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日旖旎》 作者:炽酒   文案:   【一】   北城应家应辞许,生来凉薄寡情,女色勿近,而立之年头上忽然砸下来一个婚约。   对象是圈子里臭名昭著的三线女星谢汀。   听说她睡遍大小导演,置换的却都是不三不四的资源。   应辞许找人传话:“婚约作罢,条件你开。”   天降巨饼。   可人家摆明了看不上她,谢汀眸子里舔着两团火,嘴角的笑又媚又坏:“啧,都说应先生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我倒瞧着,是他太没见识。见了谢老师我,才叫他知道,什么是……离不开我。”   听了这话,应辞许嘴角鲜见勾起抹冷冰冰的笑:“知会谢小姐,我们……拭目以待。”   【二】   星沉月隐。   应辞许嘴角笑意凉薄,呼吸却灼烫洒在她颈窝:“我改主意了,长辈定下的婚约,违抗就是不孝。”   “不行……”谢汀节节败退,拼命求饶,“我错了……我再不会招惹你。”   应辞许手指把玩她鬓发,漫不经心说:“晚了。谢小姐一语中的,我已经离不开你。”   【三】   后来,在每一个被招惹撩拨的日子里,谢汀都想恶狠狠告诫当初那个胡乱打嘴炮的自己。   ——别装逼,有些人她真的惹不起……   #恃美行凶X薄情寡欲#   #两个冷心冷肺大魔王#   #本来可以直接结婚却非要作天作地变真爱#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汀,应辞许 ┃ 配角:接档文《万般宠爱》求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男人进化史 ============= 第1章 旖旎   乍暖时节,阳光柔浅,透过深色车窗,在女孩儿一列鸦黑睫毛上溜出层迭碎金。   谢汀没骨头似的窝在车后座上,嘴角轻抿,一双眼睛全神贯注盯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舞,雾蓝色T恤被她蹭的向下扯,露出一阙纤细挺直的锁骨。   片刻,车子停在谷悦园游乐场,经纪人何文放踩了刹车,屈指轻敲车窗,催促:“到地方了啊,手机收起来下车。”   “急什么,”谢汀一局游戏厮杀正酣,敛着眉心不耐烦道,“爸爸正在教对面小学生做人呢!放放你别醋,爸爸最宠爱的宝贝儿子永远都是你——哎哟我操!手机还我!”   “还教小学生做人?”何文放利落下车,打开后车门探身一把抢过手机,白眼翻到了天上,“你把狗粮放在屏幕上,狗都他妈比你会玩儿。我求你放过对面小学生的纯洁心灵吧大小姐。”   到手的人头没了,谢汀气急败坏,大喇喇往车上一靠,拒不配合:“行,那我不拍了。”   何文放唇角一掀,轻嗤一声,把她手机往副驾上随意一丢,而后站直身体,双手抱臂,面无表情道:“那就和糊逼炒CP,爆恋情。”   谢汀:“……”   想想那个所谓“糊逼”看见她时那黏黏糊糊扯不断似的眼神,谢汀神色间不可掩饰地浮上一抹厌恶。   相比起和那么个货色捆绑在一起炒CP,虽然这种摆拍营销也让她直翻白眼,但公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一回炒不出热度就雪藏,没得商量。   二选一,她别无选择。   何文放耸耸肩:“下车,大小姐。”   -   这一日游乐场做主题园游会,游客密织,小朋友乱窜,尖叫笑闹,一派欣然。   谢汀百无聊赖,毫无兴趣,她抬手压了压帽檐,懒懒跟在何文放身后。   助理磊阳已经到了,见他们过来,努力抵抗住身后海盗船上的阵阵尖叫声,扯着嗓子拼命招手:“这边这边。”   何文放朝他扬了扬下巴,随即眼神瞄到他身边,眉头就蹙起来:“怎么回事?”   磊阳看了眼身边椅子上放着的粉色服装,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那个……放哥,咱们预定的那套皮卡丘玩偶服,今早被我朋友家熊孩子撒了泡尿上去……”   何文放:“……”   谢汀抬眼看过去,椅子上放着一套粉色毛绒玩偶服,巨大的粉色吹风筒脑袋东倒西歪地靠在椅背上,一双三白眼努力地向上翻着,朝谢汀露出一个毫无灵魂的微笑。   谢汀眉毛飞起来,翘着嘴角故意斜睨何文放:“哎呀,小猪佩奇呀,我喜欢。”   ——一切能给何文放添堵的事情她都喜欢。   果不其然,何文放黑着脸扭头瞪她一眼。   谢汀毫不介意,没皮没脸地朝他耸耸肩。   她一张漂亮脸孔,嘴唇染着少女感十足的的水红色,这时轻轻抿着,勾起一个狡黠的笑,鼓着腮故意气他的模样,何文放心肝儿被她戳的一颤,见她饶有兴致地把玩那个其丑无比的粉色吹风筒头套,只好投降:“去穿吧。”   谢汀点头转身,何文放望着她没心没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营销策划并非临时起意,光那个摘下玩偶头套后漫不经心的回眸一笑,何文放就逼着谢汀对着镜子练了无数回。   这个短短几十秒的视频会被“路人”不经意间拍到,憨萌可爱的玩偶下,少女的笑容清澈灿烂,她额角有些微汗渍,一绺黑发柔和地贴在鬓角,眼睛弯起月牙,令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不自觉也露出个会意的微笑来。   接下来,微博转载,转发跟进,等热度渐起,便会有人认出这似乎是明星谢汀……   直到这时,才是一场恶战的开端,谢汀那些似是而非的“黑料”会再次被挖出来,舆论喧嚣,但何文放早已安排好了后续对策。   只希望到时候后续出来,谢汀不要愤怒到要把他大卸八块。   ……但那又怎样,他一定要捧红她。   等一身粉色抱着头套出来的谢汀站在眼前,何文放微沉的脸才稍稍放晴,他示意磊阳把准备好的一大把气球拿过来,低声交代谢汀:“还是之前说好的那个机位,我电话提醒你,手机震动时就摘头套,回眸时一定要自然,错开镜头,漫不经心一些……”   兴趣寥寥,谢汀半只耳朵听他讲话,一边嗯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鬼。”   -   黑色座驾缓缓驶入谷悦园停车场,总助周平抬眸望一眼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穿一件毫无修饰的白色长袖T,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与他平日里西装加身的气派截然不同,平白添了几分慵懒意味。   细致的领边,蜿蜒的青色血管细细爬过凸起的喉结,阳光软而无力地附在他皙白的皮肤上,令人只觉得几分难以言喻的性感。   遗憾的是,他的大半脸庞被一只纯黑色口罩结结实实笼罩着,蓬松的头发毫无章法地散在额前,只能看到他半阖的眼帘,和那一列长而深黝的睫毛,不必看就知他眼眸有多深邃。   更何况……他右边细长眼尾下,轻轻点着的那枚惊心动魄的泪痣,令人一触便觉心悸。   就连他眼下那片因为工作连轴转而沁出的一片青影,都显露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周平有一瞬的愣神,直至车已经停下片刻,他还没有出声叫醒后座那个假寐的人。   车里很安静,后视镜里,那双眼睛蓦然睁开,周平猛然对上那双深黑漠然的眼眸,心脏一瞬狂跳,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   应辞许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瞠目结舌,只冷淡一扫,便撇开眼睛,开口时声音凉如冰石坠地:“他在哪?”   周平强自稳下心神,回:“在……海盗船,说要等您过去再上船。”   应辞许懒散淡漠的眸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困扰。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修长手指漂亮的如同两管沁凉的白玉,只是稍显大力的动作令他的烦躁显露无疑。   周平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惹了应辞许的恼。   自从应家老爷子应弘泰在马场摔了马撞到脑子,智力受损之后,他就成了小孩子个性,越发没有分寸了。   竟然闹着要应辞许陪他一起来游乐场玩,不来就坐在地上耍赖大哭,让保镖拍了小视频硬生生叫醒刚熬夜开完跨国视频会议,入睡不到一小时的应辞许,一边抹泪一边控诉这个不孝孙儿。   ……以至于到了现在,应辞许身上隐含的狂暴气场还令周平瑟瑟发抖。   直到他放下抵在眉心的手,面上表情莫测,扬眉示意开门时,周平才虚虚松了口气。   -   大戏开演。   谢汀晃晃脑袋,手上攥着气球,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何文放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总觉着有几分惴惴不安。   他紧紧盯着她,见她逐渐融入人群,和小朋友们嬉笑玩闹,分发气球,才稍稍放下一颗心。   渐入佳境,谢汀玩的很开心。   这条路她已经被何文放逼着走了好多回,闭着眼都能摸得着那个“回眸一笑”的定点,她一边配合游客,一边慢吞吞地往目的地蹭。   转过一个弯,眼前头迎面跑过来三四个小朋友,一看见她,立刻欢呼着扑过来:“小猪佩奇!”   谢汀微微弯腰,笑眯眯地正要伸手,忽然觉得腰部一片沁凉,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在肌肤上缓缓蜿蜒着……由她的腰部,渐渐向下,缠在了她的腿.根。   脊背中央凉意飞窜,直直冲入天灵盖中。   谢汀无声尖叫,几乎要跳起来。   而这时,一个小朋友忽然跳起来去拽她的手,喊着:“我要橙色,我要橙色!”   一个不察,他的手猛地打在了谢汀的头套上,翘起的粉红猪鼻子猛地往旁边一转,这一下,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谢汀的恐惧被飞速放大,她手指颤抖,软弱无力,巨大的气球捧呼啦啦飞向天空,而那条蛇……   已经钻入了她的腿根。   -   离海盗船越近,喧嚣声越大。   应辞许的烦躁就愈加明显。   他讨厌这样人声鼎沸、喧嚣热闹的场所。   当惊呼声响起时,应辞许看到一片气球海,缓缓升腾至空中。   他脚步微顿,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正正对上一双翻着三白眼的粉色猪头。   应辞许:“……”   那只猪头正以非常诡异的弧度猛地向上一跳,而后原地跳起了狂躁disco。   一阵蛇形操作仿佛嗑药上头,整个人像一发上了膛勒不住的炮弹,横冲直撞如同脱缰野狗。   围着的小朋友吓得当场逃窜,原地空出一大片空地给这只跳舞的猪头发挥舞技。   “周平。”应辞许冷漠问道,“谷悦园游乐场的负责人,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周平:“……”   老板,您能别顶着那张颠倒众生的帅脸说出这么粗俗的字眼么?   然而没等周总助给同事求情,应辞许已经迈开了步子,径直离开。   正站在应辞许身后的何文放和磊阳全都看傻了眼。   磊阳目光呆滞:“放哥……汀汀她……不会背着你嗑药了吧……”   何文放:“……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给她震电话!”   磊阳手忙脚乱去摸手机,号码还没拨过去,何文放忽然一拍脑门:“我操!她手机被我丢车上了!”   妈的……何文放想死。   他脸色灰败,有气无力:“直接喊吧。”   磊阳得令,朝在线发疯的谢汀大吼一嗓子:“汀汀,这边!!”   这一声仿佛唤醒了谢汀,她扭转方向,一边走着魔幻舞步,一边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   对话若有似无地飘进目不斜视走过他们身边的应辞许耳中,口罩掩盖下,他唇角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满是嘲讽。   一只嗑药的猪。   圈子里不乏这些肮脏事,不过是司空见惯罢了。   讥嘲转瞬即逝,不过一瞬分神,应辞许脚步未停,忽然听周平一声惊叫:“应总!”   下意识地,应辞许反手一挥,只觉得手背触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警惕令他急速转身,在要后退的当口,他看见飞出去的那样东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那双丑陋的三白眼死死盯着他……   应辞许脚步一顿。   下一刻,温热的身体猛地撞进怀里,软的……甜的……   ……淡淡的奶油梅子味。   浑身肌肉霎时紧绷,应辞许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颈间忽然蹭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女孩子发抖的、含着泣音的声音软绵绵地冲进他的耳鼓:“……蛇……衣服里有蛇……”   混乱之下,应辞许并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只觉得怀里像是钻入一块滚烫的碳,他下意识抬手猛地一推——   谢汀恐惧的双手正紧紧抓在他的肩上,大力袭来时,她整个身体后仰,手顺着他坚实的手臂滑下去,脑袋“嘭”地一声撞上他的胸膛。   接下来——   她的脑袋顺着他的胸膛由上至下滑至胯间,两手紧紧扣住他手腕,两腿“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整张脸都埋在了应辞许的……   脐下三寸。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唯一闪耀在阳光下的,是谢汀留在应辞许纯白外衣上一道长长的口红痕迹。   嗯,水红色,少女感十足。   应辞许额角青筋直蹦,正要开口,又是“啪”地一声。   谢汀的裤脚里,一条塑料假蛇挣扎着弹到了地上,黑黢黢的身体蜷曲着,一双绿豆眼安静地望着他们。   谢汀:“……” 第2章 旖旎   这须臾的寂静漫长到令人窒息,片刻,哄然大笑的音浪一波一波如同脆响的巴掌,疾风骤雨地甩到谢汀脸上。   谢汀当场去世。   人在大脑当机时是非常混乱的,谢汀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刻只想要把自己深深埋起来。   然后……   谢汀感受到了贴在颊边的……   世界再次安静了。   周围所有的哄闹这一瞬间呼啸而退,谢汀两手紧紧抓在应辞许的膝弯处,指尖深陷,掐到指尖边缘泛着浅浅的白。   应辞许:“……”   他眼中情绪闪烁不定,而后迅速恢复幽深无波,开口时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却无端嘲弄:“这位小姐,初次见面,你也不必这么……”   “……猴急。”他微妙地停顿一瞬,最后两个字带着十足的玩味,口罩下唇角若有似无地浅浅勾起,面上却是冷漠疏离。   谢汀被他讥讽的语气刺的心口一绷,刚才的羞耻和耻辱被瞬间点燃的斗志洗刷殆尽,她两手撑地,猛地站了起来:“谁猴急?你他妈有本事别……”   别硬啊!   谁知话说半截,她起的太猛,只觉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像只软脚虾一般,歪歪扭扭地踉跄起来,整个人差点又飞扑到应辞许身上。   应辞许眉心轻敛,施施然避开她往后退了一步,令她直直扑了个空,被黑着脸冲过来的何文放接个正着。   谢汀:“……”   妈的。   她咬紧牙关,气的两颊透红,强自稳住心神,正要反击,忽然一阵风刮来,一个黑影拼命窜过来,下巴上白胡子一翘一翘,“啪”地一巴掌拍在应辞许背上。   一声发闷的响,听也知道多痛。   “小辞!”应弘泰羞的涨红了脸,指着他的手抖了又抖,“你你你怎么回事,这是在外面呢,这么多人看着,想做坏事回家再做呀!爷爷跟你说,这种事都是关在小黑屋子里做的,爷爷会的,等回家爷爷教你……”   他声音洪亮,方圆一百米都听到了他的话,又是一阵轰然大笑,这个片刻,连一直都云淡风轻的应辞许脸色都黑了大半。   他忍无可忍:“闭嘴。”   应弘泰后半截话咯噔噎回了嗓子里,他嘴巴一撅,用手指头捏住嘴唇,像只皱皱巴巴的拔毛鸭子,委委屈屈地看着应辞许,用眼神愤怒地控诉他。   谢汀:“……”   何文放:“……”   谢汀觉得自己被一个老头子性骚扰了。   这爷孙两个太欺负人了,她心里的火还一阵阵往外喷着,一手挡开何文放,就要在线撕了对面这个一脸装逼的狗男人,却被何文放兜头甩下一件外套,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她的脸。   谢汀是从不吃亏的个性,抬手就要挣扎,何文放低声在她耳边迅速道:“谢汀!别闹,要是被人认出来,这个人就丢大了,你还想不想在圈里混!消消气,你现在跟我走,我让你去看MAX的出道演唱会,行不行?”   谢汀怦然心动。   她之前软磨硬泡好多天,都没让他答应她去看演唱会,没想到因祸得福,竟然让他松了口。   她立刻放弃了挣扎,被何文放护着一路往外走,但不代表她要放过这个刻薄的狗男人。   “呸!唇膏男!”谢汀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小心翼翼探出小半个脑袋,挑着眉朝应辞许恶狠狠地竖起小拇指,挑衅又不屑,“你好小哦。”   应辞许表情未动,侧脸颊咬肌却一瞬紧绷。   而后,他阴恻恻地、缓缓磨了磨后槽牙。   总算出了口恶气,谢汀心口一阵畅快,乖乖跟着何文放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站在应辞许身边的应弘泰急了,应辞许从小到大,他就没见他挨过女孩子的一根汗毛,这要是放走了,他应家香火不就断了吗?!   他刚被吼过,这会儿还不敢大动干戈,只好伸手使劲戳应辞许,急得直跳脚:“小辞!怎么能把女朋友放走,快追呀!我要抱重孙孙!还有她刚才说你小是什么意思,你一点都不小啊!早就到了给我生重孙孙的年纪了!”   应辞许:“……”   他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只站在原地没动,鼻端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奶油梅子味,那味道似乎有了形状,绵软的,甜蜜的,女孩子的纤细身体,细碎的茸茸鬓发蹭在他耳侧,令人无端觉出半分痒意。   “小辞!”应弘泰的控诉犹在耳边,应辞许猛然回神。   静了片刻,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冰冰的、讥诮的笑。   ……是在摆拍啊。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十八线小明星,他垂首瞥了眼衣服上那道扎眼的口红痕迹,眸中渐渐沁出几分嘲弄。   -   北城,夜里十点。   海棠湾应家别墅。   管家轻敲房门,低声询问:“少爷?”   “进。”应辞许慵懒淡漠的声音。   管家推门而入,窗边,应辞许穿一件纯黑色丝质睡衣,胸口大敞,白皙而劲瘦的胸膛袒露在粼粼月光里。   他手上的红酒正喝至最后一口。   管家信步而入,躬身替他将酒添上,敛眉笑道:“这么巧,我拿到的资料里,据说这位谢小姐,酒量也很不错,听说是多年酒场里辗转练出来的呢……谁能想到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小小年纪,本领却不少。”   应辞许并未出声,只抬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垂首抿了一口酒。   而后他低低嗤笑一声,戏谑:“秦叔,你不必试探我,我对她……”   恶狠狠的,长着利爪的,眼里含着刻意的讽刺,向他挑衅着“你好小哦”的……奶猫。   “……没兴趣。”他对她没兴趣。   他只是睚眦必报。   管家闻言,轻轻舒了口气,应辞许从不说谎,他终于放下心来,直白道:“这位谢汀小姐,圈内风评很差,男女关系很混乱,也……被包养过。”   应辞许顿了顿,有片刻没有出声,管家从他眼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厌恶。   应辞许最讨厌不检点的人。   他神色冷下来,想起下午的游乐园里,一场蓄谋已久的炒作就这样被迫夭折。   一口饮尽,他屈指轻敲玻璃杯,不无恶意地想:那就送她个成名的机会。   “拍到的视频,把我处理掉,传出去。”应辞许轻轻一笑,“务必让谢小姐名声大噪。”   -   不用配合炒作,讲实话谢汀还是有几分轻松的。   再把下午那个跪地埋胯的丢人事件从脑中抹掉,她又是清清白白一条好汉。   晚上何文放给她放假,为了安慰她受伤的心灵,今晚不必节食,三个人直奔夜市,吃小龙虾吃到撑。   谢汀坐没坐相地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啤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爽!”   她向来没心没肺,得到可以看演唱会的承诺,心情就好了大半,再加上这顿吃到打嗝的小龙虾,下午的不愉快就全数揭过了,何文放看她脸上笑容灿灿,心情也随之松快许多。   但有些事还是要谈。   他敲敲桌子:“既然A计划失败,那么我们来谈一下B计划。”   谢汀:“?”   何文放:“和糊逼炒CP。”   谢汀:“……”   她眼睛炸开,瞪着何文放,不可置信:“老何,你搞笑呢吧?”   何文放耸耸肩:“炒作流产了,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选择?”   谢汀抱头哀嚎:“我求你,大哥,我真的没什么事业心,晃晃荡荡拍点小角色挺好的,反正我又不指望拍戏赚钱,你就饶了我吧!”   何文放身体后仰,双手抱臂,似笑非笑。   “要不……”谢汀眨眨眼,“你跟公司说,再多带两个艺人,给自己的经纪人事业增添点成就感?”   何文放嘴角的笑倏然收起来,谢汀立刻举手投降:“成成,大哥,你说了算。”   ……真的不知道何文放吃错了什么药,立志要把她这半瓶子水捧成超级巨星,剑指影后桂冠。   然而两年了,她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现在都要靠和糊逼炒CP来维持热度了。   谢汀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懒得配合,但也不想总打击何文放的积极性,只好耸耸肩,仰头又灌了口酒。   正伸手要再去拿小龙虾,一边认真玩手机的磊阳忽然“噗”地一口啤酒喷了满桌。   谢汀嫌恶地皱起眉头:“噫……你恶不恶心。”   磊阳满脸通红,举着手机塞到何文放脸前,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放、放哥,我们汀汀……红了!”   谢汀:“……噗。”   魔幻人间?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离一直一起做糊逼呢?她怎么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个还没炒作就夭折了的CP?   #忽然之间红了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想红啊摔!# 第3章 旖旎   @迷惑行为大赏:[爱心]点击观看女明星在线跳大神[爱心][视频]   转发:3.5W,评论2.5W,点赞20W。   谢汀:“……”   她手上的小龙虾“啪”地掉下来,溅出来的汤汁喷了磊阳满手机屏。   “我他妈……”谢汀声音都在抖,“不太敢看。”   何文放声音也在抖,然而他是激动的:“看!”   视频封面的定格美好的无法形容,阳光下,摩肩擦踵的游乐园里,一身粉嫩的可爱玩偶,微微倾身,温柔地望着面前的小朋友,略略弓腰伸出了拿着气球的手。   下一秒……   谢汀捂脸,哀嚎一声,被何文放按着脑袋被迫观赏了一番自己发疯的场面。   她手心濡湿,内心疯狂祈祷,不要拍到埋胯,信女愿一生吃素啊啊啊啊啊——   “汀汀,这边!!”磊阳的声音穿透屏幕,回荡在谢汀耳边。这一声喊无异于实锤,把谢汀重重地砸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接着,谢汀狂奔着跑上去,一头撞进一个陌生男人怀里。巧合的是,镜头不知为何偏了,只堪堪拍到了谢汀一系列的魔幻操作,从撞进怀里到跪地埋胯,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只出现了小半个身体,连张脸都没有露。   还有这种操作?这他妈未免太巧了吧!!   她努力回想,也只想起那个人雪白外衣上那道斑驳的口红印,连他的脸都没有丝毫印象。   空气凝滞,视频最后一秒,镜头定格在地上那条塑料蛇上,蛇眼睛反射出一丝诡异的光……然后,自动重播。   下一秒,谢汀“唰”地站起身,表情狰狞,眼神崩溃,掐住磊阳的脖子疯狂摇晃:“你为什么那么大声喊我!!”   磊阳迅速甩锅:“放哥让我喊的!”   何文放举手投降:“你的手机忘在车里了,给你打电话也没用啊。”   所以怪她了吗?怪她手贱非要在车上玩那一局游戏吗!!   谢汀,卒。   “放放,能把这视频公关了吗?”作为一个女明星,这种靠“迷幻行为”操出来的热度,倒也不必了吧……   何文放沉吟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先看看舆论方向。”   “呃……”磊阳弱弱举手,“上热搜了。”   词条:谢汀跳大神   “哈哈哈哈哈我日他妈老子笑到半夜打鸣鸡笼坍塌,这位谢姓女星未免太可怜了竟然营销跳大神,不知为何我生出了微妙的怜爱感。”   “在这个沙雕视频里我竟然get到了谢汀的美貌……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她的路人黑,可是头套掉落那一瞬她惊慌失措的脸都一点不崩……我听到了心动的声音awsl”   “@世纪第一美少女谢汀这个视频震撼我全家,谢汀给我出来挨亲,感谢你贡献了年度第一笑料,我以后再也不黑你了嘎嘎嘎嘎嘎”   “视频已收录:每天来一遍,告别抑郁不是梦!B站av号88888888,欢迎观看”   谢汀:“……”   她眼睁睁地看到何文放由神情凝重到嘴角含笑再到两眼放光,她开始有了不妙的预感。   “磊阳!”何文放放下手机,一拍桌子,“开车,回公司!”   “慢着!”谢汀蹭地站起来,警惕道,“你做什么?”   “汀汀,我知道你不想和糊逼炒CP,我也不想勉强你,”何文放表情肃穆,“既然机会已经出现,我们就要抓住它!”   “所以我的脸都丢到太平洋了也没关系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文放重重地拍拍她的肩,“这一回,你真的要红了。”   “我他妈真的不想……”   话还没有说完,何文放已经拽着磊阳迅速走掉,徒留一句:“你自己打车回家,到家报平安,我先撤了!”   谢汀:“……”   -   门铃急促响起时,谢汀还沉浸在黑甜梦乡。   梦里她化身女金刚,一把薅起那个男人的狗头,哐哐哐拼命撞大墙,撞完之后再一脚狠狠踹在他两腿之间。   一声惨叫,狗男人身下流出一滩鲜血,分分钟变身太监。   “爽!”   谢汀猛地张开眼,手捏成拳“咚”地一声,解气地砸在床上。   门铃声360度环绕,她坐在床上愣了片刻,终于回归现实,垂头丧气地支起身子,慢吞吞地往门边挪。   “汀汀!”庄晴在门外已经急哭了,“你不会做傻事了吧,呜呜呜你别死啊,我、我这就报警。”   谢汀仰天翻了个白眼,将门拉开一条窄窄的缝,一把把庄晴揪了进来。   “给我闭嘴啊。我不想下次上热搜是谢汀假装自杀!”   庄晴泪眼汪汪地,捏着谢汀肩膀的手都在抖,声音细软,她是真的怕:“你吓死我了,我在国外看到那个视频,吓得立马回来了,你那个视频里也太丢人了吧我好怕你自杀啊……”   “自杀个屁!”谢汀咬牙切齿,“老娘红了!”   庄晴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见谢汀状态还不错,她立刻收了泪,由衷地高兴起来:“你现在真的好红!微博粉丝已经涨了300W了,虽然以前很多黑料又被拉出来轮了一遍,但是那些都没实锤,已经有粉丝替你撕逼了!而且……你席卷了B站鬼畜区。”   “哦。”   谢汀冷漠以对,请问席卷B站鬼畜区是什么好事吗???对于一个女明星来说??   她心好累,打断庄晴的喋喋不休:“我最近请假没去学校,你帮我记一下课堂笔记吧。”   她和庄晴都是中央影视学院的学生,两个人还是室友。照理说她们大三下学期这个阶段了,学校安排的课已经非常少了,有很多同学都出去接了戏,也许下次全班同学聚齐的时候就是毕业时了。   谢汀也不常呆在学校,只但凡有课,她都会回去上课,一手课堂笔记记得漂漂亮亮。   何文放常调侃她:“要说你没一点事业心,学校的课倒上的挺积极。”   她只笑笑,并不多说。   这一阵她没去学校,实在是要避风头,只能拜托庄晴帮忙。   庄晴点点头:“我早就帮你想到啦,所以拜托了阿绚,让她……”   话说一半,庄晴忽然咬住舌头,生硬地转移话题:“你都瘦啦,我先下厨给你做点吃的哦。”   谢汀听见赵伊绚的名字,神色微微淡下来,庄晴吐吐舌头,有些不知所措。   “我要吃糖醋排骨。”谢汀翘了翘嘴角,轻快地提要求,“还有清蒸鲈鱼。”   庄晴见她面色如常,轻轻松了口气,拍拍胸脯,一溜烟窜进了厨房。   谢汀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意兴阑珊。   她斜倚在沙发上慢慢灌了杯冰水,最近日夜颠倒到混乱的大脑才稍稍清醒一些。   何文放把她的手机收了,让她少上网,她也懒得看自己的丢人一幕被人大肆转发,于是这几天除了玩游戏就是看剧本,倒也过的乐哉。   听说已经有不少资源找上门了。   谢汀似笑非笑,望见桌上庄晴的手机,扬声朝厨房喊:“我用下你手机。”   她先上了微博,一片血红的提醒,全部999+。   等了好一阵手机的震动才平静下来,她随意瞥了眼那还在快速上涨的粉丝数,点进去了热搜栏。   热搜里,第一条。   谢汀聋哑儿童公益   热搜广场里,第一条就是营销号。   @追星少女绝不秃头:今天收到粉丝爆料,原来最近超火的谢汀小姐姐,去游乐园扮玩偶是和聋哑学校合作做公益哦,给小朋友们分发气球的汀汀简直人美心善!   下面附着九宫格,都是谢汀在分发气球,有几个小朋友明显戴着助听器等设备,望着她腼腆地笑。   ……这场景看起来确实能令人会心一笑。   谢汀眉心却缓缓拧出一个突,脸色一分一分沉郁下去。   她一刹那明白了何文放为什么会选在游乐场摆拍,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后续,虽然发生了那件始料未及的事情,但事情的走向却诡异地与他的设想重合了。   亦真亦假,圈里的人最会玩这一套。   摆拍是假的,然而谢汀经常去聋哑学校看望那里的小孩却是真的,这一点,何文放根本不怕网友深扒。   另一边,何文放正在给工作人员开会,实时关注着网上的舆论情况:“现在看来舆论导向良好,微博守的不错,只是各大论坛里还是要费些心思,磊阳,你找些水军去推动一下……”   铃声响起,陌生号码。   最近找他来问谢汀档期的人很多,陌生号码也见怪不怪,何文放直接接了起来:“您好。”   “何文放,骗我好玩儿么?”   谢汀显然处于暴怒之中,她话如连珠,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噼里啪啦往下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聋哑学校那边的老师牵上线的?我有没有明确的告诉过你,我去那里的事情决不能当作炒作的筹码!”   她确实说过,但何文放认为一个明星,做公益不宣传,如同锦衣夜行,适当地利用并不亵渎她做公益的诚心。   “汀汀。”他试图安抚,“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已经掌握了舆论方向,我手里也已经有几个项目在谈,你这么年轻,还会有非常光明的未来,不要任性,好吗?”   谢汀满肚子的话被这句“不要任性”重重噎了回去。   哦。   她从小到大听过多少句“不要任性”?她已经记不清了。   身体里蓬勃的怒意忽然像是被抽干了,谢汀静了片刻,将电话轻轻按断。   -   黑色座驾疾驰,应辞许倚在后座,眼帘微阖,默不作声。   坐在他身边的应弘泰却一脸兴奋,拿着一张海报乐滋滋地,喋喋不休:“风风真好看,好想他做我的孙子哦,肯定比小辞孝顺多了。”   他们在去往MAX出道演唱会的路上,而应弘泰手中的海报上,赫然是MAX男团的七张帅气脸孔。   应弘泰说的“风风”,就是今年的大爆流量,以超高票数C位出道,迷倒万千追星少女的季朗风。   而应弘泰,就是季朗风的“爷爷粉”。   追星狗当然要狗现场,应弘泰不仅要自己来,还要应辞许陪着他来。   不答应?爷爷我最会撒泼打滚。   应辞许按了按太阳穴,冷冷道:“我买断他直接雪藏,让他天天给你承欢膝下?”   应弘泰立刻捏住了嘴巴。   身边这个老小孩终于安静下来,应辞许拉了拉面上的口罩,随手打开了手机。   那条谢汀和聋哑儿童公益的热搜已经降落到了中间,但热度明显还在。   她的经纪人还有些脑子,这就抓住了机会,不出所料的话,这个小明星即将上位。   应辞许只淡淡看一眼,便切换APP,第N次进入B站。   鬼畜区,关键词:谢汀,埋胯   敢说他小?   他面无表情的刷着以谢汀为素材的鬼畜视频,看着屏幕上雪花般飘过的弹幕,全都只有一个字“哈哈哈”,心里终于舒爽了几分。   到了体育场,应辞许烦躁地耙了下头发,严严实实地戴上帽子和口罩。   应弘泰兴致勃勃,拉着他安检、进场,应辞许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一票颜狗的目光。   即使看不到脸,但他身高挺拔,肩宽腿长,穿着休闲,乍一看就是个大学生模样。   有人望着他窃窃私语,应辞许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随着应弘泰去找位置。   场馆里几乎全都是女生,应辞许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忽然前面的应弘泰唰地一下转身拽住了他的手臂。   “你又做什么?”压低的声音已经难以掩饰地透出不虞。   “小辞!!”应弘泰把食指抵在嘴唇边,使劲儿地“嘘”他,“你看,那个女孩!”   应辞许微微抬眸,越过帽檐,望见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半侧着身,阴影下,他看到一列长而卷翘的睫毛。   他眸光轻轻一动。   即使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那是谢汀。   ……也许是最近她的鬼畜视频看多了吧。   应辞许冷漠地想。   “小辞!”应弘泰激动的脸都红了,“你不是喜欢她吗?我看到你天天看她的视频了!快去快去,爷爷给你打call,啊啊啊我让周平给我找别的位置,你要搞定她哦!最好今晚就去小黑屋里做坏事,把她吃定了!加油加油!”   应辞许:“……”   我他妈什么时候喜欢她了?   看鬼畜视频这叫喜欢吗?这叫轻蔑、俯视和嘲弄好吗老头?   下一秒,应弘泰忽然猛地伸手把他往前一推,应辞许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前一步,弯下腰时一只手“啪”地按在了谢汀的腿上,才堪堪稳住身体。   气氛有些尴尬。   谢汀疑惑抬头:“你……”   她微微偏头,眼里含着几分迷茫、陌生以及浅浅的戒备。   ……是对他毫无印象的模样。   应辞许迅速收回手,声音压低,带着凉意:“不好意思,没站稳。”   “哦……没关系”谢汀迟疑地摇摇头,看了他身后一眼,“和女朋友来的吗?”   毕竟这种男团演唱会,很少有男生来看的吧。   应辞许往下坐的身体有一瞬的停顿:“……不是。”   “哦~~”谢汀这一次的回答加上了荡漾的波浪线,眼神也微妙起来。   她虚虚掩住嘴巴,往他的方向略一倾身,凑近他悄咪咪说:“我懂我懂,这个团里的老三,gay圈天菜,你……是为他来的吧?对不对?” 第4章   哦。不仅对他完全没有印象,还把他当成了gay。   很好。   讲道理,他并不希望她认出他。   但心头总归略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爽。   应辞许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周围一片嘈杂,女孩儿们都在奋力抢占地盘好为自己的爱豆挂上闪亮的灯牌,只有他们两人安稳地坐着。   谢汀身体倾斜,从后看去,像是一对亲密的男女朋友,抵着头在低声说笑。   但这一瞬间,谢汀的笑意僵在了唇边,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后脑勺,男人忽然也微微偏过脸,认真的看着她。   她喉中戏谑的笑一下子卡壳,不由咕咚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咳,开……开个玩笑。”   说完又觉得自己凭空矮了几分,想她混世魔王谢汀什么时候这样做低伏小过?!忒没面子。   她不由挺直腰身,正要张口替自己挽尊,应辞许忽然松松垮垮地靠在了椅背上。   方才凌冽的气势仿佛错觉,他懒散的模样好似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果然不过是只奶猫,吓一吓她而已,就一副心虚模样,眼睛扑闪着眨的飞快,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他。   应辞许认为自己被取悦了。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问:“你很冷吗?”   谢汀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遮的这么严实?”   “因为……”   “我懂我懂,”应辞许两手优雅交叠,好整以暇,理解万分,“因为你的长相……对这个世界不太善意,对不对?”   谢汀:“……”   这位大哥您有事儿吗?都说了开个玩笑了还不依不挠的模样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个泼妇?   她腮帮子一瞬间鼓起来,正要反击,应辞许忽然一手握拳,半抵在唇边,毫无歉意:“开个玩笑,嗯?”   谢汀:“……”   脑中热血一冲,谢汀的鸡冠子瞬间竖起来,想也没想开口就反驳:“少以己度人,你自己戴口罩是为了遮丑,不代表别人都和你一样!”   “我啊……”应辞许轻佻眉梢,似乎有些诧异她有这样一问,“我就不一样了。”   “你等等……”谢汀忽然不想听下一句。   “……我是长得太帅,要是抢了台上人的风头,就不太好了吧。毕竟这可是出道演唱会呢。”   沉默。   谢汀与他对视三秒,嘴巴张合数次,都没有找出合适的话来反击。   谢怼怼第一次败走麦城,她很不爽。   ……等等。   这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游乐场里的那个狗男人。   这两个人,嘴巴一个比一个贱。   这一瞬间,谢汀忽然福至心灵,出现了某个大胆的猜测……   她猛地眯起眼睛,扭过头探照灯般在他身上上下扫射。   位置太小,应辞许坐的并不太舒服,两条长腿抵在前排椅背上,显得有些局促。   浅烟灰色上衣,明明普通级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逼格高了好多倍。   脖颈处肌肤白皙,喉结在阴影里竟显出几分性感意味。她忙回过神,眼神往上,那个煞风景的黑色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唯有场馆里点点灯光映在他眸中,照出几分与他刚才的刻薄全然相反的安静与深邃。   谢汀闻到淡而清新的柑橘味。   ……与那天她停留瞬间的胸膛里的香水味截然不同。   那天的男人,用的是十分成熟的男香,那是她表哥最爱的一款,她印象深刻。   而面前这个人……充其量二十三岁到头了吧?   如果应辞许知道谢汀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的话,也许下次刻薄她时,语气会更委婉一些。   除了香水味,谢汀实在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了。那天的事情仿佛一场梦,她努力去回忆,却总有种模糊的朦胧感,印象深刻的,除了对蛇的恐惧感之外……就是那个男人刻薄的羞辱。   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刻薄。   “看够了么?”   没等她理清思绪,他含着懒洋洋轻笑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汀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他的潜台词:瞧瞧,这不就迷上我了?   她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问:“你这周一,有没有去谷悦园游乐场?”   应辞许微微一顿。   谢汀步步紧逼:“你怕不是金鱼记忆?这才过去没几天吧。”   “没有。”   “真的?”   “周一,满课,我从不逃课。”男人的脸皮究竟能有多厚,应辞许这个毫不做作的撒谎现场也许可以称为范本。   谢汀被他一噎:“你大几?”   “研二。”   “你叫什么?”   “祝辞。”回答的非常流畅,然后反问,“你呢?叫什么?”   “……贺雪。”谢汀眼神有一丝躲闪,迅速转移话题,“那……”   她还想接着再问,两个小女生手挽着手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大堆手副灯牌,问:“可以借过一下吗?”   谢汀只好打住话头,站起来给她们让位。   旁边的祝辞也站了起来,谢汀扭头,吓了一跳。   “你这么高。”   “谢谢,”祝辞彬彬有礼,“你也不算特别矮。”   谢汀:“……”   哇塞她今年不是本命年吧?为什么遇到的男人一个两个都是这么贱兮兮欠揍模样。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怼他,侧面忽然飞过来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前排有女生一声惊呼:“啊!小心!”   谢汀下意识转头,应援棒直冲着她的面门而来,她吓了一跳,喉间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想要躲避,然而那东西飞的太快,几乎已经避无可避了。   谢汀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迎面而来的疼痛感。然而下一秒,淡淡的柑橘香瞬间席卷她的嗅觉,男人的手毫不温柔地压在她的后颈,脸颊“嘭”地砸进了他的胸膛里。   沉闷的黑暗里,她听见“咚”的一声,那根应援棒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祝辞又闻到了那股奶油梅子味的甜香,不过短短几天,他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闻到了同一种……让人鼻端发甜的味道。   她牢牢嵌在他怀里,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她的头发又一次搔在了他的锁骨上,是一样的微痒。   谢汀忽然抬头,灯光下,祝辞的脸被照亮,她头一次清楚明晰地看到他的眼睛,狭长的内双,眼尾微翘,自然而然一股风流意味。然而他又眉骨深邃,眸光过于凉薄,显得那股风流也沾上几分冷冽。   然后……谢汀望见了他右眼下方的那颗泪痣。   她的心遽然一跳。   她几乎喃喃自语:“你也有泪痣啊……”   “对不起对不起,”惊慌的道歉声打断他们,“我是丢给我朋友的,用力过猛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谢汀猛地推开了应辞许。   应辞许毫不在意,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便回转身体重新坐下,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谢汀独自站在原地,努力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才微微偏头,朝对方说:“没关系。”   “啊真的是抱歉。”对方再三道歉,末了又朝她眨眨眼,加了一句,“不过姐妹你男朋友好有男友力哦,不仅不吃醋,陪你来看风风的演唱会,而且刚才保护你的时候简直帅死了啦!”   谢汀:“?”   谁告诉你我是来看季朗风的?   她皮笑肉不笑:“啊你弄错了呢,我是陪我gay蜜来看老三的,你懂得,老三gay圈天菜。”   那女生拉长嗓子遗憾地“啊——”了一声,涨红着脸朝祝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三也很帅,你很有眼光哦!”   祝辞:“……”   啊……   扳回一局了呢!   虽然刚才他是帮了她,但是能让嘴贱的他吃个瘪,谢汀深感神清气爽。   她心情全好,坐下大方说:“好了,一笔勾销。”   祝辞“嗤”地冷笑了一声,懒得理她。   场馆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音乐声响起,大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MAX组合之前的舞台表演,谢汀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辞的面目隐没在黑色帽檐下,毫无声息,谢汀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舞台播放结束之后,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场馆里的尖叫声瞬间响起,几乎掀翻顶棚。   女孩子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季朗风!季朗风!”   谢汀怔怔地望着荧幕上的那张脸,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祝辞已经坐的有些无聊了,忽然扬起的音浪勾出了他的烦躁,其实他大可不必坐在这里受这聒噪的煎熬的,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起身离开。   他抬手将帽檐微微朝上掀起,百无聊赖地望向大屏幕,想要看看这个人气火爆的年轻偶像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只不过一眼,他就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再次毫无兴趣地靠在了椅背上。   余光略过谢汀时,他不由一顿。   她微微昂着头,专注的盯在荧幕上。   不同于其他追星女孩的热烈澎湃,她的眼神里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迷茫,追随着那个人……   ……季朗风。   祝辞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而后抬头再次看向大屏幕。   季朗风正帅气的笑着,祝辞这一次清楚看见,他右眼下浅浅一颗泪痣,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也有泪痣啊……”她刚才的喃喃自语他其实早就听到。   “贺雪。”祝辞声音冷淡。   谢汀早已忘记自己刚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毫无反应。   祝辞好脾气地又叫了一声:“贺雪。”   谢汀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什么事?”   “你刚是不是问我,周一有没有去谷悦园游乐场?”   话题太跳跃,谢汀一时被他问懵了:“啊?是啊,怎么了?”   祝辞摸出手机,在她眼前一晃:“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   祝辞一边熟练的点开B站,一边为她介绍:“最近很火的,你不知道吗?那个女明星,谢汀。”   谢汀:“……”   他点开一个鬼畜视频,向她真诚推荐:“她都占领鬼畜区了,我每天都看,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搞笑。”   谢汀:“……”   她艰难地把眼睛移到他的手机屏幕上,呵呵干笑了两声,虚弱道:“……哦她啊,我知道啊,确实非常……搞笑呢。”   祝辞看着她脸上诡异的表情,表示满意,非常善解人意:“那就多看几个。”   “哦,”谢汀冷漠以对,“可我对女的没兴趣,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哥哥。”   “是吗?”祝辞眉梢微扬,“多‘小’的哥哥?” 第5章   多‘小’的哥哥?   谢汀听见这不要脸的问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神游回了那天的游乐场,她贱兮兮地对着那个男人比小手指:“你好小哦。”   啊……还怪遗憾的,好想看看那个男人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谢汀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祝辞:“?”   谢汀别开脸不看他,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哦,再小也不能比游乐场那个唇膏男小吧……”   祝辞:“……”   如果谢汀现在转头,她立刻就能满足心愿,看到那个男人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呢。   当场馆一瞬陷入黑暗,少女们的尖叫音浪刹那冲破云霄,舞台上幕布缓缓拉开,音乐高亢涌入耳膜,表演正式开始。   万众瞩目下,站在中心位的季朗风从天而降,那张年轻帅气的脸孔令人声嘶力竭为他欢呼,而谢汀,却在这嘈杂疯狂的环境里,安静至沉默。   她只抬头看了一眼。   镜头聚焦在季朗风身上,所有人都好似成了他的陪衬,舞台上耀眼自信的年轻男孩,眼下一颗绝美泪痣令人目眩神迷。   尖叫声电钻般一声声重重楔入谢汀脑中,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面盛满了沸腾的液体,只有她是冷冰冰顽石一块,竟毫无动容之感。这一瞬她忽然觉得这样冷静的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局外人。   ……所以真搞不懂她之前为什么要执着于来看这场演唱会。所谓告别?嗤。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这样矫情吧。   谢汀嘴角掀起一个寡淡的笑,顿觉意兴阑珊。   “啧,”不耐烦的声音,“吵死了。”   谢汀偏头看了一眼。   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另一个局外人。   祝辞眉心攒起,长手长脚被束缚着一般困在这狭小的座位里,半躺不躺地微垂着头,一副烦躁不堪的模样。   ……看着明显比她更加不适的人,不知为何谢汀心里得到了一丝微妙的安慰。   刚才两人的斗嘴已经在这沸腾的场馆里蒸发殆尽,这时候她忽然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是啊,简直吵死了。   她手肘微抬,撞了下他的手臂:“喂,祝辞。”   祝辞蹙着眉不耐烦,懒懒答话:“做什么。”   “我有耳塞。”谢汀右手撑着下巴,微微凑过去向他喊话,“你要不要?”   祝辞顿了顿,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你用过吗?”   “……”谢汀气结,“有新的好不好!狗咬吕洞宾。”   她往日睡眠不好,有时候拍戏又总是日夜颠倒,所以总随身带着这些助眠的小玩意儿。   祝辞这才纡尊降贵地伸手接过,两人分了耳塞,以同样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的躺尸。   片刻,舞台结束,开始了互动环节,台上热火朝天的玩起了游戏。   谢汀简直无聊透顶,但他们的座位实在是中心区最好的位置,也恰好被人潮紧紧包裹着,这时候起身离开,实在有些大动干戈。   ……忍一忍好了,她摸出手机刷微博,余光里瞥见隔壁的男人也摸出了手机,然后熟练地再次点击B站。   谢汀:“……”   噩梦来袭,她果断打断他:“你又看?”   祝辞摊手,下巴抬了抬示意台上:“我对那种弱智游戏没兴趣。”   “天天泡在鬼畜区也并不会显得你智商比较高呢。”谢汀觉得她这辈子的白眼或许都丢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那玩别的好了。”祝辞这一回倒是没有坚持,他大发慈悲地退出B站,顺手邀请她,“要一起吗?”   谢汀眼睛看过去,他修长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图标里赫然写着:开心斗地主。   ……有必要这么.□□.丝吗?   然后她说:“玩。”   于是一人一局斗地主大战三百回合,其间包括无数次刻薄毒舌互相diss翻白眼,直到理智丧失将要大打出手扯头花的时候,这场冗长而无聊的演唱会终于结束了。   散场时两人都松了口气,再不结束谢汀觉得他和这个男人估计要当场摔跤决一死战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难得真诚地说:“一个充满脏话的夜晚,感谢你拯救了我的无聊。”   祝辞随即站起来,垂首轻飘飘看她一眼:“只有你一个人在说脏话,贺小姐。”   妈的。不用脏字就把人毒的口吐白沫两腿一蹬很厉害吗?   好的确实很厉害,谢汀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祝辞懒洋洋跟上,然后被她扎起来的马尾糊了一脸。   ……还他妈是有点疼的。   祝辞垂眸,微弱灯光下,他目光滚过她颈间瓷白,因为场馆太热,她后颈细碎的黑发被溻的微湿,温柔地附在纤巧曲线上,那一小片肌肤白得扎人眼。   ……以及那淡的已经难以捉摸的奶油梅子味,还是一瞬间占领了他的鼻腔。   操。   祝辞目光越过涌动人潮,长腿一迈,越过谢汀,走到了前面。   -   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人潮涌动,谢汀被挤得暴躁不堪,整个人像是腾空了,被人驾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祝辞。”她喊了一声,艰难地扭过头,身后却是一张陌生女孩的脸孔,有些狐疑地与她对视。   “祝……”   刚张口就被打断,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和大力的推搡,陌生女孩儿无法控制身体,猛地向前一冲,谢汀被撞得肩膀一痛,连脚踝也被人用力踩了一脚,火辣辣的难受。   祝辞不见了,而人群即将失控。   心情焦躁起来,胸腔里升腾起难以言喻的不安,谢汀开始无比后悔今晚独自行动。   即使这是与他第一次见面,即使他们掐的乌鸡眼一般,但在这个巨大的推着人随波逐流跌撞向前的动乱场合,她下意识还是想要寻找熟悉的人来获得安全感。   她艰难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最上面的对话框,一个刚刚添加不久的好友,备注是:泪痣毒舌男。   语音通话,拨打不出去。   没有网络。   谢汀心里盘旋起难以遏制的焦虑,她努力稳住踉跄的身体,听见有女孩子惊慌的带着哭腔的大喊:“别挤了!别挤了!有人摔倒了!”   情况好像更糟糕了,心脏骤然提起,谢汀掌心濡湿,心如擂鼓,她攥起拳头,紧紧抿住嘴唇,尽全力顺着人流往前。   不过片刻,门口大亮的光线扎入眸中,有保安站在两侧,喇叭声飞扬,用尽全力调整秩序。   谢汀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烫。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眸光一直盯在大门处,在即将迈出门槛时,身前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继而“啪”地一声,女孩子尖利的声音:“不要脸!”   人群瞬间又躁动起来,谢汀脑中隆隆作响,尖利的女声就萦绕在她身前:“他摸我!这个保安摸我!我要报警!”   在她懵懵懂懂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女孩儿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姐妹,你就在我后面,你一定看到了吧,这个保安他摸我!”   谢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只顾着越过人头往前看了,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她努力想要挣脱开来,可是盛怒中的女孩把她手臂掐的死死的,怒气冲冲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她怕被认出来,微微低着头,“我没有注意……”   女孩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满是失望,似乎笃定她一定看见,只是不愿意为她作证:“你骗人,我们离得那么近,他摸我时候说不定手还碰到你了呢!”   谢汀:“……”   忽然被倒打一耙,谢汀心里的火也腾地冲了上来,她张口想要辩解,后面的人却等不及了,一阵阵向前涌着,谢汀猝不及防,头上的帽子撞在了谁的身上,一下子飞起来,口罩也被挤地半挂在脸上,灯光下,她一张漂亮脸孔暴露无遗。   谢汀猛地闭上了眼,脑袋垂下去,心里满是绝望。   ……如果被认出来,如果被拍到……   明天微博上的盛况恐怕不是她能承受得起。   更何况,她不想被人和季朗风摆在一起品头论足。   下一秒,清凉冷冽的声音压着淡淡的火气传入耳膜,男人毫不绅士地拨开人群,逆流而来。   他喊她的名字:“贺雪。”   谢汀心头猛地一颤。   “别抬头。”祝辞说,“手拿过来。”   谢汀拼命低着头,她心里慌乱地难以辨别方向,只胡乱地伸出一只手。   几乎瞬间就被人握住了。   那人掌心微凉,和他的人一样,懒散里带着寡淡的凉薄,看人时好似总是带着几分刻薄的嘲讽。   嘴巴贱的要命,可伸出手的时候,也令人无比心安。   他力气好大,几乎把她从人群中薅了出来,拽着她分开人潮往前走,扯的她手臂生疼。   真的是……毫不温柔。   终于从泥淖中脱身,直到春夜里丝丝凉气扑进怀里,谢汀这时才发现,她紧张的满头满脸都是汗。   她还是不敢抬头,瓮声瓮气地同他道谢:“谢谢你,祝辞。”   祝辞随手甩了个口罩给她:“戴上。”   祝辞现在就是让她叫爷爷,她都绝对不打一个磕儿的。   口罩盖上脸,安全感回笼,谢汀偷偷抹了把头上的汗,再次真诚道谢:“真的很谢……”   一辆保姆车呼啸着飞驰而来,继而猛地一个刹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被人大力拉开,季朗风妆还未卸,冷沉着一张脸,上来就探手去捏谢汀的手腕:“汀汀,你来看演唱会怎么不和我说!”   