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青梅酒 作者:予我白鹭   文案:   【桀骜不羁柔情少爷X专治不服腹黑软妹】   1.沈音音幼时家中变故,住进陆家。   那个桀骜阴沉的陆小少爷不屑地叫她滚出去。   后来,也是他,为她戒烟,为她学乖,为他收敛锋芒,藏住棱角。   2.沈音音寄人篱下,总把自己饿到睡不着。   后来,每晚写完作业后,总会有人敲她房门,送上热腾腾的晚餐。   有一天,她故意守在门口等待。   那个耳根通红的少年,竟是陆决。   3.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陆决已是高大英俊的男人,声名赫赫,比从前更加不可一世。   两人狭路相逢,沈音音要逃,却被他牢牢禁锢怀中。   ——不要讨厌他,不要只对别人笑。   ——想听她甜甜地叫陆决哥哥。   ——他认输了。   【青梅酒是酸的,而你是甜的。】   【1v1超甜,SC】   【双向宠爱治愈,甜蜜日常】   【男主前期嘴硬,后期温柔得一批, 宠妻狂魔】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沈音音,陆决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偷偷喜欢我?   立意:青春是你,余生亦是你 =============== 第1章   八月中旬,盛暑艳阳,热辣辣的温度晒得人皮肤疼。   面前是“广盛中学”的烫金招牌,反射着阳光,看一眼都觉得晃眼睛。   广盛中学是洛城最好的高中之一,与一中齐名。   虽是私立的,却拥有足以傲视全市的师资力量,和丰富的教学资源。   理科是广盛的金字招牌,就和校门口名副其实的金字招牌一样,闪闪夺目。   沈音音抱着书包下车。   车道上整齐地停着一排豪车,仿佛在开名车展。   穿着各色服装的同学们从各家轿车上下来,纷纷走进校园里,脸上带着或兴奋,或沮丧的表情。   开学,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司机闲叔摇下车窗,笑着嘱咐沈音音:“放学后我在这儿等你。”   “知道了,我进去啦!”沈音音笑眯眯地挥挥手,转身小跑两步。   “慢点,别摔了!”   闲叔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嘱咐这孩子,忙喊了一声。   沈音音跑太快了,转眼间就已经融进人群里。   只来得及捕捉到她鹅黄色的娃娃衫上衣。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放学回家她自然就知道了。   人流都堵在校门口,有些拥挤,只一会儿的功夫,额上就晒出了细密的汗。   沈音音小心地挪动步伐,期望能早点走进阴凉处。   忽然手被人拉了一下,“音音!”   是个熟悉的声音,沈音音回过头,果然是蒋乔。   她们初中就是要好的朋友,高中竟然又分到了一个班。   “蒋乔,”沈音音勾住她的手,“快跑,我快热死了!”   太阳公公真的不做人。   两个女孩子身材纤细,姿态灵活,很快就钻出人群。   她们都怕晒,沿着一条绿荫道小心地走,不赶时间,左右离三点半的报道时间还早着。   今天是开学前的班会,不上课,只发军训服,分配寝室,还有其他通知。   “音音,你用的什么防晒霜,一点都没晒黑!”蒋乔羡慕地看着沈音音。   她皮肤白得发亮,即便出了汗也不显油光,细腻得看不出毛孔。   七月底,她们参加了P大的学科夏令营,只是不在一期,遗憾没能碰上。   沈音音耸耸肩:“什么也没用。”   “……这就没意思了吧,好东西拿出来一起分享嘛。”蒋乔撇了撇嘴。   “是真没用,你看这个。”   沈音音拿出手机,翻出夏令营的训练视频,几乎清一色的阴天。   都没怎么晒太阳,当然不会晒黑。   蒋乔发出一声哀叹:“太不公平了吧……你看我晒的。”   她肤色本来挺白,经历了二十多天的太阳,晒得都有些蜜色,颧骨上有几粒小小的晒斑。   她个子快一米七,体型匀称,这样的肤色看上去健康又新潮。   沈音音笑着掐了掐蒋乔的脸:“你这叫欧美范,人家故意要晒成这样呢。”   蒋乔一听,这话有理,“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很甜?”   “有啊,你啊。”沈音音笑眯眯的。   恰巧她们路过学校的宣传栏,对着外层锃亮的玻璃,蒋乔忍不住停住脚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她直接忽略了自己那张脸。   因为宣传栏里,正对着她的那张照片太过醒目。   那是一张耀眼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脸。   “杰出校友,陆……”剩下的字有些反光,蒋乔正要凑过去仔细瞧,忽然被沈音音拉了一把。   “快走,要迟到了。”   “哎哎——”蒋乔的声音淹没在风里。   沿着那条林荫道,她们一路小跑到教学楼里。   高一三班。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老师还没来,显得有些喧哗。   沈音音和蒋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同学里有不少熟面孔,都是从前广盛初中直升上来的。   比如坐在沈音音前排的刘知浩。   标准的好学生,有些书呆子,为人老实巴交,不怎么说话,但很乐于助人。   沈音音叫了声他的名字。   刘知浩转过头,推了推黑框眼镜,嗫嚅着说:“沈音音,好久不见。”   “也就两个月,不久不久。”沈音音向蒋乔介绍刘知浩,说他化学很好,以后有问题可以请教他。   这时,刘知浩的同桌转过身来,一板一眼道:“我叫许玮,你们可以叫我许神婆,以后想看星盘,解塔罗,欢迎找我。”   她个子小小,五官也生得小,头发齐耳,眼神透着股神秘的机灵劲。   沈音音和蒋乔面面相觑。   别说,许玮还真有些神婆的样子。   各自做完自我介绍后,蒋乔很感兴趣地说:“帮我算算。”   “一次三十。”许玮慢吞吞地说。   “……”原来还要钱啊。   果然世上没有免费午餐。   蒋乔家虽然有钱,可最近零花钱被减了不少,她心生退意。   许玮这时却大方地一摆手:“算了,今天不要钱,就当开业酬宾了!”   等等。   你们?   沈音音推脱道:“我就算了……”   “来嘛,一起算,给许……神婆一个面子,”蒋乔拉住沈音音的手,“我想算我今天运气如何。”   沈音音只好说:“那我也算这个。”   娱乐而已。   许玮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塔罗牌,在沈音音桌上一字排开,先让沈音音抽三张,再让蒋乔抽。   沈音音看不懂,抽完三张就交给许玮。   等蒋乔抽完,她再一起来解。   “蒋乔是吧?你今天财运不错,会有进项。”许玮评价完蒋乔,看了眼沈音音,眼神有些复杂。   沈音音本来不信这个。   这眼神却莫名让她慌了一下。   许玮平淡地说:“你这牌有两解,第一,你今天会碰见自己不想见的人。”   “第二呢?”沈音音问。   “第二,老师来了。”许玮迅速转过身,还不忘把牌收走。   班主任叫张学厚,四十多岁左右,肚子挺大,笑起来像尊弥勒佛,看上去很和气。   私立学校的老师,大多都比较好相处,只要不犯大错。   紧跟着,张老师给每人发下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军训的时间地点,和一些要求。   一共两周。   明天领军训服,后天正式开始军训。   第一周在本校,第二周要被拉去一个集训营统一训练,没收手机,全封闭式。   全班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哀嚎。   蒋乔在沈音音身边嚎得格外大声。   “同学们,不要害怕,军训既是对大家身体素质的锻炼,还能巩固同学友谊,等到军训结束,大家就是一起同甘共苦的战友了,让我们以最积极的面貌,迎来最宝贵的高中生涯……”   后面的说教,沈音音都没听进去。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篮球砸在地上的砰砰响声。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几个男生正在打球,不仔细看,像是几个在虚化背景中,跳跃的身影。   唯独有一抹蓝。   那是在最晴朗的天,才能看见的蓝色。   澄澈,蔚然,有种被最洁净的水冲洗过的清爽感。   沈音音不是被这颜色吸引,而是她记得,有一个人喜欢穿这种蓝。   微风吹动窗边的绿叶,影影绰绰,那男孩正在运球,忽然站住不动,手掌托球,高高举过头顶。   他好像正在看过来。   沈音音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忽然手肘被人撞了撞。   “音音,叫你呢,快站起来。”蒋乔用气声说。   沈音音回神,茫然地站起来。   蒋乔又提醒:“自我介绍。”   逃不开的开学必备环节。   沈音音早有准备,站起来后,心里很快平静下来。   她目视前方,声音清脆道:“我叫沈音音,沈阳的沈,音乐的音。”   说完,她就准备坐下。   张学厚笑得眼睛眯得看不见:“再多说点,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的梦想是什么。”   看来这个老师,不好糊弄。   有些老师是只管成绩,其他一概不论的无情机器型;有些老师是放任自流,下课走人的甩手掌柜型;   还有种老师,循循善诱,面面俱到,擅长随时随地展开思政课。   比如张学厚这款。   简称:老妈子型。   沈音音心知逃不过,平心静气,一口气说道:“我喜欢看恐怖片,讨厌我的自然卷,最大愿望是世界和平。”   班上哄笑一片。   比起前几个敷衍,公式化,又合乎标准的自我介绍,沈音音这段显然更有趣。   更多人将目光投向她。   可沈音音口齿清晰,一张青春姣好的面庞微微带笑,样貌生动,头发颜色略浅,从耳际往下开始卷曲。   弧度自然,像是哪个御用托尼吹出来的。   要不是沈音音主动说,真没人会认为那是自然卷。   她座位靠窗,光线给头发镀了层浅金色,妙不可言,稍稍有些毛躁,反而显得发质蓬松,发量傲人。   掌声四起,比刚才的都热烈许多。   她没注意,耳边隐约听见球落地的沉闷声音。   张老妈子抓了抓腮,“这个愿望很新颖,很宏观嘛……下一个。”   沈音音坐下。   蒋乔摸着自己发际线堪忧的大脑门叹气:“Hand hands,loud louds.”   很快挨到散会。   同学们很积极,轰隆一声作鸟兽散,沈音音同蒋乔一起走出教室。   下楼的时候,沈音音正在调整小书包的背带,蒋乔忽然“咦”了一声,“刚才那小神婆话还没说完。”   沈音音抿抿唇,“算啦,不一定准的。”   “能算准就好了,我最近特缺钱,”蒋乔惆怅叹气,“追星不易,蒋乔叹气。”   蒋乔是个合格的追星女孩,喜欢她的爱豆三年之久,头像都是他的照片。   这次零花钱被减,也是因为偷偷跑去机场应援,被出差回国的蒋父现场抓包,提溜回家。   两个女孩有说有笑地经过球场。   沈音音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那抹蓝色已经不在了。   “对了,音音,告诉你个好消息,”蒋乔露出兴奋的表情,“听说我们学校要转来一个大帅比。”   沈音音配合地问:“有多帅?”   蒋乔遗憾道:“我只看过偷拍的侧脸,帅炸了!不过我手机没流量了,回去发给你看。”   “什么帖子?”   蒋乔睁大眼睛:“我们学校的贴吧啊,你开学前没逛过吗?”   她以为这是每个入学新生的必修功课。   “没有,我夏令营第一天把手机掉水里了,一直处在断网状态。”   沈音音今天早上才坐飞机回洛城,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   蒋乔摸摸她的头:“太惨了吧!”   两个女孩一路到校门口,各自找到各家轿车,挥手告别,“明天见啦——”   回家路上,沈音音听司机闲叔说,“音音,待会儿回家有个惊喜等着你。”   “什么惊喜?”   闲叔一脸神秘,笑着不肯告诉她。   沈音音也不追问,反正回家就知道了。   窗外景致熟悉,学校离家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很快就看到那栋尖顶的白色建筑物。   湖西路28号,近江别墅旁,种植着一整排高大的法国梧桐。   车停在铁门外,很快,铁门缓缓升起,停在一处小洋楼前。   沈音音从十二岁那年住在这里,直到现在,早已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开门进去。   没有任何惊喜。   沈音音独自一人用过晚餐,回到房间,拿出预习资料。   陆叔叔经常出差不在家,绍修哥哥自从接管公司后,也是早出晚归。   有时,只有周末才能见到他们。   今晚,两个人干脆都出差了,全都不在。   她已经习惯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并不觉得孤单,反而喜欢这种安静。   九点左右。   魏阿姨敲门,她一脸着急地向沈音音请假,说是孙子脚被烫了,要赶去医院照顾。   “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   魏阿姨是住家保姆,负责做饭和清洁,为人和气,做事负责。   家里人对她都很客气。   沈音音合上书页,说:“您去吧,别来回赶了,今晚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只好……”魏阿姨搓着手,“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沈音音点头。   魏阿姨临走前不忘嘱咐:“晚上别出去了,早点睡觉,饿了冰箱有饺子,有事打电话联系我……”   沈音音一一答应了。   魏阿姨还不知道,她现在没法用手机。   看书时不觉得,等洗完澡躺在床上,沈音音开始觉得无聊了。   没有手机太难熬了。   沈音音正准备下床拿平板,忽然听见楼下大门的声音。   谁回来了?   陆叔叔在欧洲,陆大哥也在外地,莫非是提前回来了?   还是魏阿姨忘了拿什么东西,去而复返?   沈音音没想太多,这里安保严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巡逻,住这里这么久,从没出过事。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拿了平板就要上床。   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似有声音。   二楼左边分别有三间卧室,最里面那间归沈音音,中间那间空置,靠近楼梯的是陆大哥的房间。   不会真是他回来了吧。   沈音音忽然想到。   刚才拿回来的告家长书还没签字,明天要交,正好拿给他签。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页纸,打开房门,意外地发现外头没开灯。   漆黑一片。   “魏阿姨?”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应。   应该不是。   “绍修哥哥,是你回来了吗?”沈音音说着,往前挪了几步,走到陆大哥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呵。”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沈音音吓了一跳,心都麻了一下。   声音好像是从旁边传来的,薄而清冷,是属于男性的声线。   她往楼梯看了一眼。   好像有个人影在一楼平台那儿。   乌漆麻黑的,也看不真切,只看出来是个高个子,和陆绍修身高差不多。   他在抽烟,猩红的光点夹在指间,像是黑暗中的萤火。   “帮我签个字。”她一颗心落地。   她刚下了三级台阶,忽然听见咔嚓一声。   打火机点燃蓝色火焰,那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有那眼神中的散漫,和淡淡的讥讽。   这张脸酷似陆绍修,却不是他。   陆决。   沈音音哪想到会突然见到他,猝不及防,脚滑了一下,整个人栽下去。   扑通一下,直接栽倒在少年的身上。   这一下摔得简直快准狠,事先排练都没有这么完美的,沈音音体型纤瘦,如小鸟入巢,整个人像被陆决包在怀里。   陆决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摔在地上,后背与地板亲密接触。   沈音音两只手就像握方向盘那样,握住他两边下颚,死都不松手。   “压得爽吗?”少年阴沉地开口。   沈音音回过神来,手还有些抖,弱弱地说:“还……可以吧。”   “爽够了麻烦起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两篇预收文案,感兴趣可以到专栏收藏下么么~   1.《偏偏钟意她》   高中时代,宋萤和陆绍修最近的距离,是在成绩排行榜上。   他光芒熠熠,是天之骄子。   是她仰望,又无法超越的第一。   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后来,为了给她那位无良败家老板买那套绝版天价HIFI音响,宋萤不得不拦下陆绍修的车。   全城只得他有。   男人坐在加长车后座,冷淡拒绝:“抱歉,不卖。”   宋萤再试了几次,陆绍修态度才终于松动,可以考虑,条件是帮他养三个月的狗。   如此丧权辱国,践踏尊严的要求……   宋萤作为一名初出茅庐,每天遭受社会毒打的社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不用失业,还能免费rua狗狗,美差!   三个月后,宋萤把狗还给陆绍修,请他兑现承诺。   陆绍修目光深沉,别有深意地说:“宋同学,准备装不认识我到底什么时候?”   宋萤惊讶:“陆总,我只是为了你的音响。”   陆绍修淡笑:“我不一样,我只为了你。”   德牧大狗勾趁机抱住宋萤的腿,嗷嗷撒娇。   男人轻笑低语:“看,它也不想让你走。”   #它不是人但陆总是真的狗#   #我想要的只是你的音响你却想要我的人?#   #想要音响必须收下我这个人外加一条狗,良心买卖不讲价#   【双向暗恋,大尾巴狼X小磨人精】   2.《偏执宗主非要我攻略他》   1.许映之穿到一本叫做《奇幻大陆》的男频文里,这个世界,妖祟横行,正道之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尤其是天青道宗主陆凌尘,妖界大佬纷纷折戟在他手上。   她是一只琵琶精,弱小可怜又无助,只想躲着天青道走。   直到有天,她在路上捡到天劫后奄奄一息的陆凌尘。   在原著里,原主一时心软救了他。   以露水渡他,以真心待他。   换来的是陆凌尘恢复后,无情斩向她的那一剑。   呸,这么狼心狗肺的男人,她才不要理!   许映之转身就走,陆凌尘却在此时拉住她的手,双眸微睁,声音微弱:“救我。”   许映之叹气,算了,就当养了只狗吧!   她把男主拖到破庙,喂野菜米糠,喝井里的水,等到陆凌尘快好起来,她拍拍屁股走人。   世界辣么大,我辣么美,为什么不做海王呢!   陆凌尘回到天青道,迟迟不能勘破最后一重境界。   在秘境里,他与自己对话。   【你是谁。】   【陆凌尘,修的是无情道,破的是生死门。】   【错,你修为已破,道心不坚,满脑子男女情爱,让一个妖精毁了千年道行!痴人!庸才!】   陆凌尘睁开眼,他已决意要找到她。   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让他堕落。   让她,再救他一次。   此时,被绑定海王系统,忙着满世界做任务的小妖精,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有偏执宗主在,她一个攻略任务也完成不了。 第2章   说实话,一点都不爽。   “抱歉。”   沈音音手撑在地上,刚一用力,却因为刚刚太紧张,又滑下来。   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摔在他身上。   靠。   “操。”   沈音音只在心里吐槽,陆决直接气得骂出来。   而且是升级版的。   “你故意的吧?”少年已经很不耐烦了。   故意什么?   故意往他怀里扑?   沈音音这回稳住了,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保持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道:“你想得美。”   说完,她在衣服上掸了两下,正要转身上楼。   陆决一下子站起来,稍稍活动手腕,左右转了转脖子。   那根烟还夹在他指间。   虽说他人高马大,皮糙肉厚,但到底是摔了一跤,沈音音有点顾虑,还是开口问:“你没事吧?”   “有事没事关你什么事?”   一开口就是老祖安了。   昏暗中,只隐约能辨认他穿的那件蓝色上衣,看不清陆决的表情。   不过骂人的时候这么精神抖擞,应该是没事。   此地不宜久留。   沈音音上楼回房,刚到二楼,听见大门响了一声。   “砰”地一下,仿佛带着发泄。   再往楼下看,陆决已经不在小客厅里了。   沈音音小跑回房间,站在窗边。   楼下车库里缓缓驶出一辆黑色轿跑。   陆决冷白的侧脸,从车窗里一闪而过。   轿跑很快开出门,在黑夜的林荫道上加速,一串轰隆的声浪渐行渐远。   沈音音想起来,陆决今年年初就满了十八岁,一个月拿到驾照。   人家高中生最多骑个摩托,还得被教导主任骂。   他倒是嚣张,开车当成吃饭那么随意。   沈音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着车后边那对嚣张的红眼圈,比了个中指。   回到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陆决回来了。   她跟陆决合不来,从小就是这样。   小学四年级,沈音音家里出事,她被送到父亲的好友陆显文家里。   第一天,还没进门,就被六年级的陆决堵在门口。   “不准进来,你自己没有家吗?”小小的少年,那时没现在这么高,但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傲慢。   黑色瞳仁写满了排斥。   这不是陆决第一次惹沈音音了,但她是第一次认真的被他气哭。   她的叔叔和婶婶告诉她,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可她妈妈说过,等到时机成熟了,他们就会来接沈音音回家,她只是暂时在陆叔叔家住一段时间。   爸爸妈妈不是不要她,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沈音音困惑地张开嘴,想和陆决解释,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眨巴两下眼睛,眼泪流下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决就被陆叔叔一把拽走了。   接下来一年,沈音音和陆决的相处依旧充满硝.烟,和小时候差不多,谁也不给谁好脸。   直到郑阿姨的父亲去世。   她作为独生女,调去澄洲市稳定公司和市场,把陆决也带了去。   每逢寒暑假,陆决会回到洛城。   但沈音音从未和他撞上。   长假时,沈音音会回老家,到爷爷奶奶那里去住,等到开学了才回来洛城。   今天运气不好。   要死。   许神婆算得真准。   后悔,现在的感觉就是非常后悔。   早知会碰上他,沈音音刚才的愿望就不会是世界和平了。   最好天降一颗正义的雷,刚好劈在他那傲慢的脑壳上。   没事,他最多待几天,就要回澄州市上学。   高三也差不多该开学了。   沈音音这么安慰自己。   直到很晚,也没听见陆决回来。   第二天,沈音音不想撞上陆决,起了个大早,趁他没回来赶紧出门了。   魏阿姨七点赶到家里做早餐,结果沈音音不在。   领军训服装是下午两点,沈音音到云海路吃了份糯米包油条,接着到市图书馆复习了一上午。   吃过午饭,她坐车到学校领军训服。   德育楼一楼,男女各排一条队,井然有序。   沈音音领到s码,蒋乔个高,拿到的M。   “完了,又得晒黑。”她小声吐槽。   朝着欧美路线一路狂奔。   领完军训服,要上交昨天发的告家长书。   沈音音把自己签好字的告家长书拿出来,交给老师,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很早就学会模仿大人的笔迹。   郑阿姨远在澄州市,陆显文和陆绍修经常不在,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都是沈音音自己签的。   她和蒋乔一起到校门口,昨天闲叔停车的位置。   等了好几分钟,没看见人,也没看见车。   沈音音想起来,她昨天没告诉闲叔今天到学校领军训服。   就算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也等不来车。   沈音音被蒋乔拉上她家的车,径直开到湖西路。   蒋乔知道沈音音住哪儿。   她们关系亲近,沈音音的事,蒋乔多少知道一些,但也不多。   只知道沈音音是寄住在这里,具体原因不清楚,沈音音也不怎么提。   “音音,那个许神婆还挺准,昨天我妈良心发现,给我恢复了零用钱。”蒋乔兴奋,又可以给她家崽花钱了!   沈音音笑,没说话。   她的也准了。   许神婆是有点东西的。   她准备明天花三十块,再找许玮算算,她的死对头什么时候走。   沈音音将书包拎在手上,同蒋乔说了明天见。   走到门口,正要按密码。   门忽然开了。   一个高挑苗条的女人站在门后,长卷发及腰,成熟优雅,对她张开怀抱,“Surprise!”   沈音音怔住,“郑阿姨?”   郑芷如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笑意从容。   因常居上位的缘故,明明是笑着,也给人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从沈音音住进陆家的第一天,就受郑芷如照拂,视她如己出。   一见她,沈音音就觉得亲切。   郑芷如对两个儿子常常不苟言笑,为数不多的柔情都展现给了沈音音。   “我的小女儿。”郑芷如常常这样向别人介绍沈音音。   沈音音露出笑容,抱了抱郑阿姨。   她心里发自内心地高兴。   自从父母不在身边,郑阿姨仿佛就接替了她母亲的角色,既是亲人,又是朋友。   沈音音对郑芷如甜甜的笑:“阿姨最近是不是在健身?”   郑芷如眼神一亮:“三个月了,来,给你看我的马甲线。”   她挽着沈音音,走过玄关。   郑芷如和陆显文的房间在右边,陆显文经常出差,这间房已经空置很久了。   但有魏阿姨每天打扫,房间里整洁一新,被套也是刚换的。   房间里散发着馨香的气味。   和郑芷如身上优雅的香水味如出一辙。   郑芷如爽快地撩开上衣,给沈音音看她的马甲线。   果然小有成就。   “怎么样?还不赖吧?”郑阿姨一脸“快来夸我”的表情。   沈音音配合地竖起大拇指,嘴甜道:“难怪阿姨看起来那么年轻。”   她心态好,养尊处优,日子又过得顺风顺水,状态都写在脸上。   “一把年纪了,都是靠医美和运动勉强撑起来的,比不得从前,”郑芷如遗憾道,“阿姨年轻的时候才叫漂亮。”   说着,就要给沈音音翻旧照片看。   沈音音噗一声笑出来,“我看绍修哥哥那么好看就知道啦。”   郑芷如笑眯眯地捏了把沈音音柔嫩的脸,“是,绍修性格随他爸,沉稳,长相随我,尤其是那双眼睛,桃花泛滥的,原来上学时不知道迷倒多少女生。”   陆大哥是双眼皮,桃花眼,是挺帅的。   别说上学时,就是现在也挺招女生喜欢。   蒋乔昨天看见他的照片,差点都走不动道了。   郑芷如话锋一转,叹气道:“就陆决那小子不知道像谁,古里古怪的,脾气又差,一点都不贴心。”   沈音音心里一万个同意。   她不好表现出来,只在心中暗暗鼓掌。   “音音,陆决转到广盛了,以后就住在你隔壁,你们好好相处,”郑芷如说,“他要敢欺负你,你找叔叔阿姨,还有你陆大哥。”   咯嘣一声。   是沈音音心碎的声音。   虽然早已料到,沈音音还是有些恍惚。   “他,不回澄州市了?”   “不回了,就在这边高考,”郑芷如问,“他昨天先回来了,你没见到他?”   沈音音支吾着说:“我昨天睡得早。”   郑阿姨告诉沈音音,她在澄州市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成,接下来,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   陆决要高三了,她得花点心思在这孩子身上。   今天她安排了一场家宴,一些亲戚朋友会到场。   “音音,你打扮一下,我们五点半出发,”郑芷如说话语速很快,“衣服在你房间里,去看看喜不喜欢。”   沈音音“哦”了一声。   她脑子有点涨,反应慢半拍,拖着步子走出房间。   卧室旁边那间房,房门紧闭,似乎有人在里头。   沈音音加快脚步回到自己房间。   书桌上,放着一只系着银色蝴蝶结的礼盒,沈音音打开来,里头是一件小礼裙。   旁边是一只手机盒,和沈音音从前用的一个型号。   想必也是阿姨准备的。   沈音音拿起裙子,对着墙边的落地镜稍微比了比。   她把裙子铺在床上,从小书包里拿出一只黑色的小本子。   大约只有巴掌大小。   她拿出只水性笔,在纸页上写下一行字。   8月15日。   一部新手机:8999元。   另外一个有点犯难……   沈音音给新手机装上手机卡,开机后,将手机举平,拍下裙子的照片,调高亮度,发给一个朋友。   “帮我查下这件多少钱,谢谢。”   对方很忙,不会那么快回复沈音音。   根据过去的经验,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好在沈音音也不急。   她换上小裙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白色的裙子,长度在膝盖以上几寸,微微露出两边锁骨。   裙身上钉着璀璨的珠饰,并不暴露,很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穿着。   就是有点……太淑女了。   沈音音想了一会儿,从衣柜里找出一根黑色细腰带,系在腰间。   瞬间就中和了最初的乖巧柔弱感。   她穿在身上,要去给郑阿姨看看,走出卧室,经过旁边的房间。   沈音音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忽然听到里面有点奇怪的声音。   卡兹。   卡兹。   声音细碎,一下一下的,听不太清楚。   沈音音发誓,她最多只停顿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连脚步声都没听到,那扇门直接打开了。   陆决换了件黑色T恤,发梢沾着水,还在往下滴,身上带着沐浴露里佛手柑和马鞭草的味道。   还有一丝淡淡的烟味。   沈音音心里惊了一下。   郑阿姨还在家,他就敢在房间里抽烟?   陆决抽烟这事,沈音音并不奇怪,初中时,她也撞见过学校男生在操场上抽烟。   刚才听到的声音,想必是打火机的声音了。   沈音音有些尴尬。   她不太自然地整了整衣服。   昨晚是六年来第一次和陆决打照面,就把他给压了。   陆决个子很高,骨架有着少年的清薄,表情冷淡,眼尾略微低垂,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情绪。   沈音音习惯性后退了一步,讪讪一笑,打算跟他打声招呼。   “你…… ”   话没说完,沈音音卡壳了。   陆决径直越过她,没有一个眼神,连场面话都懒得说。   这个没礼貌没风度的臭小子……   沈音音暗自腹诽。   余光里,看见陆决流畅紧绷的下颚线条。   恰好郑芷如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陆决,“去哪儿?”   陆决没停,脚步反而更快。   “哎,陆决,越叫你越跑是吧?”郑芷如抬高音量。   被点名道姓,没办法再装聋,陆决停下来,眼皮散漫地耷拉着,“干嘛?”   “问你去哪儿。”   “出去一下。”   郑芷如强调:“去哪儿?”   “不去哪儿。”陆决的表情寡淡地看不出情绪。   给人感觉,他也不是故意要气谁,他就是这德行。   要是被他气到了,得怪自己修为不够。   “别去了,收拾一下,送我和音音去酒店吃饭。”郑芷如的语气不容置喙。   陆决不耐地挑起眼皮,“司机呢?”   郑芷如说:“老姚家里有事,临时请假了,不然能找你?”   “……”陆决还是抗拒,“你自己开不行吗?”   “你见过哪个坐劳斯莱斯的是自己开的?不都是有司机?”   陆决终于舍得回头,看着郑芷如,“我不是你司机。”   郑芷如挑眉道:“你是我儿子。”   “…… ”   姜还是老的辣。   郑芷如女士,加一分。   阿姨真是好样的!   沈音音站在一旁,乐得见陆决吃瘪,嘴角勾起一抹笑。   陆决仿佛背后长眼睛,回过头,不甚愉悦地扫一眼过来。   想不通,他才十八岁,哪儿来这么锐利的眼神。   刀锋似的。   沈音音怂怂地咬住下嘴唇,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半晌,听见陆决懒懒地说:“钥匙。”   很快到五点半。   陆决坐在驾驶位上,发动轿车。   开出近江别墅,行驶在湖西路上。   意料之外,陆决这个人这么冲,开车却意外的稳。   沈音音想的是,他拿驾照这半年,肯定没少开车出去泡妹。   他一只手松松的搭在方向盘上,冷白的皮肤上筋骨错落,显得劲瘦有力,又不失少年人的修长。   在他的手背上,有一块红色印记。   因为白,所以很清楚。   像是烫伤。   沈音音愣了一下。   想起昨天,陆决将烟夹在指间的样子。   他们倒在地上,烟一点也没碰到她身上。   “明天就要军训了,记得三个小时补一次防晒,用阿姨给你的那支。”郑芷如嘱咐道。   沈音音回过神:“不会晒黑的,就两周。”   “我看过了,接下来都是大晴天,”郑芷如拿出手机给她看,“女孩皮肤嫩,得仔细点。”   “我知道了。”沈音音乖乖点头。   “每天回来要贴面膜,阿姨待会儿拿给你,”郑芷如看了儿子一眼,“你们现在一个学校,有什么事,记得找哥哥帮忙,晓得吗?”   才不找他。   沈音音露出笑颜,正要敷衍着答应。   “能不能安静点,”陆决从后视镜淡淡看她一眼,“影响我开车。”   郑芷如冷着脸拍他的座位,“臭小子,没大没小,可不许欺负你小沈妹妹。”   陆决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冷不丁从后视镜里瞟她一眼。   似笑非笑的。   沈音音有些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陆决的态度有些奇怪。   很快到酒店门口。   门童殷勤地打开后座车门,郑芷如先出去,陆决自己下车,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弟。   “芷如!”后面一辆车,下来一个略显丰腴的女士。   她是郑芷如的姐姐郑芷意,两人相差五岁,她牵着女儿一起下车。   为了区分郑芷如,沈音音得管郑芷意叫大姨。   她正要礼貌的上前打招呼,忽然听见身后陆决清冷的声音。   “我欺负你?”他不着痕迹地往沈音音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嘴边噙着抹冷笑,“留着,我慢慢跟你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不是)生活开始了,小陆你准备好了吗? 第3章   掌心里的触感,似乎是一团纸。   沈音音疑惑地看了陆决一眼,正要拿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却被郑芷意打断。   “音音啊,见到我怎么不叫人?”郑芷意喊住她。   沈音音攥紧手心,“大姨,”又看一眼旁边的女孩,“晴晴。”   王晴对沈音音笑了笑,“音音,好久不见啦。”   她穿了件连衣裙,上面印着小雏菊的图案,衣服很漂亮,看起来很眼熟。   沈音音对衣服款式很敏感,一眼就看出来了。   两个月前,郑芷如给她买了条裙子,瑞典一个知名的少女品牌,就是王晴身上这件的同款。   中考完,王晴来家里玩,沈音音就是穿的这件。   当时王晴还夸她的裙子很漂亮。   王晴怯怯地看着陆决:“……哥哥。”   陆决好像没听见,迈着长腿往酒店里走。   “还是那样……”郑芷意无奈地摇摇头。   服务生带着他们到定好的包间,沈音音跟进去,坐在郑芷如旁边,东西一直捏在手里。   这条裙子没有口袋,真麻烦。   找不到机会拿出来看。   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到刚才陆决塞东西给她时那抹冷笑。   估计不是什么好的。   菜都是一早点好的,其他亲戚也都陆续到场,整个饭局前半段围绕着郑芷如公司的相关业务开展,后半段,自然地过渡到他们这几个学生身上。   “小决都高三了?你们怎么打算的,要留学可得趁早准备了。”   “是啊,我们家孩子早就开始准备托福,申请材料都准备好了。”   有些混得不太好的,语气则酸溜溜的,“哎呀,国外留学不用那么费劲的,有钱就能上。”   有人附和:“是啊,我听说很多野鸡大学,还不如国内的二本呢。”   这两个人真讨厌,沈音音心想。   他们看上去很面生,多半是很少跟陆家来往,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戚。   吃人家的,还要说人家的,太不地道。   郑芷意脸上保持微笑,连呼吸都不曾打乱,“出国还是留在国内,我们尊重陆决自己的选择。”   她又看一眼旁边,正在细心挑鱼刺的女孩,表情融化了几分,“音音也是。”   两个亲戚讪讪的。   郑芷如一直是沈音音的偶像,她让沈音音明白,一个女人的底蕴或许来自出身,可她的底气却惟有靠自己。   而后者比前者更牢靠。   “绍修也不在家吗?”郑芷意问。   郑芷如说:“在忙澄州北城综合体的新项目,下周都不一定能回来。”   “绍修是个能干的,早点结婚,男人成家才能立业,以后公司交给他也放心。”   陆决站起来,椅子发出尖锐的响声,“我吃饱了。”   郑芷如看着他:“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陆决轻笑了声:“撑了,反胃。”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臭,头也不回地离开包间。   有人问,“小决怎么了,不舒服吗?”   臭拽呗,没事。   沈音音趁大家都盯着陆决背影的时候,悄悄把手里的纸团展开,飞快地瞄了一眼。   那团纸很旧了,展开来,也就小小一张,不足一只掌心那么大,加上她刚才捏了太久,纸页有些发软。   准确地说,是两张纸,揉在一起,显得像是一张。   沈音音的脸色白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陆决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了。   一开始她以为,陆决只是习惯性惹她,反正他看谁都是那副懒散嘲讽的样子。   原来不是。   他刚才那眼神的意思是,他抓到她的小辫子了。   “音音,你怎么了?”耳边响起王晴的声音。   沈音音迅速把纸团在一起,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吃得有点撑。”   不知不觉就顺手用了陆决的借口。   王晴关切地看着沈音音,“你刚才在看什么呀?”   沈音音皱眉。   所有人都在注意陆决的时候,怎么王晴偏偏还在注意她。   这不是第一次了。   沈音音很早就注意到,王晴总是对她过分关注,老是这么有意无意地盯着她,让人很不自在。   而且她问话的声音虽轻,却恰到好处的,在所有人安静下来的那一瞬。   于是大家都朝沈音音看过来。   只有郑芷如是真的关心她:“不舒服的话,出去透透气,别硬撑。”   沈音音点点头,她现在就是想出去。   王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她站起来:“音音,我陪你一起吧。”   “坐着,让音音自己去,又不是小孩子了,”郑芷意把女儿拉下来,含笑对郑芷如说,“这孩子有点事,想拜托你这个小姨……”   沈音音加快脚步,离开包间。   外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装修得华丽复古,光线亮到有些刺眼,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来回穿梭。   “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吗?”服务生对贵宾厅的客人总是格外关注。   沈音音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从这里出来?”   服务生快速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回忆。   “大约这么高,”沈音音举起手,往自己头顶上比了比,“长得……还可以吧。”   她才不会直接承认,那张臭脸长得其实挺好的。   “有点印象,才出来没多久吧?好像看见往那头去了。”服务员指着左边。   走廊尽头,是吸烟室。   这家酒店是禁烟的,洗手间都不可以,要抽烟,只能到专门的吸烟室。   沈音音走到吸烟室门口,正好有个男人开门出来。   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沈音音嫌恶的屏住呼吸,往里看了一眼。   陆决的身高和形象都很有辨识度,他不在里面。   那在哪里呢?   刚才走出包房时,沈音音看见陆决的手机落在桌上,他忘了拿手机,人肯定还在附近。   她沿着走廊找了一圈,又到一楼大堂找过,陆决不在。   但他总要回来的,他肯定要回来拿手机。   这样想着,沈音音又慢慢挪回包房门口。   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窄窄的缝,能听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有小阮的消息吗?”是郑芷意的声音。   郑芷如说:“还没有,每个月还是固定往卡里打生活费。”   不知是哪个亲戚说,“啧,那点生活费够什么用,你们家也不在乎多养一个。”   郑芷如没说话,瓷质的汤匙在碗里碰了一下,发出声响。   一个姑婆说:“她就把孩子这样丢给你们养啊,不明不白的……以后要是回来,是不是又要把孩子还回去?”   说话的是个姑婆,有点耳背,所以声音格外大声。   沈音音感觉那团纸被自己攥湿了,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她听见旁边的声音,有人低沉地清了清嗓子。   她抬起脸,看见陆决歪歪地靠在墙上,虽然他个高腿长,这么站也显得身姿挺拔,但他的表情太乖戾,平白给人一种放浪形骸的感觉。   沈音音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只是看陆决此刻的眼神,就和在车上看她时一模一样。   那些话,他肯定都听到了吧。   沈音音感觉好像有几只蚂蚁,从不知名的地方,顺着脖颈爬到耳朵上,有点麻,还有点烫。   她感觉不自在的时候,耳朵会比脸先红。   陆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耳朵上,小小两朵,像是沙滩上洁白的贝壳,忽然被红色的海潮浸没。   “看什么看。”沈音音瞪他一眼。   陆决轻嗤一声,“胆小鬼。”   他没有再理沈音音,擅自推开门,大剌剌地走进去。   他推门的动作太放肆,好像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怕搅了任何人说话的兴致。   那些人因他的出现,止住话题,看见沈音音就站在门外,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陆决可不管那些。   他拿了手机就走,也没打声招呼。   奇怪的是,郑芷如也没拦着他。   只是在陆决像一阵冷肃的风一样,和沈音音擦肩而过的时候,郑芷如轻轻对沈音音抬了抬下巴。   跟上去看看,看这臭小子又要做什么。   沈音音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先进包间里把小挎包拿上,走之前,她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很平静的眼神,目光澄澈,又好像有种洞穿人心的成熟。   她说不出这勇气是谁给的,反正不是梁静茹。   陆决步伐很快,要追上他,很花了沈音音一些功夫。   夜里光线不好,沈音音有些散光,   她连走带小跑,出了酒店,东张西望了好久,才在停车场入口附近看见陆决。   赶忙追上去。   陆决沿着大路走,速度忽快忽慢,像是在故意勾着身后跟着的人。   他早就发现她在跟着了,沈音音明白之后,索性大大方方地加速追上去。   “陆决,等等。”沈音音有些气喘,手捂着胃。   吃完就跑,不疼才怪。   陆决一脸轻松,似乎乐得看沈音音倒霉,唇边勾着抹笑,看上去格外混账。   “你去哪儿?”   “去哪儿需要跟你交代?”陆决淡淡地说,“你也是我妈?”   不是。   我才没你这样的孽子。   沈音音仰着脸,对陆决小心地笑笑:“不是,你现在走了,待会儿谁送阿姨回家啊。”   陆决无所谓地说:“她那么大个人,还怕回不去?”   沈音音的手捏着肩带,皮质的,纹路很细密,能摸到工整的车线。   那两团纸此刻就在包里,她想拿出来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们此刻站在路中间,旁边许多下班族,行色匆匆,难免撞到沈音音身上。   她身材娇小,也会刻意往旁边躲,陆决树大招风,站得松松垮垮,格外嚣张,行人却自动退避三舍。   连路人都知道欺软怕硬。   陆决看她像只迟钝迷茫的考拉一样,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拽着沈音音的挎包肩带,将她拽到路边,“你桉树叶吃多中毒了?”   沈音音耳朵发热,抬起脸看他。   路灯被繁茂的树叶遮挡,光线朦胧,沈音音有些近视,远处的车灯像是一个个晕开的光圈,陆决离她最近,面目模糊中透着清晰。   他嘴唇薄,这点像郑阿姨,鼻梁高挺,这点像陆叔叔。   惟有那双眼睛,是漂亮的双眼皮,褶皱很深,一路延伸到狭长的眼尾。   休息不好时会变成内双,懒懒散散的,看人时越发显得淡漠。   此刻,他那双眼半耷拉着,微微俯视着沈音音,眼睛的弧度,和天上弯弯的月亮非常接近。   看这这双眼睛,沈音音难得有些心虚,没有即刻怼回去。   “罪证”还在她的包里,她没办法理直气壮。   “回去吧,阿姨应该快吃完了。”沈音音小声地说。   本来以为陆决会拒绝的,没想到他居然笑了一下,“想我回去当司机?行啊,给我买这个。”   他补充:“给我买最贵的。”   沈音音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面前是一家小店,白色招牌,红色字体,光线特别昏暗,好像卖的东西见不得人似的。   店门口立着一只led灯牌,五颜六色地闪着光。   她眼睛眯起来,模糊地辨认着,“持久……润滑……延时……重振雄风……”   有位大妈慢悠悠地挥着扇子,经过他们身边,听到沈音音的话。   眼神相当复杂地看了陆决一眼。   陆决额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忍不下去了。   “闭嘴!往哪儿看呢?”他粗暴地扯着沈音音的肩带,迫使她的视线转向右边。   哦,是一家披萨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4章   陆决推门走进披萨店里,沈音音连忙跟上。   这家店生意不错,位置坐了一大半,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还有在附近上学的学生。   陆决刚才没吃什么就走了,这会儿肯定是饿了。   沈音音看着点单处贴着的菜品介绍,“你要吃哪种?”   陆决手插.在口袋里,随意瞟了一眼,“刚才不是说了吗,最贵的。”   说完,他转身自顾自找位子坐下。   沈音音:“……”   一个普通快餐店,最贵能有多贵。   沈音音粗略扫了一遍,看到一个套餐,勉强算是最贵。   “点一份萨拉米肉肠披萨套餐。”用手机付过账,拿了餐牌,沈音音坐到陆决对面。   他的手机横过来,不停地戳戳戳,看起来是在打游戏。   沈音音也拿出手机玩,两人互不干扰,也不说话,勉强算是和谐。   沈音音正在和人聊天。   在她的微信里,唯二的置顶联系人,一个是高一三班班级群,另一个是许之航。   置顶班级群是沈音音不想错过任何新通知。   而许之航那厮,要是沈音音半小时内不回微信,他就一个电话敲过来,痛斥她的无情无义,弃朋友于不顾。   许之航两年前就被家里送去英国读书,只有寒暑假才回来。   而他们的日常聊天,就是围绕着许之航对英国食物的憎恨,还有对祖国母亲的思念进行的。   许之航:小沈子,我水土不服怎么办?   沈音音丢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你已经去了两年了,大佬。   许之航:不要叫我大佬,叫我哥哥。   沈音音:有什么区别吗?   许之航发来一段语音,沈音音没多想,直接点开。   “小傻子,叫大佬是讽刺,叫哥哥是亲密,来,叫声哥哥我听~”   这个许之航,自从去了英国,讲话就越来越骚气了,时不时就和沈音音这样开玩笑。   她都习惯了,忍不住笑笑,抬起眼,却发现陆决正看着自己。   眉头皱着,眼睛耷着,好像在嫌沈音音吵到了他。   沈音音敛起笑容,打字回复许之航的消息。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两下。   “怎么了?”她保持着打字的动作。   “没听见别人叫你去取餐吗?”陆决说。   “26号——26号的客人麻烦来取餐——”收银处的服务生在扯着嗓子喊。   他这么说,沈音音才注意到。   她刚才聊天太投入了。   沈音音疑惑地指着餐牌:“不是应该他给我们送来吗?”   “不知道,可能太忙了吧。”陆决无所谓地耸耸肩。   沈音音不爽他的语气,好像在使唤佣人,撇撇嘴说,“你自己不能去吗?”   是你自己要吃好吧。   陆决屈着指节,又敲了敲桌子,把手机侧过来给沈音音看,“你觉得我现在有时间?快去。”   他还在游戏中,看起来战况十分激烈。   沈音音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走到取餐处,端着餐盘回来。   她气不顺,重重地搁在陆决面前。   套餐是一只十二寸的披萨,一杯可乐,一只烤肠,足够把陆决吃到撑。   沈音音完成任务,终于有功夫回复许之航的消息。   他已经连续弹了沈音音三条消息。   “你在干什么?”   “怎么不回哥哥的消息?”   “生气了?好了好了,不叫哥哥,爸爸叔叔弟弟爷爷随便你……”   沈音音无奈地回复他:没有生气,刚才在帮别人取餐。   许佳航几乎是秒回:为什么要你取餐,那个人自己没长手吗?   沈音音看了陆决一眼。   他手上那块印子还红着,好像根本没处理过。   手机放在一边,陆决一只手拿着披萨,目视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不玩游戏了吗?”她指了指陆决的手机。   陆决淡声说:“赢了。”   那么快?   她才不过去取餐的一两分钟而已。   沈音音弯起嘴角,对陆决笑了笑:“那你真的玩得很好哦。”   她笑得很假,陆决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不耐烦地靠着椅背,审视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音音微微一滞:“……没什么。”   她稍微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却明显感觉到一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只有陆决,才会用这么放肆的目光看人。   沈音音心不在焉地,包还背在身上,一只手牢牢地捏着肩带,忽然脚被踢了一下。   “怎么了?”   “把这个解决了。”陆决把那杯可乐和烤肠推给沈音音。   沈音音愣了一下,不高兴地说:“这是给你买的。”   陆决理所应当地说:“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是的,他从小就不喜欢喝可乐,还格外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没几样东西能入他的法眼。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啊。”沈音音默默地挪到旁边,免得他又踢自己。   说着,她习惯性地瞪了陆决一眼。   没想到,陆决居然笑了一下,嘴角轻轻扯了扯,忽然倾身向前,近得沈音音都能看见他眉心里那道陈年旧伤。   “你就是这么赔礼道歉的?”陆决的声音很有压迫感,眼睛黑沉,仿佛没有星星的夜晚。   沈音音看着那道伤,气势忽然就弱了。   这伤痕是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扔了颗石子到陆决头上,打出来的伤痕。   沈音音小时候,和陆决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小区。   有一回在院子里和其他小伙伴互相扔石子玩的时候,一不小心扔到陆决。   他追着沈音音跑了好几圈。   最后沈音音哭着跑到陆决爷爷家,刚好陆叔叔在,她怯怯地躲到陆叔叔身后,不停抹眼泪。   最后陆决不仅没有复仇成功,反而还被骂了一顿。   都怪陆决当时太凶了,她本来想停下来好好跟他道歉的,一直找不到机会,只顾着逃命。   她见过陆决和其他男孩子打架的样子,小小年纪,一身狠劲,就算是比他高比他壮的男孩,陆决打不过,也不会让别人占便宜。   沈音音可不想被他挥拳头。   只是现在想起来,忽然有点内疚是怎么回事……   “那我……”她犹豫着拿起那杯饮料,小口抿了一点。   “没意思。”陆决站起来,往外走,他的披萨只吃了两三片。   沈音音看一眼披萨,拿着可乐跟上去,差点撞到陆决背上。   “你不吃了吗?”   陆决头也不回地说:“难吃死了。”   沈音音和同学一起吃过这家店,她疑惑地说,“有吗?我觉得还行啊。”   “因为你没吃过更好的,”陆决看她一眼,“没见识。”   “……”   您可真是个聊天鬼才呢,分分钟把天聊死。   刚才那点愧疚之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还好,陆决脾气臭,但还算遵守承诺,他走出店,就朝着酒店的方向走。   沈音音跟在后面,一路都没看到垃圾桶,喝得胃都撑起来。   陆决嫌她走得慢,回头看了眼,正好看见沈音音皱着脸,十分苦恼地吸可乐。   “……喝不完不会扔掉吗?”陆决一把捏住那杯可乐,像扔篮球一样精准无误地扔进垃圾桶里。   沈音音觉得好无辜。   怎么偏偏这时候垃圾桶就出现了,故意跟她作对吗?   她看一眼陆决,“不是你叫我喝的吗?”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琢磨不透。   陆决古怪地看着沈音音,嘴边噙着一抹笑,语气傲慢,“你有这么听话吗?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音音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想让我干什么?”   少女紧张地捏着肩带,甚至还咽了一下口水,好像他是什么坏人。   陆决感到十分无语,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衣服后方忽然感觉到一股拉扯力。   回头,是沈音音轻轻揪住了他的上衣。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   那件事,她的确欠他一句对不起。   虽然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许还是会那么做。   陆决忽然恶劣地笑了笑:“说什么?没听见。”   “……”沈音音咬了咬牙,扯开喉咙,大声喊了句,“对不起行了吧!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但是请不要打脸!我会哭的!”   路人纷纷看过来。   “什么男人啊,还打女人,真差劲!”   “就是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简直是斯文败类。”   陆决愣了一下,脸色逐渐阴沉,“你故意的吧?”   她看上去懵懂天真,甚至有些瑟缩,“什么?”   就在这时,沈音音的电话响了,是郑芷如打来的,多半是吃完饭找不到他们。   陆决也看到了。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稀罕,”他忽然这么说,“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少管我的事,在学校里别跟我说话,就当不认识我,明白了吗?”   沈音音想了想,这交易划算。   她忙不迭地点头,“我懂了。”   陆决开车送她和郑阿姨回家。   到家的时候,郑芷如柔声对沈音音说:“不要在乎外人说的无聊话,你是个乖孩子,懂我意思吧?”   沈音音乖巧地点头,“阿姨你放心。”   “我出去一趟。”陆决把车停稳,下车后,径直朝外走。   “你给我站住,一点规矩都没有,”郑芷如表情严肃,“进来,有话跟你说。”   陆决纵然叛逆,多少还是给亲妈几分面子,他面无表情地跟进去。   “你现在高三了,要注意分寸,不要像以前一样到处惹事……”   郑芷如带陆决到书房谈话,沈音音明天军训要早起,回家第一时间洗澡洗头,换好睡衣。   才九点多。   时间还早。   和许之航发了会儿消息,他去上课了,沈音音抓紧时间做了会儿数学题。   等到搞定一张卷子,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沈音音喝着牛奶,站在窗边,恰好看见陆决出现在一楼。   他蹲在地上,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沈音音刚才没听见门响,看陆决出现的问题,一定是从厨房窗户跳出去的。   陆决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什么。   回过头,看见二楼亮着灯,穿着小熊睡衣的沈音音,正咬着吸管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那表情跟个小傻子一样。   陆决伸出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意思是让她少管闲事。   沈音音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那片桂花树的阴影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欺负她吧,以后再慢慢还债。 第5章   幸运之神没有照拂今年高一军训的全体新生。   军训第一天起,就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气温三十五摄氏度,在中午时候,更是直逼三十八摄氏度。   尤其是他们高一三班。   高一新生一共十三个班,占据大半个篮球场,高一三班恰好被分在操场中间。   没有任何树荫遮蔽,直挺挺地迎接太阳公公的疼爱。   最可怕的是,这种天气还要持续至少一周的时间。   “要死了要死了,我这辈子都白不回去了。”蒋乔苦着脸站军姿,小声抱怨。   沈音音安慰她:“放心,我与你同在。”   她今天起晚了,匆忙抹了层防晒霜,匆匆忙忙出门,也没带出来,待会儿中午休息也没法补涂。   她的皮肤有点敏感,不能用含酒精的,蒋乔带的那支沈音音也用不了。   军训第一天,教官就很严格,不苟言笑,上来先把所有人训了一顿,不好好扎头发的,站得歪七扭八的,态度不认真的,通通到操场上跑五圈。   先把刺头给整服了,接下来就是一只只乖顺小绵羊,任人宰割。   “许神婆,算算我军训完几天可以白回来。”蒋乔对许玮拼命使眼色。   许玮一脸生无可恋:“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在所有高一小绵羊乖乖受刑的时候,球场的另一边,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篮球拍在篮板上,还有男生的嘶吼声不断传来。   “好帅啊。”   “你是说那个穿黑衣服的?我也在看他!”   “是啊,帅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凶……”   “刚才给他传球那个白衣服也好看的,怎么办难以抉择,两个都要行不行?”   “你想得美……啊啊啊黑衣服撩衣服了,那是腹肌吗!!!”   女生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还是被教官听到。   “谁在讲话!态度一点都不端正!要讲给我站出来讲,讲给大家伙都听听!”   教官一声怒吼,全场鸦雀无声。   再帅的帅哥,都抵不过顶着大太阳跑圈的恐惧。   蒋乔对沈音音使了个颜色,朝打球那帮男人努了努嘴。   上午军训结束后,新生们像饿了三天的鸭子那样,冲向食堂,生怕晚一点就没饭吃了。   学校外面有一条梧桐街,是广盛学子公认的美食一条街。   品类丰盛,螺蛳粉串串盖浇饭炸串煎饼果子,还有一家口碑不错的西餐厅和日料店。   选择私立高中的孩子,家里大多都是不差钱的,许多同学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抵得上普通白领累死累活的工资。   早上碰面时,蒋乔还兴致勃勃地和沈音音商量,中午是去吃日料,还是西餐。   现在,她活跃在抢饭第一线,眼睛盯着食堂大妈的饭勺,一副人家要是敢少给一块排骨,她就要跟人家拼命的模样。   这种时候,谁也顾不上减肥,碳水和蛋白质就是他们的命。   沈音音打了一份红烧肉套餐,和蒋乔找了空位坐下。   这时候高二还没开学,高三还没下课,食堂里显得很空。   “你说,我们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蒋乔大口嚼着排骨肉,仰天长叹。   沈音音略微沉吟后说:“这就得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说起了……”   蒋乔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从沈音音碗里夹了块红烧肉,一下丢进嘴里,露出惊喜的表情,“味道不错!”   “和本校的味道差不多,以前也没见你夸好吃。”沈音音也夹了块蒋乔的排骨。   别说,明明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这回吃起来格外好吃。   “饿死鬼没资格挑挑拣拣,别忘了,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   两人感叹一阵,加速扒饭,不到十分钟就吃完午饭。   蒋乔又去买了两杯冰奶茶,和沈音音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喝,眼神发直。   一上午的体力消耗,让她们累得连话也不想说。   