾行执、孟清和和方管家都是因为她才对她好,小夏也因为孟清如比很多普通人要幸运。   只是,偶尔她会想,如果没有孟清如,她是不是不会再获得这些关爱。   这种想法很不好,小夏每次都很快忘记。   送走孟清和,对小夏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仿佛对白夕也是。白夕照常上下班,不过看上去比以前要开心多了。   她跟小夏说:“以前做什么都是为了钱,现在钱赚够了又很空虚,工作起来倒是充实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是为了混日子。”   小夏看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想孟清和,忍不住问了她,她坦然说道:“小夏,我们不像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对他好。我和他很像,更爱的是自己,也许我留他他不会走,但我不会留他。”   小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一起寻找她,像朋友般相处。她生病的时候,他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她感激甚至感动。他直到现在才离开,或许是在等什么,但白夕不会主动开口。   他们都经历过很多遗憾,多了便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遗憾。   小夏当然是听不懂的,她试着去理解白夕的想法,最后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她以为这世间所有相爱的人都不会轻易被分离,可世间的所有人大多都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小夏难得身边没有带着夏昀,推着小推车在超市里买东西。她在货架前仔仔细细地对着单子挑选要买的东西,进度十分缓慢。   她伸手去够摆在高处的纸巾,一双大手伸过来帮她拿了下来。   “你一个人出来的吗?怎么没带宝宝?”慕沣笑着帮她把纸巾放进推车里。   见是熟人,小夏也扯起一个笑容,回道:“他睡啦,夕夕在家看着他呢。慕沣哥哥,你也出来买东西吗?”   小夏对着其他人就不像对着顾行执时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十分友好亲切。   慕沣手里没拿什么东西,帮小夏推着车陪她逛起了超市,“我来买点吃的,你呢?”   “我来买纸、杯子、青菜、牛奶……”他们边走边说,就像在公园里碰到时那样,像朋友般聊起日常。   小夏要买的东西可多了,结完账,慕沣见她提了很多袋子,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小夏有点不好意思,但在他的坚持下还是答应了。   超市离家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慕沣将她送上楼,白夕抱着夏昀来开门,见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送小夏回来微微意外了一下,随即邀请他进门喝茶,感谢他送小夏回来。   小夏还很热情地介绍:“夕夕,这是慕沣哥哥,他原来在咱们福利院做义工的,不过那时候我们都不在了,你可能不是太记得。”   他们在夏院长的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白夕并不记得见过他。   慕沣对白夕笑笑,礼貌而绅士。他只坐了一会儿便识趣地离开,走之前逗了夏昀一下,然后对小夏说:“小夏,你有没有听风叔说,过几天有一个木雕展。到时候你的作品也会在那里展出,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我知道的,不过我不太想去。”她一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每日都闷头做自己的木雕很少出去。风岚了解她的品性,所以只简单提了一下,从没有想过她会去看。   慕沣像是看出她的犹豫,劝道:“其实我也不太爱出门,不过听说到时候有很多作品展出,我想你应该比我还喜欢木雕,会想去看看别人的作品,所以想问问你可不可以一起,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去的好。”   小夏咬了咬唇,罕见地拒绝了:“我那天可能没有时间,不然你跟风叔叔一起去吧。”   白夕听到他们的话,敏锐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别样的信息。等小夏把慕沣送走后,问她:“你不是很喜欢木雕吗?不想去看看?”   小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太笨了,去了会闹笑话的。”要是别人知道那些木雕是被她这样的人雕出来会怎么想呢?   白夕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夏。   她一直乐观快乐,她说她笨时,她总要反驳两句,有时候还会生气。   却不想,她也有自卑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大概在十二点,太晚可以明天看~ 第47章   小夏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从小到大,她遇见的几乎都是好人。从夏院长到不怎么熟悉的慕沣,都是很善良的人。他们照顾她,关爱她,对她很好很好。所以,小夏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包容小夏。小夏也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好人,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人不善良,会去伤害别人,比如那个将东叔砍伤的坏人,还有那些在火车站遇到的用浑浊的眼睛看她的人。   无论是学东西还是反应能力,小夏都比正常人要慢很多,她时常会成为那个大家眼中不一样的人,有些人同情她,有些人嘲笑她。   夏院长让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学着不去看那些不喜欢她的人的眼睛,果然就开心了很多。但小夏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她会变得不那么自信。   她并不怕别人嘲笑她,但不能接受别人因为她而嘲笑她喜欢的东西。   小夏怕自己生气,生气是一种很不好的情绪,她一点儿都掌握不住。   白夕很少会见到小夏这样失落的表情,她有些担忧,但这担忧也没有持续几分钟。小夏坐在沙发上把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好,夏昀手脚并用在她身边捣乱,没一会儿这母子两个就不知道因为什么笑了。   她看去,只见小夏用纸袋给夏昀弄了一顶纸帽子。夏昀笑,她也笑,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难到他们的烦恼。   白夕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总不用担心小夏会不开心。   “宝宝,妈妈给你叠一个纸飞机好不好?”   夏昀不会说话,只能用动作表达自己的喜悦,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挥舞着小胖手。   顾行执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小夏抱着夏昀在亲。白夕给他开的门,他们没有什么话可说,显得很尴尬,她跟小夏说了一声,回了房间。   小夏见他来了,又故意板起“冷冰冰”的脸,只是她脸上还有夏昀晶莹的口水,破坏了她努力营造的表情。   “你怎么又来了?”她“冷冷”地问。   他总来,这里毕竟是白夕的家。   白夕不在时还好,她在时,场面总是有些尴尬。这让小夏也跟着不自在,总觉得他们打扰了白夕的清静。   顾行执倒是无所谓,白夕在时小夏很好说话,随便哄一哄就跟他出去了。   “我来看你们。”   他走到她身边,单手抱起了在地上的夏昀。小夏看着宝宝被他抱走了,又没有理由拦,扭过头不看他们,自己埋头收拾着弄乱的地毯。   他牵住她一只手,“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小夏纠结着,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伸手用纸巾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口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抱着夏昀出了门。   小夏怀疑顾行执跟她看了一样的电影。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做了很多电影里男主角才会做的事情。带她去看电影、吃烛光晚餐,还送她花。   