祝辞双手抱臂,单腿微屈,抵在一边刚抽新芽的树上,没什么反应。   谢汀在季朗风探手过来的一瞬间就黑了脸,她侧身往后一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那边差点出事故,我工作人员看到你了。”季朗风的焦急不似作伪,他好像没有看到谢汀的躲闪,锲而不舍地再次去拉她,“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汀再退一步,季朗风纠纠缠缠的手令她无比烦躁,余光里瞥见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看戏的祝辞,她脑子一热,扭头站到了他身边。   “我当然没事,我男朋友陪我来的,他会保护我。”   谢汀说这话时多少有些心虚,不敢看祝辞的脸,只伸手捏住了他的手掌,指甲尖嵌在他掌心,用力掐了一下,示意他配合。   祝辞面无表情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他眸子微动,与仰头努力望着他的谢汀对视。   片刻寂静。   谢汀湿漉漉的眸子在月光映照下像是只可怜的小鹿,苦苦哀求着主人降临给她一丝丝垂怜。   呵。这会儿怎么不梗着脖子跟他斗了?   祝辞淡淡一笑,抬眸看向愣在一边的季朗风。   “季朗风是吗?”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我……” 第6章 旖旎   “季朗风是吗?”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我……”   微妙的停顿,应辞许咬字里好似带着丝丝笑意,听在季朗风的耳朵里,却说不出的讽刺。   他耳鼓里的心脏跳动声越来越重,在应辞许即将再次张口时,忽然一阵心悸,他害怕听见那个答案:“别说了!”   应辞许眸中迅疾闪过一丝轻蔑,快的人难以捕捉。   年轻气盛的季朗风,这一霎那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狠狠甩在地上,被滚滚车轮碾压数万次,再也难以捡起。   他有些艰难地把目光转向谢汀,短短片刻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分嘶哑:“汀汀,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他也不过二十岁年纪,青涩还未完全脱去,这样面含哀求,低微地向她求证,谢汀张了张口,喉咙干涩,一时竟没能出声。   应辞许眼里闪过一丝薄薄凉意。   他懒洋洋的腰身终于纡尊降贵地挺直,往前迈了一步,肩膀半挡在谢汀面前,稍稍阻隔她的视线。   距离拉开,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瞬间横亘在眼前,愈发扎人眼球。   “小朋友,”他声音里笑意盎然,听在人耳朵里却坏透了,“要勇敢一点哦,连答案都不敢听,显得你有那么一点点……懦弱呢……”   季朗风立刻被激怒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像个愣头青一样,左手一冲便要去抓应辞许的衣领,右手高高扬起,眼见就要裹着风冲向应辞许面门。   应辞许一动未动,只笑吟吟地偏头瞥了眼谢汀。   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他妈的就看上这种货色?   谢汀:“……”   不必比较,当前的情景无论谁来看,都是高下立现。   季朗风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剑拔弩张低吼着要与人拳拳见血。   而应辞许……不好意思,他像个遛狗的。   谢汀:“……”   妈的这是什么破比喻,她翻了个白眼,见季朗风已经愤怒地脸色涨红,拳头马上就落下来,即使心里知道应辞许绝不会吃亏,但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收场,她心里着急,立刻开口制止:“季朗风……嘶——你掐我干嘛!”   应辞许果真睚眦必报,他指尖陷在她柔软的手心,像她刚才一样,使劲儿掐了一下。   ……力道毫无保留。   “我不是她男朋友。”应辞许没有理她,轻飘飘一句话丢出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季朗风。   他的拳头距他面颊不过毫厘之差,风声冲上来,微微掀动应辞许额前碎发,季朗风却愣在了原地。   他神色难堪,一双手无所适从地不知该不该放下,应辞许忽然笑了。   “小朋友,”又是那个坏透了的语气,“啧……你有点太好骗。”   季朗风的拳头终于砸了下来。   谢汀吓得一声尖叫,猛地捂住了眼睛,下一秒,世界寂静,她听见应辞许轻轻发出一声“嗤”地笑声。   惯常的,应辞许的风格,懒洋洋的轻蔑。   谢汀手指张开一条缝,然后当场愣住。   应辞许左手轻轻松松地捏在季朗风挥拳的手腕上,他站的不太直,好似没用几分力气,谢汀却清楚看见,季朗风的腕边开始泛上一片艳丽的红。   那是受力到了不堪的地步,难得季朗风咬紧牙关,没有哼一声。   ……还算有点血性。   应辞许左手轻轻一甩,季朗风手臂被甩的大幅度往后,不受控制地连续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像只斗败的野兽,微弓着腰直喘粗气,眸中受伤的神色如果被他的广大粉丝看到,必定要心疼的哭出声。   谢汀望着这样的他,心里渐渐泛起一丝难受。   “季朗风,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应辞许再次打断了她。   他右手松开,谢汀的手迅速垂至身侧,空荡荡的。   她愣了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他,却觉得右肩一沉,应辞许长臂一伸,搭在她肩上,有力的手握在她肩头,猛地往里一拽。   谢汀的左肩“嘭”地一声撞在了他怀里。   这一下是痛的,应辞许却似毫无所觉,他盯着季朗风,面无表情:“确切的说,是她还没有接受我的追求,答应做我女朋友。”   季朗风微垂的头轻轻一动。   “是不是很奇怪,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承认了呢?”应辞许淡淡一笑,揭开懒散的表象,他的神情是冷傲的,“因为我不屑。”   “为了推开你来利用我,有点过于看不起我了,嗯?”他冷淡笑着,“就算我要她答应我,也要明明白白堂堂正正是为了我这个人,而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我可不是这个懦弱的小朋友,”他微微俯身,贴近谢汀的耳朵,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你说是不是,贺小姐?”   -   谢汀一整夜都心神不定。   季朗风离开时的神色,一直闪回在她脑海中。   困兽之斗一般,被人血淋淋地揭开面皮,不堪践踏,他却毫无反驳之力。   这让谢汀想起曾经的自己。   即使有过转瞬即逝的难受和心软,但不得不说,她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报复般的快慰。   曾经她也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也不过是得到季朗风几句喃喃自语般的对不起罢了。   她烦躁地从床上坐起,床边的感应夜灯“啪”地亮起柔柔的暖光,墙面上她的影子里都透着几分烦躁。   ……口渴,想喝点什么。   趿拉上拖鞋,去酒柜里翻出上次没喝完的红酒,咕咚咚倒了满满一杯。   将自己深深陷入沙发里,仰头一口气干完了一整杯。   没有醒酒,入口是涩的,她眉心攒成一团,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一阵。   摸出手机,翻开微信,最前方还是那个毒舌泪痣男。   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谢汀盯着对话框,踌躇了半晌,才打了字过去:[今晚的事,抱歉。多谢。]   对面回复的非常快,对话框迅速亮起:[反正我自己找回场子了。]   谢汀:“……”   想想季朗风被打击的人生灰暗的样子,这可不光是找回场子了吧?简直是slay全场绝对碾压好不好?   她不由笑起来。   这个人真的是……毫不吃亏。   虽然后面的发展有些脱离掌控,但谢汀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时那个谎话脱口而出时,她就已经觉得不妥。   祝辞不过与她刚刚认识一晚上,她随手就拿来利用,以他的性格,只是这样程度的不爽已经算是给她留了面子。   更何况最后那一段半真半假的话,简直说的谢汀都要相信他是深深暗恋自己,却不堪被追求者利用受辱而对季朗风反唇相讥了。更何况还给自己立了个那么道貌岸然大义凛然的人设。   她正要回复,对面人的消息再次跳出来:[至于谢的话,还是有必要的。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好了。]   谢汀:“……”   这人就这么不禁夸吗!   她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毒舌泪痣男:[微笑]   谢汀:“……”   妈的,这人怎么就这么欠?   懒得再理,手机一丢,她喝光杯中最后的酒,揉了揉眼睛,终于感到一丝困意。   再次躺在床上时,温柔橘色夜灯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嘴角正噙着浅浅一抹笑意,迅速堕入了黑甜梦里。   -   ……是被电话吵醒的。   熬夜加上喝酒,谢汀睁开眼的一刹那只觉得太阳穴针刺一般剧痛,她捂住额头呻.吟一声,气的狠狠踹了脚被子。   “谁啊!大早上的,吵死了!”她有严重的起床气。   “已经快十一点了。”何文放声音严肃,没有废话,“快点起床收拾一下,我让磊阳去接你来公司,有事情。”   谢汀顿了顿,只“嗯”了一声,便迅速挂了电话。   自从上次和何文放不欢而散,他们两人之间便一直有些不自然,联系时也只有公事公办的通知工作。   网上的讨论度很快就转化成了资源,她的日程已经排的很满,虽然她还是有点过不去自己是靠沙雕视频爆红,但机会来了,虽然企图心不强,但谢汀也不会往外推。   磊阳来的很快,顺道给她带了早餐,谢汀咬着包子同他下去坐车,一边顺口问:“今天什么事?”   “呃……”磊阳挠了挠头,有些欲言又止,“放哥说等你过去再说。”   谢汀脸色淡下来:“哦,现在你俩倒是站在统一战线,我就是个随意拿捏的玩偶,是么?”   上次借聋哑儿童炒作的事磊阳也有份瞒着她,他自知理亏,见她已经系好安全带,便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你看下微博吧。”   谢汀狐疑地打开微博,发现自己又上了热搜。   谢汀MAX出道演唱会   谢汀季朗风疑似恋情   谢汀脸色唰地沉下去,果然是昨晚被认出来了。   一段黑魆魆的视频,她的脸若隐若现,不过几秒钟,就被从天而降的男人救走。   讲实话,这视频实在没什么看点,无聊透顶。   但还是轻易挑动了网友们的兴奋神经,只因为沾染上了谢汀和季朗风,谁叫这两人是娱乐圈最近以来最有话题的两个人物呢?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开始挖掘谢汀和季朗风是否有关联的蛛丝马迹。下面也有人零星提到这个救走谢汀的男人看起来身材不错,不过大部分的眼光都聚焦在谢汀和季朗风身上。   已经有粉丝开始辱骂谢汀不要脸,故意炒作蹭热度了。   毕竟爱豆粉丝大多都是女友粉,被爆出谈恋爱就是偶像失格,曾经被捧得有多高,这时就会摔的有多惨。   谢汀迅速分析出,这事不是有人要整她,而是有人要搞季朗风。   这也不难理解,娱乐圈的饼就那么大,一个“从天而降的巨星”、“天降紫薇星”忽然出现,那么,就有人的资源要被分一杯羹。   趁他还没站稳脚跟时候就将他打趴下,何乐而不为呢?   “是MAX那边联系我们了?”   汀汀果然脑子转的快,磊阳点头:“那边想让我们配合一下,说你是季朗风的粉丝,所以才去看演唱会。”   谢汀脸色冷下来:“何文放答应了?”   “没……”磊阳语气弱下来,“还没……这不是找你商量么。”   谢汀的高跟鞋踩的地面啪啪响。   磊阳把门推开,谢汀迈步进去,把墨镜往额上一推,冷冷道:“我不会说我是季朗风粉丝的。”   去看了那个狗屁倒灶的演唱会已经让她够后悔的了。   如果承认了是季朗风的粉丝,之后的糟心事只会更多。   “但演唱会是你非要去的,”何文放寸步不让,“出了事,总得解决。”   谢汀烦躁地耙了耙头发:“说我是MAX忙内的粉丝吧,反正他才15岁,还没发育到老娘看得上的年纪呢。”   何文放:“……说话别那么粗俗。”   谢汀给了他一个白眼。   手机震动,微信新消息。   毒舌泪痣男:[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为何我没有姓名?]   谢汀:“……”   信息再次弹出:[作为你的准男友,我有点受伤。]   又一条:[所以,作为被欺骗了的人,是否值得你再欠我一个人情呢?谢小姐。]   谢汀:“……”   狮子大开口啊?她手指啪啪啪打在屏幕上,正要和应辞许激情battle,忽然顿在原地。   他刚刚说什么?   ……谢小姐???   谢汀:“…………”   妈的,暴露了。 第7章 旖旎   季朗风斜倚着身体,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沙发里,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一枚硬币。   一边的经纪人正喋喋不休地疯狂骂人:“我操!何文放这个狗东西,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和谢汀沟通的,发这条微博有屁用!都他妈是给何景曦做嫁衣!”   季朗风眉心攒起,再次瞥向手机里的那条微博。   @世纪第一美少女谢汀:偷偷去看可爱崽崽的演唱会,竟然被发现了,我昨天是素颜超丑的啊啊啊啊!!但是看了崽崽的出道演唱会还是超满足的,@max-何景曦崽崽加油,妈妈爱你!!!(超大声尖叫!)希望大家别误伤我,毕竟我们都是等爱的老母亲哈哈哈哈哈   这微博可爱又活泼,纯粹一副追星少女的模样,瞬间便把自己和粉丝们放在了同一阵营,不可谓不妙。   季朗风粉丝本来还在拼命和谢汀扯开关系,这一下谢汀直接说是团里忙内的“妈妈粉”,压根儿都没你季朗风一根汗毛的事儿。   风向迅速转变,max的忙内何景曦还是未成年,比谢汀小了整整五岁,自然没什么桃色新闻可以遐想的,这一下季朗风的对家全都兴奋起来,立刻转移战火瞄准季朗风,成了季朗风倒贴炒作不成反被狠狠打脸。   经纪人因为这个,已经和何文放吵了一架,现在还在电话里扯皮。   季朗风望着那条微博,却发不出一点火。   他的神色却一点一点黯下来。   她果然没有答应。她果然不愿意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昨晚又要去看演唱会?   知道她来演唱会,甚至差点出事时,他整颗心都疯狂跳起来,不顾经纪人的阻挠,一意孤行地跑回去。   那时他胸腔里满溢着的除了担心,就是狂热的欢喜。   ……以为她终于原谅他,愿意同他说话。   却被人那样羞辱,且毫无反驳之力。   耳边的聒噪声吵的他心里愈加烦闷,硬币猛地飞出去,“嘭”地一声打在桌沿处的玻璃杯上。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霎时令周围一片寂静。   季朗风阴沉沉的声音:“我不差这点热度!别像个乞丐一样行么?”   “你跟我逞什么英雄?”经纪人在瞬间的愣怔之后,怒火冲头,嘲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这一次的事就是给你的教训,少惦记不该惦记的,有了点儿人气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嗯?我告诉你季朗风,我能把你捧上神坛,照样能把你踩到万劫不复!”   -   谢汀发完微博,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下午有个杂志拍摄,拍摄地点定在一个高档会所,她这会儿正在做造型。   何文放被季朗风的经纪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但这事上他理亏,只得好声好气再来找谢汀商量:“要不你再发一条,说一下自己是团粉,这样季朗风面子上也不必那么难堪。”   谢汀挑眉:“哦,不好意思啊,我是个光荣的毒唯。毒唯和团粉和平相处的几率比你去变性做人妖的几率都低,ok?”   何文放:“……”   算了,姑奶奶惹不起。   何文放识相投降,闭嘴惊艳。   谢汀造型做到一半,负责这次拍摄的副主编过来见她。   “汀汀来啦,”副主编笑眯眯地,十分亲切,“造型还满意吗?可以随时提意见,这些都能商量的。”   以前谢汀也见过这一位,只是她那时可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哪儿跟现在似的,挽着她手臂的样子跟两人早结了八拜之交一样。   谢汀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寒暄几句,副主编终于进入正题。   “咱们这次拍摄,说好的是双人封,你知道的吧?”   谢汀点头,以她现在的咖位,上一线杂志的单封还是有些勉强的,今天一起拍摄的是另一位小花季思,听说路上堵车了还没到。   “季思刚才路上出了点事,已经去医院了,我临时找了好朋友来救场,你介意吗?”   专门来问她介不介意?   谢汀眉梢微扬,心里打了个突:“来的是……”   “我介意。”   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了她的问话,谢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霎时沉下来,她转过身,盯着立在门边的女人,淡淡道:“赵伊绚。”   赵伊绚一声嗤笑,目光径直越过她,看向副主编:“你早不告诉我合作的是她?”   副主编面露尴尬:“伊绚……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赵伊绚抬手轻轻拨动了下颊边卷发,一声刻薄的冷笑,“这圈里我最讨厌谁,还有人不知道么?”   这话刚出口,她立刻捂住嘴唇吃吃笑起来,一双漂亮的媚眼带钩子般飞到谢汀脸上:“不对,我想起来了,也不怪你不知道,毕竟在谢小姐靠着跪地对着男人埋胯红起来之前,还只是个靠着做小三傍富商睡导演来换点儿不三不四资源的小角色呢……”   -   茶香袅袅,会所取址闹市,却是闹中取静,圈出的一片园子里,树木幽深,水声潺潺,静谧安然。   这地儿没点权势的人盘不下来,没点本事的人,也享受不得这一园子的好景。   只是这会儿隐有吵闹声透过林子飞过来,间或能听见一把尖利刻薄的女人嗓子。   应辞许眉心微蹙,放下手中刚品了一口的茶,问身边人:“你后宫是翻了天了?跑这儿来闹腾。”   会所老板叫赵铭,闻言撇了撇嘴:“一杂志社来取景,主编是我老朋友,求到头上了,不好推。”   上午刚结束一场谈判,应辞许有些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就这样没了。   女人,就是麻烦。   脑中迅速闪过谢汀的脸,他敛了眉,“啧”了一声,连品茶也没了兴致。   “周平。”他站起身,微微松了松勒在颈上的领带,“晚上什么行程?”   “李老爷子孙子的订婚宴,应老爷子交代了好几遍,要您一定出席。”周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后面的话语声低的几不可闻,“……老爷子还交代,您必须带女伴出席,否则就是……丢他的脸。而且老爷子说,您要是不带女伴,他不一定会在人家的订婚宴上做出什么事儿来……”   应辞许:“……”   应弘泰这几天又在闹脾气。   他的好朋友老李家孙子要订婚了,听说孙媳妇儿没进门肚子里就有馅儿了,老李抱上重孙子指日可待。   可他呢?应辞许明明比李家那小子还大几岁,可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摸过,他着急啊!   应辞许头痛的不行,赵铭在一边挤眉弄眼,拿手指比了个弯钩:“诶,你他妈不会是……这个吧?告诉兄弟,我给你找,保证干净。”   “滚。”应辞许懒得理他,径直往外走。   周平连忙跟上,在确保赵铭听不见的地方,他低声说:“应总,其实……现成就有个人选。”   “谁?”   “谢汀……她就在这边拍杂志。”   应辞许脚步一顿。   周平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个。   半晌……应辞许忽然说:“去给我找个化妆师。”   “化妆师?”周平呆住。   应辞许并不想解释,即使这个举动十分诡异,令他的助理看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迷茫。   ……难道应总真的喜欢男的?   直到会所里的化妆师敢来,应辞许指着眼下的痣:“遮起来。”   周平:“???”   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   谢汀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许久没见,赵伊绚还是这一副斗鸡的样子。   以前住宿舍时,她们两人就不对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庄晴整日跟在后头当润滑剂,哄完这个哄那个。   只有温雪温温柔柔地,笑眯眯地朝庄雪拆台:“你还不知道她们,吵的时候恨不得对方去死,好的时候恨不得黏成连体婴,两个小朋友一样,别理她们,一会儿就好。”   那些记忆很久远了,现在这会儿,她和赵伊绚,估计只剩下恨不得对方去死了。   她似笑非笑地倚在墙上,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问:“赵伊绚,说完没?说完快点拍摄。我懒得数一遍你的‘优秀发家史’,踩着室友上位,天天买通稿给我泼脏水,这可怜见的,自己都把自己催眠成功了。你睡过多少老男人,用得着咱们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么?”   “谢汀!”赵伊绚气的冲上来想打她,“你以为你就多干净!”   这梁子结大了,现场所有人都懵了,圈里混这么多年,真是头一回碰见两个女明星破口大骂到大打出手的,副主编一声吼,工作人员这才收起震惊脸,手忙脚乱冲上去拉架。   何文放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两步跨过去,把谢汀往后头一拽,压低声音吼她:“你要死啊!你敢惹她,她现在后头站着的可是冯家公子,你惹得起,我惹不起!”   “哪个冯公子?”这个突兀插进来的声音,沉而薄凉,在这热火朝天干架的场景里,像是兀自泼下来的一盆冷水,浇的人透心凉。   何文放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声说:“冯景然啊!那位公子可是个混不吝的,你他妈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别让他盯上你,听说他在床上搞死过人……”   “您哪位?”话说一半,何文放声音忽然弱下来,他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目露警惕。   谢汀随着看过去,忽然一愣。   ……好熟悉的感觉。   她目露迷茫,愣愣地盯了他半晌。   面前的男人穿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西装,肩宽腰窄,两条比例完美的长腿抵在地上。他头发梳起,露出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人时有着漫不经心的冷淡。   “看够了么?”懒洋洋的,凉薄的声音。   是哪里很熟悉呢……眉眼,声音,还是……   鬼使神差的,谢汀眼睛朝他右眼下方看去,光洁的皮肤,没有泪痣。   不知为何她心里松了口气。   ……也许只是个看到女明星当场掐架这种盛世奇观,好奇来看热闹的路人甲。   她收回目光时,应辞许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没认出来。   闹了这大半天,谢汀懒得再奉陪了,她耸了耸肩:“还拍么?”   “拍个屁!”那边赵伊绚却忽然找出了一个缺口,高跟鞋啪嗒啪嗒声急促地冲过来。   没料到赵伊绚能突出重围,谢汀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路人甲”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旁边一带。   “咚”地一声巨响,身后尖叫声四起,赵伊绚重重地摔在地上,痛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应辞许默默收回伸出去绊人的脚,垂首向肩头人低声道:“恭喜谢小姐,最近名声大噪。”   ……淡淡的冷杉味道笼罩在鼻端,谢汀脑中白光一闪。   游乐场里,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怀抱和味道。   “原来……”她抬起头仰望他,然后抬起穿高跟鞋的脚,恶狠狠地踩了下去,“是你啊……” 第8章 旖旎   谢汀今天穿的十厘米细高跟。   这一脚如果踩下去,应辞许或许就有完美的理由来抵抗应弘泰的无理取闹了。   ——脚背粉碎性骨折。   周平立在应辞许身边几步远,一眼扫见谢汀抬起的脚,他吓得猛然迸发出一声高亢的鸡叫,而后飞速窜了出去……   下一秒——   他愣愣地立在原地,嘴巴张的能吞下一头牛。   应辞许本来揽在谢汀肩膀上的手臂迅速往下一滑,停在她腰间,五指并拢,轻轻一捏。   而后上臂发力,侧身一提,他用单只手臂圈住谢汀的腰,将她牢牢地夹在了臂弯里。   谢汀脸上报复的微笑还没露出来,就觉得浑身一轻,身体猛地向上窜起,瞬间失重令她头晕目眩。   那一刹那,本能令她迅速伸出双臂,下意识手脚并用,以寻找离得最近的物体来支撑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   周平的尖叫声引得那边围着赵伊绚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何文放望到眼前的场景时,没忍住一声爆喝:“我操!”   谢汀树袋熊一般挂在应辞许身上,两手紧紧地圈在他肩背,嘴唇恰巧贴在他侧颈,唇釉有些发黏,在他白到病态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青紫色的血管缓缓缠绕在她瑰丽的、细巧的唇纹上。   她能感受到他微微泛凉的衣扣的轻轻触碰,那冷意从脊椎直窜入脑,令她不自觉狠狠打了个哆嗦。   赵伊绚刚被人狼狈扶起,抬头就看到这幅场景,她冷笑一声,忍住摔出来的剧痛,坚强地继续嘲讽:“谢汀,你还要不要脸?光天化日的你们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   从一个女明星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也太过于粗俗。   赵伊绚的经纪人气的额头冒烟,但赵伊绚脾气臭有靠山,他惹不起,只得跺着脚拼命扯着她使眼色。   赵伊绚“啪”地甩开他的手,抬脚上去正要继续开口,前面抱着谢汀的男人缓缓转过了身。   赵伊绚未说出口的脏话一下子全都噎回了嗓子里。   “应……应辞许?!”   谢汀这时浑身上下已经红的冒烟了,她脑袋死死埋在应辞许颈窝里,只想当场去世。   ……这情景简直噩梦重回,和游乐场那天的丢人不相上下,更何况,还是在赵伊绚面前!!她脆弱的小心肝儿实在是经不起摧残了。   羞耻令她大脑短路,只想变身鸵鸟立刻逃离。她缩在应辞许身上,贴着他耳朵小声催促:“快点带着我走!!”   她今天身上的奶油味儿淡了很多,为了配合拍摄,用的香水里带着点性感的媚,说话时软风热乎乎地贴在他耳廓,那一霎那,应辞许揽在她腰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又即刻平息。   赵伊绚的怒骂声这会儿也激不起她的斗志了,谢汀只想逃。   应辞许缓缓转身时,她心头一喜,终于要走了么?   然后,赵伊绚似乎惊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谢汀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肾上腺素飙升是什么感受,谢汀这一刻的熊熊怒火冲天而起。   即使这个狗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这会儿正做他的贴身挂件,死乞白赖求着人家把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料到,他和赵伊绚竟然认识,他们才是一国的?   ……如果谢汀有看到应辞许优雅地伸腿绊倒赵伊绚的那一幕的话,她绝对只会为他镇臂高呼兴奋应援“哥哥好帅我好喜欢!!”   可惜没有如果。   于是谢汀没有遏制住被肾上腺素支配的身体,下意识在他脖子上寻找了一个最容易下嘴的地方,嗷地一声——   咬了下去。   应辞许没有注意到谢汀的小动作。   他单手轻轻松松地把她按在身上,微微垂眸看向狼狈不堪的赵伊绚。   赵伊绚此时的脸正涨得通红。   她看了看此时背对着她的谢汀,以及那条横亘在谢汀腰上的,属于应辞许的手,一时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谢汀今天穿的衣服很清凉,浅色镂空蕾丝细细缠在她嫩白的腰上,因为应辞许用力过大的原因,她脆弱的肌肤上洇出斑驳红痕,殷红与洁白交错出一副瑰丽的景象,令人几乎难以直视。   ……见了鬼了。   “应辞许?嗤。他牛逼个屁!”冯景然一边死命地弄她,一边带着愤怒与嘲弄的话语再次萦绕在赵伊绚耳边,“告诉你个公开的秘密,应辞许不举,这么多年,都他妈没人见过他碰过女人,连男人也没有,不是不行是什么?狗东西,老子最起码是真男人,搞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他?就一太监,天天牛逼个什么玩意儿!”   “你……你不是从来不碰女人的吗……”   应辞许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嘲弄的笑,他目带审视,挑剔地瞥了一眼赵伊绚,冷冷道:“如果你说的是类似于冯景然的女人的话,我确实不碰,毕竟……我有洁癖,嫌脏。”   赵伊绚脸色一下煞白,后面的话冲口而出:“那谢汀就干净了吗!”   没有回答,男人嘴唇微启,不知又要说出什么刻薄话,却忽然被一声痛嘶替代。   ……谢汀在咬他?并且准头满分,正正咬在了喉结上。   “别……废话了,”她一边咬他,一边气的直哆嗦,“……快点走……”   应辞许咬肌紧绷一瞬,而后空着的那只手直直上去,一把钳住了谢汀的下巴。   他毫不温柔,谢汀被他捏的发痛,被迫微昂起脸,完全无法动弹。她快气死了,忍不住脚尖一抬,照着他后腰又狠狠来了一脚。   ……啧,真是个麻烦精。   应辞许任她踢打,岿然不动,只冷冷看着赵伊绚:“你说她吗?她当然和你不一样。”   咬痕深深,在这奇异的情景里竟然显出一丝丝暧昧,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应辞许的名字之后就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个神秘的……只活在传说中的男人。   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所有的采访,他也从不会露脸。但即使只是听到一个名字……也没有人敢小觑他,更少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除了谢汀这个混不吝的。   “……她不是人。”一片屏息以待里,他凉薄讥诮的,带着轻笑的,压抑着几不可察的薄怒的声音:“牙尖嘴利的,狗崽子一只。”   谢汀:“操!”   就知道这个玩意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还是那间茶室。   方才两人静坐喝茶的一地静谧已一去不复返,仿佛被人哗啦啦倒入一池子沸腾的岩浆,噼里啪啦地向上跳动着红色的焰火。   桌上放着一盆精致的插花。   谢汀这会儿可没有欣赏美的兴致,她伸手从里面□□一大把,“啪”地一下甩到了应辞许身上:“为什么!我一遇见你!就这么倒霉!你!是!扫把星!吗!”   应辞许两腿交叠,双手相抵放于膝上,倚在椅背上的姿态优雅又散漫。   如果忽略掉他颈上深深的齿痕、衬衣领口被蹭上的口红印,以及背上被谢汀踹出来的几道灰痕,这会儿的他活脱脱像个正在自家庄园里闲适喝着下午茶的英国绅士。   对面鸡冠子朝天的谢汀就显得有些过于不合时宜。   可惜这会儿他的“绅士”范儿看在谢汀眼里,只有两个加大加粗的血红大字在眼前闪回:装逼!   一次埋胯一次盘腰,两回都栽到了这个狗男人身上,谢汀气的牙都快要咬碎:“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被全网嘲笑了一个月!到处都是我的沙雕视频!我要鲨了你!!”   ……当然知道,他每天都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呢。   应辞许下巴微收,一个骄矜的姿态,眉梢却扬起微妙的角度,颇有些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夸奖道:“自然知道,恭喜谢小姐最近事业红火,蒸蒸日上。不知道我这个‘特别出演’,是不是也有资格分到你的一些演出费呢?毕竟我们配合默契。”   云淡风轻里气死人不偿命是应辞许的强项,被人一刺激就迅速上头脑袋发昏,也是谢汀的一大特色。   她本来就气的发抖的鸡冠子更加充血了,怒而起身,一拍桌子,气场强悍,十分牛逼:“你别欺人太甚!反正我的脸早已经丢光了,我要是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视频的男主角是大名鼎鼎的北城应家应辞许说出去,我看看网上会不会再热闹十分。”   “哦?”应辞许轻轻笑了,毫无温度,“是么?”   谢汀梗着脖子看他,一眼扫见他脖颈正中央她留下的那个齿痕。   室内幽暗,他一瞬不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齿痕深深,陡生暧昧。   不知为何,谢汀脸上热意一点一点爬上来。   她别开眼,目光盯在被她□□过后丢在地上的一朵残花,非常硬气:“当然是!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很好。”应辞许满意点头,眉眼里迅速略过一丝薄笑,“那我手里的其他视频,多方位个角度地还原游乐场事件场景,这一下就派得上用场了。”   “至于我的脸……我有本事剪掉一回,就有本事剪掉无数回。”   他身体放松,闲闲斜倚:“你觉得呢?谢小姐。”   谢汀:“……”   妈的!!!有钱有势了不起啊?!!   ……还真的是他娘的了不起。   谢汀屈辱让步:“……你他妈什么要求,有屁快放!”   应辞许优雅地摊了摊手,声音里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女孩子,说话不要太粗俗。” 第9章   造型师替应辞许扣上袖扣,深沉透亮的蓝宝石静静缀在腕边。   他偏头望了一眼,镜子里男人长身而立,侧颊线条锋利流畅,一管挺鼻,右眼下空空如也,那颗摄人心魄的泪痣被人小心翼翼地遮在了皮肤里。   也怪不得谢汀认不出他来。   此时此刻的男人,除了与那天的祝辞身高相当,别的地方无一相像。   精良考究的西装勒住了他的懒散与不羁,眼神锐利,成熟男人长居高位、俯瞰俾睨的气势,几乎令人难以直视。   连他脖颈上残留的那个咬痕,都无端端给人一种禁欲暧昧意味。   那个懒洋洋的年轻男人,要是放在这里,怕只是像是他家里还未经过人事的,不懂事的坏脾气弟弟。   “可以了。”   造型师点头,沉默退后一步,应辞许对镜最后抬手松了下领口,偏头问静悄悄站在一边的周平:“好了?”   “还没有……”周平犹疑着,只说了半句。   应辞许并不多问,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谢汀正翘着脚窝在沙发里优哉游哉打游戏。   她两膝中间夹着杯奶茶,屈着腿怼到嘴边,牙齿把嘴里的吸管蹂.躏的咯吱作响,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靠,这什么垃圾队友!”   阴影覆盖下来时,谢汀正激动上头,因此当应辞许的手一把将手机抽走时,她猛地随着手机窜了起来:“别别别,我马上赢了!!干嘛啊你!”   说话间奶茶在她膝盖间一歪,“嘭”地掉在了地上,谢汀踩在沙发上的脚陷进去,身体倾斜,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一趴,下巴结结实实撞在了应辞许胸口。   一声凉凉的嗤笑,应辞许低眼看她:“你怎么总是这么饥渴。”   谢汀:“?”   去你妈的。   她扒拉着他的手臂要站起来,气鼓鼓地抬头瞪他。   可应辞许本来就高,更何况这会儿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不过瞪他一眼,谢汀觉得眼睛都要抽筋了。   在应辞许的角度,只看到一个手忙脚乱的脑袋拼命朝他翻白眼。   “啧。”应辞许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锁骨处,轻轻一推,谢汀“嘭”地一声向后倒在了沙发里,“丑死了。”   谢汀“啪”地拍了下沙发,丝绒质感的布面发出一声毫无攻击力的闷响:“我才要说丑死了,这里的裙子我都不喜欢,我拒绝穿丑裙子去参加宴会,你另请高明吧。”   “理由太烂。”应辞许不为所动,“换一个。”   谢汀眼睛转了转,昂着下巴故意冲着他又翻了个白眼:“最重要的理由是,男伴太丑,实在拿不出手,所以拒绝出席。”   “明天我会让助理替你预约眼科医生,再不治疗,你就瞎了。”应辞许不置可否地嘲讽回去,而后偏头朝周平道,“去把上周英国送回来的那条裙子拿过来。”   周平一刹那没有收敛起自己脸上的诧异。   “可那是太太……”   “我不说第二遍。”应辞许语气明明懒散平常,没什么变化,周平却惊得心中一跳。   他听出应辞许沉了话音,已经在生气的边缘。   他不敢再辩驳,立刻转头去打电话安排。   听话听音,谢汀立刻察觉出不对,太太?傻子也能听出这个称呼是个女人。   ……别的女人的裙子,她不稀罕。   谢汀撩了下眼皮,捻起面前的果盘吃了颗樱桃,笑眯眯道:“哎呀,应总可别拿养金丝雀那一套对我,我可是很难搞哒。”   ……跟谁听不出这声音里酸溜溜凉飕飕的嘲讽一样。   应辞许表情不动,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谢小姐高看自己了,金丝雀也不是谁都能当。”   谢汀眼神冷下来,把手里的樱桃核一丢,轻轻拍了拍手,而后抱臂,下巴微抬:“让你助理别忙活了,我不穿别的女人穿过的衣服。”   应辞许坐在她对面,捻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撩眼轻轻瞥她一眼:“我劝你看了裙子之后再做决定。”   哦哟,这财大气粗的模样。   就算裙子镶了钻,别人穿过的也是下脚料了,谁稀罕。   讽刺她拜金?谢汀轻哼一声,也拨了个电话出去,学着他的语气,矫揉造作及其欠揍:“帮我把上周巴黎送来的那条裙子拿过来,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裙子摆在我面前。”   谢汀做作地挂断电话,愉悦地又丢了颗樱桃放进嘴里,笑嘻嘻地解释:“哎呀,上一任金.主给我留的好东西,特别特别贵哦,我超——喜欢呢!哪儿跟你,带我来的什么破店,啧,寒酸。”   应辞许缓缓放下杯子,冷冷看着她装逼。   谢汀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同时闪过一丝寒光。   一声冷笑,眼神交错,火花四溅。   一地静谧,屋里再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   宴会在一处临湖别墅举办。   黑色座驾缓缓停下,侍应生立刻小跑上来,抬手抵住车顶,恭敬弯腰开启车门。   应辞许躬身下车,站定后,侍应生转身要去扶女士下车,便听身侧一个凉而淡的声音:“我来。”   侍应生忙向后退了一步,将身前空位让开。   他垂下头的一瞬间,看到后座上,雾蓝色长裙迤逦盘旋在深黑色座椅上,女孩漂亮的过了分,扬起一张白嫩的小脸,眉心微微蹙着,两手朝男人张开,似乎是在撒娇。   男人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他的手好大,骨节分明,拇指抵在她肩上微微凸起的那根小巧骨头上,轻轻向上一提。   不过一瞬,侍应生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车里,谢汀的脸朝应辞许怀里扑过来,她斜着身子倚在他肩上,而后被他——硬生生往外一拖。   谢汀皱了眉,贴在他耳边小声抱怨:“你能不能温柔点!”   外人眼里看起来柔情似水的画面,暗地里两人却暗潮汹涌互相较劲。   应辞许压低声音,讥诮回答:“你要是真半身不遂,我或许会温柔点。”   被半抱着下了车,谢汀面上立刻挂起优雅的假笑,她站定身子,抬手跨上他臂弯,笑容完美漂亮,出了应辞许,没有人听到她从唇缝里恶狠狠挤出来的话:“你给我滚。”   侍应生关好车门,司机将车驶离,他这才看到,怪不得这位女士需要男伴的帮助才能下车。   她穿着一袭漂亮的鱼尾裙,腰胯纤细,裙摆渐渐收紧,脚踝细巧,收至最窄,又猛然飘出半阙漂亮蓬松的鱼尾。   美则美矣,确实行动不便。   谢汀踏着小碎步随着应辞许向前走,路上拌嘴数次,在踏入宴会厅的一瞬,两人默契闭嘴,同时挂上了上流社会交际专用虚假笑容。   立刻有人注意到应辞许,纷纷前来找他寒暄。   令谢汀稍稍奇怪的是,所有人在看到应辞许臂弯上的她时,都一致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趁没人注意,谢汀小小声问他:“诶,是不是你身边第一次出现这——么好看的女伴,所以他们都傻了?”   应辞许:“……”   他嫌弃地看她一眼:“你说反了吧?”   谢汀:“……”   去死啊!   她从甜品台上拿起一个小小的蛋糕,嗷呜一口放进嘴里,当成应辞许嚼。   “女明星,”应辞许道,“你不用节食的?”   谢汀正要说话,忽然一个人呜呜哭着往这边跑,手上还拖着另一个肥硕的胖子,山一样朝两人倒过来。   谢汀吓了一跳,差点噎到,下意识往应辞许身后躲了躲。   应弘泰一个急刹车,拉着胖子的手呜呜呜:“老李!我赌赢了,我们小辞今晚带了女伴!!还是漂亮女伴!!你立刻给我打钱!”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谢汀梦回游乐场,这不是那个性骚扰的臭老头么!!   然而她现在是谢·精致美丽花瓶·汀,她咬着牙扯扯应辞许的袖口:“你爷爷怎么回事,怎么……”   应辞许偏过头,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了几句。   谢汀听着,眼神就渐渐软下来,她向应弘泰额角看去,那里还有坠马后留下的伤疤,光秃秃的一小片,再也长不出头发。   ……好吧,她决定先稍稍原谅他的口无遮拦。   然而下一秒,应弘泰忽然眼睛一亮,盯在应辞许脖子上,声音兴奋极其洪亮:“小辞,你脖子上,是是是、是她咬的吗?!”   谢汀:“……”   她又往应辞许身后缩了缩。   应弘泰的声音仍在嘹亮回荡,他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哎呀,爷爷不是告诉你了嘛,在小黑屋里做的事情很羞羞的,要小心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了呀……”   谢汀:“……”   妈的!!性骚扰的臭老头!!   她指甲尖尖,染了漂亮的美甲,狠狠戳在应辞许腰间,猛地一旋。   应辞许被她掐的一阵剧痛,脊背肌肉瞬间绷起,谢汀气的咬牙:“让他闭嘴!”   应辞许脸色发黑,抬手把她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牢牢捏在掌心,沉着脸朝应弘泰道:“闭嘴。”   应弘泰立刻捏住嘴巴,却还是没忍住,嘿嘿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来得子容光焕发了呢。   应辞许向来是人群焦点,周围一直绕着有意无意看热闹的人。   早就有人注意到他脖颈中央那一处明晃晃的牙印,这时候才意味深长恍然大悟地互相对视一眼。   ——原来传言里凉薄寡情、不近女色的应辞许,终于开荤了么?   看起来玩儿的还挺猛。   不知有多少人心思漂浮蠢蠢欲动起来,但这些都影响不到谢汀。   她捏起酒杯,小酌一口,微笑着站在应辞许身侧,做一个漂亮而沉默的花瓶。   直到一个男人隐含薄怒的声音叫她的名字之前,她都算是愉悦的。   “谢汀!”   她循声转身,看见来人时,嘴角的笑意微僵,神色渐渐冷淡下来。   应辞许随即看过去,他眸光里有淡淡的戏谑,低声问:“这是你哪一任金主?”   下一秒,应辞许察觉他手心里那只柔弱无骨的漂亮小手,渐渐沁出一丝汗意。   他收起那丝谑笑,低声询问:“他是谁?”   谢汀面上的表情几乎一瞬间似笑非笑起来,她状似无意地贴在他臂弯,浅笑晏晏:“怎么?我要说这是我仇人,应先生难道要替我出气?”   应辞许淡淡一笑,透明的玻璃杯中浅金色香槟摇晃,斜斜地撞在她杯沿,一声脆响,含着低笑的声音:“我最会以势压人,谢小姐应该深有体会。” 第十章   “谢开成。”谢汀漫不经心,抬手随意拨弄了下鬓边碎发,声音冷淡,“什么事?”   姓谢?应辞许眸光微动,抬眼看过去。   谢开成原本注意力都在谢汀身上,应辞许冷淡眼神扫过来,他才微微一愣。   “这是……”   谢汀发出一声低低的哂笑,讥诮地打断他:“啧,需要巴结应先生吗?也许可以试试卖女求荣?应总总归会给我个面子,赏你些脸的呢。”   说到后面,她手臂渐渐向上攀爬,圈在了应辞许的手臂上,身体微侧,几乎倒在了应辞许怀里。   一副亲密爱人模样。   应辞许垂眸轻瞥了下赖在他身上装模作样撒娇的女人。   她的手紧紧捏在他小臂,隔着衣料,能察觉到汗涔涔的些微湿意。   低低的一声嗤笑,应辞许微微弓腰,嘴唇贴在她侧颊,讽笑:“紧张什么?”   谢汀指甲尖立刻陷入他的衣服里,从齿缝中蹦出三个字:“配合我。”   啧,跟那天对付祝辞一模一样的手段,都不带变的。   应辞许有心逗逗她。   “我从不做赔本买卖。”   谢汀看不到他的脸,却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这个人好整以暇,丝毫不受她的威胁。   ——毕竟谁握着把柄,谁就是老大。   妈的。不活了。   这一天都过的憋憋屈屈,谢汀才不是忍辱负重的人设,能忍耐到这时候几乎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不帮忙拉倒!她翻了个白眼,上身挺直,手上一松,便要跟他保持距离。   应辞许不耐地“啧”了一声,轻嗤:“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谢汀气他不给面子,闷不吭声挣着身体非要撤离。   应辞许眉心皱起来,这一回声音放开,斥责的语调里,旁人听起来却带着几分无奈:“不许闹。”   谢开成听在耳朵里,不由心头一动。   应辞许此人,他自然不是没听说过。但在此之前,他还未曾想过同他能攀上什么关系。   一则谢家是由他白手起家,说难听些,不过是个富一代的暴发户罢了,同应家这种世代发展的家族完全不可比拟。   二则应辞许此人眼高于顶油盐不进,连最容易突破的女色他都不沾,没人能找到他的弱点。   可现在……   他不错眼地盯着面前的一对璧人,望见应辞许眼神扫过谢汀时,有一闪而过的忍耐。   他心头热血不由缓缓沸腾起来,即使谢汀和应辞许不过是露水姻缘,这也是个机会……   他盘算着要怎么攀附上应家这棵大树,这样的话……他想要摆脱贺家的掣肘,也许会容易许多。   而没有人注意到,立在一边不敢说话的应弘泰,这会儿眼里正精光直冒,做贼心虚地嘿嘿笑了几声,拉着他的老李同志飞速跑掉。   -   谢汀撤退了半截的身体被应辞许一只手掌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谁他妈跟你闹了!”她可是娇纵大的,才受不了气,这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腔调上昂了。   应辞许按在她肩头的手一重,谢汀疼了一瞬,正要张口,对面的谢开成忽然上前一步,半嗔半怒朝她道:“汀汀,怎么说话呢?不要太任性!”   谢汀一瞬间停止了挣扎。   不要任性?   我任性你妈个头啊!   这一刹那,愤怒夹杂着委屈直冲面门,谢汀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你他妈不准哭,谢汀,你要是敢哭,这辈子吃饭都逃脱不了香菜的掌控!   然而如果默念作法有用的话,她早就作法自己一辈子干吃不胖成功了。   眼眶里热熏熏的,不过须臾就泛上了红。   漂亮女孩含泪时也是美的,她兀自忍耐着,不知不觉牙关便咬了起来,从应辞许的角度,正正看到她额角一条细细的青筋微微绷起。   不知怎的,他面上这一瞬好不作伪地闪过一丝不虞。   一闪即逝,令人难以捉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表情出现过这样微妙地一个变化。   “谢先生是吗?”应辞许声音这会儿听起来有些奇异的温文尔雅,十足的文质彬彬的绅士模样,他揽了下谢汀的肩,“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伴。”   “我当然知道……”   “是么?我还以为我找错了人,占了你的女伴。”   谢开成话说一半,便被应辞许突兀打断,他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些低笑,仔细咀嚼倒能听出几分讽刺的意味:“否则……谢先生怎么会这样毫无礼貌,斥责她时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谢开成脸色铁青。   但多年摸爬滚打,他也不是吃素的,深深吸口气,即使嘴角的笑意微僵,还是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仍令人如沐春风:“应先生可能不知道,我是谢汀的……”   “我没有兴趣知道。”   应辞许毫无礼貌地再次打断他,倒是沉吟着低头问谢汀:“你想知道么?”   谢汀早在谢开成脸色遽变时,整个人就舒爽了。   她向来没心没肺惯了,谁让她爽谁就是她的好朋友,这会儿立刻跟应辞许站在统一战线,故意无辜地眨了眨眼,偏头可可爱爱地朝应辞许娇嗔:“我干嘛要知道别的男人呀,我有你就够啦!”   应辞许:“…………”   你妈的……   他破天荒头一回想要用脏话而不是刻薄话来表达情绪。   怪不得谢汀这么爱爆粗口,不得不说……有时候还是这种爆破性语言能让人发泄的更爽。   他低头定定和谢汀对视,谢汀见他不回答,变本加厉,嘴巴微微嘟起,带着点嗔怨的小情绪般,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不要太感动啦,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会天天对你说情话哒!”   应辞许:“………………”   你他妈的……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牙根发酸,这种酸爽感直冲天灵盖而去,冲的应辞许有点上头。   这是他和谢汀的所有battle中第一次没有接上话。   谢汀这会儿心里快要爽翻天了!!!   比刚才听应辞许噎死谢开成时候还要爽上一万倍!!!   妈的这个狗男人,终于也有一次被她噎的哑口无言了。   这种一朝飞升,腰板挺直,鸡冠子疯狂抖起来的感觉,令她也有点上头。   两人迷之对视,竟然一时都没有开口,而一旁被忽略到底、疯狂打脸的谢开成已经几乎有些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了。   “谢汀!”他压低声音,因为应辞许在,而不敢太过愤怒,只能硬邦邦丢出一句,“我是你爸爸!你的家教都去哪儿了!”   谢汀已经爽了,这会儿也懒得和谢开成扯皮,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你现在是我后爸了,没道理管我吧。”   说完,再不给他一个眼神,扯着应辞许就要离开。   听了这句话,应辞许终于弄明白,为何谢汀见了亲爹却一副杀父仇人的模样。   他淡淡一笑:“失陪。”   两人同时转身,而在转身的一瞬,谢汀立刻弹开身体,只手臂虚虚挽在应辞许臂弯,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应辞许目视前方,声音微凉:“谢小姐真是拔吊无情,用完就丢呢。”   这种程度的攻击,打在谢汀身上完全不疼不痒,她笑嘻嘻全盘接受:“诶呀,跟应先生威胁人时的那一套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应辞许微微一笑,低头看她:“谢小姐可别忘了,天天对我说情话。”   “去你大爷的。”谢汀微微昂起头,同样微笑以对,“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情话,应先生喜欢么?”   应辞许唇边淡笑微微一敛,还未开口反击,谢汀的脚步忽然再次一顿。   他们面前,迎面过来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年轻女人,她正望着谢汀,嘴唇微启,十分诧异。   “刚才的是你后爸。”应辞许淡淡道,“这又是哪位?”   谢汀小脸绷起来:“真是不巧,这是后妈。”   年轻女人不过惊讶一瞬,申请里就立刻沁出了笑来,她快走几步,眸光似不经意般略过应辞许的脸,最后温柔地定格在谢汀脸上。   “汀汀,”她声音听起来也是软和的,对着谢汀十分熟稔,毫无隔阂,“好巧,在这里遇到你?你有没有见到你爸爸,说起来前几天我们给你打电话,是想你了想要叫你回家吃个饭,你怎么不回呢……”   谢汀站在原地,神色冷淡:“季雨柔,不要再往前一步。”   季雨柔?   应辞许心头略过一丝诧异。   这个名字……和季朗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他不由收起懒洋洋的神色,偏头仔细看了这位季雨柔女士一眼。   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因为他已经忘记季朗风长什么样。毕竟那种小角色,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季雨柔听了谢汀的话,面上瞬间闪过一丝难堪,而后她垂下头,期期艾艾道:“汀汀……”   柔弱的,软绵绵的,水一般的……和善女人。   “……否则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手,”谢汀冷漠以对,“一巴掌扇到你那张婊里婊气的白莲花脸上。”   季雨柔面色惨白。   这一瞬不知怎的,谢汀忽然想起刚才谢开成被应辞许打脸时,那铁青的脸色。   啧,果然一对般配十足的狗男女,连被啪啪打脸时的模样都一样令她愉悦呢。   谢汀见她止步不敢再往前,也懒得再给她一个眼神,扯着应辞许就要走。   真是流年不利,讨厌的人接二连三的出现,谢汀真心觉得自己该去除除晦气。   手臂上挽着的人十分没有眼色,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谢汀翻白眼,没好气问:“你笑什么!”   “谢小姐上辈子可能是斗鸡出身,”应辞许声音里含着轻笑,戏谑她,“战斗力很强劲。”   “斗鸡你个头,”谢汀回嘴,“我斗战胜佛谢谢!”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将季雨柔明明白白地撩在了一边。   季雨柔还没说到正题,她许久见不到谢汀的面,上次喊她回家也喊不动,总得趁着这个机会。   不敢在宴会厅里大动干戈,她只好提起裙子追了两步,轻声唤:“汀汀,汀汀。”   啧,烦死了!!   谢汀没好气扭头:“你是苍蝇吗?嗡嗡嗡个没完,叫我谢汀!汀汀不是你能叫的!”   季雨柔轻轻咬了下嘴唇,面上的难堪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但季朗风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弟弟,除了谢开成外,季朗风是她最最重要的亲人了。   她不懂网络上的事情,在她看来,谢汀比季朗风出道要早,是前辈,在网上起风波时,她承认和季朗风认识,提携他一番,对两个人来说是共赢的事情。   想到季朗风最近的颓然,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口。   “汀汀,我知道你因为我的原因生朗风的气,可是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一次网上的事情,你帮了他的忙,应该对你们都有好处的呀……”   谢汀倏然站定在原地。   她这时无比想穿越回过去,把曾经那个全心全意信任、喜爱季雨柔的自己脑壳敲碎,为什么曾经就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是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傻逼白莲花。   “笑话!”谢汀转头,目光冷的季雨柔不由一个瑟缩,“我凭什么帮他?”   季雨柔有些不敢看她,垂下了眼,声音低如蚊蚋:“你们……难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谢汀仿佛一只被踩了痛脚的公鸡,这一下差点蹦起来。   “季雨柔,你给我听好。”她一字一顿地、恶狠狠地告诫她,“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你最好给我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是你说的,从你嫁给我爸爸开始,我不就要叫他小舅舅了么?嗯?”   “有些话不要乱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谢汀身心健康,可没有乱.伦的兴致。”   这是谢开成赶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乱.伦两个字像两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入他的太阳穴中,痛不可当。   