直到高三生下课,食堂里迅速涌进一批人,周围开始嘈杂起来,蒋乔开始东张西望。   “看什么呢?”沈音音招手在她眼前晃晃。   “找目标。”蒋乔眼睛里放出光。   “什么目标?”沈音音也好奇地跟着她一起看。   “高中学习多枯燥,得找段甜甜的恋爱分解压力。”   沈音音附和道:“有道理,所以你看上哪个了?”   蒋乔摇摇头。   食堂里这些男生,要不就是一脸红到发光的青春痘,要么就是歪瓜裂枣有碍观瞻,难得看到几个长相可观的,身边都带着女朋友了。   “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多半看不上我。”蒋乔拿出小镜子,眼见着肤色又深了一度,她欲哭无泪。   沈音音咬着吸管:“你该不会看上刚才打球那个了吧?”   蒋乔摆一摆手:“那种男生不缺女生追捧的,要不就是有女朋友,要不就是眼高于顶,远观即可,亵玩则免。”   沈音音噗一声笑出来。   受不受女生追捧她不知道,眼高于顶倒是真的,脾气还臭,以后谁摊上谁倒霉。   眼见食堂里越来越吵,沈音音和蒋乔决定回临时宿舍休息。   军训期间要求住校,每个人都分配了一间四人寝室。   她们走出食堂,沿着教学楼往宿舍去。   一群高大的男生迎面走来,呼呼啦啦的,几乎占了大半条马路,非常招风。   尤其是打头穿黑衣服的陆决,和他身旁笑嘻嘻的白T少年。   经过的学生全盯着他们看。   蒋乔一把拉过沈音音,压着声音,却掩不住兴奋:“刚才打球的!哇,这么走过来,简直是广盛超A模特队!原地出道!”   沈音音嘀咕道:“招摇过市,丢人现眼。”   “什么?”蒋乔没听清。   “没什么,不是说高三没体育课吗?”沈音音自然地转移话题。   蒋乔笑了:“你看他们那帮人,像是遵守纪律的吗?”   不像。   尤其是陆决。   像是在校规边缘疯狂试探来回横跳的。   蒋乔小声问:“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帅?”   沈音音抬头看。   陆决走在左边,还是那副招牌式的表情,被太阳晒奄了,更显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旁边的男孩正在对陆决说些什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阳光又随性,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人。   二选一,这很简单,使用排除法即可。   “白衣服。”沈音音的目光从陆决脸上扫过。   目光碰在一起。   两人同时移开。   谁都没有要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   蒋乔掐住沈音音的胳膊,那里的肉软软的,蒋乔总是喜欢捏来捏去。   “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啊,也是,看起来比较温柔……”   陆决一行人和她们擦肩而过。   等他们走远了,蒋乔才放开音量,对沈音音说:“那个黑衣服,叫陆决,就是我那天跟你说的高三转学生。”   沈音音“嗯”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他,皇族来的,拽一点也很正常。”   沈音音:“什么皇族?”   “这学校是他老爸出资建的啊,陆显文,陆决是他二儿子,所以是二皇子。”   蒋乔神秘兮兮地说,“公告栏里贴着的杰出校友,就是大皇子,陆绍修,据说能力很强,以后他爸的公司是要交给大皇子的。”   “……”   正好,他们走到一处教学楼前。   楼宇气势恢宏,窗明几净,阳光铺洒在那几个行楷烫金大字上,金光灿灿。   “你看这个,绍、修、楼!据说是陆绍修毕业那年,他爸出钱给建的,大手笔啊,不知道陆总还缺不缺女儿呢?”   这话幸亏没让蒋乔爸爸听见。   “……”沈音音无奈道,“你知道得太多了吧。”   蒋乔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以后可是要做一名记者的!”   沈音音无情拆穿她:“八卦记者吗?醒醒,大清早就亡了。”   八卦记者苦恼地自言自语:“公司给了大皇子,那二皇子以后去干嘛呢?”   “不知道,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作奸犯科吧……”   蒋乔忽然拦住沈音音,狐疑地盯着她,“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意见挺大,认识的?”   这是不是就叫做,一个八卦记者的自觉?   “开什么玩笑,我上哪去认识他,”沈音音长了张很有欺骗性的脸,白白净净,眼神澄澈无辜,“我可是老实人。”   蒋乔想了想,也是,沈音音这样的乖乖女,不像是跟陆决有交集的。   下午军训结束,郑芷如亲自驾车,来接沈音音放学。   她很低调,开了辆辉腾,在校门口一众拉风豪车并不显眼。   虽说学校规定,军训期间要住校,但私立学校的管理并不严格,很多学生都请个假回家住。   沈音音倒无所谓,只是她得回家拿防晒霜。   “晒红了,”郑芷如说,“自己的皮肤自己不知道爱惜。”   沈音音吐了吐舌头,“我忘了嘛。”   她皮肤白,暂时看不出有没有晒黑,但脸和脖子都红了,像是过敏了一样。   郑芷如问:“在学校有没有看见陆决?”   沈音音摇头。   “我实在是不放心他,”郑芷如叮嘱沈音音,“你帮我盯着点,他要是在学校打架闹事,逃课早恋,记得告诉我。”   沈音音嘀咕道:“陆决成年了,不算早恋吧……”   郑芷如笑了:“他到八十岁,在我眼里都是小孩,”说着,又看一眼沈音音,语气松动,“阿姨希望你也不要早恋,专注学习。”   沈音音毫不犹豫地点头。   魏阿姨请了长假,郑芷如带她到餐厅吃饭,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沈音音敷面膜。   八点左右,郑芷如朋友有约,她出去后,沈音音独自一人在客厅里,看综艺,敷面膜。   她躺在沙发上,感觉浑身酸痛无力,不知不觉睡着了。   要不是一声门响,她估计会在沙发上睡过整晚。   沈音音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忘了自己脸上还贴着面膜,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是郑阿姨回来了。   玄关的青白灯光下,穿着黑衣的少年正在换鞋,手里拿着电话。   听见动静,陆决抬头。   乍一下看见一个穿着条纹睡衣,眼睛瞪得像铜铃,面容苍白似鬼的人傻愣愣站在那儿盯着他,纵然他胆大,也禁不住心颤了一下。   这丫头……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装鬼吓人?   沈音音认出是陆决,有些犹豫,是该打招呼,还是该装不认识。   正苦恼着,她忽然听见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一只大到仿佛基因突变的蟑螂朝沈音音迎面飞来。   她大叫一声,偏头躲开。   那一刻,魂飞魄散,沈音音脑子混乱成一锅粥,直直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面前那人冲过去,跳到他身上,搂住脖子。   “有蟑螂!”   陆决在她的骤然冲击之下,差点又摔在地上,他晃了晃,感觉脸侧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来回蹭。   “沈音音,我数三秒,你赶紧从我身上下去!”他咬着后槽牙,威胁道。   沈音音怯怯地说:“你看看,蟑螂还在不在。”   陆决不耐烦:“自己下去看。”   没办法了。   她跳下来,面膜还挂在脸上,缩头缩脑地朝里头张望,那姿势跟做贼似的。   没眼看。   陆决心下烦躁,拨开沈音音,走到客厅,打开灯,左右看了眼,面无表情道:“没有了。”   “谢谢。”沈音音暂时安心,打算一口气冲到房间。   “站住,”陆决一把拽住她,语气微妙,“第二次了,你故意的吧?”   沈音音眼神迷茫:“什么第二次?”   “第二次扑到我身上了,我警告你,再有第三次……”   “你要怎么样。”沈音音退后一步。   还敢问他要怎么样?   陆决扯起嘴笑了笑,屈起指节在沈音音头顶敲了一下,轻轻地“咚”了一声。   “饶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有那种会飞的大蟑螂,我碰到的那次,是在我睡觉的时候…… 第6章   沈音音被他敲痛,扁着嘴揉揉头顶,忍不住瞪了陆决一眼。   “放心,不会有第三次,绝对,”她立下军令状,“否则任你处置!”   陆决冷笑一声,“你还是先把自己脸上的东西处置了吧。”   嗯?   脸上的东西?   沈音音摸了摸脸,这才发觉面膜还在脸上,上面的精华液还没干透,难怪刚才一直觉得什么东西绷在脸上,扯着很不舒服。   所以她刚才,就是顶着张面膜脸跟陆决讲了半天话?   陆决忽然低头看她,“你脸红什么?”   沈音音脸有些烫,还要硬撑,“谁脸红了?”   隔着面膜还能看出她脸红,这人是有透视眼嘛?   “你耳朵红了,”陆决嗤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拿起电话,“你继续说。”   沈音音赶紧跑回房间。   电话那头的人,憋笑真的憋得很辛苦。   “喂,我说陆决,你也太行了吧,哪有一边跟人打电话,一边做这种事的哈哈哈……”   顿了顿,陆决才问,“哪种事?”   “谁爬你身上了?干了些什么?还有,你把什么东西弄人家脸上了?”那边语气极其暧昧,“陆决,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啊。”   陆决坐在沙发上,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他顺手关掉。   “翟粤,你他妈少胡扯。”   那边笑了一声,“那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陆决走到厨房里,拉开冰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冰箱的冷冻层冻了不少饺子,看形状,就知道是出自魏阿姨的手笔。   “我家新请的小保姆。”他说。   厨房冷白的灯光下,少年身姿挺拔,他站在水槽前,弯下身子,用水洗掉脸上黏腻的面膜精华液。   他长得高,这么弯着腰迁就水槽的高度,显得格外的憋屈。   “哪里请来的小保姆,声音这么甜,介绍给我?”翟粤的语气听上去很欠揍。   陆决没出声。   凭他们十多年的交情,翟粤明白他这是要发脾气的征兆,笑着改口道:“好了,言归正传,那个项目你到底想不想接?”   关上水龙头,陆决淡声说:“接,怎么不接?”   -   因为昨晚敷面膜睡着,浪费了太多时间,沈音音不得不看书直到凌晨一点,才预习完新一章的课程。   陆决开车出去的时候,沈音音才刚结束学习。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到陆决深夜出门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她又在餐桌上见到陆决。   他大半夜跑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明明睡得时间比她还短,可看上去精神怎么那么好?   黑眼圈也没有,也不像她那样呵欠连天。   近距离看,皮肤还那么好,一点毛孔都看不见,也不长痘痘,昨天在暴太阳下   打那么久的篮球,也不见晒黑。   沈音音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要不就是晚上偷偷躲房间敷面膜。   “你看什么?”陆决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沈音音发现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配上他微微审视的眼神,就像是警察在拷问罪犯一样。   “没什么。”她移开视线。   “叮”一声,面包弹出来,沈音音将面包装在餐盘里,抹上果酱。   她张开口,还没咬上面包,忽然看见陆决正皱眉盯着她。   那眼神让她下不了口。   沈音音将装着面包的餐盘推到陆决面前,“你吃……”   “我不吃这个,”陆决问,“魏阿姨呢?”   沈音音叼着面包,声音含糊:“请假了。”   这时候,郑芷如从房间走出来,她穿着成套的职业装,头发扎起,看起来美丽又不失干练。   沈音音道了声早安,又问,“阿姨不是休假了吗?”   “公司有点事要去处理。”   “呵,我就知道。”陆决站起来,椅子在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响声。   郑芷如看着他,“魏阿姨这半个月时间都不在,我会再请一个佣人照顾你们。”   陆决面无表情地说:“我就不必了,你请个人照顾你乖女儿吧。”   他斜了眼沈音音,抬腿朝外走。   郑芷如皱眉,明显是想发脾气的样子,又按捺住,平静地问:“你去哪儿?”   “学校。”   “等几分钟,我送你们一起去。”   陆决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省省吧,我自己去。”   他走后,郑芷如送沈音音去学校军训,一路上,她都没什么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音音知道,郑阿姨一定是因为陆决的缘故,现在才不开心。   可她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该怎么说,陆决他就是那么叛逆啊,一直都那样,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对谁都不上心,又极度自我,好像什么人,什么事都没办法讨他欢心。   上午军训,沈音音除了身体疲累,精神也不怎么好。   不止是她,全班同学几乎都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少爷小姐,哪里受过这种罪,全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教官足足骂了他们五分钟,然后命令他们围着操场跑三圈。   “不行了,我感觉……我要中暑……而亡了。”蒋乔跑得都开始翻白眼了。   沈音音则是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小就讨厌跑步,无比讨厌。   跑到第三圈,就感觉心脏要爆炸,最后沈音音基本是拖着步子跑下来的。   三圈结束后,班上的男生还好,女生基本都阵亡了,一个个跑完就坐在地上,然后被教官吹着口哨吼起来。   “跑完步不许坐着,全都给我站起来!”   所有人有气无力地站起来。   “靠,大猩猩今天是不是吃了大力暴躁丸,还是憋太久脑子憋坏了?”陶子阳小声地骂教官。   沈音音看着教练那张黢黑的脸,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他昨天也是这么暴躁。   站了半小时军姿,教官带着他们围着操场踢正步。   “腿要直直地踢出去,给点力度,手臂给我端稳了!一个两个都没吃饭吗?是不是又想跑圈!”   沈音音听到跑圈两个字,吓得一哆嗦,一不小心,就同手同脚了。   这不算什么。   最令人无语的人,一旦同手同脚,就没办法改过来了,沈音音试了好几回,感觉自己都快不会走路了。   不想被教官看到,又要挨骂,沈音音放慢速度,走在队伍的最末尾。   “抬左臂,迈右腿,抬右臂,迈左腿……”沈音音给自己喊口号。   结果一出腿,又是同手同脚。   沈音音叹气,郁闷地蹲下来,把松掉的鞋带系紧。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沈音音扭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不远处,面庞上有汗,穿件白T恤,笑容干净,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有点面熟。   这不就是昨天和陆决一起打球的男生?   沈音音不动神色地站起来,听见男孩说:“小学妹,你同手同脚啊。”   “不是,我故意这么走着玩的。”不管怎么样,嘴上不能认输。   沈音音往前走了两步,这下连正常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了。   ……一定是有外星人操纵了她的四肢。   不出意外,男生又哈哈笑起来。   沈音音眯起眼看他,板着脸说:“你这样笑别人很没有礼貌。”   少女皮肤白,晒得脸颊绯红,像是染了一层晚霞,五官妍丽,又不失青春的稚气,说话却一板一眼的,相当反差萌了。   他觉得有趣,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你说的对,我道歉,我是高三一班的翟粤,你叫什么名字?”   沈音音犹豫了一秒,正要开口。   忽然一只篮球飞过来,拍在翟粤背上。   “靠,谁他妈……”翟粤回头,看见是陆决,笑道,“这么大火气,昨天没泻火吗?”   陆决不耐烦:“少废话,你还打不打球?”   “打,”翟粤无奈地说,“小学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沈音音在犹豫要不要说。   陆决眼锋锐利,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斜睨着沈音音,“你不去好好军训,故意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沈音音慢吞吞地,试图往前走。   她不怕同手同脚。   但是不想当着陆决的面丢脸。   陆决冷眼瞧着,沈音音抬起右臂,眼看着又要迈出右腿,他忽然抬高音量,“你教官来了,盯着你呢。”   什么?   沈音音一个激灵,心脏都麻了一下,她不敢回头,摆起手迈开腿,蹭蹭蹭往前走了好几步。   诶?   她刚才走的……好像是对的?   沈音音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置信,她又试着走了几步,手脚配合默契。   教官再也不用担心她的顺拐了!   再回头看,哪里有教官盯着她,人明明在前方吹哨子呢!   陆决故意吓唬她。   可是也阴差阳错地,治好了她的毛病。   还是说,他其实是……   沈音音眨了眨眼,不可能,那个恶劣的人,哪里会这么好心?   可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只看见陆决的背影,背脊很直,手里拿着球,连后脑勺略被汗打湿的黑发,都显得那么张扬不羁。   “你俩认识啊?”翟粤传球给陆决,笑嘻嘻地说,“这小学妹挺可爱的,介绍给我?”   陆决看他一眼,抬腕投球。   篮球在空中形成一个流畅美丽的抛物线,完美的空心球。   翟粤笑着拍拍他的肩,“好了,开玩笑的,你知道我不爱这种小白兔款的,”他忽然皱眉,“就是声音听上去特别耳熟,我在哪听过来着?”   这话陆决都懒得接。   有女生来给两人送水,送得很有技巧,两瓶都递给翟粤,“请两位学长喝水。”   直接送给陆决,他肯定不接,但翟粤好说话,对女生比较温柔。   他递给陆决,陆决看了眼,果然接了。   女生眼神窃喜,正想接机要个微信什么的。   “想起来了!”翟粤忽然一拍脑袋,对陆决说,“她不就是昨晚在你身上不下来的那个小保姆?”   女生一脸震惊。   昨晚,在他身上,不下来,小保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杀伤力实在太强了。 第7章   从那天晚上起,广盛新转来的高三校草大佬的绯闻不胫而走,并且衍生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版本。   不仅在广盛内部流传,不出几天,整个洛城的高中几乎都知道了。   该绯闻大大丰富了广大高中生们的业余生活,勉强给枯燥痛苦的军训增添了一点趣味。   起初,沈音音还觉得挺新鲜。   配着八卦,连吃腻了的食堂菜都变得有滋有味。   渐渐的,八卦就变味了,尤其是看着蒋乔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新一版的传言……   沈音音只想说,这已经不是绯闻了。   这是传说。   在最新版本里,陆决爱上了他家新请的小保姆,小保姆家很穷,而且眼睛瞎了,陆家人看她可怜,才同意让她做保姆。   一开始,小保姆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笨手笨脚,总是闯祸,今天摔碎一个盘子,明天打烂一只花瓶。   “这些都不要紧,重点是,有一天小保姆不小心踩碎了二皇子的限量版眼镜!二皇子一把拎起小保姆,生气地问,你知道我的眼镜多少钱吗……”   “可是眼睛瞎了怎么做保姆?而且”沈音音弱弱地打断蒋乔,“陆决他在家不戴眼镜啊。”   在外面也不戴,他根本就不近视。   蒋乔被打断很不开心:“你怎么知道他在家怎么样?”   这……   好险,差点暴露了。   沈音音咬着奶茶吸管,作出乖巧聆听状,“你继续说。”   “总之,因为这次误会,让陆决成功注意到了小保姆,他开始捉弄她,故意欺负她,直到有一天,小保姆被他气哭了,决定辞职,这时候,二皇子才发觉自己的爱意,向小保姆表白,将她推到墙上,按着亲!”   “……那,他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蒋乔伸出食指晃了晃,“Nonono,现实中王子和灰姑娘怎么可能HE呢?他们的恋情很快被皇后娘娘发现,一气之下,要把小保姆扫地出门,王子为了心爱的姑娘,奋起反抗,坚决不向封建思想低头!”   这又是王子灰姑娘,又是皇后娘娘,中西合璧,逻辑感人。   沈音音:“……然后呢?”   “然后嘛,他家里很生气,决定将他扫地出门,以后的继承权也没他的份。”蒋乔惆怅地叹息。   沈音音简直佩服同学们的想象力。   能从一段普通的绯闻,上升到豪门财产争夺大戏,结局居然还能圆回来。   而且真的有很多人信……   沈音音想不通,为什么蒋乔会认为陆家公司以后没陆决的份。   明明叔叔阿姨,对两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倒是陆决,行事乖张,常常惹郑阿姨生气。   沈音音和蒋乔一起走出食堂,“可是,不是应该谁最有能力,谁就继承公司吗?”   蒋乔摇头:“你不要太天真,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家里有两个孩子的,通常都会偏爱其中一个。”   她姑姑家就是这样,所以蒋乔深有感触。   沈音音低头,像是有心事。   “怎么,你不相信陆决的传闻吗?”蒋乔碰了碰她的手臂。   沈音音笑着说:“倒也不是不信……”   陆决呢,谈恋爱她是相信的,可能是跟本校或是外校的哪个女生。   小保姆什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学生编出来的谣言。   第二周,所有新生统一被拉去城郊的集训营,一周下来,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结束那天拍的纪念照片上,就没几个白皮,沈音音也晒黑了两个度。   好在军训是彻底结束了。   晚上,阅兵仪式结束。   各个班的同学围坐在草坪上,唱歌跳舞玩游戏,就连一向严肃的教官,也变得随和多了。   蒋乔纳闷地支着下巴:“奇怪,前几天恨不得打死教官,现在要分开了,突然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军训?放心,大学还要再体验一次。”沈音音拍拍好友的肩膀。   蒋乔一声哀嚎,躺在草地上,两腿一蹬,头上都快要冒烟。   过了会儿,她说,“音音,你大学想读什么专业?”   沈音音冷静地回答:“金融。”   “哇,你早就想好了?”蒋乔一下子坐起来。   沈音音“嗯”了一声。   “金融是个好专业诶,我爸以前就是金融专业的,他也想要我考这个。”   “那我们一起考啊。”沈音音笑眯眯地看着她。   蒋乔摇摇头:“我理科不行,到时候学高数肯定要命,我肯定选文科。”   沈音音凑到她面前,“那怎么办,我们要分开了哦。”   “啊,也是,好烦……还有开学的摸底考试,啊啊啊啊啊,想到就头痛!”蒋乔捂着头。   对啊,等军训结束,正式开学的第一周,就要进行摸底考试了。   沈音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去上厕所吗?”她站起来,问蒋乔。   蒋乔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她指了指屏幕,“我母上急call,你先去吧。”   “好。”沈音音和教官打过招呼,一个人来到训练场角门的女厕所。   这间厕所只有三个隔间,进去的时候,里面在排队。   在沈音音前面的几个女生,军训服穿得歪歪扭扭,脸上还化了妆,讲话语气和表情都显得超乎同龄人的成熟。   在广盛,这样的学生并不少见。   沈音音没在意她们都在说什么,直到她们提到陆决的名字。   一个长发女生说:“现在溜出去,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们打架。”   另一个问:“在哪里啊?”   “九点钟,十七中小吃街附近的巷子里,去不去,要去就赶快!”   “算了吧,陆决也不一定会来。”一个高个女生有些犹豫。   长发女生说嗤一声,“拜托,十七中的战帖都下到我们贴吧来了,点名要和陆决单挑,他不出现不是让人打脸吗?”   沈音音的手机还锁在寝室柜子里,没法看贴吧,多亏了这几个女生,她连陆决打架的时间地点都知道了。   可是,要告诉郑阿姨吗……   沈音音不太确定。   如果告诉郑阿姨,她肯定会很生气,等到陆决回家又要吵起来。   关键是,陆决是那种乖乖听话,郑阿姨不许,他就不做的人吗?   告诉郑阿姨,除了爆发家庭战争,根本无济于事。   晚上结束后,沈音音和蒋乔在训练中心大门口分开,闲叔将车停在路边等着她。   “军训彻底结束了吧?真的晒黑了。”闲叔笑了起来。   沈音音捂着脸,“总算是结束了。”   回家见到郑阿姨,肯定又要被说。   闲叔递过来一只包装精美的甜品盒,沈音音接过来,里面是一块榴莲千层。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郑总特意嘱咐我买给你的,快点吃,我开慢一点。”   这间甜品店的榴莲千层很经典,是家十多年的老店,她刚来陆家的时候,郑阿姨就经常买给她吃。   沈音音看着甜品盒愣了片刻。   她突然喊了声,“闲叔,停一下!”   “什么事啊?”闲叔刹住车。   “我想起来有个东西忘了拿,您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她拉开车门,手里拎着蛋糕盒,快步跑进训练中心。   为了不让闲叔起疑心,她不得不绕路,先进训练中心,再从侧门溜出来。   沈音音对这一片不熟,跟着导航走,只能找到十七中的大门。   至于那几个女生说的小吃街附近的巷子,沈音音却毫无头绪,她跟没头苍蝇似的,在校门口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陆决。   过了会儿,十七中陆续有学生三三两两的出来。   十七中是公认的,洛城所有高中里最乱的,只比几个高职要好一点。   学生不爱学习,抽烟喝酒烫头一条龙。   眼下还没到下晚自习的时间,但学校小门开着,学生就这么大剌剌走出来,保安也不管。   他们还不用穿校服,一眼看去,许多妆容精致衣着时髦的女孩子。   沈音音一时间,说不是是无语,还是羡慕。   她在一家奶茶店门口观察了会儿,发现那些学生大多都是往左边去,她跟上去,走进一条小路,两边都是各种小吃推车。   小吃街是找到了。   但“附近”的巷子,仍然云里雾里。   这附近有很多低矮的居民楼,巷子不止一条,沈音音走进其中一条稍微热闹点点,如同进了迷宫一般复杂。   如果走回头路,相信是可以绕出去的。   但在没找到陆决之前,她不想就这么走。   说不上为什么,沈音音有种感觉,陆决就在这附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在光线昏暗,充满烟臭味的小巷子里徘徊。   陆决,拜托你快出来,她已经快热死了……   闲叔还在等着她。   沈音音拖着步子,走到一处转角,忽然在这时,听见一个沙哑粗犷的男声。   听上去有些凶。   “我说陆决,你小子太不上道了,谁不知道来洛城得先来跟我打招呼,你倒好,还得等着我主动找你?”   一声打火机嚓响,陆决清冷的声音响起:“找不找你又怎样,你打又打不过我。”   那人笑起来:“少他妈打嘴炮,今晚不见血你别想走。”   见血!   沈音音一听,吓坏了,听上去,陆决好像只有一个人。   陆决这笨蛋,在人家的地盘,说话还这么嚣张,在他的字典里,肯定没有“忍”这个字。   但她的字典里有。   她脑袋懵了一瞬,想到郑阿姨。   尽管双腿发软,心跳加速,心里怕得不得了,还是一咬牙,越过转角冲过去。   陆决就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冷不防看见一个人朝他冲过来,先是一愣。   等等。   这人跑步的姿势,冲过来的速度,傻乎乎的样子,怎么那么眼熟……   等他看清是沈音音,她已经冲到面前,两臂张开,像老母鸡护小鸡崽那样,把他护在身后。   “我刚刚看到,有老师过来抓抽烟的,你们快……快散了吧。”沈音音上气不接下气。   陆决皱起眉:“沈音音,你搞什么?”   “对啊小学妹,你搞什么?还穿着军训服……”对面那人长得高大,头发挑染了一缕闪电蓝,手臂有文身。   标准的社会大哥,身后还站了一帮小弟。   他笑得很痞,矮下身凑近沈音音,“小学妹,我们学校的老师从不抓抽烟的,骗人可不好哦。”   沈音音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正要开口,陆决忽然将她拽了一下,“给我过来。”   他动作粗暴,拽着沈音音站到他身后。   闪电蓝笑起来:“别这么凶啊,人家为了救你才扯谎的,小妹妹挺有勇气。”   昏暗中,陆决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他语气依旧不逊:“军训完不回家去,谁许你到处乱跑的?”   沈音音不服气:“我听说你要打架。”   “然后你就冲出来啦?小妹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人哦……”闪电蓝压着声音,朝她靠近。   “行了,别吓唬她,胆子小。”陆决将沈音音护在身后。   他的语气是笑着的,显得跟对方很熟悉。   “可以啊小子,有福气,”闪电蓝挤眉弄眼地说,“走吧,去吃宵夜?带着小妹妹一起。”   沈音音傻了。   她总算明白了,这俩人根本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很好,刚才就是在闹着玩。   陆决一只手掌按在她脑袋上,这种身高差的压制让她更加不爽。   他把才抽了两口的烟扔在地上,踩熄:“不去了,先把家里这个送回去。” 第8章   闪电蓝听说,愣了一下,看着面前个子娇小的女孩,“这个……家里的?”   陆决“嗯”了一声,没多解释,拍了拍沈音音的背包,“走吧。”   好巧不巧的,沈音音的肚子偏偏在这时叫了一声。   声音还不小。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的脸黑了两度,但耳朵还是嫩白,浮上红晕,看得非常明显。   陆决问:“饿了?”   沈音音含糊不清地说:“晚饭吃少了。”   陆决轻扯嘴角,“想吃?”   沈音音转过身,以只有陆决这个角度能看到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像只垂头丧气的小鹌鹑。   “那走吧,吃完再送你回家。”   陆决越过沈音音身边,月亮从云里出来,月光地洒在地上,看上去,连他素日冷酷的侧脸都显得有几分温柔。   沈音音跟上去,“可是闲叔还在等我。”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陆决回头,勾起一抹笑,“撒个小谎而已,别说你不会。”   沈音音停住脚步,小声地说:“算了,我还是不吃了,早点回家……”   闪电蓝听见了,忙说:“别啊,都到门口了,哥哥请你。”   “别管她,”陆决轻哼了一声,抬腿就走,“你自己出去吧,我是不会送你的。”   他是笃定了这巷子七拐八绕,沈音音很难出去。   刚才他们说,这附近挺乱的,沈音音有些为难。   还是闪电蓝解围,他拍拍沈音音的肩:“吃点吧,别理这臭小子,他就是嘴硬。”   这位大哥长得浓眉大眼,尽管染发纹身,却显得一身正气,说话也随和。   沈音音不吭声,跟着他拐进另一边小巷,进去就看到一家烧烤店。   没有招牌,就建在普通民房里,才到门口就闻到香味四溢,除了学生,居然还有不少大人,生意很红火。   闪电蓝得意地说:“这是我家开的,你敞开了吃。”   那语气得瑟地,仿佛拥有的不是一家小烧烤店,而是一个大型跨国餐饮集团。   沈音音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从刚才开始,陆决就不理她了,而这些都是他的朋友,沈音音感觉自己没理由留下来。   她是很想立刻就走,可是,这家烧烤店实在是太香了。   客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坐在矮桌上,喝着啤酒,撸着串。   沈音音看到这画面,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闪电蓝叫严东,店里几个伙计都叫他东哥,很快招呼着搬来张小桌和几张椅子。   他热情地招呼着沈音音,“来,坐这儿点单,想吃什么直接勾。”   沈音音看了陆决一眼,站着没动。   她穿着身军训服,晚上太热,发际线旁的碎发粘粘的,睫毛上也有些水气,背着迷彩大号书包,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压着人背脊绷直。   紧紧拽着肩带的样子,看上去傻得不行。   陆决用脚挪开塑料凳,拿眼瞟她:“知道为什么长这么矮吗?”   “……”看他那表情,就猜到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可气的是,严东还直愣愣接了一句:“为啥?”   “心眼太多,不诚实,有话不直说,非要别人送她面前。”   严冬若有所思:“心眼多啊,那不能吃藕,把藕划掉。”   ……这还带个捧哏的。   沈音音咬着嘴唇,暗搓搓地瞪着陆决。   他笑了笑,走到烧烤炉边。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小伙子正在给肉串撒辣椒面,陆决也没说话,抽出张纸巾,捏着一根肉串,走到沈音音面前。   “来,小祖宗,我求你吃行吗?”   沈音音看一眼肉串,又看一眼陆决,不懂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不是你要吃的,是我求你吃的,这样行了吧?”陆决把肉串往前送了送,满脸不耐烦,“快拿着,要我喂啊?”   沈音音忍住笑,维持矜持的表情,伸手去接。   明明铁签子包了纸巾,沈音音还是烫了一下,她“呀”了声,手指不停搓着耳朵。   越搓越红。   “啧,麻烦死了,”陆决又把肉串往沈音音嘴边递,却注意着没有碰到,“就这么吃吧,快点。”   好香。   她咽了咽口水,一双杏仁眼乌溜溜地转,努着嘴吹了吹气,才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块。   猪肉和孜然粉辣椒面完美地混在一起,肉质鲜嫩松软,味道太好了。   迎着烧烤店昏黄的光,沈音音嘴唇润红,像小鸡啄米一样,低着头,吹一下,咬一口,生怕烫到了。   吃得笑眯眯的,似乎很高兴,连嘴角沾了辣椒面都不知道。   傻子一样的,没眼看。   就这速度,跟东子那帮大老爷们吃东西,怕是连几块藕都抢不到。   陆决好不容易等她把一串吃光了,恰好闲叔打电话过来。   沈音音接起来:“闲叔,我和几个同学在外面吃烧烤,吃完就回家,您先走吧。”   挂上电话,就看见陆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像是在说:小样,说谎被我逮到了吧。   沈音音吃了串肉,有了几分底气,“看什么?”   陆决扯了张纸巾给她:“还吃吗?”   “吃。”沈音音擦擦嘴,眼睛灵动。   “这不得了。”   他坐下来,沈音音跟着坐在旁边,他把烧烤单直接扔到沈音音面前,笔也给她,低声道:“自己点。”   接着,陆决就跟严东他们聊天。   男生谈的话题,沈音音并不感兴趣,她很克制地勾了几样,看陆决他们聊得正起劲,不好打搅,就乖乖坐在一边。   还是陆决自己先回过味来,扫一眼单子,“点好了怎么不说?”   严东大大咧咧地说:“你那么凶,怕你还来不及。”   “她才不怕我,”陆决拿起笔在单子上潇洒的勾了几笔,意味深长地说,“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沈音音想起那两只纸团,低头搓手指,当没听见。   “她欺负你?”严东想起沈音音那副小身板,一下冲过来挡陆决面前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怎么想的,不怕一起挨打啊?”   陆决竟然也问:“是啊,不怕挨打?”   “不想让你打架,郑阿姨会担心。”她老老实实说。   “管得真宽。”他即刻翻脸,侧过身,将冷漠的后背留给她。   “男人不能随便管,”严东笑得满面春风,“要么他老妈,要么他女人,你是?”   沈音音拿出手机来玩,假装没听见。   严东是个实在人,就开一玩笑,小姑娘脸皮薄,怕玩笑开过她会哭,很快转移话题。   她听见严东问陆决什么项目,什么钱的事,陆决几个字淡淡带过。   大概是看她在身边,不肯多说。   烧烤很快上桌,还搬来一箱啤酒。   在盛夏的夜晚,吃烧烤不喝点冰啤酒,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严东把两瓶啤酒怼在一起,上下一碰,两瓶都开了,他把其中一瓶给陆决,发现小姑娘正眼巴巴的瞧着他。   哦不对,是瞧着他的冰啤酒。   那小表情太可乐了,严东笑出声:“想喝啊?”   沈音音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瞄了陆决一眼。   陆决也笑了,瞪着她,“想都别想。”   他起身,拿了只干净盘子,单独分出几十串来,搁到沈音音面前,“你吃这盘。”   “哦。”沈音音不乐意,埋头开吃。   笃地一声响,她抬头,面前放了瓶冰豆奶。   瓶身上一层冰雾,盖子已经打开,上头还插.着根吸管。   “喝这个。”陆决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音音咬下一块肉,声音含糊:“谢谢。”   他没理。   不太宽敞的烧烤店,坐了几十号人,都围着小桌吃露天烧烤,没有空调,就两边各立着一排电扇对着吹。   陆决个子高,矮桌矮凳坐得很憋屈,两条腿都伸不直。   沈音音腿短,坐着都很难受,何况是他。   可他看上去并没有不耐烦,反而很自在。   陆决吃得不多,主要在喝,一直和严东在聊天,新的烧烤上桌,他不忘分一些到沈音音的盘中,动作无比自然。   沈音音习惯了他充满棱角,尖锐又傲慢的样子。   头一回接触到他不同的一面,惊讶之余,又有些困惑。   半小时过去,沈音音吃得差不多了,陆决站起来送她回家。   “下次再来,报我的名字,或者这家伙的名字,”严东有些醉了,“我跟他,那是过命的交情……”   “行了,多话。”陆决打断他,领着沈音音离开。   有他带着,很快穿出小巷。   “这附近拦不到车,我们得走到大路上。”陆决自顾自往前走,沈音音走得慢,跟在后面。   她书包有些重,加上现在吃饱了,人变得懒散,就更慢了。   走了会儿,陆决发觉沈音音没跟上,他停下,站在前头的路灯下看着她。   皱着眉,像是准备扔下她的样子。   “能不能走快点?”   沈音音抿了下唇:“好,我尽量走快。”   说完,她就加快速度,两臂摆起来走,大约几十米后,忽然感觉背上一轻。   回过头,她看见背包被陆决拎起来了。   “这么沉,装炸.弹了?”陆决把迷彩大背包拿下来,拎在手里,从沈音音身边越过。   沈音音愣了一下,追上他:“你背起来吧,会轻松很多。”   “我才不背这么丑的东西。”   他自顾自地走,步伐却好像比刚才慢了些,沈音音终于能跟上了。   他们并排走,灯光将影子拉长,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却好像靠得很近。   沈音音偷偷看他。   在这个炎热的盛夏夜晚,她好像一不小心,窥见了他难得一见的温柔。 第9章   他们一直走到开阔的大路上,没看到出租车。   这里地处偏僻,在城市的郊区,好容易过来一辆出租车,陆决拦下来,刚打开门,正要叫沈音音坐后边,忽然衣服被她轻轻扯了扯。   沈音音朝正前方努了努嘴,“让给她们吧。”   那里站着一个拄拐杖的老婆婆,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搀扶着她,他们也在拦车。   陆决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从车门边退开。   沈音音冲那两个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坐车。   很快地,这辆出租车从他们身边驶过。   “叫不到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被你做慈善了,”陆决好笑地看着她,“怎么办,走回去?”   沈音音踟蹰地踩着地上的碎石子。   从这里走回去,有接近十公里,以她的速度大概要走到明年吧。   陆决笑得微微嘲讽,明显就是故意在吓唬她。   经过这晚,沈音音对他有了些全新的认识,不再那么怕他了,正好一辆526开过来。   “我们坐公交回去吧。”沈音音不由分说,拉起陆决就往公交站台跑。   还好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公交车门打开,学生们一涌而上,很快里面就挤得人贴人。   陆决又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抽回自己的手,“我从来不坐这个。”   “将就一下吧,这是最后一班车了,”沈音音做出可怜的表情拜托他,“好不好,少爷?”   陆决瞪她一眼,“真是服了你了。”   他一脚跨上公交车,“帮我刷卡。”   沈音音看着他趾高气扬的背影,忍不住偷笑,这个人还说她不诚实,明明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以他的个子,如果不是自愿跟来,沈音音怎么可能拽得动他?   她跟在后面上车,刷两次卡,突然公交起步,沈音音一下子撞在陆决的后背上。   好痛。   隔着一层T恤,能感觉到他后背很薄,没什么脂肪的样子,鼻子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   “跟着我。”陆决开始往后挤,他个高肩宽,又自带压迫感的气场,硬生生在人群中分出一股道。   沈音音马上跟过去,但那股道很快随着陆决的背影合拢,她被挤得左右摇晃,抓不到支撑点。   炎热季节,旁边人的味道都不怎么好闻,车里开了空调,车窗紧闭,人和人近距离贴在一起,温热的感觉十分难受。   沈音音已经很久没坐过这么挤的公交车了,她感觉自己快要晕车。   忽然,一只手从人群中伸了过来。   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掌心朝上,隐约能看见交错复杂的纹路。   这是陆决的手。   小时候,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在陆叔叔家打牌,有个会看手相的阿姨就捉着陆决的手,看了又看,最后说,从小掌纹就这么凌乱细密,是个敏感又倔强的孩子。   那会儿,沈音音不懂什么叫敏感倔强,但她记住了这个词。   那只手等了会儿,不耐烦地拜了拜,沈音音仿佛能看见陆决皱眉的表情。   她弯起嘴角,手伸出去,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环住他的手腕。   一开始,沈音音没敢太用力,就这么松松地扣着,直到公交一个急刹车,她重心不稳,左手用力,一下子紧紧握住。   那边却用力一拽,分开两边人群,将沈音音带到身边。   “笨蛋,站这里。”陆决身前留了一个空位,拉着沈音音站过去。   这样,她正好能握着座位上的扶手,不用再像刚才那样荡来荡去。   “糟了。”沈音音忽然想起来她的小蛋糕。   刚才挤来挤去的,说不定挤坏了。   她把蛋糕提起来,透过塑料包装往里看。   还好,没碎也没磕坏,回去了就能吃。   沈音音忽然想起什么,她小声喊了声陆决,“你要不要吃这个?”   “什么东西?”   沈音音回头,把蛋糕盒举到陆决面前,“小蛋糕……”   蛋糕甜丝丝的味道,从纸盒的缝隙飘出来,陆决不小心吸了一口,闭上眼,感觉要上头了。   他皱起眉,捏住鼻子:“这什么鬼……”   “榴莲味的……”沈音音想起来他不喜欢吃榴莲,连闻到味道都不行。   沈音音对他眨了眨眼:“抱歉,忘了你讨厌榴莲。”   陆决轻哼了一声,“你当然不记得,故意的吧?”   “真的没……”沈音音无力解释了。   她本来还打算把这只蛋糕让给陆决吃的,看来只有自己回去后慢慢享用了。   一路上,四十多分钟,陆决就站在沈音音身后。   他像是一个风雨不动的保护伞,牢牢护在她身后,始终沉默,却莫名让人感觉安心。   下车后,两人沿着林荫道往家的方向走。   一前一后,陆决还提着她的背包。   这一带属于富人区,过了十点钟就很安静,明明地处市中心,却有种远离尘嚣的感觉。   说起来,沈音音和陆决并不太熟,忽然安静下来,彼此不说话,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倒也不觉得尴尬。   天空可以看见几粒星星,没有乌云,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拿着。”快到家门口,陆决停下来,把背包递给她。   沈音音接过来,背到肩上,眼看着肩膀被压得塌下来。   陆决笑了声,“到底装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谢谢你一路帮我提包。”沈音音对陆决笑了笑。   陆决手插.在裤袋里,满不在乎道:“不想你走太慢耽误我时间。”   沈音音不说话。   忽然,陆决轻轻碰了碰她的衣服,“不过,你今天到底来干嘛?”   哦对,他不提,沈音音差点忘记了。   她语气温和:“陆决,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件事?”   “先说说看。”   “就是,你以后在学校……”沈音音字斟句酌,生怕惹怒了他,“谈恋爱就算了,但是能不能不要打架?”   “又是我妈让你说的?”陆决笑意淡了,审视地盯着沈音音。   她只迟疑了不到一秒,他的眼神就冷下来。   这时,一辆欧陆缓缓开过来,从他们身旁擦过,开进院子里。   那是陆叔叔常坐的车。   “陆叔叔回来了……”沈音音欣喜地看向陆决,他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陆决转身就走。   沈音音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到陆叔叔从车里下来,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走进院子里。   陆显文站在门口,大晚上的,领带还系得一丝不苟。   他常常让沈音音感觉过分严肃,不易亲近,却是个很正派的人。   “陆叔叔。”沈音音上前打招呼。   “军训完了?”陆显文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看了眼大门口,“陆决呢?”   沈音音面不改色道:“他说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是吗?”陆显文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算了,他早就把我电话拉黑了,”陆显文冷笑了声,“不必管他,我们回去。”   沈音音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陆决居然把陆显文的电话给拉黑了。   这也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只是,真的就这样不管吗?   洗完澡,沈音音吃完榴莲千层,看书做题到凌晨,也没听见陆决回来。   第二天早餐时,沈音音到厨房偷偷问魏阿姨,“陆决早上是几点走的?”   “没看见他呀。”魏阿姨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   那就代表他昨晚根本没回来。   刚才早餐桌上,陆叔叔和郑阿姨都在,没有一个人提起陆决,不知道是没有发觉,还是真的不想管。   说不上为什么,沈音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借故去同学家玩,吃过早饭,就一个人坐地铁来到学校。   今天高一新生不用上课,刚军训完,有一天假期用来休整,学校里只有高二和高三在上课。   沈音音到学校后,忽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陆决在哪个班。   篮球场上也没看到陆决。   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在班里,要么他根本没来学校。   她想起一个人。   那天踢正步顺拐时,笑话她的那个翟粤,他看起来跟陆决很熟,一定知道他在哪个班。   沈音音很快就找到了高三一班。   现在是休息时间,教室里很吵,笑闹声不断,她在门口探着脑袋看了又看,没找到陆决。   正在苦恼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小学妹,你怎么在这?”   她回头一看,是翟粤,他校服领带系得松松垮垮,笑得很痞气。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音音忙问:“陆决在教室里吗?”   翟粤语气失望:“找他啊?”   沈音音双手合十:“拜托了,有急事。”   小学妹虽然晒黑了点,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翟粤虽然花心了点,但很少拒绝女生的要求。   他指着教室里最后排的位置,“看见没有,他就在那儿,你有事自己过去找他吧。”   沈音音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趴在那儿睡觉,半天不动。   “你帮我把他叫出来可以吗?”她不能随便进其他教室啊。   翟粤夸张地一哆嗦:“小学妹,你可别害我。”   “什么?”   “在他睡觉的时候吵醒他,怕不是想被打死。”   沈音音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觉也信了几分。   以陆决的体格和战斗力,估计一拳头就能抡死她。   “算了。”为了这点事被打死,划不来,沈音音很识相地转身就走。   “哎哎——”翟粤把她拽回来,哭笑不得,“你还真走啊?”   沈音音很怂的表示:“我不想被打死。”   “你嘛,”翟粤上下打量着她,摸着下巴说,“估计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她就这样被翟粤捏着肩膀,推进了教室,走到陆决身边。   他枕在左胳膊上,头朝里,看上去睡得挺沉。   起初,高三一班对沈音音的出现没什么反应,自从陆决转过来这十几天,每天都有女生来送情书送礼物,他们见怪不怪。   直到他们看到她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陆决的肩膀上。   全班安静。   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有震惊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还有同情的。   “卧槽你还真敢喊他……”翟粤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像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这个人可真是……   沈音音觉得自己现在一个百米冲刺跑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她正要付诸行动,很不幸的,陆决搭在课桌边缘的手指动了动,他转过头,“谁他妈吵我?”   全班屏住呼吸,静待暴风雨降临,顺便为这位陌生的女孩默哀三秒钟。   陆决睁开眼,盯着沈音音看了几秒。   他明显还没睡醒,漂亮的双眼皮此刻变成了内双,眼皮薄薄一层,懒懒地睁着,显得更不耐烦。   沈音音也紧张得不得了,撒腿就想跑。   他却忽然开口,语气很无奈:“饶了我吧小祖宗,昨晚还没折腾够?让我再睡会儿。”   小祖宗?   折腾?   全班: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礼拜的八卦又有新素材了。 第10章   沈音音完全没注意到哪儿不对。   是好管闲事的翟粤忽然凑过来问:“你俩昨天到底折腾什么了?”   沈音音想了想。   昨晚的确挺不好意思的,误会了他要打架,耽误他和朋友聊天的好兴致,最后连累他跟自己一起挤公交,还帮她提了一路的书包。   说起来是挺折腾这位少爷的。   想他平时,那么骄傲自我的一个人,谁的面子都不给,脾□□到不行。   说他昨天给自己提书包,好像会有损他的颜面。   她谨慎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音音不知道,在翟粤的理解里,越是不肯说,就越是欲盖弥彰。   俗话说,字越少,料越猛。   当事人什么都不肯说,那就证明有很多不可说的东西。   在这几秒时间里,睡到搞不清状况的陆决终于肯醒来。   他发觉事情有点不对。   很不对劲。   刚才他看到沈音音,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睡了几秒,陆决想起来,他昨天根本没回家啊。   就算在家,沈音音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小姑娘躲他都躲不及。   陆决悠悠转醒,靠在座椅上,表情阴晴不定的,下颚线条绷得很紧。   翟粤一屁股坐到陆决前一个座位上:“找你的,问问什么事呗。”   陆决冷冷地盯了翟粤一眼,“多管闲事。”   他站起来往教室外走,沈音音愣了一下,立刻跟上他。   出了教室门,陆决一路沿着走廊,步伐懒散,但因为腿长的缘故,怎么走都把身后的小姑娘甩开一段。   直到楼梯口,沈音音才终于追上他。   她甚至有种错觉:如果不是陆决自己肯停下来,她基本是不可能追上他的。   “等一下,”沈音音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上课音乐声响起。   学长学姐们都纷纷走进教室,走廊上很快就空了,整层楼都静悄悄的,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按下静音键。   这就是所谓,高三的紧促感吗?   沈音音在一瞬间肃然起敬。   然而没等她感慨多久,陆决已经下楼了,他步子大,沈音音只来得及捕捉到转角墙上的一抹暗影。   她毫不犹豫地下楼,一口气追上陆决。   炎炎夏日,太阳猛烈,沈音音气喘吁吁地拉住陆决的胳膊。   他的蓝色T恤袖口上有一道白色的杠,在阳光下银光闪闪,沈音音的眼睛都被刺了一下。   但她立刻发觉,陆决换了身衣服,他昨晚穿的不是这件。   这说明他昨天不是随便到网吧,酒店之类的地方混了一夜,至少是个能洗澡换衣服的地方。   “不去上课,跑我这儿干什么?”   沈音音回过神,“你昨晚怎么没有回家啊。”   陆决好笑,“沈小姐,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   这不是废话吗?   大热天的,她一身肌肉酸痛,觉都没睡好,盯着黑眼圈来学校找他。   如果说不是管得宽,自己都说不过去。   是觉不好睡?漫画不好看?还是空调不好吹?   “我可能是不该管吧,但是,”沈音音先老实地承认了,再说,“郑阿姨很担心你。”   “担心我?我怎么一个电话没收到?”陆决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说谎?”   沈音音短暂地别开视线。   还好她晒黑了几度,就算心虚脸红了,也没从前那么明显。   陆决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的脸,抬腿拐向左边的一颗樟树下,沈音音跟过去。   树叶密实,只有稀稀落落的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比刚才凉快许多。   沈音音心念一动。   好像一不小心,她又抓到他了。   沈音音慢吞吞摸出手机,点开添加联系人的页面,把手机递给陆决。   他挑眉:“干嘛?”   “把手机号给我,最好再给个微信。”沈音音眯起眼睛,笑得很乖的样子。   殊不知在吃过亏的陆决眼里,她笑得就像只小狐狸,没打什么好主意。   “几个意思?”陆决只用一根手指,推开她的手机。   沈音音仰着脸认真地说,“以后我负责打电话叫你回来。”   那小表情,一本正经的,就跟在课堂上背政治理论一样。   “你打电话,我就回来?”陆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沈音音点头。   “你闹我呢?”   “没有啊,你刚才自己说的,没人给你打电话,所以你不回来,那反过来,有人打,你就回来,我理解的没问题啊。”沈音音眼神无辜。   陆决听完,脸都阴了几分:“小鬼,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小鬼?   拜托,她已经十六岁了。   沈音音发现,到目前为止,陆决对她的称呼分别有“小丫头”、“家里这个”、“小祖宗”……这是心情好的时候。   心情不好,称呼就变成了讽刺的“沈小姐”,或者更直白一点,“小鬼”。   要么刻意捧高,要么刻意踩低。   沈音音心平气和,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被陆决怼两句就气哭的小哭包。   而且那件事……总让沈音音感觉,自己欠了他什么。   那不是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弥补的。   “我没开玩笑啊,你把电话给我吧,”沈音音的声音软软的,“我保证,没事绝不骚扰你。”   陆决看着她,表情难以捉摸,虽然貌似平静,不像是生气了,但他眼神却一点也不温柔。   “你这么喜欢管闲事,是成绩很好吗?”陆决手插兜,稍稍弯腰,凑近了沈音音。   近得,她能在他黑沉深邃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甚至数清他有几根睫毛。   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洗衣液残留的气味。   沈音音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恢复了双眼皮,深深一条褶皱,漫不经心地延伸到眼尾。   她后退一步,脸不红心不跳地答:“还可以吧。”   “还可以,是有多可以?”   沈音音想了想,保守估计:“年级前十应该没问题。”   陆决直起身,扯唇笑了笑:“挺敢说嘛,那你考一个给我看看。”   “是考到了,你就答应我吗?”   陆决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能考到再说吧。”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沈音音想起什么,回头问他:“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陆决连头都不回:“再说吧。”   他走路的样子,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得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没一会儿就走得没影了。   沈音音有了新的学习动力,立刻坐地铁回家,连午觉都不睡,把自己关在房里做题。   她是以全校第八名的成绩考进来的,整个假期她一直在做题,不出意外,年级前十是稳的。   直到晚餐时间。   她做听力,全程戴着降噪耳机,魏阿姨在门外喊了几声,最后进房门拍拍沈音音的胳膊。   “音音,吃晚饭了,”魏阿姨和蔼的笑,“听听力呐?这么入神。”   沈音音笑了笑,她起身把平板和手机收好,和魏阿姨一起下楼。   “对了,小陆回来了。”魏阿姨说。   陆决?   沈音音眼睛一亮,没想到他今天真的回来。   太好了,这样郑阿姨就不用担心了。   她脚步轻快地跑下楼,看见一楼客厅的三角钢琴旁站着个男人,个子身形都和陆决差不多。   “陆决,你回来啦……”   那人回头,穿着衬衣打着领带,五官和陆决五六分相似,却显得更成熟沉毅。   那根本是陆绍修嘛。   她刚才忘了,魏阿姨喊陆绍修和陆决都是一视同仁的“小陆”,从前也老是误会。   沈音音愣了一下,刚才清脆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是绍修哥哥啊。”   “看到我有这么失望吗?”陆绍修走到沈音音面前,很不客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音音尴尬地笑:“哪有,很高兴啊,正好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   “就知道你小丫头没好事,”陆绍修看了眼手表,“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把题目发给我,我抽空回复你。”   沈音音乖乖地点头。   陆绍修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从沙发上拿来一只小礼袋,“礼物拿着。”   沈音音提在手里,“谢谢绍修哥哥。”   他笑了笑,走到饭厅门口,与魏阿姨说话:“阿姨,您孙子怎么样了?”   魏阿姨忙回答:“就烫到了脚背上一块皮,不严重,正养着呢,孩子爷爷给找了不少土方子。”   陆绍修:“还是要到正规医院去看,三医院院长和我挺熟,我跟他打声招呼,明天转过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魏阿姨在围裙上擦着手,笑得有些局促。   “没事,我来安排,”陆绍修和颜悦色地拍拍她的肩,“那我先出去了,你们吃。”   魏阿姨:“不在家吃啊?”   “不吃了,有点公事。”   沈音音送陆绍修到门口,“绍修哥哥注意安全。”   他摆摆手,让她回去,背影看上去和陆决像极了。   毕竟是亲兄弟。   可是沈音音知道,陆绍修和陆决,和她,都是不一样的。   陆绍修是大人了,在这个家里,是和陆叔叔,郑阿姨一组的,他们都属于大人这个范畴。   她曾经跟蒋乔讨论过什么是“大人”。   