小夏捧着香喷喷的花,“冷冰冰”的脸有些绷不住了。   花不能随便收,饭也不能随便跟人吃,小夏不仅吃了他的饭,还收了他的花。   虽然,他们还带着一个“小电灯泡”,但小夏再笨,也知道这是约会。   吃过晚饭,顾行执没有送他们回白夕家,而是亲自开车带他们回了顾家。   车子驶过熟悉的小路,反应缓慢的小夏到了大门口才认出来这是哪里。她不愿意下车,拽着夏昀的安全座椅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很晚了,我要回家。”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极为耐心,轻声说:“小夏,你回去会吵到你的朋友。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方姨不在,这里只有我们。”   他抱着熟睡的夏昀下了车,小夏只能跟在他后面往家里走。   房子里留了灯,客厅里空无一人。   小夏小步跟在后面,小声地说:“你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刚刚我都说要早点回家的。”   顾行执的话说中了她的心,她怕回去会吵到夕夕,正在纠结要不要他送她回家。   回到熟悉的房间,小夏涌上一股复杂的感觉。   她辨不清那是好是坏,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抱着夏昀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她跟过去,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一个儿童房。淡蓝色的房间,温馨又可爱,摆着男孩子会喜欢的玩具,小夏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夏昀没有小夏认床的毛病,躺在柔软的小床上睡了过去。   小夏站在门边抠着门缝,看顾行执给夏昀脱了衣裳,用沾了热水的毛巾给他擦小手小脚。   她心情复杂地说:“你以后也可以接他过来跟你住几天,我不会不答应的。”   听到她的话,他停下动作,“小夏,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让小夏慌了神。她继续抠着门缝,声音渐渐变小:“我不知道。”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走出了儿童房,回到了他们以前睡过的房间。窗边还放着她以前用来看星星的天文望远镜,这里仿佛从未改变,而小夏也从未离开过这里。   小夏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她嘴笨不会说话,一直在等着他主动开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小夏,你打算一直住在你朋友那里吗?夏昀在慢慢长大,而你的朋友也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个问题,小夏是想过的。她回道:“等宝宝再大一点,我就自己出来住,我能赚钱,有钱租房子。”   小夏回答完,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她以为他会问生活上的事,他却突然说:“小夏,你不会再喜欢我了吗?”   这下轮到小夏沉默。她不擅长伪装,也不擅长撒谎。   他不需要她的答案,在她的沉默中继续说道:“小夏,我不能再失去你。你不需要现在就给我答案,我会一直等你。”   小夏似懂非懂听着他的话,终于发觉他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但她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又回答不了他的话,只能又学他“冷冰冰”的不说话。   看她又露出这副表情,他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小夏。”   他喊了她的名字,又不说话。小夏抬头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灯光摇曳间,他俯身吻住了她。   一吻完毕,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以后别这么看着我。”   小夏被吻得晕乎乎,好像回了他一句“好”,他好像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他只是亲了她一下,然后跟她道了晚安,离开房间前对她说:“今晚你在这儿睡,夏昀有我,你不必担心。”   他走后,小夏怔怔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第二天,小夏被安安全全送回了白夕家。白夕知道她是跟谁走的,也不盘问她怎么一夜未归。长长叹了口气,说:“你啊,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小夏也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一句话也不说。   日子一天天滑过,小夏也不知道自己的不承认要装到什么时候,她的心跟着夏昀一点一点长大,夏昀在爸爸妈妈的精心养育下又胖了一圈。   月底,顾行执说要出差,几天后才能回来。小夏装作没听见,没有给他反应。   他走后,小夏的日子如常,并没有觉得没有他的日子难以接受。   白夕上班去的一天,家里一片宁静,夏昀在小床上睡午觉,小夏守在旁边看书。门铃响时,她哒哒跑过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时,愣了一下。   顾希玲的脸上带着笑容,看到小夏露出一副和蔼的神情,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小夏,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看看我们,让我们白担心一场。要不是行执说你回来了,我们都还不知道。以后可不要再乱跑了,你一个女孩子,外面多危险呀。”   她嘴里说着关心的话,小夏却听不出来一点关怀,愣愣地看着她进了门,后面跟着几个佣人。   “……你们坐呀,不用客气。”纵使有些手足无措,小夏依然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   顾希玲在房内巡视了一圈,很快看到了躺在小床里的夏昀。她缓缓走过去,看到小人儿正睡得香甜,眼睛闪过一道不明情绪,伸出手就要抱他。   小夏平日里有些迟钝,但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她忙上前挡在了夏昀面前。   “你要做什么?” 第48章   顾希玲抱着夏昀没能走出小区。   她刚下楼,何安就拦住了她:“您不该来这里的。”   夏昀扭着身子哭得撕心裂肺,小夏踉跄着追出来,又被跟着顾希玲的人拦住了去路。   看到何安,小夏宛如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朝他喊道:“何安哥哥,你让她把宝宝还给我!”   顾希玲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何安,表情微微有些撕裂,却依然维持着风范,镇静道:“行执不在,老太太想看看孩子而已,你们这是做什么?”   何安恭敬伸出双手,说:“您把孩子给我吧,之后的事情您再向顾总解释。”   不容反驳的语气激怒了顾希玲,她抱着夏昀不松手,冷冷斥道:“这是我们顾家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你给我让开!”   何安手下的人过去搀住了小夏。小夏要过去,被来人安抚:“太太,您不要着急,没事的。”   夏昀的哭声几欲将小夏撕裂,她生怕顾希玲做出伤害宝宝的事,被人劝住不敢上前。   何安面色沉着,顾希玲的态度也出奇地强硬。   僵持中,他不得不出言警告:“我知道您担心自己的孩子,但您这样做不仅救不了他,还会害了他。您现在把孩子给我,顾总也能理解您只是一时冲动。”   是警告也是威胁。但顾希玲已经顾不得许多,“何安,我求过他。我看着他长大,如今他也有了孩子,却不顾念一点亲情。李勋是我的孩子,也是他表弟,他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姑姑,不是我不放过他。”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来,小夏看到他,心渐渐移回原位。顾行执走到顾希玲面前,夏昀已经会认爸爸,哭得凄凄惨惨往他这边拱。顾希玲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恐慌。   她强自镇定着不愿放手,对他说:“行执,你放过你弟弟,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沉声道:“姑姑,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已经放过他。现在他只涉嫌贪污挪用公款,我想,您应该不想他看到他□□的证据被放到法庭上。”   “不,不会的。”顾希玲的身体渐渐颤抖,她紧紧抱着夏昀不愿意放手。但顾行执一出现,跟着她的人便都噤若寒蝉,不敢再上前。何安用眼神示意,两个人上前,将夏昀从顾希玲怀里抱了出来。   小夏从他们手里接过宝宝,抱在怀里哄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顾行执略过顾希玲身边,对她说:“姑姑,我原谅你只是一时冲动。人自私一些也无可厚非,若他安安分分,顾家自然不会亏待他,但人总是贪心的,你说是吗?”   顾希玲已经是顾家少有的聪明人,她自自在在当一个富贵闲人,从不涉足利益。她对他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安稳地享受顾家带来的财富与荣耀,但却没有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因为利益而被蒙蔽了双眼。   小夏满心满眼只有夏昀,直到顾行执将她揽进怀里,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刚才被吓坏了,以为差点要失去她的宝宝,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轻轻抱住她,安慰道:“小夏,没事了,不哭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小夏哽在喉间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倾泻出来,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把眼泪都抹在了上面。   夏昀本来已经不哭了,但见到妈妈难过,小嘴一撇又哭出声来。顾行执先哄小夏,抚摸着她的脑袋,轻轻说:“别怕小夏,有我在。”   小夏怀里抱着夏昀又被他圈进怀里,除了他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   小夏不知道怎么跟着顾行执回到了顾家。   她和夏昀哭累了,后来好像在车上睡了过去。醒来时,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独自一人躺在大床上。   小夏慌忙下床去找夏昀,大声喊着“宝宝”,夏昀不大一点儿怎么会回应她。她又喊了“大哥哥”,还是无人回应。   正在她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梦时,方管家从外面进来,非喜非怒地看了她一眼,说:“别喊了,宝宝睡了,不要把他吵醒。”然后带着着急又迷糊的小夏到隔壁儿童房看她的宝宝。   小夏看到夏昀躺在小床里睡得无知无觉,摸摸他软软的小胖手,还是没有真实的感觉,转头问方管家:“方姨,我不是在梦吧?”   方管家凶她:“不是。快去换衣服洗脸下来吃饭。”   小夏反应了一会儿,在方管家的催促声中换了衣服,等到吃了东西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她环视餐厅一圈,这里没有丝毫改变,除了方管家好像变温柔了一点,不再纠正她的坐姿和行为,还给她盛了汤,让她多吃一点。   小夏等了一会儿,不见顾行执的身影。   “方姨,大哥哥呢?”   “他还有工作又走了,明天回来,你们这两天就住在这里,外面不安全。”   小夏“哦”了一声,想起白天的事情,又感到了恐慌。   吃完饭,方管家陪着小夏。担心她白天受到惊吓,安慰她:“小夏,不用怕。你们在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和宝宝。”   有方管家在,小夏的确不那么怕了,只是仍心有余悸,想到夏昀被抢走时,心脏还是沉沉的。   说起顾希玲的失控,方管家不免唏嘘:“她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要坐牢受了刺激,才想到用宝宝要挟行执。但自己不想一想,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事情,他们想要的是行执的命。”   小夏听了,担忧地问:“那大哥哥现在很危险吗?”   “不危险,没人能伤害他。”方管家宽抚道,“倒是你,小夏。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带着宝宝在外面很危险?”   小夏摇摇头,说:“不知道。”   方管家长叹一声,“小夏,你可能不懂。这个世界不是你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就不会来伤害你。”   白夕是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白天发生的事。顾行执派人告诉了她一声,小夏是醒过来之后才给她打了电话,说她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免得她担心。   白夕说:“也好,你们在那里才安全,我就不用担心了。等有空了,我去看你。”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想起,夏昀不是普通人的孩子,单单靠她和小夏是护不住他的。   小夏也很听话,没有闹着要离开。   夜很深很深时,她忍不住给顾行执发了一条短信。   小夏:大哥哥,你睡了吗?   短信发过去一会儿,她手机就响了。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小夏的心莫名安静下来。   “睡不着吗。”他问。   他知道小夏认床,但上次在顾家她一个人也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受了惊吓,让小夏又失眠了。   果然,小夏说:“我有点害怕,但是方姨不让我跟宝宝睡。”   有很久,小夏再也没有跟他抱怨过方管家处处管着她。他正要安抚她,又听到她小声说:“大哥哥,你是不是很累?”   他沉默了很久,说:“不累。”   小夏不信,说:“真的吗?你现在还在工作吗?我会不会吵你?”   他说:“不会,我想跟你说说话。”   听到他的话,小夏也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说:“大哥哥,你不是在外面有工作吗?怎么知道你姑姑会过来,又怎么一下子回来的?”   “何安提前告诉我的。”   小夏哦了一声,说:“何安哥哥真厉害。”   这个话题到这里结束。   他问她晚上吃了什么,小夏一一数给他听,又问他晚上吃了什么。小夏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同一片星空下,遥远的城市大楼里,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电脑的屏幕亮着,他翻着手中的文件,听小夏絮絮叨叨说着琐事。他简单回两句,小夏就能继续往下说,后来,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没有挂电话,伴着她熟睡的声音,完成了手中的工作,然后起身给何安打了电话:“帮我订最早的机票。”   小夏隐隐约约听到夏昀在哭,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她揉揉眼睛往外面走,听见方管家的声音。   “他是不是又饿了?喂他喝奶粉没有?”   佣人回:“刚喝过。”   无所不能的方管家最不擅长应对小孩子,听他哭得心疼,“快去叫保姆过来,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小夏在这时候过来,笑嘻嘻对方管家说:“方姨,他是想妈妈啦。”   她一接过夏昀,夏昀就不哭了,眼里包着泪,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麻麻”,圈着她的脖子不放手。   小夏难得在方管家面前有用了一回,得意地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两口。   方管家无奈地笑笑,“快去换衣服,邋邋遢遢的像什么样子。”   小夏小小地反驳了一下,“我哪有邋遢,我可爱干净了。”   天气晴朗,小夏趁着太阳还不毒辣,抱着夏昀在花园里玩。他们正玩得开心时,听到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   没多久,远远见他走过来。   小夏犹豫了一下,朝他笑了笑。   “大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49章   小夏其实有些别扭。   她给白夕打电话报平安时,对她说:“夕夕,我好奇怪呀。”   白夕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说:“你想原谅他就原谅吧,不用专门告诉我。”   小夏抠着衣服纠结了一下下,“我都说了我没有生气。”所以也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那你是被他追上了吗?你可真有出息,随便哄一哄就跟着人家跑了。”   白夕知道小夏始终忘不了顾行执,迟早会回到他身边。成年人喜欢在爱里计较得失,小夏不会。当她确定了对方的心意,会再度打开自己的心。   