曾经季雨柔叫他叔叔叫了多少年,然而现在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谢汀知道时,曾经哭着质问他:“你还要不要脸!这是乱.伦!你怎么对得起我妈妈!”   这时再管不着应辞许这尊大佛了,他上前扶住气的脸色发青的季雨柔,压低声音怒道:“谢汀!”   谢汀笑的讥诮:“喏,英雄救美来了。”   她笑嘻嘻地将手搭在应辞许的肩上:“我的英雄,别干看着了,你倒是救救我呀!”   应辞许被迫观看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觉得还挺有趣。   他破天荒地配合谢汀,伸手将她的手从肩上拿下,重新妥帖放入自己臂弯中,向谢开成微微一笑:“看不出谢先生老当益壮,还是个痴情种。”   一通嘴炮胡乱发射,谢汀与应辞许这对假凤虚凰相视一笑,以胜利者的姿态携手翩翩离开。   身后,季雨柔忽然捂住嘴,猛地干呕起来。   谢开成焦急不失柔情的声音:“又吐了?你真是不听话,说了月份还浅,不让你来,你非要陪我过来……”   谢汀面上骄矜的笑容一瞬间停滞在唇角。   应辞许的声音非常不恰当地响起来:“我想你的这位后妈是在暗示你,大戏刚刚开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一瞬,谢汀唇角再次扬起,她朝他甜甜一笑,说出口的话惬意又恶毒:“那就得看看她有没有本事生的下来了。”   应辞许微笑鼓掌:“真是个坏女孩。” 第十一章   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悄然落幕。   谢汀脊背挺直,伸手拿起酒杯,与应辞许轻轻相碰,大发慈悲道:“配合不错,原谅你把我绑来做你的女伴。”   应辞许面无表情轻啜一口香槟:“多谢谢小姐为我无聊的夜晚贡献一出精彩大戏。”   “家丑,”谢汀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神色中不免仍露出几分郁郁,“见笑了。”   ……不过还是个将将二十岁的小女孩,藏不住情绪。   这会儿她的尖牙利嘴仿佛被人紧紧捂住,眼神里有浅浅的茫然,即使努力挺直腰杆,也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   无法靠岸。   应辞许顿了顿,没有出声。   谢汀立在原地,竟然发起了呆。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至别墅露台边,夜晚凉月一弯,微风沁着冷拂在人面颊。   宴会厅里华彩霓裳,灯光大亮,趁的这无名角落里星光黯淡。   谢汀的脸颊在灯光割裂处半明半暗,风拂动她鬓边碎发,裙摆摇曳着缠在脚边。   女孩儿漂亮的脸蛋上,显露出半分不合时宜的伤感。   应辞许淡淡看她一眼,一汪月色下,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湿意迅速蒸发不见。   仿佛不过是星子潜入深海,亮光一闪而过。   也许是这月夜,也许是这殷殷泪眼,应辞许罕见沉默。   大厅里喧闹声忽然高昂,谢汀猛然被惊醒,面上的恍惚迅速收起,她翘了翘嘴角,仍是一副骄矜微笑:“仪式开始了。”   应辞许毫无兴趣,并未向外看一眼。他微微躬身,手臂撑在栏杆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谢汀也毫无优雅地倚在栏杆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好想蹦迪哦。”   应辞许懒洋洋回:“或许可以提前退场。”   谢汀眼神一亮:“可以吗!”   应辞许摊手,表示没问题。   总归是来应付一下应弘泰,并不是什么重要到无法脱身的场所。   谢汀终于活过来,她高兴地拽了拽礼服腰身处,嘟囔:“勒死人了,终于可以脱了。”   应辞许腰背微微挺直,率先向外走去,一边偏头问她:“你想去哪?”   谢汀跟在他身后,愣了下:“去酒吧蹦迪啊。”   应辞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哪个酒吧?”   谢汀脚步停下来,偏头狐疑看他:“出了这里,咱们合作结束,应先生还要管我去哪儿?也太操心了吧。”   应辞许向外跨步的脚微微一顿。   他偏头冷冷看着谢汀。   那张令人牙痒痒的漂亮脸蛋上,满是讶异和警惕,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把她绑架杀人再毁尸灭迹。   哦。   原来她说的是“自己一个人”去蹦迪。   很好。   应辞许收回跨出去的脚,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刻薄的笑:“我操心你?不如操心一块叉烧。”   那冷淡讥诮的语调与之前的他如出一辙。   熟悉的感觉,应辞许还是这么讨人厌,谢汀就放心了。   她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被他刻薄一句算什么,能脱身就好!   她雀跃催促:“你快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我回去。”   应辞许嘴角挂着冷笑,缓缓掏出了手机。   -   车里挡板升起,谢汀瘫在后座一动不动。   呆了半晌,她给庄晴打电话。   忙音许久,电话自动挂断。   又找了几个人,那么不巧的都没空。   啊……好烦。   她气的捶了下座位,再次打开微信翻来覆去的看。   一个名字忽然撞入眼帘。   那个毒舌泪痣男早已被源源不断的消息压在了最下面,好久没有动静。   谢汀百无聊赖,发消息骚扰他:[在不在啊死毒舌]   她的车后,静静跟着一辆同样的黑色座驾。   应辞许冷着脸一言不发,吓得司机屏息开车,车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把谢汀扔上车,他重新回了酒宴。   乱七八糟的人再次苍蝇般围上来,巴结讨好攀附试探。   无端的烦躁。   他松了松领带,将酒杯随手塞进路过的侍应生手里,向厅外迈去。   车子已经等在门前。   应辞许没等侍应生帮他开车,自己躬身坐了上去,眼帘微阖,低声吩咐:“跟着她的车走吧。”   总归走的是同一条路。   手机震动时,应辞许有些不耐地睁开了眼,显示微信消息。   谢汀:[在不在啊死毒舌]   谢汀:[好无聊啊你在干嘛啊啊啊救命啊]   谢汀:[我要去泡吧!我要去蹦迪!我要去调戏小鸭子!]   应辞许:“……”   呵呵。   他面无表情回:[买鸭子春晖农贸市场左转不送]   谢汀盯着这条消息,哼笑一声:[你学校是在央影旁边是吧,我去找你,麻溜收拾收拾出来陪大明星玩儿]   应辞许眯了眯眼,也轻轻哼了一声。   到头来,还不是找到了他这儿。   给她惯的。   他迅速回复:[我这就去通知狗仔,迅速蹲守大明星谢汀夜店在线泡牛郎]   谢汀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应辞许顿了顿,抬手把手机丢回座椅上。   片刻,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伸手重新拿回手机:[地点]   谢汀笑眯眯地比了个耶:[学校门口见!]   -   懒得绕远,谢汀让司机送她回了学校。   好几天没来,宿舍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条黑色短裙,肌肤白腻,肩膀半露,腰肢纤细。   又迅速给自己化了个小烟熏。   镜子里的人仿佛迅速从天上堕入黑暗,浓密头发散下来,她轻轻抿了下嘴唇,暗红色调令她显得媚态横生。   高跟鞋细细绕在脚踝,银色亮片链条包挂在腰间一颠一颠,漂亮的像只妖精。   她一边走一边给祝辞发消息:[大明星出发了,大哥你快点儿]   应辞许已经单手插兜立在路灯下。   地上的影子又斜又长,橙黄灯光下,他刚洗过的蓬松头发还散着一股子湿意。   一样的口罩遮脸,泪痣绽放,冷杉味除尽,淡而清新的柑橘味重新围绕在颈边,他又变回了那个懒洋洋的大男孩。   谢汀垂着脑袋一边玩手机一边走路,一声沉沉的“喂”拉回她的思绪。   她偏头就看到倚在路灯边的他,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啊,你已经到了!”   “比你早一点。”   口罩下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地,和记忆里有着微妙地不同。   她歪着头看他:“你感冒了?声音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应辞许顿了顿,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感冒了。”   谢汀伸手去拽他脸上的口罩:“喂,你没必要吧?本大明星都暴露身份了,你还要遮遮掩掩干什么?”   应辞许猝不及防,一把捏住了她的手。   谢汀顿在原地,有些疑惑:“你不是吧……那么小家子气的啊……”   应辞许将她的手挡回去,淡淡道:“我长得太好看,怕你看了……”   “爱上我。”   谢汀:“……”   她翻了个白眼,不看拉倒,反正也只是拽个人陪她去蹦迪。   这个人是谁都可以。   反正她只是……   偶尔寂寞。   -   一进入酒吧大门,喧嚣的音浪如倾盆大雨,兜头浇的人满身满脸。   应辞许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瞬间兴奋起来的谢汀。   舞池里斑斓变换的灯光交错照在两人脸上,谢汀踮起脚,扯着嗓子:“下场吗?!”   当然不。   应辞许眉目间的嗤笑告诉了谢汀答案。   他找了个卡座,点了酒,朝谢汀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汀先同他碰了杯,昂头豪爽地一口气灌完。   应辞许眉心微敛,没记错的话,刚才在晚宴上,她已经喝了不少。   但他也懒得开口阻止,任她灌了个爽,把包包往他身上一甩,就滑进了舞池里。   应辞许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酒。   酒吧里的氛围太容易令人上头,周围所有人都在深夜里疯狂亢奋,只有他一个人表情冷静,生人勿近。   渐渐地开始有人眼神不断向他飘过来,终于一阵香风扑过来,女人纤细的手捏紧酒杯,坐下来轻笑着问:“一个人?喝一杯?”   应辞许淡淡瞟了她一眼。   女人以为这是默认,她上半身微倾,挺翘胸脯有意无意地向他半露的手臂贴近。   在她伸手抚向应辞许捏在酒杯上的手时,男人始终盯在舞池里的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   下一秒,他冷漠道:“滚。”   谢汀在疯狂蹦迪。   这歇斯底里的夜晚,她感受到汗意从头皮沁出来,顺着她的脸颊向下,疯狂的人群高亢的音乐,男人女人混作一团。   不免会有肌肤的触碰,但都不过是一触即分。   所以当有人黏黏糊糊地粘上来,随着她的动作不断贴近时,她心里那根弦立刻绷紧起来。   她闻到男人的味道,混合着汗渍、脂粉香味,黏腻腻地缠绕在侧脸。   即使被这热烈的气氛以及酒精熏得头脑发热,她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缠上了。   周围的人群仍在疯狂扭动着,她开始拼命寻找出口。   如影随形的男人在她头顶低笑出声,恶劣地嘲笑:“别跑呀,小妞,转过头看看哥哥的脸,保准你喜欢。”   谢汀被这把声音恶心的想吐,她再顾不得,伸手就要拨开身边的人群往外走,然后被男人一把按住了肩。   他力气太大,按得她肩胛骨疼痛,猛地向后一仰,就要撞在他怀里。   下一秒,清淡的柑橘香缠绕而来,应辞许伸出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腰肢,向自己怀里带。   “乱跑什么,”他标志的、懒洋洋的声音,“找你半天。”   到嘴的肥肉这就被人叼走了。   身后男人恶声恶气,拳头重重砸下来:“你他妈谁?” 第十二章   男人的花臂在光怪陆离的舞池里显得有些怪异,兜头而下时,应辞许不耐烦地瞥了眼谢汀:“怎么你在哪儿都能惹麻烦。”   谢汀这会儿倒是怂了,拽着应辞许的衣袖赶忙躲到他身后,扯着嗓子:“谁叫我长得美啊啊啊!”   应辞许毫无形象地对天翻了个白眼。   而后他将她往身后随手一拨,捏在她腰上的手顺势向上滑去,到达头顶,温热的手掌带着无法抗拒的安稳力量,揉弄了下她因为跳舞而显得凌乱的头发。   “躲远点儿。”应辞许轻笑着,“我怕你被我的帅气闪瞎狗眼。”   谢汀:“……”   这他妈什么人啊??还能再自恋点吗??   ……然后她立刻乖乖钻到了他身后,握拳小小声为他打call:“冲鸭!!”   看给她怂的。   应辞许斜睨她一眼,转过头后眼里的那层薄薄笑意迅速隐没在沁凉冰层之下,他抬手挡住了带着风迎面冲过来的一拳,而后重拳似铁,一把将花臂男打的重重侧摔在地。   台上音乐还在继续,而台下疯狂舞动的人群好似迅速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有人尖叫着跳起来,被气氛冲昏了头脑,看到打架的人,竟然轰然高声叫起来,舞池这一瞬间变成了底下角斗场,围观的群众都杀红了眼,疯狂叫嚣着“站起来!站起来!”   花臂男只觉唇角血腥刹那浸染口腔,他抬手抹了把脸,眼里的戾气被彻底激起,一个跃身便站了起来。   毫无过度,他像头被激怒的蛮牛一般,踉踉跄跄再次向应辞许猛冲而去。   应辞许闲适地站在原地,眼皮微耷,一副困熏熏的模样。   那人的大块头就像是块虚张声势的死肥肉,应辞许抬脚踹在他腰腹时,力道使然令他的脚深深地陷了进去,下一秒,那个人再次飞了出去。   周围的人早已经退开了一块空地,这一下身后没有了缓冲,他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即使音浪疯狂涌动,与地面接触时那一声巨大的“嘭”也震的人耳膜动荡。   “啧。”应辞许嫌弃地看了地上的那滩肥肉一眼,“哪儿来的废物。”   谢汀这会儿瞪着应辞许的两只眼睛都直了:“卧槽,你好牛逼!”   应辞许轻蔑地朝她挑了下眉:“鸡冠子又抖起来了?你也是个小废物。”   “是是是!”谢汀小鸡啄米,点头哈腰对着应辞许疯狂吹逼,“你才是大明星!!我是大明星身边的废物小助理,只配给您擦汗提鞋!”   小废物,拍马屁倒是一绝。   应辞许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斜眼看她:“还蹦么?小废物?”   谢汀晃晃脑袋,连连后退:“不了不了,伺候大明星您比较要紧。”   应辞许脚尖微抬,轻轻碰了碰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脚背:“走啊。”   而后率先转过了身。   如同摩西分海,人群自动退出一条路给他们,谢汀乖乖跟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拽他的衣袖。   这时候她才看到,他出来打架时身上竟然还背着她的包包,银色亮片在他背后一晃一晃,闪瞎人眼,十分滑稽。   谢汀顿了顿,抿着嘴轻轻笑了出来。   这一天过的真够兵荒马乱的……先是被应辞许威胁,后又遇上谢开成和季雨柔一对狗男女,她心头被郁闷所困,几乎无法排解。   然而这场单方面实力碾压的打架仿佛是她自己上阵一般,替她一拳一拳将那些郁郁难解一下下打的烟消云散。   祝辞已经走出几步远了,谢汀小跑着跟上去,尾巴似的缀在他身边,伸手哥们儿似的拍拍他的肩,小声说:“谢谢你啦!”   应辞许微微停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小废物眉目间那股郁气仿佛顷刻间便消失了,她昂着张小脸,笑眼弯弯,又是那副没心没肺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只是这会儿她收起了倔强,笑意里确确实实带着几分感谢和崇拜。   应辞许收回视线,口罩下的唇角勾起一个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嫌弃道:“麻烦精。”   心头郁气一扫而空,谢汀豪爽地拍了拍应辞许的肩:“走!喝酒去!”   应辞许:“……?”   “不开心的时候要喝酒,”谢汀笑嘻嘻,“开心的时候当然也要喝酒!”   “胆子不小,”总归被她拽出来浪,反正他怎样都行,应辞许不置可否,跟着她又往卡座走,“不怕刚才那滩肥肉带着救兵找回来?”   “我有大明星祝辞哥哥呀!”谢汀一双眼睛blingbling,“大明星超牛逼,以一当十没问题!”   又他妈拍马屁。谢汀这张嘴也够舌灿莲花了。   应辞许薄唇微掀,讽刺道:“你中风了?小心眼睛抽筋。”   谢汀:“……你给老娘滚?”   酒杯还在原位,耽误这一会儿,冰化了半层,沁着水珠沾满了杯壁。   谢汀懒洋洋趴在桌上,同应辞许碰杯,不过半刻,便下去了大半瓶。   应辞许喝的倒并不多,见她不知节制,也懒得提醒。   只喝酒没花样,谢汀受不了这个无聊劲儿,她叫服务生拿骰子过来,问应辞许:“玩儿么?”   应辞许抬了抬眼皮,见她一副无聊的要死的模样,懒散回:“怎么玩儿。”   “不来套路,简单点儿。”谢汀兴致勃勃,“比大小,赢家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不回答就喝酒。”   应辞许下巴微抬,示意她开盘。   谢汀骰子摇的十分没技巧,随便晃了两下,往桌上“啪”一丢:“我猜大。”   “开吧。”   谢汀紧张看过去,圆盅里明明白白,是大。   她哈哈大笑:“我要问啦!”   应辞许随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谢汀这会儿已经喝的不少,有那么点儿上头,“还是小处男不?”   应辞许:“……”   他轻轻磨了磨后槽牙,微微坐直身体,眯着眼盯着谢汀,一时没有开口。   谢汀愣了下,而后疯狂拍桌大笑起来:“你他妈的!!不会还是个雏吧!!哈哈哈哈哈太惨了我怜爱你了!!要不今晚就近,我给你叫个公主来给你开开荤?”   应辞许凉凉瞥了她一眼,拿起面前酒杯,仰脖一口喝尽,而后拿过骰子,自己开了一局:“猜。”   谢汀还笑的花枝乱颤,随口道:“我还要大。”   开盏,谢汀低头一瞧:“我操!”   像是只尖叫鸡猛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她把脑袋往桌上一磕,生无可恋:“问吧。”   应辞许淡淡一笑:“你喜欢季朗风?”   谢汀:“……”   她瞪着眼睛看应辞许,硬着头皮:“曾经……有过。”   应辞许轻轻嗤笑一声,讥诮道:“喜欢或者不喜欢,二选一。”   谢汀也坐直身体,盯着他缓缓磨了磨牙。   而后她端起酒杯,咕咚咕咚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豪迈地喝了下去。   哦……是不确定还喜不喜欢呢?   应辞许淡淡一笑,把手里的骰子一丢,准头满分,咣当一声,骰子落在了酒瓶里面,缓缓坠落的小石头般,被涌上来的气泡迅速包围。   “不玩儿了。”他说。   谢汀也被他一个问题问的心烦,她站起身,想说我去洗手间,却一下没站稳,踉跄一瞬。   应辞许眼皮微抬,却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已经有些酒精上头了,头昏眼花,谢汀扯了扯嘴角,说话时都有些含混不清:“我、我去厕所……”   应辞许并未看她,兀自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低低“嗯”了一声。   谢汀走路时已经有些不稳了,她扶着墙慢吞吞向里走,总算是安安稳稳到了洗手间。   她站在洗手台前缓了一会儿,用冷水轻轻拍了拍面颊,才算稍稍清醒半分。   镜子里漂亮女人的妆容丝毫不乱,她轻轻碰了下自己饱满的嘴唇,眼里迷惘一闪而过。   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现在对季朗风是什么感情。   要说喜欢……其实根本没有的。   毕竟他们曾经不过是有过那么一丝丝心照不宣的暧昧萌芽,在年轻的、还未戳破粉色泡泡的年纪,像一场瑰丽的美梦。   而梦最易碎。   在季朗风决定帮谢开成和季雨柔瞒着她时,他就做出了选择。   谢汀总归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现在心头梗着的那根刺,不过是意难平罢了。   她嘴角努力扯起一个弧度,又用冷水拍了拍脸。   “要哭就哭,要笑就笑。”懒洋洋的、带着嫌弃的声音忽然响起,“现在的大明星丑的有点过分。”   谢汀愣了愣,转头就看到应辞许抱臂倚在门边,掀起眼皮看她,声音薄凉:“我差点以为大明星被人绑架了。”   “原来是在这里遥想和旧情人的当年。”   谢汀轻轻哼了一声,抬起虚浮的脚步朝他跌跌撞撞而来。   她目光失神,难以聚焦,却把自己准确地、重重地撞入了他的怀中。   看起来是醉的狠了。   她抿着嘴吃吃笑起来,嫩白的手爬上去,无法无天地将他的脸颊按出一个坑,笑话他:“喂,准男友,你吃醋啦?” 第十三章   头痛欲裂。   谢汀睁眼时,屋内一片昏暗。   只有窗帘留有一丝缝隙,阳光漫进来,戳在窗边那盆已经枯死的绿植上。   谢汀眼里全是朦朦胧胧的虚影,眼前雪花飞舞,呆了半晌,才算缓过来这一阵难受。   ……确实是在自己房间。   昨晚的事情她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只记得叫了祝辞出去嗨,中途打了一架,再往后……就断片了。   想必是祝辞送她回来。   她摸出手机,稀里糊涂地翻出来,给祝辞发了条微信:[谢谢你哦]   对方没回。   谢汀也没在意,慢吞吞坐起来,又靠在床边开始例行清早发呆。   今天有工作,何文放给她接洽了一部戏。   制作团队还不错,据说是一本热门小说改编成电视剧,何文放把小说丢给她看,谢汀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   什么腻腻歪歪小情小爱的东西。   可惜现在市场就是吃小甜饼,以她现在的本事,还没法逆流而上,只得老老实实看下去。   今天晚上就是去陪投资商和导演吃个饭,见个面,差不多就能签合同了。   谢汀揉了揉眼睛,思考了半晌,又“嘭”地一声再次倒在了床上。   ……不想起床啊啊啊!   手机被压在下面,硬硬的抵在她肩胛骨上,忽然震动起来,嗡嗡声透过骨头冲进脑子里,吓得她一下子蹦了起来。   起床气还未消散,这惊魂一刻又令她气血上涌,表情凶狠拿起手机就要骂人,然而在打开屏幕后的一瞬间……   何文放:[分享链接]   何文放:[?????????我需要一个解释??????]   谢汀伸手点开链接,一行加粗大字:   女星谢汀夜店叫鸭,亲密搂抱旁若无人。   谢汀:“……”   女星谢汀不用说了,那个鸭……   模糊的镜头下,祝辞被口罩和头发遮的整个人都几乎隐身了,然而还是能看出他浑身都是暴躁,拖着一个醉鬼,这醉鬼猴子似的挂在他身上,不停地往下滑。   她穿的太清凉,像只滑溜溜的果冻,应辞许伸手往下接住她,两手正正勒在她裸露的大腿上,一个浅浅的凹陷。   镜头一转,谢汀被男人丢进了车里,呼啸而走。   狗仔迅速跟车而上,一边拍摄一边在镜头边叨逼叨:“走了走了,这方向不对劲啊,好像是谢汀在江云亭的住处……我操她不会真的把牛郎带回家吧……厉害了厉害了……”   谢汀:“……”   厉害你妈个头啊!   她忍住暴躁,继续看下去。   车子果然跟到了江云亭别墅区,这里安保森严,狗仔倒是跟不进去了,但视频就在车子驶入别墅区这一刻戛然而止,给了人无限的遐思。   一个年轻女明星,传出这种桃色新闻,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即使立刻澄清,网友也能发散出无数个版本,找出各种锤来证明这是真的,谢汀不检点,泡夜店找牛郎。   谢汀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表情凝重,给何文放拨了电话过去。   何文放的咆哮声一秒充斥整个房间:“谢汀!!!”   震得谢汀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   她皱着眉,吼得比他还大声:“干嘛!!!”   “你告诉我,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糊逼了!!你已经红了!!有点女明星的自觉好不好!!”   谢汀被他喊的脑门子疼:“你停一停行不行!!老娘现在独守空房床上干干净净连大姨妈都没有侧漏你告诉我我是跟谁睡了?日天日地日空气吗??”   何文放嗓子一噎:“我管你睡没睡!我问的是这事情要怎么解决!我脑门子想秃了也没有解决办法。你说说要怎么全身而退?”   “拜托,”谢汀翻了个白眼,“我刚才说了,他把我送回家就走了!找别墅管理要个监控不就完了??”   何文放一时无语凝噎,电话两端同时静默下来。   片刻,何文放幽幽问道:“那……要是网友说那个人……短小早泄怎么办?”   谢汀:“…………”   -   北城海棠湾。   应辞许是个极其自律的人,雷打不动早上七点准时醒来。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他醒来后,没有照例坐起身子,叫管家送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过来。   他躺在床上,眼睛微睁,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精巧水晶灯。   而后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那里在发酸、胀痛,神经跳动着难受,惩罚他一夜的辗转难眠。   ……为什么会失眠。   也许是梦里那个女人的纠缠。   她长着一张和谢汀一模一样的脸,脸上的小烟熏有些花了,翘着嫩红的嘴唇和他撒娇,揽在他脖颈上,娇滴滴地笑:“我好不好看呀?”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没有出声,只是伸手一把按住了她。   把她按在窄小的汽车后座上,她俏生生地抱怨着“痛痛痛!”,而他毫不动容,眼里燃烧着冰冷的焰火,铺天盖地朝她燃烧而去。   他俯下身,低低的声音沙哑又性感,含着沉沉的笑,那笑里半分戏谑半分恶意,贴在她洁白耳廓:“……还有更痛的……”   应辞许猛地坐直身体。   身上的被子因为他的大力而一下子被甩落在地。   秦叔已经在门外久候多时,听到动静,立刻敲门:“少爷?”   应辞许撑着头,半明半暗间看不清他的面色,只裸露在外的小腿微微一动。   湿黏的、凉滑的触感袭来。   他眉目间一闪而过的厌恶遮都遮不住。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深恶痛绝。   他厌恶这些东西,这种冲动,即使只是个梦,即使梦里那个女孩……   很美好。   但他还是觉得恶心感一股股涌上来,令他无法遏制地大步迈向浴室。   秦叔站在外面,终于听到应辞许一句比往常语调更冰冷的话语:“进来收拾。”   应辞许洗完澡后,敏锐地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想必秦叔已经知会过所有人,今天少爷心情不怎么美丽。   秦叔面上微笑弧度一动不动,低头问他:“少爷,该吃早饭了。”   应辞许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一边擦头发一边往餐厅走。   落了座,早饭上桌,他懒洋洋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粥,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片刻,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应辞许眉心微微拧起,秦叔很少失态,这是怎么了?   “少爷。”秦叔表情不动,声音却罕见带上几分焦急,“这个是你吧?”   应辞许接过手机,随意扫了一眼:“…………”   就在这时,一条微信弹窗忽然蹦出来,消息来源:谢汀。   谢汀:[嗯嗯嗯我已经要澄清了!!你别激动!但是可能有人不太信,你介意被人说短小……早泄……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吗??[可爱][可爱]]   应辞许:“……无伤大雅你个狗头??”   他冷漠回复:[不能,gun]   而后偏头望向秦叔时,面上阴云密布:“新闻撤下来,不许留任何痕迹。”   -   谢汀被祝辞一个gun怼的满脑子金星,这事儿总归是她连累了他。   要不是她喊他出来喝酒,自己又喝了个烂醉,没防住狗仔,也不必让他背上……性功能障碍的锅。   谢汀还是有那么点愧疚的。监控已经找人去拿了,何文放那边在紧急拟定澄清文案,这会儿已经没有她本人什么事儿了。   于是她开始拼命骚扰祝辞。   谢汀:[呜呜呜哥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叫出去喝酒!]   谢汀:[看在小废物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原谅我叭叭叭求求你了大明星]   谢汀:[叮——可怜兮兮的小废物向您发送求和信号,请选择a原谅她b还是原谅她c那当然是原谅她啦,请选择!]   嘴里的粥寡淡无味,应辞许再也吃不下一口,一边的手机又嗡嗡嗡地吵的人烦躁不堪。   他点开瞥了一眼,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梦里那个妖娆的女妖精又要缠上他了。   啧。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再也没有看一眼。   谢汀绝望了。   祝辞已经不理她了,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抱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继续骚扰他。   何文放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   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我操!谢汀!”   谢汀烦的要死,吼回去:“干嘛啊烦着呢!微博你看着发就好了不用问我!”   “热搜被撤了!”   谢汀:“???”   “那个新闻,一瞬间从网络蒸发了……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我们的澄清,好像也用不着了。”何文放激动的差点破音,末了问她,“你是不是找你家人出手了?”   她家人?谢开成?   啊呸。怎么可能?   谢汀不耐烦道:“怎么可能啊,谢开成才不会……”   她忽然顿住:“……会不会是我外公?”   挂了电话,谢汀还有些不真实感,她去网上又搜了一下,果然已经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这速度……除了外公贺家,她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帮她。   想到外公,谢汀鼻头有些微微发酸。   手机拿起来又放下,界面停留在外公的电话号码,无数次尝试,她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微信界面,给祝辞发:[热搜没啦!!你不会被人说短小早泄啦!!快理理我啊啊啊!]   另一边,应辞许轻轻松了下领带,见她邀功的微信发过来,仍然没有回复她。   -   即使祝辞还在耍脾气,但危机解除,谢汀还是稍稍放心。   下午稍稍做了个造型,何文放便来接她过去陪资方吃饭。   路上何文放跟她科普了几个资方的身份,让她背背资料,谢汀倒也乖乖照办了。   吃饭时宴席上倒也言笑晏晏,大家都人模狗样地谈天说笑着,然而到了后半程,酒意慢慢上涌,就有人顶着个肚子开起了带点荤的玩笑话。   谢汀皱了皱眉,瞥了何文放一眼。   何文放也有些不悦,但资方是爸爸,他不着痕迹地替谢汀挡着酒,心里盘算着找个借口提前走。   谢汀却是受不得委屈的,听那些人说话有些过火时,她脸色就沉了下来。   按理说谢汀家世虽然不算多顶级,谢开成还是有些名头的,但她和谢开成关系不好,从来不愿意顶着这个名头出来混,所以也没谁知道她后头还有靠山存在。   资方心里,她不过是个刚上位的小明星,还要求人办事罢了。   风月场里这些事情见怪不怪,谁会在意一个小明星愿不愿意啊?   一个资方笑眯眯地看着谢汀,眼神里总是含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恶心黏腻:“汀汀啊,你成名的那个视频,可是红遍大江南北,要不要今天跟我也来演一出?咱们情景重现一下!”   桌上人轰然大笑起来,有人拍着桌子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谢汀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她猛地站起来,手上捏着的酒杯因为不稳而洒落出来了几滴,她毫不在意,伸手就要泼那个狗东西一脸。   包间里猛然一静。   谢汀以为他们是被吓着了,泼上去的手又狠又准:“你他妈乱放个什么屁呢!”   那人竟然没有反抗,任由她兜头浇了满脸的酒。   狼狈不堪。   寂静的包厢里,所有人的屏息不敢动作。   下一秒,清脆的“啪啪”声响起,身后有人优雅地鼓了鼓掌,带着凉意的轻笑:“谢小姐准头不错。”   应辞许淡淡一笑,信步而来:“不过还可以再练练。”   他站定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捏着杯子的手,而后将她白嫩手指一根根掰开。   空酒杯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轻笑着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多跟我学学。”   下一秒,透明玻璃杯撞击空气,“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了那个男人的额角。   随着杯子坠落在地的清脆碎裂声,男人的额角献血沁出,呼啦啦漫过整张脸。   应辞许优雅地擦了擦手,侧头望向谢汀,眼神毫无温度:“学会了吗?” 第十四章   噤若寒蝉。包厢里一片寂静。   “学会了吗?”   毫无温度的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在场的每个人心上。   谢汀眼前还是花的,碎玻璃伴随着鲜红的血液炸裂在脑海中,刚才的气愤恼怒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一脸懵逼。   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应辞许。   男人此时脱掉了那一日威胁她做女伴时的无赖与戏谑,气场如冰刃,冷而锋利,眼神毫无温度,望着那个男人的神色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你……”   谢汀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发憷,顿了半晌,才支支吾吾蹦出来一个弱弱的“你”,而后就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应辞许掀了下眼皮,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这会儿的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牙尖嘴利的机灵劲儿,眼神呆呆地望着他,嘴唇因为惊讶而一直微微张着。她今天用的口红水润润的,灯光下丝丝细闪blingbling,显得嘴唇微嘟,可爱里带着一丝奇怪的性感。   ……像是梦里的那个纠缠不休的妖精。   应辞许眼神猛地一寒,他冷漠移开视线,环视包厢一周,淡淡道:“嘴巴闭紧点。”   而后偏头便走,再没有转头看谢汀一眼。   整个过程极其莫名其妙,他好似不过一个见义勇为的路人,看不惯猥琐男欺负女人而拔刀相助,帮了忙后正直的连声谢都没有讨,便匆匆离开事故现场。   直到应辞许和跟着他的周平离开包间,彻底消失不见,刚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   立刻有人拿着毛巾冲上来盖在了那个猥琐男的头上,他伤势看起来不太好,满脸的鲜血已经顺着脖颈流下来,沁湿了他的浅色衬衣,浓浓的一块暗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安静的包间里这时候才开始重新冒出人声,但应辞许的余威犹存,所有人说话时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伤口一直流血……”   “去医院吧,看情况伤口需要缝合……”   “啧,打的也太狠了……”有人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来,逡巡在谢汀身上,“……谢汀和应辞……呃、应总,是什么关系啊……我从来不知道应总还有这样一面……”   细碎的窃窃私语飘过来,即使轻微,谢汀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努力让自己从应辞许走之前时给她的那个冷漠至极的眼神中抽离出来,眼神刀子一般剜向说话的人:“我确实该谢谢应总仗义而出拔刀相助,帮我收拾了这个犯贱的老男人。怎么?允许这个老东西调戏女人,就不允许应总见义勇为了?”   谁知这话是真是假,况且以应辞许的个性,怎么可能是个路见不平就随意出手相救的人呢……   但谢汀不好惹,应辞许更不好惹,更何况他还下了“把嘴闭紧”的禁令,没有人敢继续反驳,只能匆匆噤声。   一场酒局匆匆落幕,去医院的去医院,离场的离场,很快便散了个干净。   这一下没谈成的合作想必也是黄了,何文放叹口气,一边开车一边问:“那位应总,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谢汀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看上她?   屁咧!看看他盯着她时的那个眼神,狠厉凉薄,说跟她有仇都不为过,要说是看上她,扯淡吧?   “就他今天那样子,要说是看上我,母猪都会上树了。”   “说的也是,”何文放也觉得可能性不太大,“应辞许可是绝对的不近女色,坊间传言,他到现在快三十了,还是个童子鸡呢。”   谢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哈?”   何文放眉梢微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所以我他妈才不信,咱们这个高岭之花应大佬,能砸在你手里,人家啊……估计看不上你。”   谢汀:“……”   “滚呐!”她抬手过去猛地给何文放了一个爆栗,“老娘还看不上他呢!冰山死毒舌,我看他就是那方面有障碍,还是一辈子治不好的那种。”   何文放看她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到手的资源丢了,也不见半点心疼的,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汀的事业心什么时候能重新回来?什么时候能再次回到两年前她刚出道时那样呢……   一边的谢汀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她窝在座位上打了盘游戏,正想要小睡一会儿,电话忽然响起。   这时不过将将七点,初夏已现端倪,天黑的并不透彻,还有一丝余晖勾勒在谢汀紧绷的侧脸上。   手机屏幕荧荧闪烁,谢开成的名字一闪一闪地催促着她。   谢汀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直到震动停止,屏幕暗下去。   片刻,手机再次亮起。   何文放一边看后视镜,一边说:“不接就拉黑,犹豫个屁。”   谢汀顿了顿,手指与屏幕一触即分,放在耳侧,声音冷淡:“喂。”   “汀汀,”谢开成的声音听起来难得温和,“有空回家一趟么?”   这会儿倒有几分像是关心女儿的父亲模样。   谢汀有须臾的不适,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有空倒是……”   说到一半又卡住,换了话头:“……你先说什么事。”   在她这里碰壁无数次,谢开成早已学会没事不必与她联系。   “具体等你回来再说,你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谢汀这回沉默了更久,最终说:“我让经纪人送我。”   没等谢开成回应,她就飞快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后座一丢,活像是丢掉一块烧热的碳。   何文放瞥她一眼,笑说:“怎么,这回没吵架?”   谢汀表情有些沉沉的,只轻轻勾了勾唇角,便阖上眼帘,不再作声。   车子一路疾驰,向着她曾经的家的方向。   -   周平屏息敛气,跟在应辞许身后半步处,一言不发。   眼帘微垂处,他看到应辞许右手小指上有一块斑驳的血渍,那是丢出去那个杯子时,不小心被误伤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干涸在指间。   应辞许步伐稳健,表情平静,但周平仍是从他比往常要快一些的脚步里察觉到一丝奇怪。   他不是不疑惑的,晚上他们有一个应酬,就是那么巧,他们走在去包厢的路上,透过半虚掩着的门缝,听到了谢汀的声音。   周平敏锐地察觉到应辞许脚步顿了一瞬。   他立刻道:“听起来像是谢小姐的声音。”   应辞许面无表情,没有回答,抬步便走。   周平立刻意会,收回放在那个包厢的视线,再次跟了上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喧哗声的。   男人油腻而又猥琐的调笑顺着门缝飘出来,令他们听了个正着。   毫无预兆地,应辞许脚步一顿。   周平猝不及防,险些撞到他的身上,他急忙刹车,视线跟过去,应辞许已经转身推开了包厢门。   接下来的事情……   周平承认,有些不可控。这是他跟着应辞许两年多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这一面。应辞许几乎不发火的,他从来都游刃有余,即使对着集团高层那些老油条,也总能四两拨千斤地把他们整的有苦说不出。   这种粗暴的手段,应辞许从来都不屑使用。   然而今晚……周平悄悄瞥了眼前面走得飞快的应辞许,选择把自己所有的疑问咽进肚子里。   酒桌上人已到齐,擎等着应辞许的到来。   然而他一进包厢,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凝滞的气压扑面而来,几个人面面相觑,朝周平使眼色,周平悄悄摇了摇头,却不敢多说什么。   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还明显是黑脸模样,气氛再怎么样也炒不起来,更不必说谈生意了。   应酬变成了小酌,几个人努力调节气氛,到底也没见应辞许脸色好多少。   ……真是煎熬。   直到一通电话的到来,终于解救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电话那头,应弘泰哈哈笑的极其开心:“小辞,快回来,爷爷有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   谢汀下了车,看着何文放离开,在别墅门口的阴影处独自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她记得上次回家时,好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谢开成生日,叫她回来吃顿饭。   回是回了,但最后又是吵闹收场。   除了上次酒会偶遇,这是时隔三个月以来谢开成第一次给她来电。   谢汀望着院子里种着的樱花树。   这个时候,樱花已经快要开败,稀稀落落的几点粉白缀在枝桠间,在这春夏交替时节,莫名显得有几分衰败。   这是季雨柔找人种的,她喜欢这种柔弱的、细嫩的花朵。   谢汀厌恶地皱了皱眉鼻子,仍是踏进了别墅大门。   顷刻间院子便亮起来,谢开成破天荒地站在门边等她:“汀汀,回来了?”   谢汀脚步顿住,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事?”   “进来说。”   季雨柔没有在,偌大的客厅只有谢开成一个人。   他看起来红光满面,好像他们上次在晚宴上的冲突从来没有发生过,望着谢汀时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   不知为何,谢汀望着谢开成这时的模样,身上的汗毛一瞬间全都尽数竖了起来。   下一秒,他听到谢开成高兴的声音:“应辞许的爷爷来我们家提你们订婚的事情了,爸爸已经答应了。你怎么那么任性,那天见面时,不和爸爸说明白,你和应辞许的关系呢?”   谢汀脊背一瞬间僵直:“你说什么?!”   她面上的震惊不似作伪,谢开成愣了下:“你和应辞许订婚的事……”   “我没有和他订婚!”   谢开成表情严肃起来,盯着她认真道:“谢汀,这是件大事,你不要任性。”   我去你妈的不要任性!   谢汀猛地站起来,尖声道:“放你娘的狗屁!谢开成,应弘泰从马上摔下来,脑子有毛病,难道你不知道?他来找你谈订婚,你问都不问我,就答应了?你把我当什么?”   说着,她冷笑起来:“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对应弘泰提了什么条件,无非是提携你的谢氏,帮你赚钱给你让利的条件吧?你真是好样的谢开成,我说你卖女儿,你果然不辱使命,这就麻溜地把我卖了?”   谢开成脸色一瞬间铁青。   他确实提了条件。   他的想法不过是,既然两方成了亲家,有些利益关系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我说,”谢开成努力压下怒意,“你要是不愿意我和应家合作,我们暂时可以推迟,但是订婚这个事情,你不要任性,我们已经交换了信物。”   谢汀在这一瞬间忽然满身的疲惫与无力。   归根到底,他还是不愿意丢掉这到手的红利。   浑身的力气被一瞬抽干殆尽,谢汀面无表情,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   应辞许赶回家时,应弘泰已经急不可耐地等在门外。   车子还未挺稳,他就兴奋地过来扒上车窗,扯着嗓子大喊:“小辞!小辞!爷爷今天帮你干了件大好事!你要不要给我奖励!”   应辞许懒得理他,车子径直开进园子里,徒留应弘泰迈着两条腿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应辞许坐在客厅,结果秦叔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应弘泰才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他噘着嘴,不情愿地抱怨:“小辞真是个坏孩子,爷爷今天高兴,就先勉为其难原谅你……”   应辞许心情并不算美丽,抬手打断他,直截了当问:“什么事,说。”   听他这样问,应弘泰立刻换上一副贼兮兮的笑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递给应辞许。   应辞许没有接,只就这他的手看过去。   那是一块玛瑙玉,晶莹剔透的橙红色,雕成一个粗糙的圆环,季在一根显而易见被磨旧了的红绳上。   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   “信物,”应弘泰一把抓住他的手,把玛瑙塞进他的手心,“你的订婚信物!”   那玛瑙片泛着微微的凉意,小巧地嵌合在他的手心,应辞许却毫无观赏的兴致,他露出了今晚除冷漠之外的第一个表情,微微惊愕:“订婚?信物?”   “你和汀汀呀。”应弘泰喜滋滋,“别装了,你俩小黑屋里的坏事都做过了,你怎么可以不对女孩子负责呀?上次老李家那个订婚宴,我见到你和她爸爸说话哦,原来汀汀不是坏女孩,为了我家小辞的终生幸福,我抓紧时间替你订婚,高不高兴?”   应辞许:“……”   他一时没有说话,脑中飞快闪过晚上谢汀看到他时震惊的表情。   她不像是提前知道这件事。   想起她和她爸爸的恶劣关系,应辞许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他爸爸为什么会答应?”   “我答应他你在生意上会帮他啊,”应弘泰理所当然道,“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嘛!”   应辞许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   “我是不是也说过,”他直视应弘泰,少有的严肃,“我不会结婚。”   应弘泰被他的眼神看的不由心虚起来,低着头嘟囔:“可我想抱重孙孙……”   应辞许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而后挥手赶人:“别管了,你去睡吧。”   应弘泰离开后,他独自坐在客厅,静了许久。   已是夜半,但主人不睡觉,客厅里便仍是灯火通明一片。   手边的茶水已经换过两回,秦叔再次来替他添水时,应辞许淡淡道:“拿酒过来。”   秦叔的手顿了顿,低声劝慰:“老爷子头脑不灵光,也不是故意。我知道少爷不愿意,就给谢小姐和她家里一些补偿好了,总归还只是口头约定。”   应辞许当然不愿意。   先不提他本就无意婚姻这事,更遑论他的婚姻是用这样可笑的理由签订。   一个脑袋有问题的老头子,和一个居心叵测毫不为女儿考虑的父亲。   简直贻笑大方。   借着月光,他看到外面树影微动。   起风了。   谢汀的脸在脑中一瞬闪回。   周平说今晚她是去谈一个资源。   想必也被那一出插曲搅黄了。   应辞许缓缓仰脖咽下最后一口酒,吩咐周平。   “告诉她。”他说,“婚约作罢,条件你开。” 第十五章   何文放车刚驶离谢汀家别墅区没多久, 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低头看见谢汀的名字, 微微扬眉。   看来又吵起来了。   他直接掉头,接起电话,谢汀怒气冲冲的声音“回来接我!”   “知道了, 大小姐。”何文放见怪不怪,“消消气。”   然而这次的气却没那么容易消掉了。   车子径直奔着酒吧而去。   何文放苦口婆心地劝“我知道你生气,问你怎么回事, 你也不说, 这也就算了,你的家事我也不逼问你。但是前几天刚上完热搜, 说你酒吧点小鸭子,你要是再被拍到, 事业还要不要了?”   谢汀窝在后座一动不动, 半晌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僵持片刻, 何文放心里渐渐觉得不妙起来。   往常谢汀与谢开成吵架,她回来不过是摔些东西大骂一顿发泄一下,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没有像今天这样沉默过。   情况不太对劲,这种时候更不能让她去借酒消愁。   何文放把车直接停在了路边,扭头道“你情况明显不对劲,我肯定不能带你去喝酒了,要么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要说什么?说谢开成终于撕开脸,把她这个已经去世的前妻留下的唯一女儿给卖了?   谢汀垂着头, 整个人都隐没在暗处, 两列长而卷翘的睫毛, 在脸上印下一层阴影。   她仍旧没有开口,何文放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劝她,就见月光下,从她睫毛根部缓缓沁出一滴晶亮的泪珠来。   何文放心头一惊。   谢汀之前与谢开成吵架,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当愤怒时,他能听到世界上所有尖酸刻薄的话都被甩在谢开成身上,她像只怒意昂扬的战斗者,高高在上地、全然看不起谢开成的模样。   至少从没有从她脸上露出过这样颓丧的神色。   更何况她在哭。   何文放心里一阵阵抽紧,正要开口,谢汀忽然抬起袖子,将落在脸颊上的那滴泪迅速揩掉。   就像是没有哭过那样,她低低出声“送我回家吧。”   瓮声瓮气的鼻音,带着微微的哑。   何文放叹了口气,探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转头发动了车子   这个时节的夜里,风已经是暖的。   谢汀穿着烟粉色真丝睡裙,躺在阳台摇椅上,缓缓地晃。   手中杯子是空的,她刚喝完半杯红酒。   安静的小区里,月色明亮如白昼,勾勒出她纤巧的曲线。   寂静夜里,楼下忽然传出一声猫叫,又迅速消失。   被声音打破过的夜色,之后就好像再也静不下来。   谢汀心里的烦躁愈盛。   庄晴的电话是这时候来的,谢汀接起来,就听见那头疯狂的音乐声,庄晴扯着嗓子“汀汀,出来玩不?我刚从剧组出来,要闷死啦!”   “你在哪?”   “星川,老地方。”   不像是上次,谢汀今天毫无打扮的兴趣,她随手拽了条牛仔裤,简单的套头t恤,口罩帽子一戴,就出了门。   天气愈热,夜生活越丰富,谢汀晃荡在街上,慢慢朝星川走去。   酒吧门口横七竖八塞满了车子,谢汀走着走着就有些愣神,一辆车亮着灯正在倒车,她一时不察,恍了下神,差点被擦到。   旁边伸出一只手迅速将她扯了老远。   谢汀一下子回过神来,偏头看去,那个人攥在她手臂上的手像是在避嫌,瞬间收了回去。   “周……平?”   谢汀认出来眼前人时,脸上表情立刻冷下来。   她硬邦邦道“谢谢。”而后转身便走。   “谢小姐!我有话想……”周平也没料到在这里遇见她,见她走得飞快,只得紧跟两步,叫她的名字,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   谢汀一边走一边扭头瞪了他一眼“别跟着我。”   她小跑两步,径直向星川而去,周平无奈地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才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应总,我遇见谢小姐……她进了酒吧,一个人。”   夜色弥漫,星川里人声鼎沸,热闹喧嚣。   庄晴和她男朋友都在,谢汀坐下先喝了杯酒,才问“杀青了?”   庄晴点点头,与她碰杯“你不是说要谈一部剧?谈的怎么样啦?”   谢汀顿了下,脑中迅速回想起那个猥琐男头破血流的模样,继而是应辞许冷漠到几乎不近人情的面容。   ……而后,他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她的未婚夫。   谢汀面上烦躁再次涌上来,头疼道“别提了,黄了。”   庄晴见她面色不虞,吐了吐舌头,果断换了话题。   谢汀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着话,并不下场去跳舞,只是喝酒。   她在家已经喝过不少了,这会儿又毫不停歇,灯光下一双沁了水般的眸子越来越亮。   庄晴看出来她有些醉了,劝道“汀汀,少喝点吧?咱们下去跳舞。”   谢汀望着她不说话,静静地摇了摇头。   庄晴叹了口气,把男朋友支走,自己挤挤挨挨地蹭到了谢汀身边,揽住她的头,往自己肩膀按。   庄晴一直都是个可可爱爱的软妹子,她凑到谢汀耳朵边,小小声地问“汀汀,你到底怎么了,不要憋在心里呀。”   谢汀偏头与庄晴对视了一眼。   其实何文放常说谢汀没心没肺,其实哪里是呢?   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庄晴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她才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公主,一双眼睛纯净单纯,望着人时只有纯粹。   谢汀觉得口中的酒有些苦,她低声说“喏,我爸要把我卖掉,搞商业联姻咯。”   庄晴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她和她男朋友,也是商业联姻来着,不过感情倒是顶好的。   她干巴巴地安慰“嗯……你见过那个人吗?说不定,见了面还会挺喜欢的呢……”   谢汀笑了下,斜着眼看她“跟你似的,见面就被人拿下了?”   庄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汀懒懒往卡座后一靠,回忆了一下今晚应辞许漠然如寒冰般的眼神。   ……她和他,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懒得看庄晴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样子,谢汀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我去洗手间。”   所谓老地方,就是总能遇到熟人的地方。   谢汀确实有些喝多了,她走路都有些不稳,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卫生间,推开门就顿住了,赵伊绚手上夹着一支烟,面容隐匿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缓缓转过脸。   她也是一愣“谢汀?”   谢汀神色淡淡,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绕过她要往里走。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赵伊绚却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和冒犯。   从前也是这样的,谢汀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轻而易举,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对谢汀来说总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努力地向上爬,直起腰俯视她,但谢汀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让她觉得轻蔑。   前面的谢汀因为酒意上涌而大脑昏沉起来,地上有水,她滑了一下,有一瞬的踉跄。   赵伊绚扯着嘴角笑了下,咬着烟含混不清道“怎么你的金主大人呢?被应辞许抛弃了?所以来借酒浇愁哦。”   谢汀“……”   妈的,好烦啊!!   怎么每个人都在提应辞许那个狗男人啊!   能不能让她清清净净地喝一杯,醉一场,暂时、就暂时一会儿,忘掉那些不愉快呢?   谢汀脑中忽然闪回今晚应辞许的杯子狠狠甩向那个老男人时的漂亮果断。   她伸手扶住洗手台,随手抓了个放在台子上的洗手液,扬手就丢了过去。   赵伊绚“啊”地一声尖叫,匆忙后退要避开那个瓶子,谁料细高跟太不给面子,她的脚往旁边一崴,身体失衡,手又下意识前倾支上墙,想要站稳。   一来一回之间,那瓶子一个圆滑的抛物线,准确至极地落在了赵伊绚太阳穴边。   “嘭——”   “啊!!!”   “咚——”   谢汀身体倚在墙上,朝狼狈坐在地上的赵伊绚微笑鼓掌“叫的还挺好听。”   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隔间。   