蒋乔说,大人就是,到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忽然就成熟了,有钱了,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像追星就追星,没人管得了她。   好像有点道理。   但沈音音觉得,又不全是这样。   人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成熟有钱又自由的,必须得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要像陆绍修这样,风度翩翩又不失威严,好像能搞定所有事。   举重若轻,又游刃有余,连在外办事的空当,还能抽空回复她的数学题。   从沈音音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陆绍修就已经有现在这么高了,她一路听着他的传奇故事长大,什么高考理科状元、大学生篮球赛MVP、国家一级运动员……   更别提他现在到公司任职CEO,头衔和成就更是不胜枚举。   陆绍修这个名字是顶着一个光环的。   这个光环照耀着她,或多或少也压着她。   在羡慕和仰望的同时,多多少少是有些敬畏的,反而不易亲近。   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和陆决是小孩子。   虽然陆决已经成年了,可以开着跑车满大街溜达,沈音音还是固执地认为他和自己差不多。   所以他晚上怎么可以不回家?   他还不是大人呀!   做完一套卷子,已经快到凌晨,沈音音照例要喝牛奶。   她站在窗边,咬着吸管,眼镜还没摘,很清晰地看见陆决步伐闲适地走进院子里。   这次没错,绝对是陆决。   他走进来,绕过大门口,径直来到右边,看来是又打算翻窗子进来。   “陆决——”   是一个清亮的声音。   陆决疑惑地抬头。   二楼窗子里,探出张小脸,眼睛贼亮,伸出手对他打手势,开心地喊:“走大门,家里没人!别翻窗户!”   说话间,有水滴落下来,滴在他头上,还有衣服上。   没下雨啊。   他黑着脸再抬头看,小丫头手拿着的盒装牛奶整个歪了,牛奶顺着吸管滴滴答答流下来,她还浑然不觉。   陆决抹了把脸,一闻,妈的,一股奶味,跟洗牛奶浴似的。   真是服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放哨还带自动降雨功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音音牌牛奶浴,你值得拥有。 第11章   陆决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沈音音从楼上滴溜溜小跑下来,看见他头发和衣服湿了,还一脸困惑地问:“外面下雨了吗?”   “外头没下雨,你给下的雨。”陆决冷冷地说。   “我?”   “你的牛奶空了一半,自己没发觉?”他说完,没好气地瞪了沈音音一眼,上楼回房间。   牛奶?   沈音音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回房间拿起桌上的牛奶,发觉的确比刚才轻了很多。   可是陆决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刚才头发上和衣服上那些都是……   沈音音心想,糟糕,好像又一不小心得罪他了。   她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把剩下的牛奶一口气喝光,然后到陆决房门口,轻轻敲门。   估计是在洗澡。   过了十多分钟,估摸着他快洗完了,沈音音又敲了下门。   陆决猝不及防地将门打开,沈音音差点栽进去。   “你又在这干嘛?又想法折腾我呢?”陆决洗完澡,一身清爽,头发还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奶味都被沐浴露的香气取代。   沈音音被噎了一下,“我没故意折腾你,刚才……对不起了。”   陆决嗤了声,他右手臂拦在门上,“你数数,这几天一共跟我说几次对不起了?”   沈音音看着他:“那你是不想让我道歉?”   其实她也不想。   要不是怕他好不容易回家,泼一身牛奶,又被气跑了。   他是小孩子,谁比她还幼稚的小孩子。   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陆决说:“光道歉有什么用,真的抱歉,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   “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陆决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摆明了是要等她自己提出来。   沈音音想到自己的存款,有些为难,她踟蹰地说:“我的钱不多,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行?”陆决嘴边挂着淡淡的笑。   沈音音:“就……不要太贵……”   陆决故意说:“不要太贵是多少,你一个月零花钱应该不少吧。”   “可是我得存钱,”沈音音不愿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仰头看着他,“所以你是想要什么呢?”   陆决说:“抠抠索索的,还要送人礼物?”   “我……”   沈音音话还没说完,魏阿姨站在楼下客厅喊陆决:“小陆啊,吃晚饭没有,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吧。”   陆决答应了声:“行,随便做点什么吧。”   “那给你下碗鱼汤银丝面,音音也吃一碗,你们学生辛苦,音音一整天都闷在房里学习呢……”   魏阿姨的声音渐渐远去。   陆决随意地靠在门上,“这么拼呢?临时抱佛脚可没用。”   沈音音忍住了想在他脚上踩下去的冲动,板着脸道:“等着瞧吧。”   “行,我等着。”陆决笑得颇有自信。   似乎很肯定,沈音音考不到前十名。   就在这时,楼下门铃响了,魏阿姨匆忙去开门,“先生太太回来了。”   陆决原本还笑着,脸色骤然冷下来。   “跟魏阿姨说声我不吃了。”他砰一声关上房门。   他的情绪变化,几乎就在一瞬间。   沈音音愣愣地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转头,看见楼下陆叔叔和郑阿姨,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楼上的动静。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她注意到,陆决其他时候,和朋友相处,和魏阿姨说话,甚至是和她……   他情绪中所有尖锐的东西,都只有在这种时候,会一下刺出来。   沈音音和魏阿姨打过招呼,回到房间。   她从抽屉里拿出刚才陆绍修送的礼物,是一条贝母项链。   这个牌子沈音音认得,她在官网上搜索到价格,拿出小本子记上。   这满满一本记录的,是沈音音的压力,也是她的动力。   从住进陆家到现在,已经记了大半本了,还剩下三年。   沈音音把本子收进背包里,最隐秘的那一层。   好想快快长大啊。   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人生,可以不用再亏欠任何人。   但是在这之前,她必须得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第二天,高一正式开学。   开学第一天,张老师就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噩耗。   原定于一周之后的摸底考试,改在明天,也就是星期二进行。   全班哀嚎如山,一阵阵声浪,沈音音敢肯定,那一定是其他班的学生也听说了消息。   “老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我都还没复习,烤个鸟蛋啊!”陶子阳坐在沈音音后边,全班同学里,就数他话最多,最闹腾,人也机灵。   长得也跟猴子似的,军训期间就特别活跃,老被教官拎出来当典型,却又拿他没办法。   张老师佛得很:“同学们,不要抱怨嘛,摸底考试,那是新生的必经流程,是为了让我们了解各位目前的状态,也帮助大家提高士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蒋乔一脸生无可恋,“我的零花钱,又要离我远去了,神婆,神婆,快给我算一卦!”   许玮摇摇头,表情很神秘:“不能算,在考试之前,我要保存我的灵力。”   陶子阳嬉皮笑脸地:“能把你的灵力借我用用吗?”   “你自求多福吧。”蒋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许玮的同桌刘知浩这时也转过头:“我看过历年摸底考试的真题,卷子都不是很难,比中考简单,今年的出题人和以前一样,都是一个考务组,大家不必太担心。”   陶子阳露出崇拜的表情:“可以啊,不愧是学霸啊,带我飞,永相随。”   “也带我飞一个。”蒋乔死马当活马医。   刘知浩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笑得很憨厚。   “同学们安静听我说,明天的考试呢,会按照你们进校的成绩分配考场,第二节 课课间,学习委员到我办公室来取准考证……”   “完了完了,抄不到了,我跟你俩肯定不在一个考场。”蒋乔难过到双目失焦。   沈音音忍不住笑:“这次我压力也很大,一起加油!”   “你成绩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我就惨了。”   沈音音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晚上回去,她十一点就睡了,这是她的习惯。   在重要的考试之前,绝不熬夜,第二天才有充足的精神来迎接考试。   准备好纸巾,检查考试要带的文具,早餐在家吃干净卫生的,免得在考场上闹肚子,少喝水,少上厕所,带好准考证……   她是那种,不想让自己在细节上出一点纰漏的人。   沈音音在第一考场,在这个考场的,都是前三十名的新生。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和英语,还算顺利,难度的确和刘知浩说的差不多,比中考简单。   她这两门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尤其英语,是沈音音的强项,考完结束,和刘知浩对完答案,只错了两道选择。   开了个好头。   沈音音信心满满地迎接下午的数学。   拿到卷子不到二十分钟,沈音音就意识到不好。   她预习过高一的一部分内容,发现卷子里很多题目都是高中内容,而且题目出得有些刁钻,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好紧张。   沈音音看着卷子上的题目,握笔的手有些出汗,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勉强考完数学,放下笔的那一刻,沈音音就预感到自己考砸了。   她匆匆离开考场,连对答案都不敢。   考得多了,自然心中有数,有好几道大题她都没什么把握,能考好才有鬼。   数学没考好,第二天的考试也跟着受影响,理综考完,沈音音的表情比蒋乔还难看。   砸了。   和蒋乔一起走出校门,她只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抱怨自己考得有多差,然后又兴冲冲地跟沈音音讲她刚才在考场听到的八卦。   二皇子和他的恋人小保姆,绯闻有了新进展。   沈音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成绩出来。   广盛出成绩一向很快,周三早上,这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就张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   蒋乔拖着沈音音去看成绩,沈音音不情不愿地跟去了。   公告栏前站满了人,蒋乔从后往前数,还特意带了副眼镜。   “音音!我一百五十名!有进步!”蒋乔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   这回零花钱有望了。   而沈音音,从前往后,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十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猜到名次不会很好,可看到自己足足掉了十名,心脏就像是受到重击,垂到看不见的地方。   “哇,音音,你考得真好。”蒋乔又来捏她手臂的肉。   沈音音勉强笑了笑:“是吗?”   “当然,我要是能考二十名,我爸妈能把我供起来。”   “真好。”   沈音音真羡慕蒋乔,总是那么乐观轻松,考前紧张,但考完就忘,特别容易满足。   “回教室吧。”   拨开人群,沈音音低着头,心不在焉的走路,和迎面而来的陆决擦肩而过,她都没有发觉。   “哎,小学妹——”翟粤喊了一声,沈音音没反应,他挺纳闷,“这是怎么了?没考好啊?”   陆决不说话。   他看了眼公告栏,走到最前面,从第一页开始看。   他个子高,视力也好,隔着人头攒动,一眼就扫到沈音音的名字。   翟粤凑过来,“哪个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陆决掉头往回走,脸上没什么表情。   “行行行,你的小保姆,只跟你有关系。”   陆决看他一眼:“废话。”   翟粤气笑了:“今天晚上去不去啊?”   等了几秒,听见陆决的声音,“不去了,回家。”   翟粤愣是在原地呆了几秒。   这家伙怎么回事,这几天怎么天天都往家跑……   中了回家的诱惑还是怎么的?   晚自习的时间,分别给了数学和英语老师讲卷子,数学老师走进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对大家这次考试的成绩很不满意。”   全班静止。   “我承认,这次出题有很多高一的内容,但依然有同学考出了好成绩,这次的数学单科第一,和总分第一,都在咱们班。”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刘知浩和许玮。   刘知浩数学满分,但英语拉了几分,退居第三。   “我知道对同学们来说,高中才刚刚开始,但我想告诉你们,每个人的起跑线是不一样的,你原地踏步的时候,别人在努力,你在努力的时候,别人比你更努力,”数学老师严肃地扫视一眼,“永远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沈音音不自觉地低下头,望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像一只失败的鸵鸟。   下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半。   坐闲叔的车回家后,沈音音下车,看见二楼,陆决的房间亮着灯。   沈音音没有马上回家。   她和闲叔说了一声,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东西,很快就回家,然后一个人,沿着马路,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   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没考好,她难过。   放下的狠话自打脸,丢人。   公告栏就在教学楼最显眼的位置,陆决肯定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啊啊啊啊——”沈音音捂住脸,都不敢大声叫出来,心里憋屈死了。   忽然胳膊被什么冰了下,“考砸了,在这反省呢?”   沈音音吓了一跳,抬起脸,却看见陆决,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是他。   就是他。   人性的堕落,道德的沦丧,邪恶的化身,正带着他胜利的小旗子冲她臭显摆来了。   陆决把冰牛奶扔她怀里,在旁边坐下。   “你来干嘛?”沈音音往旁边挪。   陆决脸上挂着懒懒地笑,“来看你怎么跟我交差啊,第二十名——”   沈音音被踩住痛脚,奄奄一息,失去所有战斗力。   她有气无力地说,“算我输了,你想怎么样吧。”   陆决看不得她这样子,没意思透了,“不就一场考试,至于这样?出息。”   “成王败寇,你赢了,我输了,我认罚!”沈音音拿出手机,打开某宝,“你想要什么,我这就买给你。”   “我要的东西太贵了,你买不着。”陆决根本不屑一顾。   沈音音一想,也是。   他这么个大少爷,估计想买跑车名表什么的,她的确买不起,也买不着。   沈音音认命了。   她站起来,像日本人那样子,对着陆决低下头,“那你揍我一拳好了,别揍脸,我会哭。”   陆决皱起眉,怎么又是这句话?   怕哭还让人揍,什么毛病?   他笑了笑,“行啊,你忍着点,我手重。”   沈音音听到就是一哆嗦。   她故作镇定:“没事,我……我不怕疼。”   她闭上眼睛,静候暴风雨的来临,等了好久,草丛里的蝉鸣不断,她没等到拳头,脑门上却被轻轻弹了一下。   真的一点都不疼诶!   沈音音睁开眼,忽然手机被陆决抢过去,对着她的脸来了一下。   “你在干嘛?”她凑过去。   手机上是添加联系人界面,陆决手速飞快地输了一串号码进去,保存好,然后还给沈音音。   他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冷淡表情,“记着,欠我一次年级前十,别忘了还我。”   沈音音有点不在状况,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好。”   “还有,不准给我打骚扰电话,懂了吗?”他说完,起身就走,“回家。”   沈音音跟上他,“一定一定。”   忽然,陆决回头,沈音音差点又撞上他的背,却发现他盯着自己,表情不悦。   “怎么啦?”她又哪里惹到少爷了嘛。   只见陆决指着长椅上那瓶孤零零的冰牛奶,挑眉道:“我给你买的,你就扔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少爷不高兴了。 第12章   沈音音忙回去拿上冰牛奶,冲陆决笑了笑,“谢谢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我不知道你喜欢喝,我只知道你喜欢洒。”   沈音音有些无语,喝着牛奶,跟在陆决的身后回家。   “学生们回来了,”魏阿姨笑呵呵地站在客厅,“饿了吗,吃点什么?”   沈音音摇头:“我不吃了,我回房间洗澡。”   “吃一点吧……”   陆决说:“别管她了。”   魏阿姨只好作罢,“那给你做点吧。”   “我也不吃,回房间了。”陆决跟在沈音音身后。   “都不吃啊……”魏阿姨的宵夜一份都没推销出去,显得很惆怅。   楼梯上,陆绍修正好下楼,他步伐很快,边走边整理袖口,和沈音音打了个照面。   “绍修哥哥。”   沈音音小声打过招呼,闷闷不乐地上楼去了。   陆绍修看到陆决,“怎么回事,在学校受委屈了?”   “我哪儿知道。”陆决表情淡淡的。   陆绍修微微皱起眉,“你们在一个学校,你平时多关心关心。”   “她叫你哥哥,又没叫我哥哥,我犯得着关心吗?”陆决不以为然。   看着他的背影,陆绍修笑着摇了摇头:“臭小子……”   沈音音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卷子拿出来,把错题记录在专门的错题本上。   等做完这一步,她长吁了一口气。   这些题目,都是之前没接触过的知识点,冷静下来分析,她这次并不算是失误。   只不过,就像数学老师说的那样,她在努力,但总有比她更努力的人。   比如考了数学单科第一的刘知浩。   他模样虽然呆,可却是理科天赋型,初中时数学就经常拿满分,还会提出和老师不一样的解法。   而沈音音,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理科其实是她的劣势。   没有天赋,没有天生的理科思维,就意味着要付出更多努力。   -   紧张的摸底考试结束,同学们很快进入正式高中地生活。   高一课程不算太紧张,而广盛作为洛城最好的私立中学,拥有相当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   每个社团都在午休时间,在教学楼下,食堂门口摆张小桌子宣传,校园公众号里也有全面的介绍。   学校没有硬性规定,可参加也可不参加,不过同学们都挺积极。   刚进高一,还没有高二高三的紧迫感和压力,中考后漫长假期的余热仍在发挥作用,大家都对社团文化很感兴趣。   许玮不出意外地,加入了占卜社团。   陶子阳能蹦能跳,跟多动症似的,他加入了网球协会和街舞社团,致力发展手脚协调能力。   就连一贯埋头苦读的刘知浩,都加入了推理协会——挺符合他的学霸气质。   有这样认识新同学,打通人脉,丰富业余生活的机会,蒋乔当然不会放过,只可惜学校没有追星社团,否则她一定加入。   “你可以自己创建一个,我第一个加入。”沈音音想的是,这样她就可以随便混混了。   蒋乔托着下巴,无语望天:“我是想啊,可我爸妈会打死我。”   沈音音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把手机交给蒋乔,“选一个吧,或者和我一起,去戏剧社团?”   蒋乔惊讶:“你这么快就选好啦?”   “我喜欢看电影,但电影社团已经满员了,只有戏剧社团还有名额。”   最重要的是,沈音音在贴吧里问过,戏剧社团的负责人相当佛系,很少组织活动,也不要求社员每周考勤,可以说是摸鱼划水的不二选择。   蒋乔叹气:“可惜我不喜欢戏剧。”   蒋乔在手机公众号上翻了个遍,把所有运动类,和动脑类统统排除,最后只剩下占卜社团和音乐社团。   “我还是唱歌吧,勉强能听,还不费劲。”   在某种程度上,蒋乔和沈音音是一样的懒,划水摸鱼有一套。   俩人能成为好朋友,是有根本原因的。   社团活动每周例行举行一次,在艺体楼的小教室里,有些社团会有外出活动,但总体来说,都不太耽误学习。   郑阿姨看沈音音用功,也常开解她,适度的娱乐也是有必要的。   中午放学后,沈音音和蒋乔收好东西,准备去社团报道。   第一次活动,总不好迟到。   她们有说有笑地挽着手走出教室,一个女生等在外面。   “音音!”她走到面前,笑意盈盈。   沈音音皱眉:“王晴?你怎么在这里。”   还穿着广盛的夏季校服。   王晴好像没注意沈音音的冷淡,仍是笑着:“小姨帮我转过来的,可惜不能和你一个班。”   沈音音恍然大悟。   难怪,那天在酒店吃饭,她中途离席去找陆决,的确听见郑芷意说有事和郑芷如商量。   “这么幸运,刚考完试就转来了。”蒋乔小声嘀咕。   沈音音淡淡点头:“好,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你们是要去社团活动吗?”王晴眨着眼睛,眼皮上又细而闪的浅棕色眼影。   蒋乔说:“是啊。”   王晴笑眯眯地挽住沈音音另一边手臂,“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初来乍到,和同学们都不熟。”   蒋乔心想,这刚开学,谁跟谁熟啊。   除非是像她和沈音音这样,早就认识的。   “走吧。”沈音音不好推辞,她只好假装系鞋带,把手臂抽出来,然后走到蒋乔的另一侧。   艺体楼灯光通明,每个教室都被各个社团占用,蒋乔的唱歌社团在一楼。   “那拜拜咯,祝我好运。”蒋乔给自己打气。   眼下只剩下沈音音和王晴。   “你在哪个社团?”沈音音边问边往楼上走,她的戏剧社团在303教室。   王晴苦恼地说:“我还没想好,要不然我和你在一块儿吧。”   “你也喜欢戏剧?”沈音音看了她一眼。   刚才一路上聊天,王晴已经知道她要去戏剧社团了。   王晴眼光闪烁,笑着说:“我妈带我去看过几次,还行吧。”   沈音音一时无语,却也不好说什么,难道还能拦着她不让去吗?   反正就是一个学校社团,去就去呗。   走进303,里头已经坐着十多个人,都是高一新生,负责人几分钟后姗姗来迟。   他头上冒汗,发际线有些高,身材有些胖,看上去很局促。   “抱歉,我刚下课,”他擦了把汗,站在讲台上,“我是这个社团的负责人周康,今年高三,负责社团两年了,很高兴你们加入,要不……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一个男生站起来率先破冰。   王晴也很积极,第二个站起来,微笑着说:“我叫王晴,晴朗的晴,和沈音音是表姐妹,我们都特别喜欢戏剧,经常去戏剧院。”   “是吗,那太好了,”周康目光炯炯,“你们都喜欢哪出戏剧呢?”   “我喜欢《麦克白》。”王晴秒答。   周康鼓励地看着沈音音:“那你呢?”   沈音音扫了王晴一眼,面不改色地说:“《仲夏夜之梦》。”   一圈人自我介绍完,社长简单讲了讲社团平时的活动内容,过往排过的戏剧,还拿过一次市里青少年文艺一等奖。   说起来,周康肉乎乎的脸上满是骄傲。   看上去还怪可爱。   最后周康把每个人拉进群里,下次社团活动和时间就在群里通知,就此散会。   “我有事先走了。”沈音音快步走出教室,任王晴在后面喊了几声也没答应。   她还是追上来。   “音音,你跟陆决相处得怎么样啊?”   关你什么事。   沈音音冷淡地说:“就那样吧。”   王晴露出惶恐的表情:“我觉得他很凶,每次都不理人,小时候还老让你滚出去。”   “没有,他一点都不凶。”沈音音有些严肃的强调。   王晴愣了一下,不懂沈音音怎么突然开始维护陆决,她顿了顿才说:“那你知道那件事吗?”   “哪件事?”   “我听说,他初三的时候,把别人打到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差点醒不来。”   沈音音不作声,这件事她知道,当时陆显文大动肝火,连夜赶到澄州处理这件事。   王晴害怕地说:“那人也转到洛城了,听说陆决回来了,要报仇,这几天一直在堵他。”   “我知道了。”沈音音说。   王晴拉着她的手,怯怯地说:“要不,你回去告诉小姨吧,免得他又闯祸。”   沈音音不动声色甩开她的手:“这件事你别管。”   她快步下楼,拿出手机给陆决打电话。   昨天拿到的号码,还新鲜热乎着。   奇怪。   在通讯录里翻了两遍,没找到陆决的名字,倒是有一个“没事别打”。   她唇角弯起抹笑。   就偏要打。   她拨过去,把电话贴在耳边,听着那头嘟了很多声,才被接起来。   “谁。”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没睡醒。   沈音音清了清嗓子:“是我。”   “你谁?”声音很拽。   “……我是沈音音。”   那边好久都没动静,沈音音喊了声陆决,他才不耐烦地说:“喊什么,觉都被你吵醒了。”   沈音音睁大眼睛:“你这个点,睡觉?”   “不行吗?”陆决懒懒地闭着眼,“正好,你帮我买瓶水,到体育器材室找我,挂了。”   他说挂就挂,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这家伙拿她当跑腿的了,沈音音忿忿然,到小卖部买水。   “拿瓶水,越难喝的越好。”她跟店主强调。   店主跟看傻子一样看她,迟迟没有动作。   沈音音亲自到货架挑选,最后选定一瓶东方树叶。   就这个了。   保证喝得他怀疑人生。   沈音音付完帐,美滋滋地朝操场走,体育器材室就在操场背后,很容易找到。   大中午的,大家都吃饭去了,走廊上很安静。   推开器材室的门,里头摆着篮球羽毛球等各种体育用品,倒是挺干净,一点不见杂乱。   往里走,有间休息室。   沈音音轻轻敲了敲门,没人理,她试着扭动门把,发现可以打开。   里头是个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陆决躺在张折叠床上,右手举过头,眉头微皱,好像睡得不□□稳。   沈音音走近看他。   高鼻梁,冷白皮肤,嘴唇微微合着,唇线干净漂亮。   睡觉时也没什么奇怪的表情,不像她以前同桌,睡觉时眼歪口斜还流哈喇子。   这模样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就是脾气也太狗了点。   “好看吗?”陆决忽然睁开眼睛,扯出抹笑,“再看我要收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媳妇看你还收钱,你不如倒贴钱吧【doge】 第13章   沈音音没想到他在装睡,呆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把水递给他。   “这什么鬼?”陆决没接。   沈音音语气认真:“这个很好喝的,健康又解渴,而且还不便宜哦。”   对于一个抠门精来说,不便宜三个字,足够说明她的诚意。   陆决将信将疑。   这饮料的造型,黄不黄绿不绿的颜色,还有这看上去一股草味的名字。   看起来就不像很好喝的样子。   但他实在是睡渴了,口干舌燥,冷着脸接过来喝了一口……   差点没吐出来。   “沈音音,”陆决脸色阴沉,语气不悦,“你在故意整我吗?”   沈音音眨眨眼:“不是啊,我觉得很好喝啊。”   陆决扯唇,嘲讽地笑了笑,他把饮料怼到沈音音脸上,“好喝你喝一口。”   他这样,是笃定他喝过的,她一定不会喝。   “我喝一口,你就全喝了?”沈音音试探着问。   陆决笑了,眼尾的弧度看上去清冷又妖孽,他说:“你喝一口试试。”   试试就试试。   沈音音接过那瓶饮料,闭上眼喝了一小口,嘴唇贴在瓶口,红润润的,沾了点水渍。   陆决看了眼,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想帮她把水渍抹干净。   他抢过那瓶水,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下去,突出的喉结随着动作起起落落,像是起伏的山峦。   窗帘遮住室外阳光,暗影浮动。   陆决很快喝完,把空饮料瓶扔进垃圾桶。   说不出为什么,氛围忽然变了。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   陆决最先打破沉默:“来找我干嘛?”   沈音音这才想起来,她连忙问:“我听说,最近有人要找你打架。”   “想找我打架的人多了,你说谁?”陆决坐起来,无所谓地抓了抓睡乱的头发。   看他轻松的状态,真是一点都不在意。   沈音音说:“好像是你在澄州打伤的那个人……”   他又是笑:“我打伤过的人多了,你说哪一个?”   看陆决满不在乎的表情,沈音音忽然有些生气。   她大中午的,饭都没吃,还不是担心他会惹事?   这人倒好,跟没事人似的,倒显得她自己多管闲事了。   要不是为了郑阿姨……   沈音音忍下脾气,问:“那你会去打架吗?”   陆沉站起来,好笑地看着她:“又是我妈要你管的?”   “不是,郑阿姨还不知道。”   陆沉微眯着眼,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   半晌,他扔下一句:“这事你不要管,我不喜欢跟别人交代我的事。”   拉开器材室的门,把沈音音留在身后。   几秒后,听见身后稚嫩担忧的声音:“那你不要打架行不行……”   他脚步微微一顿,还是离开。   下午时间很快过去了。   晚间,平白起了大风,像是预兆着一场大雨。   周六晚上只有两节晚自习,沈音音留了几道不懂的题目,请教刘知浩,他很乐意为她解答。   学渣蒋乔也留下一起听。   沈音音想专心听题,陆决那张淡漠的脸,却老在她眼前晃。   风渐渐停下来,教室里没开空调,有些闷热。   沈音音把窗户拉开。   林荫道的一排路灯下,她看见陆决的背影。   微风吹动他的蓝色上衣,有浅浅的波纹,十分清爽,唯有他的侧脸平静如水。   让她也很想去这风里走一走。   沈音音飞快地收拾书包,对蒋乔和刘知浩抱歉地说:“我有事先走,明天再见!”   “哎,音音,你等等我呀——”蒋乔着急地喊。   抱歉了,沈音音心想。   这件事可不能把蒋乔卷进来。   她一路小跑下楼,顺着林荫道跑到校门口,左右张望,终于在门口小超市看见陆决。   他正举着手机付款,从老板手里接过一只东西,在灯光下冷光一闪。   沈音音想到什么,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刀吧?   她脸色由红到白,更不敢松懈,给闲叔发了微信让他先走,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上陆决。   广盛左边五百米,是一条热闹繁华的商业街,走到头,是一家连锁外资超市,陆决进去了二十多分钟,出来后,站在路边拦车。   不好。   如果陆决坐上车,她就很难跟上了。   这个时间这个路段,沈音音不能保证,她能在陆决坐上车之后马上拦到一辆空车。   怕什么就来什么。   路边那么多拦车的,那辆蓝色出租车偏偏在陆决身边停下。   他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忽然看向马路对面。   沈音音一惊,怕他发现自己,忙低下头假装路人,余光仍在注意陆决。   “不坐了,你载别人吧。”陆决关上车门。   司机大叔碰见这茬事,开口就想骂人,却见陆决生得高高大大,穿得像个学生,眉眼间却不像是好惹的,只好悻悻地作罢,   他径直穿过斑马线,忽然朝马路对面而来。   沈音音吓了一跳,慌忙走到商场橱窗边假装看珠宝。   铮亮的玻璃窗上,陆决从身后经过。   他完全没发觉自己,沈音音心中一喜。   等陆决身影走远了,她才大胆地重新跟上,眼看着陆决拐进商场后面那条小路里。   沈音音一路跟,一路觉得不对。   一方面,她不知道陆决这东拐西拐,到底是要去哪儿。   打架也不会选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吧?   另外,沈音音从刚才出校门时,就发觉肚子不对劲,左下腹隐隐作痛,有点像是例假要来了。   走了一路,越来越疼。   她看见陆决的蓝色上衣就在不远处,路过公厕,慌慌张张进去。   果然没错。   还好沈音音书包里一直都备着一片,还不至于太狼狈。   郑阿姨一直教导她,女孩子,要精致一点,提前做好准备,才能游刃有余。   只是,等到沈音音匆忙出来,已经找不到陆决了。   前方有几条岔路,她说不准陆决会去哪里。   肚子越来越难受。   她每回例假,第一天总会特别疼,要靠止疼药压。   还好,这个也准备在包里了。   忍着腹痛,沈音音慢吞吞地走到对面小商店,买了瓶水,然后蹲在地上,在书包里找药。   包里东西太多,光线也很昏暗,她翻了好久都翻不到,痛到没脾气了,直接把整个包倒过来,东西哗啦一下,全落在地上。   终于找到止痛药,就着水吞下一粒,药效大概要二十多分钟才发挥。   沈音音囫囵吞枣地把地上东西都放进书包里,痛到没力,闭上眼,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揉肚子。   不知过了多久。   她听见脚步声,和过路人的声音不一样,停驻在她面前。   “怎么不跟了?”声线悦耳,介乎于男人的低沉和少年的单薄之间。   沈音音睁开眼,看见陆决那张淡漠的脸,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破事!   这人真坏,明明发现她跟踪了,还故意遛她,害她跑这么远。   她情绪却有些不受控,不声不响的抹眼泪。   陆决皱起眉,发觉不对。   这丫头小时候是挺爱哭,娇气得很,摔了要哭,饿了要哭,被欺负了要哭。   但她在陆决面前总是格外硬气,再怎么生气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就是憋着不哭出来。   好像哭了就认输了。   刚才看她脸色也不好,陆决蹲下来,手背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都是冷汗。   “你怎么了,胃疼?”   沈音音还不领情,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陆决语气不耐烦:“不说话那我走了。”   沈音音憋不住泪,觉得丢人,又不好跟他明说理由,气哼哼地道:“我不要你管。”   陆决笑了声,“好,我不管,我走了,你继续蹲着。”   脚步声渐远。   他真的走了。   太无情了吧,居然真的把她丢下不管……   沈音音痛得已经有些支持不住,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   还是脸皮薄,咬牙坚持也不想在大街上出丑。   她咬着嘴唇,后背都湿透。   连有人靠近都没注意。   忽然间,沈音音被人抱了起来,整个人腾空。   她下意识伸手,想抓什么,睁开眼,已经揪住了陆决的衣服。   夜色温柔,凉风习习。   舒服多了。   陆决垂眸,看见那双揪着自己衣服的小手,淡淡道:“抓皱了你给我洗。”   “我洗就我洗。”沈音音嘟着嘴,小声嘀咕。   他唇角弯起,将沈音音放进出租车后座,犹豫了一下,自己eqwdfrthju也坐进去。   “湖西路28号。”他报上地址。   然后,他递给沈音音一瓶水,“拿着喝。”   这么细心啊。   沈音音睁开眼,却看见了一瓶东方树叶。   这……   要不要这么记仇啊。   他挑眉:“怎么,你不是喜欢喝吗?”   沈音音为难死了,小脸皱成一团,刚才又哭过,就像只小花猫。   陆决笑得肩膀都抖起来,看上去特别玩世不恭。   笑够了,他换了瓶牛奶给她,瓶身还是温热的。   沈音音这才知道,他根本故意在逗她,板着脸,把牛奶贴在肚子上。   “你到底哪儿疼?胃在上边。”陆决怎么也看不懂她放牛奶的部位。   沈音音有气无力道:“不是胃疼。”   “那是哪儿?拉肚子?”   这个笨蛋直男!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都不懂!去问你女朋友吧!”   陆决刚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这一下差点噎住,他勉强吞下。   “问谁?”他忽然靠过来,离得很近。   鼻梁那么高,睫毛还那么长,沈音音闻到他呼吸里薄荷糖的味道。   她忽然虚了一下。   一手糊上他的脸,把陆决推开,声音抬高:“你女朋友!” 第14章   荷.尔蒙作祟。   绝对是荷.尔蒙作祟。   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大声地吼陆决?   车内空气静止了几秒,陆决一张脸阴得快冻住,手背上青筋尽显,每条血管都在诉说他有多不爽。   司机都被这气氛尴尬到,他打开电台,里头正在连线观众。   女主播声线柔和:“让我们欢迎打进节目的第一位观众,让我们听听他的故事。”   “我老婆要跟我离婚,他要跟别人在一起。”   沈音音愣了一下。   不是吧,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吗?   女主播好像习以为常,十分塑料地安慰了几句,然后问:“为什么呢?”   男人声音颓废:“因为我那方面不太行,不持久,经常满.足不了我老婆,她老为这事跟我吵架。”   女主播关切地说:“为了解决您的疑难杂症,现在我们连接阿波罗男科医院的罗主任,他专治各种男科疾病,例如阳……”   陆决伸手果断关上电台,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男生还穿着校服,周身气质冷硬,充斥着让人惹不起的感觉,司机敢怒不敢言。   沈音音不乐意了,转过头问陆决,“阳什么啊?”   居然还敢问?   陆决脸愈发黑了,斜睨着她:“你现在又不疼了?好奇心这么旺盛?”   这样一说,沈音音发现自己真的舒服多了。   肚子贴着温热的牛奶,止痛药也开始发挥作用,和刚才比简直天上地下。   沈音音自言自语:“我就问一下……”   这么凶干嘛。   陆决没好气地说:“问我干嘛,问你男朋友去啊。”   沈音音眨了眨眼:“我哪有男朋友啊?”   陆决斜靠着座椅,手撑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说:“就那个小胖子,天天粘着你的。”   “许之航?”沈音音笑了,“人家早就不胖了,现在天天健身,六块腹肌……”   陆决不耐烦地打断:“我管他几块呢。”   不管就不管,干嘛这么暴躁。   沈音音喝了口奶,舔舔嘴角:“你刚才去那条街干什么啊?”   “我还没问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倒问我。”陆决看着窗外。   沈音音看他一眼,“我跟着你,当然是怕你打架了。”   车在红绿灯停下,人来人往,恰好是上回她请陆决吃披萨那条街口。   他的侧颜很安静,连冷漠都足够忽略。   陆决漫不经心道:“你就那么听我妈话吗?”   沈音音生气了,或许是生理期让她情绪化,忍不住想要对他大声。   “跟郑阿姨没关系,是我不想让你打架!”她说得委屈了,死命咬吸管。   陆决微怔,看着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什么笨蛋直男问题。   “因为担心啊……”沈音音话说到一半,忽然从后视镜看见陆决看她的眼神。   微微迷惑的,又很专注,和平时都不一样,好像是……不再那么尖锐了。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沈音音低头,又咬住吸管。   气氛再一次凝滞。   “行了,我知道了。”陆决声音沉闷。   “嗯?”沈音音不解。   陆决叹了口气:“我不会打架的。”   沈音音惊喜:“真的吗?”   “废话,我都多大人了,本来就不打架。”陆决斜了她一眼。   “可是,你刚才为什么买刀?”沈音音还是不太信。   听到“刀”字,司机抖了一下。   陆决皱眉:“什么玩意?”   沈音音着急吧啦地告诉陆决,她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一幕。   冷光一闪……   陆决忽然想到什么,他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个东西,冲沈音音晃了晃,“是这个?”   随着他的动作,银光闪来闪去,像暗夜里的星星。   怎么还噼啪作响?   “就是这个!”沈音音凑过去一点仔细看。   咦?这个……无糖薄荷糖?   这个包装太荧光了,在灯光下一晃,就像是某种凶.器。   沈音音尴尬地笑:“原来是糖……”   陆决无奈地笑,“你视力到底有多差?”   “两眼加起来六百。”沈音音语气变怂了。   “难怪,”陆决将糖扔到沈音音怀里,“多吃点糖,补补脑。”   吃糖跟补脑有什么关系?   沈音音不服气地盯着陆决的侧脸,打开糖盒,一股脑倒了五六颗糖,全扔进嘴里。   甜甜的,很凉爽。   平衡了舌头上牛奶带来的涩味。   到地方了,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   陆决付了钱,打开车门,一条长腿跨出去。   “你真的不打架吗?”身后,沈音音仍是不放心地问。   他语气随意:“信不信由你。”   沈音音冲他笑了笑,“我信的呀。”   她脸上不那么苍白了,笑起来,颊边两只甜甜的酒窝,头发卷卷的,有些凌乱。   让人看得心烦,想帮她理顺。   陆决手扶在门上,矮着身子,“你是要自己走进去 ,还是要我抱进去?”   沈音音脸红了一下,小声地说:“不用你抱……”   “行,”陆决点点头,正想走,忽然补充一句,“别误会,我可没想怎么样,你这样的不是我的菜。”   她这样的?   沈音音心中纳闷,拎着书包走回家,想到刚才陆决别有深意的表情,换鞋时,不经意瞥见柜镜中的自己。   除了脸色苍白点,胸平了点,其他有什么问题吗?   笨蛋直男懂什么啊。   她的追求者一箩筐,说出来吓死他好吗?   她郁闷地回了房间,路过陆决房间时,狠狠瞪了一眼。   刚才出了一身汗,沈音音先洗澡,接着泡了杯红糖水,准备做作业。   翻开书包,里头一片凌乱。   沈音音把书本拿出来,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那个黑色小本子不见了。   沈音音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不到,如法炮制,又把东西一股脑全倒床上,还是没有。   要么是刚才落出租车上了,要么是她刚才蹲着的地方。   她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去敲陆决的房门。   “又怎么了?”陆决一开口就老不耐烦了。   沈音音很着急:“你还记不记得刚才那辆车的车牌号?”   “不记得,怎么?”   “我东西掉了,一个本子,你有看见吗?”沈音音喃喃自语。   陆决摇头。   不行,她得出去找。   沈音音急匆匆下楼,陆决没拦着她。   这么晚了,她根本出不去。   郑芷如刚刚到家,此时正在客厅里,沈音音下楼和她说了些什么,又垂头丧气地上楼来。   经过陆决房门口,一眼都没看他,就跟丢了魂似的。   几分钟后,陆决换了身衣服下楼。   “去哪儿?”郑芷如看见他,出声询问。   陆决简短回答:“出去一趟。”   他在玄关换鞋,恰好陆显文进门,父子俩打了照面,陆显文皱皱眉,表情严肃,却是什么也没话说。   陆决只当没看见他,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从车库里把车开出来,他径直奔着那条商业街而去。   不管那丫头掉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都不可能在出租车上。   刚刚她从上车,就紧紧抱着书包,中途没有打开过。   陆决一只手搭在车窗,风灌进来,吹乱他额前的碎发。   不经意想到,刚才沈音音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像只被遗弃的可怜小鹌鹑的模样。   他的表情一贯的冷,唇角却不自觉弯起浅浅的弧度。   天晚了,商业街许多店铺关门,陆决把车停在路边,走到刚才沈音音蹲着的位置。   路灯坏了一盏,光线昏暗,只有一间小商店的灯光勉强照着地面。   陆决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地上一只小本子。   他捡起来,黑色的,小小一只,还没他手掌大。   这玩意儿能记什么?   陆决轻嗤,小女孩子,就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小时候也是,沈音音第一次上陆家玩,就抱着一只熊不熊猫不猫的丑娃娃,还要给丑娃娃喂饭吃。   笨到不行。   他笑起来,随意地翻开本子,只想看看上面有没有写名字,免得误拾别人的东西。   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字体幼稚,力道不小,几乎要把纸页戳破。   “陆决是个丑娃娃,长大要去偷西瓜!!!” 第15章   小本子丢了, 第二天在学校,沈音音一直心绪难宁。   一想到有可能找不回来,这些年的记录全都丢失, 她心里很不好受。   蒋乔听说她丢了东西,自告奋勇, 打算午休时间和沈音音一起去找。   “我担心已经找不到了。”沈音音无力地趴在桌上。   蒋乔笑眯眯地拍了拍许玮:“来,小神婆,给我们音音算一卦。”   许玮直接说:“老规矩。”   要是有人听见,还以为这不是高中课堂, 而是菜市场门口摆摊算命的神棍骗子。   这事真的要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许玮那次算准了陆决要回来,不管是不是碰巧, 沈音音现在六神无主, 花钱买个安心也好。   她给许玮转了五十块,十分肉疼。   这回花了钱,沈音音在抽三张牌的时候格外谨慎,挑了又挑。   “又不是买菜,你就选第一眼看中的就行。”许玮说。   沈音音干脆闭上眼, 摸了三张交给她。   不到十分钟,许玮解完, 告诉沈音音,“东西有人帮你捡到了,回头去找就行。”   陶子阳拿着篮球笑嘻嘻地凑过来,“你们在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我要去报告老师!”   蒋乔气呼呼的把他的篮球拍掉:“要你多管闲事!”, 接着,又搂住沈音音,“放学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窗外阳光正烈, 蝉声恼人。   沈音音看到蒋乔微黑的皮肤,笑了笑,“我去吧,你待会儿到红房子帮我买块拿破仑蛋糕就行。”   红房子是间甜品店,在学校旁边一条非常小资的街道上,建筑带着浓郁的殖民地风格,有许多咖啡店和书店,常有摄影爱好者扫街。   蒋乔欣然同意了。   放学后,侥幸遇上的是不爱拖堂的物理老师,沈音音一早收拾好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   物理老师的眼镜都差点被她撞歪了。   “这小同学,饿成这样啊,下回记得吃早饭啊——”   沈音音没听到这句谆谆教诲,一眨眼就跑没了。   她不想耽误时间,直接打车到昨天那条街。   看到昨天去过的那间公厕,沈音音忙让司机停下。   付过钱,沈音音下车走到马路对面,现在地上找了一圈,不出意外的,连片落叶都没有。   沈音音恨不得一屁股再坐地上。   昨天这条路上是有摄魂怪,她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后头有人喊她。   “哎,小姑娘,小姑娘!”   沈音音回过头,看见昨晚上那个女店主,笑得跟看见了大财主似的,跟昨晚那个爱答不理嗑瓜子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没猜错,这条街上果然有摄魂怪!   “什么事啊?”她走到小店门口。   女店主很胖,一笑起来,眯眯眼完成一条缝,“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沈音音点点头:“阿姨你有看到一个本子吗,黑色的,大概这么大……”   她给店主比划。   “知道知道,是这个吧!”胖阿姨从底下货柜拿出她的小黑本,放在玻璃板上。   沈音音一眼认出来,喜不自胜,“对,是这个,谢谢阿姨。”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胖阿姨手一缩,展现出与其庞大体型不相称的灵活,语气变了变:“先别慌拿,给我个东西先。”   沈音音虽然是学生,也不算不谙世事,明白这意思估计是冲她要钱。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阿姨,谢谢您捡到我东西,不过我零花钱不多……”   怎么着也得讲讲价,再配上这张纯天然的青涩懵懂表情,希望阿姨手下留情。   阿姨豪爽地一摆手,“不要钱,阿姨不是那种人!”   沈音音:“……”   不要钱听上去就更可怕了,历来这种黑店,不是图财,就是害命。   她的小脑瓜子正在飞速运转,胖阿姨拿出张纸,一只圆珠笔,“来,小姑娘,给我签个收据,证明你拿到本子了就成。”   这么简单?   “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写明白了,不然缺了什么,回头找我扯皮可不好,”阿姨笑着,“字写清楚点。”   沈音音狐疑地接过纸笔,“怎么写?”   “就签你名字就成。”   沈音音用正楷签上名,这才从老板娘那里换回本子。   失而复得,她心中万分庆幸,急忙翻开看看有没有破损漏页,却在第二页发现不对劲。   那行字怎么被划掉了?   那是她进陆家第一天,跟陆决吵架后,诗兴大起,愤而在纸上随性几下两句打油诗,相当解气。   陆决是个丑娃娃,长大要去偷西瓜。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说她的娃娃是丑娃娃!   可惜沈音音当年还小,词汇量太过贫乏,要是换了现在,她能不带重样地在本上写个三页五页的,说不定还能在广大小学鸡中名扬千古,广为流传。   她疑惑地指着那行被划得乱七八糟,连字都看不清的地方,问老板娘是怎么回事。   “哎呀,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小孩子随手画的吧。”   说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瓜从老板娘身后冒出来,一个小眼睛的小胖墩,那表情自带三分心虚。   沈音音也不好说什么,拿着本子走了。   “妈妈,不是我画的。”小胖子眼神满是幽怨。   老板娘瞪他一眼,“傻小子,难得碰上这么便宜的事,管它是谁画的。”   就凭这张字据,就能拿一千块钱,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要告诉那小姑娘是谁捡到她的本子。   现在拾金不昧,还这么人傻钱多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沈音音回到学校,有点晕乎乎的。   她没想到这件事解决得这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找回来了。   “神婆是真的神。”她一边咬着面包,一边跟蒋乔感慨。   蒋乔叹服不已:“神婆,帮我算算我这次月考能进步不?”   许玮摇摇头:“今日份灵气已用光,明天再来。”   “不过,”她转过头,“我倒是可以推荐我们社团一个大佬给你,她口碑不错。”   蒋乔一听,连忙加了,又问:“你们社团事多不多?我现在还能进不?”   “怎么了,你想换社团?”沈音音问。   “是啊,我们那个社团太事逼了,还让人作词作曲,”蒋乔白眼一翻,“我有那本事,早就出道了好吗?”   沈音音忍不住笑起来。   蒋乔瞪她一眼:“你别笑,你那个社团说不定比我的还变态。”   “你少乌鸦嘴,我们社团闲着呢。”而且社长看上去特佛系一人,估计不会没事找事,让他们写个剧本什么的。   否则,她第一个退社。   找到了心爱的小本本,沈音音神清气爽,放学后路过操场,看见翟粤在操场上打球,还对他笑了笑。   翟粤抱着球跑过来:“小学妹回家吗?”   “是啊。”   “怎么一个人?”翟粤一屁股坐在篮球上,笑嘻嘻地逗她,“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去”   沈音音:“……”   有点被油到。   “不用了,司机在门口等我,”她正要走,忽然想到,又问,“陆决怎么没跟你一起?”   翟粤被拒绝了也不见伤心,无所谓地说:“他啊,晚自习就溜了。”   “去哪儿了?”   “这个嘛,就不好告诉你了,”他喝口水,眼神暧昧地打量沈音音,“交个实底,你俩到底啥关系?”   沈音音答得干脆:“这个嘛,就不好告诉你了。”   可把翟粤给气的。   这俩人还真配,气人的本事有一套的。   晚上回家,郑阿姨在活动室练瑜伽,沈音音拿着摸底考试的成绩单给她签字。   郑阿姨看了眼名次,淡淡道:“有点退步。”   “我会尽快追上来的。”沈音音不安地蹭着自己的鞋。   郑阿姨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要不要给你报个补习班,或者一对一家教?”   沈音音乖巧地摇头:“学校课程很紧了,我有不懂的可以问同学,和绍修哥哥。”   “好,那先不报,阿姨尊重你。”郑芷如漂亮干净的柳叶眉间,藏着忧愁。   沈音音熟悉她这副表情,这代表她有心事了。   郑芷如并不太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她优雅,开明,给人感觉,她可以搞定所有事情,是沈音音梦想中,长大后想要成为的样子。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有搞不定的事情。   郑芷如擦了擦汗,坐在瑜伽垫上,显得很疲累的样子。   “阿姨?”沈音音有些担心。   郑芷如笑了笑:“我没事,最近陆决在学校没惹事吧?”   “没有,他很乖啊。”   “你在安慰我,”郑阿姨苦笑,“这孩子是我的一块心结。”   这很明显了。   沈音音想问,陆决到底和家里发生了什么,这么会长成和陆绍修截然相反的性格。   那种敌视和冷漠,不会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也不是简单的“青春综合症”、“叛逆”可以解释的。   话到嘴边,沈音音又问不出口。   这时候,郑阿姨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连续好几声,可她好像没听见一样。   沈音音感觉怪怪的,帮郑阿姨把手机拿过来:“您电话响了。”   郑芷如愣了下,“最近怎么回事,老是漏掉电话……”   她示意沈音音先出去。   或许是郑阿姨最近太累了吧,沈音音想。   这天晚上,陆决好像又没有回家,沈音音做完作业,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   打开通讯录,找到“没事别打”。   算了,人家都说没事别打了。   这个点,说不定正在陪他的小女朋友,还是不要打过去煞风景。   沈音音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关灯!睡觉!   翌日上午第三节 课是美术课,恰逢洛城美术馆举办亚洲插画艺术节,老师带队,借了第四节课,校车拉过去,看完再把人拉回来。   广盛向来财大气粗,在这方面很舍得投入,上音乐课包场去听音乐会,体育课组团去看网球比赛,都不在话下。   蒋乔对画是不感兴趣,但同这个年龄段大部分学生一样,只要屁股不坐在教室里,去哪儿都快活。   而且美术馆冷气足,还不用晒太阳,棒呆!   沈音音看得入迷,一间一间展馆看过去,在每一幅欣赏的画作前流连辗转。   “我都看不懂,”蒋乔小声嘀咕,“对了,你喜欢画画,怎么不读美术生啊?”   沈音音垂下眼:“也没有特别喜欢。”   蒋乔歪着头凑到她跟前,眨眨眼:“骗人,明明很喜欢啊。”   初中的时候,就数沈音音班上的黑板报最漂亮,蒋乔也是看过她,怎么把一片沉闷的黑板,变成生动漂亮的图景。   刚才听说要来美术馆,开心得眼睛都亮了。   那种开心,跟蒋乔想要来美术馆偷懒的开心可不一样。   沈音音拍拍蒋乔肩膀:“要不要去楼下礼品馆?”   蒋乔马上转移注意力,“好啊好啊,得快点去,不然好的都被挑完了。”   礼品馆是整间美术馆最受蒋乔欢迎的地方,里面有许多文创周边产品,精致漂亮,她们到得晚了,有些限量发售的产品已经售卖一空。   喜欢玩手帐的蒋乔,又开始缠着同班同学高价转卖给她。   校车拉上他们回学校。   刚出美术馆,蒋乔买到了心爱的国风胶带和手帐本,美滋滋地欣赏了好久,忽然手机响了一声,她看了眼,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   “音音,二皇子又惹事了。”蒋乔习惯把陆决叫二皇子。   沈音音正在听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摘下耳机,“谁?”   “陆决啊。”   沈音音心里忽然闷了一下,缓了两秒才问:“他怎么了?”   不是他惹什么事了。   是他怎么了。   蒋乔耸耸肩:“说是打架了,跟七中一帮混混。”   沈音音紧张,嗓子都又些干涩:“是受伤了吗?”   “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蒋乔打趣她。   沈音音此时却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也不想扯理由骗她,只好摇了摇蒋乔的手,“是你先提起来的。”   蒋乔哈哈一笑:“音音都学会撒娇了?我跟你说,幸亏我不是个男的,要不然,嘿嘿嘿……”   ……   沈音音耐心地等着她嘿嘿完,心里焦躁地恨不得拿起她刚买的胶带封她的嘴,终于进入正题。   七中那帮混混,就是陆决之前在澄州市揍过的那人,昨天晚上他们在学校附近的街角公园打了一架,这件事今天捅到学校里了。   “陆决几个人?”   “好像就他一个吧,我表姐没说。”蒋乔有个表姐在广盛上高三,许多小八卦都是她透露给蒋乔的。   这时候沈音音反而轻松了些。   就陆决一个,那捅不出什么大篓子,他也不能把那一群人怎么着,那群人也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毕竟陆决看上去也不像是打架会吃亏的。   蒋乔接下来的话,很快打破了沈音音侥幸的想法。   她没想错,在昨晚那场打斗里,陆决也没怎么着,那帮人也没怎么着,但是中途有个学生路过,不小心被卷了进去,伤得有点重。   这还不算完。   那个男生是广盛特招进来的特殊学生,有点轻微智障,但天生有美术特长,广盛除了理科教育出色,每年送进各大艺术类院校的学生也不少。   沈音音在学校里碰见过那个男生,长得高高胖胖,有点憨憨的,见人就笑,是能看出些智力问题。   可他画的画是真有灵性,美术老师提起他,都说这是上帝给他开的一扇窗。   男生的妈妈每天来学校陪他上课,昨天放学,他妈妈临时在路边买了点水果,一转身,孩子就跑不见了。   围着公园找了一圈,才发现孩子挨了打,躺在地上不吭声,一头的血。   打了这样一个学生,人现在还躺在医院,连记者都闻风而动,毕竟这学生情况特殊,一个闹不好,就成了严重的社会新闻。   今天早上,学校调查过才知道是七中那帮人,把人都拎过来,一个个死硬着,说是陆决也参与了,凭什么就抓他们?   沈音音也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那陆叔……陆决父母知道了吗?”   “废话,闹这么大能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来学校了,听说爸妈都来了,”蒋乔说,“估计都已经打道回府了。”   都惊动了陆叔叔,沈音音知道这事不妙,她找了个借口,让司机在路口停下,打出租回到家。   按密码进去,正在换鞋,她就被二楼一声巨响吓到。   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老子这辈子干的最混账的事就是生了你这个儿子!”一声怒吼,震得人心脏疼。   魏阿姨见沈音音回来了,忙帮她接过书包,压低声音,“怎么中午回来啦?”   “有作业忘了拿,”沈音音含糊着敷衍,看了眼楼上书房,“陆叔叔怎么了?”   魏阿姨小心翼翼地冲她摆了摆手,“小陆做错事了,他爸发脾气呢。”   也难怪阿姨慌成这样,她在陆家做事有十年了,这家人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动静。   “郑阿姨呢?”沈音音小声问。   “去医院了,看那个受伤的孩子,”魏阿姨无奈摇头,“小陆也是,不该打人的呀 ……”   她示意沈音音动作轻点,然后去厨房弄午饭去了。   其实魏阿姨纯属瞎操心,就书房里那爷俩吼起来的驾驶,就是在楼下放鞭炮也吵不到他们。   宽敞的书房里,父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陆显文刚发了通火,心脏有些不舒服,他看到陆决那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就来气,指着门口:“出去,到医院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陆决笑了:“我凭什么去医院?”   陆显文怒瞪着他:“就凭你把人孩子打坏了!是不是爷们儿?打了人不敢认账?”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去。”陆决说完就想走。   陆显文一通邪火上头,用力一拍桌子:“给老子站住!混账东西,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他早年当兵,转业回来后自己做生意,自从进了生意场,穿上西装打上领带,陆显文有好些年没试过这么发火。   陆决站住了,回头一脸讥讽地看着陆显文:“十几年不说了,不会了。”   “连人话也不会说了吗?