小夏想要骗自己,但她骗不过。   她感动顾行执的突然出现,在意外发生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的大哥哥。在得知他的亲人又伤害他时,她辗转难眠,控制不住自己想给他打电话。   她也看到了摆满自己木雕的房间,还有她离去后没有一点改变的房间。   方管家说:“小夏,行执是一个不懂得表达的人,他也会做错事,如果你还喜欢他,就原谅他吧。”   小夏跟白夕说,她好奇怪呀。   当顾行执站在她面前时,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而后笑容又凝固在脸上,渐渐变得尴尬。在电话里她可以正常自如地跟他说话,面对面时,又想起了之前她对他的“冷淡”。   他看着很疲惫,像是一夜都没有休息。   小夏很心疼,又不想让自己心疼。   他走过来,轻轻拥住了她。小夏想靠近,又想后退。头靠在他的肩上,又很快移开。   小夏别别扭扭的,但夏昀不是。他本来还在草地爬着,此时颤颤巍巍扶着小夏的腿站起来,“啊啊”叫了两声,唤来了爸爸妈妈的注意。   顾行执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他用另一只手牵起小夏的手,往家里走。小夏望着他的大手,手握紧,又松开。   夏昀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朝小夏笑得没心没肺,丝毫不记得昨天那个哭得凄惨的小人儿是他。   “大哥哥,你是为了见我才回来得这么早吗?”夏昀被保姆抱下去换衣服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   小夏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但是她觉得,她似乎可以问问他。   问一问,她就知道答案了。她以前自信又胆小,觉得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喜欢,就是喜欢。   如果她当时问一问,他应该不会骗她的吧。他在她心中,不是一个会骗人的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   “是。”   他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不带一丝犹疑。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生涩的温柔。   小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点开心,也有点忧愁。   她如实地对他说:“大哥哥,我觉得我很奇怪。我心里忘不掉你,但是又不敢再靠近你了。”   她的喜欢从未停止,可依然怕被抛弃。再和他在一起,需要莫大的勇气,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小夏,这次换我靠近你,好不好?”   小夏听到他这么说,心脏砰砰地跳,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小夏在顾家住了两天,顾行执一直陪着她。她问了他很多问题,也说了很多话。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这么多的话,以前是小夏不敢问,他也从不主动说。   花房里还贴着小夏写的福字和她贴的对联,她问他:“大哥哥,这些纸的颜色都褪掉了,方姨为什么不撕掉呀?”   他说:“是我不让她动的。”   小夏哦了一声,“你看到它们的时候会想到我吗?”   “嗯。”   小夏说:“我在路上看到黑色的汽车时也会想到你,因为你的好多车都是黑色的。”   花房里,还摆着她雕刻木雕用的刻刀。   “我走的时候把它忘记了,大哥哥,你看到它也会想起我吗?”   他又嗯了一声。   小夏说:“我想它的时候也会想起你,想你会不会看到它想起我。”   小夏走时,没有带任何关于他的物品。所以,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会想念。   这种感觉很痛苦,小夏不确定他是否跟她一样。   “大哥哥,你想我时会难过吗?”她问出来,眼里蒙着水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颔首,沉沉地望着她:“小夏,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小夏哽咽着,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她的声音变得颤抖。   他的声音艰涩,说:“小夏,我以为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你漂亮,听话。”   小夏哭着问他,“那你不要我是因为我不听话吗?”她用手背抹眼泪,不满意他的答案。   她明明还很漂亮,也没有不听话。   她的眼泪仿佛又滴在了他的心上,他俯身,温柔地吻去了她的眼泪。   “不是,小夏。我不是喜欢你漂亮听话,是爱你。”   他爱她,爱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夏,直到她离开后,才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白夕以为小夏不会再回来,所以下班后回家看到小夏,感到很意外。   夏昀不在,白夕边换鞋边问:“就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你的宝贝呢?”   小夏说她怕自己的宝贝被抢,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你是回来拿东西的?什么时候走?”   白夕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小夏愤愤地说:“我不回去了!”   “你舍得?”   小夏回:“舍不得。”   白夕无奈地笑了笑,去点了外卖。小夏一直不说话,等到外卖来了,哒哒地去拿,然后一一摆好,唤白夕来吃。   吃过晚饭,小夏依然没有回去的迹象,白夕催她去洗澡,洗完澡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夏昀虽然乖,但他毕竟还是个屁大点的小不点,饿了尿了都只能用哭来表达,像这样的宁静,她们两个很久没有一起享受过。小夏问白夕:“夕夕,如果孟医生回来找你,你会重新跟他在一起吗?”   白夕以为她是迷茫,结果她是来劝她。   “如果他来找你的话,你就答应他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小夏已经决定不让自己后悔。   稍晚些,她接电话,语气甜甜地唤了声“大哥哥”。   “大哥哥,宝宝有没有哭?我明天就回来啦,不用你来接,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白夕听得心塞,躲去阳台抽烟。   嘴角勾起嘲讽地笑,他怎么可能回来找她。   小夏接完电话,看到白夕在抽烟,满脸的不赞同。   “吸烟有害健康,夕夕,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不理她。   “你已经决定了?再被抛弃了,不要过来找我。”   小夏朝她笑笑:“其实我那时候是想找你的,但是生你气了,有点不好意思。夕夕,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了,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白夕笑了,“你说好好的就好好的?你当老天爷是慈善家呀。”   小夏摇摇头,“我们都对自己好好的,老天爷也会对我们好好的。”   白夕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小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顺便帮她把家里打扫干净,然后给冰箱里塞满了食物。   做完,司机来接她。帮她把东西拿上车,她的东西不多,但夏昀的东西一大堆,她蹦蹦跳跳地下楼,看到下面停了两辆车。   顾行执倚在车边等她。   她朝他跑过去,“大哥哥,你怎么还是来接我了?”   他嘴角勾一个淡淡的笑容,“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夏点点头,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暖暖的风拂过,春天又即将过去,小夏最喜欢的夏天快要来临。 第50章   顾荣柏在深夜停止了呼吸,浑身插满管子的他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得悄无声息。   顾老太太深夜从梦中惊醒,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老管家敲门而入,悲痛地告诉了她这个不幸的消息。明明暗暗的灯光里,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无尽悲凉:“终于走了。”   