赵伊绚头痛,脚踝痛,又实实在在地屁股着地,尾椎骨都要裂开,三重痛苦加起来,连哼都哼不出来。   她气的咬牙切齿,摔倒在地既丢人又难受,她扶着墙尝试着站起来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谢汀上完厕所,慢慢走出来时,赵伊绚第四次尝试起身失败。   谢汀慢吞吞地走到洗手池边,一边闲适地洗手,一边透过镜子看着狼狈不堪的赵伊绚笑。   “需要帮忙吗?”她笑的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坏蛋,成功地令赵伊绚眸中的怒火更胜一筹。   仔仔细细洗完手,谢汀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缓缓踱步到赵伊绚身边,微微弓腰,脸上的笑容沁着甜,再次问“需要帮忙么?嗯?”   赵伊绚的手猛地伸了过来。   谢汀身子一侧,直起身体,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转身离开。   未及门边,忽然有人大力锤门,男人粗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赵伊绚!你死在里面了?”   谢汀脚步一顿,她偏头看过去,赵伊绚本来的满面怒容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迅速消退,直到面色惨白。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飞快看了一眼谢汀,这一眼没有了刚才的针锋相对,或许含着一丝连赵伊绚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乞求。   可谢汀这会儿酒精已经上头了,她乱哄哄的大脑慢了半拍,根本没有看出来她眼神里隐含的脆弱,扭头道“赵伊绚,外面有人喊你。”   门再次被人锤响,接下来外面的人似乎等的极其不耐烦了,下一秒,门被人猛地踹开,“嘭”地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又狠狠弹回来。   高个子男人肌肉遒劲,花臂显眼,看也不看谢汀一眼,径直朝赵伊绚走去。   “臭婊子,坐在这里发什么骚?”粗俗的、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语,“要让然哥等你多久?”   谢汀这时终于明白过来,她顿了下,脚步微动,正要开口,男人忽然弯下腰,粗鲁地捏着赵伊绚的腰,把她提了起来,半扶半抱地靠在身上。   “等……”谢汀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张口就想要去拦那个男人。   即使她和赵伊绚不对头,但眼前这情况明显不对劲,谢汀自问没法看着赵伊绚被这样带走。   她只觉接下来不会有好事发生。   谁料在男人怀里垂着头的赵伊绚听到她出声后,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声音尖利“滚,别挡路!”   花臂男也随即抬头看了眼谢汀。   进了酒吧,谢汀就摘了口罩,只戴着一顶鸭舌帽,她帽檐压得低低的,在花臂男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张尖尖的小脸,嘴唇水润,微微嘟起,看起来就是软绵绵的模样。   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赵伊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一闪即逝的眼神,她心下慌乱,脚上猛地又是一崴,手指狠狠掐在男人的手臂上,痛呼一声“我的脚——”   男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拎起她便往外走。   谢汀心里愈发忐忑,她跟着两人走了几步,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忽然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麻烦让一让。”她总是觉得不安。   “让一让?”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你是要去找死?”   谢汀懵然抬头,灯光一刹那刺眼,她眯着眼睛许久,才认出眼前的男人。   一样的口罩,盖住半张脸,谢汀惊讶地睁大眼睛“祝辞?”   应辞许淡淡道“嗯。”   “你怎么在这儿?”   “你可以来玩儿,我就不行?”   谢汀这会儿没心情和他耍嘴皮子,她被刚才的事情一闹,酒都清醒了大半,她越过他身体努力往赵伊绚被带走的方向看,小声说“她会不会出事?我想去看……”   “看什么?”应辞许抬手把她脑袋按回来,抵着她整个人往后走,“然哥……做冯景然的女人,不是她自己的选择?要你来操心什么?”   谢汀愣了愣。   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弯弯绕绕,她仍犹豫着,就听面前的祝辞淡淡一笑,微微弯腰贴在她耳廓,问“听说你订婚了?嗯?”   谢汀瞬间被拉回现实,眉心又皱起来“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告诉我的。”他摊了摊手,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应辞许接到周平的电话,其实并不打算过来。但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明亮,独酌的滋味并不太美妙,想到谢汀也在和他因为同一件事烦恼,一个人借酒浇愁,不如两人对饮。   反正他还有另一层马甲。   谢汀已经无意识地被他推着往回走了,她嘟嘟囔囔地抱怨“谁他妈订婚了,口头约定,随时毁约好不好?我才不要和那个狗男人订婚!”   应辞许推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捏的她肩膀一痛。   “靠,”谢汀伸手打他,“轻点啊!”   见她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应辞许淡定地收回了手。   回到卡座时,庄晴立刻兴奋地蹭过来,挤在谢汀耳朵边咕哝“我靠!这是你包养的小男生吗!为什么戴口罩啊!看起来很绝啊啊啊好想看脸!”   应辞许站在一边,把这几句话听得明明白白。   谢汀翻了个白眼“放你的屁,因为他丑的不敢见人,所以才戴口罩,老娘才没心情包养他。”   庄晴“嗯嗯嗯”地点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也许你那个所谓的未婚夫长得更好看!你真的不要试试看呐?”   谢汀“……”   为什么!今天!她就是!逃不开!应辞许!这个人!了呢!   她火冒三丈,想起来酒吧时遇到的周平,劈手就打了电话过去。   周平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他打了个哈欠“谢小姐?”   “应辞许知道那个狗屁婚约了吗?”   “他知道了。”周平愣了下,想起应辞许的交代,她要什么资源,就给她什么好了,便继续道,“应总还有话要我转告谢小姐。”   谢汀一顿“?”   “应总说了,”周平彬彬有礼,“婚约作罢,条件你开。”   谢汀“……”   呵。   敢情并没有她谢汀说话的份儿,她总是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人家应辞许……摆明了看不上她呢。   沁入血管的酒精,被人侮辱的怒火层层上涌,谢汀眸子里舔着两团火,越烧越旺,她嘴角的笑又媚又坏“你告诉他,开条件是么?这还不容易?应先生的初夜我要了。听说他将将三十还是个雏,看他可怜,我教教他。”   电话那端的周平被噎的一口口水呛在喉咙口。   而谢汀身侧的祝辞,在听到这话之后,缓缓坐直了身体,向谢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沁着凉意的……冷冰冰的笑。   令人不寒而栗。 第十六章   星巴克里冷气十足, 吹得人脊背直发冷,谢汀单手托腮, 歪着头咬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啜着咖啡。   庄晴大喇喇推门进来,手上已经拎着两只小巧的纸袋。   谢汀回过神来,眼风微扫,就看出一个是香水, 一个是口红。   她撇着嘴哼哼唧唧:“庄大小姐,我是叫你来陪我逛街,你人还没到,卡就先刷了两笔?”   “男朋友给的零花钱啦, 随便刷!”庄晴伸手捏她脸, “羡慕不?嫉妒恨不?”   谢汀随她□□, 只一个白眼翻到太平洋, 毫无感情地鼓掌:“拥有一个智能化人形按摩X, 宁可真是了不起极了呢。”   这酸气冲天的!   庄晴抿着嘴笑,抱着杯子猛灌了两口冰咖啡,爽的长出一口气, 另只手把纸袋往谢汀脸前一丢:“打开看看。”   谢汀把半边脸贴在木质桌面上, 脸颊嘟出来一小块可爱的婴儿肥,噘着嘴懒洋洋地拉长腔:“不……想……看……本小姐现在,无、欲、无、求。”   庄晴听的一口咖啡呛在嗓子里, 捂着胸口咳的面色涨红, 好不容易收了笑, 说话时嗓子都发沙:“那可不行,我掐指一算,今晚有大事发生!必须要调动你这个当事人的积极性!”   谢汀猛地捂住耳朵,疯狂摇头崩溃大喊:“啊啊啊啊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庄晴:“……”   她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谢汀发癫。   谢汀两手抱头,把脑袋揉成一团乱毛,兀自抓狂半晌。   庄晴的闭嘴令周围的空气一瞬安静,她身上鸡皮疙瘩蹭蹭往上窜,又反过来抱怨:“小晴子,你怎么不说话!”   这家伙,变脸大师啊!庄晴翻了个跟谢汀一模一样的白眼,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谢汀的下巴,把她的小脸往上一勾。   谢汀的尖下巴“咚”地一声磕在桌上,抬起来的两只眼睛毫无神采,直愣愣地盯着庄晴。   庄晴手指被夹在中间,疼的龇牙咧嘴,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故意恶狠狠说:“谢汀女士,现在呢,是下午四点,距您与您的未婚夫应辞许先生约定的夜间教学,只有四个小时了。请问连预习都没有过的宁,准备好带学生了吗?”   谢汀:“……”   痛不欲生、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不如去死。   她额头一低,又是砸上桌的一声闷响:“晴啊,你说我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庄晴勾起嘴唇,邪魅一笑。她伸手轻巧地点了下桌上的手机,酒吧的嘈杂背景音瞬间倾泻而来,谢汀一把含着醉意的嗓子,略略有些失真,却有股子甜腻的妩媚性感。   说话虽然磕磕绊绊,但蕴含着的沸腾怒意仍一字一句铁石般铿锵有力地砸在她脑门子上。   直把人砸的眼冒金星。   “说好了,姐姐教、教你快活,应辞许你要还算个男人的话,最好别、别临阵逃脱……”   “……你要是敢违约,就做一回女——女装大佬!拍视频上传B站……我?老娘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怎么可能会违约!……行行行你烦不烦,我他妈要是违约,我就……”   -   “看他可怜,我教教他——”   “教教他——”   谢汀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飘荡在酒吧燥热的空气里,久久不能散去。   气氛诡异。   一张桌子,四个人,三种气氛。面面相觑,表情迥异,精彩至极。   酒吧的热闹不为任何人暂停,沸反盈天尖叫喧嚣里,祝辞口罩下邪恶的笑意被轻易掩盖。   电话对面的周平被谢汀的大放厥词震的张口结舌,桌对面的庄晴激动的两眼放光,双手紧紧掐在男友的手臂上,痛的他龇牙咧嘴倒吸凉气,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而谢汀……在这一瞬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脊背上的凉意如同化为实质,攀爬向上,而后深深勒入她细嫩柔软的脖颈里,令人几乎窒息。   她无法克制地,打了一个哆嗦。   恐惧升腾,她猛然转头,就直直撞入祝辞那双在霓虹灯下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   瞳仁深黑,漩涡一般,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冰冷。   风雨欲来。   两人对视须臾,谁也没有动。   下一秒,祝辞忽然身体前倾,双腿交叠,翘了个懒洋洋的二郎腿,而后单手支在桌上,抵在腮边。   他眼帘微微垂下,遮住了眼里的冰芒,稍稍显长的刘海与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令他整个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起来。   而后他抬起另只手,随意在桌上敲了两下。   “咚咚”的闷响,伴着他戏谑的、与往日无异的声音:“大明星,可真有你的。嗯?”   声音一出,凝滞的空气刹那流动开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谢汀怔怔然望着他:“你……干嘛?”   祝辞伸手示意她继续:“挺有趣的,怎么不继续?”   电话那头,周平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问道:“是这样的,谢小姐,我们应总的初……呃,就是那个,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要不你等我,请示一下?”   谢汀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懵然答道:“哦,行。”   电话挂断,她还站在原地发愣。   庄晴一见她挂了电话,瞬间一蹦三尺高,窜过来捏着谢汀的手臂小声尖叫:“汀汀!你牛逼大发了!他怎么回的?快告诉我!”   “他说要请示一下老板,让我……”   “嗡——”   震动声打断了她的话,桌上,一只黑色手机正闪着光,屏幕上来电显示——   一旁的祝辞霍然起身,桌上闪烁的手机瞬间消失在他手中,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撂下一句:“接个电话。”   ……妈的,周平是傻逼吗?这种荒唐的事,还真的来请示他?   谢汀心思漂浮,只“哦”了一声,与庄晴对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腿软,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小晴子,”她双目迷茫,“刚才发生了啥?”   之前愤怒高亢的情绪被祝辞那个眼神生生打断后,谢汀脑子浆糊一般,浑身上下只余下不真实感。   所以她刚才……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大脑充血太猛,傻了啊!”庄晴瞪大了眼,然后猛然站起身,声音拔高,慷慨激昂,将谢汀的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你告诉他,开条件是么?这还不容易?应先生的初夜我要了!听说他将将三十还是个雏,看他可怜,我……”   “停!!!”谢汀尖叫,“你倒也不必记得这么牢!我想起来了!”   她终于回过神,一脸晦气:“妈的,我是不是脑子瓦特了?我教他?教你妈个头啊!”   庄晴笑的乐不可支:“谢老师要临阵脱逃咯!”   谢汀:“滚,老娘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上就上,不就是个男人么,谁怕谁?”   谢汀抓起酒杯,又硬灌了自己一通。   刚撂下杯子,手机来电,陌生号码。   谢汀一顿,抬眼看向庄晴。   “是不是应辞许打过来了!”庄晴激动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快接快接!!”   手机不断震动着,像是一块热碳,透过掌心烙进心脏,烫的人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想到那句屈辱的“婚约作罢,条件你开”,那会儿的热血再次涌上心头,谢汀闭了闭眼,戳在屏幕上的指尖都有些抖。   “喂?”   一片寂静,对面的人并没有开口说话。   一瞬间谢汀就确定,这通电话必定是应辞许打来。   这个事实令她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管对方如何,张口就是讥讽:“哟,这、这不是咱们眼高于顶的应先生么?怎么,小雏儿动心了?想快活了?知道姐姐可怜你,眼巴巴电话就跟过来了?张口乖乖回句是,姐姐明天就教你快乐。”   谢汀说的畅快极了,一口气顺下来,勾着嘴角打了个舒服的酒嗝。   男人凉薄的声音终于响起来:“谢汀。”   短短两个字,那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再次窜了上来。   谢汀晃了晃脑袋,正要乘胜追击再刺应辞许几句,他忽然又开口:“你胆子不小。”   “不不不,”谢汀咬着手指笑,“我胆子的大小取决于应先生你……的大小,现在看你这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我的胆子,估计顶破天也就芝麻那么点儿大吧!”   ——换句话说,应先生您的……也就芝麻点大咯。   应辞许的呼吸有一瞬发沉。   谢汀敏锐察觉,再接再厉:“哟,生气啦?”   “谢汀。”应辞许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既然你这么不要命,那我们就……”   “拭目以待。”他低低笑了一声,轻蔑中压抑着冰冷,令人胆寒,“到时候……你最好别哭着求饶。”   谢汀本就是个经不起撩拨的,何况此时酒意冲头,应辞许轻易就能激的她火花四溅:“说好了,姐姐教、教你快活,应辞许你要还算个男人的话,最好别、别临阵逃脱……”   “……你要是敢违约,就做一回女——女装大佬!拍视频上传B站!!刷遍每个区的热门!”   “那你呢?”   “我?老娘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怎么可能会违约!”   “这不公平。”   “行行行你烦不烦,我他妈要是违约,我就……我就直播给你下跪求婚!”   -   酒这玩意儿,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上头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坏情绪被无限放大,乱七八糟的话不过脑子的往外涌,偏偏还畅快又肆意。然而清醒之后,只会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谢汀这样的大傻逼???   谢汀一把抢下庄晴的手机,手忙脚乱将录音关掉,骂道:“我看你就是要我死!”   庄晴无辜眨眨眼:“我只是提醒你,你要是不把人家的初夜拿走,人家应总就要得到你人生中第一次下跪求婚了哟——还是直播的那种!”   谢汀:“……”   妈的,失身事小,面子大过天!更何况身为女明星,即便事业心马马虎虎,身上的偶像包袱也重如泰山,怎么可以容忍这样丢脸的事情发生!   她崩溃认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庄晴笑眯眯伸手点点纸袋:“所以,打开看看,专门给你挑的,适合夜晚……的香水和口红哦~那个性感哦,那个魅惑哦~”   每个“哦”字的尾音都要翘上天,挠的人心里直发痒。   谢汀认命地拆包装,拆到半途忽然皱起眉头:“所以……我昨天跟应辞许各种吹逼,本小姐身经百战能让他快乐齐天……但我他娘的也个实打实的黄花大闺女啊!怎么办!!!”   庄晴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这不就用得上拥有一个智能化人形按摩X的本仙女了吗?还不赶紧来抱大腿?!”   谢汀“嗷”的一声扑上去:“帮帮小女子吧——您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第十七章   灯光昏黄, 隐约暧昧。   浅浅白雾里缭绕着一丝甜香,缠绵在谢汀半垂的睫毛上。   背上按摩的力道刚刚好, 她趴在床上,舒服的直犯困,忍不住捂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侍立在一边的服务生适时上前低声询问:“两位要喝点什么吗?”   谢汀摆手表示不用, 侧头瞟一眼旁边阖着眼享受的庄晴,鄙视道:“观音大士,合着宁的经验之谈就是来做SPA?哦那我就懂了,那种事儿, 就是俩人头对头按摩呗?”   谢汀一张口,静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庄晴本也正昏昏欲睡,闻言勉力睁开眼睛, 懒洋洋道:“你懂什么呀,做个SPA放松一下, 你的皮肤才会光溜溜滑嫩嫩香喷喷,让人一看就流口水, 恨不得一口吃下去呀!”   谢汀:“……哦, 敢情就是做菜么, 先放冰箱里腌一晚再下锅更好吃?”   庄晴:“……”   她恨铁不成钢地伸出小腿,跨过来轻轻踹了谢汀一脚:“你能不能有点仙女儿样,厨房那种满是烟火的地儿不适合做这个比喻!”   谢汀撇嘴, 不以为然:“切, 仙女?喝露水长大的吗?流个七彩钻石眼泪给爷看看?”   庄晴被她噎的直翻白眼, 她摆了摆手,身后人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向门外退去:“两位有需要的话请按铃。”   门被带上,庄晴坐起来啜了口苏打水:“最重要的是,你要主动出击!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毫无招架之力就被你主导,然后,趁着这个机会……”   虽然整个房间空荡荡只有她们两个,庄晴还是清咳了一声,贴在谢汀的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   谢汀听了一会儿,忽然面色爆红,猛地往后一撤,瞪着眼睛不可置信:“不不不你他妈的……这也太、太劲爆了点!你不如要我死——”   她脸颊涨红,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了,明明光天化日搞黄色的是庄晴,谢汀自己却心虚地睫毛乱颤,都不敢跟庄晴对视。   别看谢汀平时牛气的很,风风火火嘴炮乱窜,其实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小雏儿,碰上这事儿,她脸皮子薄的一戳就破。   庄晴憋笑憋得胸闷:“怕什么呀,你要是跟你打嘴炮时候一样猛,绝对分分钟把他搞定,不在话下!”   要不是她自己喝了酒吧啦吧啦对着应辞许一通乱怼,也不必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谢汀又气又羞:“……滚啊!”   庄晴见好就收,赶紧转移话题,从包里又掏出来一个袋子:“除了香水和口红,我还有个终极武器……”   谢汀:“……what?”   她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庄晴已经把袋子塞进她手里,谢汀赶鸭子上架,被迫把手伸了进去。   第一触感,柔软的,丝滑的……像是丝绸的质感。   她垂首看过去,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而后像被狗咬了一样,把袋子猛地丢在了地上。   地毯厚重,那东西轻飘飘的毫无重量,悄无声息地散落在眼前。   深色的蕾丝,薄纱几乎透明,丝带缠绕,混着这屋子里若有似无的甜香,令人心头发烫。   不知为何,谢汀竟在这一秒想起应辞许冷漠的侧脸。   而后,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   绿都大厦顶层。   一整层楼只有应辞许一人,宁静寂寥。   他签署完一份文件,看了眼时间,轻抿了口咖啡,而后站起身,将半挽的袖口又向上折了一层。   桌球台上凌乱散着几颗球,他拿起球杆,顺手捏起巧粉擦拭杆头。   这时有人敲门。   应辞许斜倚在球台边,背影挺拔,懒懒道:“进。”   是周平。   应辞许没有转身,只问:“什么事。”   周平一时没有应声,脸上神色纠结,不敢开口。   应辞许并不催促,放下巧粉,反身弓腰,左手按在球台,以虎口为支点,支起球杆,眼神专注,轻轻试探角度。   试了几回,都未曾下手。   阔大的空间里无人出声,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周平终于试探着张口,语义隐晦:“应总,那个……我来提醒一下,您今晚还有个行程。”   应辞许没有回答,眼睛微眯,停在一处,似乎是在蓄力。   周平说完这句话,大松了一口气。提醒已经到位,他立刻噤声。   应辞许终于找好角度,快很准一杆而出,清脆的撞击声回荡,而后“嘭”地一声,一杆入洞。   他满意地眯了眯眼,直起腰习惯性拿起巧粉再次擦拭起杆头,也终于抬眼看向周平。   周平垂着眼,神色恭谨。   “装模作样。”应辞许短暂地嗤笑一声,讽道,“行程?你还真是抬举她。谢汀的事,算什么行程?充其量是个消遣。”   周平:“……”   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疯狂吐槽:哦,厉害的很咧!为了和那个不值一提的“消遣”赌气,把今晚一个重要的行业会都推了,到底是谁抬举人家哦?   不过他一想到昨晚谢汀是怎么对着应辞许大放厥词的,就十分理解应辞许为什么到现在还一副记仇模样了。   按理说,作为助理,该提醒的他已经说了,是时候闭嘴惊艳转身滚蛋了,但应辞许吃瘪这种事,千载难逢,况且事涉应辞许的初夜……周平心里刺挠挠的,总想犯个贱。   于是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道:“那应总您看,要不行业会那边,咱们递个话过去,把位置留着?”   应辞许这时正躬身下去寻找球桌上另一个目标,闻言抬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周平不卑不亢,一脸正直。   应辞许懒得和他计较,睫毛半垂,静了片刻,回:“不必。”   周平这一瞬间几乎没压下脸上的八卦和兴奋:“好的应总,那么谢小姐那里,行程照旧?”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一声“嘭——”   又是一球直直入洞,周平听到应辞许的回答:“通知谢汀,不必等我了。”   周平一愣,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弹。   应辞许似有不耐,眉心微微敛起,声音里已带上几分凉意:“你有意见?”   周平这一瞬间好像被下了蛊,下意识回:“可是应总,要是违约的话,你要穿女装拍视频上传到……”   话音未落,应辞许眼帘抬起,定定地看着他。   周平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落荒而逃:“不不不应总我什么也没说!”   门被阖上,重归一室阒然。   应辞许立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   “到了!”庄晴将车停在酒店门口,朝谢汀眨眨眼,“快去享受美妙的夜晚吧!美少女战士!”   “走走走!”谢汀满脑门黑线,“停酒店门口你是巴不得我约炮被拍啊!”   只好又开到地下停车场。   谢汀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墨镜遮的严严实实,临下车前,又问:“车里有伞么?要不我打个伞躲摄像头?”   庄晴:“……”   “你怎么跟婚前恐惧症似的。”她无奈,“你在地下停车场打伞,生怕不能二度登上‘迷惑行为大赏’么?虽然没上次游乐场那么奇葩,但也绝对值得万转。”   谢汀肩膀一塌,揉着安全带磨磨蹭蹭不想下车:“你别说,临到头了我他娘的还真有点紧张……”   庄晴斜睨她:“那没事,反正时间还早,要不咱俩出去玩儿?飞了应辞许好了。”   谢汀一听,心气又上来了:“……不行,我谢汀什么时候干过这么怂的事儿啊!临阵脱逃还真不是我的风格,战书都下了,不去干他一架实在难消我被他羞辱的心头火!”   正话反话都被她说尽了,庄晴探过身子,利索替她摘了安全带,开门送人一气呵成。   车子潇洒转身,尾气喷了谢汀一脸。   她摸了摸兜里的房卡,又摸了摸包里的“终极武器”,蕾丝柔软贴在掌心,挠的人心头发痒。   她终于转身朝电梯走去。   门边浅浅蓝光闪烁,谢汀抬手将房卡放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到手指发颤。   感应到房卡,房门“啪嗒”一声,朝谢汀张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屋内的摆设。   总统套房,一应俱全。   她忽然奇异的平静下来,如擂鼓般的心跳忽然就平稳下来,仅存的几分犹疑顷刻间消失殆尽了。   妈的,紧张个屁啊!老娘今天就是来羞辱应辞许这个臭傻逼的!   谢汀冲鸭!!!   下一秒,她猛地将门推开。   “应辞许!”中气十足,铿锵有力,“滚出来接驾!”   回应她的,是一室静谧。   妈的,他根本都还没来!   谢汀气了个倒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噼里啪啦就开始吐槽:[谁见了不说一句绝了呢!约炮都能迟到,我看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甩,去冷柜里拿了瓶红酒,咕咚咕咚下去半杯。   手机震动,应该是庄晴回复了,谢汀打开一看,傻眼了。   祝辞:[这种事,谁饥渴谁先到]   谢汀:“……………………”   谢汀:[……我现在撤回还来得及么]   祝辞:[微笑]   谢汀翻了个白眼,想一想反正昨晚酒吧里放狠话时候祝辞都全程参与了,也不怕多丢这一回人了。   谢汀:[哼,他绝对临阵逃脱了]   祝辞:[微笑]   谢汀:[我猜的没错,他就是那方面有问题,不敢来了,怕露怯呗]   祝辞:[微笑]   谢汀:[唉,可惜了,姐姐可是铆足了劲儿备课呢,谁知道对象是个太监,没意思]   祝辞:[你,等着]   谢汀:[啊?等什么?你回错人了?]   话题戛然而止,对面再无动静,谢汀觉得无聊,又看眼时间,将近八点半了。   应辞许应该不会来了。   不来拉倒。   谢汀放松下来,翘着脚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盘算着要让应辞许穿哪种女装。   女仆装?公主裙?旗袍?还是……   谢汀的眼神渐渐瞄到了桌上的袋子。   ——庄晴给的“终极武器”。   她有些心虚的四处看了看,房门紧闭,空无一人。   ……所以她试一下那个衣服,是可以的吧?   反正应辞许不来了,这里也没别人……   谢汀有几分意动。不,她是十分心动……   刚才庄晴在的时候,她都没好意思看几眼那衣服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一次见这种衣服,她真的好奇的要命,心里痒痒的,有只小猫在挠她,不停地转圈圈,拼命怂恿她:反正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谁也看不到,就……   试一下看看呗!!!   谢汀赤着脚从卫生间走出来,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女孩子白的发光,一双细白修长的腿,往上去,裙子短到令人发指,交缠的丝带从腰背攀爬至胸前,黑与白的极致纠缠,将露未露,欲遮还休,七分性感三分媚。   妈耶!哪儿来的性感尤物啊,应辞许那个狗东西简直暴殄天物!   谢汀美滋滋地拿起手机,然后打开了……   美颜相机。   开始矫揉造作地找光线找角度疯狂自拍。   事实证明,女人真的非常容易沉浸在某一件事里而忘记周围的环境。   门是什么时候开的,谁也说不清楚。   “你再把衣服往下扯,”男人讥讽的声音,“你那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胸就掉出来了。”   谢汀:“………………………………”   你他妈不是不来了吗!!!!!! 第十八章   “你再把衣服往下扯, 你那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胸就掉出来了。”   谢汀:“………………”   火焰从她的四肢百骸轰然而起, 在她脑中炸开一朵堪比原子弹爆炸的巨大蘑菇云, 燎原一般烧碎了脚下的地毯。   而后, 地板上沁凉的冷意顺着白皙的脚踝攀爬而上,像一根细软冰冷的银针,“噗嗤”一声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口。   冰火两重天。   谢汀这一霎那眼神发直, 愣愣地盯着门口笔挺站着的应辞许,他臂弯里半挂着外套,衣袖半挽, 闲适的像是出门散步, 而后在街上遇见一个疯女人。   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这眼神简直是火上浇油,谢汀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此时只剩下庄晴的声音, 加了杜比音效立体环绕地邦邦邦敲着她的头骨——   “女孩儿想装的毫无经验那压根儿没难度,不过呢,想要看起来经验丰富阅男无数……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一招制胜掌控全局!”   “霸、王、硬、上、弓!”   谢汀的眼神渐渐迷离,门口的男人却已经不耐烦起来。   “愣什么?”他抬眸扫了她一眼, 眼神触碰在她略显凌乱的衣领边。   应辞许喉口有一刹干涩。   他迅速撇开视线,语调里已有半分僵硬与烦躁:“后悔了?后悔了就……”   应辞许微微侧身, 抬手握住了门把手, 动作快的甚至有几分仓皇。   然而看在谢汀眼里——   他连正眼都懒得给她一个, 浮于表面的烦躁与不耐, 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   ……他真是有够嫌弃她呢。   “你站住!”   因为激动, 谢汀的嗓子掐的有些尖,甚至于有一丝颤抖。   应辞许压下门把的手稍一停顿。   他侧过脸,眼睫半垂,遮盖住他的视线,眉心仍是敛着的:“你……”   将将开口,话音未出,应辞许只觉一阵软风迎面冲来,带着一丝缠绵的甜,直直朝他面门而来。   他下意识抬手,半挂在臂弯的外套倏然落在脚边,皱成一团。   刚退出半步远,她就像颗又甜又软的棉花糖,含着一口流心馅儿,横冲直撞地扎进了他怀里。   ……还弹了一弹。   应辞许“啪”地一下松了手。   谢汀本就半挂在他身上,毫无着力点,被他这样一放手,瞬间贴着他的身体掉下去。   不动还好,这一动,谢汀下意识狠狠勒住他的脖颈,好阻止向下掉的趋势,这样一来,她被深深按在了应辞许的胸口,还随着她的身子向下滑……   应辞许牙关绷紧,猛地抬手一按,谢汀借势往上一窜,终于稳住了身子。   静下来时,两个人竟然都有些微喘。   应辞许极力克制,勒在她腿上的手无意识收紧,将谢汀捏的生疼。   “你轻点!”   “嫌疼?”应辞许又不是泥人,任她蹂躏,被她搞的这样狼狈不堪,额角青筋都蹦出来,狗脾气说来就来,“嫌疼就滚下去。”   “我不!”谢汀昂着头,恶狠狠,“我就不!要你嫌弃我?老娘告诉你,进了我的盘丝洞,就没有囫囵个儿出去的说法!今天这个床,你就是硬不起来,老娘也把你撸起来硬搞了你!”   应辞许:“……”   他年少掌权,杀伐果断,到现在身居高位说一不二,早被历练的不露声色泰然自若,情绪少有外露。   直到遇到了这个麻烦精谢汀。   这种气血翻涌,怒火冲头的感觉简直是新鲜极了,他掐在谢汀腿根的手指不松反紧,勒的谢汀“嘶嘶”吸气,脖子却直往上梗,一脸硬气。   应辞许忽然冷笑一声,猛然贴近她耳侧,声音低沉暧昧:“果然是圈里大名鼎鼎的谢小姐,辗转欢场,只是不知道……谢小姐来时,有没有把自己从里到外洗个干净?”   他话里遮不住的讥诮轻薄,谢汀微微后仰,与他对视,轻易便望见他眸子里舔着两簇燃烧的暗火。   显而易见,他生气了。   他的怒意竟然令谢汀产生一种扳回一城的微妙爽感,终于气到他了,啧,这还早呢,她可还有更气人的等在后面呢!   谢汀笑嘻嘻地翘了翘脚,手臂一伸,松松圈在他脖颈,故作烦恼地摇了摇头,腻着声音遗憾摇头:“哎呀可真是不好意思……下午刚接了一单生意,耽误了会儿,又想着您这边可是大单子!怎么敢耽误了应总您呢?着急忙慌的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清理呢。要不……委屈应总您,将就将就?”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猛地贴近他,应辞许下意识往后一退,可后面就是门,他早就退无可退了,后脑勺“咚”的一声,响亮的砸在了厚重的木门上。   “你闻闻看,”谢汀把脖颈蹭在他颊边,“有没有别的男人的味道呀?”   应辞许刚缓过撞击那一霎的目眩,听她挑衅,几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抬手便要动作,然而谢汀根本没有给他机会,下一秒,她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她两手捧住他的脸颊,令他一动不能动,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我带着别的男人的口水来亲你了哦……”   毫无预兆的。   她柔软的嘴唇就这样袭了过来。   然而这柔软甜嫩的触感不过一瞬便过,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谢汀没控制住力道,猛地把自己怼到了应辞许脸上,毫无经验的他们来不及躲闪,牙齿相撞,痛感瞬间袭来。   同时一声闷哼,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唇齿间,应辞许咬牙:“你果然……狗崽子。”   ……   谢汀夜里睡得不太安稳。   她梦见自己正在裸奔,身后一辆巨大的坦克翘着炮筒轰隆隆地紧追不舍,她想逃,可是不知为何浑身燥热,手脚发软,眨眼就被那怪物般的坦克追上来。   要死了要死了,谢汀闭上眼昂首挺胸,决然赴死,下一刻,那坦克猛地将她压倒在地,向她身上碾了过来。   ……好疼!   可疼痛不过一刹那,那好似被蛰到的地方却渐渐变得异样起来,她忍不住哼哼唧唧,小声抱怨着,还要伸腿去踹那碾在身上的坦克。   然而无济于事,她的反抗换来的只有无情的镇压和挞伐,那坦克弹药也忒充足了,炮筒高昂,在她身上碾过一遍还嫌不够,又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把她当煎饼一样的摊。   头两回当然还是快乐多一些的,可谁也招架不住过度使用啊!   她气的要死,张口就要骂人,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事实上已经气若游丝:“啊啊啊你、你给我停下……”   谁知那梦里的坦克还他妈会说话,声音冷冰冰的,一边欺负她,一边嘲讽她:“既然是做生意,哪有不让客户尽兴的道理?”   “应辞许你这个狗男人我杀了你——”   谢汀猛地睁开眼睛,抬脚就踹了出去。   “卧槽——”被踹的人还没什么反应,谢汀自己倒跟被掐了脖子似的叫起来,“疼死了!!!”   男人眉心微敛,抬手盖了盖眼睛,淡淡道:“一大早的,你杀猪吗?”   确定刚醒就又要干架吗?谢汀偏了下身子,正要还嘴,腰背处又是一阵闷痛袭来,浑身散架了一般,可不就是被那个臭坦克碾了一整夜么!   妈的……没开过荤的男人都是这么龙精虎猛的吗?!这把真是赔大了!   她这下僵着身子不敢再动弹了,想想仍是不解气,小声嘀咕:“果然是个初哥,技术忒差!”   隔壁应辞许已经坐起身来,外头阳光照进来,他头发略显凌乱,侧脸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听她这样说,他顿了顿,偏过头来望着她。   谢汀翘着眉毛不服气,碰上他的眼神,却下意识猛地一缩。   他要笑不笑地,眼神幽深,似一潭深泉,沁着凉意,逡巡在她还微微泛着肿的嘴唇上,鲜见地没有驳斥她,只懒洋洋道:“不如谢小姐身经百战,有一把好嗓子。”   谢汀脸腾地成了一张红布。   揶揄她一把,应辞许径直翻身下床,谢汀下意识望过去,见他大喇喇只裹了条浴巾,宽肩窄背,肌肉流畅。   ……妈的,身材真好。   “臭不要脸。”谢汀小声骂他,恨恨盯他背影,直到他进去浴室,都一时半会儿没收回眼神,迷迷糊糊又想起昨晚来来回回被碾压的滋味儿……   不得不说,这种事儿尝起来,还真他娘的挺有滋有味……如果不疼的话,就更好了……   谢汀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竟然没羞没臊地开始回味起来。   “满意么?”   谢汀咂咂嘴,下意识点头:“满意,忒满意了。”   一声嗤笑。   谢汀冷不丁反应过来,这回也顾不得脸红了,抬手就丢了个枕头出去:“滚啊!”   应辞许偏头躲过,此时已然西装革履,又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唯有发梢还残存几分湿意。   昨夜旖旎仿佛泡影,倏忽而过,不留痕迹。   他瞥她一眼,正要开口,眸光却触及到她颈间毫无遮掩的大片迤逦红痕。   ……Fine,痕迹都留在她那里了。   他面无表情移开视线,语气有些僵硬:“早餐马上到,你收拾一下。”   谢汀翻了个白眼,正要起身,这才察觉自己现在简直是让他“一览无余”了,昨晚倒也算了,现在他衣冠整齐人模狗样的,自己却这幅样子,不是太吃亏了么!   这下倒是忘了痛了,利索地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一指门外,颐指气使:“出去!”   应辞许懒得和小屁孩计较,转身便要出门,抬脚却被绊了个趔趄。   谢汀“噗”地笑出来:“哟,虚了吧您?腰酸腿软不?”   应辞许稳住身形,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意料之外地竟没有同她打嘴仗,抬手便甩了门出去,动作恍惚还有几分仓皇。   屋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KO!谢汀得意洋洋,翘着尾巴顺着视线往地上瞧。   什么玩意儿?黑不溜秋的一小团,这就能把我们鼎鼎大名的应老板吓得夹着尾巴逃哦?   看着看着,谢汀脸上的笑开始僵硬起来……   ——这他妈不是我的秘密武器吗!!!   黑色蕾丝镂空丝带,性感又可爱,勾人魂魄男女通吃,一举拿下老处男没得说。   更别提那玩意儿周围还散落着好几个可疑的片状包装袋,不灵不灵银光闪闪,闪瞎谢汀的狗眼。   谢汀:“………………”   1、2、3、4、5……谢汀小心肝发颤,不敢数下去了。他们昨天晚上,竟然用了那么多个的吗???   脸上的热度疯狂爆表,她“嘭”地又躺倒回去,无声尖叫着在床上翻滚了几个来回,才堪堪冷静下来。   ……   谢汀站在门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表情。   高贵冷艳,目中无人,绝不能在老男人面前露怯。   旋开门把,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微微松了口气,去往餐厅。   半途忽然听到低低的说话声。   她转头,就见应辞许站在阳台讲电话,他斜斜倚在栏杆上,眼睫半垂,神色冷淡。一手捏着杯白水,透过阳光,谢汀看到他有力的指骨。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望见谢汀,眼神有一瞬的波动。   她已收拾齐整,妆容完美,头发还散着微微的水汽,披在肩上,半遮半掩地覆在白皙的颈间。   夏日衣裳轻薄,想来她也料不到一晚过去,自己会这样狼狈,短吊带实在是遮挡不住什么痕迹。   只好用头发聊胜于无地挡一挡。   不得不承认,他们昨晚都失控了。他也料不到自己下手这么重。   他将杯子放在窗台,拿下手机捂住听筒,再开口时已恢复平静:“早餐在餐厅。”   谢汀点点头,越过他向餐厅走去,男人讲话的声音被抛在身后,听在耳中却又觉得如此清晰。   她听见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声。   卧室仿佛一个结界,将那些坦诚相见的旖旎纠缠全都封印。   天光大亮,恢复了人模狗样的她,忽然有些耻于面对。   早餐也有些食不下咽,谢汀拿勺子拨弄着碗里的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后头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忽然停了,片刻,有脚步声向这个方向走来。   谢汀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公司有事。”应辞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先走了。”   谢汀“哦”了一声,没有转头,抬手随意地摆了摆,一贯的女孩子笑嘻嘻的声音:“拜拜咯!”   后面静了片刻。   谢汀仍僵着背,手上的勺子无意识停下,凝神听着。   等了半天,他都没动。   她不是好脾性的,绝耐不住性子,就算刚才有那么几分羞耻,也持续不了多久。这紧绷的气氛令她不适。   “怎么还不走?”她偏头看过去,又本性难移,忍不住嘴贱,朝他努嘴,“哎呀,是不是体验太好,舍不得本小姐啦?”   应辞许忽然笑了一下。   这个小崽子,刚才还紧张呢,这就又原形毕露了。   鲜活,又张牙舞爪。   “笑什么笑?”她警惕。   “是有那么点儿舍不得。”应辞许语气玩味,“谢小姐是要服务到底?我倒是不介意再来一次,不过是怕你撑不住。”   谢汀:“……”   所以她刚才在羞耻个屁啊!两个人一个赛一个不要脸,谁还不知道谁的狗样子啊!   她再一次指着门,语气铿锵有力:“给老娘滚蛋!”   他倒也知道见好就收,甚至还好好脾气地问了句:“需要送你么?”   “不劳您大驾。”谢汀冷着脸硬邦邦地顶回来。   他不置可否,径直离去。   谢汀恶狠狠地吃了两大口粥,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脑中“叮”地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   “等一下!”   他已经迈出门,闻言回转身体:“怎么?”   “刚才忘了说,过了昨晚,咱们的什么狗屁婚约,就……”   “汀汀?”楼道里男人疑惑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她,“是你么?”   听这声音,谢汀心里一惊,抬手就去推门,一边着急地小声催促:“快关门快关门!”   “不好意思。”应辞许不动声色瞥了眼站在门边一脸好奇往里看的男人,顺势将门往外带,“你找错人了。”   “找错个屁!”男人抬手就按住了门,朝里吼,“谢汀!你给我滚出来!你能耐了啊!竟然跟男人出来开房?!”   他力气大得很,连推带踹地死活要把门顶开。   应辞许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他抬脚挡在门前,伸出一只手抵住男人肩膀,随意一推,便将他推的倒退三步远。   “这位先生,”他声音沉下来,“我劝你……”、   眼见应辞许这关不过去,男人只好隔着他朝门里喊:“谢汀!我看见你了!不出来是吧?我可是你……”   “前男友!”   谢汀猛地把门打开,扬声打断了他。   贺泓致愣在原地:“哈?”   应辞许淡淡看一眼谢汀,眉目渐深。 第十九章   “前男友?”贺泓致也被她这神来一笔惊到了, “你没发烧吧?”   应辞许似笑非笑地瞥了谢汀一眼,眉梢微扬, 饶有兴致:“又一个前男友?”   谢汀:“……”   混乱间,谢汀根本来不及思考,应辞许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贺泓致闻言,眉毛都竖起来,立刻倒戈:“哪来的另一个前男友?!你翅膀硬了啊!不仅跟野男人出来开房, 还给我搞出来个前男友,谢汀!你……”   呵,这俩人倒是沆瀣一气统一战线来质问她来了。   谢汀翻了个白眼,往前一迈, 插在两人中间, 背对着应辞许朝贺泓致拼命眨眼:“你失忆了吗贺狗剩!”   贺泓致接收到信号, 狐疑地看了看她, 又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应辞许, 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谁嘛!比我丑比我矮,还是个小白脸儿, 我就说你怎么瞎了呢, 敢情这是又复明了啊?复的好,复的好!是不是回过头还是看我比较好?”   谢汀:“…………”   她内心绝望,扭头朝应辞许讨好地笑:“应先生您不是要走了吗公司不是很忙吗这边下楼慢走不送哦拜拜啦您内!”   这模样, 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可惜了, 应辞许这人肚里黑, 就爱看她着急。   “忽然又没那么忙了。”应辞许掀唇一笑,忽地往后退了半步,两手抱臂,姿态闲适,朝贺泓致扬了扬下巴,懒洋洋道,“不介绍一下么?谢小姐。”   谢汀:“……”   她一脚迈出去,两手一挂,就挎在了贺泓致手臂上,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扭头朝应辞许灿烂一笑:“介绍什么呀,过了今天,咱们俩谁还认识谁?应先生就别耽误我和我前男友再续前缘了。”   说着就要拽着贺泓致跑路,贺泓致一时不察,一个踉跄,差点带着她一块儿摔倒。推搡间,她头发卷起来,露出颈间大片肌肤。   那一片白上遍布斑驳暗红,殷红到泛着紫,灯光下猛然一看,竟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再往下,锁骨纤纤,尾翼竟留着一颗牙印。   贺泓致风月场里什么花样儿没玩过,这一看就是被折腾的狠了。   他本来还在配合她的表演,一看见这些刺人眼球的东西,神色一霎沉下来。   他猛地拽住谢汀的手腕,抬起来一看,那上面果然有两道新鲜勒痕,红里透着紫,暴力而暧昧。   ……那是昨晚应辞许的领带留下的印记。   深蓝色的领带,将纤细手腕牢牢固定,她的手垂在头顶,无力反抗,只能迎合。   那时候真是酣畅淋漓。   ……情浓时候,谁又能想到浑身都是留下的证据。   谢汀脸轰地点燃,她抬头扫了眼贺泓致的脸色,心里一个咯噔,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用力扯了两下,没把手扯出来,只得小声地劝:“别、别生气,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简直是火上浇油,贺泓致眼里的火腾地烧了起来。   “头一回?”他意有所指,谢汀当即便听了出来。   谢汀扫了一眼神色未变的应辞许,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死死拽着贺泓致的手臂,小声央求:“冷静,大哥,我叫你哥还不行吗,咱走吧!”   贺泓致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梗着脖子瞪着应辞许,拳头都捏紧了,红着眼问:“他是你男友么?”   谢汀:“……”   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呵呵。”贺泓致简直气笑了,“那就是炮友了?”   谢汀:“……”   这头倔驴拉都拉不动,谢汀见势不好,只好转而朝应辞许使眼色,眼睛眨的要抽筋,急声催促:“应老板,应大总裁!您是尊大神,您先走行不?这位我拉不住了要,你就救救我吧!”   应辞许淡淡瞥了她一眼。   又垂首扫了眼她紧紧捏在男人小臂上的手,手腕上还留着他的印记。   “前男友?”他语气平和,甚至还带半分薄凉的笑意,“这位先生这副模样,我还以为是被捉奸在床。”   暗含的嘲弄傻子都听得出。   别说贺泓致,他的不配合把谢汀都气的差点七窍生烟,她火气开始上头,说话语气不自觉就冲了起来:“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火上浇油个什么劲儿啊!不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应辞许还是那副斜倚着墙的懒散模样,闻言甚至莫名笑了下。   他望着谢汀的眼神深邃如深井,在夏日里却令人无端地后颈发凉。   “谢小姐真是……”他咬字很慢,彬彬有礼,“拔吊无情呢。昨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忽然站直身体,向前迈了一小步。   而后微微弯腰,面颊越过她侧脸,一个呼吸的距离,贴在了她耳廓。   昨夜里纠缠了一夜的呼吸声,似乎温柔地拍打在她侧脸,谢汀却无可遏制地起了半臂鸡皮疙瘩。   “需要我帮谢小姐复习一下,”他声音含砂,暗哑低沉,“你的那把好嗓子么?”   谢汀:“……”   贺泓致一拳直直挥了出去。   应辞许瞬间站直身子,抬手格挡,两人就这样直接缠斗在了一起!   谢汀一脸懵逼。这他妈怎么就打起来了!   “别打了!!”她满脑子弹幕,全都是脏话,拖长了声调哔哔哔——呼啸而过。   那边两人充耳不闻,打的那叫一个生龙活虎如胶似漆,都憋着一口气,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一声闷哼,先喊痛的果然是贺泓致。   谢汀虽不知应辞许身手如何,却十分了解贺泓致,他那两三下花架子,根本不够看的。   她急得不行,眼见着应辞许又是一拳直直冲着贺泓致面门而去,她下意识尖叫出声:“应辞许!你不准打他!”   应辞许眼神冷厉,丝毫不为所动,贺泓致见状,直接放弃格挡,也是一拳出击,直冲他脸颊上下手。   两人鼻血同时飞飚而出,双双挂彩。   应辞许百忙之中还有闲心提点她:“站边上。”   贺泓致绝不落人后,也抽空插了个嘴:“离远点。”   谢汀:“……”   OK,Fine。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反正都是皮糙肉厚的大男人,爱打架就打呗,打死一个算一个。   突然地放松,谢汀一时心态稳如狗,直接朝他俩摆摆手:“老娘不奉陪了,死了再通知我,拜拜了您!”   转身大喇喇扬长而去。   应辞许:“……”   贺泓致:“……”   男人就是这样虚荣心爆棚的东西,女人站在旁边时候,打架打的热血沸腾,一旦观众走了,看对方瞬间如同残羹冷炙,败坏心情。   这架还怎么打得下去。   没劲透顶。   于是自觉停手,空气瞬间冷却,独独听到贺泓致喘气如牛的声音。   妈的,不公平。为什么应辞许就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幸好对方脸上也有一道醒目的血痕,提醒他倒也打了个不相上下,心里好歹好受点。   他瞪了应辞许半会儿,气终于喘匀了,张口问:“你喜欢她么?”   应辞许被他这话问的一愣。   他顿了顿,言简意赅说:“不。”   贺泓致那个气啊,又直冲脑门而去,拳头发痒,简直想再揍他一顿:“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开房!还下手那么狠,你他妈没见过女人吗?”   应辞许:“……”   他要说是谢汀主动盛情邀请他的光顾,这男的会信么?   贺泓致却当他是默认了,他上前一步,恶狠狠道:“既然不喜欢,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纠缠她。”   撂完狠话,甩头就走。   应辞许望着他背影,有片刻的安静。   约炮结束,婚约作罢,他们本来就谁也不会再纠缠谁,何必他的警告?   贺泓致气冲冲往外走,转过拐角就听见一把讥诮的声音。   “哟,打完了?”谢汀撇嘴,十分遗憾,“怎么没打死呢?我正要来给你们料理后事呢。”   这张利嘴,贺泓致气的重重弹了下她脑门:“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看你被欺负?你气死我算了。”   谢汀当然知道:“行行行,你最好行了吧?可你也太蠢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打得过谁啊?我看人家就是让着你,陪你玩玩儿。”   贺泓致:“……”   妈的,出力不讨好。   他脸沉下来,盯着谢汀,质问:“你和那男的怎么回事?我一会儿没看好你,你就胆子大到敢跟人出来约炮?你是不是想挨揍?”   谢汀不想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何况还牵扯到谢开成,一起个头就没完没了的,糟心。   她避而不谈,只说:“我都20岁了好不啦,成年人了,看到个优质男约个炮快乐一下都不行啊?管天管地管不着别人性生活啊。”   又小小声嘟囔:“你是我哥也不行。”   贺泓致高血压都被她气出来了。   人都说女生外向女生外向,这他妈就是个约炮男,都拐着玩儿替人家说话呢,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哥哥的存在了!反了天了还?   白替她打这一架了。   他阴着脸生气,想到搁手心里长大的妹妹就这样被人给糟蹋了,她还一副被糟蹋的甘之如饴的样子,想想就更生气了,拳头发痒,想把那狗男人再揍一顿!   谢汀当然知道他是心疼她,也不想把他气得太狠了。   又转过头哄他:“你最好你最好好不啦?那个狗男人算个屁啊,我就当他一□□,下了床谁认识谁?更别说技术还忒差,我向你保证,绝没有第二回 了!”   反正老处男的初夜也到手了,婚约那回事自有他去解决,两人一笔勾销。 第二回 ?杀了她吧。   贺泓致终于顺了口气,阴恻恻问:“真的?”   “比真金还真!”谢汀一脸大义凛然:“技术那么差,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虚。   转角处,刚走过来的应辞许神色莫测,盯着她渐渐眯起了眼。 第20章   谢汀跟见了鬼似的, 拽着贺泓致拔腿就跑。   直到坐进贺泓致的车里, 她才捂着心口重重地长出一口气。   贺泓致无语, 恨铁不成钢:“我倒是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谢汀梗着脖子不承认,杠道:“我是怕你伤口再不去处理就愈合了,赶紧带你去医院呢。”   贺泓致翻了个白眼, 懒得和她计较,直接发动了车子。   谢汀低头摸出手机,微信已经快被庄晴炸掉了。   “汀汀!昨晚怎么样呀?快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大战八百回合……”   谢汀暗道不好, 眼疾手快关掉语音, 贺泓致已经不爽地看了过来。   他皱着眉头,一脸烦躁, 像是真生气了的模样。   谢汀一时不敢触他霉头, 呵呵笑了两声,手机也不敢玩了。   