你还当不当我是你老子?”陆显文平时斯文,现在黑着张脸,看着也挺吓人。   可惜陆决不怕。   “爷爷活着的时候,你不跟他说话,现在我不跟你说话,很公平啊。”   他平时不爱笑,今天却总笑,眉眼压抑,笑容讽刺惨淡,但看在陆显文的眼里,却都是反叛。   如果不是反叛,怎么会偏偏往人心里最痛的那根刺扎?   陆显文沉下脸,“你今天要是不去医院,我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那敢情好,哪天想把我的户口踢出去,你说一声,我一定配合。”他转身就要走。   这句话真的点着火了。   陆显文蹭一下站起来,左右看了两眼,没找着趁手的武器,唯一一盏茶杯已经摔了,他一眼瞟到这周刚买的高尔夫球棍。   想也没想,抄起一根,照着陆决劈头盖脸的挥下去。   陆决这几年虽然不打架了,但早些年斗殴丰富经验,早在他老子站起来的一瞬间就预估到他的动向。   想跑,随时都能跑,陆显文一定抓不到他。   这事陆显文也明白,他怒火当头,仅有一分理智,下了死劲,本来是料到陆决会躲的。   最后那根球棍结结实实落在陆决背上的时候,陆显文愣了一下。   他嘴唇嗫嚅着,望着与自己相似面容,却又这么陌生的儿子,那一棍挥下去,本就脆弱的父子亲情,更是摇摇欲坠。   陆决冷冷地看着陆显文,既不喊疼,也不服软,连身子都犟着不肯晃一下。   跟他年轻时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正不知如何收场,沈音音突然冲进来,小脸苍白,挡在陆决跟前,“叔叔别打他。”   陆决的瞳孔微震,盯着面前这个矮他一个头的后脑勺,忽然百感交集。   她又像上次那样,挡在他面前。   明明自己就是个小不点,却总想护着他。   陆显文手一松,球棍落在地上,显得很无力。   “你没事吧?”沈音音回头,怯怯地看着陆决。   原本沈音音没想冲进来的,她听见陆叔叔挥棍,还有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音,心里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陆决跟前了。   她在做什么啊……   陆决肯定又觉得她在多管闲事了。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好像有很多疑问,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少年低眉敛目的样子依旧不改桀骜,偏偏让她看出几分不为人知的委屈来。   沈音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在陆决走后,陆显文问沈音音,为什么要护着那个臭小子。   沈音音说,因为他没有打人啊。   “你怎么知道的?”陆显文这样问。   “因为……”沈音音显得有些茫然,十指揪住校服,“他答应过我啊。”   陆显文听了,叹口气,把高尔夫球棍捡起来,沉默地背对着沈音音,肩膀塌下来,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决就站在书房外边。   刚才陆显文那一棍力气不小,毕竟以前是当兵的,工作后也没没有忽略锻炼,纵然陆决骨头硬,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停住稳了一下,就听见沈音音那番话。   小丫头平时挺机灵,这时候却傻乎乎的,说出来的理由都那么天真,谁也说服不了。   他答应过的,她就信吗。   最后,还是陆绍修找到了关键的证据。   他听郑芷如说了这件事,让助理去调取昨天出事时间段,打架现场的几个监控,发现陆决根本不在里面,他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后来学校拿着这段录像去问七中那几个惹事的,他们才不得不承认,当时因为被陆决放了鸽子,心里忿忿不平,正好看见个过路的傻子,还穿着广盛的校服,气不过就给打了一顿。   栽给陆决,不过是顺便。   “老陆,不是我说,您好歹调查一下再打人吧。”陆绍修说话很讲究分寸,现在越发稳重,轻易看不出从前公子哥的慵懒调调。   话说得不轻不重,总体还是向着陆决的。   “老陆”脸色不是太好,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仍拿捏着父亲和领导的派头,“那小子自己不讲清楚。”   陆绍修用公筷,给桌上三个人一人夹了块排骨,“老陆和小陆,谁也不低头。”   沈音音噗嗤一声笑出来。   就连郑阿姨都忍不住笑了。   “我吃饱了。”老陆放下筷子,板着脸上楼去了。   “有功夫调侃你老爸,不如去找找你弟弟,都一礼拜不着家了。”郑芷如面上风平浪静,担心都是藏在眼角眉梢的。   陆绍修笑得十足倜傥:“这又不是我捅的篓子,让老陆去哄呗。”   郑芷如说:“别开玩笑了,他俩是一脉相承的倔脾气,谁也不会低头的,这个家里,就你这个当哥哥的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那可不一定,”陆绍修有意无意地睨着沈音音,“某些人说话可能比我管用。”   貌似被点到名的“某些人”,低头扒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好郑阿姨没细问某些人是谁。   陆绍修吃完,搁下筷子,习惯性整了整领带,“你们继续吃。”   “去哪儿?”郑阿姨看着他。   “去找我那流浪地球的弟弟,”陆绍修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项目上正忙着,还给我找事,臭小子一点也不省心。”   他拿上车钥匙出门,到车库把车倒出来。   除了工作时间,平时陆绍修喜欢自己开车,这样才有掌控感。   快到门口,电话响起,陆绍修看了眼,把车停下接电话。   车窗被敲了两下,沈音音拉开车门坐进来,小兔子造型的书包搁在膝盖上,歪头看着陆绍修,一脸乖巧。   陆绍修将手机放到另一边,右手空闲下来,伸到沈音音头上揉了一把。   “晚上等我电话,”他说完这句,把手机揣裤兜里,“你干嘛?”   沈音音笑眯眯地问:“绍修哥哥,你是要去找陆决吗?”   “有什么好找的?男孩子哪还要人哄,过阵子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陆绍修下意识去摸烟盒,突然想起沈音音在旁边,又把手缩回来。   沈音音看他不慌不忙,犹豫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啊?”   “是啊,你也想知道?”   沈音音点头。   陆绍修有点不解:“我记得你们关系不好吧。”   沈音音被说得一怔,有点被问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说:“是不好啊……”   “那你还挺护着那小子,”陆绍修故意跟她开玩笑,“也没这么护着我,礼物都白送了。”   他长了双桃花眼,笑起来介乎于凉薄于多情之间,真心都隐在笑意里。   事实上,从陆绍修工作以后,沈音音就不大跟他接触,自动把他划到大人的范畴里。   大人有大人的规则和做事方法,沈音音有些难以分辨,陆绍修说这话是真的介意,还是在开玩笑。   她只好认真解释:“不是的,我就是有点……对不起他。”   陆绍修问:“什么意思?”   小姑娘脸色泛红,眼睛都不敢直视他,手指抠着座椅,指尖泛白,不得不让陆绍修多想。   直到沈音音慢吞吞从书包里拿出什么,神神秘秘放在陆绍修手里,跟非.法交易接头似的,他一看是两团纸,更迷惑了。   陆绍修皱眉把纸团打开,发现上面写了两个名字,字迹工整且圆乎乎的。   一张写着陆决,另一张还是陆决。   “这是什么?”他还是不懂。   沈音音都快把头埋进书包里了,瓮声瓮气地说:“你还记得阿姨调去澄州之前,抓阄决定带你们哪一个一起去吗?”   陆决点头:“记得啊,那会儿不是让你来负责抓……”   想到这儿,他忽然明白了。   那时候,陆绍修对于去哪儿,跟着父母哪一个生活,一点意见也没有,至于陆决,更是半个字都不说,任凭安排。   大人做不了决定,就把这个任务派给了沈音音。   她负责写名字,负责抓阄,后来开出来的,是陆决。   陆绍修又揉了揉沈音音的头发,“丫头聪明啊,换我可能也这么干。”   沈音音知道陆绍修这么说是在安慰她,她越发难过,眼睛都红了,“我就在想,要不是我捣乱,他可能就不会去澄州,不会跟别人打架,今天这事也不会发生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拧巴,固执,钻牛角尖,自己给自己设套,钻进去就不出来。   陆绍修在车里翻了翻,找出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喂给她。   “行了别哭,我跟你说,这事你算是歪打正着了。”   “什么意思?”沈音音吮着巧克力,眼神困惑。   这事陆绍修本来不想说,但眼下小朋友冲他红眼睛呢,他看了眼表,就这么把车横在院子里,简单跟她讲了讲。   沈音音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半天说不出话。   “所以,明白了?其实我妈肯定要带陆决走的,你那就是走个形式,否则以那小子当时的状态,留下来,只怕要跟老陆天天在家打架。”   沈音音眼睛更红了。   陆绍修又看了眼表:“明白了就上去写作业,耽误我约会以后你就没礼物了。”   没礼物就没礼物,她知道陆绍修只是在吓唬她。   “那个,绍修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到陆决那儿去?”她双手合十,“拜托了!”   “去干嘛?”   沈音音心想:去哄哄他咯。   谁说男孩子不能哄的,男孩子也是人啊,说不定哄一哄,他就回来了呢?   -   陆绍修到底磨不过沈音音的死缠烂打撒娇大法,一轰油门,把人送到了目的地。   “往巷子里走,有个没名字的烧烤店,他就在里面,”陆绍修问,“要不要我送你?”   沈音音背上书包跑得飞快:“不用,你去约会吧!”   一下就钻进巷子里了。   “……”陆绍修此刻唯一的感想就是:女人就是难缠。   还得赶着去哄另一个女人。   这儿是十七中,上回她来过这里,地形虽然复杂,但这时候天还没黑,她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   走进小院前,沈音音还有些踟蹰。   陆决会不会还在生气?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会不会更生气?会不会把她赶走?   想到陆决发火的样子,沈音音有些发怵,正在徘徊,严东却已经发现她。   “嘿,小妹妹,是你啊!进来进来,站那儿干嘛?”   严东嗓门大,正蹲在地上串串,说话自带扩音效果,几道目光齐刷刷朝她而来。   沈音音不得不进去,“你好,我是来……”   “找陆决的吧?”严东指指楼上,义愤填膺道,“快把那小子弄走,在这白吃白喝的,还给我脸色看。”   沈音音哭笑不得。   她看了眼楼上。   这是个小院子,带一栋两层高的自建房,楼上有一间关着窗户,沈音音平白感觉陆决就在那里。   “他在干嘛?”   严东耸肩:“不知道,在睡觉吧。”   这才几点就睡觉……   沈音音越想越不对,背着书包就上楼去,走到那扇门前,严东喊了句:“就这个。”   她敲门,没人理。   里头死气沉沉的,听不到声音。   打他电话,还是跟这个礼拜的一样,关机。   沈音音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拖黑了?   她不服气,再敲,还是死都不理,也不开门,这让沈音音非常挫败。   这时候,严东上楼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羊肉串,小声说,“来,跟哥下来,哥有办法,保准管用。”   沈音音眨眨眼睛。   严东拽着她下楼,边走边大声喊:“小妹妹,来了就是客,今天哥请你,吃个痛快,不醉不休!”   啊?这是什么办法啊……   沈音音一头雾水,被严东按在椅子上坐下。   不出半个小时,烧烤一盘一盘的上来,肉串、肉筋、脆骨,还有她最爱的烤鸡爪和烤藕片。   “吃!吃完还有!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吃完,就是不给我严东面子,”他又拿来一箱酒,抽出几瓶大力砸在桌上,“喝!咱俩今天把这箱干完!”   那嗓门,震得她耳膜生疼,像是故意吼给谁听。   沈音音抱着她的兔子书包,瑟缩着说:“我不会喝酒……”   “做个样子,喝一点就成,哥心里有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严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楼上。   沈音音大概懂他意思了。   她不确定这办法能奏效,但烧烤那么香,吃一点填肚子也好,口也渴了,这里又热,喝一点点……应该没事。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教做人。   抱着“试一试”“无所谓”的态度做事,大半是要被打脸的。   沈音音吃着喝着聊着,慢慢就刹不住车了,再加上严东太能侃,劝酒于无形,自己喝高兴了,就什么也顾不上。   一个字,喝!   沈音音自打听陆绍修说了那件事,心里就不是滋味,越喝就越想,越想就越喝。   酒精能放大情绪,那件事就像按了重播键,不断播放。   旁边人的动作都像是慢镜头,声音也没有实感。   严东在说:“我跟那小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小时候住在他爷爷院子旁边,你知道他爷爷吧……”   沈音音迟钝地点头,知道。   那是个外表凶巴巴,实际上很慈祥的老人。   陆绍修说,陆爷爷年轻时就是军人,后来在战场上被打伤了手,依旧满腔热血,后来生了陆显文,也送他去当了兵,想让他就在部队里发展。   接过陆显文瞒着陆爷爷转业回来,下海做生意去了。   陆爷爷为人固执,一向讨厌资本家,就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俩父子不和,十多年不说话。   后来陆决出生,陆显文和郑芷如正在事业上升期,就把孩子放到陆爷爷那里养。   “公平地讲,爸妈确实没带过陆决,他心里有气,从小就记仇。”这是陆绍修的原话。   沈音音说:“可……这也不至于啊。”   对,要是不发生后来那些事,的确不至于。   陆决在陆爷爷家平安长到六岁,陆显文和郑芷如在这时候,决定把孩子带回家。   陆决死倔着不肯走,舍不得相依为命的爷爷,但小孩哪里拗得过大人?   那时候郑芷如哄他,以后还能到爷爷这儿来玩,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没人想到,就在那天晚上,陆爷爷突发心脏病,倒在地上,直到第三天才被邻居发现。   这件事就成为陆决的心结。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被父母带走,或许爷爷倒下的时候,就不至于孤立无援。   后来,陆显文和郑阿姨的生意越做越大,更没时间管孩子,只能请保姆来照顾他。   陆决的叛逆在那时就初具雏形,他赶走了一个又一个保姆,最后只有魏阿姨一个人留了下来。   不是因为陆决对魏阿姨有多满意,只是他渐渐从叛逆进入冷漠期,连折腾都懒得折腾,自我隔离。   陆绍修安慰她说,那件事不是她的错。   沈音音却越想越难过。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太过分了。   曾经以为是大魔王的敌对生物,一朝发现,他其实是个小可怜。   喝!唯有一醉解千愁!   沈音音连有人在她身后默默站了三分钟都没发现,直到她手里的酒被抢下来。   她迷茫着回过头,看见陆决,愣了一秒,然后冲他傻笑。   陆决阴测测地:“胆肥了?还敢喝酒是吧?”   沈音音心虚,指着严东:“他叫我喝的!”   再一看,严东见势不妙,早趴桌上装晕了,呼噜震天响,假得不行。   “起来,”陆决不由分说,将沈音音拉起来,把她肩上滑下来的兔子书包拎自己手里,一脸嫌弃,“敢喝酒,我看你是欠收拾。”   沈音音大概知道自己做错了,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   路上还被绊了一下,陆决不耐烦,回头还要骂她,一见小姑娘红着眼睛,咬着嘴唇,一头长卷发也乱了,一副他再骂一句她就敢原地痛哭的模样。   他心里梗了一下,只好把那股邪火压下去。   “站着别动,动一下就把你扔到山里喂狼。”陆决凶巴巴地恐吓她,然后蹲下来。   沈音音纳闷,不懂他要做什么。   她吓一跳,以为他真要把自己扛起来喂狼,再低头一看,重了影也依然俊朗的少年,正在给她系鞋带。   他动作很慢,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不求好看,但力求稳固。   喝醉酒的人,也知道好歹,沈音音忽然从他的动作里分辨出一个词语。   那叫作温柔。   她突然就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酒壮怂人胆,沈音音一点都不带犹豫,伸手就摸上了他的脑袋,毛茸茸的,发质比她想象中软。   听说,头发软的人,内心也会很柔软。   “好了,陆决乖,跟我回家,我保护你,没人欺负你。”   桀骜不驯,沉默叛逆的少年,他需要的,或许只是被人这样认真的哄一哄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这章是不是超肥!   卖萌求评论,发红包包,哄一哄陆决小可怜,还有晚饭都没吃的我吧呜呜呜 第16章   沈音音跟着陆决回到他的房间。   准确地说, 是他在这里的临时宿舍。   房间装修虽然朴素,但还算整洁干净,一张床, 一张桌椅,一只黑色行李箱, 气味清洁,还有点沐浴之后的香气。   比沈音音想象中男生的房间要好很多。   她晕乎乎地想要坐下,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被陆决拽着坐到他的床上。   沈音音有些局促, “我……还是不坐床上了。”   没洗澡,穿着外衣外裤,一身酒气, 感觉自己脏兮兮的, 偏偏陆决的床上还那么干净。   “椅子是坏的,你想摔跤就坐过去。”他语气冷冷地,靠在墙边。   沈音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她这才发现从进来以后,屋里就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刚好对着床, 照在沈音音的脸上。   而陆决站得离她远远地,手背在身后,表情被昏暗光线和额前碎发挡住。   他可以看清她,却把自己藏起来。   这让沈音音想到蒋乔家里养过的一只布偶猫。   猫咪在进入一个陌生环境时, 会先把自己藏起来,让人看不见,然后在各种角落观察。   直到它感觉到安全, 才会愿意走出来,高傲地伸出爪爪,勉为其难地让主人亲近一下。   陆决现在就跟一只大猫似的,整个人呈现出戒备的状态,随时准备破窗而出,或者挠她一爪子。   可是,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呀。   沈音音迷惑地想:难道她才是那个令陆决感到不安的元素?   脑袋晕晕乎乎的沈音音,这时才开始费力的思考,她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才把他变成这副样子。   没有啊。   她不就是摸了摸陆决的头,说了些哄他的话,劝他回家吗?   等等……她摸了他的头?   好像不止,沈音音还记得陆决的头发在自己手中的触感,她还在心里评头论足了一番,因为触感太好,她贪婪地来回rua了很久。   仔细想想,陆决就是从那时起变得古怪沉默的。   他抬头,盯着沈音音看了好久,好像看见了什么外星物种。   沈音音发现问题在哪儿了,她的流程弄反了。   这不就是带回只猫,还没取得它的信任,获取它的同意,趁它不备,就强行把人家按住一通揉吗?   这种行为简直太可恶,太卑劣了。   沈音音默默地反省了三分钟,然后诚恳地对陆决说:“对不起,刚才不该揉你头发。”   陆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还敢提?”   这就是还没消气了。   沈音音发现酒精是个好东西,让她变得胆大,连尴尬的情绪都被麻痹。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陆决,眼睛因为醉酒而异常明亮,“我今天洗头了。”   陆决愣了一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如果不高兴,可以摸回来。”她才没有陆决那么傲娇,低下头,随他想要rua几下,保证不动。   沈音音头发垂下,有些遮挡视线。   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走过来,还有膝盖上出现的淡淡人影。   陆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些沉闷,带了些情绪:“你平时都随便让别人摸你头的?”   沈音音惊讶地抬起头:“才不是,我从来不让别人摸头。”   “那怎么让我摸?”   沈音音小声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小气,摸了一下就生气,我还给你还不行吗。”   陆决笑了声,驱散了些房间里的冷淡气息,他粗鲁地在她头发揉了一把,语气高傲:“谁要你还了。”   ……口是心非,大概就是陆决这个样子了。   嘴上说不要,结果出手比谁都快,完了还一副是沈音音占了便宜的样子。   这不是猫科动物是什么?   沈音音脾气好,才不和他计较。   好在,这只猫算是勉强从角落里探头出来,还把爪子搭在她的头上,沈音音简单地把这种行为理解成,这只大猫在向她释放某种信号。   他愿意跟她回家了。   沈音音高兴地眯起眼睛,她欢快地跳下床,背上自己的兔子背包,一手把放在墙边的行李箱拖过来,还不忘拉上陆决的手腕。   “我们快回去吧,我还得做作……”高兴过头,沈音音忘记自己喝了酒,重心不稳。   她歪了一下,陆决眼疾手快地扶住,又给按回床上,夺下行李箱放到一边。   “你到底喝了多少?”   他那会儿听见严东大声嚷嚷,没立刻出来,是觉得严东心里是个有数的,再加上,而且以他对沈音音的了解,她没那个胆在外喝酒。   这丫头从小被郑芷如护得跟温室里的花骨朵似的,最多也就喝喝奶,酒这个字跟她不沾边。   于是陆决就轻轻松松去洗了个澡。   回来以后,听见院子里热闹起来了,陆决用毛巾擦着头发,打开窗往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差点气得把毛巾扔沈音音头上。   她还真敢喝!   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七八支空酒瓶,也不知道一人摊了几瓶,沈音音一脸呆滞,好像满腹心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音音扒着手指头:“一瓶,两瓶……最多两瓶!”   两瓶就醉成这样还敢喝,陆决按着眉心,“想吐吗?”   “不想,就是头有点晕。”   “还知道头晕?我看你待会儿怎么回家。”陆决轻轻用指关节点着沈音音的脑袋,她也不反抗,由着脑袋一晃一晃的。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现在突然沉默下来,眼睫垂着,在昏黄光线里晕出浅浅的阴影。   陆决不敢动她了,怕她是哪儿不舒服。   “我知道的,如果我是你,我也生气。”沈音音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决微微一怔,习惯性生硬地排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音音可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就自顾自地说:“明明不是我打的人,偏要冤枉我,连监控都不查,换了我,我也离家出走,然后躲起来看他们着急,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冤枉我。”   说完,还义愤填膺地“哼”了一声。   陆决听得好笑,扯了扯嘴角,“你还敢离家出走啊?打断你的腿信不信?”   沈音音无视他的威胁,小腿晃悠悠地,“我离家出走过啊,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我爸妈不让我养狗,我就偷偷拿了我爸的奔驰车钥匙,去卖给陆叔叔。”   “我只要五十块,就把车钥匙卖给陆叔叔,他嘴上答应了,结果一转眼就把我爸叫来了,气死我了!”   陆决面无表情地说:“你爸没抽死你啊?”   沈音音扁了扁嘴,“他想抽,但是被你爸拦住了。”   说到这,她小心地看了陆决一眼,看他面色平静,没立刻翻脸走人,这才继续说:“这件事我记了好久,你爸也太不够意思了,说话不算话……”   陆决挑眉:“到底想说什么?”   铺垫这么多,该进入正题了。   沈音音也觉得差不多了,看着陆决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我就是想说,大人们有时候就那样,他们年纪大了,也改不了了,我们小孩就……小孩不计大人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如果不是喝了酒,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对着陆决说的。   沈音音是小孩,但也知道,要求别人宽容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况陆决,他是实实在在地受了不少委屈。   可她想让陆决回家,不仅仅是因为那两张纸条带来的愧疚感。   而且她知道,陆叔叔嘴上不说,但那天打了陆决,他比谁都难过。   可她不想勉强陆决。   所以话音刚落,不等陆决回答,沈音音立刻涨红着脸站起来,对陆决道歉。   “对不起,我喝了酒随便说的,你要是不想回去,我马上就走,”沈音音背起书包,兔子耳朵直晃荡,往前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着陆决,“但你还是要去上学的,不读书,以后找不到工作的。”   眼神认认真真,忧国忧民,很是为他的前途担忧。   说完她又想跑,很快就被陆决逮了回来。   准确地说,他是揪住了她书包上的兔子耳朵。   “是你说的,以后回去了要保护我的,还算数吗?”陆决声音懒洋洋的。   沈音音愣了一下,然后疯狂点头。   “要是我回去,他又揍我怎么办?”   沈音音想了想,小脸鼓鼓的:“我跟他讲道理,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他看见小丫头嘟起的脸,嫩生生的,睫毛密得像是小刷子,刷得陆决心里痒痒地,忽然就很想戳一下她的脸,手里毛茸茸的兔子耳朵都不香了。   当然,他就想了想,没真上手。   这么大人了,欺负一小姑娘,想起来都丢人。   “行吧,你说话算话。”陆决松开手,按着沈音音的肩膀,把她转过来,言简意赅地吩咐,“你不能这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沈音音困惑地眨了眨眼:“可是我没有换洗衣服怎么办。”   陆决没多想,一时间忘了她是女孩,蹲下来拉开行李箱,找出件纯白T恤递给沈音音,“你穿这个。”   她没接,表情有些扭捏。   在学校里,女孩不会随随便便穿男孩衣服的,要么是情侣关系,要么是正在暧昧中,被人看见了,难免起哄一番。   陆决忽然意识到这点,还以为沈音音介意的也是这个。   一想到自己贴身穿的衣服,穿在沈音音身上,他忽然也有些不自在了。   他把衣服扔回行李箱,清了清嗓子,语气含糊:“我去找东子他妹妹借件衣服,你等着。”   “我喝了酒,要是穿臭了,你会要我赔吗?”沈音音眼巴巴地看着他。   果然,小财迷喝醉了都是小财迷,本性不改。   陆决顺着她的意思摇头。   “那就不用了,”听说不用赔钱,沈音音声音忽然轻快起来。   她把衣服拿起来,抖抖开,像闻花一样,闭起眼睛深深嗅了一下,满意地评价道:“好香,我一定不会把它穿臭的……咦,陆决,你耳朵怎么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继续发红包!   顺便,月底了,营养液要清空啦,卖萌求一波~ 第17章    “你才耳朵红了, 你瞎得人畜不分。”少年沉默了一秒,忽然把沈音音凶了一顿,把她赶进了浴室。    说是浴室, 其实就是整层楼的公共浴室,谁都能用, 锁都有些摇摇欲坠。    平时严东母亲和他妹妹都是在一楼浴室洗澡, 二楼就留给男士用, 二楼几间房都租出去了, 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总之, 就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陆决就守在浴室外面,免得有谁不小心闯进去了,沈音音得跟他拼命。    他全家人都得跟他拼命。    家这个字眼,是陆决心里的一块逆鳞,别说别人了,他自己轻易都不喜欢碰。    自从这次跟着郑芷如回来,沈音音这个丫头成天管他回不回家, 三句话不离“家”这个字,听得陆决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就这样,陆决不知不觉被洗脑了,自己想起来, 好像也不那么排斥了。    至少没以前那么排斥。    陆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那一脸天真貌似纯良的小姑娘给PUA了。    还跟个保镖似的,站这儿喂蚊子,给沈音音看大门。    浴室门板薄薄一片, 一点也不隔音,就在陆决反思自己越混越回去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意识到这时沈音音在换衣服, 他就更不自在了。    还好耳机就在身上,正准备拿出来听歌,忽然听见浴室里头敲了敲门。    “陆决陆决,你还在吗?”沈音音的声音有些担忧,怕他走了。    他是该立刻回答的,可就这么回答了,更坐实了他保镖的身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支使来支使去,有点没面子。    就这犹豫的一两秒,沈音音以为他真走了,慌张地抬高了音量:“陆决?你到底在不在啊——”    她这辈子也没在陌生的地方洗过澡,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而陆决的存在,就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安心。    沈音音心慌意乱,不敢再洗,正要把衣服重新穿上,忽然听见门响了三下。    很有节奏的,像是某种不情不愿地提醒。    怕沈音音担心是别人,陆决还清了清嗓子让她听见。    “你在就好啦,那我开始洗了!”她的声音就像灌了蜜,柔润甜美。    洗就洗,没必要特意告诉他一声。    少年靠在墙上,耳边都是院子里食客的喧哗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身后,是水流声,沈音音还在时断时续地哼歌,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但节奏特别欢快。    陆决轻轻弯起嘴角。    刚才,为了说服他,沈音音把自己的爸爸都搬出来了,这是她家出事以后,陆决第一次听她提到她家人。    沈家伟和陆显文是战友,又是老乡,关系很铁,俩人一起转业回来,又一起下海做生意。    沈家伟的生意做得不大,就开了一个玩具厂,原本生意做得还不错,后来他迷上了赌博,越玩越大,把厂子赔进去了,还欠了许多外债。    好在那时候他欠得还不多,夫妻两人把一些不动产都卖了,勉强还上债。    然后沈家伟就消失了,一封信都没留,走得悄无声息。    用陆决爷爷的话说,一个大老男人,养不活妻女,倒还要连累家人,他那是没脸见人了。    过了两年,沈音音的妈妈也走了,说是要去国外挣钱,把小孩放在外公外婆那儿,后来,外公外婆走了,两个舅妈都容不下沈音音。    陆显文知道了,毅然决然地把沈音音接到家里,从此就住下了。    具体的事,陆决不太清楚,那天饭局上听那几个碎嘴的亲戚聊起来,才知道沈音音的父母这些年一直都没露过面。    陆决一直以为,沈音音在他家住得很好,她会一直住下去,这里就是她的家。    直到他看见,沈音音记下的那本账。    小到每天餐食,大到衣服鞋子,零花钱和各种礼物,从幼稚的字体,到清秀的字迹,她没有间断过。    记账,是为了还的,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想到沈音音第一天到他家,红着眼睛说的那句“我妈妈一定会来接我的”,陆决当时很想把这本账撕了。    他能想象,她在这样毫无指望的等待里,是怎样一点点的失望下去。    他这才知道,看似没心没肺的小姑娘,骨子里其实跟他一样骄傲,一样倔强。    就在刚才,沈音音云淡风轻地提起她爸爸,想想也知道,这是为了安慰他。    陆决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    大男人,有什么过不去的,竟然要让一个小姑娘安慰。    这才叫丢人。    背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这一个礼拜,陆决都只能侧着睡,可他听着浴室里的婉转歌声,忽然就觉得不疼了。    沈音音不知道,早在他给她系鞋带,她像哄孩子一样哄他一起回家的时候,陆决就已经动摇了。    就算之后她什么也不说,他也会回去的。    话是这么说,等沈音音洗完澡,两人一起回家,站在门口时,陆决还是有点踟蹰。    说来也巧,巧得像是故意安排好的,陆显文恰好在这时候打开大门,看见他俩。    一向不苟言笑的老陆,碰了碰鼻子,不尴不尬地来了句:“回来了啊,去洗澡吧。”    说完,也不等陆决回答,就转身走了。    他知道陆决也不会回答。    人能回来就不错了。    倒是沈音音,怕人闻到身上酒味,几乎是亦步亦趋地挨着陆决走,最后还是被站在楼梯口的魏阿姨闻出来。    “小陆喝酒了啊,阿姨去给你做点醒酒汤……”    沈音音一个箭步窜上楼,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决看着她心虚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他也回房间,第一眼,就看见书桌上摆着一瓶药油,治跌打损伤的。    陆决默然片刻,第一反应是想给扔了,拿起来,犹豫了会儿,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搞定了这件事,沈音音心里特别开心,第二天上学,还特意给自己别了个小卡子。    下楼吃早饭时,沈音音在饭桌上看见陆决。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自正式开学以来,她还从来没在早上这个时间碰到陆决。    高三七点钟上早自习,他们时间不一致,沈音音第一反应就是陆决迟到了。    她咬着一根油条,对陆决说:“你迟到了。”    “我没迟到,我一直都是吃完早饭才去的。”陆决气定神闲地吃早餐。    “你不用上早自习吗?”    陆决说:“你看我像是上早自习的人吗?”    沈音音看着他那种祸国殃民的脸,摇摇头。    不像。    这张脸,不好好读书,以后兴许可以出个道,演个戏什么的,也不至于饿死。    吃完饭,陆决等在车里,跟沈音音一起上学。    这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不止跟她一起上学,还一起放学,沈音音怀疑陆决是不是为了省钱,才肯“纡尊降贵”,和她同车一起回家。    最奇怪的是,陆决以及每晚深更半夜出去,然后第二天准时出现在早餐桌上。    沈音音想,他一定是落魄到,连早餐钱都要省的地步。    否则根本解释不了他这种行为。    事实证明,一个人养成习惯,根本不需要21天,两个星期,沈音音就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且第一次月考要来了,沈音音根本无暇分心去理这种小事。    倒是陆决,怪得很,最近总是各种没事找事,想方设法地支使沈音音干这干那。    最常干的,就是中午在体育器材室睡觉醒来,给沈音音打电话,让她给送饮料。    这是连饮料钱都要省了。    这些都算了,关键陆决每次指定要喝的,就是沈音音第一次买给他的东方树叶。    沈音音严重怀疑他的欣赏水平。    进而延伸到,陆决在挑女朋友的眼光上。    她忽然对自己未来嫂子的颜值非常担忧。    难怪陆决上次抨击她的外表,这个人的审美从根本上就是有问题的!    周三这天中午,沈音音又来给陆决送饮料,然后十分为难地,委婉地向他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担忧。    陆决冷淡地拧上瓶盖,当即就把沈音音赶了出去。    心烦意乱的,在器材室睡不着,陆决又回到教室去睡,才刚趴下,就被翟粤推醒了。    他昨晚三点才睡,这会儿刚有点睡意,就被吵醒,正要发火。    翟粤的一句话,彻底把他闹清醒了。    “我听说高二那个许智博在追咱小学妹,你不管管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在晚上九点。 第18章   许智博, 高二理科实验班的灵魂人物,获得大大小小的国家奖,能让班主任无视他在数学课去打篮球的行为。   当然, 这种纵容,跟陆决班主任那种敢怒不敢言, 想管不敢管的纵容不是一码事。   作为一个成绩极好,长相也阳光漂亮的男孩子,在学校里的存在感极强,追捧者不在少数。   通常这个年龄段, 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男生,要么是无法无天桀骜不羁的坏男生,比如陆决;   要么是成绩好样貌好, 正能量满满的天之骄子, 比如许智博。   相比陆决这种,跟他表白理都不带理你的冷酷顽固分子,许智博这种谦谦君子绅士派,显然更受欢迎一些。   他从不会当着女生的面,把她们的信件或礼物扔进垃圾桶, 更不会像陆决那样,在打篮球中场休息时拒绝女生送来的水——仿佛人家送的不是水, 是致命毒药。   就算是拒绝别人,也尽量说得委婉,不让女生难堪。   有外表,有风度, 还有智慧,从高一进校开始,许智博就荣获“广盛之光“这个称号, 常年在学校贴吧校草荣誉榜位列榜首。   近来陆决的出现,让他这抹光稍稍暗淡了点,就连贴吧排名都有所动摇。   两个当事人,谁也不在乎这个,很快地,贴吧里另一类帖子,突然如雨后春笋般齐齐冒出头。   全校都在传,许智博在追高一新来的小学妹,俩人还在一个戏剧社团里。   还有人说,他们早就已经谈上了,还有人在学校后门的小树林里看见俩人手牵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音音哭笑不得地合上手机。   蒋乔一脸审问敌军的严肃表情:“说,是不是背着我悄悄谈恋爱?”   “我哪有啊,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还不知道吗?”沈音音汗颜。   她怎么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红杏出墙的老婆,在给被戴绿帽的老公解释她没有出轨。   蒋乔想了想,也是,她们每天上厕所都是约着一块去的,放学也是一起出校门,沈音音哪儿时间去小树林私会啊。   这么一想,她就开心了,眉开眼笑地加入到广大八卦的队伍中来。   她采访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你跟许智博到底怎么回事”、“你对他什么感觉”、“他对你什么感觉”,以及“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他”。   沈音音莫名其妙,她推开蒋乔拿来充当话筒的冰淇淋,“我和许智博没什么,话都没说过几句。”   “那为什么别人传你俩,”蒋乔咬了口冰淇淋,“无风不起浪啊。”   沈音音怎么知道,她还一脸懵呢。   说起来,都怪她加入的这个戏剧社团。   本来以为是个养老摸鱼的好地方,结果社长不知道是抽什么风,都高三了,非要大张旗鼓地排一出戏剧,还要在校文艺节中演出。   社长野心不小,要排练《仲夏夜之梦》,说是,要给自己高中生涯留下最后一抹浓墨重彩,不留遗憾。   在开会时听说这个消息,沈音音第一反应就是,退社,走人,不干了。   她宁愿拿这时间来做卷子。   于是她私下里找到社长周康,还没开口,就被发际线堪忧的周康打断,他颇为热情地邀请沈音音饰演戏剧里的女主角赫米娅,还夸她的形象和赫米娅非常相称。   沈音音当时都无力吐槽了。   哪里相称?就凭她发色浅,还天生带点自来卷?   但沈音音这人有一点不好,脸皮薄,耳根子软,周康的形象看上去磕碜,说话都有些不灵光,一着急还出汗,但他很会说软话。   “而且,沈同学你不是说,你最喜欢这出剧吗?那你肯定对剧本台词很熟悉了,事半功倍啊!”   沈音音瞪着周康脑门上那颗硕大的汗珠,哑口无言。   说起来,就是王晴害她不浅。   好端端的自我介绍,非要把她给带上。   不明不白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接下来周康就给全社团的人分派了角色,王晴饰演海伦娜,许智博饰演和沈音音私奔的情人拉山得。   不对,是和女主角赫米娅私奔的情人。   那之后,许智博就主动加了沈音音的微信,来班上找了她几回。 第一回 是送新鲜出炉的剧本。 第二回 隔了三天,来问她台词背得怎么样了。 第三回 ,是特地约时间,想要跟沈音音对台词。   三顾茅庐,都跟剧本台词有关,所以沈音音不大想见到这个人,甚至有点排斥。   对于学校里这些流言蜚语,沈音音没当回事。   太阳底下无新事,贴吧天天有新闻,只要当事人是清白的,最多几个礼拜就消声匿迹了。   但她没想到,这件事会传到陆决耳朵里。   下晚自习后,沈音音照例和蒋乔在校门口分别,各自坐上各家车,打开后座,果不其然,陆决已经坐在里头了。   他低着头在打游戏,见沈音音过来,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音音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和闲叔打了声招呼,看陆决在打游戏,也没打扰他,拿出耳机准备听歌。   一直沉浸在游戏里的少年,忽然不冷不热地来一句:“校规知道吗?”   沈音音愣了下,把刚戴进去的耳机取下来,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就那张冷得快跟空调一较高下的侧脸,说他在跟游戏队友讲话也行。   陆决没等到回答,不耐烦地重复一次:“问你,校规知道吗?”   沈音音犹豫了一下,“你是说,学校门口宣传栏那几行字?”   他不太客气地点点头,勉强算是回答。   “没看过,是有什么玄机吗?”沈音音相信,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看那东西。   陆决神色冷淡,眼尾弧度傲慢地延伸,从包里拿出张纸扔给沈音音。   这又是什么鬼?   她狐疑地把纸摊开,扫了一眼,居然是打印版的广盛校规!   托许智博的福,最近沈音音看见A4纸加宋体五号就犯晕,生理性反胃,如同某位伟大作家所说,“正面写着吃人,反面写着要命。”   哦,那位作者没这么说,这是沈音音自己的理解。   “干嘛?”   陆决整个人缩在座椅上,腰都是塌的,坐没坐相,一副闲散慵懒的调调,说:“不干嘛,要你好好看看,别做违反校规的事。”   沈音音还没做过违反校规的事,除非上课讲话也算。   她吸了口气,忍住把纸揉成团砸到陆决脑门上的冲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校规,没什么新鲜花样。   要说有哪里特殊的,就是里面第十三条,被设置成黑体,标红,还打上了三个感叹号。   那一条是:严禁早恋,异性举止亲密,违者给予处分。   沈音音指着那行字,十分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陆决双腿交叠,漫不经心地说:“有没有关系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还欠我一个年级前十。”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知道了,”沈音音有些郁闷,忽然她看着陆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老说我,自己成绩很好吗?”   陆决都懒得回答,不屑地轻哼一声。   哼就是不好,哼就是没脸回答。   “还说我呢,你成绩也不好啊,而且这些校规,十条你犯了九条,”沈音音看了眼闲叔,忍着没提陆决女朋友的事,只是不乐意地说,“你有什么立场管我嘛。”   陆决面色不虞,语气傲慢:“你住在我家,我就有资格管你。”   沈音音微微一怔,目光有些闪烁,她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接下里的路程,她戴上耳机,一路都看着窗外。   经过西山路,种着一排高大茂密的树木,树上点缀着或粉或蓝的小灯,颜色非常梦幻。   沈音音眼神空芒,一双标准的杏仁眼显得有些落寞。   旁边的陆决,表面上无动于衷地在打游戏,战况还挺激烈,余光却忍不住一直偷偷打量沈音音。   打从他说完那句话最后一个字,就开始后悔了。   说错话了。   怕是等沈音音回到家,就要在她的黑色小本本上狠狠地给他记一笔。   什么丑娃娃卖西瓜,这下得罪了她,不定要怎么编排他。   怕是西瓜都不给他卖,直接发配去捡破烂。   陆决于暗处,轻轻勾起唇角。   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   陆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他这辈子从没试过跟人低头,更别说道歉,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正憋着火。   说起来都怪那没事找事的翟粤,跑来跟他说些有的没的,陆决连许智博这个人是谁都不清楚,却莫名其妙地开始生闷气了。   最无解的问题,难在不知从何而起。   陆决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为什么气。   这种感受很奇特,也很陌生,跟以前受过的所有委屈都不一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高高吊起来,只知道有一股火在烧自己,不疾不徐地煎熬着他。   偏偏这个没心没肺的罪魁祸首,居然告诉他:你出师无名,管不着她。   到家后,沈音音第一个下车,大模大样地走在前头,   吃饭的时候,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止不看他,连他面前摆的那盘糖醋里脊也不看,跟郑芷如说话,跟魏阿姨说话,就是不带理他的。   “音音,听说你在排练一出戏剧。”郑芷如问。   顿了一下,沈音音才“嗯”了一声,“是王晴说的吗?”   “对,她说你要演女主角,”郑芷如笑着说,“演出那天,记得提前告诉我。”   沈音音不太自在地说:“其实她那个角色也是女主角。”   郑芷如问起:“和你演对手戏的那个男孩子是不是叫许智博?”   “您怎么知道?”沈音音搁下筷子。   郑芷如给她夹了块鱼肉:“王晴告诉我的。”   沈音音心里打鼓,这个王晴怎么嘴这么快,除了这,她还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她发现本就沉默的陆决,浑身气压忽然变得更低了。   “听说那男孩子成绩很好,你们对完台词要是还有时间,也可以讨论一下学习,多接触接触没什么坏处。”   不等沈音音说什么,陆决冷冷开口,施舍了他今天在饭桌上的第一句话,“多接触接触,意思是谈恋爱也无所谓吗?”   沈音音心里一惊,没多想,下意识就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咚”得一声响,弄得魏阿姨都看过来,郑芷如却像没听到一样。   她嗔怪地看一眼陆决,“那当然是不可以了,我说的是适度接触。”   被踩了一脚的人,忽然就像被rua舒服了的大猫,伸了个懒腰,故意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起身走人。   瞧把他得意的。   沈音音在他的白球鞋上踩了一脚,也算解气,吃完饭回房间写作业,直到九点半。   房门被敲响,她还以为是魏阿姨。   每天这个点,她都会来给沈音音送冰牛奶。   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却是陆决。   他不说话,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   沈音音还没打算跟他和好。   “借过一下。”她企图绕过他。   陆决却忽然递上一盒牛奶,“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语速比平时快一倍不止,说得很含糊,说完还用手碰了碰鼻子,显得极度不不自在,也不看她的眼睛。   少年即便在道歉时,也是骄傲的,不肯低头,仿佛那三个字,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攥着牛奶的修长手指,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沈音音感觉,她要是不接受,他就又要缩回他的角落里,再也不出来了。   她矜持地笑了笑:“谢谢。”   他说对不起,她说谢谢。   接过牛奶,算是和好了。   看着她喝下第一口,陆决狭长单薄的眼睛淡淡看着她,“现在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管你吗?”   沈音音咬着吸管,不明所以。   陆决深吸了一口气,靠近了一点,低声问:“要考第几名,才有管你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了嘤,明天补双更,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我们来看看小陆到底能考第几名! 第19章   沈音音后退了一步, 紧跟着,陆决就更进一步。   他的眼神仍然和从前一样漫不经心,但仔细看, 却能看出近乎热忱的笃定,好像无论她说什么, 他都能轻轻松松帮她办到。   无法否认,沈音音短暂地被他说服了一下。   但她很快清醒。   考试不是儿戏,更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临时抱佛脚就能有好成绩, 沈音音看陆决这自信满满的样子,都有点不好意思打击他。   对于陆决这样脾气不好,随时可能翻脸的, 沈音音决定使用缓兵之计。   她问得很委婉:“你觉得你可以考第几名?”   陆决“啧”了一声, 不是很耐烦的样子,“我现在是在问你。”   拜托,她也知道是在问她,可是这种敏感问题,要她怎么回答嘛。   名次说低了, 怕伤陆决自尊;说高了,到时候考不到, 更伤自尊。   简直是死亡问题,堪比掉河里救媳妇还是救老妈。   沈音音支支吾吾,实在想不出最佳解答,眼见陆决的眉头越拧越深,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比我考得好就行。”   陆决竟然笑了:“就这么简单?你的要求也不高嘛。”   什么?   这很简单?   沈音音感觉他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且无畏, 要么是故意在嘲讽她。   “大言不惭。”她气得哼了一声,捏着牛奶盒,咬吸管咬得更带劲了。   “是不是大言不惭,你很快就知道了。”陆某人扬着高傲的头颅,颇为得意地回了房间。   连背影都写着“胜券在握”。   虽说沈音音知道他成绩不好,无奈敌方架势摆得太足,她忽然有些不确定。   沈音音不认识澄州高中的人,她急忙拜托许之航。   许之航不明所以,一个语音打过来:“查陆家那个二世祖干嘛?”   “陆家那个二世祖”,是许之航为了报复陆决从小叫他小胖子取的外号。   许之航很想取个更难听的,最好能达到人身攻击的效果,可陆决比他高,比他瘦,打也打不过,嘴也没他毒。   只好忍辱负重,争取能早日抓到二世祖的小辫子,再给他取个人见人憎,狗见狗嫌,别开生面的绰号。   沈音音说:“你不是有个朋友以前和陆决一个学校?”   “是啊,打游戏认识的。”   “能帮我问问陆决以前成绩怎么样吗?”   “可以是可以,你打听这干嘛?”许之航问。   沈音音郑重其事地回答:“这件事关乎我的尊严,和我的自由。”   开玩笑,要是真让陆决管她,谁知道他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搞不好变态到要她把校规全背下来,以后还不能跟男同学讲话。   大清已经亡了,而陆决这个老古板还顽强地活着。   许之航是个单细胞生物,听沈音音说得这么严重,那还得了,二话不说就展开行动。   没过多久,沈音音收到许之航的回话。   接通电话,先听许之航在那头笑了三分钟,才进入正题。   “音音,笑死我了,不行了不行了……那个二世祖,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他不是缺考,就是交白卷,就算写了,也从来不及格!”   沈音音这才放心,看来刚才陆决只是在吹牛,随便放狠话,不值太得担心。   电话里面,许之航仍在哈哈大笑。   他小时候也没少被陆决欺负,小胖子小胖子的,终于让他抓到陆决的弱点,起码能笑三天。   沈音音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打断了他:“好了,别笑了,你自己成绩很好吗,还笑人家……”   放肆狂妄的哈哈声戛然而止。   “音音,我怎么感觉,你在维护那个学渣二世祖啊?”许之航的声音有些哀怨。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和他从小长大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好像要被人抢走了。   沈音音无语得很:“谁在维护他啊,说实话而已。”   许之航幽幽地说:“你变了,你不再是从前那个,和我一起讲二世祖坏话的女人了……”   不等他啰嗦完,沈音音即刻挂断电话,不给他继续伸冤,迫害自己耳朵的机会。   如果许之航查得没错,那陆决的成绩就不是普通的差。   而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差。   真不知道陆决是哪儿来的自信,居然那么笃定,刚才差点连她都被骗到。   可这样就更奇怪了。   想到刚才陆决的眼神,沈音音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会是那种,随便吹牛,然后坐等打脸的人吗?   月考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到时候成绩贴在公告栏上,是丁是卯,到底几斤几两,不就马上拆穿了吗。   和广盛初中部一样,每次月考,都是按照名次来分考场。   以陆决在澄州的高二期末考试的成绩,差不多就是最后一个考场,就算是作弊,恐怕都没办法。   整个考场的学渣,就算监考老师闭着眼睛让他们抄,又能怎么样。   何况陆决是理科班,也不像文科班能抄书。   沈音音暂时放心了。   她一直复习到十一点,还抽出半小时时间,背了一页台词。   那些又长又复杂,讲起来还格外肉麻的台词,她宁愿背政治历史。   最后沈音音累得声音都哑了,一下子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下子睡着了。   这天晚上,沈音音做了两个梦。   先是梦到自己这次月考,拿到卷子,发现自己忘了带笔。   她脸红耳赤地找监考老师借到笔,做完卷子,回头检查的时候,发现卷面变成了《仲夏夜之梦》的剧本。   沈音音吓了一跳,突然一个黑影将她笼罩住,抬头一看,竟然是笑得一脸阴森的许智博。   “沈同学,你的台词还没背完,怎么能睡觉呢?”   沈音音哭丧着脸,委委屈屈地说:“我已经很努力在背了……”   “是吗,可我觉得你总在偷懒,总要人三催四请,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一起演出!”   许智博越凑越近,黑影越来越大,要把沈音音整个人都吞没其中,就连他那张挺受女生欢迎的英俊脸庞,现在看起来都充满了诡异。   “别碰我!”沈音音在大喊一声,惊醒过来,才发生是场梦。   妈呀,太可怕了。   每天背政治历史不够,还得被剧本折磨,沈音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进戏剧社团,再花五分钟时间忘掉梦里许智博那张可怕的脸。   五点多,天已经蒙蒙亮了,熹微晨光从窗帘下透进来,连噩梦的阴影都被驱散。   沈音音下床喝水,顺便拉开窗帘。   阳光扑面。   接近十月份的洛城温度还是很高,只有清晨和夜里是最舒服的,这时候的阳光也不灼人,温温和和地,唤醒人的精神。   打开窗,还能闻到幽幽的桂花香,十分怡人。   还有意外收获。   穿着白色T恤的陆决,迎着朝阳从门口慢步走来。   沈音音认得他这件衣服,就是哄他回来那晚,陆决借给她穿的,在右边袖口上,有个蓝色的小小闪电,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陆决真的是很喜欢蓝色啊。   他用钥匙打开铁门,经过门口那两颗桂花树,地上落了许多桂花,陆决没有踩上去,小心地绕开了。   不知从那里跑过来一只野猫,小小的三花,跟碰瓷一样,倒在陆决腿边,露出毛茸茸的肚皮。   沈音音没戴眼镜,看不清陆决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他有些手足无措,绕开猫咪大步往家走。   谁知那只猫一点不怕生,又跑上来,这回直接倒在他的球鞋上。   陆决一手扶着背包带,对着天空明显做了个叹气的动作,尽管五官模糊,也足够让人感觉到他有多无奈。   他弯下腰,飞快地在那只猫肚子上rua了一把。   猫咪闭上眼,舒服地喵喵叫,陆决见机拔腿就跑,生怕被猫赖上。   沈音音忍不住笑了。   传说中凶得不得了,连睡觉都没人敢吵的广盛老大、蒋乔口中的所谓“二皇子”,却被只猫逼得落荒而逃。   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走到门前,陆决仿佛感觉到什么,抬头向上看。   沈音音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慌忙关上窗户,只在窗前留下一抹淡色身影。   离上学还有一段时间,魏阿姨都还没起来。   屋里静悄悄地,陆决动作也很轻,沈音音屏住呼吸,也只听见他关上房门的一声轻响。   她一边听听力,却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许之航的话。   许之航说她变了,好像是有点。   陆决回来这一个月,沈音音本想躲着他,却各种阴差阳错的,反而和他熟悉起来。   当然,那不是维护,她最多只承认,自己对他比以前更关注那么一点点。   从最开始的害怕,讨厌,到现在,能够以平常心对待,把他当成这个家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   毕竟,陆决可是她亲口哄回来的人。   沈音音是个有点领地意识的人,一旦被她认为是“自己人”,那就不许别人说。   学渣也好,二世祖也好,都不许说。   沈音音最多,偶然在心里喊一喊,尤其是月考前的几天,每次碰见陆决,他都一脸轻松淡定,她都在心里默念几遍。   敌人虚张声势而已,我方不要自乱阵脚。   稳住,一定要稳住,拿下年级前十,再把那张广盛校规扔在敌人脸上!   沈音音就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迎来了高中的第一次月考。   拿到数学卷子,沈音音就知道这次又悬了,出题人和上回大概是同一个,尽是些刁钻的题。   考完数学,全年级哀鸿遍野,败下阵来的不止沈音音一个。   成绩考完第二天下午就出来,三个年级,成绩和名次,通通张贴在宣传栏上。   沈音音这次是十一名,虽说还是没完成约定进入前十,但比上次进步九名,按理说值得高兴。   她却高兴不起来。   这次进步乍一看挺唬人,但稍微分析一下就知道,她这次的进步,是全靠文综三门拉上来的分,数理化仍旧原地踏步。   如果以这样的成绩进入理科班,将会变得格外被动。   这个发现,让沈音音在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处在非常混乱的状态,连陆决的成绩都忘了看。   我方已阵亡,所以敌军战况如何,暂时不想考虑。   晚自习结束后,蒋乔有事先走,沈音音在班门口被许智博堵住。   他交给沈音音一本朱生豪的译本,“这个版本翻译得更好,借给你看。”   沈音音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谢谢,看完还你。”   “不着急,你慢慢看,”许智博笑容谦和,“你这次考试进步很大。”   沈音音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她上回名次的,却又懒得开口,只“嗯”了一声。   许智博仿佛没发觉她的情绪,边走边说:“我已经选好了美国那边的学校,正在准备托福,你呢,有留学打算吗,还是考虑国内学校?”   “没想好,我才高一,没考虑这个。”沈音音有些敷衍。   敷衍到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   然而,不知道是他太迟钝,还是修养实在太好,许智博仍然温和地建议,“没关系,如果有不懂的题目,或者留学方面的建议,随时可以问我……”   “沈音音,磨磨蹭蹭干嘛?”刚下到一楼,陆决靠在大理石柱上,冷淡地看着沈音音。   他看都没看许智博一眼。   太多问题了。   高三还有十分钟下晚自习,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在等她?   好端端地,怎么感觉陆决又生气了?   可沈音音一个字也没问,陆决的出现犹如天神降临,比起听许智博说些有的没的,她宁愿忍受陆决的臭脾气。   习惯了,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我先走了,拜拜。”沈音音头也不回地跟上陆决,脚步轻盈,长发飘扬。   和陆决走在一起轻松多了,他很沉默,步伐不快不慢,经过操场,有球飞出来,陆决捞起来扔了回去。   “看我成绩了吗?”   就在沈音音沈音音以为,他们会保持沉默是金直到回家,陆决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混着少年的明朗和成年人的低沉,伴着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十分动听。   沈音音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现在就去看。”   公告栏就在校门口。   陆决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光更淡了,“忘了就算了,不用看了。”   