相比悲伤,更多的是释然。   老爷子在病床上躺了多年,说不清几分真几分假的亲情也早就消磨殆尽。顾家人知道如果没有顾行执,顾荣柏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荣耀一生骄傲一生,躺在病床上的生活,是对他的折辱,也是他的赎罪。   顾行执也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彼时小夏在他怀里睡得香甜。担心吵到她,他很快结束了电话,悄无声息地起床穿衣。   回到老宅,满室的人看到他,突然缄默下来。悲伤戛然而止,有人红着眼,有人抹着泪。   他无悲无喜,只看了一眼枯槁的老人,吩咐老管家安排葬礼。   遗嘱在顾荣柏还清醒时早就立下,顾行执年幼丧父丧母,无兄弟姐妹,是顾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   小夏早上醒来不见了顾行执,以为他去上班了。方管家告诉了她老宅的事,小夏听完后,放下了牛奶。   “那大哥哥不是很难过吗?”小夏第一个反应是担心顾行执。生命有短有长,每个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对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老人家,小夏没有太多感叹。   方管家不愿让小夏多操心,“别担心,行执会处理好的,你在家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   小夏本来也不爱乱跑,最知道不给人添乱,顾行执晚上回来,她还在跟夏昀玩,一字一句地给他念古诗,自己也学了,夏昀也困了。两个人相视一眼,他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小夏歪着头朝他笑了一下,笑容恬静又美好。   他眼底有疲惫,夏昀睡着后,小夏殷勤地围着他转来转去,一会儿问他饿不饿,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洗澡。直到转得他闭上眼,一把拉过她坐进他怀里,她才乖巧地不动了。   “大哥哥,你不要难过,还有我和宝宝陪着你。”小夏抱着他,拍拍他的背,语气变得很柔很柔。   他嗯了一声,抱着她不说话。   葬礼的事情,小夏一点儿都没有参与,只在下葬那天抱着夏昀去了。   这是小夏回来后第一次见到顾家人,也是顾家人第一次正式见到夏昀。夏昀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衣服,戴了一顶黑色的小帽子,大概是因为人太多,紧张地抓着妈妈的衣服,笑也不敢笑,可爱的小脸板起来,严肃的小表情有七分像他的爸爸,比小夏学得像多了。   只有小夏知道他是害怕,方管家怕她累,要把他抱走。小夏小声跟方管家说:“方姨,他都快哭了,还是我抱着吧。”   方管家仔细一看,终于从小家伙漆黑的眼珠里看出了几分慌张。但他小脸板着,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个酷宝宝。   又萌又酷,让人想用手揉他的小脸。   小夏偷偷揉了下,然后表情严肃地站在顾行执身边。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谁也没有多说话。   来吊唁的人很多,小夏站了一会儿,被领去休息。实在是夏昀太敦实,又不敢让其他人抱,惹他哭了,会扰乱现场。   她和夏昀被人领着去休息室,途中碰到了一个赶来吊唁的男人。他被何安拦着,两人僵持不下,小夏只匆匆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葬礼结束后,小夏跟着顾行执回家,在路边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一步一步,缓缓走着,头顶的烈阳晒得他满身狼狈。   顾行执只看了一眼,给何安打了一个电话。   “把他弄走,去查他是怎么回来的。”   小夏疑惑着,看着那男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小夏再转头去看顾行执,他闭着眼,浑身散发着寒气。   她小心地去牵他的手,手指触碰间,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没事,小夏。”   小夏也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往他身上靠,学着他柔声说:“没事哦,大哥哥。”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了他的肩上。   小夏很快知道了顾行执说的没事是什么事。   有人往家里寄了恐吓信和照片,还有一份DNA检测报告。   小夏最近刚刚跟白夕学会网购,用自己的钱在网上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东西,从吃的到用的,都是促销时她觉得很便宜买的,被方管家嫌弃得想要扔掉。所以每次快递小哥哥来送东西,她都让快递小哥哥不要送进来,自己偷偷摸摸出来拿,拆掉包装后再如无其事地回家,如此几次,方管家都没有发现。   小夏也是无意间收到了这个包裹,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拆开看了,拆开后才看到收件人不是自己的名字,是顾行执的,应该是快递小哥哥看他们是一个地址,顺手塞给了她。   快递小哥哥每次给小夏送快递也很感慨,原来这有钱人也爱网购,不过也不愧是顾家,来拿快递的小妹妹都这么漂亮,简直比明星都还要好看。   小夏拆开包裹,照片就掉了出来,她蹲下去捡照片,看到照片上是葬礼上见过的那个男人。   她手没有拿稳,白色的纸张也掉下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小夏不是故意要去看,几个显眼的字撞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没有克制住好奇心,蹲在那里看了很久。   看完后,小夏慌张得不得了。   她不敢让方管家看到,把照片和信藏起来带回家,躲进房间里给顾行执打电话。   “大哥哥,你快点回来吧,我有很要急的事要告诉你。”   顾行执很快回家,小夏偷偷摸摸地把他拉进房间里关上了门,面色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哥哥,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是不小心看见的,因为上面有你的名字,我才多看了几眼。”小夏先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看他的信件,然后把包裹里的信和照片都给了他,表情凝重地看着他。   小夏也不想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但她深知这事不是她能瞒得住的。她没有这么多钱赎回他的秘密,事情的严重性可能会超出她的想象,所以她选择了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他,准备和他一起面对。   她一直小心注意着他的表情,谁知他看完后,反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已经知道了小夏,别担心,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对方没有拿到一分钱,被送进了监狱。这封包裹只是漏网之鱼,没想到被小夏看见。   得知事情解决,小夏并没有放下心来,相反她的心情变得很沉重,问他:“大哥哥,信上说的是真的吗?”信上说,顾行执并不是顾家人。他是孟清如和别人婚外恋意外怀孕生下的孩子,而顾行执的生父是那天小夏在葬礼上见过的那个男人。写信人以此为要挟索要大笔封口费,手中有DNA检测报告做为证据。   小夏看不太懂,更不知道如何辨别真假,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阴谋,对方只是想诈骗钱财。   她问完,顾行执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半真半假。小夏,你觉得孟清如会是背叛家庭的人吗。”他轻声问。   小夏连忙摇摇头,“不会,孟阿姨才不是这样的人。”   小夏心中的孟清如,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好母亲,她虽然生着病,却依然心存美好。   他牵起小夏的手,到窗边坐下。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是这样的人该多好。”   小夏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听他缓缓道:“这样,或许她就不会疯。就算受到道德的谴责,但可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事实远比信上说的残忍。   这是埋藏在顾行执最深处的秘密,他本不想告诉小夏,但她收到了这封恐吓信。   顾行执的父亲叫做顾希城,是顾荣柏的独子,因为心脏病在他出生几个月后就去世了。