他径直带她去了商场,上午时分,奢饰品店里门可罗雀, 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挑身规矩点的衣服, ”贺泓致瞟了眼她脖子, 又是一阵心塞, “把你脖子遮一遮,我怕你外公看到了, 直接气到心脏病发。”   谢汀:“……”   她瞬间走不动路了, 心头发憷:“……要去外公那里啊?”   “怎么?怕了?怕也不行。”贺泓致眯着眼瞥她, “你算算你多久没回去了?你良心是真的被狗吃了吧谢汀。没被我逮到就算了,既然撞到你哥手里,不送你去老宅脱层皮怎么能行?”   谢汀垂着头愣了会儿,才低低说:“好。”   ……   车子转弯,驶入一条安静的支路。   谢汀望着前方,远远看到园子外黑色雕花大门,她应该是很熟悉的,可这会儿望过去,又有种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   事实上她来这边宅子的次数并不多。   妈妈走之后那段时间,外公怕她伤心太过,将她接过来住过一阵子。   那段时间是她和外公相处最平和的一段日子。   直到她执意参加艺考,决意进入娱乐圈。   和外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小时候,她看着妈妈和外公气氛剑拔弩张,直到妈妈走了,他们也未曾和解。   现在,换她和外公剑拔弩张了。   想一想,她好像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   谢开成家不是她的家,外公家,也不是她的家。   或许注定亲情缘淡薄。   谢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常念叨你,不过是拉不下那张老脸。”贺泓致踩了一脚油门,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副暴脾气,你们真是如出一辙。”   车里安静了片刻。   半晌,他又加了一句:“和姑姑一样。”   谢汀不说话,贺泓致也没有再开口。   车库里灯有些暗,影子斜出好长,贺泓致下了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门。   “大小姐,下车吧。”   谢汀手指捏在安全带上,攥出凌乱的褶皱。平日里元气满满怼天怼地,这会儿恨不得做一只缩头乌龟。   贺泓致叹了口气,瞥了眼侧门处的一小块阴影,说:“老头子脾气急,你前阵子闹出来的新闻又不好看,他知道之后可发了好大的脾气。一会儿他要是提这事儿,你忍着点。”   瞥她脸色有些松动,故意又加了句:“看在他半截身子都进土里了的份上,你……”   谢汀抬手重重打他了一下,生气:“你说什么呢!呸呸呸!我外公年轻着呢好不啦,还能再活五百年没问题!”   贺泓致嬉皮笑脸:“哟,我就说,咱们汀汀哪个时候最好看?发脾气的时候么!”   谢汀翻了个白眼,讪讪地从车上下来。   老头子正在同司机下棋。   指间捏着枚白子,眉头紧皱,神如入定。   贺泓致撇了撇嘴,老头还挺能装。   他大喇喇上去,随手捏了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十分光棍:“臭棋篓子今天还显摆起来了?您宝贝外孙女回了,都不回头瞅瞅?”   贺定璋胡子一翘,抬脚虚踹了贺泓致一脚,骂道:“臭小子滚滚滚。”   敢骂他半截身子入了土?反了天了他。   贺泓致懒得拆穿他,毕竟偷偷摸摸躲在车库里等孙女儿这等事,有够丢人的。   谢汀见贺泓致今天什么事儿没干,净挨打了,也够惨的,她上前去挡在他前头,笑的挺甜:“外公,我哥皮厚,欠揍,就扔给我舅舅收拾呗,您别闪着了。”   贺定璋“哼”了一声:“你舅舅就是我收拾出来的,难道我还收拾不了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了?”   真是个倔老头。谢汀也不捋虎须,笑着顺着他的话说,祖孙俩合着把贺泓致训的连连讨饶,终于把贺定璋哄出来个笑模样。   外头门响。   人还没见到,声音先来了,一把女声,音调稍尖,似有不虞:“不是我说你,上次给泓致介绍的那女孩儿,忒不靠谱了,什么暴发户呀,小门小户出来的,也来攀扯咱们贺家来了?你就是耳根子软,见不得别人给你灌迷魂汤……”   贺定璋已然皱了眉。   贺泓致脸色也不见好,喊了句:“妈!”   语气有些重。   谢汀站起来,神色淡淡,朝来人叫:“舅舅,舅妈。”   周芹一眼看见谢汀,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笑容却迅速扬起来:“哎哟,哪阵风把咱们的大明星吹来了?舅妈可是好久没见着汀汀了,今天怎么想着来看你外公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信息量可够丰富的。   谢汀笑了下,没吭声。   贺定璋沉声道:“什么大明星,你的见识倒比小门小户的多多少?”   这话不可谓不重,周芹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偏头瞪了一眼贺千洲。   贺千洲忙打圆场,笑着朝谢汀道:“汀汀回来了,要不在家里住几天?你外公老念叨你呢。”   周芹一听,脸色更不好看了。也顾不得惹老爷子生气了,又笑着插嘴:“汀汀忙着呢,哪有那个闲时间在家住啊,别耽误的小年轻搞事业,哦汀汀?”   谢汀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说:“最近学校快期末了,我得准备考试呢,有空了再来陪外公。”   贺定璋沉着脸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僵。   贺泓致脸色也不太好看,抱怨了一句:“妈,你少说两句吧。”   周芹张嘴要反驳,一眼看见贺泓致脸上有伤,捂住嘴就叫了一声:“泓致,你脸怎么了?!”   贺泓致瞥了眼谢汀,说:“酒吧里打架了,一点小伤。”   周芹大呼小叫地喊:“张姨,张姨!拿伤药来!”   又训斥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哪家不长眼的小子敢打你?告诉妈妈,妈妈替你出气去!”   贺泓致烦不胜烦,被她拽走上药去了。   离了这只嘎嘎叫的鸭子,客厅陡然静了下来。   贺千洲有些尴尬:“汀汀,你舅妈就是嘴巴厉害,你……”   “没事的,舅舅。”谢汀微笑打断他,“我知道。”   ……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饭后陪老爷子喝了杯清茶,谢汀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有事找她。   她微微松了口气,提出离开。   贺定璋放下杯子:“汀汀,有事的话,记得找外公,外公给你撑腰。”   谢汀鼻子一酸。   外公一直都要给她撑腰的,是她自己不识好歹,非得自己闯的头破血流才好。   她忍住那一瞬间的眼眶发热,抱着他手臂撒娇:“那当然,外公可是我最大的靠山。”   贺定璋呵呵笑起来。   走的时候贺泓致想送她,被周芹绊住了脚,是司机送她到的学校。   目送车子离开,谢汀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才觉终于气顺。   她说期末考临近是真的,班里好多在外头拍戏的都回来复习准备了。   往宿舍走的路上,都碰见好几个熟人。   她这阵子风头正劲,不管是好是坏,总算是在圈子里重新有了姓名,连同学相见,许多人的笑容都真诚了好多。   隔壁宿舍的女生还专门跑过来八卦:“谢汀,你跟季朗风,不会真的有什么吧?你那个微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撇清关系啊!”   谢汀神色无异,开玩笑:“哪能啊,人家是顶流,我可不敢上赶着凑热闹,不怕被女友粉撕个粉碎啊!”   那女同学也不知道信了没信,撇撇嘴倒也不再继续问。   好容易摆脱他们,到了老师那里,兜头一个消息砸的她眼冒金星。   国际品牌JOJO最近有个秀要办,邀请她去看秀。不仅如此,还要同另外几位明星一起走T台。   这是个送上手来的好机会,何文放如果在这儿,必定会提着她的耳朵恶狠狠要她马上答应下来。   谢汀也确实十分意动,照她现在的咖位,着实是高攀了这品牌。   ……如果季朗风不参加的话,就更好了。   老师见她似有犹豫,意味深长道:“圈子里谁没个几副面孔,为了上位,哪怕是仇人相见,也得端着副笑脸。你年龄小,有意气是好事,但也别耽误了自己。”   这话就有几分推心置腹了。   谢汀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没有不应下来的道理。   何文放在电话那头笑的像是公鸡打鸣。   “JOJO诶!谢汀!你他妈最近锦鲤上身了吧?”谢汀都能想象出来他激动的吐沫星子漫天飞舞,“有一就有二,有了合作,四舍五入下一步就是代言人了!两年了!你终于不是棵歪脖子树了,我他妈真是慧眼识珠!老子差点儿真以为你就是艘贼船了!”   谢汀:“……”   至于么?JOJO的衣服她有整个衣柜好不?都是自己买的!无需赞助!   不过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谢汀也不由得被他的兴奋感染了几分。   但想到里头还有个令人膈应的季朗风,她就直犯嘀咕。   她其实能理解品牌方的安排,他们前头刚若有似无地炒了一把,这个时候吃瓜群众正是好奇时候,再来个合作,瞬间便吸引人眼球。   可还是膈应。   她顿了顿,打开手机,找到毒舌泪痣男,犹豫了片刻,打了语音过去。   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   正要挂断时候,接通了。   对方语气凉飕飕的,心情不太妙的样子:“什么事?”   谢汀被他一梗,忍了忍,还是说:“想找你帮个忙。”   “不帮。”硬邦邦的回绝,一下子给她顶回来。   谢汀气了个仰倒。   什么人啊?!   “不帮拉倒。”   她气冲冲挂了电话,戴上帽子去学校后门吃麻辣烫。   菜都没选完,手机响了。   “毒舌泪痣男”邀请你语音通话。   谢汀:拒绝。   ……   应辞许公司确实出了急事。   赶到公司时,时间已经过了些,整个会议室坐满了高层。擎等着他的到来。   周平远远看见他过来,忙迎了出来,正要开口,声音却卡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膈的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应辞许侧颊一片乌青,下巴处还贴着只创可贴,虽然已经整理过,却仍明显看得出来这是刚添上不久的新伤。   “应总,您受伤了?!”周平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嘴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锃亮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您昨晚不是跟谢小姐……怎么会受伤呢?谢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是练家子啊……”   应辞许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干了,我现在就发招聘启事。”   周平立刻垂下眼,痛心疾首道:“对不起应总,谢小姐绝不是这样的人!您的伤是自己碰到的,和谢小姐没有半分干连!”   应辞许:“……”   他拳头又有些痒。   遗憾的是会议室到了,应辞许懒得和他扯淡,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会议结束时已经过了饭点,几个董事邀他一起去公司餐厅吃饭。   应辞许没有拒绝。   餐厅有些闷,应辞许一边同他们继续讨论着工作,一边随手松了衬衫上面一颗扣子。   对面正说话的高管瞬间像是被人掐了嗓子。   应辞许抬眸扫他一眼,看的对方嘴唇直抖,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引得一桌子的人都朝应辞许看来。   然后,所有人同时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表情。   应辞许:“……”   他仍沉浸在工作中,忍不住皱了眉,手指微屈敲了敲桌子,沉声道:“继续说。”   周平表情惨不忍睹,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吃完都散了吧,工作的事下次再说。”   应辞许更加不爽,斥道:“关于工作,没有下次再说这回事,有事直接解决,吞吞吐吐做什么?”   周平:“……”   老板,是你自己作死,别怪我没帮你。   于是,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的应总,在公司BBS上看到了一个标记着HOT的帖子:   夭寿了!!应总贞洁之身不再!是哪个臭妹妹摘走了我们应式集团一枝花!我恨!!!   主楼什么都没说,只附上一张图片。   图片上,应辞许下巴线条流畅,覆着昨晚一夜卖力后冒出来的薄薄胡茬,无端性感。   顺着脖颈而下,是微微隆起的喉结,血管泛着青,与一旁大片的深色吻痕对照,有种奇特的美感。   ……说的也是,谢汀那个狗崽子,怎么会不咬人的?   他给她留了满身印记,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还回来呢?   那一片片泛着粉紫色的草莓就是证据。   也昭示着应辞许昨晚的经历有多么激烈。   他盯着那张照片,一时竟有些气不起来。   贺泓致怒骂他不知节制时,从不知心虚为何物的应总裁,竟破天荒的头一回有些不自在。   ……他确实把她折腾的有些狠。   可她就乖了吗?   她明明在狠狠地撩拨他,敞开怀抱欢迎他,那一把嗓子又娇又俏,或许连谢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一把甜腻的声音吧。   他没法克制。   应辞许有些烦躁。   他起身接了杯冰水一饮而尽,走到球台边捏起球杆。   “啪”“啪”“啪”——   连续几球入洞,清脆的撞击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谢汀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你最好你最好好不啦?那个狗男人算个屁啊,我就当他一□□,下了床谁认识谁……”   “技术那么差,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应辞许一声冷笑。   这一球打歪了,大力撞在球台边,“嘭”地飞了起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语音提示。   “大明星”邀请你语音通话。   他不想接。   等了片刻,还没挂断,这声音扰人烦。   他接起来,语气很烂:“什么事?”   “想找你帮个忙。”   谢汀的声音怎么阴魂不散的?   “不帮。”他一口回绝。   手机安静了。   余光瞥见电脑上的帖子,再次刷新,已经高楼万丈,集团里八卦的人可真不少,一个个在帖子里嗷嗷叫。   上班时间,怎么净搞这些?   应辞许直接使用管理权限,删帖。   这一下,全世界安静。   过了片刻,他打开手机,拨打“大明星”的语音通话。   ……   十分钟后,谢汀挑好了菜,站在收银台边结账。   还没扫上码,手机忽然响了。   “毒舌泪痣男”邀请你语音通话。   谢汀:“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回换那头的人被她气了个心肌梗塞。   “什么忙?”不耐烦的语气,“说。” 第21章   下午三点, 车子驶入城郊有名的艺术园区。   谢汀坐在后座打游戏, 前头何文放扭头说她:“把你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 外头好多记者了。”   谢汀小声嘀咕:“又看不见车里面。”   还是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下了车, 等候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头一眼就将谢汀浑身扫上一遍:“是谢汀吗?”   时尚圈既跟红顶白又眼高于顶,即便是个小小的工作人员, 面上都带几分骄矜。   眼里隐隐的挑剔隐藏的再好,她也看得出来。   嘁,跟这牌子是她家开的似的。   可惜谢汀年纪虽不大, 脾气却不小, 闻言笑嘻嘻瞥她:“工作做得不到位呀,连请的艺人都认不出来?小心我跟你们总监告状哦。”   那姑娘想必工作不久, 脸皮还没修炼足够,被她一句话顶的脸色通红。   何文放头痛,这个姑奶奶!   他忙隔开两个人,陪着笑脸正要说点什么,后头开了辆保姆车过来,隔老远就叭叭叭按起了喇叭, 吵的人脑仁疼。   一个人影急匆匆从里头走出来,径直越过谢汀几人, 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徒留一阵香风。   保姆车门打开, 里头人还未见, 就听门边站着的人亲亲热热道:“歆然来了?快下车。你的衣服尺寸都改好了, 一会儿试试看,保证今晚艳压全场!”   一把温柔的嗓子,带着娇柔的笑:“总监就会说笑,JOJO的衣服,哪有不好看的?我不过人靠衣装罢了……”   虚情假意。   谢汀听得无聊,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走吧。”   刚转过身,就听那总监声音又高了八度,带着惊喜:“朗风?你怎么……你和歆然一起来的?”   谢汀脚步一顿。   何文放暗戳戳拽了拽她衣角,压低声音:“卧槽,季朗风从冯歆然车上下来的,他这么快就他们傍上公司的一姐了?”   谢汀脊背有一瞬的僵硬,最终也没有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走,看个屁!”   季朗风下了车就看到前面的谢汀了,她拽着经纪人,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狗在追,跑的飞快。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汀……”   正与赵总监说话的冯歆然忽然身体一歪,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脚。   季朗风下意识伸手扶她,慌乱间,冯歆然为了站稳,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季朗风低头问她,余光里瞥见谢汀走得更快了,心里有些着急。   “没事。谢谢。”冯歆然仰头看着他笑,声音柔和,“小风,这是JOJO的赵总监,我给你介绍一下。”   赵总监笑着同他握手,还顺便问了句:“刚才朗风在叫谁?”   “在叫……”他顿了顿,未出口的名字悄悄隐没在唇齿间,又笑了下,说,“没有,我看错人了。”   冯歆然闻言,勾唇轻轻一笑。   ……   谢汀用的是公共化妆间。   已经有先来的女星在上妆,并不熟悉,两人微笑打了个照面,谢汀在自己位置坐下来。   何文放压低声音喋喋不休:“你也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那就是个小姑娘,你非得耍那一下嘴皮子图什么?”   谢汀这个狗脾气,不给她掰一掰,往后全国网友都盯着她看,不定惹什么祸出来。   “图个爽咯。”她还理直气壮的很。   何文放:“……”   下午五点,大秀正式开始。   谢汀妆面与服装都已打点好,只不断地看着手机,像是在等谁。   何文放见她心不在焉,要替她收起来,手机就“叮”地一声响。   毒舌泪痣男:[我到了。]   何文放狐疑:“这谁?你不会背着我谈恋爱了吧?”   谢汀见他终于来了,总算松一口气,托着下巴沉吟:“emmm,算……是吧。”   何文放大惊失色,上升期女星谈恋爱,她不要事业了他还要的啊!   ”是谁?”他声音都抖了。   “那天酒吧的那个小鸭子啦。”谢汀照着镜子,笑嘻嘻,“我感觉他技术不赖,包了他半年。”   何文放两眼一黑,差点原地来个倒栽葱。   他怒吼:“你今天让他来干嘛?在T台上向世界宣布你爱上了一只鸭??”   谢汀:“……”   这脑补功力,看来偷偷看了不少微博推送的总裁小说。   她翻了个白眼:“你出去接一下他,今天他扮演我的保镖。别多问,问就是情趣。”   何文放被她气的牙根直痒痒,怒气腾腾冲出去,一眼就望见路边站着个高个子男人。   男人额发已经有些长了,半遮住眉眼,下半张脸被黑色口罩遮的严严实实,微微侧着,能看到他一管高挺的鼻梁。   ……这他妈一张脸啥都看不见啊!   何文放不敢声张,压着火走到他身侧,恶狠狠问:“你就是谢汀包养的那个小鸭子?”   祝辞:“……”   “她给了多少钱包你?我出双倍,你别跟她纠缠了。”   祝辞:“…………”   不愧是谢汀的经纪人,跟她一样脑子有病。   祝辞冷冷开口:“你要是开了我,她转头就能开了你。”   他说话时偏过脸,何文放一眼看见他眼下那颗泪痣,不由一怔。   怪不得这么有底气,就靠这颗痣啊!   何文放想起刚才在门口遇见的季朗风,忽然对面前这个人有了种微妙的同情。   大明星的替身小情人。   怪可怜的。   他怒火被浇下去半截,神情复杂:“你跟我进去,不过先说好,别跟着谢汀发疯,做个花瓶就行,顺利把通告完成,我不管你们怎么厮混。”   简直神神叨叨,青天白日的,他跟谢汀厮混个鬼啊?要厮混也是应辞许会干的事。   祝辞摆着一张臭脸,跟着何文放进了秀场。   谢汀已经在前排就坐,镁光灯下,她穿一身深蓝长裙,香肩半露,趁得肌肤白腻透亮。   她正不不动声色地朝门口望,一眼看到他,嘴角一翘,眼睛都微微亮起来,朝他小幅度地摆摆手,用口型说:“你终于来啦!”   祝辞眼神还停在她颈间。   那晚的痕迹已然消失殆尽,仿若无事发生。   他朝她抬了下眼皮,随即隐匿在后排的黑暗里。   男星坐在对面。   谢汀能察觉到季朗风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脊背挺直,目不斜视,等待着灯光落下。   T台秀持续了四十分钟,工作人员来通知上台走秀的几位明星到后台候场。   谢汀与季朗风终于碰面。   品牌深知炒作精髓,若有似无、引人探寻最好,因此谢汀的男搭档另有其人。   季朗风果然搭冯歆然,也跟着一姐混了个压轴。   谢汀站在他前侧,同自己的男伴低声说笑了几句。   季朗风终究年轻,沉不住气,踌躇数次,仍是忍不住同谢汀搭话:“汀汀,我……”   谢汀微笑偏头,问冯歆然:“冯小姐叫我?”   冯歆然眸子里迅速闪过一道异色。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听错,还是故意的。   她也回以微笑:“我是想说,谢小姐穿的很漂亮。”   “谢谢,”谢汀彬彬有礼,“你也是。”   走秀很顺利,谢汀倒是不怯场,她的男伴却有些显而易见的紧张。   两人在台前驻停,亮相,而后挽手回转。   返身走至台中间时,与冯歆然和季朗风擦肩而过。   两人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早已是背道而驰。   灯光落幕,大秀结束,谢汀隐在暗处,终于松了口气。   男伴笑着低声说:“紧张的我满手是汗。”   “我也是。”季朗风站在他们身侧,自然而然地加入话题,“汀汀呢,紧张么?”   谢汀眼风都没给他一个,转身便要下台。   身后工作人员来来去去,她刚走出一步,忽然觉得裙摆似乎被人踩了一下。   地面光滑,高跟鞋十厘米,这一下她难以平衡,身子迅速向旁边倒去。   周围已经有人尖叫起来,季朗风沉声喊:“汀汀!”   手伸出去,猛地握住了她手臂。   谢汀那一瞬间似是被烫到一般,脑中竟然只有一个想法:我宁愿摔倒,也不要他来救。   但那双手牢牢地禁锢在她手臂上,拉扯感令她肌肉疼痛,她却完全顾不上了,只胡乱地推他,低声喝道:“季朗风,你别碰我!”   季朗风浑身一僵。   少年意气,被喜欢的人这样避如蛇蝎,他的火气也冲了上来,不仅不松手,反而将她更往怀里带。   纠缠间,谢汀脚腕狠狠扭在地上,痛得她一瞬间眼泪直直飙了出来。   她在心里骂,祝辞,你这个混蛋,答应今天要做我保镖的,你死哪里去了?!   “借你吉言。”男人凉薄的声音,带着嘲弄,“暂时没死。”   竟然骂出来了吗?谢汀恍惚想着,双肩被男人那双热烫的手捏住,心脏骤然紧缩,战栗感顺着脖颈蔓延至整个背部,令她有一瞬的发抖。   祝辞以为她是痛的,将她往怀里再揽近些,整个人都半挂在他臂弯。   谢汀双手紧紧捏在他手臂上,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因为发力而微微发硬。   令她感到安全。   季朗风早已被他挤到了一边。   谢汀额头直冒冷汗,她嗅着祝辞怀中淡淡的柑橘香,声如蚊蚋,竟有些娇嗔的意味:“我好疼……”   祝辞敛了眉,见她眉头紧蹙,不似作伪。他只犹豫了一瞬,抬手便将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   谢汀下意识圈在他脖颈上,两人几乎脸贴着脸,这个角度,他的泪痣放大,清晰地印在她眼底。   还未离场的人们都被这一幕吸引,早有人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祝辞恍若未闻,抱着她径直向后台走去。   季朗风挡在了他面前。   祝辞抬眸,冷冷一笑,讥诮道:“小朋友,又见面了。” 第22章   “小朋友, ”他语气里带着笑, 咬文嚼字的斯文模样, 却又带着讥诮的凉, “又见面了。”   又是这个男人。   戴着大口罩,面目模糊,懒洋洋的模样, 不论看谁时都像是俯视,居高临下的轻蔑。   对着他是尤甚。   那晚的屈辱再次袭上心头。   而现在,他怀里正抱着他的女孩。女孩洁白的脖颈微弯,埋在他肩头, 一个呼吸相闻的距离。   新仇旧恨交替, 季朗风狠狠捏紧了拳头,眼底都泛出了红。   但此时此刻,台下无数镜头正对着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心底兴奋地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就此出手, 他一片璀璨的星途或许便止步于此。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但心底那团火却越烧越旺了,火苗舔在他心尖, 烫的他发痛。   任性一把又怎样?他和谢汀青梅竹马, 他早就认定她该是他的,这时候把她抱在怀里的, 不该是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男人。   那个陌生男人还一副将她视为所有物的模样, 以那样轻蔑的态度来折辱他。   这口气他怎么忍得下来。   季朗风心头思绪汹涌变幻, 秀场里人群的窃窃私语, 头顶灯光绚烂,一瞬间似乎全都远去了,他眼前只剩下在别的男人怀里的谢汀,着了魔般,抬脚迎了半步,格挡在祝辞身前。   一双柔软的手蓦然缠上他臂弯。   冯歆然一贯温柔如水的声音,此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谢小姐怎么样?快去后面处理一下。小风,这边站,让个路出来。”   季朗风似乎被一个巨大的铁锤迎头一击,眼冒金星,额角瞬间冒出汗来。   他在做什么?他失神地偏头看一眼冯歆然,冯歆然微笑安抚他:“放心,谢小姐不会有事。”   面前被让出一条路来。   祝辞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他微微偏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嘲:“喏,你的眼光,真是有够差的。”   谢汀的手微微一动,摸索到他臂弯,循着大臂内侧的软肉,掐住,狠狠一旋:“要你管!”   祝辞眉心狠狠一皱,咬了下舌尖,才忍过去那一阵的疼。   妈的,这个小东西,下手真狠。   他将圈在她腰身上的手臂用力一收,威胁她:“不想被直接扔地上,就把你的爪子收回去。”   谢汀抬手捏在了他口罩边缘。   纯黑的口罩,被谢汀掀开一条窄窄的缝隙,伴着她呼吸的香风漫进鼻端。   祝辞却脊背一僵。   “威胁我?”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灯下闪着细小的光,人却已经鲜活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小声哼哼,“小心我当众掀了你的面具,让姐姐我看看你到底是哪路神仙,这么怕被人看见脸?”   祝辞垂眸看她,眼神幽暗。   谢汀翘着眉毛,嘴角的笑俏生生的,理直气壮地回看过去,十分光棍。   祝辞:“……”   他盯了她片刻,终于收回目光,大步向外迈去。   谢汀扳回一局,连脚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在他怀里小小声地“哼”了一声,翘着尾巴得意洋洋。   何文放正在后台急的挠头发。   “我的小姑奶奶!”看见两人过来,他一叠声喊,“把她放下,放下!”   祝辞把谢汀小心地放在沙发上,单膝跪了下去。   “诶诶,倒也不必行此大礼。”真不知道她心有多大,这时候还有心思挑逗他。   祝辞懒得理她,抬手将她长长的裙摆拨过去,探手捏起她的脚。   脚踝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高跟鞋系带将高耸的肿块勒出深深一条痕迹。   祝辞眉心微敛,沉声道:“忍着点。”   迅速将鞋子替她脱下来。   谢汀疼的叫了一声,在台上疼出来的泪这会儿又忙不迭地涌了出来。   她可娇气了,这会儿到了熟人面前,又反过劲儿来,忍不住抽抽搭搭地抱怨:“好疼啊。”   何文放皱着眉,满脑袋焦虑,根本不想安慰她。   “行了,又要上热搜了,大小姐,你最近的热搜怎么全都奇奇怪怪的!”说着又瞥了一眼还在查看她伤处的祝辞,不无抱怨,“又是夜店找鸭,又是保镖……玩儿什么情趣,这回玩大了吧?你要怎么给广大吃瓜群众解释他的身份?!”   谢汀也很委屈,她抽噎着也不忘顶嘴:“我自己难道想摔倒的吗?是有人踩我裙子好不好?”   何文放更生气了:“我就说小鬼难缠,你在门口非要为难那个工作人员,说不定就是她搞的鬼!”   谢汀一梗,又气又痛,哭的更凶了。   她倔强扭过头,不再看何文放,抬手抹了把泪,妆立刻花在了脸上。   可怜兮兮的模样。   祝辞站直身体,瞥了她一眼。   她常常是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鲜活模样,这时候的小崽子,垂着头抹泪,小可怜儿一般,倒是新鲜。   刚才还威胁他呢,这时候,他合该多欣赏一会儿她吃瘪的模样。   但祝辞没来由有些心烦。   谢汀不应该哭的,谢汀就应该是笑着的,肆意的,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他淡淡瞥了眼何文放,开口:“何先生嫌烦的话可以先走了,我带她去医院好了。”   “不行。”何文放断然拒绝,“你们玩玩儿就算了,现在出了事,还是低调点吧!我带她去,你走吧。”   “我的雇主是谢小姐。”祝辞未动弹半分,彬彬有礼,却不动如山,“说好了今天是保镖,差一分钟都不行。拿钱办事,希望何先生理解。”   何文放:“……”   他眼睁睁看着祝辞又将谢汀打横抱起来,抬脚便往外走,头疼地狠狠敲了下脑袋,无奈妥协:“别往那边走,这里有后门,跟我来。”   何文放在前面开车。   谢汀靠在椅背上,愣愣地盯在窗外,神情有些恹恹的。   祝辞两手抱臂,闭眼假寐。   车里气氛凝滞的过分,间或有谢汀轻轻的抽泣。   祝辞听了片刻,说:“别哭了。”   谢汀的呼吸声骤然一停,屏息望过来。   小姑娘,不过一点小挫折,怎么就一惊一乍起来了?   祝辞叹气,张开眼睛偏头看她,声音是鲜见的温和,竟还好脾气地给她解释:“你脚没事,不过养一阵子,去医院是图个心安,怕什么?”   谢汀顿了顿,没有说话。   车里又静下来,连她的啜泣声都没了,他又觉得过分安静了。   “还疼么?”   “疼。”她鼻音好重,踌躇了一瞬,问,“祝辞,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很任性?下午是那个女生先对我发起眼神攻击的,我就没忍住……”   祝辞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   前面的何文放忍不住插嘴:“不是我说,你有时候确实……”   祝辞抬眸,后视镜里冷冷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的何文放心惊胆寒,竟不自觉地噤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还好吧。”祝辞闲闲开口,漫不经心,“这就算任性了吗?我觉得还不够。”   何文放:“……”   他鼓足勇气想再开口,被祝辞又一眼扫过来,彻底闭嘴。   谢汀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他懒懒扫她一眼:“你聋了?”   谢汀撇撇嘴,小声嘀咕:“你是在捧杀我吗?”   祝辞冷笑:“我闲的没事,捧杀一个只会打嘴炮的人做什么?”   谢汀“哼”了一声,脊背不自觉挺起来:“你就不打嘴炮了?”   “我不仅会打嘴炮。”他凉凉扫她,“我还会动拳头。”   谢汀:“……”   妈的,吃瘪。   看在他今晚又从天而降救她一回,不和他一般见识。   谢汀心情奇妙地好了许多,也有力气折腾了,摸出手机去看微博。   果然上热搜了。   谢汀 公主抱   这个词条还不错,她找到热度最高的营销号微博,仔细看有没有把她拍丑。   还好,角度不错,虽然哭了,但是妆面还好,甚至有几分泪盈于睫的柔弱感,让人一看就涌起保护欲。   抱着她的人就不用说了,身材完美,面部隐匿,神秘莫测的男人,简直戳中所有女人的萌点,勾的人心里发痒。   她闭着眼点开评论,做好准备看到网友花式骂她炒作。   谁知道……   “啊啊啊啊卧槽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女明星和她的冰山保镖!身份悬殊而无法光明相爱的两个人!可是你受伤了,我怎么能忍!即使冒着被暴露在美光灯下的风险,我也要去救你!下意识地公主抱,□□.裸地暴露了两个人火热的内心!!!我好爱我好爱我好爱我好爱我好爱我好爱”   “楼上,我有一个朋友想看这个故事,笔给你!给我写!”   “楼上上,我命令你立刻写出这个故事的后续!回到家,保镖看着女明星受伤的脚踝,虔诚地吻上去,内心痛苦,自己竟然没有保护好她!女明星哭着说我不怪你!两个人沉默相拥,亲吻,然后@#¥%*&*&¥#@#%……给我写个十万字不带停的!”   “我不差这点流量,球球文豪们了可怜可怜我,给我搞黄色!!!”   谢汀:“…………”   饶是她脸皮够厚,看到自己被人当众歪歪带颜色的内容,也有那么点儿吃不消。   她觉得耳后有些发烫。   偷偷摸摸关掉手机,她抬眸飞快地扫了一眼祝辞。   过了一会儿,又扫一眼。   祝辞不耐烦,在她再次偷看时忽然看过来,四目相对,他挑眉,轻嘲:“我知道我比你长得好看,但收一收你的嫉妒,这种天生的事情,也没法改变。”   谢汀:“……”   妈的!!狗男人!不解风情!   她气得要死,抬起完好的那只脚,便踹了过去。   祝辞轻笑一声,侧身躲过去,眸光不经意扫在后视镜上。   “哟。”声音回归嘲讽,似笑非笑看她,“你的旧情人,迫不及待追上来了呢。”   谢汀也望过去。   后视镜里,季朗风的车紧紧缀在他们后头,不知已经跟了多久。   谢汀脸上刚浮现出的笑意,霎时褪了个干净。   她扫了眼后视镜,果真看到那辆眼熟的保姆车。   呵,开的还是冯歆然的车。   谢汀轻蔑一笑:“路又不是我的,爱走哪走哪咯。”   到了最近的医院。   祝辞开了车门,探过身去想要将谢汀抱出来。   何文放一个猛虎下山,挡在他身前:“别别,放着我来!”   谢汀还与他闹着别扭,撇嘴:“我不要你抱。”   何文放惊讶:“谁要抱你了,我扶着你走进去,省的网友以为你崴了下脚能崴出个半身不遂?再骂你卖惨怎么办?”   谢汀:“……”   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些,是不是该夸谢汀这个经纪人太过于有职业素养了?   祝辞的习惯性挑剔发作,看何文放更加不顺眼,随手将他拨到一边,淡淡道:“刚才被拍到的还少了?也不差这一回。装什么样?”   何文放被一个“小鸭子”三番两次梗的下不来台,火气也有些上来,声音拔高:“我还不是为了她的事业着想?”   “人没了,搞个屁的事业。”祝辞说粗鲁话时都冷静优雅,仿佛只是谈论了一句天气。   何文放就不明白了,谢汀不就是扭了下脚么?还人没了?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吗?需要把事态拔的这么高吗?   但两个人都不再理他。   谢汀压根不怕被网友吃瓜,她搞出来的乌龙事情还少吗?游乐场那一回早就把她的羞耻心吃光了,只剩下厚如城墙的脸皮。   更何况她刚才还看了下微博里的讨论,网友们那么兴奋,她也压根没被骂呀?反而好多人嗷嗷叫着舔颜呢!   她不理何文放,张着手朝祝辞敞开怀抱,又是娇纵小姑娘模样,掐着嗓子:“小祝子,抱本宫出来。”   祝辞抬手将她打横抱起来,谢汀抬手自然而然地圈在了他脖颈上。   后头传来停车的声音。   季朗风大步跨下来,车门”嘭“地一声,重重地撞击。   祝辞和谢汀都没有看他,径直朝电梯走去。   季朗风沉默着跟了上来。   “叮——”   负一楼,电梯门开,空无一人,季朗风抢先迈进去,抬手按亮一楼按钮。   祝辞抬眸,同他对视。   季朗风身高并不逊色于他,两人眼锋交错,季朗风眸中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然,祝辞却在看他一眼后,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安静的电梯里,低低的一声嗤笑。   季朗风瞬间挺直脊背:“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祝辞走进电梯,背对着他,望着电梯门缓缓闭合,锃亮的电梯镜里,照出一室剑拔弩张,而后被祝辞的一声笑消弭于无形。   他说:“我笑季先生纡尊降贵,竟还兼职做电梯员,真是新鲜。”   谢汀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季朗风面上浮现出难堪,望了眼谢汀,又生生忍下来这口气。   而后一直沉默地跟在他们身边,不再言语。   医生给谢汀检查了脚踝,幸而只是扭伤,没有伤筋动骨,只用涂抹些药油,一周至两周就能恢复。   走出医生办公室,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季朗风终于开口。   时间已晚,医院里早已下班,楼道空荡荡,荧光灯被关掉一半。   他声音也有些飘,甚至含着一丝小心翼翼:“汀汀,我能和你谈谈吗?”   祝辞恍若未闻,脚步并未停下。   谢汀轻轻捏了下他手臂。   祝辞垂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回转身体,将谢汀放在楼道里的等候椅上,径直转身离开。   “你去哪?”谢汀下意识喊住他。   “你们不是要谈谈?”他挑眉,似有困惑,“这里又不需要我。”   “那你不准走哦,”她瞪了一眼何文放,示威道,“说好了今天是保镖,差一分钟都不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男人顿了顿,片刻,才轻飘飘撂出来一句不耐的回应:“知道。”   何文放气的牙痒。他不太想让谢汀同季朗风独处。   谢汀和她爸爸家里的那一滩烂事,他虽然只知道些皮毛,但也晓得同季朗风不无关系。   谢汀见一次谢开成和季雨柔,就要暴躁好一段时间,她和季朗风的这段孽缘,还是不续的好。   ……他虽然爱事业,但对谢汀还是很有几分真心的。   谢汀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儿倒没再和他赌气了,安抚道:“放放,我知道轻重,没事的。”   只剩下两个人留在原地。   谢汀坐在椅子上,因为伤处,一只脚轻轻抬起来,姿势有几分怪异。   季朗风想走上去扶住她,谢汀张口,声音冷淡:“站住。”   季朗风脚步一顿,看向她的眼神隐含痛苦。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轻声问:“你和那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吗?”   “关你屁事。”谢汀下意识顶回去,又转口,“是,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你说谎。”季朗风盯着她,忽然愤怒,“你没有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汀汀,你让他抱你,接近你,就是为了气我对不对?”   谢汀被他逗得直发笑:“季朗风,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你算什么东西?我何必要气你?告诉你,我不仅被人抱了,我还跟陌生人接吻,还约炮呢!真庆幸,遇到一个完美的炮友。不瞒你说,我还多少有几分想念那滋味儿,比对着你这张脸来的快活得多!”   季朗风拳头紧紧捏起来,额角青筋直蹦,心头痛楚一波甚过一波,嘴唇发白,呼吸急促。   “汀汀,你就这么恨我吗?”   谢汀一声冷笑,抬眸望着他,眼神冰冷,语调却十分随意:“是啊,就是这么恨你。”   明明他是站着,可季朗风却觉得,被她如刀般的眼神盯着的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汀汀,我不是故意骗你,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我姐她会……”   “会什么?”谢汀笑出声,“你也不知道你姐姐会勾引一个她叫了多少年叔叔的人?”   “你也不知道季雨柔竟然是一个不知感恩,狼心狗肺,能下贱到和自己名义上的叔叔□□的人?”   她声调句句拔高,眼底温热的雾气一阵阵向上冲,却被她拼命压下来。   她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脆弱,不能流泪,不能哽咽。   “还是说,你心底就是觉得你姐姐爱谢开成爱的卑微,你心痛她,你不愿她爱而不得,所以你就帮她瞒着我,瞒着我妈妈!”   “季朗风,我妈还没死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勾搭上了!季雨柔是个贱人,你也不遑多让!”   “你以为我是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吗?做了那种恶心的事情,以为哄我几句,我就回心转意了吗?”   “我和谢开成不一样,我没有他的骨头那么软,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   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中热泪猛地冲出眼眶,立刻决堤,她的声音模糊起来,哭的可怜极了:“我妈妈死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十六岁……季朗风,你们拿什么还我?”   季朗风眼底也沁出水光来。   他忽然上前,单膝跪地将谢汀抱进怀里,手臂用力到颤抖。   “汀汀,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姐姐已经执迷不悟了,我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她是我姐姐啊。”   谢汀伸手用力推他,拼命挣扎:“你给我滚,季朗风,滚!”   季朗风丝毫没有松动,他甚至捏住谢汀的下巴,情急之间想要去吻她。   他们还没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曾经也不过是年轻孩子朦胧的好感罢了,谁也没有戳破那层纸。   谢汀曾经幻想过,到了合适的年龄,他们会顺其自然地在一起,恋爱,结婚,成家,养一只猫,然后再生一个孩子。   也不过是虚幻的泡沫罢了。   现在他是她名义上的舅舅。   可季朗风太用力了,谢汀无法挣脱,她忽然全身脱力,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用尽了力气,连声音都虚弱起来:“季朗风,别忘了,我现在该叫你一声,小舅舅。”   “你和你姐姐可真是如出一辙啊,都那么爱□□的吗?”   季朗风抱着她的手臂忽然僵硬。   谢汀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神色平静。   片刻,他松开她,却仍膝盖跪地,与她平视。   不过须臾,他声音都沙哑:“对不起。”   谢汀觉得无力,她忽然不会再流泪了,眼泪干在脸颊,有些拉扯的痛感。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不会原谅你。”她说,“只是希望以后见面,就做陌生人吧。”   季朗风久久没有开口。   两人就这个动作僵持着,夏夜风热,可这楼道却似乎渗着丝丝凉意,冻得谢汀嘴唇泛白。   脚痛,眼睛痛,头痛。心也痛。   季朗风为什么还不滚?   她想着,耳边恍恍惚惚就听到男人不耐的声音:“你怎么还不滚?”   谢汀抬眸,望进祝辞的眼睛里。   他没有看她,看着矮了他一头的季朗风,眼底都是嫌弃。   谢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忽然又有了几分力气,她骂他:“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讲话?”   “嗯哼。”他厚颜无耻,完全不觉得脸红,甚至表示评价,“倒挺精彩。”   “看了这么精彩一出戏,合该你多出点力。”她不高兴,又任性起来,“你背我走路回家,不准坐车。”   “我背着你把你丢进江里喂鱼更顺路。”   这个人,真的完全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   毒舌,凉薄,没人性。   可就是和她意外的合拍。   谢汀不是不好奇他的脸,但她尊重他。心底其实也有小小的期盼,她等他主动摘下口罩的那一天。   她笑起来:“好啊,那你就把我丢下去喂鱼好了,反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嗤。”他不屑,越过季朗风,背对着她,微微弯下了腰,“上来吧,大小姐。”   言出必行勉强算是他的一个微弱优点。   说好了今晚做她的保镖,少一分钟都不行。说好了要背她回家,他就对她弯下脊背。   她探手过去,趴在了他肩上。   他直起腰,将她往上颠了一颠。   视野蓦然变高,谢汀垂头,对上季朗风仰望过来的视线。   “我不会放弃的,”他说,“汀汀。” 第23章   这条走廊更空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季朗风站在原地,神色惨淡。   他眨了眨眼, 眼眶一热,忽然一滴泪掉下来。   刚才谢汀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不过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有一瞬间他竟然想不太起来。   “我不会放弃的,”他说, “汀汀。”   谢汀怎么回复他的来着?   “季朗风, 你真是季雨柔的好弟弟啊……”她竟然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说了我和祝辞已经在一起了,已经在一起了!你还要来做小三么?嗯?小舅舅?”   这声小舅舅如利刃一般狠狠插入季朗风的心口,痛的他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汀汀, ”他痛苦道,“你能不能别、别这样叫我。”   “为什么不?”她眼睛明亮,似乎是真的困惑, “我的爸爸, 和你的姐姐结婚了,你不是我的小舅舅是什么呢?”   “还是说,你们季家,如此家学渊源,不仅都要做小三, 还一脉相承的都那么爱□□吗?”   “可惜我没有这么恶心的爱好。”   季朗风面色苍白:“我姐姐是我姐姐, 我是我。她不会介意的, 汀汀,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谢汀斩钉截铁,“季朗风,我不愿意。我不接受□□。除非……”   “除非什么?”季朗风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急切地问。   “除非你让你姐姐和谢开成离婚啊。”谢汀轻描淡写,“他们离婚了,你不再是我的小舅舅,那时候我才可以考虑,要不要接受你。”   季朗风顿住。   “怎么,退缩了?”谢汀讥讽一笑,“你对我也不过如此,永远比不上季雨柔那个贱人。”   “况且……”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意味深长道,“你姐姐也绝不会为了你的幸福而牺牲她自己的。季雨柔就是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她可以牺牲你,利用你瞒着我,但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说,你想让她为了你而放弃谢开成,她愿不愿意呢?”   话已至此,所有的虚伪表面血淋淋撕开,痛的又怎么只是季朗风一个人呢。   谢汀深吸一口气,捏在祝辞肩上的手有些颤抖。   她阖上眼,轻声说:“我们走吧。”   后面,徒留季朗风一人呆呆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话语。   片刻,有脚步声响起,季朗风心头涌起狂喜,猛地抬起头:“汀汀,我就知道你……”   看到眼前人,他眼底的光忽然一簇簇暗下去,化为灰烬。   “歆然姐。”他麻木道,“你怎么来了。”   “小风,”冯歆然温柔的声音,“我不放心你和谢汀,就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你呢,你怎么样?”   ……   车里充斥着药油的味道,熏人眼睛。   谢汀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过劲儿来。   “送我回学校吧,最近期末考,我得准备考试呢。”她声音微哑,带着哭过的余音,对前头何文放说了句,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偏过头问祝辞,“哦对了,你学校跟我学校就隔了两条街吧?我还没去过呢!一起吧,送你过去。”   祝辞:“……”   他顿了一下,才说:“不用麻烦了。”   谢汀不解:“刚好顺路,给你坐个顺风车呗?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这会儿见什么外啊。”   再推辞就有些明显了,他只好应下。   谢汀先是扭了脚,刚才在医院里又情绪波动剧烈,显然有几分疲惫了,她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不再开口。   车子停在S大门口,祝辞下车,谢汀微微探头,眼睛水洗般,亮亮的:“今晚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我这个保镖做的辛苦,”他懒洋洋,要笑不笑,“只请吃饭,报酬未免太少。”   “坐地起价。”谢汀骂他,“那你要什么?”   “人情不怕多,你也不是只欠我这一回。到时候谢小姐不要赖账就好。”   应辞许望着那辆车消失在转角,偏头看了眼S大的校门。   不过晚上七八点,正是热闹时候,青嫩的大学生们一个个青春鲜活。他这会儿做祝辞装扮,倒也不显违和。   上回谢汀问他学校,下意识说了S大,因为恰好有朋友在这边教学。   既然碰了巧到了这儿,他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老同学叙旧,实属正常。   ……绝不是因为谢汀那句“还没去过你学校,改天请你吃饭”而产生的危机感。   ……   庄晴下了宿舍楼,就看到何文放扶着谢汀,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   她忙迎上去,把带下来的拖鞋替她换上,打发走了何文放,才半抱着她往里走。   “怎么在台上忽然就摔了,我在网上看到营销号发的,吓了一跳。”   提起这事谢汀就觉得晦气:“谁知道,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踩到的还是被人蓄意报复了……”   好在她们宿舍在二楼,不必费多大力气,饶是如此,到了屋里,两人也都出了一身的汗。   谢汀换掉身上的小礼服,穿了睡衣,对着空调吹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网上现在怎么说?”   “还在脑补你和那个帅保镖的二三事呢,我看过不了多久,你俩的同人文都要满天飞了,而且必然是搞黄色的那种。”   谢汀哀嚎:“现在网友们都是什么脑回路啊,啥都能嗑到糖,不怕糖尿病么?”   庄晴眨眨眼:“还别说,我也嗑到了!好甜啊啊啊!从实招来,你跟那个口罩小鲜肉是不是有点什么?”   “有个屁。”谢汀顿了顿,迎上庄晴亮晶晶满是八卦的眼睛,忽然有那么几分不自在,“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我今天就是请他帮我个忙,没别的……”   庄晴也没指望问出什么,倒也不再纠缠,反而更兴奋起来。   谢汀脑中警报响起来,就要找借口去洗澡,奈何脚受伤,行动不便,快不过庄晴的嘴巴。   “诶诶,汀汀,你跟你那个未婚夫,”她笑的贼兮兮,“到底体验如何啊!给我讲讲啊啊啊!”   谢汀:“……”   就知道她要问这个。   她神情有些怪异,沉吟了一下,说:“体验还好吧……老房子着火,给我折腾的够呛。”   “真的假的?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奇怪?不会是碰见个短小早泄的,觉得丢脸不想说吧?”   “真的。”谢汀有点别扭,到了好朋友面前,终于肯说句实话,“就其实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我那天被气狠了,酒精上头,有点太冲动了……”   谢汀向来爽快果决,很少犹犹豫豫,也就在她面前,才这样推心置腹了,换别人,谁来问她,她都绝对一副敢作敢当老娘最棒的姿态。   庄晴赶紧安慰她:“后悔什么?爽到了就好呗,反正你俩一锤子买卖,婚约没了,又没有交集了,管他要死啦。”   “再说了,现在什么年代了,约炮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上赶着负责任啊?也太没有契约精神了吧。”庄晴说着说着,忽然有几分狐疑,“汀汀,你那么洒脱,这可不像你,约个炮还矫情后悔上了……”   她忽然瞪大眼睛:“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庄晴知道谢汀性格,绝不会和季朗风纠纠缠缠,那么说……就是有新人出现了?   她脑门忽然“叮”地一声:“啊!!口罩男!!汀汀,你不会是……”   “才没有!”谢汀张口便否认,迎上庄晴的眼睛,眼神却微微错开,“他和我见面都戴着口罩,我连他脸都没见过,谁知道是不是个丑逼啊。长得丑才配不上本大明星!”   庄晴意味深长地笑了:“哦,那就是说,要是长得好看,配得上你,你就喜欢他了?”   谢汀:“……”   “庄小晴!我揍你哦。”她伸手去挠她痒痒,“祝辞那个狗男人,又刻薄又嘴贱,我才不要喜欢他……”   庄晴大笑着躲开:“他叫祝辞?你最近怎么回事,命犯‘辞’这个字吗?又是应辞许又是祝辞的,你这个渣女,到底要哪个啊?唉,这俩是一个人多好,一个活好又有钱,一个年轻有前途,那你不得赚翻了!”   谢汀:“…………”   庄晴:“…………”   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靠,不会吧!”   谢汀越想越心惊,事实上他与两个人接触都不算多,能说出来最大的差异,也就是祝辞有泪痣,而应辞许没有。两人身形相似,气味不同,但气味可以是香水营造出来的,但声音呢?   祝辞和应辞许的声音并不一样。   虽然很相似,但谢汀专业使然,对这方面是很敏感的,祝辞的声音明显更清亮一些,很符合他的年龄。而应辞许……   呃,她有点忘了……   毕竟她跟应辞许接触的还没祝辞多啊!!现在能回想起来的,也就是那一晚情热时,他低沉沙哑的嗓子,像含着一把砂。   那的确是个成熟男人的声音。   况且应辞许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不是常人能够装出来的,他虽然也是个刻薄的狗男人,但总有那么几分骄矜与傲慢。   祝辞不过是懒洋洋的嘴贱。他身上的气质是干净的,他的眼底……也是干净的。   假如,只是假如,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那应辞许假装祝辞,又或者祝辞假装应辞许……有什么目的呢?   她身上无处可图。   谢汀一时有些茫然,她转头问庄晴:“倒也没必要吧,难道他精神分裂?到了某个时间段就切换成另外一个人?假如他们真的是一个人,我只能想到这个合理的解释了。否则这个演技,也过于精湛了吧,进入娱乐圈分分钟拿影帝奖杯啊!”   庄晴:“……我认为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谢汀:“谢谢,但我从不看言情小说。”   “说老实话,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庄晴上下扫视了谢汀一眼,公正道,“毕竟你身上无利可图,难道图你美色?那他不如直接答应了联姻啊,天天让你给他暖床都没问题,绕着一大圈子干嘛?”   谢汀不服气,梗着脖子:“啊呸,难道不能是他对我情根深种,不止要得到我的身体,还要千辛万苦得到我的心,祈求我爱上他呢!”   “……我认为你可以去写言情小说。”庄晴一言难尽,“只有言情小说的男主才会毫无理由、情根深种的爱上一个女人。更何况,汀汀,你就那么确定,你一定是女主角?”   谢汀:“……”   妈的,暴击。   她一时如云罩雾,脑子乱糟糟理不清思路。   庄晴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就试试呗,祝辞要是学生,现在肯定在学校里,你可以套他话,看看宿舍情况哦什么的。至于应辞许……”   谢汀果断道:“应辞许只会懒得理我。”   说干就干,她想了想,先联系了周平。   ……毕竟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直接联系上应辞许。   妈的。果然是完美炮友。   电话响了两声,被按断了。   谢汀和庄晴对视一眼,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片刻,手机响起。   周平的微信过来:[谢小姐,什么事?]   谢汀回:[我找应辞许有事,你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   那边有一会儿没回复。   谢汀等的心焦,脑子乱糟糟,心想,他们是不是在对口供?   叮——   消息来了,周平直接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是办公室里,应辞许西装笔挺,正开会的模样。   周平:[应总在开会,等结束我转告他。]   