他丢下沈音音,自顾自往前走,长腿一下子把她甩开好远。   这是生气了吗?   沈音音小跑着追上去解释:“不是啊,陆决,我这次考砸了,有点不开心,所以忘记了,你别生气啊……”   说完,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怎么对他诉苦就那么容易,那些委屈,她本来只打算自己消化的。   陆决停下来,看她一眼,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   “成绩在那里,我现在就去看,你等着!”沈音音对陆决笑了笑,快步走向公告栏,陆决反应过来,几步追上她,拦在她面前。   他个子高,肩膀又宽,张开双臂,挡得密不透风,“别看了,回去。”   声音闷闷的,沈音音还以为他没考好,怕她看了笑话,这样她就更要看了。   他挡着,她就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陆决不能碰到她,一时间也拿她没辙。   然后沈音音就蹦到了最前头。   这是高三月考第一到第一百名的学生。   公告栏里的白织灯旁,许多小虫扑来扑去,其中一只飞蛾落在陆决的名字旁。   他的名次非常靠前。   年纪前十名,会用特殊的字体加以强调,太醒目了。   沈音音忽然就蹦不动了。   她蹲下来,沮丧地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声不吭地。   这让陆决感觉非常无助,和早晨一样,他被一只比猫更麻烦的生物绊住了脚步,这可不是摸一下就能解决的。   过了几分钟,沈音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你一定是作弊了。”   陆决轻扯嘴角,他说,“是,我作弊了,你别当真。”   沈音音破涕为笑。   骗子。   明明是自己考的,藏得可太深了。   幸好今天她发现了他阴险狡诈的本质,居然还妄图蒙混过关。   哼,她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开心了?”陆决无奈。   沈音音坦然道:“比刚才好多了。”   “那你继续,开心够了说一声,”陆决踢了一下沈音音的鞋后跟,那力度轻得更像是蹭,“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晚上九点。 第20章   一直在这儿蹲着也不是回事, 高三马上放学,高一高二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   沈音音很快收拾好心情,站起来, 和陆决一块儿离开学校。   一路上,陆决都在低头打游戏。   沈音音戴着耳机听音乐。   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两样。   然而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音乐上, 一直偷偷在留意陆决,很快就发现,他也根本没在打游戏,只是停在游戏的装备界面, 点来点去,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那个……”沈音音忍不住开口。   陆决好像就等着她开口,慢悠悠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手指也停下来。   沈音音看了眼闲叔, 慢吞吞地说:“你是怎么考这么好的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作弊抄来的。”陆决挺无所谓的。   闲叔专注开车,眼观鼻鼻观心,对两个小朋友的对话毫无反应。   反而是沈音音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她看来,类似这样的对话, 不管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都是不该当着大人的面说的。   可是陆决看上去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在别人看来, 他成绩好不好,有没有作弊,有没有打过架。   那次被陆显文冤枉,即便挨打, 陆决也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是故意的。   沈音音心中模模糊糊地冒出这个念头。   以前故意考成这个样子,故意表现得这么叛逆,故意让所有人对他失望。   或许他一开始没有刻意这么做, 他只是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孝顺父母,尊重师长,友爱同学,对他的人生也没有改变。   与其说是叛逆,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抗争。   用沉默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和委屈。   “我才不信,”沈音音撇撇嘴,“我能看看你的试卷吗?”   陆决忽然把自己的斜挎包移到另一侧,像是故意在躲着她,“没有。”   沈音音:“……”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掩耳盗铃?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的试卷肯定就在包里。   陆决的表情有点不自在,一只手还护着包,神态冷淡中带着半永久式的不耐烦,一抹羞涩和尴尬一闪而过。   沈音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这个人怎么会害羞嘛。   “你不要这么小气啊,看你的卷子而已,又不是看别的东西……”沈音音没多想,脱口而出。   陆决冷冷地瞥过来:“你还想看什么?”   沈音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小声地商量:“给我看看,最多,我和你公平交换不就好了。”   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卷子出来,几张都用订书机订在一起,折得好好的,双手奉上,态度好极了。   陆决无话可说,悻悻地打开包摸出几张几乎揉成咸菜的卷子,扔到中间的空位上。   “想看就看吧,不用还我了。”   沈音音甜甜一笑:“那也给你看我的。”   不管陆决要不要看,沈音音自作主张地把试卷轻轻搁到他手上。   只要陆决没立刻扔回来,就默认他其实并不抗拒。   沈音音拿到陆决的卷子,先把每张凌乱的纸张在腿上摊平,然后才开始研究。   数学和英语,满分,理综只有化学和生物扣了几分,唯一的败笔,就在语文卷上。   古文阅读和作文加起来扣了四十多分,拖累整体成绩,偏科都快偏到太平洋了。   尤其是陆决的作文,根本文不对题,字迹也很潦草,敷衍得很,只怕卷面分都得扣不少。   就是这样,沈音音才觉得可怕。   单科考得这么稀烂,偏科的典型,可总分还能位居前十。   她忍不住想,如果陆决好好对待语文,把总分拉上来,至少能有前三名。   甚至更高的名次。   吃完饭,沈音音把自己关在房间,从头到尾梳理一遍陆决的数学卷。   她更加笃定他绝对没有作弊。   从大题就能看出来,陆决的解题思路非常清晰流畅,公式运用得相当漂亮,思维不拖泥带水,能用一个步骤解决地,绝不浪费一个符号。   这可不是能抄来的。   沈音音在书桌前,盯着陆决的卷子直到深夜,她的心情矛盾极了。   为陆决的好成绩感到高兴是真的,但要是说她心里没一点不平衡,那就是自己骗自己。   陆决每天迟到早退,旷课当成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从没见过他熬夜写作业,在学校不是打篮球就是在器材室睡觉……   到底是怎么考这么好的?   沈音音气得一口干掉整瓶冰牛奶,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拿上陆决的卷子,敲开他的房门。   “干嘛?”陆决一只手撑在门上,眼尾下垂,自上而下地看她。   看起来挺凶的,像是准备找他打架一样。   沈音音左右观察,这个点,陆叔叔和郑阿姨已经睡了,魏阿姨在楼下佣人房,陆绍修还没有回来。   他最近常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公寓里,不经常回家,沈音音已经有一周没见到他。   有时候遇到不会的题目,也不好意思像从前那样打扰陆绍修。   远水救不了近火,在她隔壁就住着一块宝藏,移动的解题app,何必舍近求远?   沈音音把卷子还给陆决,他看了眼,说:“拿着吧,我不要了。”   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话,语气含糊得像蚊子嗡。   陆决皱眉,稍微低下头,迁就沈音音的个子,“说什么?大声点,听不清。”   “我说,”沈音音深吸了口气,“能不能请你帮忙辅导我的功课……”   声音还是没多大,但陆决这回听清了,因为离得够劲,连小姑娘耳垂漫上来的红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好意思了这是。   陆决轻轻一笑,吊儿郎当地说:“这么麻烦的事就找我啊?不是没立场管吗?”   他刚洗过澡,身上有清淡的沐浴露香气,即便浑身是刺,此刻也显得柔和。   沈音音摇头,“我不会太麻烦你的,你在家,有空的时候我再向你请教,可以吗?”   “那我有什么好处?”   沈音音愣了一下,她想不出能许给这个二世祖什么好处。   她有的,他全都不缺。   抬头看,陆决正笑着,尽管他在笑的时候都显得很冷淡,但终归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好商量许多。   沈音音缓缓地说:“我不会违反校规的,早恋什么的……也不会。”   陆决静静地看着她,“意思是,如果不是有求于我,你就会早恋了?”   嗯?   沈音音发觉不对,迷茫地眨眨眼睛,这是什么逻辑?   等等……   她本来就不会早恋啊!   沈音音正要解释,忽然手机响了,是微信消息提示音,屏幕正对着陆决。   是许智博发来的:睡了没有?   陆决飞快地掠过一眼,不屑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关上房门。   被关在门外的沈音音一头雾水,她是做了什么又得罪这个少爷了?   脾气跟龙卷风一样,悄无声息就来了,打得人措手不及。   还是说……沈音音看了眼手机。   陆决不是在气她,是跟这个许智博有什么矛盾?   她在这方面,是有点迟钝的。   直到一个星期过去,沈音音也没想明白,更没处去问,陆决这周又恢复了神出鬼没狡兔三窟的状态,不一起上下学,不回来吃饭,一周至少三天晚上是不在家的。   这周体育课,蒋乔再一次让她确定了她的迟钝。   “你傻呀,这个许智博明显在套路你啊!”蒋乔跑得哼哧哼哧。   沈音音在旁边跟着哼哧哼哧,气都快喘不匀:“怎么……套路了……”   “天天刷存在感,借你东西,嘘寒问暖,这还不是套路?”蒋乔实在跑不动了,趁老师没注意,直接改成快走。   沈音音也跟着停下来。   她想了想,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套路不套路,我待会儿就把书还给他,套路不着我。”   蒋乔叉着腰,开玩笑似的戳了戳沈音音的脸,“你个小笨蛋,你去还书,不是正中下怀吗?”   “怎么说?”   “一借一还,不就再借不难了?这一来一往的,还不得来点小暧昧小心思的。”蒋乔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沈音音无奈:“那怎么办,还还是不还?”   “这个……”蒋乔话还没说完,后方传来体育老师的一声怒吼,“蒋乔!沈音音!让你们跑步不是让你们聊天!快给我跑起来!”   蒋乔一脸生无可恋,“这个死狒狒!”   体育老师叫刘沸,长得虎背熊腰,人如其名,就连高年级很多老油条都害怕他。   蒋乔拉着沈音音跑起来,不料从球场上忽然横空飞来一只篮球,后边狒狒老师大喊一声:“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了。   蒋乔不幸中弹,倒在地上,捂着头,眼泪汪汪的,“是哪个没长眼的砸我!”   沈音音吓一跳,连忙查看她的伤势。   还好,她头没怎样,倒是摔倒的时候膝盖蹭伤,破皮流血了。   一个穿着球衣的男生跑过来,蹲在蒋乔身边,“对不起啊学姐,我手滑了。”   “你才学姐,你全家都是学姐,”蒋乔怒瞪着他,“你头咋不滑呢?”   男生很好脾气地陪笑脸:“那学妹,我送你去医务室。”   蒋乔没好气地盯着他的校服裤。   广盛男女生的校服,从低年级到高年级,颜色逐渐加深,很好分辨,这个人分明就和她们一样,是高一的。   “走开啦,装什么学长?”蒋乔在沈音音的搀扶下站起来。   男生一点也不生气,在蒋乔面前蹲下来,指着自己的背,“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蒋乔有些犹豫,最后是狒狒赶过来,催着蒋乔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她才不情不愿地趴到男生背上。   沈音音陪在身边,一路到医务室。   男生放下蒋乔,笑得很爽朗,“那就这样啦,我继续去打球,你要是放学需要人背,打这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他自作主张地找医生阿姨借了纸笔,写下自己的号码,不由分说地塞给蒋乔,人就跑没影了。   “什么鬼……”蒋乔捏着那张纸,想扔掉,又忍住了。   医生给蒋乔看过伤口,做了消毒处理再贴上胶布,蒋乔拉着沈音音一起坐下,两人一致打算在这里待到下课。   不用晒太阳跑步,还可以吹空调,何乐而不为?   “他这个纸条……是不是也叫套路?”沈音音举一反三,活学活用。   蒋乔脸色微窘,“还说我,你自己准备怎么办?”   沈音音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你和许智博啊,人家摆明了要追你,你要不要答应啊?”蒋乔不怀好意地笑着。   沈音音推开她的脸,“神经病,我为什么要答应他?”   “你不喜欢他?太好了,”蒋乔松了口气,小声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他,之前一直不敢跟你讲。”   沈音音笑了:“为什么不喜欢?”   “不知道,长得帅是帅,但总觉得有点假兮兮的,”蒋乔苦恼地说,“陆决这种嘛,又太凶了一点,感觉每天都要被他吼哭。”   沈音音哭笑不得,倒也不至于啦。   说句良心话,陆决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凶,顺毛摸即可。   “音音,如果要你选,你选哪个?”   沈音音疑惑:“选什么?”   “在许智博和陆决中间选一个啊,”蒋乔笑得很坏,“不能两个都选哦。”   她故意刁难沈音音,没想到沈音音都不带犹豫的,脱口而出:“那当然是陆决啊!”   站在门口阴影处的陆决,心脏忽然猛烈地跳了一下。   他十分钟前才来学校,经过操场,被翟粤拦住,听说沈音音被篮球砸到了,第一时间赶来医务室。   没想到听到这番对话。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问:“为什么啊,他超凶的!”   陆决从没有听墙角的习惯,要么走,要么进去,可他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生平内心里第一次生出期待。   沈音音想了想说:“他不凶啊 ,他很好的。”   他很好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像是柔润的温泉水一般,淌过陆决心中最敏感细腻的伤口上。   她怎么会觉得他好?   从来没有人觉得他好,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   陆决忍不住勾起嘴角,又努力压平,不想被人看见。   然后他就看见翟粤抱着篮球跑过来,“你在这干嘛?小保姆呢?”   “什么小保姆?”陆决已然忘记自己随口开的玩笑。   “就你家那个小保姆,高一那个沈音音小学妹,她不在里头?”翟粤探头往医务室里瞧,“嘿,这不在这儿吗!”   等陆决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沈音音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他小保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这里有个cpu你来跪一下 第21章   在被数学老师占用了两节自习课后,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终于大发慈悲地留给他们写今晚的作业。   高一新生相对毕业班,没什么太大的紧迫感, 老师一走,就开始自由活动。   有像刘知浩这样老实写作业,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还有像陶子阳那样专注在桌子上凿洞的——学校不让带手机,虽然管得不严,但为了上课方便玩,陶子阳从开学那天就立志在桌面凿个洞瞒天过海。   沈音音在写英语作业, 为了方便,头发扎成马尾,余光清楚地看见她那励志要成为一名记者的蒋乔同学, 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然沈音音怕她憋坏了。   蒋乔兴奋得两眼发光, 压低声音说:“你和陆……真的住在一起吗?”   刚才从医务室回教室的路上,沈音音已经简单跟蒋乔解释过了,至于自己为什么住在陆家,她只模糊地说,是因为家里一些原因。   然后沈音音就发现, 蒋乔对她住在陆家的原因一点都不好奇。   她只好奇自己和陆决的关系。   沈音音无奈:“不要乱讲,我们只是住在一个房子里, 不是住在一起。”   不要讲这种让人听了误会的话好吗。   蒋乔不拘小节地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管你叫小保姆啊?”   沈音音撇撇嘴,她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少爷, 才能得到这个“黑称”。   看沈音音表情不太好,蒋乔没再追问。   直到放学,前后左右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蒋乔才小心翼翼地拉着沈音音:“陆决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啊,你在陆家住得开心吗?”   刚才的八卦劲一过,蒋乔开始担心好友的生活质量问题。   毕竟陆决那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欺负人的。   沈音音笑着摇头:“他没有欺负我。”   “真的?”蒋乔很怀疑,“音音,你跟我说实话,你要是在陆家住得不开心,就住到我家来,我妈妈超喜欢你,我家肥猫也可以给你rua!”   沈音音哭笑不得,这个蒋乔,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   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沈音音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   高三晚自习比高一要迟二十分钟,陆决习惯性提前溜号,这回,翟粤跟着他一起。   “别跟着我。”陆决冷淡地对翟粤下了逐客令。   “别这样啦,我又不是故意的,”翟粤嬉皮笑脸地搭上陆决的肩膀,“你又不早说她是寄住在你家的。”   陆决耸耸肩膀,把他的手晃下去。   “女孩子嘛,哄哄就好了,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翟粤自认拥有丰富的撩妹经验,哄女孩子这种事,是手到擒来。   陆决冷淡地瞥他一眼:“你看我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翟粤:“……”   他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说实话,对方可能会直接翻脸,本就不太坚固的友谊越发岌岌可危。   说假话吧,又实在违背翟粤所剩无几的良心。   “那什么,我得去接我女朋友,拜拜了您!”翟粤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陆决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他想起在医务室门口,沈音音看着他时,那种迷惑,又稍稍有些敏感的眼神。   她一定是后悔刚才说他好了。   这次是对的,他根本没什么地方好,认清这点对她没有坏处。   别再傻乎乎地跟别人说他有多好。   陆决这样想着,经过高一那层,往走廊里看了一眼,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基本都走.光了。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校门口,步速也有意无意地,比平时慢了许多。   闲叔将车停在老地方,这让陆决有些意外。   是在等他吗?   陆决的步伐不知不觉又变快了,他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却发现沈音音不在里面。   他犹豫着坐进去。   “小陆,把安全带系好。”闲叔照例提醒他,同时,车缓缓地向前开出去。   陆决愣了一下,沉声问:“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闲叔说:“小沈啊,她坐同学家车子走啦。”   顿了顿,陆决才问:“什么时候说的?”   “刚放学给我打的电话,那会儿你还没出来。”   陆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回到家,屋里除了魏阿姨,一个人也没有,陆决回房间,一直到快十二点,也没听见门口有任何动静。   那个丫头,真是反了天了,到这个点还不回家。   陆决退出游戏,把刚做完的一套卷子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反正他也没打算交上去。   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翻到下一页,是上周所有通话。   陆决经常联系的人没几个,沈音音是其中之一,每通电话都在午休的时候,他找她到器材室来送饮料。   起初难喝到怀疑人生的饮料,多喝几次,有些尝不出好坏了。   这几天没人给他送,他很艰难地发觉,自己有些不适应了。   陆决站起来,打开蓝牙音响,让房间被音乐的喧嚣声占满,他连着抽了三根烟。   问题依然无解。   这不是缓解焦虑的办法,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陆决再一次打开通话记录,点开那一串号码,他连名字都没有存,可这并不影响他完整地记下整串号码。   他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从不会去记自己不想记的东西。   这串号码是从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却又无比强势地钻进他心里的,他根本毫无防备。   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莫名其妙地在那里了。   十一位数字,大剌剌地跃在他面前,叉着腰,十足嚣张,像某人平时仰着脸对他说话时的模样。   “对啊,我就是觉得你好,但是我就不告诉你哪里好!”   “想知道吗?求我啊,但我就是不跟你一起回家!”   陆决:“……”   指望他给她打电话,低声下气地哄她回来吗,做梦。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到床上,形成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同时,楼下大门响了。   已经是第二天了。   原来她还知道要回来。   陆决面无表情地下楼,却看见回来的是郑芷如。   两人看见对方,都愣了一下。   郑芷如在这个点回家,很少和陆决碰上,他从来都像是这个家里的隐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离开,没人能掌握他的行踪。   陆决沉下脸,无话可说,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郑芷如叫住他,“我听说你这次月考成绩不错,值得鼓励。”   陆决冷淡地说:“没什么,作弊来的。”   郑芷如无奈地微笑:“你这个孩子,我是你妈,你有没有作弊我还不知道啊?”   她这句话反而叫陆决无话可说。   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   陆决看了郑芷如一眼,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谁还没回来,要是不想她出事,最好打个电话问问。”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来补充一句:“打不打随你的便,跟我没关系。”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郑芷如却福至心灵般听懂了,她把包包和外套交给魏阿姨挂好,平静地解释:“音音今晚在朋友家里睡觉,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陆决皱眉,“好好的,为什么去同学家睡?哪个同学?”   郑芷如诧异地看着他,眼神逐渐浮起笑意。   哦对了,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在哪儿睡觉也随她的便。   他得记住这点。   陆决默默回房间,关掉音乐,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沈音音还是没有回来。   这回是魏阿姨在早饭时告诉他,沈音音国庆期间都会和同学一起,不在家里。   陆决“哦”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   “还有,早上快递公司送来一个包裹,是给音音的,”魏阿姨拿来给陆决看,“这个,好像是她爷爷奶奶寄来的土特产,怕是要放进冰箱里。”   陆决扫了眼包裹上的地址,淡声说:“别拆,让她回来自己处理。”   魏阿姨十分苦恼:“应该是些吃的,怕是要放进冰箱里的,给她打个电话吧。”   “您打吧。”陆决说。   魏阿姨点点头,她不记得把手机放哪儿了,得去厨房找。   “算了,我来吧。”陆决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手指动得却快,他拨出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   几十秒过去。   很好,她根本不接。   “打不通。”陆决脸色明显变臭了,他把手机重重地扔在桌上。   魏阿姨等不得了,包裹里的东西等不了,她回厨房找到手机,又回到饭厅里,当着陆决的面,打通了沈音音的电话。   “音音啊,那包裹我帮你拆了,东西得放冰箱里,不然得坏……行行行……刚刚小陆也给你打电话了,咋没接呢……这样啊……”   挂上电话,魏阿姨笑眯眯地对陆决说:“小陆啊,音音说她没存你号码,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陆决望着魏阿姨和蔼可亲的笑脸,有气撒不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陆决消失了整整一周。   沈音音也在一周后回到家。   这个国庆假期,蒋乔父母去法国度假,蒋乔一个人在家害怕,正好拉沈音音与她作伴。   那天没接陆决的电话,她是有些生气的。   气他说她是小保姆,亏她还在别人面前为他说话。   可是一周过去,沈音音早就不生气了,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决。   一想到又要回到过去那种互怼的日子,沈音音就有些头皮发麻。   明明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下子又打回原点……   然而再怎么样,还是得回来。   沈音音抱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家门。   她希望陆决不在。   上午十点,魏阿姨出门买菜去了,几个大人也不在家,沈音音松了口气,放心地走到二楼。   经过陆决房门口,她还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   忽然门打开了。   沈音音愣了一下,来不及跑。   忽然有只黑不溜丢的小东西从门里一下子窜出来,扑到沈音音脚边。   她吓了一跳,差点把它踢飞。   “嘤!”小东西哼哼叫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沈音音,不住地舔着她的脚踝,模样可爱极了。   这是只奶狗,看上去好像刚满月不久。   陆决走出来,斜靠在门上,镇定自若地看着沈音音。   沈音音全副注意力都在小奶狗身上,欢喜得不得了,问陆决,“这是哪儿来的狗啊?”   “随便捡的,”陆决被她发亮的眼睛盯得很不自在,撇开视线说,“你要是害怕,就扔出去吧。”   说完,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弯腰下来,拎住狗的后颈皮,一下把它提溜起来。   狗狗两手两脚不动,直挺挺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沈音音一下就不行了,急忙把狗狗抢回来抱在怀里:“不要扔它,它还这么小。”   陆决眼底漫上一丝笑意,表情却仍旧冷酷,“我可没时间养。”   “那我……”沈音音有些犹豫。   她倒是可以养,上学不在家,也可以拜托魏阿姨帮忙照看,但是家里没养过狗,她不好自作主张。   谁知道陆决直接打断她,“那就你养了,记住,每天都要给它喂吃的,陪它玩,不能把它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出去穷快活。”   沈音音皱眉。   这要求听上去没问题,细想一下,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那好吧,”沈音音疑惑地看了眼陆决,“你怎么想起来捡回只狗的?   陆决笑容很淡,不似平日里的嘲讽,却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废话,你不是想养狗吗?我不给你弄只回来,不也得拿了我家车钥匙出去凑路费,准备离家出走啊?”   沈音音愣了一下。   逆着清晨的阳光,他那么耀眼,与众不同。   就连说对不起的方式,都那么特别。   她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离家出走,”沈音音轻轻摸着小狗的头,“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傲娇:是你亲口说的哦,全体读者都要为我作证的!   *关于离家出走这个梗,在十六章有提到过。 第22章   小狗的去留问题总算决定好了。   接下来更棘手的问题是, 该怎么养狗?   沈音音和陆决都没有养狗经验,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这个活蹦乱跳,撒娇爱闹的小家伙, 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陆决,这只狗真的是你随便捡的吗?”沈音音表示非常怀疑。   陆决挑眉道:“不然呢, 是我偷的吗?”   “搞不好还真的是。”沈音音小声嘀咕。   谁知陆决耳朵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你刚才说什么?”   沈音音忙说:“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小狗看上去挺干净的, 不像流浪狗,模样也好看,是品种狗吧?”   “废话, 不像流浪狗是因为我给他洗澡了, 模样好看是因为我审美好。”陆决不服气,跟狗有什么关系?   严东家里看院子的那条德牧,一窝下了七个崽,陆决挑了最好看的那一只,把严东气得直跳脚。   那也是严东自己最喜欢的一只。   陆决说自己审美好, 这一点,沈音音真的无法苟同。   明明是小狗自己长得漂亮, 背部是黑色的,四肢和耳朵上的猫又是暖洋洋的黄,动不动给人来个歪头杀,眼神懵懂天真, 耳朵一摆一摆的,萌得人心都化了。   这样的小可爱,谁会舍得把它扔掉啊。   沈音音把狗狗抱在怀里, 问陆决:“那它叫什么名字呢?”   陆决被问得愣了一下,“我哪儿知道,狗就叫狗,还要取名字吗?”   “当然要取名字啦,你不也有名字吗?”沈音音暗搓搓地看了他一眼。   陆决后知后觉,这丫头好像是在内涵他。   他回房间,从小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猛灌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丫头脸皮薄,脾气坏,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狗狗,我以后就叫你小黑好吗?”沈音音点点小狗的脑袋,“就叫陆小黑,怎么样?”   小狗歪歪头,好像没听懂沈音音在说什么。   陆决不高兴了:“干嘛让他姓陆?”   沈音音理所当然道:“它以后住在陆家,就是家里的一份子,当然得姓陆啦。”   “那你也住在陆家,怎么不叫陆音音?”   沈音音奇怪地看他一眼,“陆小黑是你捡回来的,所以跟你姓,我又不是你捡回来的。”   陆决说不过她。   他清了清嗓子,说:“它同意这个名字了吗,你就瞎叫。”   沈音音笑了笑,亲昵地和小狗对话:“狗狗,你要是同意叫这个名字,就汪一声,不同意就汪两声。”   不明所以但不明觉厉的狗狗,感觉这件事对自己很重要,足以决定它一声的荣誉。   所以。   “汪汪汪!”小狗开口跪,声音稚嫩,但态度十分坚决。   沈音音困惑了,这是什么意思,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陆决耻笑一声:“无聊。”   沈音音不搭理他,也不气馁,她又想了几个新名字,有通俗喜气的“旺财”、“乐乐”一类,也有“小胖”、“阿黄”——这类名字,狗狗坚决反对,急得摇头晃脑。   都不喜欢啊……   沈音音冥思苦想,一眼扫到斜倚着门,姿态傲慢慵懒的少年,忽然有了灵感。   “叫西瓜,怎么样?”沈音音呼噜小狗下巴上的一圈毛,手感好极了。   小狗又歪着头,陆决也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他老觉得哪里不对。   沈音音耐心地解释:“西瓜是个好东西,好吃又好看,你要是叫这个名字,以后每天都会吃很多好吃的。”   小狗掌握的词汇量虽然少得可怜,但“吃”这个字,代表了它的人生要义,它高兴地尾巴直摇。   接下来,沈音音偷偷瞅了陆决一眼,低头附在小狗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陆决听不见。   “同意汪一声,不同意汪两声,开始!”沈音音无师自通一般,开始给狗下指令。   这回小狗非常配合地“汪”了一声,嗓音细幼却嘹亮,中气十足。   为了表示它很喜欢这个名字,还主动把小爪爪搭在沈音音膝盖上,眼睛又黑又亮。   “太好了,以后你就叫陆西瓜!”沈音音高高兴兴地去换衣服,打算带小狗出去溜达溜达,顺便去买狗粮和狗窝。   沈音音关上房门,把小狗留下和陆决待在一起。   陆决冷淡地扫一眼小狗。   动物本能告诉陆西瓜,这人不好惹,刚刚还欺负过它。   陆西瓜警惕地后退几步,转身想逃。   可惜对方力量太过强大,它还小,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眼睁睁看着自己又被提溜起来。   “说,刚才那丫头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在说我坏话?”陆决凶巴巴地问。   陆西瓜:“……”   它也不能说人话呀,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哟。   要不是看上去就打不过,现在也动不了,它真想咬他一口。   就在这时,沈音音打开房门,穿着粉格棉质短上衣和长款阔腿牛仔裤,颜色粉.嫩少女,长发简单地梳了个丸子头,像是要去郊游的打扮。   一人一狗正在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又在欺负小狗啊。”沈音音生气地瞪着陆决。   陆决被抓个正着,哑口无言,不自觉地松开手,小狗跳下来,嗷呜一声狂奔到沈音音脚边,四脚并用地企图往上爬。   沈音音弯腰把狗狗捞起来,柔声安抚:“西瓜乖,别怕别怕。”   西瓜一头埋进沈音音的怀抱里,嘤嘤撒娇,时不时用哀怨委屈的眼神看一眼陆决,那小模样,活灵活现地,好像是在控诉陆决是如何欺负它的。   这小东西,还会告状了。   不给它颁个狗界奥斯卡小金人,都对不起它此时卖力的表演。   陆决才懒得跟狗一般见识,他上下打量沈音音的打扮,眼角耷拉着,看不出情绪,“穿成这样,你要去哪儿约会?”   “谁约会了,我要给西瓜买狗粮。”沈音音摸了摸西瓜的脑袋。   陆决脸色稍缓,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一大袋狗粮。   这也是从严东那里顺的。   “哇,你已经买好了?”沈音音看了一眼牌子,她在蒋乔家,看见她家猫咪吃的也是这个牌子,品质应该过关。   陆决轻哼了声,“那当然,你给它买个窝就行,”说完,又淡淡补充道,“我来报销。”   “这么好?”沈音音的眼神亮晶晶的。   这个小财迷,只要不让她出钱,都是好的。   军训过了一个月,女孩皮肤恢复了从前的白皙,眼神清澈,笑容甜美,陆决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别拍马屁,拿□□来才给你报。”   “我知道啦,”沈音音点头,对小狗说,“陆西瓜,听见没,你爹对你还是挺好的。”   西瓜举着爪子揉了揉眼睛。   抱歉,它还是看不出来这个凶巴巴的两脚兽哪儿好了。   “谁是他爹?”陆决不高兴地瞪了眼西瓜。   西瓜吓得嘤了一声,呜呜呜关它什么事,又不是它说的!   “好,你不是。”沈音音抱着狗往外走。   她心里琢磨着,得给它买条狗绳,忽然被陆决拦下来。   “先说好,带它出去可以,但必须提前跟我打招呼,不能带它去奇怪的地方,也不准见陌生人……或者陌生狗。”   沈音音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遛狗哪儿能不见陌生人和狗呢?   “外面坏人那么多,万一有人或狗打它主意怎么办?”陆决一脸傲慢,“这只可是纯种德牧,我可不想让它乱配种。”   沈音音无语地抱起狗,面朝着陆决:“西瓜是公狗来的,最多是它打别人主意吧。”   而且它还小,陆决担心地都是什么跟什么。   “那也不行,这是我的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决十分□□。   沈音音无奈了:“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没时间,它就交给你了,”陆决看了眼手机,清清嗓子,放低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沈音音也学着西瓜的样子,微微歪头,“嗯?”   陆决不太自然地说:“作为回报,我帮你补课,一周一次,一次一小时。”   “可是我每天都会帮你养狗,”沈音音嘟着嘴,小声和陆决讨价还价,“一周三次,一次一个半小时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看见陆决的耳朵忽然红了,跟变魔术一样。   接着,骄傲得不得了的少年忽然变得别扭,“那你要提前预约,不准迟到早退……还有,只准找我给你补课。”   没问题呀。   沈音音欣然点头。   “今天晚上九点,来我房间。”陆决扔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沈音音感到莫名其妙。   可陆决同意帮她补课,这令她感到惊喜又意外,她抱起狗往外走,笑着对西瓜说:“你看,你爹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对吧?”   西瓜汪汪两声。   它可不同意。   接下来一天,沈音音带西瓜出去散步,买东西,晚上快到九点,陆决才从外面回来。   沈音音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决在玄关换鞋,上楼,沈音音不动声色跟上来,把西瓜抱在怀里。   家里只有魏阿姨在。   陆决知道她跟在后头,也不阻拦,打开房门,把包扔在小沙发上,淡淡对沈音音吩咐:“我先去洗澡,你自己搬椅子过来,把作业准备好。”   “好。”沈音音迟疑着答应。   她昨晚和蒋乔聊天到凌晨三点,已经有点困了,原本想跟陆决说改天。   他已经关上浴室门。   沈音音从房间搬了张小椅子,和整理好的错题,坐在陆决的桌前。   这是她第一次进陆决的房间。   准确地说,是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   陆绍修不算,对沈音音来说,他更像是长辈。   沈音音不好意思到处打量,显得很不礼貌,她只好拿出剧本来,趁陆决没出来先背一点。   可背书这种事,原本就消耗精力,不到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等陆决带着一身清爽气息出来,就看见沈音音趴在桌上,西瓜趴在她腿上,睡得四脚朝天。   她一手握着书,一手摸着狗,睡颜恬静。   陆决放轻脚步,走到她旁边,小声道:“沈音音?”   沈音音不满有人吵她,皱起眉,睫毛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和小狗一样,奶凶奶凶的。   “在梦里骂我呢?”陆决扯了扯嘴角,“我从来没当你是小保姆,那就是个玩笑。”   他在沈音音身边坐下。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听见冷气出风口的声音,和小狗睡着时轻轻的呼噜声。   他面庞英俊,平日里显得冷漠,此时却沾染了些许困惑。   眼睫低垂,气氛无声地温柔。   “你,为什么说我好?”明知道她不会回答,少年还是忍不住问,“我哪里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3章   陆决没吵醒沈音音, 倒是小狗,异常敏锐地睁开眼,看见陆决, 嗖一下从沈音音腿上跳下去。   它动静不小,这样才让沈音音醒来。   “怎么了……”沈音音揉着眼睛坐起来, 睡眼朦胧,看见陆决,毫无准备地吓了一跳。   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在他房里。   陆决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方才脸上的脆弱迷惘在一瞬间消失, 又恢复平日冰冷冷的样子,“要睡觉回你房间去睡。”   一句话让沈音音清醒了七八分。   “不睡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沈音音乖乖坐正, 十足好学生的模样。   陆决把椅子拖远一点, 坐下来,开始给她讲题。   沈音音努力去听,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甚至还用力掐自己大腿以保证清醒。   在听陆决讲了三题之后,她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陆决讲题速度很快, 这不仅仅表现在他的语速上,更快的是他的思维, 一道题,他只用自己非常规的思路来讲,根本不考虑沈音音能不能听懂。   换言之,陆决是个脑子极其聪明的人, 但他未必是个好老师,在这方面,他缺乏耐心。   陆决的讲题风格, 就是按照自己的思维,从头到尾过一遍,然后在练习册上刷刷刷勾几道题,让沈音音现场做给他看。   那股压迫感,让沈音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恨不得跟小西瓜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接下来一个礼拜,沈音音看见他,比看见严肃的数学老师还发怵。   这就让沈音音很苦恼了。   最初,是她拜托陆决帮自己补习,他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帮她,现在才一周,她就要退出?   沈音音说不出口。   这么轻易放弃,也不是她的性格,至少……再坚持一段时间。   也不是没有幸运的事情发生。   陆西瓜小朋友,凭着它浑然天成的卖萌本领,和日趋成熟的看人眼色技巧,成功的获取了陆家人的一致喜爱。   就连不苟言笑的陆叔叔,都会在陆西瓜歪头卖萌的时候,忍不住蹲下来摸摸它的头。   陆西瓜的地位,在家里已经无人能撼动。   包括陆决。   但陆西瓜每次见到陆决,还是怯怯的,不敢上前撒娇卖萌,也不敢像凶邻居家狗那样凶他。   毕竟,陆决从来不曾对它表示过亲近。   动物在这方面,有天然的直觉。   谁喜欢它,谁不喜欢它,谁可以讨好,在谁那里只能碰壁……   沈音音也不懂,狗是陆决自己带回来的,怎么偏偏那么抗拒抵触,但她没有问陆决。   光是应付功课就已经够头疼了。   有天休息日的早晨,陆西瓜照常跳到沈音音床上,把她叫醒,这已经成为它每天必修的功课,雷打不动。   沈音音抱着狗rua了一通,然后起床。   她有个优点,就是除非生病,绝不赖床。   吃早餐时,只有郑阿姨在桌上。   “没想到西瓜是陆决带回来的,这孩子有点怕狗。”郑阿姨把桌上粘着的一根狗毛丢进垃圾桶里。   沈音音没想到这个,“陆决……怕狗?”   他看上去就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郑芷如眼中掠过一抹黯然,她说:“他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咬过,之后就很不喜欢狗,每次看见都躲开。”   原来还有这件往事。   换了是她,肯定也有阴影了。   沈音音不是傻子,她只想了想,就明白陆决为什么把狗带回来。   这让她更想坚持下去。   尽管跟着陆决的思维会很吃力,她也想试试,努力地跟下去。   既然连他都可以克服自己对狗的恐惧。   她也可以继续和他的魔鬼式冷漠训练磨合。   一周三次,陆决是个讲信用的人,态度虽然不怎么样,但从来不放沈音音鸽子,一个半小时,连喝水的功夫都不浪费,知识点攻击非常密集。   “把这题做完,给你十分钟。”陆决冷酷地下达指令,然后开始做自己的卷子。   在沈音音看来,这是陆决最像一个“人”的时候。   也打破了她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来学霸也是要做作业的。   原来学霸的好成绩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天上掉的。   他也在努力。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努力,看上去要比她轻松很多。   陆决做作业,只给自己看,不交上去,做完就揉成咸菜扔掉,而且大部分卷子,他都只做选择和填空,大题通通跳过。   用他的话说,那叫作“浪费时间”。   连带着,也不允许沈音音浪费他的宝贵时间,说十分钟,就是只有十分钟。   沈音音曾经对他的独.裁提出过抗议,然而失败。   “你考试的时候能跟监考老师多要几分钟吗?”陆决这样说。   沈音音冥思苦想间,有些走神,她注意到陆决,他靠在椅子上,表情比平时认真许多,遇到难题,会微微皱眉,一只手习惯性转笔,停下来,就有了答案。   但今天,她发现他的笔一直没停过。   陆决盯着卷子,目光却有些飘忽,似乎一直处在一种抽离的状态中,这让沈音音感觉,他遇到了一个难题。   而这个难题,似乎和数学卷子没有任何关系。   陆决忽然扔下笔,站起来,走到床头柜旁,弯腰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蓝色包装的烟。   “不介意我抽根烟吧?”他这么问,但已经抽出根烟咬在嘴里。   他用一只普通的塑料打火机,超市里一块钱的那种,火光擦亮香烟,猩红色的光点在他指间忽明忽灭。   沈音音对烟味有些敏感,但她什么也没说。   在人家的房间里,干涉人家抽烟,好像有点没道理。   陆决是想去阳台抽的,可是他这间房没有阳台——而沈音音那间有。   “你烟瘾很重吗?”沈音音转过身来看着他。   陆决唇角勾出一抹笑,头顶的光直直打下来,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怎么,又想管我?”   “不是……”沈音音打算放弃沟通,忽然门外响起陆西瓜的声音。   它很粘沈音音,平时沈音音上学,都要哄它好久,放学回来,陆西瓜早早闻到她的味道,一开门就扑上来疯狂撒娇。   现在快一个小时没见到了,小家伙在门口苦苦哀叫,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这要是沈音音的房间,她一早就开门让它进来。   可是陆决他不喜欢狗。   他现在的表情告诉沈音音,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小狗在外面一直哀叫,也让沈音音无法专注,她干脆收起作业,“今天就这样吧,我回房间写。”   陆决将烟摁熄,“也好,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沈音音咬着嘴唇,有些犹豫地问,“你要去哪儿?”   “又要管我啊?”陆决轻轻掸落身上细碎的烟灰,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音音。   沈音音决定实话实说:“老实讲,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每天晚上都出去干嘛了。”   “想知道啊,不怕的话,就跟着我来啊。”陆决经过她身边。   “跟就跟!”沈音音飞快地把作业收进书包里,扭上搭扣的一瞬,她的气势忽然弱了一下,“你该不会……是去找女朋友吧?”   那她就不方便跟着了。   陆决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冷,他连笑意都不再维持,低下身,声音低到让人紧张:“对啊,我去找女朋友,你还要跟吗?”   沈音音心脏突然缩了一下。   她尴尬地笑:“那就不了吧……”   “不行,”陆决额前的碎发不羁又慵懒,不容置疑地说,“你今天必须跟着我。”   沈音音愣住:“为什么?”   “你不跟着的话,搞不好我会离家出走哦。”扔下这句话,陆决转身就走。   沈音音仅用一秒,就衡量出他这话的份量。   要么是故意在威胁她,要么是摆明了她不敢跟来。   沈音音这个人,大部分时候很温和,没有攻击性,偶尔被激到,会突然犯倔,倔得一去不回头。   瞧不起她是吗,她就非得跟着了。   夜晚十点,路上行人还很多,沈音音坐着陆决开的车,二十分钟后,来到位于开发区的一处公寓楼。   还真是和女朋友同居吗?   沈音音跟着陆决,从地下停车场进入电梯,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她心思单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陆决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紧绷的神态才稍稍松动。   电梯里贴满了广告,不时有穿着工作装的男男女女进出,居住环境看上去不是很好。   出电梯后,一层有好多户,走道上的灯不太明亮。   陆决走在前头,沈音音快步跟上。   “陆决。”她紧张地叫住他。   “干嘛?”   沈音音尴尬地问:“我是该叫她学姐,还是学妹?”   陆决没搭理她,走到尽头,靠窗户的那一户,按开密码锁,门应声而开。   屋里格局很简单。   杂乱无章的空间里,勉强称之为客厅的地方,像办公室那样竖起七八个小隔间,摆着几台电脑。   一个黑衣服,瘦得跟竹竿一样的男生,戴着厚厚的眼镜,脸几乎要贴在屏幕上。   另一个圆头圆脑,有点小胖的男孩,对着数位板正在画图。   “就这俩,你爱叫学姐也行,叫学妹他们也无所谓。”陆决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意。   仿佛是,回到了他的主场。   沈音音看得呆了一下。   她不得不承认,恶劣傲慢的少年这样笑起来,实在是很好看的。   即使这屋子里充满了泡面的味道,也不影响他此时的耀眼。   还来不及感慨三秒,就听见一声门响。   翟粤汲着拖鞋,闪亮登场,他赤着.上身,只穿了条平角裤,头上的水直往下滴,看见陆决,笑出牙膏广告里的一口白牙,“你咋来了……”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摔死。   陆决随手抄起一块抹布扔他身上,怒道:“把衣服给我穿好!”   同时,沈音音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一只宽大干净的手,遮住她眼睛。   那一刻,她闻到洗手液上的柠檬味,还有他指间,淡淡的烟草气息。 第24章   等到沈音音再睁开眼, 翟粤已经穿好衣服,委屈巴巴地控诉陆决对他惨无人道的行为。   “靠,一脸抹布味!”翟粤不得不重新洗个脸, 还不忘跟沈音音打招呼,“嗨, 小学妹~”   沈音音茫然四顾,没看懂这是什么情况。   但她看见墙上挂着的Logo:LY游戏工作室。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L是代表陆,Y是代表……?”   陆决给她拿了瓶饮料,淡声道:“翟粤的粤。”   这是陆决和翟粤合伙办的一家游戏工作室。   这总算解释了, 陆决从前每天晚上溜出去,清早才回来,白天在学校总在睡觉的原因。   原来, 游戏就是他的女朋友啊。   沈音音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同时, 她心里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陆决刚刚执意非要她跟来,就是为了让她亲眼见到他的“女朋友”其实不是人?   陆决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然后看了眼沈音音。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坐过来, 要我三催四请吗?   于是沈音音就坐过去了。   短短十几步路,她必须要小心地避开地上随意散落的饮料瓶、泡面碗, 还有看不出是抹布还是衣服的可疑布料。   这里实在是太乱了。   尤其是和陆决自己的卧室风格对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一个浑然天成的垃圾场。   沈音音坐在电脑椅上,有些无所适从。   对面两个人,打从她和陆决进来之后, 连眼睛都没抬起来过,全情投入在屏幕上,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胖一点的是小王, 瘦一点的是小刘,他们都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绝世大宅男,不是不理你,是不敢跟女生说话。”   翟粤一屁股坐在沈音音旁边,跟她解释。   沈音音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向他们打招呼:“小王学长,小刘学长,你们好。”   于是那两人同时肩膀猛颤,头埋得更低了。   那两颗发际线堪忧的脑门上,几乎要冒起青烟。   ……看来是真的很宅啊。   于是她不再“为难”他们,只小声地问翟粤:“你们是在做游戏吗?”   翟粤点头:“今年成立的游戏工作室,我跟陆决出的钱,正在做一款MMORPG游戏,这俩人一个负责美术,一个负责策划,我负责运营和一些乱七八糟的。”   “那他呢?”沈音音示意自己左边那人。   “他啊,主要负责开发,”翟粤忽然凑近,小声对她说,“还有刁难我们,各种挑三拣四。”   陆决面无表情地轻叩桌面,“安静一点。”   翟粤撇撇嘴,用嘴型悄无声息地说“暴.君”,然后给了沈音音一个同情的眼神,便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沈音音不怎么玩游戏,她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她被敲键盘的清脆声音环绕,不方便去看翟粤的屏幕,她只好看着陆决。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是一个数据库编辑器,他不断往里面填充新的内容,偶尔会停下来思考一下。   每到这时候,沈音音就很想给他递支笔。   或许是沈音音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陆决在思考的空隙,终于想起她的存在,他低声说:“等我半个小时,送你回去。”   “然后你还要过来吗?”沈音音问。   陆决轻轻点头,他的目光仍旧有些游离,就像此刻窗外雾蒙蒙的星空,这表示他仍旧沉浸在思考中。   沈音音抿抿嘴:“那你先忙,我自己玩一会儿。”   这么晚了,来回折腾,太消耗精力了。   反正明天也不上学,大不了,和他一样,明天早上再偷偷溜回去。   她拿出手机,打算刷刷微博,刚点进第二条热搜新闻,陆决忽然出声问:“你玩游戏吗?”   “不怎么玩。”   沈音音给陆决看她手机里仅有的两款游戏。   一款是纯靠肝功能的抽卡游戏,画风精美,但可玩性不强,加上沈音音顽固的非洲人体质,很早以前就弃了。   另一个是消除糖果,她玩到了三百多关,在最新的一关卡了很久。   “给我玩这个。”陆决把她手机拿过去,游戏里糖果粉碎时的音效显得很q。   沈音音没想到他竟然喜欢玩这个。   “那我呢?”她发现陆决有时就像个小孩子,看她拿出新玩具,就要抢过去玩玩。   偷偷地想,这点其实跟陆西瓜有点像。   陆决倾身过来,打开沈音音面前那台电脑,打开桌面上一个程序,运行游戏。   黑红黑红的背景,瘆人的音乐,诡异的画风……   “这是什么啊?”沈音音条件反射性的往后躲,却被陆决按住肩膀。   他声音有些低哑,气息懒懒地停留在她耳边,因为疲倦而显得温柔:“你玩这个,解谜类的。”   沈音音怂怂地嘀咕:“能不能给我玩点阳间的东西?”   陆决笑了声:“这个不恐怖,打发时间很不错,你试试看。”   沈音音迷惑地看他一眼。   她怎么有种错觉,陆决似乎很“用力”的,想要把这款游戏推销给她。   “小学妹,这游戏是陆决做的,你玩玩看,还不错的。”翟粤也凑过来,加入了安利大军。   沈音音惊讶地看了眼陆决:“你做的?”   他一只手臂撑在沈音音的椅子上,平静地点了点头,尽管没什么表情,可她还是敏感的从他风平浪静的表象里,察觉到一丝骄傲。   翟粤和陆决简直是两个性格,天生话多,他及时解说道:“这家工作室就是这款游戏卖的钱换的,你不得支持一下?”   沈音音配合地表现出好奇的样子:“卖了多少钱?”   “过来,我悄悄告诉你。”翟粤招招手,要沈音音凑过去。   陆决忽然发作,将沈音音的电脑椅往他那边用力一拽,漫不经心地说,“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别人。”   “我影响谁了?”翟粤懵了一下。   “暴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小胖和小瘦两人身上。   遗憾的是,他俩太不争气,根本接不下陆决的暗示,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了。   陆决若无其事道:“影响到我了。”   “行,我闭嘴,不打扰你跟小学妹……”翟粤悻悻地转回去,还偷偷给沈音音比了个六的手势。   对于一个抠门程度堪比葛朗台的高中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大数目。   虽然这游戏画风看上去有些诡异,可一想到这是陆决做出来的,好奇心就胜过了胆怯。   想要玩玩看,他用心做出来的东西。   就是这么单纯的想法。   游戏并没有沈音音想得那么可怕,关掉音乐,少了些紧张的氛围感,反而能更投入的解谜。   她连糖果消除声什么时候中止的都没注意到,就快解开游戏里第一个谜团,陆决忽然拍了拍她的椅子。   “好了,回去吧。”   沈音音还沉迷在游戏中,恋恋不舍地,“这就回去啊?”   “我的事情做完了,”陆决看了眼时间,“两点了,沈小姐,是打算包夜吗?”   沈音音无奈地站起来:“我下次还能再玩吗?”   陆决看了眼她的进度,动手替她保存,记下账号,“回去吧,我在你电脑里装一个。”   离开的时候,沈音音和翟粤说了声再见。   她老觉得,翟粤的眼神欲言又止地,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   当晚回到家,没人发现他俩,沈音音却还是一晚没睡着。   她第一次做这种半夜溜回家的事,还是和陆决一起,光是想办法阻止陆西瓜叫出来,就费了好大力气。   还有那款游戏……   玩游戏的时候太投入了,来不及想别的,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到刚才那种紧张刺激的心情是陆决带给她的,感觉异常奇妙。   好像,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陆决。   第二天在学校里,沈音音精神恹恹,上课都不停的打瞌睡,背英语老师叫起来读课文的时候,差点被抓包。   还好有蒋乔提醒。   “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吗?”下课后,蒋乔忍不住问。   沈音音掩嘴打了个呵欠:“昨天熬夜玩游戏。”   “什么游戏,农药还是吃鸡,加入我的战队,我来带你。”陶子阳从后面凑过来。   “去,有你什么事,”蒋乔白他一眼,笑眯眯对沈音音说,“还不如加入我的战队……”   沈音音抬手阻止她往下说:“我玩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一个端游,恐怖解谜类的,叫《当她醒来》。”   蒋乔忽然想起来,“我玩过这个,但是一个人在房间玩实在太害怕了……你居然通关了?”   沈音音笑了:“还没通关,我才玩到女主角接到恐怖骚扰电话那里。”   “噫,那里好吓人……”蒋乔手撑着下巴,思索着说,“不过做这款游戏的人,还真是有才。”   沈音音一颗心飘飘然。   做这款游戏的人,是她认识的人。   