顾希城和孟清如因为世家联姻而结婚,婚后渡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顾希城温润有礼,孟清如温柔善良,他们虽不是自由恋爱,但都意外收获了爱情。   婚后很多年,他们始终恩爱。   尽管知道顾希城的病可能活不了太久,孟清如依然不离不弃,他们彼此相爱,许下了至死不渝的誓言。   意外发生在一次宴会,那时,顾希城已经不能下床。孟清如陪着顾老太太往来应酬,众人都夸耀她是最孝顺贤惠的儿媳。她陪着几位太太喝了些酒,被人搀扶着回后院休息。   为了不让顾希城担心,她没有回他们的房间,随意找了一个客房休息。   等她醒来时,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孟清如看似软弱,实则坚强。她不管不顾报了警,将那人送进了监狱。虽然受到了伤害,久久无法从被侵害中走出来,但顾希城的温柔和他父母的理解,让她渐渐走出了阴影。   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陷入了痛苦之中。他们都知道,那不是顾希城的孩子,她明明吃过药,但这个孩子依然坚强地活了下来。   顾希城劝她留下孩子,说孩子是无辜的。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希望有人陪着她。   “清如,你只是一个受害者,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   “可是,爸妈不会允许我们留下他的。”孟清如深知,顾家这样的家庭是不会允许她生下一个不属于顾家的孩子。   顾希城不知道怎么说服了他的父母,孟清如整日恍恍,肚子渐渐变大。终于,在冬至那天,生下了一个男孩。   顾希城并没有把他当做是别人的孩子,很疼爱他,孟清如也在顾希城的开导下接受了这个孩子。   顾荣柏夫妇也接受了这个孩子。   或许,他们都知道顾希城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虽然这不是顾家的孩子,但在外人眼中,是顾希城生命的延续。   孟清如也这么想。   顾希城去世后,孩子成了孟清如的寄托。如果,不是孟清和无意撞破这个秘密,或许孟清如会永远活在顾荣柏和顾希城编织的谎言里。   彼时,孟清和还是一个孩子,他格外黏姐姐,到姐姐家中小住,每日逗逗小外甥,然后在顾家老宅里到处玩耍。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在门外看到了孟清和,招招手让他帮她一个忙。她给了他一封信,希望他交给顾荣柏。孟清和觉得这个女人太奇怪,先把信给了姐姐。   上面没有署名,孟清和只说要给大人,她拆开看了,然后信从手中滑落。   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曾是顾荣柏的情妇,她的儿子被孟清如送进了监狱。   她好不容易递进这封信,是希望顾荣柏放过她的孩子,她会带他离得顾家远远的,不会再肖想他的钱和权力。   孟清如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原来他眉眼像顾希城并不是她的妄想,他是顾家的孩子。   她想起,那天她醒来时,她的世界如何瞬间崩塌,再如何在顾希城和他父母开导中渐渐恢复。   孟清如不是在那时开始疯的。   真正能伤害一个人的,只有她最爱的人。   当她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渴望得到一个答案与光明时,她的父母,屈服于顾家的权势,劝说她放弃。   “清如,希城已经去了。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欺负你的人也在监狱里,你还想怎么样呢?”   她想怎么样呢?她不过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找出幕后的指使,为自己受到的伤害找到一个答案。   她错了吗?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为什么她的父母要用怜惜又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孟清如最后疯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世界告诉她的一切,险些将她的孩子掐死在摇篮里。   顾行执用简短的话语告诉了小夏真相,小夏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理解能力有限,并不能从简短的叙述中一下子理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并不期望小夏能理解,在她呆呆的脸上轻吻了一下,说:“小夏,你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下次再看到这样的东西,直接交给我或者方姨就好,不要傻傻地去给钱。”   小夏立马反驳:“没有哦,我没有想给钱。”   她才不承认,她险些就要被骗了。如果她不是没有那么多钱,或许真就偷偷给对方打过去了。   小夏笨,不知道她随便卖一个首饰里的首饰,就能凑出对方要的钱。   所以,人还是笨一点好。   他没有拆穿她拙劣的掩饰,方姨抱着夏昀过来敲门,“小夏,你躲在书房里干什么,宝宝又找你了。”   小夏昀和他妈妈一样十分惧怕方管家,每次方管家抱一会儿,他就要找妈妈。   顾行执开门,小夏昀委委屈屈地瘪着嘴,一副即将要哭出来的模样。看到爸爸他立马伸出了小胖手,奶声奶气地唤了声“拔拔”。   空气静固了几秒。   小夏立马从屋里跑出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宝宝刚刚是喊爸爸了吗?我好像听见他喊爸爸了!”   相比小夏的兴奋,夏昀和顾行执的反应都很平淡,顾行执只是嗯了一声,从方管家手中接过了夏昀,“方姨,你去忙吧。”   夏昀则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从方管家手里解脱后,长长呼了一口气,好像在安慰自己,不用怕了。   只有小夏高兴得不得了,捏着夏昀的胖脸蛋夸道:“宝宝好聪明呀,再喊一声好不好?”   大概是太兴奋,手上的力气不小心没有控制住,夏昀小胖脸一痛,突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小夏心虚地把手收回来,又心疼又愧疚:“对,对不起啊,妈妈弄疼你了。”   顾行执以为小夏已经忘记了他白天说的话。   晚上,他坐在窗前看书,她小心翼翼坐过来,小声喊他:“大哥哥。”   他应了一声,平静地望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事的呀?”   他回道:“十几岁的时候。”   那之后他才不再怨恨孟清如,才开始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她收养小夏。   其实,谁也不知道孟清如收养小夏后还会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他和孟清和都宁愿相信,小夏是孟清如的希望。   小夏轻轻抱住了他,在寂静的夜里没有再说话,他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   说不清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谢谢你,小夏。”   谢谢她的出现,也谢谢她回到了他的身边,让他的人生趋于完整,不再有遗憾。   夏院长去世后,小夏没有再过生日。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对生日没有什么期待,所以,当顾行执带她回福利院时,她只当是久违的回去看看,给孩子们送了礼物,又看望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们和玩得好义工哥哥姐姐们。   小夏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的生日,但顾行执知道。   他带她去了教堂,周围安静下来,他轻声对她说:“生日快乐,小夏。”   小夏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谢谢你呀,大哥哥。”   礼物是一条项链,不是很有新意,但是小夏很喜欢。   “小夏,你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他问小夏,小夏渐渐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在夏天里随便找了一天当做她的生日。   她想了一会儿,说:“不想。”   这种事情在小夏很小的时候就放弃了,不过她还是很感激他,让她知道她是在哪一天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们在教堂里坐了一会儿,小夏想起小时候经常在这里跟孟清如一起玩。那时教堂还没有那么破败,孟清如会跟她讲故事,有时候是外国的故事,有时候是孙悟空和哪吒的故事。