谢汀不死心:[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他的号码。]   周平有些无奈:[好吧。但你要等我告诉你会议结束之后再打。]   谢汀:[ojbk]   拿到号码,谢汀转头就立刻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嘟——”“嘟——”,两声过后,忙音忽然变快,对方果然毫不手软,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不知为何,谢汀竟然长出了一口气,心头有了几分松快。   她就说,应辞许才不会给她好脸色。   “真挂了?”庄晴啧啧称奇,“你还挺了解他,果然是睡出来的交情啊!”   谢汀翻了个白眼,有些犹豫:“祝辞那边还要不要问啊……”   “问啊!当然要问,否则你怎么好放心的跟咱们口罩小哥继续发展呢?”   谢汀瞪了她一眼,点开了毒舌泪痣男的微信对话框。   手指在键盘徘徊许久,才发过去:[祝辞,你到宿舍了吗?]   ……   应辞许正坐在朋友的宿舍里。   他痴迷学术,常常在学校做实验到很晚,因此在学校申请有住处,其实就是学生宿舍,不过是自己一个人住而已。   对方还不知道应辞许不过是顺路过来,颇有几分意外:“今儿什么风把你这座大神刮来了?”   又见他一副装嫩打扮,那张脸仍是熟悉模样,可配上散下来的刘海和这身衣服,以及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活像是回到了他们的大学时代,震惊道:“你不是吧?难道来我们学校泡小姑娘?应辞许你要不要脸?”   应辞许瞥了他一眼:“你们学校?我还看不上眼。”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噎死人不偿命气死人不赔钱的应辞许。   朋友惊恐道:“难道你是来泡我的?”   “……”应辞许嫌弃地看他一眼,“滚。”   朋友笑着转头去给他倒水,周平的电话追了过来:“应总,刚才谢小姐找你,我给她发了你在开会的视频,然后给了她你的工作电话,她打过来的时候我直接挂断了。”   顿了顿,他委婉道:“没有给您惹祸吧……”   潜台词,配合还算默契么?没揭穿你的老底吧应总?   应辞许顿了顿,啧,小姑娘,这是怀疑他了?想必她马上就要找祝辞确认了吧。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周平与他,一丘之貉。   “干得漂亮。”他淡淡道,“配合的不错。”   不过刚挂电话,谢汀的微信消息就追了过来。   祝辞,你到宿舍了吗?   她现在是不是很有几分忐忑呢?   应辞许轻轻扯了下嘴角,觉得有趣:[到了,刚坐下没多久。还有,我叫祝词,不是祝辞。] 第24章   谢汀和庄晴对视一眼, 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是不是她们想太多了?   片刻,祝辞发了张照片过来。   阳台上, 一盆绿色盆栽被祸害的奄奄一息,在本应旺盛的季节,叶子却耷拉着毫无精神。   窗子外面,正对着一个宿舍楼大门, 男生宿舍,学生们进进出出, 川流不息。   门口不仅停着送外卖的,还能看到几对情侣正在卿卿我我, 喁喁私语。   一副司空见惯的大学生活模样。   他消息发过来:[住一楼真的是……野猫把外头盆栽祸害个遍。]   谢汀顿了顿, 偏头看庄晴。   庄晴犹豫了一下:“百度识图看看。”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汀输入百度识图,识别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片。   谢汀悄悄松了口气, 没来由翘了翘嘴角:“我就说,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说的也是。”庄晴怂恿她, “那还担心什么,上啊!”   谢汀白她一眼:“上什么上,上个屁咧。小晴子,扶本宫洗澡去。”   她板着脸一副义正言辞模样,庄晴偷笑, 也不拆穿, 十分配合地扶她进了浴室。   门被关上, 庄晴退了出去。   谢汀坐在马桶上发了会儿呆, 嘴角忽然勾出个笑模样。   她手指在键盘上徘徊了半晌, 才回:[为了感谢你,等我好了,我请你吃饭吧?顺便带我逛逛你们学校啊]   ……   应辞许传完照片,朋友的茶水也到了。   朋友姓张,名张焱。两人在国外做过几年室友,关系熟稔,只回国后发展方向不同,因此并不常见面。   张焱继续上个话题,笑着调侃他:“你这人,咱们都是小三张的人了,怎么到了现在,还是那么不待见女人。不愧是藤校联盟第一性冷淡。”   应辞许:“……”   他又想起那个晚上。   ……应该也称不上性冷淡。   他扯了下嘴角,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对方电话忽然响了。   张焱朝他歉然一笑:“我接个视频电话。”   应辞许来这儿本就心血来潮,没什么目的,不置可否点点头,心想是否要离开。   可余光扫到他屏幕一角,不由微微一顿。   他又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原地。   这个电话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便挂断。   应辞许漫不经心问:“最近忙什么?”   张焱毫无所察,接口:“跟荣璋医药合作做一个新药项目,已经到了临床后期了,最近真是忙的头大如斗。”   虽然他们曾经住一起,但专业倒是各不相同,张焱学的是生物制药。   “荣璋医药?”应辞许轻笑,“张医生倒是发展不错,行业巨鳄都给你砸钱砸的毫不手软。”   刚才的电话,那边说了好几回,钱不是问题。   “嗨,你说刚才那个电话啊?”张焱听了摆摆手,“别提了,荣璋贺家,现在也就贺老还能撑着了。这位公子哥,贺泓致,实在难堪大任,除了砸钱还能做什么?能守住贺家家业都算不错了。”   贺泓致。   原来是荣璋医药的贺公子。   谢汀倒是不错,还能同他扯上关系。   只是不知道,所谓的前男友,到底是真是假?   应辞许并没有深究的欲望,她想瞒,那就瞒着。   人生在世,谁没有暗暗藏几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何必追根究底。   可惜谢汀就没有他这样体贴了,消息当即就追了过来。   ……他没那份心,她倒是执着于追根究底了。   请他吃饭?还要逛校园?   “我看你宿舍太空,不如给个床位给我。”他随口对张焱道,“改天来S大读个学位也不错。”   哈?张焱目瞪口呆。   他望着应辞许,嘴唇嗫嚅,正要说些什么,便见他垂头在手机上打字,嘴角露出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张焱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还他妈说不是来泡妞?你就装呗。还找什么破理由。   看在应辞许当了小三十年的和尚,他还是别戳穿他好了。   于是应辞许从从容容给谢汀回复:[恭敬不如从命,S大就翘首以盼欢迎我们大明星了]   ……   谢汀脚刚好了个利索,还没约祝辞出去,倒先接到了谢开成的电话。   又是叫她回家吃饭。   算一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她回去一趟的时候。   不知道婚约的事情应辞许是如何解决的,谢开成倒是一直没有再烦她。   看在他也识趣的份上,谢汀没说什么,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算作答应。   夏日已深,院子里的樱花早已落光了,只留一树深绿。   索然无味。   迎她进去的是个生面孔,季雨柔又换了阿姨。   自从做了谢家的女主人,她倒是娇气了许多,只家里的阿姨,就换了不知多少个。   有一处不合她眼,就绝无可能再待下去。   谢汀冷笑。   男人果然难逃温柔蛊,谢开成在商场也能称得上是个人物,竟真天真地以为季雨柔多么柔情似水温柔贤惠。   家里有客,季雨柔正与设计师讨论婴儿房如何装修,就见阿姨领着谢汀进来。   她脸上笑容习惯性扬起,朝谢汀摇摇手:“汀汀回来了。”   曾几何时,季雨柔来这套别墅时,是多么的青嫩而局促。   这么快,她就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装什么,不嫌累。”谢汀讥笑,“我回房了。”   “站住。”男人愠怒的声音。   谢开成也是刚进门,正撞上她对季雨柔毫不客气。   谢汀似笑非笑扭头:“哟,谢总回来了。快哄哄你可怜的小娇妻,我就不打扰咯。”   设计师尴尬坐在原地,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季雨柔隐在桌下的手狠狠捏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在手心,痛的人额角一跳。   她面上笑意却纹丝不动,朝设计师温声道:“我们下次再说。”   设计师忙不迭逃了。   谢开成皱着眉,过来握她的手:“她都多大了,真是不懂事!”   “女孩子,娇气些也不妨事。”季雨柔一如既往的大度。   谢汀吃饭时才下楼。   季雨柔已收拾好所有情绪,再次笑着面对她。   谢汀都替她累得慌。   要说比起谢汀自己,季雨柔更不愿意她时不时出现在谢家。   她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在一遍遍提醒她,她是以多么令人不齿的方式入住谢家。   可谢汀是谢开成的女儿,她再任性,她也要笑对着她。   谢开成可以对谢汀有诸多不满与挑剔,她却不可以。否则第一个不高兴的,必定是谢开成自己。   男人,凉薄,自私,不过是通病。   谢汀看着季雨柔面上无懈可击的笑,既倒胃口,又有些快意。   她大可不必满足谢开成所谓的“一家团圆”梦,但每次看到季雨柔又难受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确实令人愉悦。   不就是互相折磨。反正她谢汀问心无愧。   桌上多了一条鱼。   谢开成看了一眼季雨柔:“你怀着孕,闻不得鱼腥,怎么还安排这道菜。”   “汀汀爱吃鱼。”   谢汀掀起眼皮看她,托着腮看她笑:“我不仅喜欢吃鱼,我还喜欢跟人分享。”   抬手夹了一筷子,放在季雨柔盘子里。   季雨柔面色未变,夹起鱼肉,余光看了眼谢开成,笑说:“鱼肉吃了对身体好,我现在是两个人,确实要补。”   谢开成垂眸夹菜,没有开口。   季雨柔心里涌起一丝痛楚。   她忍着恶习,咽下了那口鱼肉。只觉得喉舌都烧起来,烧到心口。   谢汀笑意盎然,这顿饭吃的倒也算愉快。   但毕竟是和两个倒胃口的人一起,她吃的不算多,没多久就停了筷。   阿姨给她端来一小碗银耳粥。   谢汀拿调羹搅了两下,道:“什么事,说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开成果然开口:“医生说雨柔怀相不错,胎稳了,又恰好遇到她生日,想办个宴会,你到时候有空的话,也来参加。”   哦,是要请她这个“正宫”的女儿来给小妈撑场面来了。   谢开成其人,凉薄自私,倒是一顶一的爱面子,从不肯给人看到家庭不和那一幕。   既然要开宴,可不得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和和美美的大戏么。   谢汀也不欲把家事扯得人尽皆知,她自己不算什么,她不愿妈妈面上无光。   “我有个条件。”她瞥季雨柔,“季朗风不准出面。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就有点犯恶心。”   季雨柔面色终于白了一白。   谢汀心头爽快。   谢开成沉吟,季雨柔先开口:“怎么会呢,汀汀,是小风哪里惹到你了?我让他给你道歉……”   “他怎么惹到我,”谢汀笑眯眯,“你不是很清楚?”   谢开成皱了皱眉,不想让她提到那断不光彩的往事,朝季雨柔直接道:“朗风工作忙,到时候估计腾不出时间,你就别为难他了。”   谢先生真是个称职的商人。   谢汀微笑,起身离开。   ……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谢汀赶回别墅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七七八八。   谢开成一眼便望见她,笑着同身侧的生意伙伴说:“汀汀回来了。孩子不懂事,今天家里这么多客人,怎么等到的这么晚。”   男人笑呵呵看过来,爽朗道:“汀汀现在是大明星,说不定啊,工作比咱们都忙,孩子们闯事业,你这个做家长的能不支持?”   谢汀乖巧上前,十分嘴甜:“王伯伯好。”   几句寒暄,谢开成抬手宠爱地摸了下谢汀的头,说:“去后面吧,来了不少你的同龄人,去认识认识也不错。”   谢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甩手而去。   季雨柔正和几个阔太太聚在一起聊天,又是保养又是保胎,谢汀懒得同她们歪缠。   和季雨柔关系好的,必定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淡淡打了个招呼,便要起身,忽听其中一个太太笑道:“雨柔,我听说你们这次还请了应总,他会不会来啊?我可是专门把我女儿从国外叫回来,就为了捧你的场呢,你就给我句准话吧。”   另几位也纷纷附和,就是没女儿的,也要带个侄女外甥女充数,好来碰一碰这位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谢汀的笑意凝滞在嘴边。   她豁然扭头,冷声问:“你们请了应辞许?”   季雨柔抬眸与她对视,轻声笑了:“汀汀也很惊讶吧?你爸爸也是试探着请了他,没想到他真的应声,说会来呢。”   谢汀终于知道,谢开成在打什么主意。   她以为他已经死心,原来仍惦记着应辞许这棵大树,无论如何也要攀附上去。   甚至不惜算计自己的女儿。   谢汀当场就想掀桌。   季雨柔嘴角的笑更深了,她眸子紧紧盯在谢汀面上,似有暗示:“你爸爸很高兴能认识应总,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招待好了呢。”   季雨柔在威胁她!   谢汀心头怒火澎湃而起,他们不仅仅是算计她,季雨柔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她!   没有谢开成的授意,她怎么敢?!   “哦,对了。”季雨柔好似忽然想起来,又说,“你妈妈的朋友也有来,你要不要去见见?说说话,回忆一下往事,也是好的。”   迎头一击。   谢开成能威胁到她的,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他拿妈妈来威胁她。   谢汀唇齿溢满苦涩,往事,妈妈的往事。   不得不说,她被威胁到了。   谢汀忽然笑起来。   她今日穿一件黑色礼服,裙子下摆堪堪包臀,半肩微露,红唇如火,性感逼人。   平白显得多了几分凌厉。   这样忽然笑起来时,仿佛一团烈火蓦然绽放,直直冲到人眼中,美到令人心悸。   “好啊。”她笑着,忽然上前一步,贴近在季雨柔耳侧,声音阴冷含冰,气息却是温热的。   “谁没有往事呢,嗯?季雨柔。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生下这个孩子。”   谢汀言笑晏晏,抬起头朝一边的几位太太颔首,径直离开。   不远处,应辞许正带着周平踏入别墅。谢开成立刻笑着迎上去,十分开怀。   谢汀眉目含霜,站定不动。   侍者从她身侧走过,托盘上酒液晃动。   谢汀捏起一个杯子,仰头狠狠喝下一大口。沁凉冰冷,直入喉舌。   应辞许似有所察觉,抬眸望过来,直接忽略了身侧同他打招呼的谢开成,远远向谢汀颔首示意,彬彬有礼:“谢小姐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又向她解释:“那天我在开会,所以挂掉你的电话。后来事务繁杂,倒是忘记这回事了。谢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大事。”谢汀遥遥向他举杯,挑眉一笑,“不过是路上遇到一只流浪狗,觉得和应总长得有几分相像,新奇得很,迫不及待想同应总分享。” 第25章   谢汀话一落地, 应辞许还未反应,谢开成首先黑了脸。   “汀汀!”   “谢先生不必生气, ”应辞许却打断了他,似笑非笑望一眼谢汀,随手拿起一杯酒,回敬谢汀, “谢小姐和我是同类,想必也是见之亲切。我倒要感谢谢小姐, 时时惦念着我。”   谢汀面无表情。   哦,骂她也是狗呗。   骂她就算了, 还要说她惦记他?我呸!   她直接了当回:“我是人, 你是狗,同个锤子类啊。”   谢开成:“……”   他顾不得自己也躺枪成了狗, 再不制止谢汀,怕是要当众给应辞许泼一脸酒。   “好了, ”他笑着插话,一副宽容的长辈模样,“小姑娘家,嘴上没个把门的,辞许别在意, 让汀汀带你转一转。”   “怎么?你们没有什么商业合作要谈?”谢汀凉凉看他一眼, “也是, 谢家小门小户, 怎么着也入不了应总的眼。”   说完也不去看谢开成那张明明泛青却还要挂着微笑的憋屈脸, 瞟应辞许一眼:“走吧应总,后头一堆削尖了头的女人等着您的莅临呢。”   应辞许也并未再看谢开成,转身随着谢汀而去。   谢开成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滋味难辨。   他有些摸不清应辞许的态度,明明利落地将那个玩笑般定下的婚约取消了,可现在,他又应了这场宴请。   以应辞许城府,不会看不出他打得什么主意。   但总归,他没有拒谢家于千里之外。   或许不该这样说,他只是——没有拒绝谢汀。   对于从不近女色的应辞许来说,这已经实属难得。   谢开成心头有目的得逞的欣慰,也少有地涌起几分惭愧。   从前他也从未想过会利用谢汀,现在才知道,不过是鱼饵不够丰盛,应辞许这座大山,由不得他不动心。   ……   应辞许的出现已经勾引许多眼神。男人图利,女人图色。眼神勾勾缠缠绕在两人身上。   站在暴风眼中的两个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熟视无睹。   谢汀捏着酒杯,腰肢款款,声音含冰:“为什么要来?”   他淡淡道:“谢先生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   烦死了,跟她打太极。   谢汀的脾性,最讨厌同人虚与委蛇,她站定下来,转身面对他,直截了当:“我们是不是说好了,过了那一晚,就再无瓜葛!你怎么言而无信?”   “如果我没记错,”他眼睛微眯,掀唇轻笑,“谢小姐和我的约定,是婚约作罢?”   “我履行约定,婚约已经作罢。”他举杯同她相撞,清脆的玻璃撞击声,酒液在杯中震荡,“还是说,谢小姐这是想要管理我的交际圈?不好意思,这事情,要么是我的助理做,要么是我的太太做。”   “谢小姐……想要做哪一个?”   谢汀气的涨红了脸。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猛然闪现出祝辞那张口罩掩盖的脸。   她怎么会怀疑这两个是同一个人呢?祝辞不过一张刀子嘴,面前这个男人,却长着一颗刀子心。   “不好意思,”谢汀面无表情,“我对技巧太烂的男人没兴趣。”   管他为什么来,她懒得再和他歪缠,硬邦邦撂下这一句,抬脚便走人。   一旁伺机而动的人迅速迎上了应辞许,将他包围。   谢汀长出一口气,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去后头餐台边,找了个女人堆,听了会儿她们你来我往的炫耀,觉得实在没意思。于是掐着嗓子,拔高声调,带着惊喜:“天啊,应总已经到了!就在前面,都被人围上了,我得赶紧过去……”   旁边几位名媛瞬间精神抖擞,默契停掉话题,有心急的已经微笑说:“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匆匆而走,看那方向,可不就是去招蜂引蝶。   另几人不甘落于人后,也纷纷笑着退开,空气中隐隐剑拔弩张,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要去应辞许跟前好好开一次屏。   没准就入了人家的眼呢?   谢汀望着不过一瞬就作鸟兽散的“好姐妹”们,愉快地捏起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   绵柔的奶油化开,甜到心底里去。   甩开那些七七八八的人,谢汀终于有了片刻安静。   谢开成的商业伙伴,她不太认识,季雨柔的太太团,她不屑交谈。   曾经妈妈还在时,谢汀也曾众星捧月过。但那不过是曾经了,所谓的圈子,她早已淡化成边缘人。   真是没想到,在自己家举办的宴会里,她竟落了单,成了孤零零的那一个。   没意思透顶。   谢开成还是太过自信,他算来算去,还真以为谢汀和应辞许都能被他捏在手里?   谢汀偏偏天生反骨。   说好出席,她已经做到,可没答应他们要待到底。   谢汀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蛋糕屑,抬步离开。   谢开成正忙,没有注意到她。季雨柔却在时刻关注。   一看就知道她的意图。   但季雨柔只瞥了一眼过来,随即便微笑着再次同身边的太太谈话,好似没有看到她。   谢汀余光早把她动作看尽,轻轻笑了一下。   季雨柔恐怕是巴不得她快点离开。   谢开成那个蠢货,想借她攀上应辞许这棵大树,可却不知道,自己枕边人就是叛徒。   谁能没有私心呢?季雨柔才不愿意养虎为患,让谢汀真的巴上应辞许。她巴不得谢汀永远叛逆,做个不讨人喜欢的任性小孩。   应辞许已经开始不耐烦。   不过同谢开成几个算是能说的上话的生意伙伴几句谈话,一波波女人就像是没长眼一样往他这里撞。   应辞许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向来没掩饰过自己对女人的毫无好感,从前已经很久没人在这方面给他造成困扰,全因为他曾狠狠料理过几次给他送女人的人。   现在不一样了。   应辞许赴宴时不仅带过女伴出席,甚至听他公司内部人员有过透露,应辞许竟然允许女人近身,留了一身吻痕去公司上班!   也不知道这位的初夜,到底便宜了哪个臭妹妹!   这消息如此振奋人心,怎么能不惹的人蠢蠢欲动?   可没料到他仍是这样不留情面。   应辞许似笑非笑看一眼谢开成,声音像是带着笑意,掩下一丝暗暗的嘲弄:“想来我是弄错了?今天这场宴会好似并不是给谢太太办生日宴,而是给我办的相亲大会?”   谢开成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他既然存着把应辞许当女婿的心,自然也不愿他被别人缠上。   他意欲带应辞许带去内间,谁料身后周平适时上前,低声说:“应总,时间不早,我们还有下一个行程要赶。”   ……   谢汀踩着高跟鞋顺利地出了门。   喝了酒没法开车,临时通知何文放来接她。   半山别墅,离城区远,想必要等上一会儿   她站在路边,夏夜里山风微凉,温柔地推搡在她脸颊,吹得她鬓发勾在颈间,有些微微的痒。   里头纸醉金迷衣香鬓影,不过隔一条路,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   谢汀透过那扇门,仿佛看过去许多年前。   那时的谢太太还是她的妈妈,那时的季雨柔还是个受人资助才能上学的小可怜。   是她妈妈资助季家姐弟。却养出了两只白眼狼。   忽然有车开来,速度飞快,发动机轰鸣声阵阵袭来。   谢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靠在路边大树上,等车驶过。   却忽然停在了她跟前。   车窗摇下来,男人带着酒气的略显潮红的脸,说话时都有几分大舌头:“喂,小妞,这是谢家不?”   谢开成和季雨柔,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请?   谢汀眼底厌恶一闪而过,抬脚便往下走。   男人酒劲正酣,却没错过她那一下的鄙夷,立刻恼火起来,甩了车门就歪歪斜斜地往她这里来,一边走一边骂:“我就操了,哪来的路边站街招客的野鸡,还他妈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谢汀鞋跟十厘米,怎么走得快,她也没料到这人这么沉不住气,直接上手便重重捏住了她手腕。   男人力气出奇的大,一把将她拽了个趔趄。   谢汀刚好利索的脚瞬间又小小崴了一下,虽不严重,却也让她下意识靠在了身后的树上。   这一下就给他提供了便利,身躯一下子抵过来,将她笼罩在身前,无法逃脱。   鼻端萦绕着一股子甜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一闻便知,这男人刚从女人身上下来。   谢汀心跳加速,耳鼓里只听到血液疯狂流动的声音,隆隆作响。   恶心的味道越来越近了,连脖颈上都缠上了这男人浓重的喘息。   谢汀眼神一冷,这一瞬间,竟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应辞许大步向外走,周平在他身后,笑着讨赏:“老板,我这几回是不是都和你配合默契?不涨工资可说不过去。”   应辞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通知人力,周总助每月工资多涨一块。”   周平:“……”   他不敢再耍嘴皮子,通知司机过来接人。   应辞许步伐不停,走出门时,余光里忽然看到有白光闪过。   “有人在拍照。”周平低声说,又顿了顿,“好像是……那个方向。”   应辞许抬眸望过去,下一秒,瞳孔骤缩。   或许是酒精麻痹使然,男人不过只控制住了谢汀的双臂,便以为她无力反抗,迫不及待地想要凑过去。   谢汀嘴唇紧抿,在男人终于俯下身来的那一刻,抬腿恶狠狠向上一顶,使足了十二分的力。   这一下精准至极,男人“嗷”地一声哀嚎,痛到眼眶充血,下意识捂住了身下,两腿直发软。   谢汀毫不手软,一手稳稳扶住大树,抬起腿用她那十厘米的细高跟照着那地方又狠狠踹了过去,稳准狠。   一边踹一边骂道:“哪来的狗杂种,敢惹你姑奶奶我?老娘今天就废了你这二两肉,看看你还威风个屁!”   那男人已经瘫倒在地,两手死死捂住,惨叫声冲破天地。   不过一条马路距离,看到情况便飞速赶过来的应辞许,入目便是谢汀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男人那双已经被高跟鞋踹的满是血痕的手。   应辞许:“……”   谢汀还在咬牙切齿,也顾不上问,直接指使周平:“把他那双恶心人的手弄开!踹不到地方我不开心!”   周平:“…………”   他小心肝发颤,忽然有些惶惶然,谢汀也太他妈牛逼了吧……   要是给她发现应辞许和祝辞是一个人,自己还是帮凶的话,下场如何,不必多想,就让他直打寒颤。   周平下意识抬眼请示应辞许。   应辞许敛眉,不虞道:“你聋了?”   妈的,这两人还真他妈绝配。一个比一个冷心冷肺。   周平弯腰,要将那人手臂掰开,谁知那男人真是被踹怕了,嗷嗷叫着死活不松手。   周平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手弄开。   谢汀毫不犹豫,找好角度,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嗷——”   这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天地。不用分辨,也听得出这一下到底有多痛。   说不定真给废了。   谢汀终于爽了。这一阵剧烈运动,她头发散乱,面色红润,脸上出一层薄汗,月光下闪着细微的光,竟还有几分兴奋。   这会儿也顾不上跟应辞许吵架了,朝他点头:“谢了。”   应辞许微一颔首,不置可否,见她随便理了理头发,便要离开,忽然开口。   “等一下。”   谢汀警惕转身:“什么事?” 第26章   谢汀精神还紧绷着, 见他开口, 第一反应就是——   他又要和她讲条件了。   她脑中那根神经还处于高度兴奋状态, 完全无法平静,下意识的怒火又涌上来。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卑劣, 连这种事情都要威胁她来讲条件的吗?!   ……不得不说周平确实很有危机意识, 谢汀对应辞许的偏见早已经深入心底了。   她后退一步, 警惕道:“什么事?”   应辞许:“……”   他是洪水猛兽吗?还是说天生就长着一张令人难以信任的脸?   看在她刚受了惊吓的份上……谢汀这会儿还没收回防御, 身上的刺全数竖起, 像是受惊的小兽,无差别攻击。   ……她也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   应辞许向来冷硬,可对着这么个如惊弓之鸟的小姑娘,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自己的语气已不自觉放缓了。   “你这个小妈,倒也不简单。”他盯着她的眼睛,“下手毫不手软。”   谢汀悚然一惊。   “你的意思是?”山风渐重,不知是不是觉得冷, 谢汀声音都有些抖。   应辞许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套脱下, 本要给她搭上,又想她这会儿防备心重,改为抬手递给她:“穿上。”   谢汀咬了咬嘴唇, 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有些犹豫。   这姑娘, 怎么就不会服软呢?永远都硬邦邦的, 简直是个刺头,从不说一句软和话。   应辞许觉得自己心头那地方,好似被人拿支极细的针,在最软的那一处,轻轻一扎。   并不痛的。   但极细微的麻意融进血液里,窜进骨髓里,那种不适,久久难以消散。   他上前一步,离谢汀更近一些。   谢汀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声调又拔高了:“你做什么!”   应辞许也不再逼近,只抬手将外套一散,披在了她的肩上。   陌生又熟悉的气味瞬间笼罩住谢汀,她竟然奇异的……觉得安全。僵硬的脊背也不自觉软下来些。   “穿好。”他眉心蹙起来,迅速转换话题,“我刚才看到有人在拍照。”   谢汀猛地抬头盯着他,意有所指:“是刚才——”   应辞许微微颔首。   谢汀冷笑:“不过肚子里揣了一团肉,尾巴倒是翘得挺高。连孩子出生都忍不到,这就迫不及待来搞我了?”   “你还记得你威胁她,孩子不一定生得出来么。”应辞许挑眉。   谢汀同他对视:“她怕了。”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这一刻竟说不出的和谐与默契。   周平觉得自己忒煞风景,但还是战战兢兢插言:“额……地上还有一个呢,看起来快醒了。”   刚才那个男人痛晕过去了。   谢汀朝地上瞥了一眼,正要开口,电话忽然响起来。   是何文放。   谢汀朝路边看过去,没有车子过来。   电话铃声急促,没来由地像是在催促她,谢汀接起来,何文放的大嗓门瞬间冲进空气里:“谢汀!你怎么回事,在路边就和男人搂搂抱抱的,你被人拍下来了知不知道!”   “搂你妈个头!”谢汀冷声骂道,“说重点。”   “有娱记发照片给我,叫我拿钱消灾,否则立刻给你发到网上去……”   应辞许直接将她手机拿过来,沉声道:“保留证据,不必理会他,后续怎么处理,你等消息就好。”   何文放嗓子里的话霎时被噎了回去,他拿着手机呆了片刻,正要开口,那头就果断挂断了。   谢汀从应辞许手上接过手机,果断道:“我要报警。”   应辞许深深看她一眼,小姑娘脑子倒挺活泛。   果不其然,谢汀下一刻,便抬头看过来:“还要请应总帮我一个忙。”   应辞许短促地笑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趣味,他故作骄矜,淡淡问:“谢小姐怎么这么笃定,我会帮你?”   谢汀抬眸望他,神色已然平静下来,认真道:“应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可爱。   “条件么,倒也不必。”应辞许看了她片刻,忽然挑了挑眉,原封不动地回了她一句话。   “看她可怜,”他慢条斯理,唇齿间像是在咀嚼笑意,“我帮帮她。”   谢汀:“……”   谢汀脸上有点挂不住,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应辞许低低笑了下,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只道:“报警吧。”   又提点她:“不仅要说这个人意图猥亵,还要报那个敲诈的。”   谢汀点头,拨了120出去。   见她挂了电话,应辞许意味深长道:“在自己家门口遇到这种事,谢小姐还是通知谢先生一下为好。”   谢汀一怔。   “谁做了亏心事。”他似笑非笑:“也该去敲一敲她的门。”   谢开成匆匆而来,跟在后面的,还有面色平静的季雨柔。   “怎么回事?”谢开成开口便问,声音发沉。   季雨柔忙上前挽住他,柔声道:“先看看汀汀有事没有,再问情况不急。”   谢汀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季雨柔被她一哽,忍不住看了眼谢开成,眸子里有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雨柔是关心你。”应辞许在场,谢开成对着她说话时语调都软了半分,“说说情况,怎么就到要报警的地步了?”   谢汀没有开口,周平三言两语将情况讲了个清楚。   谢汀一直在观察季雨柔的表情,在周平讲到应辞许前来帮忙时,她眸子飞快闪过一丝异样。   呵。谢汀忽然明白,季雨柔必定以为,上次的女伴,不过是巧合,应辞许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个婚约,对她毫无留恋,便说明他对她没有丝毫留情。   谢开成想让她攀上应辞许,可季雨柔怎么愿意呢?   把照片散布出去,谢汀作为明星,既能在网上败坏她的名声,又能惹的应辞许对她更加不假辞色。   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应辞许现在就守在谢汀身侧,甚至还出手帮了她。连她肩上的外套,都是应辞许的。   只是不知道……拿照片敲诈何文放,是不是季雨柔指使的呢?   她应当不会这么蠢。   谢汀忽然有些想笑,周平话音落地,她便接口:“忘了说,出事的时候,有人躲在周围偷拍,已经联系我经纪人,想要拿照片敲诈我了。”   季雨柔猛地抬头看过来。   谢汀隐隐的猜测得到证实,心头快意涌起,她笑:“既然这么迫不及待,那我只好送他一份大礼咯。感谢应总帮忙,替我联系律师了。”   季雨柔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谁能料到出了这样的变故。   她当时不过是说,稍稍欺负一下谢汀,留下照片,放在网上抹黑她一把,顺势给应辞许看看谢汀是个多么不检点的人,断了谢汀攀上应辞许这棵大树的可能。   可那个人,喝了个烂醉不说,竟然还真的想对谢汀做些什么。如果,如果他真做成了……也总归算是件快意的事,出一出她这么多年的恶气,可谁知道,这个废物竟被谢汀反过来制住了!   那个拍照的娱记也是鼠目寸光!一见事情败露,生怕拿不到报酬,竟然蠢到直接去敲诈谢汀!   事实上圈子里这类事情屡见不鲜,靠偷拍起家的狗仔也并不少。   不过是掐紧了艺人的七寸,生怕爆出□□影响星途,一般都会选择给钱私了。   可谁让他碰到的是谢汀这跟硬钉子!   名声是什么,能当饭吃吗?她谢汀最受不得委屈,谁让她受委屈,她便让谁不好过。   她盯着季雨柔,笑意盈盈:“既然欺负了我,我免不了要报复一下下咯。”   警车来的很快,将在场几人,连同后来赶来的何文放,全都带进了局里。   谢汀还是头一回做笔录。   不过亏心事不是她做的,她十分坦荡。   到别墅区调监控的警察很快回来,没有遇到其他问题。   谢汀与应辞许对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   猥亵男已经被隔离,测出酒驾之外,还采了血液和毛发,要进一步检验。   谢汀心里一惊,看了眼应辞许,应辞许无声颔首。   剩下的便是回家等结果。   做完笔录已是深夜,谢汀站起身,一阵疲惫涌上来,令她没有站稳,一个踉跄。   应辞许抬手捏住她手臂,将她扶稳,垂眸扫了眼她的脚,叫过来周平:“去买双平底鞋来。”   又偏头问她:“尺码多大。”   谢汀的脚确实痛的狠了,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臂,重新坐下:“37。”   周平买了双粉色拖鞋回来,那上面的图案,熟悉的令人想要落泪,可不就是那个粉色吹风筒——小猪佩奇么!   这他妈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生怕大家忘记游乐场里面的那一幕是吗???   谢汀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还是忍不住咆哮了一句:“我恨小猪佩奇!”   周平与何文放同时转头憋笑。   谢汀恨恨抬头看应辞许,见他嘴角也飞快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走吧。”   表情虽已恢复,可眼底的笑意却久久没有消散。   谢汀:“…………”   她破罐子破摔了,踢掉高跟鞋,换上小猪佩奇,瞬间叛变。   算了,还是小猪佩奇好,最起码踩在脚底舒服啊!   深夜三点钟,外头正是最凉的时候。   谢汀饶是穿着应辞许的外套,可光溜溜的腿还露在外面,鸡皮疙瘩一下子蔓延全身。   应辞许替她开了车门,待她钻进去,才随着坐进了后座。   谢汀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车子开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应辞许名下的公寓里,律师已经等在那里。   他们打算第二天早上发声明。   进了屋,律师便要开口,应辞许抬手制止了他,说:“先吃点东西。”   谢汀晚上只喝了那杯酒,吃了几个小甜品,早已饥肠辘辘,胃部隐隐作痛了。   应辞许这话正中她下怀。   ……从前倒没发现他还有几分体贴。   周平十分机灵,暗暗给何文放和律师使了个眼色,说:“我们三个去书房讨论,点个外卖就行。应总看看谢小姐要吃什么,你们商量。”   律师最会察言观色,立刻站起来朝书房去,何文放磨磨蹭蹭,有些不情愿,周平暴力碾压,直接把他拽走了事。   客厅里只剩下谢汀与应辞许相对而立。   应辞许抬手随意松了下领带,问:“想吃什么?”   谢汀下意识撇开了眼。   胃里虽然不舒服,却实在算不得有食欲,犹豫了一下,说:“点碗粥吧。”   应辞许“嗯”了一声,径直进了卧室。   谢汀把他的外套脱掉,在沙发上坐下来,长出一口气。   顿了顿,低头看自己的腿。   裙子太短了,站着还好,一旦坐下来,向上皱缩,整条腿都露出来。   她双腿笔直洁白,十分漂亮,可……未免露的有点太多了。   又把他的外套拿过来搭在腿上,遮盖的严严实实。   他的外套,有着一贯的,应辞许的味道,正围在她腰身上。皮肤与面料接触,柔滑的触感,令人难以忽视。   谢汀不知想到什么,耳根渐渐红了起来。   应辞许从卧室出来,就看到小姑娘坐在沙发上,脸颊红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动声色道:“我去做饭,你自便。”   谢汀抬头,便见他换了身家居服,虽然头发仍梳的一丝不苟,仍是显得年轻了好几岁的模样。   她微微一愣,脑中猛地闪现出祝辞的身影。   她下意识喃喃出声:“……祝辞?”   应辞许莫民奇妙看她一眼,转身进厨房,边走边道:“祝辞又是哪位?”   谢汀恍然回神,摇摇头:“没,没谁。”   她觉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皮毛而已。”他开着水龙头,好似在洗锅,说话声有些听不清,“复杂的不会,熬碗粥还是可以的。”   谢汀这时站起身来,盯了他背影一会儿。   应辞许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他不过温情片刻,刻薄脾性便又冒头了,轻笑道:“谢小姐这样盯着我,怕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谢汀扯了下嘴角,慢慢开口:“应辞许,谢谢你帮我。”   应辞许清洗完锅具,转过身体面对她:“举手之劳。”   “事实上,”谢汀没有停顿,话说的十分认真,“我有些后悔上次挑衅你。”   这个上次,说的隐晦,但两个人皆知意为何指。   应辞许弯腰开柜子的身体有一瞬停滞。   片刻,他直起身体,慢条斯理道:“已经过去,不必多提。也不必在意。”   谢汀松了口气。   “是。”她盯着他的眼睛,“不必再提。”   ……   早上八点,早高峰时候。   谢汀打开微博,先编辑发送了一段监控视频出去。   刚发出去不过一秒,微博消息便开始疯狂提醒,手都震得发麻。   十分钟后,谢汀又发出一封律师函。   @世纪第一美少女谢汀:我深知我的力量渺小,但今天我愿意以此段视频发声。我想要告诉所有女生,当你遇到性暴力,不要害怕,不要羞耻,请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尊严!#女孩子的拳头也是硬的#   接下来,营销号推送,热搜安排,热度疯涨。   粉丝、路人,义愤填膺谴责加害者的同时,都自发地刷起了#女孩子的拳头也是硬的#话题。   谢汀再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但这一次,不再是搞笑视频,不再是疑似绯闻,不再是秀场跌倒,而是用自己的身躯,用力撞一次拒绝暴力的钟。   “视频看哭了……感谢谢汀,作为女明星能拿出这段视频真的很勇敢了,之前觉得她就只会炒作,没点实绩拿得出手,这次只想说,炒得好!”   “视频前半段的时候真的看得好无助啊,但是后面谢汀发力也是真的爽!!!我马上女子防身术安排上,自己强大了,遇到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啦!”   “汀汀当时也很害怕吧……我好心疼啊呜呜呜呜,还好最后没有被伤害,举起拳头就是干他!!这个畜生不得好死”   谢汀翻看着微博评论,眼眶有些湿润。   她鼻腔发酸,偏过头忍了片刻,还是没有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挂在尖尖的下巴上,一滴剔透的水珠。   应辞许抬手递了纸巾给她。   谢汀缓了片刻,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   室内静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谢汀非常细微的啜泣声,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在应辞许耳中。   小姑娘,可怜见的。   “季雨柔应该不会放弃。”应辞许突兀道,“我看我还是送佛送到西。”   谢汀一怔,抬头看他:“你……”   “看你可怜。”他说,“我帮帮你。”   她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应辞许也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但是谢小姐,要诚实一点。”   他深深望进她眼底,却不再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谢汀已经平静下来。   “你和贺泓致,是什么关系。”   谢汀眉心一跳。   果然,他们那天拙劣的演技,根本瞒不住他的眼。他早已经怀疑了吧?   “他是我表哥。”   她也回望过去:“荣璋药业的贺定璋,是我外公。”   “外公?”应辞许有几分惊讶,一瞬沉吟,而后,他的神情慢慢变了。   “所以说,你的妈妈是……”   谢汀张口打断他:“是。”   应辞许神情莫测,盯了她半晌。   空气静的让人难受,连呼吸都屏住。   “谢小姐还真是……”他要笑不笑地,似是喟叹,“令人刮目相看。” 第27章   流量变现果然容易, 热搜堪堪挂了小半天, 资源便上赶着往头上砸。   谢汀不过睡了一觉, 醒来便接到了何文放的电话大礼包。   公益宣传片拍摄邀请, 综艺邀约,杂志拍摄,独家采访……   一波又一波的曝光找上门来, 将谢汀身价哄抬。后头的档期一下子被填满,甚至不得不取舍间谢绝了一些邀约。   霎时便有了几分流量小花的姿态。   事情一一安排完毕,何文放忽然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道:“还有个大饼!内部消息,《南雁》要重新启动项目了!《南雁》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据说过不了多久, 就要公开选女主角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你要是拿下了,这就是你的成名代表作……”   谢汀并没睡够,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接他电话, 前头的事务安排都是随着他说,只偶尔插上一两句。   可听他这话出口, 她浑身猛地打了一激灵,“嘭”地一声直直从床上坐起来。震得床帘一阵剧烈抖动,晃得人眼冒金星。   “你说什么?!”   何文放见她这么激动,心说有戏, 忙添柴加火:“谁能想到, 有生之年竟然能等来《南雁》重启呢……当年安颜过世, 陈大导心灰意冷, 放话说除了安颜,再没人能演南雁,连他自己都多年不出来导戏了,简直是华语影坛的一大损失!可!是!《南雁》重启了!!!并且要公开选角!!谢汀,这个机会咱们要是把握住了,你就是下一个全民女神……”   谢汀忽然开口打断他:“我觉得我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何文放急了,这个大饼太有诱惑力了,令他无法理智,“咱们就试试看,不成也不丢人!你平时脸皮厚的很,怎么到了正事儿上,就这么不济事呢!”   谢汀沉默,手指无意识捏在床单上,攥出一片褶皱。   再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几分:“我……我不敢。”   毕竟年纪小,露怯也正常,何文放深吸一口气,谆谆善诱:“汀汀,你的演技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么?我跟你耗这几年是为什么,不就是看你戏好么?只要你愿意拍戏,早晚能出头!连你那个死对头赵伊绚都跃跃欲试想要去试镜,她那个演技,差的离谱,都有这勇气,我不知道你倒是怕个什么!”   饶是被他说得心烦意乱,她还是被他轻易激将,驳道:“别拿我跟赵伊绚比,我嫌丢人。”   “那就是去试试了?”何文放一喜,忙打蛇随棍上。   谢汀:“……”   她耙了耙头发,胡乱道:“再说吧。”   直接挂了电话。   何文放当她是松口了,便没再来电轰炸她。谢汀盯着安静的手机发了会儿呆,捂住头□□一声,又重重躺回了床上。   已是傍晚,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再被割断在她密实的床帘前。   小小的密闭空间,幽深昏暗。   将近期末,庄晴去图书馆学习了,谢汀却提不起劲头来。   黄昏时的安静的宿舍,仿佛全世界凝固一般,令人心生惶恐。   她脑中飞快闪过一个个凌乱的片段,妈妈垂下的手,季雨柔的轻笑声,影片中殉情的情侣,瀑布边白色水沫里悬浮的彩虹。   应辞许外套的温度,以及某种淡淡的……柑橘香。   画面定格在祝辞冷淡的眉眼上。   谢汀打开手机,给他发微信:[S大欢迎不开心的大明星吗]   十分钟,没有回复。   谢汀却忽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这独自的寂静了。她换了衣服,随手洗了把脸,妆都没化,口罩帽子一戴,骑上自己的小电车,直奔S大而去。   不过五分钟,她面对S大校门,跨在电车上,一脚支地,直接播了语音通话出去。   又是漫长的等待声,好在在她不耐烦之前,通了。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谢汀理直气壮支使他,“来接我呀。”   应辞许:“……”   昨夜为着她的事情,跟着闹腾了一晚,白天她倒是万事不管睡了个饱,他却还得处理掉一堆工作,才得以休息片刻。   不过刚睡得沉了些,就被她一个电话吵醒,听这语气,合着这位大明星还真把他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鸭子了?   他抬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语气便有些硬,开口便带出了自己原来的声音,沉闷沙哑:“不去。”   好在这声音一听便是人将醒未醒时候,谢汀没有察觉,只惊讶:“晚上六点了大哥,你还在睡觉?你昨晚做什么坏事去了……”   话说到后头,竟还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应辞许叹了口气,未免自己心火上来,直接开口怼她怼到露了自己的馅,直接掐断电话。   片刻,谢汀收到一条文字信息:[校门口等我]   谢汀盯着手机,咬着嘴唇翘了翘嘴角。   祝辞是从校外过来的,谢汀见他从车上下来,有几分惊讶:“你在外面睡觉?”   她脑中瞬间想到无数种场景,警惕道:“你不会跟哪个女同学出去开房了吧……?大战到天亮补眠到现在??”   祝辞:“……”   他懒洋洋抬眸扫她一眼,眼神毫无波动,却抬手屈指,在她额角重重弹了个爆栗。   这一下可没留情,痛的谢汀“嗷”地一声叫出来。   她捂住额头,泪眼汪汪:“疼!”   “就是要你疼。”祝辞冷哼,“小姑娘家,什么胡话都敢说。”   谢汀闻言,笑嘻嘻拿肩膀碰碰他:“所以没有什么女同学了?”   祝辞双手插兜,目视前方,“啧”了一声,问:“来找我做什么。”   “上次不是说了,我请你吃饭,你带我逛逛S大呀。”   祝辞余光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素面朝天,能看出眼睛还有些肿,笑的时候眯起来,与平日里那个艳光四射的大明星比起来,显得有几分娇憨。   他迈开步子:“走吧,大明星。”   以祝辞对S大那些少的可怜的情报,他带着她径直去了学校后头的小吃一条街。   夏日傍晚,正是人声鼎沸时候,成群结队的社团聚会,两两为伴的情侣约会。   谢汀虽没来过S大,但全天下的大学小吃城都长一个模样,她倒是熟门熟路,可戴着口罩,实在不好吃东西,过不了嘴瘾,只能指使祝辞去给她排队买奶茶。   奶茶店墙壁是镜面装修,谢汀托着腮,透过镜子偷偷看排在队末的祝辞。   他也戴着口罩,刘海一如既往地长至眼角。双手插兜,站没站相,懒洋洋一副凉薄模样。   可还是吸引了店里所有女孩儿的注意,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窃窃私语地看着他笑。   少女怀春,不过如此。放在以往,谢汀必然大喇喇嘲笑他像个开屏的孔雀,可这会儿不知怎的,却觉得那些女生们的神色有些扎眼。   隔壁桌坐着似乎是同寝的四个女孩儿,已经开始怂恿着最漂亮的那一个上去要微信了。   “虽然带着口罩,也能看出是个极品……”   “怎么可以错过……我是不行了但是我闺蜜行啊……快上快上……”   “一人搞定全寝分享……争气点,冲冲冲!”   谢汀边听边撇嘴,忍不住对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看祝辞还是那副招蜂引蝶不知收敛的死样,谢汀恶从胆边生,站起身一步跨过去,抬手挂在了他手臂上。   祝辞被忽然袭来的少女甜香惊了一下,下意识抬手便要往外推。   谢汀死死搂住他手臂,拼命给他使眼色,嘴巴上甜腻腻地喊:“宝宝,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好久啦。”   祝辞:“………………”   神经病啊!!!   他手臂用力,就想要甩开这块狗皮膏药。   谢汀见状不对,一眼瞄到旁边有个楼梯,箭头指示楼上是家咖啡厅,她用了牛劲儿把他往旁侧推,一边还腻着嗓子撒娇:“我又不想喝奶茶了,我们去楼上喝咖啡好不好?”   一边小声威胁他:“快走快走,否则当场掀你口罩哦。”   她还威胁上瘾了?   祝辞被她推搡着上了楼,终于不耐,抬手拿指尖抵在她肩膀,将女孩儿推出半步远,才觉那股甜香淡了些许。   稍稍气顺,他皱眉:“你又发什么神经?”   谢汀朝他嘟了下嘴,找座位坐下,半晌才冒出一句:“花蝴蝶。”   “你说什么?”祝辞点了单,见她还一副气鼓鼓模样,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谢汀装模作样环顾咖啡店,眼睛就是不看他,嘴里酸溜溜小声嘟囔:“说你招蜂引蝶不知检点咯……”   这一句倒是给祝辞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顿了下,眉心缓缓敛了起来,向谢汀脸上望过去。   她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嘴唇轻抿,目光毫无焦点地乱转,却不敢直视他。   藏在头发里的耳梢,还隐隐约约带半点晕红。   饶是祝辞对女人向来退避三舍,也轻易能看出她那么点儿女孩子的小心思。   他脊背缓缓挺直,在这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谢汀尤不自知,见服务生送来咖啡,总算松了口气,将话题扯开,说:“你看热搜了吗?”   “没有。”祝辞不动声色,“怎么了?”   谢汀将口罩扯下去一半,先低头啜了口咖啡,又嫌弃地皱眉,抱怨:“不好喝。”   才转过头可怜兮兮说:“我昨天被欺负了……”   祝辞挑眉:“我以为大明星伶牙俐齿,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谢汀一梗,偏过头看他。   他眉梢微抬,那颗泪痣漂亮到妖冶,却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好似完全不关心,她被谁欺负了一般。   这个冷心冷肺的狗男人。   谢汀心头忽然漫上几分委屈。   她是硬脾气,没有这样摇尾乞怜求别人安慰的。既然他不在意,她便也拉不下那个脸。   咖啡厅里音乐声本低缓轻柔,这时候却忽然切歌,有一瞬间的空白。   空气凝滞,两个人好似忽然都别扭了起来,气氛怪异。   墙上挂着的屏幕闪烁一瞬,显出来一个人影。   女人穿着旗袍,身段玲珑,笑容甜美,张口温柔吟唱。   那一把漂亮的嗓子,刹那间将时空转换回许多年前。   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星安颜,一代国民女神安颜。   人美歌甜便罢,连演技都灵气逼人,令人叹服。人人都说她天生便是吃这碗饭的。   国际知名导演陈启亲自操刀为她量身定做了剧本《南雁》,磨了整整三年,才堪堪定稿。   可惜红颜早逝,徒留人对着影像喟叹。那个剧本,失去了女主角,便没了灵魂。陈大导心灰意冷,绝口不再提这曾经寄予厚望的收山之作。   谢汀有一瞬的愣怔。   “安颜……”她低声喃喃,“她真美。”   祝辞目光穿过她,望进荧幕上的翩翩人影。   他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下个学期要出国交换,以后不能常见面了。”   谢汀那一缕愁思瞬间被扯回现实,她皱眉:“这么突然?”   祝辞忽然笑了,口罩遮面,谢汀只能看到他眼角微微弯了一瞬,惹人目眩。   “我们总共,”他声音里带着轻笑,好似在笑她天真,“也没见过多少回吧,嗯?大明星?”   谢汀觉得自己心尖尖的地方被谁扯了下,又酸又麻。   心头那股涩意直冲而上,浇的她头脑发胀,她必须要说点什么,否则她要爆炸了。   “你有女朋友了吗?祝辞。”   祝辞只觉眉心狠狠一跳,头皮发麻。   他沉吟一瞬,正要张口,却被谢汀急匆匆地打断了。   她似乎害怕他说出什么刻薄话似的,忙把话头扯走,笑嘻嘻地同他开玩笑:“我就是好奇啦……”   瞧这小姑娘。   脸皮还是太薄了,不过问出这么一句话,就仓惶成这副模样。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向来冷心冷肺的应先生,竟有一刹那的不忍。   舌尖话语缠绕片刻,他望向她,低声说:“没有。”   跟点了灯泡似的,小姑娘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等你回来,我是说等你回来,”她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期期艾艾,向他提要求,“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   应辞许:“……”   事情真的大条了。   他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非要假扮个什么大学生逗她玩儿??   这他妈不是贱得慌吗?给自己挖坑挖的那叫一个爽歪歪啊。   玩他妈出事儿了吧!!!   一时间他头痛欲裂,可对着谢汀亮闪闪的双眼,他实在无法硬着头皮说出“不行”两个字。   “到时候……”他含糊道,“再说吧。”   谢汀不要这样的答案。   她执拗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给个准话?”   应辞许:“……”   良久的沉默。   荧幕上,安颜已经唱到了第三首歌。   他终于开口:“好。” 第28章   电梯门在负一层悄然打开,空无一人。   工作日下午三点, 谢汀随何文放迈步进去, 看着他按了28层按钮。   “今天见的只是选角导演, 还远远见不到陈导的面呢。”何文放低声交代着她,“上次的事吃了亏,你也该知道, 小鬼难缠。虽然只是个选角导演,但人家团队牛逼, 也不是咱们得罪的起的……”   谢汀今天多少有几分沉默, 听他不断絮叨着,倒也没显不耐,小脸绷的紧紧地, 认认真真地听着。   何文放瞥她脸色,不由笑了。饶是平日里多刺头样儿, 这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呢。   他抬手揉了下她发顶, 笑话她:“真是稀奇, 咱们谢大小姐也会有怕的时候?”   谢汀撇撇嘴, 小声嘟囔:“你懂什么……”   怕她脸上挂不住,何文放也不拆穿她:“咱就是去试试, 重在参与,成了当然好,不成也没事儿!这么大个饼, 谁不想吃?你前头多少有资历的大咖呢, 要真轮到你, 我倒要烧高香了!”   谢汀:“……”   有这样扯后腿的猪队友吗!   她瞪他一眼,刚要反驳,电梯门“叮”地一声,到达28楼。   未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难受,但到了别人地界儿,还是收敛些好。   谢汀不是小孩子,自然懂得这道理,立刻收了表情,女明星专用假笑挂起来,迈步出了电梯。   工作人员迎上来,领他们到了一间休息室,撂下一句“稍等片刻”,便微笑退场。   休息室里已经等着几个人。谢汀进去先扫了一眼,不由一顿。   ……还真是冤家路窄。   赵伊绚正黑着脸同经纪人抱怨:“看她那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谁不是过来就先等上个半小时,排队进去试镜?就她牛逼的很,上来就插队?还真以为陈导看了她,别人都入不了眼了?这屋里一个个都没她咖位大咯?算什么玩意儿……”   她声音不轻不重,带着鄙夷,恰恰好够这满屋子人听个清清楚楚。   谢汀同何文放对视一眼,看来是有人插队,惹了众怒。   只是赵伊绚也忒沉不住气,当场就撒起气来。   