虽然这游戏与她无关,可沈音音忽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门口有同学叫沈音音的名字,说是有人找她。   沈音音走到教室外面,看见翟粤。   奇怪,她竟然一点也不意外翟粤会来找她,昨晚上,他明显是有话想跟她说,只是碍于陆决在旁。   “什么事?”沈音音问。eqwdfrthju   翟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有些开不了口,“其实,是关于陆决的事,想请你帮忙。”   “你先说说看,但我不能保证帮忙。”沈音音有心理准备,却得先把话说清楚。   翟粤眼圈很重,叹口气说:“是我们最近做的那款游戏……”   他解释给沈音音听,陆决和他一起出钱开的这家游戏工作室,最近做的这款游戏进度已经到百分之七十。   两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分歧。   国内的游戏研发公司,大部分都很难盈利,唯有将游戏卖给发行商,按版权加分成的方式获利,   这是大部分研发公司会走的路,也正是翟粤的想法。   可是陆决并不同意,在这件事上他非常独断,毫不让步。   “我已经接洽好了一家公司,对方肯给百分之三十的分成,很有诚意了。”翟粤的语气很苦恼。   沈音音点点头,“但是陆决不肯卖。”   “是啊,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要完善细节,把游戏做成成品,这些我都理解,我也是游戏爱好者……”   沈音音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翟粤将手搭在护栏上,垂头丧气道:“可是现在高三了,时间紧迫,我没那么多时间耗在上面,所以想速战速决,结束掉这个项目。”   “所以,你想找我帮忙?”沈音音看着他。   这还是她第一回 ,见到翟粤这么认真的样子,跟从前那个总是满口轻佻的花花公子形象完全不一样。   翟粤点头:“对,想拜托你去跟陆决谈谈。”   “我?”沈音音语气茫然,“我跟他说,会有用吗?”   转眼间,翟粤又恢复了那副浪荡公子的调调,他笑道:“你去说的话,多半是管用的。”   沈音音沉默不语。   “小学妹,你就帮帮我吧,我保证,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请你吃一个月豪华大餐!”翟粤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虽然和这个小学妹接触不多,不过她看上去脾气特别好,模样也可爱软萌。   最要紧的是,能让陆决这种臭脾气,都拿她没办法,还亲自带她到工作室来。   经验丰富的翟粤有种直觉,他们关系不简单。   没想到,沈音音却说:“对不起,翟粤,我不能答应你。”   她平时显得温柔的目光,这时候却异常笃定,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这种眼神,跟陆决居然有些像。   翟粤忍不住皱眉:“为什么?”   这让沈音音想到今天凌晨,和陆决一起回家,她坐在副驾驶上,问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开游戏工作室啊?”   夜色温柔,又或许是陆决解决了难题,心情大好,他竟然肯好脾气地回答她:“因为喜欢,因为想要证明。”   路上行人零丁,城市陷入沉睡,有轻柔的风拂拭她的脸颊,尽管雾蒙蒙的夜空还是看不到星星,可沈音音却觉得那一刻异常难得。   专注于热爱之事的少年,也很难得。   他说的想要证明,或许不是想要证明给任何人看,就像那些被扔进垃圾桶的试卷,他只想给自己交出满分。   而在落笔之前,他已经提前想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在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不为人知的细腻和执着。   沈音音说:“因为,不想妨碍他做自己的事啊。”   “可是……”翟粤心想,这叫什么理由。   “我知道你也有难处,那你就努力说服他好了,我看好你!”沈音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眯眯地挥挥手,转头跑进教室里。   翟粤愣在原地。   他没看错吧?   沈音音刚刚笑起来的样子,怎么好像看见陆决的影子?   都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无可奈何。   果然是物以类聚吗?   沈音音回到座位上,看见翟粤沮丧地从后门消失,她在心里小声说了句抱歉。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她也有。   后天周日,是郑阿姨的生日。   这也是她回洛城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这回会办得比以前隆重,陆叔叔还找了专业的公关来操办生日,听陆绍修说,除了家人,还会有许多圈子里的老友。   当时,陆决就在家里,但他对这件事一点反应也没有。   “妈今年生日,你别耍脾气,带好礼物别迟到,要是不来,”陆绍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你好看。”   话是这么说。   可陆决哪里是会乖乖听话的人?至于威胁,根本对他没用。   沈音音很担心,陆决可能真的不会出现。   这几天,陆决整个人如同隐形,学校没来,家也不怎么回,沈音音大致能猜到他在哪儿。   她试着给陆决打过一次电话,只说了几句,陆决就匆匆挂断。   根本来不及提到郑阿姨的生日。   周日很快就到了。   这天沈音音休假,工作人员要在家里布置会场,下午,沈音音负责把郑阿姨拖出去逛街,等到晚上再回来。   这是陆叔叔说好,要给她的惊喜。   闲叔开车,将她们送到一家商场,沈音音高兴地拉着郑芷如逛街,从国际女装部,一直到三楼的珠宝柜台。   沈音音带着陆叔叔给的卡,今天郑阿姨看上什么,都可以直接买下来。   可是郑芷如一路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什么都没买,就说自己累了。   沈音音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带郑芷如到咖啡厅坐着聊天。   “阿姨,我们待会儿去看电影好不好?”沈音音拿出手机给她看最新上映的电影,“这个动作片不错,还有这部悬疑片评分也高……”   郑芷如扫一眼屏幕,眼中出现一抹亮光,她点开其中一部:“这个呢?”   是部卡通片。   沈音音说:“这是以前的片子重映,阿姨没有看过吗?”   郑芷如握着银匙,微微搅拌,微笑着说:“本来是要看的,票都买好了,小决在家等我和他爸爸来接他,可是临时有事,只好让他爷爷带去。”   “那他去了吗?”沈音音心中一紧。   “没有,”郑芷如苦笑着摇头,“听说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闹脾气,我当时在飞机上,也没办法接他的电话。”   原来郑阿姨一直在想着陆决。   难怪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阿姨,其实陆决他……”沈音音忽然讨厌自己嘴拙,她很少见到阿姨这么感性难过的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郑阿姨笑着,摸了摸沈音音的头发:“我知道,你故意带我出来,是你陆叔叔安排的吧?”   “呃,这个……”沈音音尴尬地笑。   “好了,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郑阿姨扯了扯嘴,骄傲又开心的小表情,和她两个儿子特别像,“老陆真是无聊,老了老了,还搞这种花样。”   沈音音只顾娇憨的笑,“叔叔也是想让您开心啊。”   郑芷如拢了拢脖子上质地精良的丝巾,浅笑道:“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开开心心吃个饭,阿姨就最开心了。”   最终,沈音音和郑芷如看了一场动作片,在外头消磨到六点多才回家。   郑芷如嫌弃这套烂俗老套没创意,但还是配合陆叔叔,假装不知情,在进门时,灯光亮起来,众人高喊“生日快乐”的时候,做出惊喜状。   沈音音觉得,郑阿姨真的好爱好爱陆叔叔。   否则怎么会装得那么像……   吃完晚餐,每个人轮流献上礼物,陆叔叔财大气粗,送的是法国的一座酒庄,陆绍修送的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沈音音最穷,仅有的存款,也送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花了一周的功夫,将家里人的照片和视频剪切成一部vlog,配上音乐,提前交给工作人员。   陆决那部分,是她找到他小时候的照片,加上这段时间的偷拍,勉强凑在一起。   当所有人送完礼物,熄灯,播放短片,沈音音为郑芷如送上一束她最爱的黄玫瑰,“阿姨,生日快乐!”   她看见郑芷如眼中有泪,一半是开心,一半是遗憾。   明明她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却比平时沉默许多,状态游离。   整个生日的过程中,郑芷如常常往玄关处张望,沈音音知道,她是在等一个人。   沈音音试过偷跑到洗手间给陆决打电话,可他一直不接。   一直到最后的全家福合影环节,他仍然没有出现。   郑芷如一直让摄影师等一等,再等十分钟,陆叔叔和陆绍修脸色都不是太好,只是为了让郑阿姨开心,都在尽量维持体面周到。   “阿姨,您等一下,我再给陆决打个电话。”沈音音拿着手机往外走。   “不用……”   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沈音音诧异地回头,发现陆阿姨忽然晕倒,周围人将她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陆决的电话终于接通,他声音很疲惫:“喂?”   “你快回家……”沈音音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生日宴结束,陆叔叔很快将郑阿姨送到最近的医院。   陆叔叔陪在急诊室里,陆绍修和沈音音等在外面。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有种冷冰冰的现实感,走道上来来往往,灯光是刺目的冷白色,不时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沈音音担心得话都说不出,一颗心忽上忽下。   自从被母亲丢下那天,她再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郑阿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不断在心中重复。   陆绍修一向沉稳,这时候脸色都止不住的苍白,这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距离,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十分钟后,陆决才姗姗来迟。   他脸色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沈音音抬头和他对视。   还来不及说什么,陆绍修率先一步站起来,沉声说:“陆决,你跟我来,音音,你留在这儿。”   接着,就往安全通道走。   陆决看了沈音音一眼,又看了眼急救室关上的门,沉默地跟上去。   安全通道里没人,走进去,感应灯随之亮起,悬在人的头顶,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   恐惧,愤怒,担忧,疏离,失望,全都无所遁形。   “要说什么?”陆决哑着声音开口。   陆绍修抽出根烟咬住,偏头点火,一手扯下藏青色领带,缓缓地缠在右手上,回头,用力击在陆决下巴上。   陆决早已看到他的动作。   他却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他往旁边歪了一下,嘴角出血。   一只玫瑰色的小盒子,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滚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本来要分两章发的,结果下午没时间发文。   小陆这一下不会白挨的,下章给你吃糖哈~ 第25章   在极端愤怒的情绪下, 没人注意到这点小细节。   陆决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血,左右转动脖子,发狠地一拳打在陆绍修脸上, 同样也是下巴的位置。   男人的下巴硬,拳头更硬, 这么你来我往的互殴几下,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他们各自退到墙边,沉默中互相观察,灯灭了, 只听见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两头危险的困兽。   沈音音心里实在不安,总觉得和兄弟俩气氛不对, 她忍不住悄悄跟来。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就看见两个大男人靠在墙上,嘴角流血,明显是打过架的样子。   灯亮了。   沈音音吓了一跳,看一眼陆决,又看一眼陆绍修——怎么平时最冷静的那个都那么冲动?   “不要打架啊。”她不知不觉站到陆决身边。   他嘴角流血, 却一声不吭,低头沉默着, 整个人像是笼罩在迷雾里。   “早就想揍你这个臭小子了。”陆绍修表情严肃。   陆决冷笑一声:“我也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他缓缓地站直,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好像随时准备开始下一轮打斗。   背影清瘦,孤决, 却充满了不可名状的迷惘和悲伤。   陆绍修解开缠在右手上的领带,已经烂得不能用了,他顺手扔掉, 眼神充满了攻击性,蓄势待发。   两人拥有着相似的面孔,都是英俊而清冷的长相,同出一脉,明明都是高高大大的男人,打起架来,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原来再帅的男人挂了彩,都这么有喜剧效果。   “你们真的好幼稚啊。”沈音音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决把她拽到身后,“没你的事,赶紧出去。”   “你们才是赶紧出去,待会儿阿姨醒了你们不在,叔叔肯定要骂你们。”   提到郑阿姨,三人都沉默了会儿,陆绍修看了陆决一眼,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烟,自己抽一根,把烟盒朝陆决扔过去。   “我知道你有打火机。”陆绍修冷淡地说。   陆决给自己点燃一根,语气模糊:“你知道得不少。”   陆绍修:“废话,我是你哥,我什么不知道?”   两根烟燃起,味道有些呛人,他们的脸被笼罩在烟雾中,看不出情绪。   但沈音音感觉,他们似乎不会再打架了。   男人真奇怪,一言不合可以打起来,一根烟,又能偃旗息鼓,真是搞不懂。   静默片刻,陆绍修对着狭小的窗户,面无表情地开口:“今天为什么没回来?”   陆决吸了口烟,“有事耽误了。”   “电话也不能接?”   “没看见。”   陆决的态度相当抵抗,气氛一触即燃,眼见着又要起冲突,沈音音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大声。   陆绍修捏紧拳头,脸上一贯的从容优雅,因为伤口显得有些暴戾,“你知不知道妈一直在等你。”   陆决撇开脸,什么也不肯说。   顺着他的目光,沈音音看见落在第二层台阶上的一只小礼盒,孤零零地歪在那里。   这时候,陆绍修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眼神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他走过来,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最后对陆决说:“你是姓陆的,别忘了。”   陆绍修离开后,只剩下陆决和沈音音。   空气中的氧气仿佛都被烟雾吞噬,沈音音忍不住咳嗽两声。   “你也出去。”陆决言简意赅的吩咐。   他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冷冰冰,不耐烦到极致的语气对沈音音说话,仿佛把她当成游戏编辑器里的一串代码,可以任何编辑或者删除。   又或者,这并不是针对她的。   此刻,他就像一个出现故障的程序,对靠近身边的所有人,都表现出莫名地敌意,开始无差别攻击。   沈音音把地上的礼盒拾起来,看了眼陆决,然后打开。   里面是一串精致的项链,风格华贵典雅,几粒白钻拥簇者一颗红宝石,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是买给郑阿姨的礼物吗?”沈音音问。   陆决表情阴沉,把礼盒抢回来,没好气地说:“随便捡的。”   项链也是捡的,小狗也是捡的,他是什么诡异的欧洲人体质?   沈音音无奈道:“为什么要和绍修哥哥打架啊?”   烟抽了一半,陆决把烟夹在指间,让它缓慢燃烧。   他用一种有点危险,有点警告的眼神瞥着沈音音,“跟你说了别管我,你是很闲吗?”   沈音音感觉心脏忽然收缩了一下,手脚都开始发麻,低声说:“我没有管你,你讲话不要这么难听。”   “再不出去,我还有更难听的。”陆决笑得讽刺。   她犯了倔:“你说,有本事就说,我才不怕。”   陆决把烟踩熄,抱臂冷声道:“你根本不适合学理科,你没有理科思维,教你根本是浪费我的时间。”   灯泡忽然噼啪一声,细小的火光崩裂,有飞蛾扑在上头。   沈音音盯着他,后退,再后退,一张小脸瞬间变得苍白。   陆决皱着眉,心中有淡淡的悔意,但他不打算道歉。   很好,这样她以后就会远离他了吧。   沈音音忽然上前,想头愤怒的小鹿那样,整个人用力向陆决撞过来。   陆决十分配合地被撞到墙上,后背有些疼,他轻轻嘶了一声,很想发火。   看了眼沈音音,他不禁怔住。   始作俑者眼里蓄满了泪,拼命咬着嘴唇不想哭出声来,她眼神倔强,又用力推了陆决一下,大声道:“我从现在开始讨厌你!”   陆决轻扯嘴角。   是吗。   沈音音气得心口上下起伏,还要努力憋住眼泪,她才不要在讨厌的人面前出丑。   她气呼呼地,转身推开应急通道的门。   想到什么,沈音音又回过头,陆决以为她又要像刚才那样撞上来,背部肌肉收紧,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结果她只是走到陆决跟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烟。   “没素质!”沈音音哼了一声,大步走开了。   这股傻兮兮,横冲直撞,又无往不前的气势,硬生生把陆决都给震住了。   脸有些疼。   刚才流的血已经干了,粘在嘴角,有种干燥的牵扯感。   陆决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将血迹抹掉。   有些疼,刚才陆绍修起码用了八分力,真够狠的。   他把礼盒重新揣回口袋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见地上一抹黑灰色的烟灰,他蹲下来,将纸巾翻个面,把那一块擦干净。   这样够有素质了吧。   可惜她走了,看不见。   -   郑芷如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醒来的。   医生初步判断,她本来就有遗传性心脏病,加上这段时间休息不好,才会忽然晕倒。   几个孩子都等在急救室外,陆显文一直陪在里面,他出来,让他们现在进去看郑阿姨。   “你脸上怎么回事?”他先注意到陆绍修,再看见陆决,诧异道,“你们……”   陆绍修无所谓地说:“擦了一下。”   陆决抬头看天花板,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们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架,胡闹!”陆显文沉下脸。   看起来就跟那天在书房发脾气的样子。   沈音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木着张脸,从三个大男人紧张的氛围间钻出进病房里。   她才不要管。   以后陆决的事,她都不会管了,问也不会问一句。   郑阿姨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和平时精神奕奕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郑阿姨这么虚弱的样子。   “阿姨……”沈音音坐下来,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郑芷如声音很轻,失去了附着力,轻飘飘地,有些焦虑,“陆决……来了没有?”   门口的对峙终于停止。   陆显文沉着的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都进去吧。”   陆决走过来,沈音音就站起来,挪到窗户旁边,和他保持距离。   “脸怎么了?”郑芷如也看到两个小陆嘴角的伤。   “看不顺眼,打了一架,”陆绍修索性也不遮掩了,大剌剌地说,“做哥哥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郑芷如虚弱一笑:“多大人了,还打架。”   陆决还是那副脸臭臭的样子,但总体来讲,他肯保持沉默,说明目前正在忍耐。   郑芷如现在说话有些费力,声音也小,她对陆决招招手,让他靠近一点。   顿了几秒,陆决照办了。   他显然不习惯和母亲这样亲近,只肯弯下腰,稍微靠近一点,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郑芷如也不勉强,她问:“今天去哪里了?”   声音很柔和,不是质问,仅仅是关心。   “有点事。”陆决有些别扭地说。   陆显文有些动气,他指着陆决:“什么事比你妈生日还重要?你说说,到底什么大事……”   “老陆,我渴了……”郑阿姨捂着嘴咳嗽。   刚才还蓄势待发的陆叔叔,一下子如同泄气的皮球,赶紧端茶送水,小心翼翼地扶老婆起来,仔细地在郑芷如背后垫上枕头。   “战术性咳嗽,郑女士厉害啊,”陆绍修低低地笑起来,“老陆,你也太妻管严了吧。”   陆显文怒瞪大儿子一眼:“少放屁!”   自从住进陆家,很少听见陆叔叔用这类字眼,这回大概是气急了,才会爆出原来当兵时的口头禅。   陆绍修笑得斯文优雅,“妈,我刚才看见老陆眼圈红了,您以后别这么吓唬他。”   这回连沈音音都忍不住笑出来。   陆决侧头瞄她一眼。   她立刻绷住脸,拒绝与他进行任何眼神交流。   这种消极的抵抗,就跟小学时候在桌上画三八线一样。   幼稚,但是管用。   “滚滚滚,都滚,你,把脸处理下,明天股东大会像什么样子?”陆显文又指着陆决,“还有你,也处理一下。”   陆决没吭声。   陆显文看着窗边踟蹰的女孩,温和道:“音音,和哥哥们一起回去,明天还要上学。”   沈音音乖巧地答应一声,跟在陆绍修身后。   来到医院地下停车场,陆决径直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沈音音审时度势,贯彻自己划三八线的行为,坚决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倒是陆绍修愣了一下:“你坐这儿干嘛?”   “喜欢。”她说。   俩小孩奇奇怪怪的……   陆绍修发动轿车,奔入安静的夜色里。   沈音音已经很困了,她感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你根本不适合学理科。”   “你没有理科思维。”   “教你根本是浪费我的时间。”   她猛地睁开眼,恰好,和后座陆决的目光对上。   看什么看!   沈音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连一点反应也不要给他。   到家后,陆绍修停稳车,沈音音第一时间下车,冲进屋里,小西瓜一下子跳到她身上,不住地撒娇。   魏阿姨还没睡,有些着急地询问郑芷如的情况。   “没事,我妈情况还好,暂时不需要手术,晚了,都去睡吧。”此刻陆绍修是家里唯一的话事人,他的话就是定心丸。   沈音音抱着狗上楼。   她今天穿了件漂亮的小裙子,面上有一层轻纱,像是公主裙,质地柔软,裙身上缀着精致的钻,像是暗夜里浮动的星辰。   陆决看着她的背影,喉头微动。   陆西瓜伏在沈音音的肩头,正好跟陆决的眼神撞在一起。   “!”   它整个狗寒毛直竖。   这个人看上去怎么像是要把它吃掉!   它又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妈咪今天只抱着它,不理这个凶巴巴的坏人吗?活该!活该!   一定是他做了错事,妈咪才不理他的!   陆西瓜更用力的抱紧了沈音音,整个狗恨不得钻进她怀里,狗毛瑟瑟发抖,但是眼神很坚定。   就不让给你!哼!   沈音音对发生在自己身后,人狗之间幼稚的眼神交战一无所知。   第二天,沈音音在早餐桌上见到陆决。   他正在喝果汁,嘴角伤口有些青肿,看见沈音音下楼,忽然咳嗽了一声。   沈音音看见他,也不太自在,她改变主意,决定不在家里吃早餐。   “魏阿姨,我先走了。”沈音音说完,到玄关换鞋。   她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逼近。   若有若无地粘在她的背后,害她差点把鞋带系成死结。   推开门,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举着伞走进雨里,和闲叔打过招呼,今天她要坐地铁上学。   陆决走到门口,沈音音的背影被雨模糊。   离他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很糟糕。   比昨天下颌被击中,比嘴角的生疼更糟糕。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而那人根本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在陆决有限的生命里,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抗拒这个世界,抗拒周围的人,也不给那些人弥补的机会。   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的……   说不出,喊不出,因为她不会听,就像他一直那么做的那样,不听,不看,不感受,单方面切断和他的联系。   上午,沈音音上体育课,恰好翟粤在操场打篮球。   今天狒狒老师教他们投篮,下周考试,每人十球要进三球才算及格,平时成绩纳入期末成绩。   这简直是要命。   男生一边,女生在另一边,分开练习。   沈音音和蒋乔都是运动白痴,投篮投得很吃力,命中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操场另一边,翟粤拍着球跑过来,也不管狒狒在旁,嬉皮笑脸地同沈音音打商量:“小学妹,我教你进球,你帮我搞定陆决。”   沈音音的眼珠冷漠地转动:“陆决是谁?我不认识。”   翟粤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吵架了啊?”   不等沈音音说什么,狒狒发现这边的异状,平地一声吼,“哪个班的!谁准你随便跟我们班女生说话!想做俯卧撑是吧!”   翟粤又拍着球跑了。   他回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隐去前言后语,只告诉陆决一句话。   “沈音音小学妹说她不认识你!”   陆决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正对着篮球场,很轻易就能找到沈音音。   她胳膊细瘦,正在吃力地投篮,基本投十个一组,就要停下来休息,命中率低到没眼看,但她格外地倔,一边失败,一边努力。   明明这样柔弱,却因为怕他打架,勇敢地冲出来挡在他面前。   现在却说不认识他。   陆决垂下双眼,任由所有情绪向龙卷风那样席卷而过。   这天晚上,沈音音八点半才从医院回家,她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郑阿姨。   郑阿姨说,想要吃榴莲千层,沈音音答应她明天放学去买。   回到家,沈音音回房间,陆决站在他的房门口。   好像是在等她。   今天是约定好给她补课的时间。   但既然他昨天都那样说了,想必是很不想给她补课的,就像他说的,“浪费时间”。   沈音音假装看不到陆决,直直地从他身边擦过,关上房门。   陆决也关上门。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想开车出去兜风,也不想去工作室做游戏,他戴上耳机,把音量放到足够大,就这样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多了。   今天陆决不打算去学校。   醒来的瞬间,他就确定了一件事,他必须做点什么。   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但一段错误的程序,总有修复的可能。   他不能让沈音音单方面决定他们的关系。   陆决打开房门,下楼,打算先弄点东西吃。   然后他就看见,客厅那架三角钢琴的旁边,有个肥胖的屁股在拱来拱去,整个狗几乎要扎在食盆里。   陆决想到什么,勾唇笑了起来。   正在努力喂胖自己的陆西瓜,凭着动物本能,忽然感觉到危险在靠近。   下一秒,它就被拎了起来。   毫无反抗能力。   它看见陆决那张冷淡的脸,整个狗都绝望了。   这个两脚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天跟它过不去!妈咪快来救救它!   很遗憾,陆西瓜心心念念的“妈咪”正在被数学题折磨,对于它正在经历的苦难一无所知。   放学后,沈音音打算先去蛋糕店买榴莲千层。   蛋糕店需要坐地铁转公交,从学校步行到地铁站有十多分钟,她一路走一路听歌,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她。   不是沈音音敏锐,是那人跟得实在太大胆。   几乎要和她肩并肩。   沈音音忍了五分钟,路过街心花园,实在忍不了,生气地回头,果然看到陆决。   他跟没事人一样,毫不避讳沈音音的眼神。   “不准跟着我!”沈音音对他发号施令,小脸都涨红了。   她转头就走,书包一甩一甩的,忽然,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嘤嘤声,低头一看,是陆西瓜扒住了她的腿。   那可怜的小眼神,就跟被囚三天三夜的拐卖儿童似的。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它了吗?”陆决牵着狗绳,不远不近地站在她面前。   沈音音狐疑地盯着他。   什么意思,拿狗来威胁她吗?   她弯腰把陆西瓜抱起来,摸摸它的狗头以示安抚。   把孩子怕得,小小的眼睛,大大的惊恐,嘴角还粘着细碎的狗粮。   陆决试探着走近,一点一点的,像是怕刺激到她又要跑,他看到女孩咬紧嘴唇,满眼戒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敌对的关系。   这让他心痛极了。   千难万险,终于走到她的近旁,陆决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他把狗绳交给沈音音,眼睫低垂,避开她的注视,“昨天是陆绍修先打我的。”   沈音音微怔一下,“哦”了一声,半晌才问,“那你现在来找我干嘛?”   陆决语气生硬又别扭,看了眼她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狗,斩钉截铁地说:“陆西瓜跟我说它想来找你。”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陆决指狗为人。   被迫点名的陆西瓜:???   我不是我没有!汪汪汪!   作者有话要说:  陆西瓜他爹是真的狗,对吧。   这章好像没吃到糖,下章再吃。 第26章    沈音音没有跟陆决追究, 陆西瓜到底是如何开口说人话这个匪夷所思的命题。    她只是抱着陆西瓜,自顾自地往地铁站走,假装不知道陆决跟在身后。    她不知道陆决这是打算做什么。    为什么跟着她。    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明明那天是陆决先把她推开的。    沈音音忘不了他那时冷冰冰的语气, 就和小时候,她来陆家的第一天, 陆决呵斥她为什么不回自己家一样。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 地铁站人流汹涌。    沈音音抱着陆西瓜站在入口处,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宠物不能带进地铁站。    她犯难了。    就算是坐出租车, 司机也未必肯让陆西瓜上去, 更别提公交地铁这类公共交通了。    要是先回家把陆西瓜放下,就没办法在晚自习之前,买到蛋糕送到医院去。    沈音音想了几秒,然后回头看着陆决。    他就站在自己几步之后,像一个沉默的黑武士,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喏,”沈音音把陆西瓜放在地上, 狗绳还给陆决,“你带来的,你负责带回去。”    “哦。”陆决配合地接过狗绳,轻轻拽了。    陆西瓜仍旧紧紧拽着沈音音的裤腿, 眼神楚楚可怜。    陆决低声说:“你看,是它不肯跟我走。”    没办法,沈音音只好蹲下来耐心同它讲道理:“西瓜,赶紧跟你爹回去, 我要坐地铁,你不能进去。”    西瓜睁着双懵懂的眼睛,小耳朵抖啊抖的, 脑袋一歪,充满了茫然。    陆决适时地提醒:“你和它说没用,它听不懂人话。”    那你刚才说它跟你讲话了?    沈音音懒得追究这些细节,反正他是陆西瓜的主人,他拥有最终解释权,黑白颠倒也拿他无可奈何。    “我不管,这是你的事……”沈音音狠下心,不理会小狗的撒娇,毅然走入地铁入口。    “嘤~”身后一阵哼哼唧唧的叫声。    沈音音停住,无奈回头。    穿着白T恤衫的少年站在夕阳里,牵着小狗,背向浓墨重彩的夕阳,眼神莫名充满寂寥,好像被抛弃了一般。    一人一狗,都用这种眼神盯着她,一动不动。    沈音音忽然怀疑,刚才那声嘤嘤到底是狗叫的,还是人叫的。    怪她太心软,这样还叫她怎么走啊。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车就停在附近。”陆决开口道。    沈音音犹豫要不要这样。    陆决看穿她在想什么,补充说:“如果讨厌我,可以不跟我说话。”    “明明是你不想跟我讲话。”沈音音小声嘀咕。    她看了眼时间,离晚自习只有不到五十分钟了,她索性从陆决手里接过狗绳,“走吧,麻烦你了。”    这是第二次坐陆决的车。    情境却与上次不同,除了提醒沈音音系好安全带,没有其他的话。    陆西瓜坐在沈音音的腿上,对窗外的风景充满好奇,总想探头出去,陆决索性关掉敞篷,同时给了陆西瓜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狗立刻老实了。    又拼命往沈音音怀里拱。    沈音音无奈地瞄着陆决:“这么不喜欢干嘛带回来。”    小狗都快对陆决PTSD了。    陆决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说:“你不是喜欢吗?”    “……”沈音音忽然就不说话了。    她低着头,一手帮陆西瓜梳毛,一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冷气让她光.裸的膝盖有些凉,只是用手遮了一下,陆决就察觉到,动手调低冷气。    气氛沉默中带着古怪,一言不发地,却悄无声息地紧张。    只有陆西瓜毫无影响,它对沈音音书包上的玩偶挂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奋力想要把玩偶的耳朵揪下来。    它倒是自得其乐,玩得开心。    要不是看陆决在开车,沈音音真想把陆西瓜扔到他身上。    在离蛋糕店只有五分钟车程的街道上,他们堵了十多分钟,等到蛋糕店,只剩下最后一块榴莲千层。    还好赶上了最后一块。    沈音音认识这家店的老板,指着橱窗里那块蛋糕,“老板我就要这块……”    “妈妈,我也想吃这个牛年蛋糕……”    身后响起一个童稚的声音,她回过头,发现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他吮着颗糖,一边脸颊鼓起来,眼神纯净,正拉着妈妈的衣角,小声说着想要吃“牛年蛋糕”。    抱着他的那位年轻阿姨,妆容淡雅,柔声对孩子说:“小宝不可以哦,榴莲蛋糕已经被这个姐姐买了,我们吃芒果的好不好?”    小孩眼圈立马就红了,他歪头望着沈音音,模样委屈极了。    这让沈音音有些犯难。    她遇到过这类小孩子,非常擅长撒娇耍赖,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东西,甚至不惜满地打滚。    如果是平时,沈音音为了相安无事,大概率会妥协于这样的行为。    可这次的蛋糕是专程买给郑阿姨的。    她在心中暗想,如果这孩子也来这套,她这次一定不会同意,要摆出最冷漠的表情,用最绝情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    这很容易。    有陆决这个行业领军标杆人物在旁边杵着做范本,看着甜美的蛋糕,都能露出一副天然不耐烦的表情……    沈音音只要模仿一二,绝对能吓退小孩。    店老板把蛋糕包好,出示付款码给沈音音扫。    就在这时,小男孩忽然轻轻叫了声“姐姐”。    来了来了,挑战来了。    沈音音皮笑肉不笑地牵扯嘴角,不太自然地摆出冷漠的表情,“什么事?”    她在心里打好了草稿,随时准备应战。    没想到,小男孩并未表现出任何耍赖倾向,只是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怀里的陆西瓜。    “它叫什么啊?”    人类幼崽,用那种天真柔软的目光,看着一只动物幼崽,这情景很难让人不动容。    沈音音感觉自己声音都柔和了:“它叫陆西瓜。”    “那我可以摸摸它吗?”    沈音音想了想,笑眯眯地对小男孩说:“可以啊,它很乖的,你把手伸出来。“    小孩怯怯地伸出手,似乎有些紧张,下一秒,陆西瓜就非常大方地将自己的爪爪放在小孩手上。    “太好了,妈妈你看,小狗狗跟我握手了!”    他妈妈鼓励他:“真棒。”    “小狗狗,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妈妈给你买,除了牛年蛋糕,什么都可以哦!”他大胆地摸了摸陆西瓜毛茸茸的脑袋。    沈音音忽然就不行了。    她可以狠下心拒绝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却没办法抗拒这样柔软的善意。    这一次,她六神无主,主动将目光投向了陆决。    “怎么办?”    陆决有些无奈:“我就知道……”    老板还等着他们付款。    “只有这最后一块了吗?”陆决问老板。    “正在烤,不过要等半个小时左右。”    沈音音看了眼时间,那时候晚自习就要迟到了。    她咬着嘴唇,非常犹豫。    陆决不动声色地把沈音音拉到一旁,酷酷地对那对母子抬抬下巴:“你们买吧。”    他帮沈音音做了决定。    “那我们?”    陆决言简意赅地说:“你去上课,门口坐地铁,我来买,下课给你送过去。”    有哪里不对。    沈音音看着他,“这个不是买给我吃的,是给你妈妈的。”    陆决镇定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崩了一下。    但很短暂,他马上又恢复平静,“我知道了,你走吧,狗也给我。”    居然答应了?    沈音音狐疑地把狗绳交给陆决,她慢吞吞地走出蛋糕店,老觉得哪里怪怪的。    快七点了。    天空的色彩有种迟暮的瑰丽感,浅色的月亮爬上来,被云层遮住。    天快黑了。    现在坐地铁赶回学校,不会堵车,也不会迟到。    怪就怪在,她当时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驱使着,回头看了一眼。    陆决正用一种极为别扭笨拙的动作抱着狗,人难受,狗也难受,他俩都同时看着沈音音,那种眼神,好像在说……    “你快回来,不要留我跟他(它)待在一起!”    沈音音:“……”    没办法,心软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没去上晚自习,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等拿到蛋糕,坐陆决的车送到医院。    陆决把车停在住院部楼下,熄火停车,他往上看了眼,对沈音音说,“你上去吧,顺便把这个带给她。”    他伸长手臂,掀开后座上那件外套,把那天掉在地上的小礼盒交给沈音音。    “我不,”她撇开脸,“你自己去,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陆决低低地笑了声:“还记仇呢?”    沈音音还有些别扭,不愿看他:“不行吗?”    “行,反正我债多不愁,慢慢还就是了。”陆决的语气忽然轻松,甚至有些轻快,这让沈音音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他看上去心情异常的好。    狗不能带进医院,沈音音只有在车上等陆决。    她不知道他要多久才回来,调低椅背半躺着,稍微调低车窗,让空气流通,戴上耳机闭眼听歌。    等到陆决回来,看见沈音音抱着狗,头歪在车窗上,睡得正熟。    他轻轻拉开车门,停顿了一下,没有关上——他怕关门的声音会吵醒她。    这些天,担心郑芷如的病情,恐怕她也一直没睡好。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没睡好。    沈音音呼吸均匀,睡颜恬静美好,额前一丝碎发被风吹动,似乎是感到痒,她开始无意识地伸手去挠。    然而那缕头发还是顽固的停在眉间。    陆决犹豫了一下,动手关上车窗,倾身靠近沈音音,轻轻地触碰到她的头发。    她睫毛动了动。    陆决马上注意到,因为他克制不住地盯着她的睡颜,想要缩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沈音音睁开眼,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陆决,好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还需要花些时间来分辨他的身份。    就这样,两个人维持了几秒的静默。    他清晰地看见她细瘦的眉,漂亮干净的眼眸,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总是温柔的。    长大后,这是陆决第一次起了贪欲。    希望她的温柔都只给他一个人。    就算他犯错,也可以对他心软。    不要抛下他。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总是和独占欲搅在一起,这是种很矛盾的体验,陆决试图切断这种软弱的念头,试过故意将她气走,但根本于事无补。    沈音音忽然用力眨了眨眼,终于认出陆决,她皱着眉,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陆决的左脸上。    “说了讨厌你了,不许你碰我。”    语气郑重,好像在发表严肃的断交宣言一样。    陆决忽然就笑了。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他从来也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刚才在病房里,郑芷如睡着了,陆决犹豫很久,没有把她叫醒,他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什么,只能把礼物和蛋糕留下,请护士在她醒来后转交。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脾气臭,性子硬,对很多事都缺乏耐心。    可是,即使是这样……    陆决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细腻柔软,那么纤细娇小,在他掌心里轻颤一下。    他近乎祈求地问:“可不可以只讨厌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怜爱1s 第27章   深夜, 寂寥安静。   沈音音睡不着,她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伸手打开床头开关, 头顶顷刻间出现一片星空。   这是郑阿姨给她装饰的星空顶,很漂亮, 小时候看,真像是细碎的星星在夜空闪耀。   现在长大了,倒不常打开来看,睡不着的时候, 她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   现代人总有各种方法取悦自己,填补无聊生活的空白,可沈音音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她只想让自己保持安静, 尽量专注一点。   刚才在车上, 陆决一定是对她说了什么,她百分之百肯定。   那一定是句很重要的话。   因为她从未见过陆决那么凝重的表情。   那时候沈音音耳边放着音乐,音量还不小,只有在乐句之间的空隙,她听到头几个字:可不可以……   之后的话, 都被密集的鼓点和贝斯声淹没。   回来的路上,沈音音问了好几次, 当时他到底说什么。   可陆决不肯说,他敷衍她:“不是好话,你听了要生气。”   沈音音无可奈何,就算板起脸, 他也不肯告诉她到底说了什么。   可他当时握住了她的手……不对,是手指。   是在说什么呢?   可不可以不要戳他的脸?   可不可以以后不要让他帮忙辅导功课?   可不可以以后不要浪费他的时间?   听上去都很有可能。   但是,说就说嘛, 为什么握住她的手指……   虽然陆决很快就松开了,并且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音音不想承认,但她当时好像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沈音音不再想了,将被子拽过头顶,让自己蒙在里面,一觉到天明。   翌日清晨,沈音音下楼吃早餐,正好在房门口看见陆决。   她只扫了一眼,发现陆决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嘴角伤痕也挺明显。   楼下,魏阿姨在忙进忙出,陆叔叔坐在早餐桌上,小狗陆西瓜正在翘首以盼他的早餐。   这一切看起来,都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   沈音音怀疑不只是自己感到尴尬,她明显感觉陆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也在为什么感到别扭。   她语气含糊地对陆决道了声早,提着书包匆匆走向楼梯口。   “我先走,不坐车,你可以在家吃。”身后传来陆决的声音。   沈音音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他在不在家吃关她什么事,干嘛特意强调这个。   陆决淡淡地说:“你不是在躲着我吗?”   沈音音忽然感觉后背紧绷。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意识地反驳:“谁躲着你了?”   “你。”陆决看着她,眼神若有若无地,却让沈音音感觉,他好像能窥探到她心中所想。   沈音音还是坚持说:“我没有躲着你。”   陆决忽然走近,语气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她,立刻就要逃走,“是吗?”   他并未靠太近,隔了两三人的距离,可因为他个子太高,站在面前,几乎要挡住所有视线,平白给沈音音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这让她感到莫名的紧张,同时也有些奇怪。   今天的陆决有些奇怪。   “当然是了,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躲着你?”沈音音板着脸说。   陆决忽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嘲讽。   “那好,我在车上等你,慢慢吃。”他从沈音音手里,自然地拿起她的书包,同时,还把她的手机也拿走了。   沈音音脱口而出:“我的手机……”   “吃东西不要玩手机。”陆决下楼去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她的书包没了,手机也没了,整个人一头雾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决要么是受了什么刺激?   由于这场小变故,沈音音没敢在早餐桌上停留太长时间,她匆忙吃了片吐司,把牛奶拿在手里,换好鞋,小跑到车上。   陆决就在后座。   “把我手机还我。”沈音音不高兴地瞪着他。   “没手机不能活啊?”陆决把手机递给她,“有人给你发微信了。”   沈音音以为是蒋乔,或者许之航,平时她只跟这两人发消息最多。   打开手机一看,却是许智博。   “听说你们要考投篮,我可以帮你训练,每天晚自习之前都可以。”   那本朱生豪译本,沈音音拜托蒋乔帮忙归还了,从那以后,许智博就很少联系沈音音。   她还以为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沈音音简单回复许智博“谢谢,不用”,把手机放回书包里,狐疑地看着陆决,“你看我消息了?”   他抻直双腿,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看到了。”   沈音音:“……”   私自看了她的消息居然还这么大言不惭,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嚣张呢?   陆决说:“我可不是故意的。”   沈音音一时无言,头扭向窗户一边,单方面切断和陆决进行交流。 第二节 课课间,沈音音和蒋乔一起去洗手间,之后到一楼小卖部买饮料,在门口撞见王晴。   她和几个染着头发的女生站在一起,说说笑笑,校服衬衫扎进裙子里,裙子似乎故意裁短了,她们旁若无人的说话,非常醒目。   经过的同学几乎都会注意到她们,但却不敢多看,仿佛这样会惹上麻烦。   “那个不是你家亲戚吗?”蒋乔小声对沈音音说。   沈音音纠正她:“是陆决家的亲戚。”   严格来讲,王晴跟她可没有血缘关系。   蒋乔挽着沈音音走在里头,嘀咕道:“她怎么跟那群人混到一块儿了。”   “她们是谁?”   “高年级那些整天惹事,不学无术的太妹啊,我跟你说,你可得离她们远一点,”蒋乔补充道,“还有那个叫王晴的。”   蒋乔不太喜欢王晴,第一次去社团报道那天,蒋乔就私底下对沈音音说过了。   沈音音问她为什么,蒋乔也说不出原因。   反正就是不喜欢,女孩子之间的讨厌或喜欢,有时候直白到不需要原因。   沈音音和蒋乔绕开那群人,走进小卖部买水。   正好背对着王晴那群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老感觉背后有几道不友善的视线。   买完水,沈音音和蒋乔原路返回,王晴大声叫着沈音音的名字,欢快地跑过来。   “音音,看到我怎么都不打招呼啊。”她总是笑眯眯的,却总让沈音音感觉不真诚。   沈音音说:“看你和朋友在一起就没打扰。”   “她们啊……”王晴往那边看了一眼,转移话题道,“音音,今天放学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小姨吧?好担心她啊。”   那天郑芷如生日宴,王晴和郑芷意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第二天也只有郑芷意一个人到医院看望。   听说,前两天王晴一直请假没来上课,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谢谢,不过郑阿姨已经快要出院了,你可以下周来家里看她。”沈音音委婉地拒绝了她。   王晴还想说什么,她的那群朋友却要走了,看起来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那……”她咬着嘴唇,犹豫道,“到时候我来找你,我们一起过去。”   说完,不等沈音音说话,她就自顾自跑开了。   “奇奇怪怪的,你看见她那双鞋没?我记得你也有一双吧。”   蒋乔指的是王晴足上那双红色低跟鞋,漂亮又耐穿,沈音音很喜欢那双。   但她已经习惯了从王晴那里看到自己的同款。   见怪不怪了。   或许是早有偏见,沈音音总感觉,王晴今天说话的样子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放学后,她又在车里看到陆决。   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每天都早退,从来不会老老实实把晚自习上完。   沉默。   诡异的沉默。   “你不用去工作室吗?”沈音音感到头皮发麻,不得不主动开口。   说完她就后悔了。   不是说好了不跟陆决这个讨厌鬼讲话的吗!   有时候她真的很烦自己这个软绵绵的性格,她也偶尔会羡慕陆决那样果断的,说不理就不理,说翻脸就翻脸。   陆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想让我去?”   沈音音愣了一下:“这跟我想不想有关系吗?”   他的表情更微妙了,语气也有些不爽:“你忘了今天我们该干什么?”   沈音音不说话了。   他们之前约定好,每逢二四六是补课的日子,今天周二……   沈音音刻意不提起,也不是很想听陆决提起。   她把书包放在膝盖上,双臂环住书包,好像借此获得某种力量,才鼓足勇气对陆决说:“要不,以后还是算了吧。”   他靠窗,一动不动,眼神冷淡,“什么算了?”   “补课的事,算了,”沈音音发觉自己声音太小,又不自觉抬高音量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跟不上,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前方有电动车横穿马路,闲叔一个急刹车,沈音音的头差点撞到前座。   “安全带系好。”陆决倾身过来,给沈音音系好安全带。   那一瞬间,他的呼吸浅浅地打在她的膝盖上。   沈音音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腿。   陆决看她一眼,又坐回去,两腿稍稍分开,坐姿闲适慵懒,自己倒是不系安全带。   她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他们的补课关系也正式终结了。   车开到家附近一个露天公园,陆决忽然让闲叔靠边停车,他从座位底下拿出一只篮球,打开门,对沈音音说,“你也下来。”   “干嘛?”沈音音一动不动。   “算了不算了,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下车。”他的背影很潇洒,还有种沈音音看不懂的执着。   他下车后,等在沈音音那边的车门外,也不催她,就那样静静等在那里。   身影被路灯拉长。   让她无端想起第一次和陆决一起回家,他帮她提着书包,并肩而行的样子。   沈音音心一横,开门出去。   陆决对她勾起抹笑,手里拍着篮球,夜风吹着,少年意气风发。   也许就是这种魔力,让她跟着他走。   陆决带她来到公园里的篮球场。   天晚了,这里只有几个小学生在打球,另一边球场是空的,陆决站在远处将球高高举起,停顿一秒,篮球好像长了眼睛,准准地从篮筐里落下。   沈音音古怪地看他一眼。   干嘛?带她这里来受刺激吗?明知道她投不中。   “捡起来。”陆决指挥她。   沈音音鼓着脸,有些不高兴,“我不。”   陆决笑了,“捡起来,我教你投篮,保证你及格。”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   “我不,”她还是这么说,声音带了点委屈,“你以后又会说我笨,说我浪费你时间。”   “还生气呢?”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像是风吹动落叶的声音。   沈音音不说话,看着陆决跑到篮球架下,把球捡回来,走到沈音音面前,微微弯腰,把球递给她。   “现在换你投。”   她别扭着不肯接:“我不会。”   “我教你啊傻瓜,”陆决指着篮球框,漫不尽心地笑着,“你就把它当成我,生气就使劲砸,砸到出气为止。”   沈音音看着他英俊又充满少年气的脸,忽然冒出句傻话:“一直砸它会疼的。”   她的样子那么可爱,浑身都冒着傻气,眼睛像漂亮干净的玻璃珠。   要不是他手脏了,真忍不住想碰碰她略带点婴儿肥的脸。   “我不怕疼,”他郑重地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晚了,明天还是晚上九点! 第28章   篮筐很高。   是沈音音蹦起来都摸不到的高度。   她站在规定的线外, 一次次举起篮球,奋力朝着篮筐的方向。   那个圈圈目标其实不小,但它好像是活的, 会跑,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移动。   沈音音知道这想法很荒谬, 但她忍不住这么想。   否则她怎么会一个都投不中?   “不是说了把篮筐想象成我吗?”陆决一直站在旁边,看沈音音连续投了十几个球,才终于开口。   他一定是又在嫌弃她笨。   沈音音累得小口喘气,她弯着腰, 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能不能直接把你想象成篮筐?”   陆决听到,摇头无奈一笑:“你倒还不耐烦了。”   沈音音把篮球丢给他,力气很轻, 陆决精准地接住。   “不练了, 我要回家写作业。”沈音音掉头就走。   “这么容易就放弃,不像你啊,”陆决的声音懒洋洋的,“你看人家小孩都没放弃。”   对面的球场,小孩子们围着球场满场跑, 个子虽小,投篮命中率也不怎么样, 但小孩看起来非常带劲。   这让沈音音感觉到一瞬间的羞愧。   “过来,我教你。”陆决语气干脆。   但没有任何让人感到不爽的情绪,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句。   沈音音想了想,走到陆决身边, 语气放软了一些:“那你要好好教哦。”   陆决的样子好像在忍笑:“好,我好好教,那你要好好学。”   “我从来都是好好学, ”沈音音轻轻吸了口气,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吧。”   陆决把球塞给沈音音,帮她调整站姿,手握球的姿势,如何协调手臂的力量把球投出去……   这些其实都是体育老师教过的。   可现在跟上体育课却完全不一样。   陆决也不是体育老师。   他是仅仅比沈音音大两岁的少年,他们曾经是死对头,现在关系尴尬,他们彼此帮助过,可沈音音不久前才决定要讨厌他。   他是那么淡漠,决绝,喜怒无常,难以琢磨。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异常有耐心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她,即便她仍然笨拙,陆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沈音音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感到惊心动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脾气,扔下篮球,骂她太笨,然后甩手走人。   就这么提心吊胆,跟走钢索一样,全程高度集中注意力,按照陆决教的傻瓜版教程。   然后她投进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十五个球。   陆决一直帮她数着。   他们练习了一个小时左右,沈音音从最开始的瞎猫碰死耗子式乱投法,到后来开始学会找角度,控制力度,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进步了。   至少开始入门了。   虽然还不能做到十球中三球,但只要再练几天,她有信心考试及格。   沈音音忽然充满了信心。   运动后痛快地出了身汗,多巴胺让人兴奋,沈音音逐渐忘了自己要讨厌陆决,她抱着篮球,笑眯眯地看着他,“谢谢你,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公园对面有间便利店。   “小吝啬鬼怎么忽然这么大方?”陆决打趣她。   沈音音认真地说:“我才不是吝啬鬼,我只是想要存钱。”   “存钱干嘛?离家出走啊?”陆决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想都别想。”   “嘶……”沈音音捂住头。   陆决“嘁”了一声,“别装,我都没用力。”   沈音音有些难为情地说:“不是,我出汗了,脏。”   “我又不嫌弃你。”陆决抬起手,把球送进篮筐。   一个漂亮的空心球。   沈音音悄悄看一眼他的侧脸,陆决运动过后,也出了汗,白净的面上薄薄一层,依旧充满了少年般的清爽感。   他刚才说,会一直陪着她。   当时风很轻,陆决的语气异常地温柔。   温柔得都不像是他。   他们慢慢地走到便利店,拿了两瓶冰饮,陆决主动,甚至是有些强势地先付了钱。   沈音音跟上他,一边费力的试图扭开瓶盖,一边对陆决说谢谢。   他拧开自己那瓶,递给沈音音,然后把她那瓶拿过来喝。   快到家门口,陆决在那颗桂花树下停住。   “你先进去吧,我抽根烟。”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在嘴里。   晚上有些起风,一阵阵吹过来,火苗在风中扑簌,几次都没点着。   沈音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踮起脚,合拢左手,护着那簇火苗。   那根烟终于顺利点燃。   陆决明显是愣了一下,他不经意吸了口烟,烟灰飘出来的那一瞬,沈音音来不及躲开,她呛得咳嗽起来。   “我先进去了……”沈音音捂着嘴,压抑咳嗽,挥手冲他拜拜。   陆决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黑夜里,他眼眸更加深黑,让沈音音想到卧室头顶那片星空。   有种令人眩晕的神秘。   “不是讨厌我抽烟吗,”陆决问,“干嘛帮我点烟。”   烟熏着脑子了,沈音音没多想,直白地回答:“那你不是点不着吗?”   她没注意到陆决的眼眸更深了一层,还补充道:“你还是买个防风的打火机,绍修哥哥用的那种就挺好。”   陆决也不像是差这点钱的人。   “我没问你这个,”陆决握着她的手,力气重了几分,“我在问你是不是讨厌我抽烟。”   沈音音迟疑了。   说实话?   说假话?   陆决都有可能翻脸。   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个小动作,会轻咬嘴唇,眼神躲闪,每次碰到不会做的数学题就是这副小表情。   陆决早就习惯了。   “说实话。”他皱起眉,眼神却带着无奈的笑意。   是你自己要听的哦。   沈音音慢吞吞地说:“讨厌。”   “讨厌?”陆决嘴角弧度更深。   “嗯,讨厌,”沈音音看他没翻脸,才继续说,“抽烟污染环境,还有害身体健康,会增加得肺癌的概率。”   那模样一板一眼的,还掰着指头数,像在给陆决做健康科普。   他被逗笑了,低头看着沈音音,咬着烟说:“讨厌的话,你就把它丢掉。”   太近了。   陆决说话的时候,喉结滚动,像是喉咙里卡了个枣核,沈音音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   这提醒了她,陆决是男孩子。   是和她不一样的存在。   她不该和他靠得这么近,这家里随时有人进出,万一被看到了,简直不敢想……   沈音音脑子懵了一下,真的大胆地伸手拿下陆决抽的烟,动作太急,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   温热的,居然比她想象中软……   居然!   沈音音!都到了什么时候!你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心慌,手就抖,烟落在地上,还被她手忙脚乱地踩熄了。   恰好落在初秋残落的零落桂花旁。   陆决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欠身把烟捡起来,对沈音音淡声道:“随地乱扔,没素质。”   沈音音:“……”   她无语地看着陆决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回头冲她笑得英俊又嚣张,“我戒烟了,你负责监督我。”   “啊?”沈音音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进院子里,“我监督你?”   “对。”   沈音音不明就里:“我怎么监督啊?”   陆决把那包烟也扔进垃圾箱,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从今天起,看见我抽烟,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沈音音转了转眼睛,她怀疑他在开玩笑。   “比如说,我刚才抽烟被你抓到了,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该怎么惩罚。”   陆决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像是要受罚,倒像是中了奖,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该这么惩罚……   沈音音没做过这种事,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她略歪着头,好脾气地对陆决说:“要不然,这次就算了……”   “不行,不能算了。”陆决当即否决。   沈音音寻思这到底是谁在惩罚谁……   她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罪受的。   陆决笑了一声:“想不出来?”   沈音音郁闷地点头,扁着嘴,都有些委屈了。   “那我给你出主意,你选一个。”   “那行!”沈音音开心地仰起脸冲他笑。   她没有选择困难症,最喜欢做选择题了!   少女甜滋滋微笑的样子乖极了,陆决忍住心头悸动,轻咳一声才说:“我请你吃饭,你打我一拳,要么……”   沈音音追问:“要么什么?”   陆决把她的书包接过来,掂了掂份量,笑着说:“要么就让我继续帮你补课,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沈音音怔怔地看着他。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够明白。   陆决不打算让她考虑太久,他立刻就想知道她的答案:“我数三秒,三,二……”   “我要你帮我补课!”沈音音突然喊了一声。   她连忙捂住嘴,怕被听到。   陆决垂眸看她:“说定了,不能反悔。”   沈音音努努嘴,有些不确定地说:“可是我怕你又凶我……”   他嗤笑一声:“我凶你,你不会凶回来啊?”   “我不太会……”沈音音顿时觉得自己弱爆了,她悄悄嘀咕,“而且我哪敢凶你……”   “小骗子,上次明明推了我,还吼了我,这叫不会?”   还敢提上次。   沈音音想起来,心中气闷,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因为你太过分了,说话的语气就跟小时候叫我从你家滚出去一样,我才生气的。”   说起来,她就跟只小兔子一样红了眼睛。   陆决靠近一点,却也不敢太近。   他笨拙地伸手,碰了碰女孩肩上的栗色卷发,不太自然地说,“抱歉,以后不会了。”   沈音音吸吸鼻子:“才不信。”   “真的,我保证。”   “再犯呢?”   陆决淡淡道:“任凭处置。” 第29章   陆决戒烟的第二天, 郑芷如出院回到家。   陆叔叔三令五申,在郑阿姨完全恢复好之前,不能再到公司去, 也不许陆绍修在家里聊工作,要郑阿姨一心一意地养好身体。   接下来一周, 全家人进出都安安静静地,就连陆西瓜都察言观色,乖得不得了,从不大声叫唤。   因为沈音音威胁它, 要是吵到郑阿姨,就把它送到陆决房间里。   陆西瓜瑟瑟发抖。   对它来说,这比让它三天不吃狗粮还要来得可怕。   而家里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变化。   某天早晨, 全家人一个不落地出现在早餐桌上, 连陆决都在。   这种情形实在少见,魏阿姨没料到,习惯性只拿出几套餐盘,最后只能回厨房再取。   吃早饭时,气氛也有些微妙, 有一点点尴尬,彼此都很沉默。   最终, 还是陆绍修主动开口:“爸,城西综合体的主设计师……”   陆显文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食不言寝不语,在家不聊公事。”   陆绍修无奈了:“是, 陆总。”   “让我听听也没什么,你怕我会去公司吗?”郑芷如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   陆显文也看着她:“难道你不会吗?”   都是老夫老妻了,谁不知道谁?郑阿姨平时成熟知性, 此刻却像被家长抓包的小孩子那样,不情不愿地低下头,自认理亏。   沈音音这时笑着说:“阿姨肯定是在家待着太无聊了。”   没办法,医生格外强调,虽然郑芷如的心脏病并不严重,暂时不需要手术,但目前恢复期,不可以过度运动,少受刺激,也不要接触一些容易刺激到心情的活动。   以静养为宜。   这就意味着,狗血电视剧,刺激游戏,甚至出门逛街……通通都pass掉。   郑阿姨只好每天在家听音乐陶冶情操,为此,还专门从陆绍修那里要来一套木下正三,每天轮流播放古典音乐。   几天下来,连陆西瓜都受到影响,精神世界极为丰富。   听到莫扎特,它会欢腾地活蹦乱跳,绕着音响打转;听到贝多芬,它会趴在地上,作出一副深沉的思索状,连平时最爱吃的狗狗罐头都不香了。   郑芷如起身盛粥,低头时,一串项链从领口垂下,红宝石耀眼生辉。   “新项链?以前好像没见过。”陆绍修随口说。   郑芷如的目光轻轻停在陆决身上,笑着说:“生日礼物。”   陆显文一向对珠宝首饰之类不感兴趣,他也知道妻子喜爱珠宝,有很多收藏品,很少会连续几天用同一套。   连他也忍不住看了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这条项链郑芷如已经连着戴了好多天。   陆绍修气定神闲地打趣道:“谁送的啊,这么宝贝,我这个亲儿子送的都没见您戴。”   沈音音心想:这是另一个亲儿子送的。   另一个亲儿子,明显很不适应这样的对话,他擦了擦嘴,起身离开餐桌。   郑芷如明白他不想戳穿,只笑着柔声道:“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陆决的背影僵了几秒,才继续镇定地往楼上走。   沈音音脑补他此刻的内心活动,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要上楼抽根烟。   “谁啊?”陆显文忍不住问。   陆绍修挑起眉,显然他也对那位神秘的赠礼人很感兴趣。   郑芷如笑了笑,凑到丈夫耳边说悄悄话,只告诉他一个人。   “是真的吗?”陆显文看了眼走廊的方向,目光微微闪动。   “当然是真的。”郑芷如温柔地笑起来,和对面的沈音音互换一个眼神。   只有沈音音一个人懂得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昨晚放学回来,沈音音拿着学校发的一份文件,到郑芷如房间找她签字。   她敲门进去,发现郑芷如正在织围巾。   灰色的羊绒毛线团在腿边,郑芷如一手各拿着一根针,满脸苦恼,仿佛在处理一个极其复杂的商业难题。   印象中,她从没见过郑阿姨下厨,或是做家务,她习惯看到郑阿姨出现在商业杂志,或者电视采访上,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面对镜头自信而优雅的样子。   至于织围巾这种“平易近人”的活动,怎么都无法跟郑芷如联系到一块儿去。   “阿姨,您是在给陆叔叔织围巾?”她好奇地问。   郑芷如摇头:“你陆叔叔才不戴围巾,他跟绍修一样,嫌围巾扎脖子,这条是织给你的。”   沈音音眼睛一亮:“谢谢阿姨。”   虽然感觉以郑芷如的手艺,估计今年冬天是戴不上的……   郑芷如给沈音音签完字,坐下来,轻轻抚着才织了一小块的围巾,忽然露出柔软的笑容:“可惜陆决也不戴围巾。”   “他也不戴吗?”   “是啊,他们三父子这点倒是一模一样,都是不怕冷,还嫌麻烦的。”   沈音音想了想,微笑着提议:“但他肯定会穿毛衣……”   郑芷如缓缓抬起头,露出恍然的表情:“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得问问魏阿姨毛衣要怎么织。”   她站起来,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来,喃喃自语道:“还不知道陆决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   难得见到陆阿姨这么呆萌的样子,沈音音又是感动,又是想笑。   她叫住郑芷如:“阿姨,是不是得先弄清楚陆决的尺.寸”   在沈音音提议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艰巨的任务最后会落到自己头上。   “音音,只有拜托你了,如果我去问,那个别扭孩子肯定不肯说。”   沈音音根本无法拒绝郑阿姨的请求。   即便她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陆决那个人,会愿意乖乖报出自己的尺码吗?他肯定要扯出一抹标志性的冷笑,戳着她的额头问:“你看我像是穿毛衣的人吗?”   这件事让沈音音非常苦恼。   同样让她苦恼的,还有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和每周例行开会的戏剧社团。   社长周康计划在明年的校文艺节中表演这出戏剧的,每个分配到角色的成员都要在圣诞节前背出台词,然后开始紧锣密鼓的排练……   在这样高强度的环境下,沈音音从一开始满腹牢骚,时常抱怨,慢慢开始习惯了。   21天养成习惯,看来不只是鸡汤文学。   沈音音不止习惯了每天背剧本,甚至还慢慢习惯了陆决魔鬼式的教学方法,每天抓紧时间做完题,还有时间背两句台词。   “即使那样,也只会使我爱你爱得更加厉害。我是你的一条狗,迪米特律斯……”   “停,”陆决皱眉打断她,“你背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沈音音眨眨眼:“台词啊。”   今天提前写完作业,她才顺便背背的,怎么又惹到他了?   “什么爱啊狗的,这剧本哪个文盲写的?”   沈音音无奈又好笑地瞪他一眼,把剧本“啪”地翻过来,扣在陆决面前,“莎士比亚写的!”   你个写作文文不对题拖累总分的语文白痴还敢大言不惭?   莎翁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   陆决被怼回来,不气也不急,只是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淡定地翻开书,看见接下来的一段台词。   【迪米特律斯:要是你再跟着我,相信我,在这座林中你要被我欺负的。】   陆决心里毛毛的,反手把剧本合上。   他半歪着坐在椅子上,斜睨着沈音音,语气冷淡:“这个迪米特律斯是谁演?那个许智博?”   沈音音不懂他在气什么,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不是他。”   “不是?”   “本来我要演另一个女主,要和许智博搭戏,后来我跟社长商量,换了个角色。”   陆决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为什么?”   奇怪,他好像突然又变得高兴了。   “什么为什么?”沈音音有些茫然地说,“不喜欢跟他搭戏,就这么简单啊。”   女孩的语气和眼神都明明白白,纯粹到没有杂质,面容纯白干净,不带一丝阴影。   就是这么简单啊。   她不喜欢跟许智博搭戏。   不喜欢许智博。   陆决不掩饰地笑了。   他站起来,帮沈音音把堆散在桌上的练习册和卷子整理好,收进她的书包里。   沈音音明白,这是他无声地在下了逐客令。   尺码什么的,现在好像不方便问,沈音音接过书包往外走。   “喜欢吃披萨吗?”陆决忽然冷不丁地问。   沈音音学习到现在有些饿了,她舔舔嘴角,“喜欢。”   “明天下午放学到老地方来,带你去吃披萨,”陆决眼底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语气一贯的清冷,“现在,你回去睡觉。”   沈音音莫名其妙被他安排了,顶着困意和空空如也的胃,晕乎乎回到房里。   她想着美味的披萨睡着了,还梦到和莎士比亚同桌吃饭,莎翁顶着一下巴大胡子,要沈音音分他两块。   “不分!不给!谁让你把台词写那么长的!害死我了!”沈音音义愤填膺地把披萨全抢走了。   莎翁哭了。   沈音音醒了。   太阳当空照,她要上学校。   今天周六,不用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后,沈音音慢悠悠地整理书包,蒋乔忽然碰了碰她。   “那个谁又来了。”   沈音音朝门口看了眼,又是王晴。   放学后,教室里都走得差不多了,王晴直接走进来,面上挂着标志性的无害微笑道:“一起回家吧,我想看看小姨。”   她挽着沈音音,姿态亲密,沈音音表情无奈   蒋乔在身后翻了个白眼翻白眼。   假模假式的,当着她的面,就把沈音音给抢走了。   挑衅,绝对是挑衅!   她眼看着两人走远,收好书包,慢慢拖着步子往校门口走。   大概是沈音音她们走得太快,蒋乔没看见她们的背影,倒是在经过篮球场时,看见高年级那帮招摇过市的太妹。   蒋乔一向对这些人避之不及,低头快步走过。   好巧不巧地,让她听到其中一段对话。   “张子扬他们都到了吧?”   “早到了,在门口守着呢,保准陆决家那个女的跑不了。”   蒋乔不知道张子扬是谁,但陆决的大名如雷贯耳。   陆决家那个女的……   该不会是指音音吧?   蒋乔脸色发白,脚边不自觉慢下来。   有个声音粗鲁的男声说:“张子扬这货也是怂,找不了陆决的麻烦,就找一姑娘,没种呗!”   “把那女的抓到,他想干嘛?”   那男声忽然流里流气地笑了:“也不能干嘛,吓唬吓唬,玩玩呗……”   想起来了!   之前七中那帮被陆决揍过的混混,把学校里一个路过的同学打了,还栽到陆决头上,为首的那个,好像就叫张子扬……   他跟陆决是有仇的!   音音要是落到他手里……   蒋乔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心慌意乱,匆忙给沈音音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她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抬头茫然四顾,听见操场上此起彼伏的篮球声……   对了!   蒋乔想到一个人,把心一横,掉头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一路都不敢停,跑得快断气了,暗暗后悔自己平时疏于锻炼。   高三一班门口。   讲台上站着个秃顶的老师,在上英语课,还在拖堂,蒋乔急得原地打转,直到那老头终于肯摆架回宫,教室才有人出来。   蒋乔果断抓住第一个出来的女生:“学姐,能帮我叫下陆决吗?”   学姐表情古怪:“谁?”   “陆决!”她大喊了一声。   “找我干嘛?”陆决斜挎着一只运动包,慢悠悠地从班里走出来,表情懒洋洋的。   他认得蒋乔,常常跟沈音音在一起,换了别人,他才不会理。   蒋乔看见他,如同看见救星,也顾不得紧张害怕了。   她一步冲到陆决面前,一口气说道:“你快去学校门口救音音吧,她要出事了!”   陆决那张闲适懒散的脸瞬间沉下来,周身气息都变得冰冷而危险。   “你把话说清楚,”他紧紧盯着蒋乔,“音音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那样,也只会使我爱你爱得更加厉害。我是你的一条狗,迪米特律斯……”】   【迪米特律斯:要是你再跟着我,相信我,在这座林中你要被我欺负的。】   出自莎翁《仲夏夜之梦》 第30章   广盛校门口左边公园内。   三个吊儿郎当的男生围着一个小小的炸串摊, 旁边站着几个打扮招摇的女孩,穿着被学校明令禁止的各种奇装异服,每人手里都夹着根烟, 故作成熟。   “到底来不来了?”有人不耐烦地问。   “我哪儿知道?要不你们谁到学校里面把她找出来?”   “疯了吧!万一碰上陆决……”   为首的那个男生阴沉沉地把烟扔在地上,声音粗哑:“怕他的现在就滚。”   旁边几人没有吭声, 只有一个平头纹身男忍不住说:“你不怕你干嘛不进去。”   张子扬阴着脸上前,刚想说什么,忽然发现那些人都盯着自己身后。   他回过头。   陆决从墙上一跃而下,一抬手, 将手里的包扔到张子扬脸上,他被迎面砸中,   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陆决提着领子掼在地上。   “我操……”张子扬手臂撑地, 开口就骂,陆决一脚抵在他喉咙上,力度逼得人喘不过气。   自然也骂不出口了。   陆决冷漠地开口:“张子扬,忘了自己为什么挨打了?敢骂出来你试试看?还想在医院躺一个月?”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张子扬,眼神蔑视, 那种没有温度的冷漠,让张子扬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这让张子扬想到之前在澄州中学, 被陆决按着打的那次,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他当时,不过是对陆决骂了一句:我操.你妈。   没想到陆决突然就爆发了。   “人呢?”陆决冷冷地扫了眼四周,没看见沈音音。   “……谁?”张子扬喉咙痛死了, 艰难地发出声音。   “被你们带过来的女生!”陆决脚上用力,张子扬感觉自己肺里的氧气都快被挤出来了。   后头有个女生小声地说:“她根本就没出校门,我们没看见她。”   陆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威胁半警告的问张子扬:“是真的吗?”   他感觉丢脸极了,却迫于疼痛和恐惧,不得不点头。   沈音音的确不在这里,他们没有撒谎。   可是她从刚才就一直不接电话,如果没出校门,会去哪里?   陆决忽然想到什么。   足球场办公楼。   天幕逐渐黑沉,走廊上悄无声息,连灯也没开。   陆决懒得走正门,直接从一楼打开的窗户翻进来。   体育器材室门口,沈音音靠在略微掉漆的门框上,面容恬静地睡着了。   她双腿平放在地上,屁股下垫了本练习册,膝盖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试卷,手机握在手里,操场上的暖黄灯光透进来,让她的脸看上去很朦胧。   陆决走到沈音音身边,再一次拨通她的电话。   屏幕亮起来了,但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   难怪一直不接。   陆决见她安稳地睡在这里,一颗心落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校门口那些该死的混账,她的同学,还有他自己,找她找得火急火燎,这人倒好,自己寻个小角落呼呼大睡。   她总能干出这么出人意表的事。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她独享安宁,真有她的。   陆决轻轻咳嗽两声,试着叫醒她,“沈音音,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唤醒沈音音,她悠悠转醒,看见陆决站在身旁的阴影处。   灯光照在他的上半张脸上,只有一双狭长双眼是清明的。   “我怎么睡着了?”沈音音还有些懵。   陆决:“问你自己,我还想知道呢。”   沈音音想了想,缓缓地说:“我在这里等你,可你一直不来,我就睡着了。”   声音带着些鼻音,小眼神向上翻着,似乎是在控诉他的迟到。   陆决犹豫了一下,问:“我听说,王晴放学跟你一起走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陆决没理会这个问题,他蹲下来,这样离沈音音更近些,“怎么没跟她一起走?”   沈音音睫毛卷翘,在昏暗中轻轻扑簌着,小声说,“你不是要我在这里等你,带我去吃东西吗?”   说着,肚子像是为了配合她,咕噜咕噜地叫了一声。   沈音音带着困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决伸手,在沈音音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把她头顶睡出的几根呆毛按下去。   “乖,以后她来找你,也别跟她走,知道了吗?”   沈音音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啊?”   陆决玩味地看着她:“先去吃饭,慢慢跟你说。”   “哦。”沈音音收回腿,打算站起来,心里想着,她问的不是为什么不跟着王晴走。   是你好端端的干嘛要摸我的头。   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踉跄了一下,陆决握住她的手,自己也站起来,沈音音重心不稳地扑进他怀里。   少年的衣服上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令人想到海洋上空,一字排开的海鸥。   干净的,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耽误了太多时间,离晚自习只有不到半小时,陆决简单和沈音音到校门口吃了碗粉,等到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才开车带她到几公里以外的青松街吃披萨。   青松街是条老街,道路小而窄,两边分布着各式小店,车辆艰难地在道路中行进。   披萨店是一家很小的店面,招牌也旧旧的,看不出有什么特色。   门口排队的人倒是不少。   沈音音看了眼时间,有些紧张地问:“来不及了吧?”   陆决带着懒懒的微笑,一手提着她的书包,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往里走:“吃就完了,管那么多。”   入内,小而逼仄的店内只有数十张桌台,服务员认识陆决,打了声招呼,直接带他们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入座。   桌上有点单二维码,陆决用手机扫了,拿给沈音音,“你自己点。”   她接过来,好奇地问:“你经常来这儿?”   陆决点头:“差不多吧。”   电子菜单琳琅满目,披萨种类繁多,沈音音用手指往下滑,每一种看上去都很好吃,她没有选择困难症,还是陷入纠结中。   吃什么好呢……   陆决很喜欢看她纠结时候的小表情,特别有趣,很耐心地等待,甚至没有出声打扰。   “萨拉米肉肠披萨,培根熏火腿披萨……”沈音音终于选定这两个,问陆决,“哪个好?”   陆决无奈地看着她,“两个都点吧。”   沈音音转了转眼睛,有些调皮地问:“你请还是我请?”   他就知道……   “我没钱,吃完就把你押这儿。”他没好气地瞪了沈音音一眼。   “开个玩笑嘛,这么凶……”沈音音继续翻菜单,手机忽然进来一条消息。   【我到青松街了,你在哪家店?】   是条陌生短信。   沈音音愣了一下,把手机还给陆决,“有人找你。”   “我看看。”陆决看完消息,站起来说,“披萨我点好了,你先吃,我出去会儿。”   沈音音疑惑地问:“你还跟别人约在这里吗?”   “吃你的。”陆决冲她笑了笑,没解释,扭头出去了。   店外,排队的人已经站到马路侧边的停车位上。   夜色深沉,秋意渐浓,路灯旁的小飞虫形单影只。   他飞快地回完消息,不到五分钟,王晴拖着缓慢的步子,从对面走到陆决面前。   她很怵他,从小就是这样。   陆决光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像是一颗沉默又阴沉的树,纵然枝繁叶茂,却都藏在阴暗处。   “陆决哥哥,你……约我来这里有事吗?”王晴硬着头皮开口。   “找你聊聊。”陆决淡声道。   “聊什么?”   他语气很轻,声音很冷:“聊聊昨天放学的事。”   王晴蓦然抬头,眼神十分慌乱,“昨天怎么了?”   “不要跟我装,你这种……”陆决停住,轻蔑地看着王晴,眼底满是讥讽。   不是不忍心说,是实在懒得同她多说。   王晴脸孔发烫,用力揪住校服衣摆,声音颤抖但依旧顽固:“昨天我找音音,只是想跟她一起回家……”   “是你家吗,谁邀请你来了?”陆决烦躁得想抽根烟,前进一步。   王晴慌乱后退,甚至不敢直接与他对视。   他手插.在兜里,撇开脸道:“以后不要找她,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说完,陆决掉头就走。   王晴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大口喘气,眼底浮现出清晰的恨意,原本文静的一张脸,不自觉变得扭曲。   愤怒带给她额外的勇气,王晴追上陆决,拽住他的衣服,含泪道:“为什么你要那么帮她,我才是表妹!”   陆决皱眉,看了眼被她拽过的衣服。   可惜了,这件衣服他还挺喜欢的,这下得扔了。   王晴泪眼朦胧地说:“我也是被逼的,他们说如果我不带沈音音出去,以后就跟我没完,我能怎么办……我才是你表妹。”   “你不是。”   王晴愣住。   陆决轻嗤一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本来不想做这么绝的。”   “你、说什么?”   “王晴,原名张芸西,楚县小张村人,父亲张春华,母亲杨菊,另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你在六岁的时候被扔在孤儿院门口,不至于都忘了吧?”   王晴脸色惨白,手脚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决冷笑:“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打几个电话,黑几个网站而已,这个世界没有秘密的。”   “所以,不要以为你很聪明。”   王晴有些崩溃,明明是清凉的初秋夜晚,却如同炎炎烈日,暴露她最想逃避的秘密。   “如果不是沈音音,我本来是该被小姨收养的,都是因为那年她进了你家,我才会被爸妈收养,都是因为她……”   陆决看着她蹲在地上,露出手臂的一截淤青。   他心中了然。   王晴的养父脾气很差,年轻时因为打架还进过局子,完全不像一个生意人,陆家人很少与他来往,王晴手臂上的伤,多半是他打的。   但是这些,与沈音音何干?   与他又何干?   陆决知道自己是个足够冷漠的人,他没有那么多泛滥的爱心,去分给一些不相干的人。   而且王晴,未必值得同情。   从她骗沈音音走出校门那一刻,就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排队的人群逐渐松动,饭点快过了,很快要上晚自习,他得抓紧时间送小吝啬鬼回去上课。   “听着。”陆决打断她的话,“我对你的隐私没有兴趣,你保证以后躲远一点,别招惹她,谁都不会知道你的秘密。”   王晴咬牙切齿:“如果我不呢?”   “好说,我顺便查到你那个弟弟,被人撞断了腿,可能要一辈子坐轮椅,如果你父母知道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应该会很高兴。”   她心如死灰,但仍然不服气。   “你为什么这么帮她……”   陆决看着她,淡淡地说:“没人能欺负我家的人。”   他转身往店里走,听见身后王晴哀怨愤恨的声音,充满恶意:“她不是你家的人,她有父母,早晚有一天,她父母来找她,她也会走的!”   陆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店门口风铃响了。   沈音音还好好地坐在那里,姿势乖巧,明明不在课堂上,背还挺得直直的,秀气又可爱。   陆决看到她,便安下心来。   她还在那里就好。   “怎么不吃?”陆决在对面坐下。   桌上放着两盘披萨,完整无缺。   沈音音笑着给陆决倒上饮料,递给他,“等你一起吃啊。”   陆决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快点吃,待会儿迟到了我可不负责。”   对哦。   她差点忘了。   想到快迟到,沈音音加快动作,吃了一块披萨。   饼皮很薄,肉肠和芝士简直是完美搭配,沈音音露出惊艳的表情,“真的好吃。”   陆决说:“比你上回带我吃那家好吃多了吧?”   “真的是,难怪有那么多人排队。”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是明月。   陆决心中一动,轻描淡写道:“带你吃好吃的,有奖励吗?”   沈音音吃得正嗨,差点噎住。   还要奖励?   她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   为了冷静,沈音音喝了一大口冰饮料,她警惕地看着陆决:“你想要什么?”   少爷笑得慵懒:“看你心意啊。”   剩下的披萨,沈音音吃得胆战心惊,还差点噎到。   生怕少爷提出什么她买不起的东西。   晚餐结束,两人走到刚才停车的路边,陆决解锁车门,顺手帮沈音音拉开副驾,她却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街对面一家小店。   店面旁边的灯牌闪着粉红暧昧的光,赫然几个大字:润.滑……延时……重振雄风……   这场景莫名诡异的熟悉。   陆决黑了脸,耳根却红了,抬手弹在沈音音脑门上:“瞎看什么呢你。”   沈音音莫名其妙被弹了个脑崩,捂着头,委屈地看着他:“我想到给你什么奖励了。”   “什么?”那只灯牌闪得陆决眼花,头也疼。   沈音音根本没注意到灯牌,她只想到郑阿姨交给自己的任务,笑容狡黠:“先让我量量你的尺.寸!”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少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音音:你说了任凭我处置的!   …… 第31章   陆决惊了一下, 眼神都变了:“你在胡说什么?”   沈音音不懂他怎么那么大反应,眨眨眼说:“就量尺.寸啊,用手量, 很快的!”   “不给你量!”陆决突然大声,沈音音吓了一跳。   她气乎乎地:“不给量就不给量, 那你自己量好了发给我吧。”   陆决又气又窘,忍不住掐住她两边脸,像在捏一只松鼠那样,半认真半荒谬地说:“我从来没量过那种东西, 听见了吗?”   沈音音被掐疼了,不爽地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这人真奇怪,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不知道还以为要他命呢。   “算了,不指望你了,我量别人的去。”   陆决目光一沉,挡住她坐进车里,“你还想量谁的?”   沈音音看着他说:“我们班有个男生, 个子跟你好像差不多,尺.寸应该也差不多吧, 明天问问他。”   “你敢!”陆决从未这么生气过,“除了我你敢量别人的?”   沈音音也好生气。   这个人也太麻烦了!   她学着陆决刚才的样子,在他两边脸颊捏了一把,趁他发愣, 又像只灵活的小猫那样绕到他身后,大拇指和食指撑开,飞快地从他宽阔的肩膀上比过。   “量好了!”   陆决只感觉肩上有什么东西蜻蜓点水般划过, “你量什么了?”   “肩宽啊,”沈音音见他表情古怪,“你以为我要量什么?”   “就这?”   “就这啊……不对,还有胸围,身长,”沈音音声音减弱,偷偷瞅着他,“剩下两个你自己量了发我吧。”   陆决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他低低地咳嗽两声,“你量这干嘛?”   沈音音有些犹豫,要不要提前告诉他,再一想,郑阿姨织好以后,陆决还是会知道。   “其实,是郑阿姨打算织件毛衣送给你,在圣诞节。”沈音音坐在副驾驶上,感觉有些紧张。   她怕陆决说不要。   车辆缓缓在青松路上行驶,夜晚,街上的小摊位都出摊了,行人渐多,车流拥堵,陆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这让沈音音有些忐忑。   果然还是不该说吗……   两人一路无言,十分钟后,车停在学校门口,快到晚自习的时间了,所有人都加快脚步走进学校。   沈音音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谁让她给我织毛衣的?医生不是让她好好养病吗?”陆决冷不丁地开口。   沈音音说:“织毛衣就是在养病,要不然太无聊了。”   陆决右手扣着方向盘,好像上面有什么惹他心烦的东西,一言不发。   该去上课了。   沈音音看了眼时间,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要……”   “什么颜色的?”   “嗯?”   陆决看沈音音懵懂的样子,又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问你毛衣是什么颜色的。”   沈音音打开他的手,“灰色。”   陆决“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喜欢还是不喜欢?”沈音音说,“不喜欢灰色,可以换别的呀。”   “勉勉强强吧,无所谓了。”   无所谓?   沈音音转过头打量陆决。   他的侧脸一贯的倨傲淡漠,然而却不显得特别抗拒,眼睛低垂,昏暗的光影柔和了素日的凌厉感,拼凑成模糊的温柔。   按照沈音音对他的理解,勉勉强强,这就是同意了。   “我知道了,你喜欢灰色,”沈音音开心地笑了,“记得把你的胸围身长发给我。”   “真麻烦。”陆决嗤了一声。   但总归是没拒绝。   可直到一周以后,沈音音也没拿到陆决的尺码。   这是兵荒马乱的一周,期中考、体育考试、社团排练、蒋乔过生日……各种事情撞在一起,沈音音一时间把尺码的事给忙忘了。   一周过去,沈音音累得只剩半条命,都没怎么陪陆西瓜玩。   幸运的是,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沈音音顺利的进入年级前十,数理化的成绩也都有提高。   算不上进步神速,但下学期分班选理科,沈音音心里没那么怯了。   陆决的魔鬼式补课法,虽然惨无人道,但颇有成效。   还有另一件事。   在陆决带沈音音去吃披萨的第二天,王晴转学了,回到原本的高中。   这件事,是在成绩出来那天,蒋乔告诉沈音音的。   “为什么突然转学?”沈音音问。   蒋乔耸了耸肩,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在学校呆不下去吧?”   沈音音露出不解的表情,“她做什么了?”   “她……”蒋乔几欲脱口而出,又叹口气停下,忍不住捏捏沈音音的脸,“你呀你呀,小傻瓜一样,还真是幸运!”   沈音音指着自己:“我?小傻瓜?幸运?”   蒋乔手撑着下巴,望天感叹:“有人喜欢就是好,我怎么没有这种运气……”   “谁喜欢谁?”沈音音听得云里雾里。   “拜托!谁天天送你回家,谁就喜欢你!”蒋乔恨其不争,又捏了沈音音另一边脸。   陆决?   这段时间,陆决每晚放学,都准时到沈音音教室门口接她,她抗议过很多次,陆决都不理,依旧我行我素。   很快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又很快平息。   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沈音音是陆决家亲戚,他们是表哥和表妹的关系,这样一来,就没人再乱传了。   沈音音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别乱说啊,他喜欢我才怪。”   蒋乔不以为然。   不喜欢她,还把她保护得跟玻璃房的玫瑰花似的,连那天王晴做的恶心事,都不愿意让沈音音知道,特意要求蒋乔保密。   不喜欢你才怪,蒋乔默默地想。   “我的傻音音,你对男人真是一无所知。”   沈音音撇撇嘴:“你不也是单身,你对男人无所不知吗?”   蒋乔尖叫一声,作势要来掐她,沈音音连忙躲开,两人笑成一团。   闹够了,蒋乔优雅地拿出她的公主风小镜子,把凌乱的头发梳好,漫不经心地问沈音音,“我没恋爱过我也知道,男人才不是慈善家,都是大灰狼!接你放学,给你补课,带你吃饭……”   沈音音突然后悔把这些事告诉蒋乔。   “就是为了有一天养肥了,再把你这只小白兔吃掉!”蒋乔凑过来吓唬她。   ……真的是够了。   放学,陆决照例来接沈音音,他走前,她走后,距离相差不远,但又始终隔着一小段。   沈音音知道,以他的腿长和步速,这就已经是足够迁就她了。   往常,沈音音一定会加快脚步追上去,跟陆决并肩而行的。   今天说不上为什么,老觉得心里怪怪的,一想到蒋乔说那些话时恶心又腻人的语气,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喜欢不喜欢。   大灰狼小白兔的。   听了让人尴尬。   回家路上,陆决一直捧着手机,中途还接了好几个电话,听上去,是和他的游戏工作室有关。   “今晚你要去那里吗?”当着闲叔的面,沈音音不方便说开。   陆决摇头:“晚一点吧。”   沈音音“嗯”了一声。   他又斜睨过来:“怎么,才刚有进步,就要把我一脚踹开,用完就扔啊。”   什么话?   她什么时候用他了?   总觉得这个字眼听上去怪怪的。   沈音音满心腹诽,还要装作风平浪静,回家洗完澡,老老实实抱着练习册来找陆决补课。   房间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沐浴露香气,非常清淡,坐在陆决身边时,才能闻到一星半点。   看来他也洗过澡了。   自从上回,陆决要求她帮忙监督他戒烟后,沈音音每次进他房间,习惯性会先闻闻有没有烟味。   陆决比她想象中有毅力,有决心。   这让沈音音意识到,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掷地有声的。   她盯着自己的数学卷子,耳边是陆决低沉,又带些慵懒的声音,可那些都渐渐模糊。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陆决教她打篮球那次,亲口对她说的。   郑重得像是一句亘古不变的承诺。   想到这句话,沈音音忽然面颊燥热,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当时怎么就没觉得这句话那么暧昧呢?   卷子被陆决拿笔戳了几下,唤回她的注意力,转头,发现他一脸不耐地盯着自己。   “我刚才说什么了?重复一遍。”   呃……   沈音音小心又讨好地看他一眼:“你重复一遍我就重复一遍。”   陆决皱眉:“沈音音,你跟我玩呢?”   不敢不敢。   沈音音连忙起身去洗手间,掬了捧冷水拍在自己脸上,清醒又降温,双管齐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仍旧迷茫。   刚刚陆决真的好凶。   他在给她讲题的时候,永远是那么凶,这充分说明蒋乔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喜欢一个人会对她那么凶吗?   别看她这样,也是有些言情小说储备量的,没有哪一本小说里的男主角会对心爱的女主角这么说话的!   除非他想追妻火葬场!   不过,以陆决这种动辄不耐烦,时常嘲讽笑的狗德行,如果不想孤独终老独孤求败,碰上再好脾气的女生,也得追妻火葬场!   这么想着,沈音音心里舒适多了。   她开门出去,陆决却已经换好衣服,穿上一件黑色卫衣,像是要出门。   “你去工作室?”   “不是,去趟严东那儿。”他简单回答。   “哦。”   陆决看她慢吞吞的样子,不觉微笑,伸手过来,这回沈音音有防备,后撤一步,没让他敲中。   “哦什么哦,继续做题,这张卷子没做完不准睡觉,回来我检查。”   放完狠话,陆决才离开。   沈音音狠狠地朝着他的背影瞪了眼。   然后十足没骨气地坐下继续做题。   一套卷子做完,她伸伸懒腰,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刚过,陆决还没回来。   她有些困了,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打算回房。   就在这时候,门忽然开了。   陆决出现在门口,一身酒气。   “你喝酒了?”沈音音皱起眉,上前想看看他的情况。   陆决支吾一声,顺手关上门,意识不清,一手按上门口的开关,屋里灯灭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这到底喝多少了……   沈音音要去开灯,却被陆决拉住手腕,“音音,我难受。”   声音充满了少年的清冽,因为酒精带些低哑,不像平时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还有些委屈。   沈音音偷笑。   这人喝醉了,原来是这样的,好乖,好像陆西瓜为了口吃的跟她撒娇的样子。   如果不是怕他暴怒发火,沈音音都想像rua陆西瓜那样,揉揉他的头发了。   “哪里难受?胃?我去帮你找点药。”   “我要吃糖,给我吃糖。”他说。   房里桌上、抽屉,甚至他的包里都有薄荷糖,自从戒烟后,陆决就离不开这个了。   沈音音说:“我给你拿。”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她顺利拿到桌上那盒糖,倒了两粒在手心,伸到陆决面前。   他看了眼,抬手要取。   沈音音忽然起了坏心。   她忽然合拢掌心,故意调戏他:“陆决乖,要吃糖糖吗?”   陆决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给我摸摸头,我就给你吃。”沈音音仿佛在诱拐小孩。   飘了飘了,她心里乐开了花。   陆决忽然轻扯嘴角,无声笑了笑,忽然站起来,把沈音音推到身后那面墙上。   他喝多了,仍有理智,没忘记将右手垫在沈音音背上。   另一只手撑在墙上。   近得,就像是在抱着她一样。   这招她熟,在小说里见过无数次,叫做壁咚。   沈音音的脸瞬间就烧起来了。   她吓得松开手,糖差点就要掉在地上。   “别闹,乖一点行不行?”他醉眼朦胧的样子,模糊又温柔,似乎对她很无奈,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抵在她上方。   沈音音紧张地咽口水,说不出话。   “没有凶你,”陆决叹了口气,语气放软,“要闹,等我舒服了随你怎么闹,行不行?”   她呆呆地点头,模样傻得可爱。   陆决又笑了,低头,咬住一颗糖,嘴唇微烫,缓缓蹭过她的手心,又吃掉另外一颗。   就像一头高大凶猛,此刻却无比驯服的大狼狗。   一道电流划过尾椎骨,沈音音整个人都僵住。   被他右手覆盖的皮肤,像是要烧起来了。   “好甜。”陆决低低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兔音:犯规!可耻!不许吃我! 第32章   那晚醉酒事件已经过去数周, 转眼,圣诞节就快要到了。   洛城的冬天也悄然而至。   广盛学子都换上新发的冬季校服,教室里的冷气换成融融的暖气, 女孩子们书包上的挂饰也都纷纷换成毛茸茸的款式——这样更有冬季的气氛。   而蒋乔的口头禅也变成:什么时候下雪啊?   早自习上,她这声叹气掩盖在英语课本和朗朗读书声中, 只有身为同桌的沈音音能听见。   印象中,洛城的冬天很少下雪。   沈音音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快十七年,这里的冬天总是湿冷,灰蒙蒙的, 很少见到太阳,冷起来,让人不想动弹。   还好教室里有暖气。   每天早晨, 从暖洋洋的家里, 走几步就上车,到学校门口,跑两步,很快就到教室,她连羽绒服都不用穿。   学校里也很少有女孩子会穿羽绒服。   沈音音今天在校服外套了件雾霾蓝牛角扣连帽大衣, 斗篷式的,穿着学院风格子校服裙, 时尚又不缺学生气,她很喜欢这套搭配。   她喜滋滋地穿上这套来上学,在陆决房门口和他碰上。   他皱着眉,从上到下打量她, “穿这么点以后想得风湿病?”   沈音音无语地反驳:“你穿得很多吗?”   明明自己才就穿着件不算很厚的卫衣,还好意思说她。   陆决笑着扯了扯领子:“我是男的。”   你是男的,那我还是女的呢!   沈音音忍住了, 没有和他继续这种幼稚且没有营养的对话,她塞上耳机播放音乐,闭上眼睛不看他。   激烈的前奏在耳边响起。   忽然,音乐声消失,陆决靠过来,一只手撑在沈音音身侧,另一只手摘掉她的耳机。   “你最近很奇怪。”陆决紧紧盯着她,锐利的眼神让她紧张。   他撑在身侧的手,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让她想到他喝醉酒的那个晚上。   好憋闷……   “我哪里奇怪了?”沈音音低下头,避开陆决的视线。   陆决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她:“你在躲着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   沈音音不服气地犟嘴:“好好的,我干嘛躲着你。”   “真的没有?”他语气上扬。   沈音音缩着脖子,小声说:“真的没有。”   他轻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但好歹是退回原位了。   沈音音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把耳机戴上,原来还没播到副歌部分。   刚才短短几十秒,她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几首歌的时间?格外难熬,恨不得破窗而逃。   ……就像那天晚上,陆决从她掌心吃糖果后,她愣了几秒,慌不择路地夺门而逃一样。   这家伙,居然还敢质问她!   沈音音那晚,一整夜都没睡着,第二天盯着对大黑眼圈上学,本来以为陆决会跟她道个歉,或者解释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他像是完全把那件事忘了。   不仅毫无影响,甚至还若无其事地跟沈音音打招呼。   沈音音一个人委屈得不行。   这么可以随随便便,在她手心舔东西吃嘛……   他又不是陆西瓜!   沈音音在乎的不仅仅是陆决的态度。   她感到别扭,每次看见陆决就想到那天晚上,手心里暖暖热热的触感。   再一想到蒋乔说的那些话,心里就更乱了。   这段时间,为了避开陆决,沈音音请假,取消每周三次的补课,理由是戏剧社团要开始排练。   午餐时间,蒋乔挽着沈音音到学校旁边的小吃街买奶茶。   她们一人一杯,捧着热饮慢慢往学校走。   “好甜,太甜了,我明明让她做半糖了。”蒋乔皱着眉嫌弃。   太甜了……   那天陆决那个大猪蹄子好像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音音咕咚喝下一大口,面无表情道:“还好,一点也不甜,哪里甜了。”   蒋乔奇怪地看着她,伸手放在她额头:“没发烧吧?”   “才没有。”   经过宣传栏,沈音音闷头走路,忽然听见蒋乔感叹:“啧啧啧,陆家的基因还真是好,随随便便都长这么好看,音音你太幸运了,天天跟帅哥住同一个屋檐下……”   “谁帅了?陆决哪里帅了,胡说八道……”沈音音脱口而出,奶茶都差点掉地上。   蒋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指着宣传栏:“我在说他哥,你激动啥?”   ……   橱窗里,赫然是陆绍修的照片。   尴了尬了。   她居然忘了,蒋乔是陆绍修的头号粉丝,进校第一天就看中了他的照片。   沈音音反应过来,转移话题:“绍修哥哥啊,他马上就要搬家了,以后不住一个屋檐下了。”   “搬家?”蒋乔眨眨眼,“以后不住一起了吗?”   沈音音点头:“平安夜那天就要搬家,那边离公司更近一点。”   这提醒了她,陆绍修搬家那天要在新家举办一个乔迁派对。   蒋乔说:“那不就是后天?”   “对,后天。”沈音音大口喝奶茶,补充能量。   不知道陆决会不会来。   说起来,上回她找陆决要的尺码,到现在也没收到,沈音音也没主动找他要。   看来他这个圣诞节是收不到任何礼物了。   活该。   很快到了两天以后。   平安夜这天,学校里气氛很浓,恰逢星期六不用上晚自习,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同学们的心早就飞走了。   前桌的神婆把手机放在抽屉里偷偷发消息。   后桌的猴子偷偷戳沈音音的后背,要她不要小气,把今天收到的巧克力拿出来给大家分享。   至于沈音音的同桌——励志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八卦)记者的蒋乔同学,正在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中午几个高二女生,趁陆决从教学楼下经过,扔了一堆礼物下去,恰好砸到陆决的头。   此事引发无数学生围观,就连路过的老师都忍不住笑。   沈音音心想,砸得好,再砸狠些!   “有照片或者视频吗?”   蒋乔耸耸肩:“好像没有。”   哦,那太遗憾了。   放学后,陆决不在车上,闲叔径直载沈音音到陆绍修的新家,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郑芷如帮她准备好了小礼服,刚进门,就让沈音音赶紧换上。   一件烟粉色的及膝小礼裙,少女风,奢华的同时并不显得张扬,衬得沈音音眉目如画,明眸生辉。   快七点,宾客云齐,围在宴会厅高谈阔论,大多都是公司股东高层,和家里的亲朋好友。   聊的话题都是沈音音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   什么股权变更,资产结构,公司明年的战略方向……一直聊到陆绍修的个人问题。   催婚的来了。   席上一位股东的太太提及自己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女儿,大有撮合之意。   “不巧,我现在忙得只剩事业,等城北的项目落地再考虑个人问题吧。”陆绍修委婉推辞。   郑芷如笑着打圆场:“我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主意大……还是音音乖。”   有人问:“咦,怎么不见陆小公子?在上课?”   “孩子高三了,在上晚自习。”陆显文淡淡地解释。   旁人不察,可郑芷如,陆绍修还有沈音音,都同时忍不住看着他。   连陆叔叔自己,都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也对,高三了,学习是要抓紧,是跟音音在一个高中吧……”   眼见着话题要转到沈音音身上,她礼貌而敷衍地应付几句,忙不迭地逃到书房。   两只狗围过来,亲昵地凑到沈音音身边。   其中一只当然是陆西瓜了,这样的家庭活动,从来都少不了它。   另一只,则是陆西瓜的加大版,陆绍修养的一只德牧,名叫少校,威风凛凛,两只耳朵竖起来,又飒又萌,和陆西瓜并排站,就跟父子俩似的。   沈音音关上门,把作业拿出来写,忽然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发现陆西瓜在少校的带领下,从她的书包里翻出礼物,扒拉着一块巧克力。   狗不能吃巧克力!   “陆西瓜!放下!不许吃!”沈音音急了,站起来往两只狗的方向跑。   她忘了自己刚才换上了高跟鞋,一时重心不稳,右脚崴了一下,摔在地上。   痛。   两只狗愣了一下,回头看她,陆西瓜犹豫了一秒,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围着沈音音打转。   少校已经咬开巧克力的包装……   有人打开书房的门,是陆决。   他一身西装革履,晃一眼,沈音音差点把他认成陆绍修——平时只有陆绍修会这么穿。   何况兄弟俩面貌本就相似,穿上禁欲感十足的西装,都有种冷冰冰的英俊感。   沈音音顾不得太多,朝他大喊:“快,别让狗吃巧克力!”   陆决取下挎包,朝狗扔过去,他准头一流,包刚好落在少校旁几步远。   少校冲陆决大声“汪汪”两声。   陆决阴沉地瞪着狗,双方展开激烈的角逐……   三秒后,少校夹着尾巴委屈地跑到沈音音身边,嘤嘤嘤的。   沈音音坐在地上,先摸了摸少校的头,然后真心实意地冲陆决竖起大拇指。   吓狗专业户,真有你的!   陆决走近她身边,“坐地上干嘛?”   沈音音郁闷:“摔跤了。”   “笨死了,”陆决张嘴就没好话,“站得起来吗?”   沈音音瞪他一眼:“托你的福,腿还没断!”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脚踝有些疼,但不严重,休息一晚就会好,可是右脚的鞋跟却断了。   “我去换拖鞋。”沈音音一手举着鞋,光着右脚站在地上。   “站着别动,”陆决蹲下来,轻轻按在她的脚踝上检查伤势,“这里疼吗?”   沈音音垂眸,灯光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温热的呼吸,随着他的声音,轻轻烙在她的小腿。   拜托别靠这么近啊……   “不疼的。”沈音音小声说。   “真的?”陆决抬眸,眼神冰冰凉凉地,却拥有令人折服的质感。   沈音音说实话:“有一点点……”   他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要去找药,沈音音拉住他:“你怎么才来?”   还穿得这么正式……   “刚去了一个活动,没来得及换衣服。”陆决轻描淡写地解释。   沈音音说:“没事,你穿西装挺好看的。”   话音落,他看过来,目光淡淡地,却很有力量。   沈音音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   “最近在忙什么?还是社团?”陆决忽然问。   沈音音点头。   “真有那么忙,连课也不上了?”他低笑了声,“不会是骗我吧?”   “没有,是真的忙,”沈音音一紧张,画蛇添足地解释,“这周我们在学跳舞,表演的时候要用……”   “是吗?”他松开她的脚踝,语气调侃:“我不信。”   “是真的!”沈音音强调,脸都红了,眼睛里雾蒙蒙的。   “那,跳给我看看。”   沈音音愣了一下,为难道:“我鞋坏了……”   陆决不为所动,抱臂冷冷地看着她。   “我脚疼……”沈音音换了一种策略。   陆决无奈,静静地看着她说:“站上来。”   嗯?   上哪儿?   陆决看沈音音那副呆兮兮的样子,叹口气,手机搁桌上,一手虚扶着沈音音的腰,一手执起她的手,低声吩咐:“踩到我鞋上来。”   啊?   沈音音晕晕乎乎地低头,脱掉左脚的高跟鞋,慌张地踩到他皮鞋上。   “干嘛?”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带你去找药。”陆决说。   “我可以自己走。”她小声说。   “然后再摔跤?”陆决轻笑,“没事穿什么高跟鞋……”   沈音音固执地犟嘴:“这样搭配才好看,你懂什么。”   陆决带着她往外走,二楼没人,所有宾客都集中在一楼活动,他走向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配合地说,“是,我不懂,你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行你个大头鬼。   你个迟早追妻火葬场的笨蛋直男懂个屁啊。   不过,这种走路的方式倒是新颖,而且,出乎意外的舒服……   好像小时候,爸爸逗她玩,也是这样带她跳舞,沈音音总被逗得呵呵笑。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走进洗手间,陆决先放下沈音音,打开镜柜,里面果然放着各类药品。   陆家的外伤药习惯放在洗手间镜柜里,陆绍修也有这个习惯。   他找到活血化淤的红花油,看了眼洗手间,指挥沈音音坐到浴缸边缘上。   她睁大眼睛看着陆决,一动不动。   他皱眉,想了想,豁然开朗,无奈地走到身边,让沈音音再次站上来。   “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陆决的身影在耳边,慵懒又轻挑。   沈音音努努嘴:“还没有……”   他笑:“那我再努力?”   沈音音不吭声,慢慢坐在浴缸上,陆决正要蹲下来给她涂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冲着洗手间来的。   沈音音心里一懵,警铃大作,也不知哪根筋走岔了,她拉住陆决,“快到浴缸里来,躲起来!”   陆决有些懵,竟也被沈音音扯着站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脸莫名。   尤其是陆决。   沈音音其实也不懂,这完全是她下意识地反应。   一想到被人看到她和陆决单独呆在洗手间里,她就心虚。   对,心虚。   来不及多想,很快有人进来。   是陆绍修,还有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姐姐……   多亏洗手间够大,浴室的位置在最里边,他们暂时没有发现沈音音和陆决。   可是他们为什么两个人一起进洗手间?莫非和她一样,谁崴了脚?   沈音音来不及想明白,情况急转直下。   往日温文尔雅的陆绍修,忽然烦躁地扯开领带,将那姐姐抵在门上,一手掐腰,重重地吻住她。   她抵抗,低泣,捶打陆绍修,却无济于事。   只听见暧昧旖旎的亲吻声音。   沈音音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平时陆绍修一起看电视,偶尔出现亲热镜头,陆绍修都会马上换台,一本正经地不许她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没看人家小姐姐不愿意吗!   陆决显然也愣了。   他一向傲慢,骄矜,仿佛无所不能,这还是她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副震惊的表情。   沈音音羞地脚趾蜷缩,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陆决也很不自在。   他耳根通红,阴晴不定地盯着沈音音,仿佛在说,为什么要躲起来?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音音无奈。   她懂,她都懂。   她指了指陆绍修的方向。   可是他们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啊!   陆决烦躁地抓抓头发,怒瞪着沈音音。   她居然还敢看?   他倾身上前,遮住沈音音的眼睛。   恰在此时,沈音音误会了他的意思,看他动作,还以为他要出声,吓得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唇。   下一秒,兵荒马乱。   她看不见,所有感知被听觉和触觉充盈。   耳边所听,是暧昧的亲吻声;   手心所触,是柔软温热。   那一刻,沈音音看不见,脑中却自动勾勒出陆决的模样。   冷淡的,俊朗的,五官轮廓是凌厉简洁的笔锋,让人心生退却,不曾想,他拥有这样细腻的温柔。   腿麻了。   脚踝也开始疼。   好委屈哦。   想让陆决给她上药,亲手上药,别人都不行……   沈音音从没发现自己这么娇气过,她惊讶于这个事实,不得不承认刚才他说的那句话。   她好像,真的,被他惯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撒花!   女儿终于开始觉醒了,小陆少爷,还不快谢谢你大哥大嫂舍身助攻!   顺便小声安利下,大哥大嫂的预收《偏偏钟意她》,喜欢我们绍修哥哥的点专栏预收下哦~   溜了溜了 第33章   从未有这么难熬过。   像做贼一样也就算了, 还要忍受这种仿佛随时要窒息的诡异气氛,沈音音后悔不迭。   刚刚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   如果没躲起来,大不了和陆绍修迎面撞上, 她可以想出一百种解释的说辞。   至少不用看到往日尊敬的绍修哥哥,强迫人家小姐姐接吻……   也不用和陆决被困在浴缸里, 不知如何是好。   还捂着人家的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音音在心中默默地倒计时,到时就松开手,“三、二……”   “啊!那边有人!”   忽然一声惊呼。   沈音音心里一凉,虽看不见, 也清楚这一声是那个姐姐发出来的,她看见他们了。   完了。   她和陆决几乎同时松开手。   陆绍修阴测测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一脸被强行打断的不爽,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   陆决一贯是无所谓的, 他站起来,耸耸肩,“我们俩先来的。”   