讲到最后,她睡着了,再醒来孟清如就不见了,让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给自己虚构了一个妈妈。   她给顾行执说了自己小时候蠢笨的想法,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说:“这不是梦。”   小夏边走边笑,走到教堂门口,看到了一棵树,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顾行执走过去。   “大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和孟阿姨以前在这里埋过两个胶囊的,我太笨了,现在才想起来。”   小夏说的两个胶囊是时空胶囊。她松开顾行执的手,自己挖起来。胶囊埋得不深,没用多久就挖了出来。她拍拍上面的土,把其中一个给了顾行执,“给,这个是孟阿姨的,你帮她打开吧。”   他接过,小夏用期待地眼神看着他。   他无奈,伸手打开了胶囊,里面是一封信。小夏也打开了自己的胶囊,里面是一幅画。   上面画着两个大人,两个小孩,有太阳,有溪水,有大树。   小夏努力回忆着,指着画里的人:“这是夏妈妈,这是孟阿姨,这是我,这是……你!”小夏开心地指着画里比她略高了一头的小人对顾行执说。   “本来还有夕夕的,但是那天她说笨,我生气了,就没有画她!”小夏彻底地想起来,开心地说。   他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地微笑,用纸巾帮她擦拭她满是指甲的泥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小夏被问住了,她只是记仇,其他的都记不太清楚。好半天都回答不上来,忙收回自己的手,把他塞到她另一只手上的信封递到他面前,“大哥哥,你快看看,孟阿姨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也有你。”   他不想扫了她的兴致,尽管知道信里不会有他,也在她的期盼中打了信封。   小夏想看,又不敢看。   最后抑制不住好奇心,凑过去看起来。   信很短,聊聊不过三两句话,开头便是小夏。   —希望小夏健康快乐地长大,能成为我的女儿。希望我和行执有一天能变得像小夏一样快乐。   —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小夏匆匆瞄了一眼,眼睛亮亮的,笑得开心极了。   “大哥哥,我觉得我和孟阿姨的愿望都成真了耶。”小夏把两张纸都收好,抱着胶囊,去拉顾行执的手准备回家。   “嗯。”   他嗯了一声,在树下亲吻了小夏。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和树影拉得很长,很长。   —完—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不舍,但又要说再见了,感谢小天使们又陪我讲完一个故事。   番外大概在7、8号更新,我要休息几天再写番外。   新文在专栏,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有缘我们下本见啦~ 第51章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感情,除了扰乱你的思绪,一无是处。”顾荣柏常对顾行执这样说。   蝉鸣的夏日,时隔多年,顾行执回到福利院,夏院长接待了他。   夏院长不是阿谀讨好之人,他更是不多话。简单寒暄几句后,留下何安对接捐赠事宜,他独自来到教堂。   教堂破败不堪,掩在半身高的荒草之后,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与他对视了一眼。   蔓蔓的荒草,是时间的鸿沟,阻隔了他与过去的回忆。   何安找过来时,他说:“婚礼就在这儿办吧。”   何安只是稍微迟疑了下,应了下来,顾行执的眼中和心中都无波澜。   临走之际,他与夏院长告别。   正说着话,办公室外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你是谁呀?为什么站在这里?外面好热的,里面有空调。”   良久,才传来何安的声音。   “这位小姐,这里暂时不能进去。”   “为什么呀?这里是妈妈的办公室,我为什么不能进?”   何安大概是被问住了。他起身,微微颔首致意,“夏姨,改日再来看望您,留步。”   开门,门外站着何安和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背对着他,夏院长送他到门口,唤了声“小夏”。   小夏回过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里盛着光,窸窸窣窣落在了他的心上。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裙角沾了点泥土,发丝有些乱,但依然漂亮的令人瞩目。   她开心地朝他们快步走过来,带着光。   她挽住了夏院长的胳膊。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朝着光望去。   小夏也看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视线相触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大哥哥!”是小夏在喊他。   他睁开眼睛,小夏满是担忧地看着他。她蹙着眉,身后是温暖的灯光,她笼罩在朦胧的灯光之下,身后像长出了一双翅膀。   他将她拉入怀里,小夏懵懵的,脸撞在了他坚硬的胸膛。   区别于他平时的冰凉,此时他的怀抱炙热而滚烫。   小夏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   她靠在他怀里,埋怨道:“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回家?要不是方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他犹在梦中,听不清她的碎碎念,只紧紧地抱着她,唤了一声小夏。   小夏的气来的快,去得也快。   透过窗帘的缝隙,她好像看到了雪花,高兴得从他怀里挣脱,跳下床去拉窗帘。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他怀里一空,没一会儿,小夏又笑着跑回来,抓起他的手。   “大哥哥,你看,下雪啦。”   这是淮清今年的第一场雪,小夏兴奋的声音将他从梦中拉回现实。   小夏也只高兴了一小下,见他从床上起了,关切地询问:“大哥哥,你饿不饿呀?我给你煮粥喝好不好?”   他笑了一下,说他不饿,但是小夏不听,她非要煮。   “不饿也要吃东西,不吃病不会好的。”   窗外大雪飞扬,室内暖意融融。   空荡荡的公寓因为小夏的到来而恢复了生机。寒流来袭,他难得感了冒,怕传给夏昀便没有回家。   小夏找了过来,给他煮了粥,又看他吃了药,才放心下来。   他点燃壁炉,小夏拿了几个抱枕,舒舒服服躺在壁炉前毛绒绒的地毯上,朝坐在沙发上的他招手:“大哥哥,这里好舒服,你快过来。”   小夏畏寒,纵使房间里暖暖的,仍觉得有寒风吹进来,但是一躺进他的怀里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她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地闭上了眼睛,想睡觉。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寒风呼啸着,抖落漫天白雪。壁炉里火光跳跃,她温软的身体和声音,温暖了他的心。   他轻吻她的脸,小夏脸红又害羞。   “小夏。”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小夏睁着迷蒙的眼睛望进了他温柔的眼睛里,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大哥哥,我不怕被传染感冒,你下次生病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生气的。”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他又笑了一下,说好。   火光摇曳,吻越来越深。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感情,它不能治愈疾病,又空惹人牵挂。 第52章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感情,除了扰乱你的思绪,一无是处。”   他已经记不得顾荣柏第一次跟他说这话时,是什么时候。是他牵挂孟清如无法入睡时,还是第一次被朋友背叛时?   世间大多烦恼不过来源于此,无非是亲情、友情与爱情。   小夏偶尔也需要陪顾行执应酬。   顾家酒庄的私人宴会,身为顾太太的小夏总得露面,方管家为她挑选得体的礼服,小夏被打扮得端庄漂亮。   她不是很愿意去参加什么宴会,宁愿在家里陪夏昀玩儿。宴会上的人她都不认识,还总得笑。   虽然她很喜欢笑,但笑多了两颊会泛酸。   “大哥哥,我好累。”宴会才开始,小夏已经禁不住偷偷喊累。