经纪人忙拽她手:“你小点声……她可是你那位的亲妹妹,惹了她有你什么好果子吃?”   赵伊绚气不顺,可这话等同于捏她七寸,张了张口,再没说出什么来。   谁知一扭头就与谢汀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会儿正意难平,赵伊绚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来了?”   谢汀两手抱臂,嗤道:“不来怎么看你吃瘪?”   空气里硝烟味儿立时弥漫。   女明星当面扯头花,简直不要太好看!屋里其他人瞬间竖起耳朵,眼睛锃亮,预备吃瓜。   何文放心都吊起来,下意识抬手重重按住了谢汀肩膀:“别冲动!”   那头赵伊绚的经纪人更直接,上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谢汀“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伊绚气疯了,狠狠把经纪人的手甩下来,怒骂:“滚开!”   经纪人面色难堪,生生忍下这口气,低声劝慰着她。   忽然有人惊道:“出来了!”   满屋子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透过窗子向外看去。   谢汀转头,不由微讶。   ……原来是冯歆然。   她正轻笑着说着什么,身侧送她出来的男人忽然笑起来,声音隐隐约约透过门缝钻进来。   “歆然今天表现的这么好,我虽不敢把话说满,也敢说陈导必定满意,回去擎等着好消息好了……”   冯歆然微笑颔首:“承蒙抬爱,张老师替我在陈导面前多说几句好听的,我就感激不尽了。”   不过寥寥两句话,满屋子人都听得心头滋味难辨起来。   谢汀神色平静,听到赵伊绚在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外头的冯歆然似有所察,忽然转头看过来。   谢汀不躲不避,与她对视。交错间,两人心照不宣地给了对方一个客气的微笑。   同时移开视线。   ……   期末考试过后,谢汀陡然忙了起来。不是在赶通告,就是在赶通告的路上。   她已经连续一周只睡四个小时了。   化妆间的灯光太足,有些晃眼。谢汀倚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替她上妆,眼帘半阖,昏昏欲睡。   何文放在一边拿着台本和她对流程,谢汀初时还能回应两句,后头就迷迷糊糊地只从喉咙里嗯嗯两声。   她这阵确实是累,眼下青影都要叠加好几层遮瑕来掩盖。   何文放多少也有些心疼。   但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他任由她睡了一刻钟,才轻轻拍她肩膀,小声喊:“汀汀,醒醒。”   “嗯?”谢汀还朦胧着,眼睛张开,有些不知身处何处。   “别睡了,礼服送过来了,换上得先拍宣传照。”   谢汀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强打起精神,进了里间。   衣服不太合身。谢汀有一把细腰,腰身处本该收紧两寸,才更凸显她身材。   之前是给过品牌尺寸的,只是谢汀忙,没有来得及去试。但这品牌他们并不是没有合作过,本不该出这样的纰漏。   何文放的脸倏地沉下来。   谢汀反倒笑了下,嗤道:“季雨柔真是没长进,就爱搞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她今晚要参加的是国内一线时尚杂志举办的时尚盛典,同时也是个慈善晚宴。   巧的是,承办的慈善机构,正是由季雨柔和她的几个阔太太朋友成立。   当时收到请柬,何文放便劝她不要去搅浑水。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差这一个红毯走。   当时谢汀倒笑的十分玩味,只说:“不去怎么行?有热闹看,怎么能少了我谢汀?”   何文放无法,只能接受了邀请。   季雨柔怎么能放过这么好一个给谢汀添堵的机会?   何文放眉心紧蹙:“你要是穿这种不合身的衣服出现,网友可发散的空间可大了去了,她手段虽然不入流,但也管用。红毯快要开始了,这么短时间,上哪儿找一条合适的礼服……”   他说着,就要去打电话联系其他相熟的品牌,看看有没有可救急的。   这事倒也不难,最多就是礼服不够合心意罢了。谢汀倒不怎么在意,她把不合身的礼服换下来,径自靠在沙发上继续补眠去了。   季雨柔这点小手段,还伤不到她。   不如多补会儿觉,保留精力,晚上用来看好戏的好。   ……   “散会。”应辞许微一颔首,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周平跟在他身后,低声提醒:“应总,时间不早了,晚上的慈善晚会您还要出席。”   应辞许抬手揉了下太阳穴,脑子里倏然闪过谢汀的脸。   女孩子耳畔微红,期期艾艾的声音盘旋在他耳侧,如梦魇萦绕:“等你回来,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   “看看你的脸……”   “你的脸……”   “脸脸脸脸脸……”   ……看个屁啊!祝辞那个黄毛小子有他本人好看吗?   不就多了颗狗屁泪痣么?   应辞许头更痛了。   下意识不想去那个劳什子慈善晚会。   他暂时不太想见到谢汀。   平日里极其有眼色的周特助,这会儿却好似被人下了降头,喋喋不休:“也不知道谢小姐的后妈这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安静的走廊里,应辞许脚步声蓦然一停。他偏头看周平,眉心皱的紧紧,语气不善:“你是工作太少不够做了?那么爱管闲事?”   周平:“???”   他一脸无辜:“应总,不是您说的吗?看人家小姑娘可怜,要帮人帮到底的……”   应辞许:“……”   “你搞清楚,是她求我。”   周平:“…………”   “没错,”他立刻倒戈,唇角微笑纹丝不动,“她还哭着求您。”   应辞许:“……”   晨曦里第一缕阳光投在她面颊,下巴上挂着的那滴泪显得愈发剔透,颤巍巍地晃。   她睫毛鸦黑,遮住眼睛,不过片刻,又换了表情,小姑娘带着鼻音的声音有点可爱,小心翼翼地求他:“我想看看你的脸……”   走廊里冷冽的白炽灯影倾泻而下,应辞许脑中一瞬间似闪回过万般光影,又回归空白。   脚步只停顿片刻,而后回转,却是去往离开公司的方向:“走吧。”   北城海棠湾。   秦叔将备好的礼服送来,应辞许抬手接过,径直向衣帽间走去。   推开门的瞬间,他驻足,偏头问:“上次在法国定的礼服,送回来了没?”   秦叔微笑点头:“前天刚送到,按您的吩咐,两套尺码,各送了三套礼服过来,已经放进太太的收藏室里了。”   应辞许微一颔首,什么也没说,关了衣帽间的门。   他造型并不难做,很快收拾好,秦叔拿来领结,替他系上。   暗夜紫的丝绒领结,神秘、高贵。   应辞许望着镜中的自己,忽道:“挑一套礼服,装起来。”   秦叔手稳,闻言动作丝毫未顿,恭敬回应:“好的。”   他早已知道,多出来的那套尺码,属于谢汀谢小姐。而太太的收藏室,除了这一位,还没有人能够染指。   往日是他小看了这位谢小姐。   领结系好,秦叔后退一步:“好了少爷,您可以出发了。”   他恭敬垂下的眼帘里,直到此刻才显现出几分笑意。   他从小看应辞许至大,应老爷子有多心急想要抱重孙子,他都看在眼里。而他的期许,并不比应弘泰少。   车子重新驶出海棠湾。   后座上,应辞许身侧多了一个漂亮的纸盒。   如果他有心打开看一眼,就会发现,这条裙子的颜色,同他的领结,正正相配。   ……   保镖打开车门,将谢汀护在身后,向红毯走去。   前面一对明星正在布景板前签名采访。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晕开,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以及红毯后端挤挤攘攘的粉丝群们,令整个现场呈现出一种嗡鸣的嘈杂。   谢汀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便露出了完美笑容。   高跟鞋抵在红毯上,滞涩的摩擦感。   她静静地站在红毯尽头,等待工作人员的示意。   旁边的粉丝区忽然传出一阵尖叫,谢汀轻轻吁了口气,令心跳平和几分,便侧耳去听。   竟然是在喊她的名字!   刚缓下来的心跳又猛然跳动起来,她努力克制自己,微微偏过一个角度,望见一片灯海。   “汀”字亮着一片灿烂橙光,倏然撞进她眼里。   女孩子们疯狂欢呼着喊她:“汀汀——汀汀看这里——”   音浪铺天盖地兜头而来,令她有一霎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这种感觉……   久违了。   原来这么快就两年过去。   她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热烈澎湃的呼喊,喊着她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告诉她:谢汀——爱你——   ……后来都化为了灰烬。   这一霎那谢汀心头如烈火燎原,熯天炽地,火舌一寸寸舔在她肌肤上,烧的她浑身战栗。   她用指甲狠狠掐在手心里,才逼退眼中闪出的那股热意。   “女孩子的拳头也是硬的——”   “谢汀你好美——”   “啊啊啊啊啊嫁给我——”   谢汀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工作人员上前示意她可以进场,她抬眸看过去,主持人正笑望着她的方向。   她轻轻吸了口气,刚来时仅存的那么点儿紧张,一下子消失殆尽。   两旁粉丝炽热直白的目光簇拥着她,谢汀步履从容,迈开她的第一步。   停在布景板前签好名,先给媒体拍照时间,接下来是主持人采访。   都是对好的流程,问题和答案也早已准备好,谢汀微笑应对,没出任何问题。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红毯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一阵比一阵高亢,风头一下子便盖过了这边。   后头那个明星,这么受欢迎的吗?谢汀余光随意瞟了一眼,嘴边的笑不由僵硬了一秒。   怪不得人气这么旺,原来是新晋顶流季朗风驾到。   他微屈的手臂上,挽着的,可不正是同公司的师姐,人气不亚于他的冯歆然么。   谢汀心头略过一丝冷笑。   台本上原本在她后面的明星可并不是这两位,季雨柔又在搞什么鬼?   她懒得应付,迅速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正要溜之大吉,谁知道,主持人竟没放她离开,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倒不是什么刁难的东西,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即使没对过,谢汀也能迅速应对出来。   可这就被绊住了脚。   谢汀一边微笑回答,一边抬眸瞟了主持人一眼,对方笑着移开了眼。   原来是故意的。   呵呵。她谢汀从不怕事,既然这么不想让她走,那她就奉陪到底,看看这一回到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果然,谢汀要离开时,季朗风和冯歆然已经快要走至布景板前。   “好巧哦。”主持人故作惊愕,捂着嘴笑,“既然三位遇上了,就给我们媒体朋友送个礼物,杀一杀他们的菲林好了。”   谢汀回转,向季朗风与冯歆然微笑颔首。   季朗风望着她的眼神欲言又止,谢汀只瞟了他一眼,便淡淡移开了视线。   而后同冯歆然对上。   女人们的眼神就有意思多了,两人一瞬交锋,在看到冯歆然的那一刻,谢汀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了几分,几乎轻笑出声。   所谓一环扣一环,不过如此了。   冯歆然香肩半露,珠粉色礼服衬得她温婉和柔,盈盈脉脉。   问题是……这衣服忒眼熟了些,可不就跟谢汀丢在更衣室那件腰围大了两寸的礼服相似了个七八分么。   不合身的礼服,在红毯上“意外”的三人合照,显而易见的撞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新晋顶流……   一个个单独拎出来,都能让吃瓜网友热闹一整天了。   不出意外的话,红毯结束,谢汀就能看到漫天飞的艳压通稿了吧?   也不知季雨柔和冯歆然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谢汀眼里讥讽一闪而过,笑意盎然地向冯歆然微微颔首:“又见面了。”   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应辞许还一同送来了一双高跟鞋。   那么恰恰好,比冯歆然高出半分,此时这模样,倒像是在俯视她。   冯歆然牙根都咬痛了。   那衣裙勾在谢汀雪腻的半胸,顺着腰身迤逦而下,纤纤一握,而后裙摆炸开,热烈绽放。   夜空紫……闪着点点银光,如同从浩瀚宇宙扯下一片星空,裹在女人玲珑身段上。   谢汀皮肤冷白,仿若一阙月光,只令人窥见一角幽光。   耀眼而冷冽的美,狠狠扎痛了冯歆然的眼。   显而易见,她输的很惨。   三人一同转身,面对镜头。季朗风站在中间,冯歆然的手仍挂在他臂弯。   谢汀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   季朗风下意识往她身侧靠近。   谢汀微笑偏头:“离我远点。”   闪光灯噼啪乱响,照亮三人脸孔。   唯有谢汀一人,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   终于结束,工作人员领着三人一同入场。   远离喧嚣,安静的气氛终于被耐不住的季朗风打破。   “汀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子里的惊艳再无法遮掩,“你今天真好看。”   谢汀报以微笑,彬彬有礼:“谢谢舅舅夸奖。”   季朗风:“……”   他有些难堪,抬手便去握她手臂:“汀汀,你别这样。”   谢汀似笑非笑扫一眼一旁面带微笑的冯歆然,语气玩味:“季朗风,你的女伴还在呢,当着她的面勾搭别人,不太好吧?”   季朗风闻言,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冯歆然,却对谢汀道:“我师姐……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没关系的。”   余光里一直注意着冯歆然的谢汀,眼睁睁看到她面容扭曲了一瞬。   谢汀简直要笑出声了。   季朗风也忒渣了点。   “是嘛,”谢汀笑意吟吟,“师姐真善解人意。”   季朗风听她跟着他叫师姐,心头一喜,忙问:“你那天……没事吧?看到你的微博后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想要安慰你的。可你把我拉黑了……”   尾音还透着几分委屈。   谢汀敛了笑,淡淡道:“小舅舅多虑了,已经有人安慰过我。”   季朗风额角青筋一跳,有些急促道:“你别叫我舅舅!”   谢汀眉梢一扬:“我以为你来出席这个慈善晚宴,就是默认要公开和季雨柔的关系了。我不叫你舅舅,又该叫你什么?”   “我们不会公开姐弟关系。”季朗风斩钉截铁道,“我姐已经答应我了,同意我自立门户,所以这层关系其实束缚不到我们的,汀汀。”   “哦?”谢汀似笑非笑觑他一眼,不置可否,“是么?”   此时已走至座位席前,谢汀驻足,朝他们略一颔首,径直往自己位置走去。   身后,季朗风声音沉沉,似在承诺:“是的,汀汀。我会努力到你原谅我。”   谢汀笑起来,朝后随意摆了摆手,施施然离开。   ……   应辞许已经进场,同认识的人寒暄过后,便落了座。   微博上正在进行红毯直播,他在屏幕上划了片刻,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直播。   不知道秦叔给她准备的是哪一套礼服。   红毯上的精彩一幕他自然没有错过,退出直播后,他刷了一下主页,便看到谢汀的粉丝正在刷话题。   #谢汀 星空裙#   热搜也安排上了,正在往上攀爬。何文放动作倒挺快。   不出意外的话,今夜谢汀艳压全场。   倒也不枉秦叔费心给她安排的那件礼服。   他正要关掉手机,忽然瞥见一条推送微博。   小图只能看到迤逦的裙摆,似乎正是谢汀的那一条。   他犹豫一瞬,点开了图片。   是谢汀的站子出图。   站姐向来高冷,可这条微博却能看出她有多疯狂:   “卧槽啊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妹妹的美貌如果能杀人我已经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美了我疯了老婆请在我心上开一枪用我的热血弄脏你的裙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转发里,清一色的:卧槽我死了妹妹杀我啊啊啊   足以见得微博网友一旦上网冲浪,文学素养就全被狗吃了,天天不是哈哈哈就是啊啊啊,所有情绪一律用卧槽表达。   应辞许:“……”   他嫌弃地瞄了两眼转发和评论,“啧”了一声:“粗鲁。”   手指却不由自主长按图片,选择原图,然后……   下一秒,那个裙摆忽然从手机里晕了出来,沙沙地蹭在西裤上,温柔地扫在他脚踝。   有些痒。   应辞许顿了一秒,才意识过来,谢汀笑吟吟的声音已经传来,带着坏:“好看么?应总。”   应辞许不动声色将手机暗灭,抬眸望她。   逆着光,他眼睛微微眯起来。   谢汀咬着嘴唇笑,得寸进尺:“应总可别看迷了眼,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应辞许脊背微微后仰,抵在椅背。双手交扣,优雅地放在膝盖上,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熟练的讥笑。   “谢小姐心情不错。”   “漂亮裙子令人愉快。”她向他颔首,“多谢应总又一次帮我。”   看来她没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看来谢小姐很满意。”应辞许姿态放松,淡淡一笑,“不知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你?”谢汀乜了他一眼,笑的戏谑,“我假装没有看到应总偷偷保存我的照片好了。”   应辞许:“……” 第29章   调戏了应辞许一把, 谢汀心情甚是愉快   即使瞥见旁侧椅子上贴着的那两个碍眼的名字, 她嘴角噙着的笑意也分毫未变。   季雨柔今天还真是铁了心的恶心她。   可惜了, 被恶心到的到底是谁,还未可知呢。   季朗风与冯歆然接踵而至,两人见了她, 都没什么意外的神色,看来是早知道了。   季朗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谢汀身侧,冯歆然面上微笑完美漂亮,随他坐下。   外头红毯还没走完,内场灯光稍暗, 到处是攀谈私语, 谈不上安静。   可他们这地儿, 三个人默契地都未张口,气氛显得有几分冷凝。   谢汀倒是毫不在意,只把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当空气,扭脸朝侧门翘首以盼。   她在等何文放给她送手机过来。   这种场合, 谁那么傻的干坐一晚上呀,没有手机,不如杀了她。   何文放其实真想让她干坐一晚上,当个漂亮的花瓶, 多出几张美图多占些版面也不错。可惜怎么拗得过谢大小姐。   他把手机递上来,正要开口, 忽然瞥见她身侧的那两人。   何文放一惊, 脱口而出:“怎么和他们……”   话说一半, 惊觉不对,忙刹了车,只面色已经显露出几分不悦。   “惊讶了吧?”谢汀毫不避讳,捂着嘴笑,饶有深意道,“幸好我们临时换了服装,否则就和冯小姐撞衫了呢……”   季朗风一直关注着她,听了这话,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眼冯歆然:“撞衫?”   “可不是么!”谢汀敢在冯歆然张口之前,微笑说,“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拿到手的礼服,腰身多开了两寸,没那么合身,只好换掉了。现在看来,跟你师姐的衣服像极了,要是真的穿出来,我可就是‘谁丑谁尴尬’了。”   被她挤兑两句不算什么,可听到后头这句,冯歆然的面色仍是克制不住冷凝了一瞬。   季雨柔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礼服上能动的手脚太多了,她偏偏选了最蠢的一种!   这一下,她踩谢汀没踩着,反倒被“艳压”了!   她收起心头的怒火,笑道:“那还真是不巧,谁知道我和谢小姐的眼光都如此相像呢。”   谢汀:呕。   谁他妈跟你眼光一样?!你想要的都是我捡剩下不要的好不啦?   她看了眼身侧一头雾水,对两个女人话里话外的打机锋毫无察觉的季朗风,嫌弃地撇了撇嘴。   “不合适的东西,我早丢了。”她眉梢微扬,神情倨傲,“谁爱要谁要,捡破烂呗。”   冯歆然眼底阴冷一闪而过。   谢汀已经转过脸兀自看起了手机。   先去超话看站子图,底下评论都疯了,各种嗷嗷叫着妹妹好可可妹妹嫁给我。   看的谢汀笑的一脸荡漾,粉丝一定万万没想到,刚才红毯上那个高贵冷艳的女明星正在对着她们花痴的笑。   没几下就翻到了刚才应辞许看的那个站子的图,谢汀反复看了几遍,挑出来最好看的一张,保存下来,打开微信,发给了祝辞。   谢汀:[我美不美!]   她盯着屏幕好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复过来。   谢汀心里有一点失落。   祝辞最近好像真的很忙……给他发消息,发五句回一句,对话框里眼见都是绿色调,夹杂着他孤零零的、简短的回复。   显得她好像个舔狗哦。   谢汀心里莫名有些气闷,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一句什么,季朗风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   “我替他说,”他声音有些冷,“很美。”   谢汀倏地转头过去,怒道:“你要不要脸,偷看别人手机屏幕?”   季朗风将他们的对话框看的明明白白,怎么看不出来,谢汀是更主动的那一方,他心里有气,语气便有些冲:“原来他是这样对你!”   “是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谢汀被他难以言喻的的神情刺痛,因为祝辞的不冷不热而升腾起的那几分委屈在心头发酵,她冲口而出,“那我也喜欢他!”   季朗风要气疯了。   从前她就伶牙俐齿,又万分护短,凡事就爱向前冲,将他护在身后。可现在他终于知道,当她的牙尖嘴利反戈相击,狠狠刺在他身上时,会有这么的痛。   她都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   他们的曾经不过是朦胧的、暗昧的心照不宣,从没有谁诉诸于口,他们以为彼此都懂。   现在他总算知道,那一句“喜欢”的威力有多重,能将他刺的万箭穿心,浑身是血。   季朗风拳头紧握,牙关都咬起来,   “小风——”   十足担忧的声音,伴着一双柔软的手忽然覆在他手臂上,不容忽视。   “啧,看看、看看,师姐都急了。”谢汀错眼看见,讥诮道,“小舅舅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句“小舅舅”,季朗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刹那没了气势。   冯歆然轻轻拍了拍他,柔声道:“小风,有事之后再说,这个场合……”   季朗风微微垂首,面色沉郁,隐在暗处,声音颓然:“我知道。”   冯歆然微笑着收回了手。   谢汀嘴角的哂笑一闪而过,也迅速调整状态,恢复了假笑。   这一边硝烟十足,另一头的网络里,有一群人却被轰然点炸了。   “啊啊啊啊啊kswlkswl这是什么年下小狼狗和温柔小姐姐的神仙CP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我宣布这一对我嗑了!!!季朗风冯歆然给我在一起!!!”   附图是一张抓拍,图片里,冯歆然手柔柔搭在季朗风小臂,唇角笑意恬柔,而季朗风垂着头,眼神在暗处,明昧间如同一匹充满占有欲的狼,牢牢将视线盯在女人那只白到发亮的手上。   不得不说,这图拍的很妙,性张力十足。怪不得一下子便戳到了CP粉们磕到爱情的心理。   冯歆然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炒作的机会呢。不出所料,今晚活动结束,他们便会发一个似是而非的澄清微博,表明姿态。可该有的热度,早已被她抓在手中。   谢汀笑了下,手指随意从屏幕上划过,毫不在意。   她只觉得季朗风蠢得可以,又觉得他有些可怜,有一个季雨柔那样的姐姐,又遇上冯歆然这株食人花。   有他受的。   谢汀心情又松快起来。   她没再理旁边这两人,兀自玩了局游戏,过了片刻,便听见耳侧隐隐约约有他们两人的交谈声。   “不好意思……等结束……澄清微博……”   季朗风点头应声:“嗯,麻烦师姐了。”   游戏结束,大获全胜。   谢汀愉快地耸了下肩,再次感慨,季朗风……也太蠢了点!   不出所料的话,他刚被身边人利用完,一会儿大戏开始,他又要再被人利用一次了。   她擎等着看好戏好了。   红毯结束,内场活动开始,谢汀收起手机,时刻准备好面对镜头。   中途,她上台领了个“最具人气女艺人奖”,下一个节目是歌舞表演,谢汀落座,季朗风低声道:“恭喜。”   “彼此彼此。”她笑了下,“下一个就是你了。”   季朗风点头,轻声解释:“我去领奖时,应该是我姐姐颁奖……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们两个只会同框这一次……之后,我会努力自立门户的……”   “是吗?”谢汀笑着打断他,眉眼弯弯,似是在鼓励他,“那就希望你如愿以偿。”   她有多久没用这样柔和的态度对他了?季朗风心头一阵热意上涌,他定定地望着她,保证道:“我会的。”   谢汀弯唇一笑,不置可否。   歌舞表演很快结束,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一番“初蕾”慈善机构的联合创始人——季雨柔女士,并邀请她来为”最具人气男艺人奖“做颁奖嘉宾。   季雨柔怀孕刚刚三个月出头,并不显怀,仍身子纤细,穿一袭正红抹胸长裙,长发挽起,笑容温婉。   主持人笑着调侃她实在太年轻。   季雨柔双手温柔地护在腹部,笑说:“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不敢说年轻。”   她拆了信封,唇角笑意加深,大屏幕里,她眸底的笑意真心实意,扬声宣布:“季朗风!”   全场掌声雷动,镜头瞄准季朗风,大屏幕里少年意气风发,唇角含笑,竟与台上的颁奖人有几分相似。   谢汀脊背挺直,微笑鼓掌,在他站起来是,微微侧头,轻声道:“恭喜。”   万众瞩目之下,季朗风竟没有立刻下去领奖,反而侧身向谢汀伸出双手,一个索抱的姿势。   尖叫声从遥远的观众席传来,周围大大小小的明星们也发出善意的笑声,有人高喊:“人气男艺人和女艺人,不得抱一个?”   没人注意到,台上季雨柔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谢汀也没料到季朗风会忽然来这一出,她真想拒绝这个拥抱,但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大屏幕里,少年双臂展开,余光里向她闪出一瞬乞求的神色。   谢汀只好站起身来。   季朗风身体前倾,张臂将她揽在怀里。   谢汀唇角笑意未动,眼神却毫无波动。   直到她目光穿越人海,与一人深似古井般的眼眸相遇。   应辞许坐在前排,他微微偏头回望,神色在触碰到那一对拥抱的男女时,眉目间添了几分莫测。   他与谢汀眼神相撞。   即使遥远如斯,谢汀仍望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旋出一个冰冷的笑——   谢汀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要抽离目光,可却像是被他扎在原地一般,无法动弹。   季朗风以为她是在怕,怕他的举动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他在她耳侧低声道:“没事的……”   而后松开手臂,转头再次拥抱了另一侧的冯歆然。   应辞许有如实质的视线被他们格挡在外。   谢汀浑身力气被卸了个干净,脊背发凉,手心却汗渍渍的发着热,冰火两重天。   季朗风又拥抱了一个人,终于下了台,谢汀坐回位置,瞥了眼应辞许那边,他已经回转身体,好似从没看过这边。   谢汀小小地吁了口气,忽然怒从胆边生,妈的,应辞许有病吧?怎么搞的好像被他抓奸了一样?!   关你屁事哦!   谢汀恨恨地小声骂了他两句,那头季朗风已经大步迈上了台。   看好戏要紧!   谢汀立刻坐直身子,往台上看去。   礼仪小姐将奖杯送上,季雨柔给季朗风颁了奖,接下来是采访环节。   主持人笑道:“我发现一个巧合,两位不仅同姓,名字也十分对仗,雨柔对朗风,实在是太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呢!”   季朗风笑着正要接话,将这一茬掀过去,季雨柔却忽然向他靠近了半步,抬手挽上了他小臂。   季朗风懵了一瞬,下一秒,他听见季雨柔带着笑的声音:“那你再好好看看,我们两个,长得像不像?”   季朗风:“……”   他脊背一刹那挺直,被季雨柔挽着的那只手臂僵硬的像是要碎掉,他低头望她,眉头深深。   季雨柔朝他安抚一笑,那边主持人已经捂住嘴惊讶道:“哇,不是吧,难道我猜对了?!”   季朗风探头靠近立麦,朝主持人道:“老师您真会开玩笑……”   “没错啊,小风就是我弟弟,”季雨柔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令季朗风瞠目结舌,“亲弟弟哦。”   主持人的惊呼声,混合着台下惊讶兴奋的嘈杂声,一阵阵声浪涌上来,季雨柔笑容灿烂,看着季朗风的目光满是柔和、亲切,这一切却让季朗风如坠冰窟。   这一瞬间,震惊、愤怒、羞耻齐齐冲击着他快要爆炸的心脏,令他一刹那痛的必须用手抵在胸口,才抵挡过那一阵痛楚。   无论台上台下如何沸腾,季朗风的目光穿过人海,遥遥对上观众席上的谢汀。   她唇角笑容惬意,彬彬有礼地鼓着掌。   “小舅舅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吗?那就希望你如愿以偿……”   她的话字字句句响彻耳畔,季朗风目光死死钉在她微笑的脸庞,彻底明悟——   她早已知道,会出现如今这个场面。   “恭喜。”谢汀笑容甜美,对他遥遥相祝。   恭喜你,同我一样,体会到被人背叛的痛彻心扉。   背叛你的,偏偏不是别人,是你最爱的、为了她而牺牲掉我的,你的亲姐姐,季雨柔。   这感觉,是不是十分有滋有味儿呢?嗯?季朗风。   “小风,小风?”   耳畔,季雨柔的声音一声声唤着他,透过音响,回荡在偌大的厅堂里,钻进他的耳鼓里,令他恍然回神。   他回过头,一眼便望见季雨柔面上的笑容,那笑容刺痛了他,她的手臂甚至还挽着他!   季朗风下意识想甩掉她的手。   季雨柔不动声色将另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不可以——她还怀着孕……怀着的是,谢汀爸爸的孩子……这个孩子该叫他舅舅,却该叫谢汀姐姐。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明晰的了,他季朗风,从此以后,只能是谢汀口中的“小舅舅”,再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而就在上台之前,他还满怀着希望,季雨柔告诉他,只要配合她这一次,她就同意他自立门户……   一切都是假的。   季朗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台,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不过矮矮一个台阶,便令他一个踉跄,身子都直不起来。   后台,季朗风再也无法克制,甩开季雨柔的手,怒吼:“为什么!”   “小风!”季雨柔一贯带着虚假笑容的脸上,此时全是冰冷,“你该长大了!”   季朗风望着她严肃的脸,忽然哑口无言。   无声对峙里,门忽然被人敲响,季雨柔的助理一板一眼:“季总,有些事需要您处理。”   季雨柔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肩:“小风,你先冷静一下,等after party结束,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好不好?”   她转身匆匆而去,留季朗风一人颓然而立。   良久,他颊边忽然坠下一滴水。   ……   after party是一场小型拍卖会。   拍卖的倒不是什么名家名作抑或名品珠宝,而是明星们贡献出来的自己的私人物品,不过是图一乐,拍卖所得将会全都捐赠给“初蕾”慈善机构做慈善基金来使用。   与晚会不同的是,拿到这场拍卖会入场券的人数只是寥寥,便要看分量高低了。   谢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请帖,意味不明的笑了。   冯歆然走在她前侧,正与其他受邀人谈笑风生。   谢汀落了单,但她今晚光彩夺目,早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何况到拍卖会去的人,非富即贵,也有几个早注意上了她。   这便有人上来搭讪:“谢小姐怎么一个人?”   谢汀回首,眼见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倒也没那么反感,笑应:“和别人走得太近,不小心把人家艳压了,可怎么办?”   那人朗声笑起来:“谢小姐真是风趣。”   “风趣倒看不太出来。”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讥诮,“没有自知之明……倒是真的。”   两人齐齐转头,正看到应辞许单手插兜,一股子慵懒气,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搭讪的男人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见谢汀听了这话脸色不大好,忙圆场道:“还是应总风趣,会逗女孩子开心。”   谢汀:“……”   神经病啊?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开心了?!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道:“你们聊,我先失陪。”   应辞许没有动,却眼风一扫,瞥了那男人一眼。   “……”那人有苦难言,立刻道,“不不不,还是你们聊,我失陪。”   转头风一般消失不见。   谢汀无语:“你怎么这么煞风景,没看到我在撩男人?”   “那我就要奉劝谢小姐一句,眼瞎就早点治。”   谢汀“哼”了一声,正要转身,忽然盯在他领结,狐疑道:“应辞许,你他妈不会是喜欢我吧?”   应辞许:“……”   他换了个姿势,脊背挺直,一下子便比她高出许多,这个角度,像是蔑视:“麻烦谢小姐在说出这种荒唐话之前,先照照镜子。”   又道:“如果你是说我的领结和你的衣服——只是巧合。”   谢汀上上下下扫视他一遍,捂了捂心口,像是松了口气:“吓死我啦,我以为应总暗搓搓要和我穿情侣装呢。”   “还好还好,”又故意夸张地摇头,“否则我还要苦恼怎么拒绝应总您呢,毕竟就算我瞎,我也看不上你啊。”   她说完,笑嘻嘻地转身就逃,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给应辞许留。   应辞许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眸色平静,如同风暴前夕,万籁俱寂。   只等骤雨降临。 第30章   谢汀径直落座,瞥了眼身侧, 季朗风的铭牌。   她愉悦地笑了。想必一时半会儿, 季朗风不会出现。   可惜身后还有个烦人的尾巴。   冯歆然仍与她相隔一个空位, 笑容完美,同她礼貌寒暄:“真是巧。”   谢汀看进她眼睛里,不出所料,看到深埋在底的愉悦和满意。   看来刚才台上那出大戏,不只是谢汀一个人看的兴致盎然, 这位冯小姐, 也对此喜闻乐见呢。   可不是么, 坐实了谢汀“小舅舅”的身份,他们两人再无可能了。   她自然高兴。   谢汀懒得同她打机锋, 懒懒一笑,并未作答。   拍卖的东西都不值一提,谢汀百无聊赖, 可手机已经被何文放收走了,她只能强打精神,保持笑容。   一只实木笔筒,拍卖出了十万的价格,竞拍员敲锤落定,擎等下一个拍品的出场。   室内忽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嗡然入耳, 谢汀掀开昏昏欲睡的眼皮, 向大荧幕上看去。   望见屏幕上展示的东西时, 她神情一凝,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起来。   冯歆然煞风景的声音:“谢小姐可要一试?”   谢汀神色间冰冷一闪而逝,重新慵懒靠回椅背,轻笑:“冯小姐不会以为,拍到了这条安颜的遗物,《南雁》的女主角就非你莫属了?”   屏幕上,穿着婚纱的安颜笑的风华正茂,她白皙颈间一条镶满红宝石的项链,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那是安颜曾经拍摄杂志时,自带的一条宝石项链。   而在拍摄的一周前,这条名为“皇后颈”的项链,刚刚出现在英国一个大型拍卖会上,拍出了六百万美金的天价。   然而被拍下的项链,却在仅仅一周之后,便出现在了安颜的颈间。   宝石配美人,堪称绝配。而此时,安颜的豪门出身才渐渐浮出水面。   她的知名度在这时候达到了巅峰,一代女神,炙手可热,在那个年代,堪称全民偶像。   也因此,她的陨落让无数人直至今日仍不断缅怀、回忆。   没料到这样一个小小的拍卖会,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件传奇的物品。这一刹那,所有人心头都燃起了一把火。   冯歆然直视谢汀,自信一笑:“我们拭目以待。”   展示台被人小心翼翼地搬至台上,灯光照耀下,璀璨红宝折射出夺目光彩,刺痛了谢汀的眼睛。   有人忍不住发出喟叹,一旁的冯歆然,终于掩饰不住眼底的野心和欲望,目光灼灼地盯在台上。   一群人跃跃欲试,拨满箭弦,只等一声令下,飞射而出,穿透猎物脖颈。   热血涌出,染满宝石殷红。   季雨柔亲自出场,为众人介绍这一只项链的来历。   唯有谢汀慵懒而坐,眼帘半垂,似是毫无兴趣。   竞拍开始,低价五百万。   冯歆然率先开口:“一千万。”   上来便加了五百万,场子一时冷凝一瞬。   一个冷淡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后排传来:“三千万。”   谢汀:“……”   她豁然转头,正对上应辞许似笑非笑的眼。   冯歆然也被这三千万噎的有些不爽,回头看了眼应辞许,皱眉不满:“……又是应家。”   谢汀眉梢微扬,眼神意味不明地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一瞬。   这边冯歆然似是被激起了斗志,直接道:“四千万。”   场内鸦雀无声。   这下谁也看得出来,冯歆然和应辞许这是别起苗头来了。   没人再开口竞价,那边应辞许正要开口,谢汀忽然回头,给了他一个眼刀子。   应辞许未出口的话在舌尖驻留一瞬,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仍是开口:“五千万。”   谢汀:“……”   她要被这个狗男人气死了!   她霍然起身,周围的人被这举动惊到,数双眼睛疑惑看过来,谢汀尴尬的要死,匆匆撂下一句“去洗手间”,转身便往后走去。   好在应辞许坐在过道边上,谢汀经过他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整个人都往男人身上倒过去。   有人看到,不免目露鄙夷,这碰瓷碰的也忒假了点!   可惜这位女明星,碰瓷之前也不了解一下情况,大名鼎鼎不近女色的应辞许,上回遇到这种情况时,可是直接起身向后一退,让那个女人一头摔在了地上!   ……可意料之中的好戏并未出现。   应辞许竟然舒展了一下身子,将胸怀完全打开,可也没伸手去接她,谢汀直直地倒在了他腿上,脸朝下那种。   而她的嘴唇,直直贴在了他的……那里。   应辞许不过想小小捉弄她一下,可谁料到她竟然不偏不倚倒的那样准确!   整张脸砸在他腿间,那一霎那疼的他面色铁青。   周围的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响起,只见男人抬手捏在女人细白的手臂上,用力到青筋凸起。   一晃眼,两人便消失在眼前。   谢汀的手腕都被捏红了,她疼的鼻端发酸,又不敢喊出来,只能小声骂他:“卧槽,你给我松手!!狗东西!你弄疼我了……”   应辞许火气被她越浇越旺,目光瞥见前面的安全出口,直接将她粗暴地拽进了楼梯间里。   厚重的安全门“嘭”地一声重重关上。   这安全通道里的灯竟然坏了,一片漆黑。   谢汀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裸露的脊背被他反手一推,冰凉的瓷砖与肌肤紧密贴合,凉意如针般刺入毛孔。   她怒火也涌上来,怒骂:“应辞许,你有病啊!”   “是啊,我是有病。”应辞许眉目隐在暗处,看不清楚,声音如冰,讥诮冷漠,“你他妈刚才差点废了我。”   他一手捏在谢汀肩胛骨,另只手轻轻触摸她侧颊,粗粝的拇指重重揉捏在她唇角,垂首时呼吸一片热烫。   谢汀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废了就废了,反正你长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在这黑暗里,混合着他的鼻息,痒痒地贴在她颈侧。   谢汀鸡皮疙瘩刹那爬满脊背。   她有些虚了:“应辞许,你……”   男人的吻就在这时,重重地印在她唇上。   谢汀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小腿肌肉绷直到痉挛,她拼命想躲开,却被男人牢牢地楔在墙上,无法动弹。   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这个吻又粗鲁、又绵长。   谢汀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她手无力垂下来,又缓缓攀爬至他脊背,将他衣服都攥皱。   不知何时才停下来,两人唇齿厮磨间,应辞许眼帘仍是半阖着,却嗤笑道:“谢小姐怎么不做贞洁烈女了?我看倒也挺享受。”   谢汀双眼迷蒙,偏头避过他嘴唇,用力将他往后一推:“享受个屁啊!给我滚滚滚——”   应辞许从善如流往后退了半步,却还是将她笼罩在臂弯下,他的怒火已经在这个吻里消磨殆尽,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凉薄。   借着隐隐月光,他瞥见她口红已被蹭花,唇上却亮闪闪一层水光,更显殷红。   因为生气,微微嘟起来,有点可爱。   黑暗里,应辞许嘴角笑意一闪而逝。   谢汀是真的生气了。   “应辞许!你这条疯狗!”她猛地推了他一把,犹不解气,还上脚狠踹了下他小腿骨,骂道,“我们的约定一笔勾销,老娘不需要你帮我搞季雨柔了!!!我自己来!!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甩手便要走。   应辞许抬手捏住了她手腕。   ——又是手腕。   刚才被捏的火辣辣的痛还未消散,现在他又握在了那里。虽然这一次不过是虚虚拢住,可谢汀心里的委屈仿佛开了闸门,一下子倾泻而出。   她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来,在月光下,小脸一片莹白,不过片刻,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应辞许,你太过分了,”她抽泣的可怜极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帮我,我就要用这种方式回报你吗?当初是你自己说要帮我的,我又没有求着你!”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女孩子,忽然就哭起来,饶是冷静淡定如应辞许,也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他张口欲辩:“你刚才砸到我……我差点就……我怒火上头……”   “放你的屁!你怒火上头?我看你是yu火上头!”   应辞许:“……”   他叹了口气,百口莫辩。   他为什么要吻她?那个时候,明明有千百种方法惩罚她。   没有纸巾,他只好抬手去为她擦泪,手还未触碰到她脸颊,便被她猛地拍了下去。   “啪——”,一声脆响,回荡在黑黢黢的楼梯间里。   应辞许手顿了下,再次抬起,强硬地覆在她颊上,一寸寸替她擦干。   谢汀没再反抗,任他动作,过了片刻,应辞许轻声说:“真是个哭包。”   “你刚才为什么要拍那个项链?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季雨柔弄出来的吗?干嘛上赶着给她送钱!”   原来是为这事……这小姑娘,还是这么脾气火爆,性子冲动。   他无奈:“我不过是跟着抬个价,让冯歆然送钱去,我没那么傻。”   谢汀:“……”   他继续说:“你就那么不相信我?还搞什么不小心崴脚扑到我怀里……你傻不傻?”   谢汀:“……”   谢汀有点脸红了,小声嘟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项链……所以我今天不太冷静。”   “我知道。”他后退一步,两人保持安全距离,破天荒地道歉,“我也不太冷静,我向谢汀女士道歉,我不该亲……”   “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谢汀捂住耳朵疯狂摇头,拒绝听到“亲”这个字,还瞪着眼睛冲他喊,“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叫祝辞!你来晚了,老娘是有主的!不准对我抱什么不三不四的心思!”   应辞许:“……”   老子就他妈是祝辞!   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后不耐道:“知道了,我说过了,我不瞎。”   谢汀警惕:“季雨柔的事情也不要你帮忙了,咱们两清。”   阴影里,掩在狭长黑暗里的眼睛眯了眯,他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不咸不淡道:“那件事,我查出眉目了。”   谢汀:“……”   她站定,纠结数秒,没骨气扭头:“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全都忘光光了。” 第31章   再回会场时,谢汀已经补过妆, 重新收拾整齐。   冯歆然见她回来, 笑道:“谢小姐去的有些久。”   谢汀睇了她一眼, 哂笑:“冯小姐这么迫不及待的炫耀,看来是得偿所愿。”   冯歆然面上的笑容缓缓淡下来:“‘皇后颈’是我的,《南雁》也是我的。”   谢汀:“哦。”   冯歆然:“……”   “皇后颈”出场后,别的都是些小玩意儿,没什么看头, 拍卖会很快结束。   谢汀微笑鼓掌, 看着台上的季雨柔翩翩退场。   与冯歆然是早已摊牌的敌人,两人都懒得虚与委蛇, 目送她施施然离开, 谢汀唇角笑意渐深, 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准备退场。   不巧遇到个曾经合作过的制作人,谢汀现在今非昔比,对方迎上来寒暄片刻,谢汀在厅里稍稍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剩下人已寥寥。   两人告别, 对方先走, 谢汀步伐很慢, 终于走至厅外甬道上。   空无一人的走廊, 水晶灯折射出细碎光芒, 有斑驳阴影晃动在她纤薄的肩胛骨上, 谢汀慢条斯理地拖动着裙子,手指划在墙壁上,指间冰凉。   她偏头,看到腕间一圈粉色斑痕。   应辞许留下的印记。   一只手忽然覆盖上去,再一次重重捏在那纤细的手腕上,用力一扯。   谢汀抬眸,还未待反应过来,来人已经回头狠命拽着她往前走。   她穿着高跟鞋,被来人扯得狼狈踉跄,就要崴脚,身子向墙面倒去,对方却毫无所觉,仍大力拖着她向前走,这一把力气,用的可要比刚才应辞许的强硬多了。   谢汀大怒:“季朗风,你疯了!”   季朗风猛地回头,两手掐住她的肩膀,向前一迈,将她重重抵在墙上,垂首时谢汀看到他猩红的双眼。   “我是疯了!”他声音压抑,透着疯狂,以及痛苦,“我被我最爱的两个人联手这样愚弄,我不该疯吗?!”   谢汀忍耐着肩上的痛楚,抬眸狠狠盯着他,忽然笑起来:“那能怎么办,谁让你活该呢?”   她笑的美极了,眼底毫不作为的愉悦刺痛了他,季朗风狠狠闭了闭眼,直接驾着她往前走。   谢汀冷静下来,看出这是去往后台的通道,她笑容更盛,声音轻佻:“哟,今天的大戏可真是一出接一出,姐弟反目,我可太期待了……”   季朗风嘴唇紧抿,看也不看,只拖着她走。可捏在她肩上的手,更用力的几分。   操。   好他妈疼。   她脑中闪过乱七八糟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应辞许冷淡的面容。   跟这个比起来,应辞许对她堪称温柔了。   后台里,季雨柔正与承办晚会的杂志社主编,以及合作慈善机构的几位夫人交谈。   互相恭维里,气氛一片和乐,而季雨柔便是这些人里隐形的焦点。   没有比这个时候更让她虚荣心爆棚的了。   季雨柔言笑晏晏,温声细语,笑道:“都要感谢大家的配合,今天才能……”   “嘭——”   门被人大力踹开,一声巨响,撞在墙上,又弹回来,被人再次狠踹了一脚。   女人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迭声喊:“叫保安!”   季雨柔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护住小腹,向门口看去,见到来人时,还未消散的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看起来有几分可怖的阴冷。   不过一瞬,她就回过神来,微笑着迎上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小风,你怎么来了?还带着汀汀?”   又看谢汀走路似有不便,担心道:“汀汀是崴脚了?小风你真是的,汀汀崴脚了,还不赶紧带她看医生去?”   谢汀抬手用力甩开季朗风的手,季朗风纹丝不动,她怒叱:“松开!”   季朗风攥的更紧,毫无松动,只紧紧盯在季雨柔眼里,沉声质问:“姐,你真的就那么看不得我和汀汀好吗?”   屋里所有人表情都微妙起来。   知道这家人关系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复杂,但那是人家家事,不便置喙。不知道的,心头的猜测就更多了,事关豪门秘辛,这关头上,竟没有一个人动。   季雨柔面色一变,冷声道:“季朗风,这就是你和你姐姐说话的态度!”   旁边她的助理极有眼色,忙赔笑着同屋内人道歉:“不好意思,季总有点事要处理,大家担待。”   屋里终于空下来,只留季雨柔的助理,她微微侧身挡在季雨柔身前,半垂着头。   季雨柔冷厉神色早已收起,她向季朗风招招手,柔声道:“小风,到姐姐这里来。”   季朗风恍惚一瞬,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又猛然清醒,站定在原地,说:“姐,你为什么骗我?”   “小风,你是不是误会姐姐了……”   “误会?”季朗风情绪激动,拽着谢汀忽然逼近季雨柔,问:“你答应我自立门户,你说不介意我和汀汀……可为什么要当众公布我们的关系?!”   “自立门户便要不承认我们的姐弟关系?”季雨柔声调拔高,似是受伤,“小风,我不介意你和汀汀,可你也不能为了汀汀不认我这个姐姐!”   谢汀闻言,忽然嗤笑了一声。   季朗风转头看她,谢汀趁机抬脚踹了他一把,鞋跟狠狠扎在他膝盖上,季朗风痛的叫了一声,终于松了手。   桎梏解开,谢汀甩了甩被他捏的酸痛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笑吟吟道:“季朗风,先说明白,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你们两个的事情,少拿我做借口。”   季雨柔叹了口气,看着季朗风的眼神似是无奈:“小风,别闹了。”   “我没有闹!!”双重打击之下,季朗风似乎已经失去理智,他猛地扑了上去,抬手捏住季雨柔的肩膀,怒吼,“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我不是那个被你养在股掌之中的……”   “季总——!”助理撕心裂肺的声音。   季雨柔还穿着礼服和高跟鞋,被季朗风一个大男人这样冲撞,裙子贴身,又无法站稳,她被推着后退几步,嘭地撞在了桌角上。   谢汀也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喊了句:“她还怀着孕呢!”   季雨柔已经蹲在地上,捂住腰侧,痛的满头冷汗,季朗风呆住了,上前便要查看她的伤势。   这里头演大戏,外头走得那些人都竖着耳朵想看看能不能听见一耳朵呢,这会儿这么大动静,都纷纷过来查看情况。   谢汀皱着眉,站在原地没动。   助理忽然抬头,朝着谢汀愤怒地喊:“谢小姐,季总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推她!”   一片哗然。   谢汀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忽然一片闪光灯响,她偏头看过去,正正被拍摄在镜头里。   嘴角那抹笑意,还未来得及遮起。   这张照片迅速刷屏各大论坛,社交网络。   荒诞一幕。   地上苍白痛苦的女人,焦急自责的男人。   一切都成了虚无的背景,目光所及,只能望见天真一笑,美到刺人的少女面容。   莫测的、神秘的,令人心悸的微笑。   豪门秘辛,不过片刻便引爆了微博。   冯歆然以七千万高价拍下安颜的遗物“皇后颈”这条热搜呆了不过一小时,便被谢家消息压得一低再低。   运气实在算不得好。   冯歆然面色阴沉地盯着那张照片,抬手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甩了出去。玻璃碎裂一地,折射出冷厉的光。   倚在后座上的应辞许正闭目假寐,周平手机“叮——”地一声,他回头低声道:“应总。”   应辞许伸手接过手机,低头随意扫了一眼,声音平淡:“照片拍的不错。”   季朗风根本没听见助理喊的那句话。   季雨柔倒地时,他已经全身心都在她身上,顾不得别人如何,他将她抱起来,飞速向外跑去。   助理跟着也跑了出去。   谢汀收起面上的笑,不管周围人眼光如何,径直跟了出去。   季朗风的车已经开走,谢汀站在路边望着那车急转而去,初秋夜风吹来,丝丝凉意,缠在她颈间。   一条坦途,人丁稀少,只有穿着礼服裙的少女,两手提起裙摆,在风中鬓发微动,似是等待。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缓缓落下一半,男人冷漠的眼睛望出来,与她对视。   谢汀忽而粲然一笑。   应辞许瞳孔微缩,狭长的眼尾轻轻眯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稀薄的笑意,斥她:“不过才刚刚开始,狐狸尾巴就翘起来了?小姑娘。”   谢汀抬手开了车门,毫不客气地坐进去。   她裙摆张扬,甫一进去,整个空间都乍然变小了似的,那深邃星空便漫到了他的膝盖上,似水般飘摇。   应辞许垂首睇了一眼,衣料摩擦,有细微的痒顺着神经攀爬。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   前排周平吩咐司机:“跟着前面那辆车,去医院。”   车子平缓启动,谢汀笑吟吟地偏头问:“那小助理,不会也是你的人吧?配合这么默契?”   “我的人?”应辞许眼尾扫了下她,意味不明道,“她还不配。”   谢汀忍不住笑起来,乜了他一眼:“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别装逼好不啦,应大总裁。”   又抬手去拍他肩:“手机借我看看。”   “不借。”   “为什么?这么小气,看下微博而已。”   “手机里有秘密。”   谢汀八卦雷达瞬间开启,贼兮兮问:“什么秘密?带颜色不?黄颜色的不?”   应辞许:“……”   妈耶……谢小姐这么火爆的吗,原来应总喜欢这一款……   在前头做隐形人的周平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插嘴:“谢小姐,你的手机在这里。你经纪人走之前给我的。”   谢汀撇了撇嘴,接过手机,先点开热搜,看到那张照片,忍不住爆粗:“卧槽,我好美!”   应辞许:“……”   他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紧紧按在在她嘴唇上。   谢汀唇珠嘟嘟的,被他这样按住,唇肉挤在手指侧边,红色唇膏蹭在他指腹上,温热滑腻。   路灯昏黄,灯影一闪一闪射入车内,在她颊上明昧而过。   应辞许眸色幽深,低声道:“再说脏话试试。”   谢汀“呜呜呜”说不出话来,气的抬手去掐他手臂内侧的软肉,他却纹丝不动,再问了一遍:“还说脏话么?”   谢汀急的呜呜直摇头。   应辞许手指甫一松开,谢汀立马破口大骂:“卧槽,你这个狗男人,你管老娘说不说脏话!”   应辞许抬手又将她嘴唇按住,另只手还钳制住了她作乱的两只手,这一下,谢汀丝毫动弹的余地都没有了。   谢汀:“……”   前面竖着耳朵听现场的司机和周平:“………………”   老板的口味真他妈忒重了吧!!!   谢汀再次疯狂摇头,摇的情真意切,诚恳万分。   见她终于老实了,应辞许才把手收回。他目光直视前方,右手放在身侧,拇指与食指微微捻动,唇膏腻在指间,发出淡淡的珠光,如同女孩柔软的唇,仍贴合在他掌心。   谢汀很生气!   她单方面决定和应辞许冷战一小时!   ,忽然倾身按住了她的手。   熟悉的味道逼近,谢汀下意识向后一挺,脊背抵靠在真皮椅背上,有些凉。   “你干嘛?”她十分警惕。   应辞许短促地笑了下,却只说:“怕我?”   “怕你个头。”谢汀翻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如既往的粗鲁。   应辞许这次倒没教育她,只低低道:“车就在外面,出来就能看到。”   我就在外面,出来就能看到。   谢汀一下子软下来。   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涌遍全身,令她骨头都酥了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有多久了?妈妈走后,再没有人做她的后盾。   谢开成娶了季雨柔,季朗风背叛了她。   从此以后谢汀便独来独往,单枪匹马,努力一个人活得也很好。   即使会累、会痛、会流泪。   她轻声问:“应总给我撑腰吗?”   