意思是,不该你质问我们,是你们打扰了我。   ……   这叫什么话, 你还是闭嘴不要解释了,越描越黑。   “你小子……”陆绍修拧着眉, 声音沉下来,隐隐带着火气。   陆决也不是个怕事的,他挑衅道:“我怎么了?”   “陆决!”沈音音不悦地开口。   而那位白裙姐姐,则是直接扯了陆绍修一把, 带着怒气,俏生生地瞪了他一眼。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还暴躁的两兄弟,忽然同时安静下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如同被两根针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下去。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沈音音实在想笑。   陆决埋怨又憋屈的眼神,好像陆西瓜刚才被喝住不许吃巧克力的样子。   果然物似主人形。   这回换沈音音上场,她冲陆绍修乖巧一笑,“我脚崴了,陆决在帮我涂药,然后你们就进来了。”   说着,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白裙姐姐。   好像……很漂亮的样子。   皮肤白得发光,高挑纤细,唇色颜色瑰丽,不像是口红,倒像是被什么咬过……   沈音音才看了一眼,那姐姐就窘迫地背过身去。   陆决警告地看她一眼,脱下西装,温柔地盖在那姐姐的脑袋上,顺势站在她身前,挡住旁人视线。   他冲沈音音和陆决打了个响指,指着门口,“快走。“   好凶。   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凶。   离开洗手间,还是回到书房去上药,沈音音自己来的,经过刚才那件尴尬的事,她发觉和陆决之间的气氛更怪了。   为了让他们不要显得像是独处,沈音音特意打开书房的门,免得再发生什么令人尴尬的事。   楼下宾客还未散去,那些大人真是够能聊的。   房间里都是红花油的呛鼻味道,连两只狗都绕着沈音音走。   没良心的小东西。   倒是陆决,一直靠在书桌旁,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音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眼神淡淡飘过来,落在她身上。   “你会走吗?”   沈音音愣住:“走去哪里?”   陆决扭过头:“没什么,走吧。”   沈音音都看出来他话里有话。   她没有追问,她知道,陆决不愿意说的话,谁也逼不出来。   楼下响起音乐声,把宾客们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都淹没,声音忽近忽远。   陆决忘不了,他刚才进门时,无意间听到的那段对话。   一个他不认识的阿姨对郑芷如说,“听说那个何思前段时间回来了,你知道吗?”   郑芷如迟疑片刻,点头:“有听过,不知真假。”   那人神秘兮兮地说:“怕不是来要她女儿吧?”   陆决没兴趣再听下去,打了声招呼径直上楼。   找了几间房都没见到沈音音,直到他来到书房门口,才懵然想起来何思是谁。   那是很小的时候,沈家伟跟何思时常带沈音音来家里做客。   后来沈家出事,也常听陆显文和郑芷如提到这个名字。   她是沈音音的母亲。   她回来了,是来带走沈音音的。   陆决心里乱了一下,扭开书房的门,就看见沈音音跌坐在地上的场面。   九点左右,宾客散尽,陆绍修只身出来送客人到门口,不见刚才那个姐姐。   沈音音虽然好奇,却也不敢问。   “绍修哥哥,那我们走了。”沈音音摇手和陆绍修告别。   陆绍修冲她笑笑:“小家伙,回去了别乱说。”   沈音音咬唇笑了笑,手放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一定保守秘密。   门关上,下电梯,她跟着陆家人走进车里。   陆显文和郑芷如坐一辆车,沈音音和陆决坐另一辆车,陆西瓜跟在沈音音身边。   它明显是玩累了,趴在沈音音腿上打瞌睡。   “这种感觉好奇怪。”沈音音忽然说。   陆决看她一眼:“怎么?”   沈音音语气低落:“绍修哥哥长大了,就要离开家里,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沉默了会儿,陆决淡淡地说:“你也会长大的,你是不是也会离开?”   沈音音显得很迷茫:“我不知道。”   腿上,陆西瓜闭着眼睛轻轻打呼噜,沈音音一下下摸着它的小脑袋,心里充满依恋。   她实在太喜欢现在的生活,太喜欢她身边的人了。   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必须离开会是怎样的。   她还想看着陆西瓜长大,变成像少校那样威风凛凛的大狗。   “那就别想了,”陆决忽然伸手,摸了摸沈音音的头发,“还没影的事情想它干嘛?”   沈音音奇怪地看着陆决。   他今天不对劲。   沈音音感觉他心里藏着什么事,可以陆决的脾气,一定是不肯说的。   他揉着她的头发,不像是要安慰她,反倒像是,要从她那里汲取某种力量。   -   冬夜漫长,院子外头的树都落败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天空总是雾蒙蒙的,少见晴天。   元旦过后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这意味着全班同学最期待的寒假。   可惜幸福不会有那么轻易。   在这之前,他们要先过一道坎:期末考试。   无论他们多么不情愿,期末考试还是在学期最后一个周末如约而至,所有人嘴上抱怨,心里都全力以赴。   因为这场考试,关系到下学期的文理分班。   如果能去A班,为什么要去B班?而两种班型之间的差距,真的可能只有那么区区几分而已。   整个考试的过程,沈音音心里都很平静。   考试前一晚,陆决给她补完本学期最后一次课,他语气轻松沉稳,告诉她,别紧张,你一定能考好。   那架势,嚣张又可靠,漫不经心地,宣告他的存在感。   沈音音有种错觉,仿佛他会永远站在身旁,为她保驾护航。   因为心中有谱,成绩出来,沈音音稳坐年级第五,不算多么牛,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陆决在球场打篮球,他们今天和五中打比赛,从女生的尖叫声中,可见战况有多激烈。   沈音音一向不爱凑这种热闹。   这次不一样。   她心中溢满了几欲沸腾的倾诉欲,想要向他这个负责的老师报喜,于是她到小卖部买了瓶东方树叶,打算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送给他。   礼轻情意重。   他肯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沈音音抱着饮料,喜滋滋地站在球场边,和那群尖叫加油的女生稍微拉开距离。   她在陆决的傻瓜式教学法下,学会了傻瓜式投篮法。   但她还是看不懂篮球,这项运动太激烈,太过冲撞,看得人捏一把汗。   在落日余晖中,她看见陆决游刃有余地在球场上移动,篮球的抛物线流畅漂亮,像是他答题的公式一般简洁明晰。   白色的球衣,是整场的亮点,少年跑起来的样子像是在草原上疾驰的猎豹,引人注目,她不得不看着他,心脏猛烈的跳动。   一次干脆利落的进球后,陆决停下来,撩起衣服擦汗。   小腹线条结实明显。   果不其然,又是一阵尖叫。   沈音音掏了掏耳朵,忽然被鼓动,也跟着她们一起喊加油。   她不适应这么大声喊话,脸都涨红了,还跟不上她们的喊话节奏。   陆决遥遥地看过来。   沈音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但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举起手里的饮料,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我考得很好。   谢谢你啦。   陆决笑了笑,他视力好,看见沈音音喊的面红耳赤的样子,模样可爱而胆怯,还有她发顶翘起的几根碎发,柔弱地飘飘荡荡。   傻子。   刚才还新鲜火热的篮球赛,忽然变得索然无味。   他只想跑到她身边,喝她手中有些难喝的饮料,问她怎么连喊加油都不会,还把自己弄得脸通红。   然而还有下半场。   忽然,他发现沈音音的目光变了。   虽然仍是盯着他的方向,可却穿过他,看向身后不知名的某处。   他还来不及向后看,沈音音已经跑开。   这是陆决第一次见沈音音跑得这么快,这么坚决。   他的饮料还牢牢握在沈音音手里。   她今天穿得多,跑起来像是一只笨拙的企鹅,可前面那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还穿着高跟鞋,更加跑不快。   沈音音生平第一次发挥跑步潜能,刚出学校门口,就在一家煮玉米摊前追上了她。   “跑!你再跑!我看你今天要跑到哪里去!”   她太激动,声音自然而然地带上几分哭腔,气息不匀,站着不停喘气。   女人背影颤抖了一下,过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才终于回过头。   “音音……”   纵然不再年轻,也依然能看出从前美貌的轮廓,以及和沈音音依稀相似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五六章的样子正文完结。 第34章   六点整, 沈音音跟何思走进学校旁边一家咖啡店。   不到一小时,她们走出来。   沈音音眼睛红红地,显得很迷茫, 任由何思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乖女儿, 妈妈不勉强你,你答应妈妈,好好考虑。”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   刚才跑太快, 不知在哪里沾上了泥巴。   何思的车停在路边,是辆银灰色的保时捷,还有她的大衣和丝巾, 淡雅高级的香水味, 一切都昭示着,她今非昔比,又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所以她才回来,想要补偿。   “晚上上课吗?妈妈送你去学校吧。”   沈音音摇头:“放假了。”   “那回家?”何思说着,沈音音忽然抬头看着她, 何思自知失言,又说, “回陆家?正好我要去拜访,感谢他们这些年照顾你。”   沈音音淡漠地说:“你去吧,我回学校有点事。”   书包还在教室里,刚才蒋乔给她发消息, 说帮她把书包拿走了,在校门口等她。   在咖啡店门口跟何思分开,沈音音往另一边走, 背后有道殷切的视线一直跟着她。   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一直盼望着妈妈回来,可她真的回来了,沈音音反而不知所措了。   刚才在店里,沈音音叫她妈妈的时候,语气无比干涩。   实在太久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   学校门口,沈音音没看到蒋乔,沉沉夜色中,和她站在一起的,是陆决。   她的书包在他手里。   沈音音没来由地慌了一下,她把调成静音的手机拿出来,发现蒋乔在十多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书包我交给你家陆决啦,我有事得先走,微信聊!”   “BTW,你家陆决问我你刚才跟谁见面,我说我也不知道。”   沈音音又懵了一下。   他刚才看见了?   不对,他就算没看见,待会儿回家见到何思,一切也会见分晓。   沈音音停住脚步,踟蹰不前,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决。   待会儿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叔叔和郑阿姨。   如果妈妈当着他们的面,问自己是要跟她走,还是留下来……   她从未做过这么难的选择题。   一辆出租车在沈音音身边停下,不等后座乘客下车,沈音音拉开副驾驶车门就坐进去。   司机都被她视死如归的架势吓了一跳。   “去、去哪儿?”   沈音音看到后视镜里那张苍白的脸,长长地呼了口气。   “小仓县去吗?”   -   小仓县就在洛城旁边,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也是沈音音的老家,她那销声匿迹老爸出生的地方。   沈音音一路上都不说话,异常沉默。   她不断想着刚才何思说的话。   “妈妈和爸爸已经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妈妈现在只想补偿你。”   “妈妈以后不会结婚,不想让你有个后爸,只想好好赚钱,给我们音音攒份嫁妆。”   “无论如何,妈妈都尊重你的决定……”   司机大叔是个憨厚人,上车就看出她是个学生,联想到自家孩子,还当她是在玩离家出走。   “你一个小孩子,去小仓县干嘛?跟家里吵架了?”   沈音音揪着衣角,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拿出手机,她忽略陆决打来的几通,直接拨给郑阿姨,告诉她,爷爷奶奶叫她回家过年,现在已经在回老家的路上了。   “音音,你……”郑阿姨好像猜到什么,叹口气,“好吧,到老家,让爷爷奶奶亲自打电话报平安。”   沈音音“嗯”了一声,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郑芷如听出来,反倒宽慰她:“傻孩子,哭什么?你想做什么阿姨都支持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沈音音习惯于郑芷如的照顾,彷徨之际,下意识就要寻求她的帮助。   “阿姨都知道了,刚才你妈妈来过。”   沈音音嗫嚅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边寂静几秒,郑芷如才说:“站在我个人的立场,阿姨不希望你离开,可作为一个母亲,我也会希望,我的孩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说得那样恳切。   沈音音说:“我懂了,我会好好想想。”   “阿姨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挂上电话,沈音音闭上眼睛休息,没睡着,但是思维很疲惫,直到出租车停下,她睁开眼,看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镇。   爷爷奶奶见到沈音音突然回来,而且什么东西都没带,很是吃惊。   她每年寒暑假都会回老家,但从来不会这么突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奶奶比较唠叨,问沈音音考试成绩怎么样啦,今年在家待到初几再过去啦,在陆家过得好不好一系列问题。   沈音音一一答了。   等到爷爷奶奶给郑芷如回过电话,一切都安静了。   奶奶给沈音音专门做了顿晚餐,她坐在对面看着孙女儿吃,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又怕提起来惹沈音音不高兴。   沈音音挑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主动托出:“我妈回来了,想带我回她老家。”   奶奶担忧地看着她:“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去那乌远八远的地方做什么?那地方冷,天寒地冻的,你哪里受得了哦!”   沈音音笑了。   奶奶没读过什么书,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都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嗯,我还没答应。”沈音音低头扒饭。   奶奶有些着急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啊?”   这时候,爷爷抽着烟经过,不悦地打断奶奶:“老婆子啰嗦什么,让音音好好吃饭,还不过来泡脚!”   “你个老头子才真是,音音吃饭呢,说什么脚不脚的!”奶奶站起来,骂骂咧咧,凶得不得了。   对着沈音音,马上又上演川剧变脸,笑眯眯地说:“音音你慢慢吃,吃完把盘子放池子里,奶奶来洗。”   “嗯。”   奶奶脚步声走远一点,沈音音听见爷爷对她说:“孩子大了,她自己能做主,我们两个老的别掺合……”   “我这不是担心吗……”   声音渐渐远了。   米饭的香气,热气腾腾,有种质朴的幸福感,沈音音吃完一整碗饭,洗完澡,很早就躺上床。   陆决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没接之后,就再没有消息过来。   生气了吧。   一定是很生气了。   沈音音一头埋进枕头里,清空大脑,那些烦恼的问题,暂时都不想了。   爷爷奶奶住在小仓县的城镇上,原来老家里许多居民都在镇上买了房子,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务工,县城的清晨总是宁静。   沈音音每天早起,陪爷爷去买菜买早点,晚上到广场上看奶奶跳广场舞,过了一周慢节奏的生活。   至于寒假作业什么的……   她连书包都没带回来,更别提作业了。   每天除了陪爷爷奶奶,就是打游戏,和蒋乔聊天,听她兴奋地分享最新的追星动态,刷朋友圈,逛微博……   她必须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充实起来。   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想到陆决,想起被他戳额头时的委屈,还有那天在浴缸里,气氛古怪的对视。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是会每天深夜去他的游戏工作室。   那天的篮球赛赢了没有,他没有等到自己,会不会气得把书包直接扔掉……   “装好了,虾米紫菜在门口你自己装一点……”面馆老板娘把三碗馄炖放在台上。   这是镇上生意最好的一家早餐店,只卖馄炖,每天生意火爆,还会有洛城市的人专程开车过来吃。   可以在店里吃现煮好的,也能买包好的馄炖回去自己煮。   奶奶爱吃这家店,沈音音买了三人份的,装好回家。   刚到门口,沈音音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让她多买一点,家里来客人了。   沈音音没多问,还以为是爷爷的朋友,重新付钱多买了些馄炖,快步走回家里。   居民楼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车她很熟悉,车牌号她也熟悉。   沈音音心里忽然忐忑不安。   这车陆家人谁都可能开,但这种不太妙的预感告诉沈音音,来的人一定是他。   而且来者不善。   她慢吞吞地上楼,发现门开着,人没进去,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陆决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清冽中带着低沉,少年人正在朝着成熟的男人迈进。   “那就这样,爷爷奶奶不用送了,我这就走……”   奶奶追出来:“小陆吃个早饭再走吧,音音快回来了……”   陆决一边推辞,大步出门,刚好跟躲在楼道里的沈音音打了个照面。   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早上好?”沈音音干巴巴地冲他打招呼。   陆决冷淡地看她一眼,“借过。”   他侧身从沈音音身边下楼。   不能让他走。   沈音音心中登时跳出这个念头,她没多想,扯住陆决的外套,大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他头也不回,声音极尽冷淡:“说。”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谈话,我们是什么未开化的野蛮人吗?   到底还是奶奶解围,她接过沈音音提着的一袋冰冻馄炖,热情地招呼陆决:“进来进来,这家馄炖可好吃了……”   沈音音表情怂怂的,对陆决竖了个大拇指:“真的,可好吃了!”   就跟那天在球场边傻乎乎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轻哼一声,没搭理沈音音,转身走进屋子里。   真是,要不要这么傲娇啊。   沈音音揉揉眼睛,跟上去,刚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放着她的书包。   她顿了一下。   “我妈让我送来的,你检查一下,我可什么都没拿。”陆决说。   沈音音点头:“我知道。”   她把书包拿进房里,回到客厅,用一次性杯子给陆决倒了杯水。   他不接,冷冷觑她一眼,眉宇间尽是嘲讽,让人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   沈音音干脆自己喝了一口,缓解焦虑,她在陆决旁边坐下。   他起身要走。   “陆决,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她终于开口。   他“哦”了一声。   沈音音抬头看他:“如果我真诚地跟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陆决轻扯嘴角,不咸不淡地说:“动动嘴皮子,就叫真诚道歉?”   “不是,还有更真诚的!”   他看过来,眼尾轻轻挑起,终于有了一丝兴趣。   沈音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留下来吃饭,我带你玩好玩的。”   就这样,在陆决极度怀疑的眼神里,他到底还是留下来吃完馄炖。   奶奶貌似很喜欢陆决,吃饭的时候,不停问他,“好不好吃?”、“从洛城开过来堵不堵?”、“喜欢吃什么中午奶奶给你做”这些问题。   出乎意料,陆决竟然没有不耐烦,好声好气地一一回答了。   乖巧的程度让沈音音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   最后,爷爷边看报纸边问:“我们音音在你们家乖吧,没惹麻烦吧?”   原本就是一句客套话。   谁想到,陆决还真不按套路来,他吃完最后一个馄炖,一本正经道:“不太乖,经常给我惹麻烦。”   沈音音差点没呛到。   当着本人的面告小状?还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吃完早餐,背上小包出门,沈音音一把拉住他:“我什么时候给你惹麻烦了?”   陆决嗤笑一声:“害我在校门口等你一小时,还专程给你送书包,不算惹麻烦?”   这……无言以对。   沈音音认真站在原地反思三秒。   忽然,她背着的小书包被陆决拎起,他就像是提着一只鸟笼子那样带着她往前走。   “干嘛?”   “不是要带我去玩好玩的?”陆决懒洋洋地说。   沈音音看着他,嗫嚅着说:“玩了好玩的,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他轻飘飘回答:“看情况吧……”   这个二世祖!   许之航给他取的外号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小镇上活动的区域小,不用开车,沈音音带陆决步行到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这里从前是个小型游乐场,后来生意不景气,老板就把大部分游乐设备取消掉了,现在变成了公老年人和小孩玩乐的地方。   陆决看见公园入口,一个老年人正在摔着鞭子抽陀螺,动静响彻天际。   他不动了,皱眉道:“你别告诉我要带我玩这个。”   满脸都写着抗拒。   沈音音忍不住笑,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带他绕过那个老人,“当然不是啦,玩更好玩的!”   陆决看了眼被她碰到的地方。   虽然隔着衣服,却仿佛是没有阻隔地,将她的温度传达到皮肤上。   在寒冬的冷风里,异样温暖。   他面上僵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   穿过假山和一条小径,他们来到一处拱形通道前,白墙黛瓦,墙上生长着不知名的植物。   沈音音停在这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眼里含笑。   “什么意思?”陆决挑眉。   “带你看个超有意思的。”沈音音站在通道前,将硬币捏在手里,紧张地找好角度,用巧劲将硬币顺着拱形门的下方甩上去。   硬币顺着力度直上,却在到达最上方的时候啪嗒掉下来。   ?   玩我呢?   沈音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捡起硬币,不服气地又扔了一次。   同样的,还是刚到顶点就后继无力,还差点砸到沈音音头上。   旁边一声轻笑。   沈音音正郁闷着,还被陆决嘲笑,就像一只试图争地盘失败的野猫,恹恹地蹲到一旁,表情颓废。   好失败哦。   丢死人了。   她沉默不语地拔着地上的野草,悄白的耳朵红红的,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因为窘迫。   “笨死了。”陆决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   沈音音小脸鼓鼓的:“难道你会吗?”   “我当然会了,”少年表情倨傲又得意,“我是谁啊?”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世界最臭屁的二世祖!   陆决扬了扬下巴,示意沈音音让位,她憋屈地挪着小步到一边,不服气地看着他。   他无视沈音音的目光,不慌不忙,将硬币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找好角度,毫不犹豫地扬出去。   一道银光闪过。   那枚硬币好像被磁石黏在灰白色墙壁上,绕了一圈,回到起点,很快又绕了另一圈,发出悦耳的一声轻响,很有质感。   沈音音看得眼花缭乱,数不清硬币到底绕了几圈,它终于停下,落在她脚边,摇摇晃晃地停下。   这个二世祖嚣张归嚣张,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惊喜,又尴尬,气呼呼地伸出腿,将硬币踢走。   “技不如人就发脾气啊?”陆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总欺负我,我都没跟你发脾气。”   沈音音眨眨眼睛。   她没听错吧?   谁欺负啊到底……   “明明是你欺负我。”刚才还给她脸色瞧。   陆决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谁欺负谁都无所谓了,你不是都要走了吗?”   沈音音心里突然震了一下。   他果然是知道了……   “我还没有说……”她有些艰难地开口。   “呵,你这个人,最他妈心软了。”陆决说。   沈音音感觉自己完全被他看透,毫无任何辩驳余地,她低着头,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好。   陆决靠在墙边,有些斑驳脱落,但他并不在意。   “哪里?”   “我妈老家。”   顿了顿,陆决微微点头:“已经想好了?”   沈音音不说话。   她好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两边都是想要的,可她必须放弃一个。   没有最优解。   陆决忽然说:“你走了,我妈会很舍不得你的,还有……陆西瓜。”   印象中,这是陆决第一次承认狗叫这个名字。   可这让沈音音更难过了。   她埋头,红着眼睛祸害身边的小花小草,弄得手上都是泥巴,陆决看不下去了,他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腕,“好了,别闹了。”   他把沈音音拽起来,让她在面前站好。   “看着我。”他沉声发话。   沈音音从他的篮球鞋,移到灰色的长裤上,再是他穿的黑色卫衣,奇怪,这么冷的天,他怎么还穿这么少?   她问:“你穿毛衣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颜色的?”   陆决把卫衣领口往下拉了一点,沈音音看到那熟悉的灰色……   她疑惑道:“是郑阿姨织给你的?”   “不然呢?”   “可是你还没把尺码告诉我……”   陆决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直接告诉她了。”   沈音音摸着自己脖子上同样颜色,同样材质的围巾,心中豁然开朗:“你放下了……”   所以他才会知道她的选择。   沈音音忽然懂了。   他们是那么相似……   要么针锋相对,互相排斥。   要么,无可救药的彼此吸引。   沈音音忽然忍不住眼泪,她无助地摇着陆决的胳膊:“我该怎么办呀……”   留下来。   既然舍不得就留下来。   陆决心中的话几欲宣之于口,却又忍住,他还是不够豁达,没办法承受被拒绝的痛苦。   他只能笨拙而沉默的替她擦眼泪,他知道沈音音已经下定决心。   她看似那么柔弱,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坚决,否则怎么敢一次次挡在他面前?   “我真的好喜欢你们……”   “喜欢郑阿姨,陆叔叔,绍修哥哥,还有魏阿姨,闲叔……蒋乔,我们班上的同学……还有陆西瓜……”   沈音音一个一个数着,没注意到陆决脸色越来越黑。   连狗都有份,他却榜上无名?   他忍不住了,捏着沈音音的下巴微微抬起,面无表情道:“我呢?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吗?”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手指上。   沈音音的眼睛雾蒙蒙的,抽噎着吼道:“你这个偷西瓜的混账东西!”   陆决忽然被骂,而且这台词有些耳熟。   好气又好笑。   丫头脾气不小,就会冲他能耐。   沈音音再度开口:“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还明知故问!还捏我下巴!我打死你!”   她像只凶巴巴的小兽崽子,打掉陆决的手,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将陆决推开,气呼呼往前走,还不忘抹眼泪。   忽然一股力道扑向她。   沈音音从背后被他抱住,动弹不得。   “谁允许你先表白的?”他的声音如暴风雨前的汹涌,无比压抑,“都要走了,凭什么还来招我……” 第35章   刚才还凶得不得了的沈音音, 忽然之间结巴了:“什、什么?表、表白?谁表白了……”   她的心脏砰砰跳。   还有,谁允许他抱她了!   陆决忽然握着沈音音的肩膀,将她扳过去, 和他面对面。   “对别人都好,就知道踩着我, 偏心,还敢说喜欢?”   “我怎么偏心了?”   “从来也没听你叫我哥哥……”   这让沈音音吓了一跳。   他眉头紧皱,眼神恶狠狠地,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跟那天浴室里陆绍修看白裙姐姐的表情好像……   让沈音音觉得, 他要么是要亲她,要么是要揍她……   如果他敢随便亲她,那她一定要揍他!   脸好烫……   沈音音忍不住胡思乱想, 盲目地猜测他下一步的举动。   就这样沉默地对峙几秒后, 陆决什么也没做,他松开沈音音,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   沈音音愣了一下,追上去:“你去哪里?”   “回去吃饭,我饿了。”   沈音音看了眼手机。   这才十点, 他就饿了?   沈音音跟在陆决身后,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奶奶家,她以为他要马上离开,可爷爷奶奶开口留陆决吃午饭,他立刻就同意了。   搞什么……   沈音音进门后, 就跑进自己房间里不出来,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决相处。   她拿出手机,给蒋乔发消息。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 沈音音很快进入正题:乔,我好像一不小心跟别人表白了……   发完她就后悔了。   正要撤回,蒋乔直接打电话过来。   沈音音关上房门:“我还以为你没起床。”   冬天正是赖床的好时候,蒋乔一向又赖床的习惯,不到午饭时间不会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看到你的消息哪儿还睡得着!”   沈音音尴尬得不行:“你可以当没看到,继续睡觉吗?”   蒋乔拒绝:“那怎么可以,为了我们音音的初恋,我可以放弃这几个小时的睡眠!”   她说得义正辞严,颇有几分慷慨就义的味道。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别废话,你是不是跟陆决表白了?”蒋乔好奇地问。   沈音音傻了:“我好像没有说是陆决吧?”   蒋乔:“除了他还会有谁,你身边还有第二个男的吗?就算有,你被二皇子盯得那么紧,根本没机会靠近你。”   二皇子……   感觉好遥远,好陌生的称呼啊。   不过一个学期的时间,她和陆决的关系就变成这样了。   那时候沈音音知道他要回来,整个人忐忑不安,现在她却不希望离开。   时间过得真快。   “音音?说话啊,是不是他嘛?”   蒋乔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既然都猜出来了,没什么好遮掩的,沈音音“嗯”了一声。   蒋乔心里那个激动,就跟自己表白了似的,严肃要求沈音音一字不漏地告诉她所有细节。   “我也讲不清楚,反正就是……我说喜欢他,完了。”   “唉,你好笨,怎么能先表白呢,要等男的开口,才能把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啊!”蒋乔恨铁不成钢。   “是这样吗?”沈音音想,主动权什么的,她好像也不是很在乎。   说出来就说出来了,没想过要怎么样。   “然后呢,他什么反应?是不是立刻答应你了!”蒋乔追问。   沈音音心虚地抓了抓脸,“没有呢。”   空气静止了三秒。   蒋乔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那他该不会……拒绝你了吧?”   “那倒也没有。”   空气又静止了三秒。   接着蒋乔就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沈音音!说话不要大喘气!老实给我一五一十交代!”   沈音音咕咚一下倒在床上,滚来滚去,抓住枕头边的小熊使劲地掐。   “他突然把我抱住了……”沈音音的声音呐呐的,比蚊子还小。   蒋乔突然在那头爆发出一声大笑,差点把沈音音给吓精神了。   她的声音兴奋到诡异:“四舍五入,他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了!”   男朋友三个字,让沈音音心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感觉事情并不像蒋乔说的那样。   其实她跟陆决什么也不算。   但沈音音一时间跟蒋乔说不清楚,也就只好默认了。   “可惜你马上要去外地了,异地恋可不好办呐……”蒋乔已经知道沈音音要走了。   在沈音音见到何思的第二天,她就主动告诉蒋乔了。   很奇怪,她发现自己可以很自然地和蒋乔谈论这件事,却很难主动对陆决开口。   蒋乔最后说:“要不你别走了吧,我也舍不得你,陆决肯定也舍不得……”   沈音音挂上电话,心里很复杂。   “音音,出来吃圆子!”   她放下手机,打开房门。   好香。   爷爷和奶奶每年都会做很多炸货,这是本地的传统,有时候吃不完,还会专门送到亲戚朋友那里。   陆叔叔和郑阿姨都喜欢吃奶奶炸的藕圆子。   厨房空间太小,爷爷把锅架在客厅里,满屋子都是炸物的香气,桌上已经堆了几大盘炸好的藕圆和肉丸。   陆决托着装肉馅的大碗站在锅边,跟打下手的小徒弟一样。   沈音音用手拿起一只藕圆放进嘴里,被奶奶打了一下手。   “懒死了,拿个筷子吃啊,也不怕把手烫了。”   她撒娇:“不烫嘛。”   “你看看你小陆哥哥,多懂事,一来就主动帮忙做事,你看看你,”奶奶嗔笑,“就知道吃。”   沈音音无辜脸。   她好像才吃了一个而已。   陆决也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奇怪了。   这人在家里总是吊儿郎当,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使唤不动他。   到爷爷奶奶这儿,突然变成二十四孝感动中国好少年了……   可疑。   吃过午饭,炸年货的活动仍在继续,万事了,陆决还帮着在门口贴春联。   爷爷熬好浆糊,刷在春联背面,陆决负责贴。   “小伙子个子真高,都不用踩凳子,”爷爷笑吟吟地,“小陆一米八几啊?”   陆决一面贴,一面回答:“一八八。”   沈音音抱着奶奶自制的热奶茶,靠在客厅墙上,看着陆决贴春联。   他的确高,头要挨到门廊上,抬头的时候,下颌弧线锐利流畅,唇线清晰。   沈音音心想:他不光长得高,还很好看呢。   要是平时不那么凶,就更好了。   奶奶从厨房走出来,喜笑颜开地:“小陆辛苦了,晚上别走了吧,留下来吃饭,奶奶炖了汤。”   不是吧,晚上还要在这儿吃饭……   沈音音踟蹰地看着陆决。   他也看着她,眼底意味不明,有点挑衅,还有一丝笑意。   “还是算了吧,我贴完就回去了。”   沈音音愣了一下。   她慢慢挪到门口,假装看春联,小声地说:“你要走了吗?”   陆决看她一眼:“不走怎么办,你又没留我。”   沈音音看着外公往厨房走去,这才大胆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别扭道:“留你了。”   “什么?没听清。”   气。   她瞪了他一眼:“留下来吃饭,吃完再走。”   陆决笑了,意气风发地。   “把手给我。”   沈音音还以为他要给她什么东西,乖乖地伸出手,陆决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沈音音手心。   “什么啊?”她问。   他撇过脸说:“没什么,吃剩下的。”   沈音音拆开包装,笑吟吟地问:“是别的女孩送你的吗?”   陆决顿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地说:“是啊,追我的女孩可多了。”   沈音音才不和他斗嘴。   她走到厨房,“奶奶,陆决说晚上在这儿吃饭。”   爷爷奶奶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们忙碌起来,一会儿要炖汤,一会儿要烧肉,两位老人面上都带着慈祥且满足的笑。   这让沈音音感到心酸。   自从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离开后,二叔也搬家去了隔壁省市,逢年过节才回来,老人不说,但膝下无子陪伴,肯定会觉得寂寞。   能看出来,爷爷奶奶真的很喜欢陆决。   晚饭时,爷爷习惯喝点白酒,他听说陆决成年了,还非要拉着他一起喝。   奶奶生气地唠叨爷爷:“老了老了没个样子,喝喝喝,就知道喝!”   爷爷顶嘴:“今天高兴,好不容易有人陪我喝两杯,你别啰嗦。”   沈音音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陆决一脚,小声说:“你喝了酒,待会儿怎么回去?”   他可是开车过来的。   陆决任由她踢,淡笑道:“别担心,我有分寸。”   你有个鬼的分寸……   上次喝多了,就没发生什么好事。   爷爷听到了,笑呵呵说:“没事儿,喝多了就在家里睡,爷爷这儿还有间客房,待会儿让奶奶收拾出来。”   沈音音无助地望着奶奶,您快管管爷爷啊,他已经刹不住车了。   奶奶放下碗筷站起来,“好孩子,那就陪爷爷喝一点,奶奶帮你铺床……”   ……你们老俩口一定是合起伙在耍我。   眼看这人是要住下了。   沈音音无能为力,愤怒地扒饭,化无奈为食欲。   爷爷这人,平时话不多,喝了酒就原形毕露,爱忆当年,谈那过去的事情。   平时他拉着奶奶讲,现在的受害者变成了陆决。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开大货车的,全国各地跑,见了很多市面,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唯独没把儿子教好,”爷爷红着脸,看着沈音音,“苦了这孩子了。”   陆决一声不吭,给爷爷斟酒。   “现在她妈要接她走,我也没话说,当年是那混小子对不起何思,孩子总是要跟在妈妈身边的……”   奶奶铺完床回来,听到了,埋怨爷爷:“叫我不说,自己说得带劲。”   陆决闷头喝酒。   “别光喝酒,喝点汤,”奶奶给陆决盛了碗,又给沈音音盛,笑眯眯道,“这些年多亏了你们家照顾音音,她才过得这么好。”   陆决看她一眼,小姑娘立刻缩手缩脚的,脸红扑扑,说不出的娇憨。   他淡淡道:“以后也会照顾她的。”   他声音低,这句话奶奶没听见,却落进了沈音音心里。   “我们音音呐,从小就可爱,还差点跟许家那个胖小子订了娃娃亲,”奶奶说得乐呵起来,问沈音音,“哎,那小胖子还在美国不?”   沈音音脸色苍白:“人家在英国……”   而且人家已经不是小胖子了。   这话她没敢说,陆决的眼神扫过来,满脸都写着“高兴”。   爷爷一摆手:“那小胖子不行,太憨了,还是瘦一点好。”   陆决给自己斟满酒,恭敬地说:“爷爷,我敬您一杯。”   沈音音:“……”   打扰了。   你俩拜把子吧!   她坐立难安,提前下桌去洗澡,回房间里写寒假作业,写到一半,有人敲门。   笃笃笃。   沉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一听就知道是陆决。   平时爷爷不会来她房间,奶奶来房间根本不会敲门。   犹豫片刻,沈音音跳下椅子,将门拉开一条缝:“干嘛?”   陆决面色不改,看不出喝了多少,一身酒气,沈音音推测,至少喝了一斤。   “你在干嘛?”他神色懒洋洋的,眉眼比平时更散漫。   沈音音说:“写寒假作业。”   “都要转学了,还写寒假作业,傻了吧你。”他手伸进来,快准狠地给了沈音音一个脑瓜崩。   “痛!”沈音音捏着他的手指,防止他继续作恶。   陆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忽明忽暗,像是有千言万语。   沈音音心慌,松开他的手指,却被反手握住。   客厅有动静,拖鞋声啪嗒啪嗒的,是爷爷的脚步声。   “嘘——”陆决左手食指放在唇上,闪身进来,关门,靠在门上。   沈音音后退几步,站在桌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进来干嘛?”   他有些颓丧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就想看看你。”   房间里光线柔和,许是喝了酒,陆决眼神朦胧,这让他少了几分锐利,甚至有些说不出的温柔。   “过来。”他低声吩咐。   沈音音小声:“干嘛?”   “看看你,怎么,怕我把你怎么样?这儿可是你的地盘。”他无奈地笑。   沈音音腹诽,那可不一定,你都快跟爷爷拜把子了,占地为王指日可待……   “我有什么好看的……”沈音音扁着嘴,慢吞吞挪过去。   离近了,方才看清他眼睛里的红,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   他笑了一声:“这么胆小,到了新学校受欺负可怎么办?再没人护着你了。”   沈音音不服气:“我这么乖,怎么会受欺负。”   “你才不乖。”陆决捏住她的后颈,薄薄一块皮,真是瘦,感觉随时都能被轻松拎起来。   沈音音动都不敢动,半边腿都快麻了。   任他搓圆捏扁。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你敢做什么,我就打你!”   陆决轻声哼笑,竟然朝沈音音凑过来,那张傲慢英俊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音音双眼圆睁,越发像颗杏核,雾蒙蒙的。   让人想欺负,又不忍心欺负。   陆决在她面前停下,温柔地把她头发揉乱:“放心,不碰你,我还没你想的那么混账。”   她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我没觉得你混账。”沈音音小声说。   陆决愣了下,意识到她这是在找补,笑意更盛:“刚才说喜欢我,是真的?没骗我?”   沈音音脸又烧起来,她郁闷地说:“谁会拿这种事骗人?”   “那好,我记住了,你也记住今天说的话。”他这回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沈音音装傻:“我今天说了好多话,你说哪一句?”   陆决看着她:“你最真心的那一句。”   这话太要命了。   无可辩驳。   沈音音觉得她好像自己把自己坑了,但这感觉也不错。   “那你呢?”她问,“你也会记住吗?”   陆决说:“我会等你。”   沈音音深吸一口气。   “但是最多两年半,我只给你两年半的时间。”   “那两年半过了呢?”   “你想什么呢?我可是很抢手的。”陆决得意地笑了。   沈音音刚想怼他两句,忽然听见奶奶在门外叫她:“音音,来试试奶奶给你织的毛袜子。”   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把陆决推到椅子上坐下。   “你乖乖坐这里,不要说话。”她绷着脸,严肃得有些可爱。   陆决忍住笑:“好,我乖,我不说话。”   沈音音打开房门,挽着奶奶到她的卧室,试完了袜子,又悄悄回来。   不过几分钟时间。   陆决坐在椅子上,背微微弓着,半趴在桌上,在翻什么东西,手里还拿着支笔。   沈音音皱着眉走近。   他拿着的是她秘密的小本本,记下了从进陆家以来,所有欠下的东西。   什么时候被陆决翻出来的?   “不准你看,不准你翻我东西!”沈音音脸涨红,伸手来抢。   “没翻,你自己放桌上的。”陆决站起来,手臂举高。   沈音音气坏了,连蹦带跳地,想把本子抢回来,可他太高,举起手,她根本够不到。   爷爷奶奶在外面,她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沈音音忽然想到什么。   她迟疑片刻,盯着陆决,试探着叫了一声:“哥哥?”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少年,忽然僵住,耳根迅速红了。   好像管用。   再接再厉。   沈音音咬着嘴唇,眼神清泠泠的,“哥哥,把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眼见着陆决温驯地垂下手臂,把小本本递给沈音音。   真乖。   她忙把东西抢过来,背过身,仔细翻阅,陆决刚才肯定在上面写什么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差点笑出声来。   少年字迹飘逸,是她熟悉的字体,龙飞凤舞,和他的人一样嚣张,因为酒意作祟,比平时更飘了。   在沈音音最新一页的记录下,他写下几行字。   【以上记录,通通作废。】   【2月5日,沈音音欠陆决一个女朋友,限两年半以内归还,本条款解释权归陆决所有。】   【陆决他是认真的。】   【希望沈音音也认真一点。】 第36章   【陆决他是认真的。】   【希望沈音音也认真一点。】   “哎, 你在偷偷看什么啊!”彭子冉凑过来,沈音音迅速把书本合上。   她尴尬地笑:“没看什么啦。”   彭子冉“嘁”了一声,“原来好学生也会上课偷偷看小说, 我心里忽然平衡了。”   沈音音把小本本收进书包里:“不是小说。”   “那是什么?”彭子冉小声说,“不会是日记吧?”   沈音音抿抿嘴。   彭子冉悄悄捏了捏沈音音软乎乎的胳膊,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好啊你,肯定是有情况……”   不等沈音音回答,讲台上忽然爆发出一声咆哮:“彭子冉!要讲话上来讲!讲给大伙儿听听!”   彭子冉脸不红心不跳地站起来, 直视着英语老师:“报告老师,我没讲闲话,我在向英语课代表请教问题。”   老师气坏了:“你还请教问题?来来来, 告诉我, 我刚才念的句子是什么从句?”   这下尴尬了。   彭子冉刚才根本没听讲,她着急地给沈音音使眼色,可惜沈音音刚才也分神了,爱莫能助。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压低声音唱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彭子冉没听懂后桌男生的提示, 被老师训了一顿,下课后, 猛锤了后桌男生一顿。   “讲点道理,我都给你提示了,怪你自己听不懂!”   “你提示什么了?你唱歌扰乱我的思维!”   “冷冷的冰雨!宾语!宾语从句!大姐?这还不明白?”   彭子冉一听更怒了:“你个狗就不能直接说宾语从句?”   她追着他满教室跑了三圈,一直跑到教室外。   这就是沈音音习惯的高三一班。   同样有一个爱笑爱闹爱八卦的同桌, 一个像猴子一样顽劣,擅长插科打诨的后座男生,这里的老师普遍嗓门大, 但都很幽默,讲课风格像是说段子。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至少比沈音音想象中好。   没有人欺负她,高一下学期转学过来,恰好是学校文理分班,她作为转学生,完美的混入新同学的一员。   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足以淹没膝盖的大雪,第一次知道苹果柿子梨冻起来简直是神仙吃法。   那天,她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张照片,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杏眼,戴着毛绒绒的手套,咬一口冻梨,身后是白皑皑的雪。   收获许多点赞。   只有陆决泼冷水:【这么乐不思蜀,小心冻出关节炎。】   沈音音当即不客气地回复他:【不用你管,我的关节好得很,就是乐不思蜀,略略略。】   怼人一时爽。   当天晚上,沈音音下晚自习,走出教学楼,就看见陆决出现了。   如果早知道陆决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的男人,为了一句话,不惜千里坐飞机过来,就为了拎着她的脖子教训她一顿,当晚又匆匆忙忙走了。   这种深井冰一般的操作,两年半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   不过这段时间少了。   沈音音高三下学期,一下子绷紧了弦,每天黑板上的倒计时,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刃,让人时刻悬心,不能放松。   这样的紧张氛围,影响到每一个在乎前程,或者没考虑过前程的高三学子,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裹挟,滚滚向前。   就连蒋乔,慢慢地都不再游手好闲,真的认真学习起来。   距离她上一次找沈音音八卦她和陆决的“异地恋情”,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沈音音不觉得自己跟陆决在异地恋。   她甚至不觉得他们在“恋”。   陆决喝多酒,宿在爷爷奶奶家的那晚,他们就说好了。   两年半。   他等她两年半。   在这之前,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无形中,却又比任何关系都要亲近。   在沈音音来到北方的半年后,那个夏天,陆决考上S大的黄金专业,计算机系,虽然因为语文偏科,落下了几分,与理科状元失之交臂,被沈音音笑了好久。   陆决本人倒是不在乎。   成绩出来那天,沈音音先一步查到陆决的成绩,特意打电话过来恭喜他。   “又不是状元,有什么好恭喜的。”陆决懒洋洋地逗她。   “没事,差两分而已,你的理科分数加起来比他高啊!”沈音音摆明了是在维护自家人。   他的小姑娘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安慰人了。   这么一想,陆决也豁达了。   他本来也不在乎状元这个头衔,更从没有在语文上花过功夫,与状元头衔失之交臂,也不算遗憾。   何况还能听到沈音音这样哄他。   心里想不舒服都难。   但陆决也没忘记敲打沈音音:“别光说我,到时候你考不来S大,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虽这样说,只是打趣,以沈音音的成绩,稳稳得进入S大,陆决并不担心。   但他没想到,沈音音居然瞒着他,瞒着所有人,一声不吭地报了T大的金融。   这下差点没把陆决气坏了。   谁说沈音音乖的?   她分明是最叛逆的那一个。   平时老实,关键时刻憋大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陆决单方面决定,一个月不理沈音音,如果她认错态度良好,积极哄他,可以考虑提前结束冷战。   他等了一个星期。   沈音音打来几通电话,发来几条无关痛痒的消息,就石沉大海了。   很好。   陆决在工作室连肝了两天两夜,熬得眼圈通红,把工作室其他几个都吓得不行,最后还是翟粤把他劝回去了。   他大约猜到这事跟沈音音有关,还以为是俩人吵架了,又搬出他的老一套,“陆哥,哥们儿跟你怎么说的?女人要哄,尤其是沈音音那种小女生……”   陆决笑得嘲讽:“她才不是小女生。”   她主意大着呢。   翟粤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反正哄就完了,她不是考完了吗,你立刻飞过去,出现在她家门口,她保证感动。”   “去不了了,人家去国外玩了。”陆决甩门离开。   这消息还是他听陆绍修说的。   沈音音在朋友圈分享了一处美丽海岛的九宫格照片,配上文字:高考后就应该来看这样的神仙风景。   陆绍修拿给陆决看,他才发现自己被屏蔽了。   他看不到沈音音发的这条朋友圈。   陆决回家,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家里空无一人。   他洗漱完,下楼叫了声魏阿姨,也没人回应。   这才想起来,父母两人去洛杉矶度蜜月了,顺便给魏阿姨放了假,陆绍修马上要结婚了,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空旷的屋子里就他一个人。   跟孤家寡人似的。   陆决自嘲地笑了笑,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打算找点吃的。   冷冻层凉气扑面,还来不及找东西,忽然听见玄关有什么东西在响。   窸窸窣窣地,也不像是蟑螂这类玩意儿的动静。   刚下楼时他没有开灯,客厅窗帘也拉着,陆决转头看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陆决留了个心眼。   他打开冷藏层,假装若无其事地翻东西,他随后拿起第二层的不锈钢碗,变换角度,借着冰箱里的光线,看见后面的人慢慢靠近。   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锈钢碗会让人变形。   不管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人。   就在那人靠近他身后的一瞬,陆决屈起手肘,拳头握紧,打算先给对方来一下子再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   香而清甜的洗发水味,在那层化学味道之下,是少女若有若无的体香。   陆决心中暗骂一声,及时收回手,他板着脸转过身,吓得沈音音惊叫一声。   要不是陆决及时拽住沈音音,她就要摔跤了。   “鬼鬼祟祟地你干什么!”他按开灯,又惊又急,后怕不已,刚才要是没及时收手,沈音音那小胳膊小腿被打一顿,可不是好玩的……   沈音音被吓到,惊魂未定,陆决这么大声,她好委屈,冷着脸甩开他的手。   “我回来看你,你这么凶干嘛?”   快三个月没见了,一见面就凶她。   陆决语气生硬:“就你刚才想偷袭我,我差点把你摔到地上,你知不知道严重性?”   “不知道,”沈音音故意犟嘴,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陆决没好气:“惊喜就免了,惊吓倒是挺多。”   沈音音瞪着他。   小妮子,还敢瞪他?   陆决抱臂靠着冰箱,冷冷看她:“海岛好玩吗?偷偷报志愿好玩吗?就那么不想跟我在一个学校?”   沈音音皱着眉:“谁去海岛了?”   “除了你还有谁?”   沈音音本来还气着,看陆决脸色阴沉,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拿出手机,给陆决看那条朋友圈,“你说这个?”   陆决挡开她的手机:“跟我无关。”   “明明就生气了,还装模作样,陆少爷,你真的很不诚实哦!”沈音音鼓着脸,眼神明亮。   “生气了又关你什么事?”   沈音音神神秘秘地在屏幕上点了点,拿给陆决看:“喏,看看这个跟你有没有关系。”   是下个月出发的海岛双人游。   陆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沈音音说:“不懂就算了。”   她转身要走,陆决拉住她,“把话说清楚。”   沈音音深吸了口气,大声说:“意思就是,我想请你去这里玩,朋友圈发的都是网图,屏蔽你是想给你个惊喜!”   她气呼呼地,不打算理陆决了。   “好了。”陆决掩住眼底笑意,拉着沈音音的手臂,就这么僵持了几秒。   沈音音穿了件淡绿色吊带裙,肤色莹白,嘴唇上沁着樱桃红,侧脸看,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显得清纯而动人。   他的小姑娘还特地化了妆。   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应该是故意拖掉了鞋,想要偷偷在背后捂住他的双眼。   屋子里冷气开得很足,她这么光着脚,肯定会冷。   少女足尖带粉,不舒服地扭动,看得人心慌。   陆决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刚才没弄伤你吧?”   “弄伤了。”沈音音仰着脸,一眨眼,娇滴滴的。   陆决心里一紧:“哪里伤了?我看看。”   沈音音抿嘴偷笑,指指她心脏的位置,笑嘻嘻说:“这里。”   ……真是服了她了。   陆决抬手敲她额头,“还敢开玩笑,小心揍你。”   沈音音根本不怕他:“你揍我,我就揍你,我们互相伤害!”   陆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而热烈,看得她心慌。   她后退一步。   却被他牢牢抱住。   他的怀抱温热,激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不是朋友间的拥抱。   这是恋人。   “互相伤害就免了,我皮糙肉厚,允许你单方面伤害我好了。”   他在颤抖。   沈音音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足尖都离地了,她没过多犹豫,伸手搂住陆决的头,轻轻摸着:“乖啊,我都回来了。”   下一秒,她被陆决拦腰抱起,然后轻轻放在沙发上。   他如一团黑影罩住她,“可你报了别的学校。”   沈音音歪着头,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陆决人高马大的,现在却乖得不得了。   “哥哥在气这个?”   陆决被这个称呼搅得心里乱糟糟,低低地“嗯”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是我自作主张了,”沈音音低下头说,“可是,我一直都想考T大的金融系,从初中就决定好了,而且T大和S大很近啊,才五站路。”   陆决害怕她这样的语气,他的声音不自觉软下来:“我也没怪你……”   “我想着,我们都在一起了,如果在一个学校,上学时天天碰面,放假了又住在一起,会不会很快腻味啊?我听说,情侣之间最好适当保持距离,这样才有新鲜感……”   沈音音自顾自说着,几乎要掰指头了,完全没注意到陆决眼神变得幽暗。   “你说什么?”   沈音音莫名其妙看着他:“我说保持新鲜感啊,你能不能认真听讲?”   陆决声音低哑:“你刚才说,我们在一起了?”   “是啊,不是你在我的本本上写,两年后要我把自己还给你吗?”沈音音皱眉思索,“难道我理解错了?不是要我做你女朋友的意思?”   陆决到这时候还不忘嘴硬:“想什么呢,我可是很抢手的。”   顿了顿,沈音音跳起来站在沙发上,凶巴巴地露出两对小虎牙:“你想什么呢,我也很抢手的!追我的人多得说出来吓死你!”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陆决,那模样,就跟一只奶凶奶凶的小豹子似的。   陆决心中柔情泛滥,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   “知道了,我的小豹子,”陆决低声呢喃,“我会把你看牢的,以后谁都抢不走。”   沈音音抿嘴笑:“那你要好好努力哦,我看好你!”   陆决也笑:“倒是你,太吃亏了。”   “嗯?哪里吃亏?”   有个又高又帅又聪明的男朋友等了她两年半,很值得啊!   陆决语气得意:“别的女生都是男生先表白,你倒好,这种事怎么喜欢打头阵?”   这句话让沈音音陷入沉思。   “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是有点亏,得找办法补回来。”她忽然坐直,笑眯眯盯着陆决,如同盯着一块猎物。   还真成小豹子了。   “干嘛?”他心中警铃大作,感觉不妙。   她的小脑袋瓜子肯定又在琢磨怎么折腾他。   “那不如,把你的初吻也给我。”沈音音狡黠一笑,飞快地凑过来。   陆决的侧脸暖了一下,他耳根子蹭一下红了。   恶作剧成功!   沈音音笑得倒在沙发上。   刚才亲到陆决的时候,他的表情好傻好纯情哦,直愣愣地,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她光顾着笑,没意识到危险在靠近。   陆决忽然欺身过来。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挡住身前光线,抬起沈音音小巧的下颌,气息危险。   “刚才不是初吻,这次才是。”   沈音音睁大双眼,旋即被他吻住,在唇上,温柔辗转,细细描摹,温柔得让她闭上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小豹子。   再也不会让你抢先。   至少以后求婚这种事,留给他来做,别再傻乎乎跟他抢了。   何其幸运,能在最青涩的年纪遇见爱情。   青春是你,余生也是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