她背对着其他人,朝他鼓起隐隐泛酸的腮帮子,眼睛里闪着水光,看样子可怜极了。   顾行执果然心疼她,领着她去休息,只是刚进门就搂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一吻完毕,小夏的腮帮子更酸了。   他帮她捏捏脸颊,又抱了她一会儿,亲亲她的脸柔声说:“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小夏乖乖应了声好,送他到门口,关上门后,捂着滚烫的脸傻傻地笑。   小夏涉世不深,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带她来参加这些宴会。   外面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她趴在窗口朝外看,正好看见天上的月亮和月亮下的人们。   人们伴着悠扬的音乐,在庄园的草地上翩然起舞,举杯,欢笑。   小夏也听着音乐,在人群中寻找顾行执的身影,他永远是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个人,她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他。   小夏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嘴角又不自觉泛起傻笑。   白夕总说她笨,说她不懂隐藏自己的喜欢,她就跟白夕说,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隐藏,她就是喜欢他呀,被白夕一顿白眼。   她笑着追随着心爱的人的身影,然后笑容渐渐变僵。   宴会进行到一半,顾行执回到小夏休息的房间,准备带她回家。门开了,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过来迎接他,背对着门口歪在床边。   他以为她睡着了,脚步放得很轻,走到床边见她闭着眼,先拉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随后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对方管家说,他们今晚不回去了。   小夏听到他打电话,胸口的堵塞又填了几分。   等他挂了电话,小夏已经睁开眼睛,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察觉到她的不开心,他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夏不知道该怎么说,躲开了他的手,翻身下床跑进了卫生间。   他敲了敲门,唤她的名字,小夏说了声要洗澡,没有再理他。   空气变得压抑,他并不知道小夏因为什么闹起了脾气,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她。   小夏洗澡的时候将那股烦闷收拾得七七八八,打算出来的时候,跟他说说话,但一出来见他冷着脸,心又一瞬间沉到海底,一股酸涩不由自主涌上眼眶。   她闷着声,说了声晚安,钻进了被窝,蜷着身体用被子盖住了脸。   静默中,她听到他站了起来。   脚步声缓缓靠近,她绷着身体,抑制着眼眶里的泪,担心他过来哄她,她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但是他没有过来哄她,他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小夏躲在被窝里,情绪漫过了心房溢了出来,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一定是讨厌她了。   小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得一抽一抽的,连顾行执去而复返都没有察觉。直到被子被掀开,他把她抱了起来,她才愣愣的,反应迟缓地回抱着他。   “小夏,不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问缘由,抱着她轻轻地哄。   小夏哭过后,情绪宣泄出来,渐渐恢复了平静,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她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涌上一股倦意。   见她不哭了,他才拿毛巾帮她先擦干净头发上的水分。   小夏见他拿出毛巾和吹风机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离开并不是生她不理他的气,霎时变得愧疚,主动认错:“对不起,大哥哥。我不该不理你。”   他淡淡嗯了一声,打开吹风机。小夏乖乖的不敢乱动,热热的风伴着他轻柔的动作,吹得她脑袋舒服极了。   小夏顶着蓬乱的头发去看他,他沉着脸,不像生气的样子也不像开心的样子。   吹完头发,尽管心中有些忐忑,想起她看到的那一幕,她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开心地说:“大哥哥,我刚刚生你气了。”   “为什么。”他略微停顿的手,让他的淡定自若有了片刻的凝滞,他怕她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他也有了怕的东西。   比起其他人,他对小夏实在不够好。他话少,不会说一些女孩子喜欢听的话。更不够温柔,能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小夏低下头,说:“我刚才看见你跟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子说话了。”   他们站得很近,小夏的视力好,隔着距离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子脸上的爱慕。   她长得很好看,头发比她长,眼睛比她大。   她刚刚照镜子,学着她眨眼,学不来她眼角的媚意,只有傻气。   她小小声地说:“大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小气了。”   她解释她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只是那个女孩子的喜欢太明显,她吃醋了。   他抬起小夏的脸,让她看着他。小夏望着他的眼睛,听到他说:“小夏,我不会喜欢其他人。”   小夏知道,但又控制不住的患得患失,哪怕他眼神如此坚定,依然觉得恐慌:“那你以后喜欢其他人怎么办?”   普通人会忍住这种患得患失慢慢开解自己,但小夏忍不住。   “不会,我只喜欢你,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凝望着她纯澈的眼睛,吻去了她眼角的泪。   小夏很快就笑了,紧紧抱着他不放手。   她相信她爱的人说的每一句话,他说不会就不会。   宴会还未散去,又传来大提琴的声音。小夏的心情由阴转晴,困倦也一扫而光。   “大哥哥,其实我今天不止发现一个人喜欢你。”她躺在他怀中,悠悠说道。   往常在家她并没有感觉,今天才知道有这么多人觊觎她的大哥哥。   “那怎么只吃一个人醋。”他抱着她,缓缓地问。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那个女孩子最漂亮。小夏没说,怕他发现那个女孩的美丽。   她幽幽地说:“我脾气明明比你好多了,为什么就没有那么多人喜欢我。”   他沉默,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小夏,我带你来,是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小夏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人喜欢,突然听到他这么说。他亲亲她的脸颊,“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够聪明,下次我教你跳舞。”   小夏怔了一下,笑着点点头说好。   窗外音乐依旧在飘扬,小夏搂着他的腰,求道:“大哥哥,我想喝那个红红的酒,你让我喝一杯好不好?”   这里是酒庄,四处飘扬着酒香。   但刚刚顾行执一杯酒都不让她喝,今夜月色这么好,小夏突然被酒香迷惑,肚子里的酒虫被唤醒。   他一向不会拒绝她的请求,让她披上外套,领着她到了地下酒窖。   外面的人不知何时散去,等到小夏睡着,被顾行执抱出来时,酒庄已经恢复了宁静。   小夏睡得沉,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他的手轻柔地拂过,眼神深深,融进了无边的黑夜。   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幸好她一个都没有发现。   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感情,它使人自卑,又使人卑劣。让人忘记了自己原本最美好的模样,又变成了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