应辞许淡淡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有什么条件?”这世上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她不是傻瓜。   应辞许微微停顿了一瞬。   她听到他平稳的、绵长的呼吸,抬眸与他对视。   他眼底一瞬光芒一闪而过,奇异的复杂,谢汀看不大明白。   “先欠着,”他说,“谢汀欠应辞许一次。”   谢汀从不扭捏,爽快便应:“好。”   他手指轻轻一拨,车门被打开,夜风再次温柔地吹进来。   “去吧。”   谢汀站定在车外,整理衣裙,面上顷刻便换上焦急的姿态。   远远地,她望见谢开成的车开进了医院。   她回头望他:“走啦。” 第32章   谢汀与谢开成几乎前后脚到。   季雨柔在看诊, 走廊里, 季朗风隐在暗处, 半垂着头, 看不清神色。   谢开成眉头紧皱,正在怒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汀的高跟鞋砸在地上,啪嗒啪嗒清脆的响,在寂静走廊里令人难以忽视。   谢开成猛地转过头来, 望见她时脸色铁青, 他嘴唇紧抿, 忽然向前快走了几步, 迅速逼近谢汀。   手臂高高扬起,带起来的光影在谢汀脸上忽闪而过。   谢汀早有准备, 疾步向侧后方退了半步,手支在墙上, 想要躲开这一巴掌。   饶是如此,谢开成的掌风仍是带到她半分,指间划在她下巴,倏然便留下几道红痕。   一声清脆的“啪——”   谢汀半侧着头,咬牙抵过那阵痛,抬起眸看他是眼底燃着火焰,嘲讽又轻蔑:“谢开成,你有没有脑子?!”   季朗风被这一声惊得终于从晃过神, 一眼瞥见谢汀的狼狈, 他忙上前挡在她前头:“是我, 是我推的我姐,不关汀汀的事。”   谢开成目光阴冷地看着他,还未开口,诊室的门开了。   “孩子没事,孕妇受惊过度,需要静养,家属去办住院吧。”   走廊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刀切断。   病房是套房,季雨柔昏睡着打点滴,谢开成和季朗风站在床侧,看了片刻,两人一起到了外间。   谢汀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谢开成一看她那副浑不在意的懒散模样,火气就翻涌着滚上来,他阴沉沉道:“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   谢汀眼皮都没抬一下,翘了翘脚,点开一个视频——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女孩子讥嘲的声音:“谢开成,你有没有脑子?!”   这声音太熟悉了,谢开成脸色一变,上前抢过她的手机,翻看片刻,脸色铁青。   “你找人拍的?”   “是啊,精彩么?爸爸。”谢汀笑吟吟抬头,翘着眉毛:“反正今晚豪门秘辛不少,我都在风口浪尖了,不如再添一把火。反正炒作咯,对我没坏处,分分钟流量变现。”   谢开成伸手指了她好几下,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拨出号码,火气全都对那头人发出来,声音吼得震天响:“给我把网上的视频都删了!今晚的新闻全都给我压下去!压不下去你就给我滚蛋!”   谢汀被逗得笑出了声,她眉梢朝里间扬了扬:“那么大声,不怕吵醒你差点掉了孩子的心肝肉啊?”   谢开成摔了手机,望着那张笑的可恶的漂亮脸孔,手指发痒,想再给她一巴掌:“谢汀!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教训你?”   “我贺定璋的孙女,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病房门被人赫然推开,贺泓致扶着贺定璋出现在门外,皆满脸沉肃。   “外公!”谢汀鼻头一酸,站起身便抱着贺定璋手臂撒娇。   贺定璋一眼看见她下巴上未褪的红痕。   他直接上前,抬手狠狠甩了谢开成一巴掌,紧接着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谢开成一个踉跄。   不得不说贺老老当益壮,这狠辣的两记巴掌下去,打的谢开成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作响。   他中气十足,哼道:“看来是我这个做岳父的错,太久没教训你,倒叫你忘了自己姓什么。”   谢开成气的脸红脖子粗,他盯着贺定璋,眼里的恨意再也遮不住地淌出来。   贺定璋视如未见,抬步坐在沙发上,谢汀与贺泓致自觉地一人站在他一侧。   “听说,季雨柔怀孕了。”贺定璋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架势,像是在审问。   谢开成明明站着,却比跪着还卑微。季雨柔怀的是他的孩子,在贺定璋眼里,像是谁家的阿猫阿狗,说丢便能丢的。   “我的孩子,”他声音都哑了,“自然是生下来。”   “生下来?”贺定璋哂笑,“可以,那这周内把遗嘱立下来,我们两家一起找人公证,谢家家业,全给汀汀。”   谢开成被梗的心头像揣了块巨石:“贺老,您别欺人太甚。”   贺定璋目光一凝,冷厉如刀,斥道:“别忘了千雁走得时候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那时自然捡好听的说,一辈子只有谢汀一个孩子……以后谢家家业都是她的……   怎么可能?   谢开成避开他的目光,道:“此一时彼一时,我……”   一边的贺泓致听不下去了,鄙夷道:“姑父真是好算计啊,我姑姑走得时候专捡好听话来说,现在倒说什么此一时彼一时?你这脸皮是驴皮吗?厚的都能做阿胶了吧!我看你是忘了谢家怎么发家的,要是没有贺家,哪来你这窝囊废凤凰男出头的时候!”   贺家……又是贺家!又是贺家!压得他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贺家!   贺千雁在的时候,他要捧着贺千雁,靠着贺家,举步维艰将谢家带到现在这风光模样。现在贺千雁走了,他还是摆脱不掉这桎梏!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贺定璋已经不想和他继续纠缠,只道:“二选一,你要是舍不得你打下的家业,那就舍下里头那个孩子。以你谢开成的狼心狗肺,这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站起身,再未看他一眼,带着谢汀与贺泓致径直离开。   本不算大的屋子,刹那松快了下来,谢开成站在原地一时没动,片刻,屋里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季雨柔听到了。   谢开成只觉得无比的疲惫,他推门进去,正对上季雨柔那双通红的眼睛,她哽咽着:“别动我的孩子。”   谢开成走到床头,将她揽在怀里,按在心口上,一时没有说话。   季雨柔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良久,她听到谢开成沙哑的声音:“我不会让贺家再得意多久。”   季雨柔温顺地点头,紧闭的眼底却划过一丝怆然。   谢开成,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到了紧要关头,他只会顾自己。   她心头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贺家这样逼她,那就别怪她不顾情面。   ……   谢汀三人到了楼下,贺定璋正要开口,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停在面前。   不是贺家的车。   贺泓致皱了眉,正要给司机打电话,车门忽然开了。   男人长腿一迈,站定在跟前,嘴角含笑,彬彬有礼,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贺老好。”应辞许先开了口,一边瞥了眼谢汀。   一眼看到她下巴上几道红色指痕。   他眸色微微沉,嘲弄道:“挨打了?”   谢汀鼓了鼓腮,嘟囔:“没躲过去。”   贺定璋眼神在他们身上略一逡巡,神色不辨喜怒:“汀汀,这是?”   一旁的贺泓致正怎么看怎么熟悉,这时忽然灵光一闪,抬手拍了下脑门:“这不上回跟你约炮那男的么?谢汀,别告诉我你俩真搞上了?”   贺定璋:“约炮?”   谢汀:“……”   应辞许:“……”   他不动声色,反唇相讥:“哦,你不是谢汀的前男友么?”   贺定璋:“前男友?!”   谢汀:“……”   贺泓致:“……”   夜风凉薄,吹起一地尴尬。   贺定璋眉毛一竖,怒喝:“都给我滚上车,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给我交代出个什么名堂!”   贺家老宅,书房门已紧闭了大半个小时,还没有谈完的迹象。   谢汀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八卦小组和微博还在持续沸腾中,谢汀兴致勃勃地跟着吃自己的瓜。   “李涛,谢汀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孩子又不是别的,毕竟是一条命,直接上手就要弄死,没点心理负担的?”   “看到谢汀好像看到自己,我爸有了我后妈之后对我就这样,那种冷漠的讨厌和不耐烦,真的很伤人,有时候想,可能我彻底消失才合他意吧……”   “只有我关心谢汀和季朗风吗?怪不得要避嫌,原来差着辈分啊。不过有一说一,这种人设搞起背德爱真的很带感……说不定他俩真有点什么呢,可惜后妈姐姐为了荣华富贵也绝对不会同意他俩在一起啊,这不就给搅黄了?害!还真有点遗憾捏(粉丝别骂我骂我你蒸煮flop一辈子)”   “我看这个后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刚怀孕还没显怀呢就蹦跶的这么高,怀孕之前查无此人,怀孕之后就心比天高了,现在看来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要肃清原配子女,给肚子里的小东西打江山了呗,装什么纯情小白花呢。”   “笑死我了,这后妈真是废物,最起码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行动啊,现在蹦跶的那么高,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也不知道原配是哪家的,原配家里就同意让谢家这样拿捏?我敢说,后面肯定还有好戏看!苍蝇搓手式激动等待,今晚不睡了!!!”   简直精彩!   谢汀看的津津有味,网友的眼睛真是锃亮锃亮的,不过放出一些小小的信息,都差不多能拼凑出整个豪门狗血故事了。   贺泓致从楼上下来,头发半湿,困得不成人形,朝书房努了努嘴:“还没出来?”   谢汀一看见他就来气,抬手捏了桌上盘里的红提,一股脑扔了他一脸。   他洗完澡换了件简单的白T恤,那提子劈头盖脸打过来,砸碎了汁液喷了满身,白T恤上溅起一片红点,脸上密密实实的疼,不必看也知道有多狼狈。   贺泓致“嗷”地一声,吼道:“谢汀!老子刚洗完澡!”   谢汀冷笑着端起了旁边的榴莲,抬起了手。   贺泓致:“……”   他腆着脸求饶:“祖宗,祖宗!我当时脑子一懵,觉着眼熟,就顺嘴一说,我忘了老头子还在旁边,我给你赔罪,赔罪行不?!”   “行啊,”谢汀乜他,“我要带资进组,《南雁》,你给我搞定。”   贺泓致:“……”   两人正闹着,书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谢汀下意识站了起来,跟起身立正似的,汗毛都竖起来,等着老爷子宣判。   应辞许先出的门,他没看客厅里站着的两个,偏头微微垂首,等老爷子出门。   贺定璋出来,头一眼扫了下谢汀。   谢汀谄媚地笑,撒娇:“外公!”   贺定璋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只说:“人老了,精神不济,我上去歇了,你们玩吧。”   没再提那回事。   谢汀又不傻,当然不会揭自己的短,目送老头子上楼去了。   应辞许走过来,将臂弯上挂着的外套递给谢汀,道:“走吧。”   贺泓致还意思意思地挡了一下:“哟,干嘛,当着我面给我妹献殷勤?”   应辞许瞥了他一眼,没出声,就听后头贺定璋的声音传来:“泓致过来,我还有账跟你算!”   贺泓致眉心一跳。   谢汀大喇喇没听出来,闻言立刻幸灾乐祸起来:“外公,要是跟我哥说不听,揍他一顿好啦!”   贺泓致破天荒没接她话茬,面上神情严肃下来,盯着应辞许,问:“你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头竟然给应辞许解围。   应辞许抬手随意将外套在谢汀身上一裹,迈步便走,声音平淡,却着实气人:“你猜猜看?”   谢汀乐的贺泓致吃瘪,屁颠屁颠跟在应辞许后头往外走,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惊觉:“我干嘛要跟你走?我在这边睡一晚不就行了?”   应辞许靠在椅背上,眼帘半阖:“你明天不去试镜了?早起能起得来?”   贺家老宅这边离市区远着,明天赶通告的话,怕是要早起许多时候,那不如杀了她。   谢汀也转过劲儿来,“哦”了一声,又拿了手机玩游戏去了。   过了会儿,她忽然瞪了眼,扭头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   她大眼睛里忽闪忽闪全是怀疑,里头浸满了一个意思:你他妈不会还是对我贼心不死吧?   应辞许险些被她气笑了,正要反唇相讥,前头周平忙解围:“何先生走的时候交代我们的,要把你送回市区的公寓,否则她怕明天谢小姐上头条就是因为迟到耍大牌了。”   谢汀:……你倒也不必解释的这么清楚。   她没再追问,玩了会儿手机,可毕竟深夜,眼里的字迷迷蒙蒙看不清楚,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犯起困来。   “咚——”一声闷响,她脑袋砸在前座上,不疼,就是有些懵。   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睛都睁不开,她就那样脸颊抵在黑色椅背上,软着嗓子问他:“怎么还没到呀……”   应辞许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没开口。   谢汀鼓着嘴去戳他大腿,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没戳到人家,却戳的自己指头尖发疼。   “怎么那么硬啊……”她拖着嗓子抱怨,“戳不动……”   这他妈是什么虎狼之词!前头的司机和周平恨不得把耳朵闭上。   应辞许眸子暗了暗,抬手钳住她的手指,神色幽深,低声问:“哪儿硬?”   “哪儿都硬!”谢汀是困得不行了,脑子是懵的,一抽手,又去戳他胸口,胸肌硬邦邦顶着她指腹,“浑身都硬。”   又张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蒙着骂他:“狗男人……”   拖着尾音,又娇又嗲,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她睡相不好,脖子就那样梗着,歪七扭八的,难为她竟然还能睡得着。   应辞许静了片刻,安静的后座里一声无奈的低叹,他抬手捏她肩膀,调整了下姿势,用手掌拖住了她的头,小心地往座位上靠。   谢汀朦胧间似有所察,睫毛微颤,眼底勾勒出模模糊糊的男人影像,似近又远。   “祝辞……”她嘟囔,有些小小的生气,蹙着眉抱怨,“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呀……”   应辞许动作一顿。   下一秒,谢汀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昏睡过去。   ……   第二天谢汀早早便醒了。   今天是《南雁》第二次试镜,陈导坐镇,她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   何文放来接她,还是老地方,进了休息室,已经有两个演员等在那里。意外的是,这两个演员都算是新面孔,加上谢汀自己,看来陈导并不怎么考虑咖位。但冯歆然是例外,谢汀知道,她也进了终试。   谢汀随意扫了一眼,没有赵伊绚,想必已经被刷掉了。   她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径直拿出剧本来看。   那头两个演员似乎认识,一见她进来,眼神就微妙地变了,毕竟谢汀昨晚出了老大的风头,网上到现在还没平息下来。   谢汀现在没心思想那个,一心扑在试镜上头,冯歆然势在必得,她又何尝不是呢?   背了两遍台词,她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经过电梯间,正遇上电梯门开,冯歆然和经纪人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错开视线。   私底下,谁爱戴面具,不撕破脸就算和平相处了。   谢汀略略落后他们半步,进了休息室。   何文放见她过来,忙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谢开成行动了。”   谢汀抬了抬眼皮:“哦。”   何文放把手机递给她看:“喏,爆料称荣璋制药有一批次的药除了问题,吃出了问题,被人揭发了,却暴力压制,把人家搞的家破人亡……”   谢汀笑了笑,这么多年,谢开成终于忍不住了吗?贺家,永远都是扎在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他怯于贺家的庞大不可撼动,又舍不得从贺家得到的好处。   贺定璋不过动动手指,就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了。   可惜了,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不过片刻,这消息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网络的浪潮里,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不见了踪迹。   对面两个演员忽然频频向她望过来,贴近着交头接耳起来。   不大的休息室里,安静的气氛渐渐紧绷,如同风雨前夕,闷热的窒息。   谢汀心知肚明,抬眸扫视一瞬,冯歆然忽然抬头望过来。   她手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重叠再清晰,在她手背上映出一小片白光。   “谢小姐好手段。”冯歆然浅笑,眸底却是冷的,“一击毙命。”   她早该知道,季雨柔那个废物,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可没想到谢汀的动作竟这么快。   网络上,吃瓜群众都一边哀求“我一夜没睡了放瓜的你慢点来”一边顶着黑眼圈兴奋的刷屏。   无数蓬乱的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手指轻轻一点,“转发”,“转发”,“转发”……   【伪慈善,真圈钱?善款99%都进了自己的兜,捐赠过期食品致死山区孩子,为□□掩盖罪行乃至做中间人拉皮条……季雨柔,你到底还有多少的恶没有被揭露?】   标题就足够耸人听闻,更何况这文章的主人公昨晚还在热搜腥风血雨地挂了一夜,今天就被人扒了个尸骨无存。   网络是一把利刃,能成就你,也能杀死你。   你可以利用舆论,却无法把控舆论。   谢汀微笑望过去,直视冯歆然的眼睛:“承让。”   ……   医院,季雨柔正在打点滴,季朗风沉默地陪在她身边,脸色灰败。   季雨柔睁眼就看见他这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头一回对这个心尖上的弟弟撂了脸色,声音沙哑含着怒意:“你要不愿意,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眼。”   季朗风抬了抬眼,讥笑道:“姐,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笑着笑着,仿佛要哭出来:“我以前多相信你啊……你要跟谢叔叔好,要我瞒着汀汀,我哪一件没有顺着你来?可你呢?”   季雨柔尖声道:“不准叫他谢叔叔,他是你姐夫!”   “姐夫?”季朗风苦笑,“姐夫……那你觉得姐夫他会选你,还是选他自己?”   季雨柔面色一变。   她真想斩钉截铁说,你姐夫当然会选我,选我的孩子!   可话头在舌尖滚了无数遍,都说不出口。   连她自己都不信。   季朗风手机铃声刺耳响起,他垂首接起来,那头三言两语不知说了什么,他面色遽变。   挂了电话,他飞快地登录微博,无数消息汹涌而来,砸的他眼冒金星。   “姐……”他声音都颤抖了,“你看这个……”   季雨柔一把抢过他手机,只翻看了两页,便尖叫着把手机狠狠地摔到了墙上。   “污蔑,这都是污蔑!”她手指都在颤抖,“叫你姐夫来,叫你姐夫来……谢汀朝我下手了……”   又拼命摇头,语无伦次:“不行,不行,谢开成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谢汀是怎么查得出这些的,谢汀怎么可能查得出来!……是贺家……贺家朝我下手了……贺家怎么敢……我有贺千雁的把柄……他们怎么敢!!”   季朗风震惊地诘问她:“这是真的吗?这上面说的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吗?!”   “闭嘴!”季雨柔扬手狠狠打了季朗风一巴掌,手背上输液针一下子被她甩脱,鲜红的血滴飞溅出来,甩在了季朗风的脸上。   “贺家……谢汀……贺千雁……”季雨柔发着抖,眼底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好了!”   ……   试镜开始。   最终面试总共就这四个人入围,陈导要求四个人一起进去试镜,一个人表演,其他三个人还要在场观看。   压力陡增。   进去的时候,谢汀听见身后的冯歆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却没心情幸灾乐祸,毕竟连她自己,手心都已经汗涔涔。   屋里很空,前头坐了一排人,见四人进来,都抬头看过来,   谢汀一眼去望坐在中间的陈导,两人对视,陈导忽然皱了下眉。   谢汀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四个人演的是同一场戏,陈导先叫了那两个表演。   谢汀仔细地看着,一旁的冯歆然却垂着头默念着台词。   那两人换场的间隙,冯歆然问:“你不怕被影响?”   谢汀淡淡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冯歆然意外地怔了怔。   她从前一直以为谢汀就是个娇纵的小姑娘,演戏?能有多大能耐,能进这个终试,也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可现在,她忽然沉静下来,自信、坚定。   第三个上场的是冯歆然,谢汀有几分惊讶,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   平心而论,冯歆然的表演很不错,毕竟是有过热播剧集的人,比前面两个青涩女孩子,是要强了不少,可却多了几分匠气。   陈导喊了卡,抬眸看向谢汀:“来吧。”   谢汀点头,摘了帽子,先把头发仔仔细细地整理整齐。   这是一场审讯戏,没有大悲大喜,却极其考验情绪的细微变化,以及台词。   更重要的是,无人对戏,不仅要演出自己,也要靠自己演出对方。   谢汀整理完头发,再抬头时,整个人的气场忽然变了,她眼神如丝,魅惑、神秘,带着钩子般。   穿着的明明是平底鞋,行走间却仿佛就是南雁一般,袅娜的旗袍,考究的细高跟鞋,即使在审讯室里,她的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整齐,笑容柔媚。   她信步走至椅子前,目光直视着郝司令,身子却渐渐矮下去,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裙摆岔开,露出她细嫩的大腿。   “郝司令真是叫我好等,”南雁娇笑着,眼底的钩子始终钉在他眼里,“谁知竟等到了这审讯室里?”   郝司令似笑非笑地在她身上逡巡一瞬,抬手轻轻抚摸她面颊:“我也奇怪呢,手底下那帮小子脑袋不清醒,非说南雁杀了人,这细皮嫩肉的,哪里拿得动抢啊!”   南雁微微偏头,眼睫下嘴角一闪而过一丝轻蔑,抬起手悬至半空,灯影下,那手娇柔又纤长,透着光般滑腻。   “漂亮么?”   “漂亮,”男人沙哑的声音,仿若被迷惑般,粗粝的大手将她细嫩的手腕揉在股掌间,“这么漂亮的手,是怎么杀人的呢?”   南雁缓缓站起来,向前贴进一步。   郝司令眼睛一眯,声音顿下来:“别对我使美人计,我可抵挡不住诱惑。”   南雁娇声笑了,眉梢微扬,十分愉悦:“司令真会夸人。”   她斜身贴进他怀里,一手揽他脖颈,一手顺着制服下摆往下游走,揉在他腰胯间,细细地挪动。   阴影里,她面目模糊,只留一张饱满的红唇,斜斜切在镜头里,缓缓勾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下一秒,钝刀子入肉的声音,闷、痛。   镜头剧烈摇晃,南雁嘴唇张合,低低笑叹:“漂亮的手,拿来杀人才最好。”   “卡。”   谢汀在情绪里停了片刻,才终于抽离,她缓下身子,对上陈导的眼,额上的汗一下子沁出来。   室内久久安静。   冯歆然惊愕地望着谢汀的身影,心头漫过几分苦涩。   是她小看了她。   她忘了,有一种人,天生入戏,天生灵气。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陈导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他正要张口,门忽然被人粗鲁地推开。   来人先未说话,却先看了眼中间的谢汀,那一眼包含万千思绪,显而易见的却是震惊。   “陈导……”那人激动的声音都有点抖,“陈导……”   他小跑着把手机递上来,一个视频开始播放,声音充斥整个内室。   “谢汀的妈妈叫贺千雁……荣璋制药贺定璋的女儿……”   “贺千雁是个小三,当初谢开成和初恋女友在一起好好的,她插足进去,把初恋女友逼成了精神病……现在还住在精神病院里……”   “贺家害怕这件事被披露……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贺千雁还有一个名字……”   “安颜……安颜……”   冯歆然猛然扭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谢汀:“你……”   谢汀回望过去,嘴角渐渐弯起一抹笑:“我是。” 第33章   室内静的人快要窒息。   所有人目光灼灼全烧在谢汀脸上。   她似无所觉, 径直望向陈导, 笑问:“我表演完了, 陈导?”   刚才那话题跟没提过似的,轻飘飘便揭过了。   气氛陡然一松, 几道视线这下全胶着在了陈导身上。   他乍闻那个消息时, 是猛然站起了身子的, 这会儿, 椅子正斜斜躺倒在地上, 陈导目光沉沉, 死盯在谢汀身上。   只要是混圈的,无人不晓名导陈启和安颜的纠葛, 《南雁》如同绝唱, 是再也送不出的礼物。   现下, 这小姑娘就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宣布, 我就是安颜的女儿。想不到吧?安颜还是个小三呢。   陈启后槽牙都几乎咬碎了。   “你们都出去。”他开口, 视线却未移动半分。   门是冯歆然关上的, 透过门缝,她望向谢汀的视线,复杂难言。   屋里空荡荡起来, 静了片刻。   “你是她女儿。”这话像是在问谢汀,又像是他在说服自己。   “是。”谢汀点头, 事情发展到这样, 她没有后退的余地, 她谢汀……从没有怕过什么。   陈启站着,身材高大,谢汀只能抬着头,迎上他冷如钢针的目光,重复道:“我是。”   “呵。”陈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忽然抬脚踹上了脸前的桌子,一声巨响,桌子轰然倒地,跟后头的椅子成双成对的狼狈。   谢汀惊得肩膀一抖。   “怕?你还会怕?”陈启讥讽,“怎么,小姑娘,你可真是谢家的种啊,一脉相承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可以不顾!怎么,你以为一放出这个猛料,我就会把《南雁》的女主角给你?”   谢汀半敛的睫毛微微一颤,她眸底飞快闪过一丝迷茫,快的叫人看不清。   “你看看,你看看网络上会怎么说她!舆论是会吃人的!”陈启怒火澎湃,猛地往前迈了一步,“你和你后妈争斗,为什么要扯上已经死了的人?!她都死了,你妈妈都死了!你还要把她从地底下拽出来,扔到聚光灯下去,给人红口白牙嚼烂她,吐沫星子淹死她!”   “她一辈子,也就做了那么一件错事……”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心头苦到揪成一团,“她已经付出代价了,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人都成一抔黄土了……”   “怎么就不能给她点儿安生日子过呢……嗯?”   谢汀眼角的泪终于掉下来。   她忍不住哭出声,泪眼朦胧里看着面前的陈启。   他年纪不小了,但身材很好,平日里一定常常健身的,只活的糙,胡子都没刮干净。   这会儿,他似是难受极了,肩膀微耷,竟看起来平白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谢汀抬手狠狠擦了下眼睛,扯得皮肤都痛了。   “我妈妈没有做错事。”   陈启扯着嘴唇讥讽地笑了:“哦,众口铄金,你现在去看看,谁信你?你知道人最爱做什么吗?给一张白纸,溅上几滴墨渍。谁管你纸有多白呢?别人只爱看你身上的污点有多黑,多不堪,多猎奇。别人都说你好,我偏要毁了你。可她都死了,你拉她出来鞭尸,图什么?”   谢汀的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可明明哭着,她却弯着眼睛笑起来:“陈导,您就等着看吧。”   陈启看她这模样,恍若透过这女孩儿,望见二十多年前。   那个女人,梗着脖子跟他犟:“我爱谢开成,我要嫁给他。陈启,你就等着看吧。”   他忽然叹气,不再看她一眼,抬手打开门,径直走掉了。   何文放小心翼翼推门进来,拿纸巾先糊到谢汀脸上,心疼的很:“别哭别哭了,这风口浪尖的,出去给拍到,不定把你写成什么样呢……”   谢汀自嘲一笑:“为了跟后妈别苗头,把自己亲妈拉出来鞭尸的小白眼儿狼呗。”   何文放可不敢顺着这话头往下说,拿出来化妆包让她补妆,先遮了通红的眼圈,帽子一戴,倒也不显眼。   收拾停当,他揽着她肩膀往外走。走廊里遇见,何文放就把她脑袋往下压,压得谢汀脖子疼。   终于到了停车场,她松口气,抱怨着挣扎:“你是猪吗,要压死我啊!”   何文放死活不松手,一手压着她脑袋,一手捂住她的脸,整个人都被他驾着走,云里雾里就停在一辆车跟前。   他抬手开了车门,朝她后背一推,然后“啪”地一声关了车门,一气呵成流畅万分。   谢汀闷着头往前一撞,脸颊撞到个硬邦邦的玩意儿,她下意识蹭了下,眼前还是黑的,鼻子先嗅出来点味儿。   这味道,她已经太熟悉。   “应辞许?”她支着手爬起来,把碍事的帽子往后一拨,便见他皱着眉,神色里带着点嫌弃。   谢汀这才看见,他深色西装上,手臂处一片白,显眼的很——是她刚补过的妆,蹭在上面,留了一层粉底印儿。   谢汀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何文放哭着嚎着打电话说你要被陈启打死了,求我来收尸。”应辞许讥诮着,还不忘加了一句,“西装钱回头打我卡上。”   谢汀撇着嘴翻了个小白眼:“小气鬼。”   应辞许淡淡睨了眼她还泛着红的眼圈:“小废物。又哭个什么。”   谢汀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应辞许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顿,而后不动声色道:“怎么,你觉得你挺能耐?”   “那倒也没……”谢汀下意识摇头,想到最近不冷不淡的祝辞,更低落了,“只是这称呼有点熟悉。”   前头周平的心提起来,老板不会就要掉马了吧?现在跳车晚不晚?   应辞许倒丝毫不心虚,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打开平板处理工作,交代她:“别吵我。”   谢汀破天荒没和他顶嘴,心事重重地“哦”了一声,打开手机,准备点开微博图标。   认真看文件的应大总裁:“小孩子少玩手机。”   谢汀一扭身,背对着他。   面部解锁那一瞬的间隙,谢汀瞥见暗色的手机屏幕上,眼皮发肿的自己。   眉心紧蹙,眼底带着犹疑,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怕。   她食指顿在微博图标上方,久久没有点下去。   好像不看,就没有人对着安颜指指点点了,那些恶毒的语言,不怀好意的揣测,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都不存在了似的。   安颜还是那个安颜,一代女神,没有污点。   她年少成名,一部戏拿下奖杯,从没见过娱乐圈的肮脏,影视歌连点儿短板都没有,到现在假期里各电视台还会轮番播放她的成名作。   人红是非多,不是没人捕风捉影地说她背后有“人”,可这事儿在她公布出身豪门后,也成了个笑话。   谁也没想到她当年那么决绝要息影,只留下一句“我要嫁人啦!”便消失在公众眼前。   她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时,笑的可真灿烂啊。少女怀春,遇见此生挚爱,年少轻狂便要激流勇退。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便是香消玉殒。   本身人没了也就没了,让她的影像就留在最风华绝代的时候,多好。   谁提起安颜,都要赞一句,一代女神。   可现在不是了,女神有污点了。   娱乐圈,向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半句猜疑,都能被夸大成十二分“事实”。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谢汀太明白陈启的愤怒了。对别人来说,可能这事儿就是个饭后谈资,窥探隐私是人的劣根性,不过说你两句嘛,又不会掉块肉。   可对真心实意爱着安颜的人来说,不啻于一把把利刃,戳进去再□□,热滚滚的血流出来,到凉了到干了,那痛都根深蒂固的难以拔除。   都是因为谢汀。都是因为她。即使早已料到,季雨柔会走到这一步,谢汀还是自责。   本来没必要撕破脸的,谢开成和季雨柔轻易不敢丢出这个把柄的。他们还要用这个掣肘贺家呢……   可这个脓疮就一直在那儿,像脖颈上悬着的一把利刃,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刀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谢汀愣了半晌,也没点开看。   她听见身侧一声叹息,应辞许抬手将她手机抽走,暗灭屏幕,道:“别看了。”   谢汀没动,仍背对着他,开口时鼻音有些重:“你说,我做的对吗?”   应辞许半晌没回答。   堵车了,四周鸣笛声一片,惹人烦躁。   可应辞许双腿交叠,一片闲适,神色淡淡,万物崩塌我自笃定,令人心都静下来。   “刀握在自己手里时最锋利。”他开口,声音平和,渊渟岳峙,“我还是更擅长威胁人。”   谢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就直说,你不允许别人不要脸过你呗。”   应辞许睇她一眼:“倒也不是,论不要脸,谢小姐更胜一筹。”   谢汀“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王八绿豆,彼此彼此。”   应辞许唇角飞快闪过一丝笑意,隐没不见。   他拿起平板,继续工作,淡淡道:“放心,谢开成可要比你着急的多。”   ……   谢开成确实急了。   看到那个视频时,他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寒气从脚底板浸出来,直达大脑皮层,太阳穴一阵尖锐的疼。   季雨柔……她怎么敢!   这一下,贺定璋怎么能忍得了?昨天还在说要他做选择,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没谁比贺定璋更在意安颜的名声。   这么多年,他用这个把柄换来两家相安无事,贺定璋虽看不惯他,但也没刻意给他使绊子。   他是有些飘了。   谢家对上贺家……他还没那个本事。他承受不起贺家疯狂的报复。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谢开成手背上的青筋一直都没下去过。   季朗风不在病房,季雨柔独自在打点滴。   她似乎有些累,眼底青影一片,连他粗暴地推开门都没将她吵醒。   谢开成站在床边,静静地盯了她半晌。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幽暗的环境里,谢开成的目光冰冷,如蛇吐信,阴寒从墙缝里沁出来,扎进季雨柔脖颈青色血管里,一丝锐痛。   她好像被魇着了,呼吸急促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倏然对上谢开成的眼睛。   好似见了鬼般,季雨柔无声地尖叫起来,人猛地往后一顿,手上的输液针再次被她扯掉了,她却顾不上了,心悸到呼吸都上不来。   谢开成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她不动弹。   季雨柔如同溺水之人,双眼大睁,不住挣扎着想要逃离,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开成,饶是她向来都知道,这才是谢开成的真面目。   谢开成终于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季雨柔的脸。   季雨柔打了个寒颤,开口时牙齿都在打战:“开成……开成,我……”   “嘘。”谢开成食指轻轻抵在她嘴唇上,语调温柔,“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季雨柔咽了下口水,不敢看他:“你给桐城那边打电话……我偷听到了……后来我去了一次桐城……见了你那个初恋……她,她……”   “她怎么了?”谢开成似是鼓励,循循善诱。   “她有病……她一直胡说八道,里面夹杂着‘安颜不要脸’‘安颜是小三’的话,我就查了她……”   “就这些?”   季雨柔胡乱点头,紧紧抓住谢开成的手:“就这些,就这些!开成,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做那些事情。可贺家欺人太甚,谢家的家底都是你辛辛苦苦挣出来的,我怀着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贺家凭什么!凭什么到现在还对我们指手画脚!就因为她那个当小三的女儿吗!”   谢开成呵呵笑了起来:“季雨柔,你怎么忘记了,你自己还不是个小三?你当时爬我的床时,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凭什么?”   季雨柔脸色一白。   谢开成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忽然俯身掐住了她的脖颈。   季雨柔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怕的紧紧攥在他手腕上,用眼神拼命地哀求他。   谢开成一寸寸掐到最紧,看着她眼睛外凸、狼狈不堪,又一点一点地缓缓松开了她。   季雨柔痛苦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谢开成垂首看她,淡淡道:“孩子做掉吧。”   鬼门关前走一趟,还未缓过来,这个炸弹又丢过来。   季雨柔心头惧怕、后悔和震惊糅杂,一刹那炸开,炸出漫天恨意。   这一霎她什么也不怕了,她尖叫起来:“谢开成,这也是你的孩子!”   “又不是只有你能生。”谢开成漫不经心。   季雨柔心一寸寸凉下去。   她忽然冲下床,光着脚便要往外跑,谢开成从背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跑?”他笑,“你想往哪儿跑?”   “放开我!”季雨柔不管不顾了,“谢开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靠着贺千雁起家,却又不愿意贺家掌控你!说我爬你的床,你怎么不说你管不住自己的□□!现在为了讨好贺家,又要来搞死我了……你以为贺家是蠢货,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谢开成攥住她头发的手狠狠往后一拉,痛得她头皮发麻,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抵在墙上,一只手牢牢地钉住她。   一切像是慢动作,下一秒,她看到谢开成冷漠地抬起腿,狠狠地向她小腹踹了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痛……   那痛盘根错节地盘踞在小腹处,而后长满了尖利的触角,一下一下,戳在肉里,爬遍全身。   血流的时候,是什么声音?   淅沥淅沥,浸在地板里。   季雨柔瘫坐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可发出的声音却轻到难以捕捉。   “谢开成,你……不得好死……”   谢开成微微笑了。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亲自实名举报你的慈善机构,好好把身子养好,记得配合调查。” 第34章   当天晚上, 有记者拿到了独家, 放出了一个采访视频。   谢家各个角色轮番上阵, 你方唱罢我登场, 真是热闹顶天了。   这回的主角是谢开成。   鼎鼎大名的一代女神安颜,甘愿褪去浮华,隐于人后,嫁了这么个人。   谢开成一张皮囊是好极了的,西装笔挺,精神奕奕,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   一副儒商模样。   更何况这个年龄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谢开成也身居高位多年了, 往那里一坐,倒也有几分气势。   他直视镜头,微微一笑, 万分谦逊:“家门不幸, 让大家为我的家事操心了。”   弹幕里一片“卧槽好帅”“叔叔我可以”, 又一个弹幕飘过:[简直了, 跟在医院打谢汀耳光的是两个人吧……]   这话一提, 弹幕里瞬间又是“卧槽那算了那算了叔叔我不配”“这是当代安嘉和吧”。   视频里,谢开成正严肃了神色,眸底闪过一丝沉重的哀伤, 声音低沉:“是我识人不清, 没料到季雨柔不仅背着我做出那些犯法的事情, 甚至还造谣千雁……就是安颜。我习惯叫她千雁。”   “千雁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们相识于微末,共同扶持走过很多艰难岁月,我既感激她,更爱她。这些感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沉淀更深沉。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但我到底还是辜负了她,也辜负了汀汀。汀汀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有时候,未免对她太过严厉了。”   “今天我公开出面,一是要向大众道歉,作为身边人,季雨柔的违法行为,我却没有早些察觉,让她酿成大祸,给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和危害。”   “二是要面向全网郑重辟谣,我和千雁自相识到相恋,都是单身状况,不存在什么插足、小三的说法。我作为她的丈夫,决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她!对此事,我将保留法律追究责任,绝不姑息。”   视频很短,到这里,乍然结束,屏幕黯淡下来,映出谢汀一张讥讽的脸。   她闭了闭眼,将手机随手一甩,忽然笑了。   笑的意兴阑珊,笑的神情落寞。   “我这个爸爸啊……”   谢开成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屈能伸的厉害。   需要他折腰的时候,恨不得把腰都折断了,还能做出一副道貌岸然大义凛然的模样。   谁知道背地里是多么狠辣无情的呢。   怪不得当年能把贺千雁迷得五迷三道,跟家里闹掰,息影退隐也要嫁了这个凤凰男。   一旁的贺泓致也是咂舌,“啧”了一声:“你爸倒真豁的出去,听说你小妈肚子里那个,掉了?”   饶是做了准备,可贺千雁的事爆出来,被网上成千上万的人嚼舌头,指指点点,贺定璋还是有些受不了,身体就不大舒服起来。   谢汀担心他,便住在了老宅这边。   这会儿老头子吃了药,已经睡下,谢汀和贺泓致在外头开了酒,碰了一杯。   谢汀抿了口酒,淡淡道:“掉了。”   “你说,你爸下一步,会怎么做?”   谢汀仰头一口将杯中酒喝干,指甲敲了敲脆薄的杯壁。   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就震动起来,谢汀看着贺泓致笑:“这不就来了?”   她抬手掐了电话。   过了会儿,又嗡嗡响起来。   早说了谢开成这人一折腰便折到底,就是对着亲女儿,这会儿也丝毫不见脾气。   谢汀又把电话掐了,谢开成就给她发微信:[汀汀乖,接爸爸电话]   谢汀刚喝进去的酒差点儿没吐出来。   贺泓致连连赞叹:“牛逼啊这,我姑姑当年就是单纯,可不得被这大尾巴狼骗得团团转么?”   谢汀听得心烦,又被谢开成恶心的够呛,骂他:“闭嘴把你。”   贺泓致知道她心里不舒服,撇撇嘴不吭声,看着谢汀给谢开成回:[在外公家]   没过多久,谢开成就来敲门了。   先是讨好女儿,再来讨好岳家,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贺泓致开了门,盯着谢开成冷冷道:“什么事儿?”   “泓致,”谢开成望着他笑,面容儒雅,分外亲切,“我来找你爷爷。”   贺泓致也不喊他进门,两手抱臂,长腿一屈,脊背抵在门边儿上,正正把他挡在外面。   不冷不热地刺他:“姑父,您说您也挺大个人了,怎么做事这么没规矩?哪儿有大半夜来敲门找老头子的,早睡了。”   谢开成嘴角的微笑纹丝不动,抬手去拍贺泓致的肩:“没事儿,老爷子睡了,我能等,等他明天醒了见我也成。”   贺泓致身子一偏,避了过去,翘着眉毛道:“成,那你进来吧。”   又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地:“我上楼睡了,你自便。”   谢开成随他进了客厅,目送贺泓致上楼,嘴角的笑意倏然收起。   桌上摆着两个空酒杯,谢汀在他来之前就上楼去了。   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着。   谢开成在沙发上缓缓坐下,暗影里,他面色沉沉,几分阴郁。   屋里静极了,夜深露重,初秋的夜已经开始泛凉,到了最冷的那一阵儿,谢开成只觉得脚骨都要冻碎了。   其实也不光光是冷的。   事情发展到难以预料的现在,贺家竟然还沉得住气,他心头不安的阴影越来越重,盘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贺家到底知道了多少……   天亮了,外头阳光打进来,谢开成感觉不到一点暖。   贺泓致刺挠着脑袋,眯着眼站在楼梯口喊了句:“老头子说了,不见你,哪来的回哪去吧。”   谢开成心头一颤。   哪来的回哪去?他从最穷的乡下走出来,靠着漂亮皮囊和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笼络住贺千雁,将她攥在手心里,攀上贺家这棵大树,才有了谢家的现在。   他哪儿还能回得去呢?   他枯坐一晚,纹丝不动,扶着沙发边站起来,双腿一阵麻,无数根针刺挠挠扎进血管里,让他一个踉跄,站不稳当。   他要开口,他不能放弃。   电话忽然响了。   那头杂音混乱,混着风声,躁动焦急:“谢总……赵晓娟跑了……赵晓娟跑了!”   谢开成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他眼里刹那一片血红,再顾不得腿上的麻痒,迈开步子边往外走。   他再也支撑不住冷静和体面,嘶哑着吼:“给我找!给我把人找回来!”   ……   谢汀睡了个好觉,半上午的时候才起来,何文放已经等在客厅,准备送她去机场。   这是出事儿之前就定好的行程,去一个热门综艺做嘉宾。   是个生活类慢综艺,一群明星在乡村里盖个房子种几块地,每天喂喂鸡撵撵鸭,外头逛逛集市,回来做些好吃的围着聊天儿解闷。   每期会请两个嘉宾,提前还能点菜。   谢汀权当去旅游了。   唯一的一点,何文放还苦口婆心地交代:“你……这节目跟季朗风一起录,你真的可以?不行咱就任性一回,也没啥,大不了我被领导骂一顿……”   因为是之前签的节目,那时候谢汀和季朗风的绯闻只是若有似无,节目组需要热度,同时邀请了他们。   谢汀是想着,总归两人都在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问心无愧,随意了。   没料到季朗风那边也同意了。   可现在到了要录节目的时候,出了这个事情来,谢汀倒还好,她以为季朗风肯定不会去了,谁知道那边也没说改行程。   那就去呗。   傍晚飞机落地,谢汀要在城里修整一晚上,第二天才坐车去往乡下。   节目组给嘉宾安排的酒店,条件一般,谢汀也不计较,她这些天经的事儿太多,再加上坐飞机,实在累得慌。   负责跟她的PD过来接她,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才小心翼翼说:“嗯,汀汀啊,季朗风已经到了……导演说,你要是不想和他一起,咱们到时候节目安排会把你俩的任务分开的,有什么想法咱们就说出来,都可以商量的。”   这阵子谢汀听惯了这种语气的。   之前季朗风是顶级流量,谢汀还差那么点儿火候,但现在又不同了,谢汀的身份放在那里,就算安颜那个黑料不上不下的不知真假,但她背靠贺家,又一夜变身星二代,身价暴涨,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了。   更何况,季朗风是季雨柔的弟弟……这个身份,直接矮了一头了。   节目组也是头痛,盼着这期嘉宾快点录完,两边都不得罪最好。   谢汀笑说:“没事儿,按节目组安排的来吧,我没什么要求。”   PD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给她送回房,说了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就撤了。   谢汀睡了一觉,没睡踏实,睁眼一看,也不过晚上十点。   手在枕头下的手机上溜了一圈儿,也没摸出来。   最近别的不说,倒是玩儿手机这个毛病快被她给戒掉了。   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来酒店人说楼上有个小小的空中花园,她披了件薄薄的外套,出门透口气。   这边气候更冷一些,谢汀出门就觉察出凉意,她紧了紧衣服,往前走去。   确实是个很小的花园,没什么花儿,都被酒店工作人员拿来种菜了,绿生生一片,倒也好看。   谢汀笑了笑,倚着栏杆坐下,看着远处月亮发了会儿呆。   地上忽然投过来一个长长的影子。   谢汀没回头,只听见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季朗风才开口,声音嘶哑的吓了她一跳:“月亮好圆。”   谢汀点了点头:“是挺圆的。”   “我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么圆的月亮。”   “是啊……”她笑叹,“那时候你姐姐拉着你,大冬天的,两个人都穿着个破破烂烂的薄秋衣,冻得脸通红,怯生生站在我脸前头,问我妈妈,‘贺阿姨,这个妹妹是谁?’”   那时候谢汀很不开心的。   贺千雁做了阔太太,事业没了,心里又有愧,就去做慈善。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何况贺家,遇见山区里两姐弟相依为命,一查才知道,竟然还是跟贺家沾亲带故的。   贺千雁就把两个孩子带了回来。   给吃给穿给学上,到头来养出来了两只白眼狼。   可惜呀。   汀汀不是亲妹妹,季雨柔却是亲姐姐。   她叫谢开成“谢叔叔”,转头爬上了谢开成的床,还叫弟弟来作掩护。   贺千雁死了就算了,又把谢汀骗的团团转。   母女俩都是傻子,一个个看男人的眼光都那么差。   季朗风也被她的话带入回忆里,他踌躇了好一会儿,谢汀听出他声音里有哭腔了:“汀汀,是我们对不起贺阿姨,对不起你……”   谢汀静静听着,他的话应该还没说完。   “可我姐,已经得到报应了,她孩子没了,你知道怎么没的吗?被你爸爸一脚一脚踹掉的……”   谢汀笑了出来,偏头看他,像是在看笑话:“你以为我有多大的能耐?她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犯法的,我说了可不算。”   季朗风语塞。   “你还记得上次你姐生日宴,我差点在家门口被人猥亵吗?你不是还问我有没有事吗?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呀……季朗风,你长着脑子,也该多想想。”   谢汀站起身往外走,两人擦肩而过时候,季朗风手指微动,想要攥住她。   谢汀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离开。   低沉的声音飘在风里:“汀汀,对不起……”   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准备出发,谢汀化好妆换好衣服,上了车就要开始录制了。   她和季朗风坐一辆车。   或许昨晚说开了,两个人打了照面,竟然出奇的坦然。   谢汀笑着打招呼:“hello。”   像是陌生人初见,礼貌而生疏。   季朗风愣了下,也露出个笑,礼貌回应:“你好你好。”   车上装着摄像头,全程录制,两个人都在工作状态,时不时谈论两句路边风景,气氛倒也融洽。   后头跟车的节目组都舒了口气。   到了目的地,录制也很顺利,导演私底下还夸两个人都挺敬业,没把外头情绪带进节目里。   下午的任务是几个人到市集采购,晚上好回来做大餐,稳妥起见,两个嘉宾还是分头行动,谢汀跟着去割草喂羊,季朗风跟着小分队去市集。   集市人很多,几个人边走边逛,前前后后都跟着摄像。   农村人淳朴,都好奇地往这边看,却不怎么敢凑上来。   先买好了需要的东西,导演说时间还早,他们可以随意逛逛。   季朗风和两个年轻的小艺人走在一起,女孩儿看见路边卖传统吃食的小店,便想进去尝尝。   两个男孩子当然没有异议,也跟了进去。   小店不干不净的,半下午时候,放眼望去,只两三人在吃饭。   他们坐下点了单,看摄像头没跟进来,女孩儿就欲言又止看着季朗风,想八卦两句。   “哎,季朗风……”她小声问,很好奇,“你见过安颜吗?她真人是不是也是超漂亮的?”   旁边桌子一个女人正埋头吃饭,像是赶路,慌得大口大口往里塞。   吃着吃着,忽然手一崴,筷子“啪”一声,脆脆敲在桌上。   季朗风皱了下眉,没回应。   女孩儿自言自语:“唉……我没别的意思,安颜是我偶像,我超喜欢她的……就是红颜薄命啊,还遇人不淑,那个谢开成,真不是玩意儿!”   旁边那女人猛地站了起来,季朗风偏头看了下,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抖的厉害,像是生病,无法克制的颤抖。   他心头略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别在这儿遇见人犯病了什么的吧?   可刚点了吃的,也不好说走,正说着,三个人的摄像都跟着进来了。   旁边那女人正要抖着半边身子往外走,扭头直直撞上三个扛着摄像头的男人,镜头如同三只黑洞洞的巨大旋涡,直直朝她面门而来。   变故陡然发生。   女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矮下身子,抬手就抓在了季朗风的衣袖上,拽着他拼命往后退,踢倒了一大片桌椅,哗啦哗啦往地上砸。   女孩子的尖叫声窜了起来。   那女人看起来十分瘦弱,可手劲儿出奇的大,季朗风被她大力拽着倒退着走,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嗓子眼都梗起来。   混乱里,他听见女人发抖的声音在喊:“别拍我!别拍我!”   “谢开成……谢开成……我叫赵晓娟……我不要打针……打针好疼……我是谢开成的女朋友……安颜是小三……安颜是小三!!”   季朗风浑身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浑身失去了力气,像是被女人拖着的一块破布,往角落里躲去。   女人终于到了墙角处,她紧紧攥着谢开成,让他挡在自己前面,而自己却蜷缩成了一团,浑身发抖,低声喃喃:“我听话……我听话……安颜是小三……打针好疼……谢开成谢开成……我没病……我没病!安颜是小三……”   季朗风只觉浑身血液凝固成冰,而后在心头卷起惊涛骇浪。   他静静地站着,挡在女人身前,一动不动。   节目组的人员冲进来,一把拉住他护着往外走,季朗风偏头看了一眼。   那个叫赵晓娟的女人正双手抱头,瑟瑟发抖,见遮挡物没了,她害怕地向上看了一眼。   那一眼,季朗风看到了无边的恐惧。   他的PD急得要命,跑过来不住道歉,季朗风眼神凝固了般,毫无回应。   后头着急而混乱的声音传来。   “打120吧……那个女的像是有什么病,犯病了……”   “季朗风是不是吓着了……也带去医院看看吧……”   季朗风蹲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   一只蚂蚁举着一块面包屑,吃力地前进着,努力地往前爬。   有人路过,一脚碾下去,再看时,什么都没了。   面包屑没了,连蚂蚁的尸体都消失了。   他终于站起来。   “我要报警。” 第35章   贺家老宅是几代人经营下来的, 几经翻修,面积十分可观。   寸土寸金的地界, 园子里花草打理的漂漂亮亮, 后头竟还开垦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流的还是活水。   秋日午后,阳光温温,草坪上支着的甜品架上,漂亮精致的点心一个都没动。   身着礼服的女人们手里都捏着个细巧的高脚杯, 凑在一起说笑。   “算起来,贺家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芹姐,你家老爷子可把你这个外甥女儿疼到骨子里去了。泓致看了都得吃上一口干醋吧?”   周芹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虞,偏头望了一眼远处。   贺定璋正带着谢汀认人,这家的长辈,那家的小辈,言笑晏晏相谈正欢, 全是谢家接触不到的层面的人。   今天谢汀是主角, 不过又不是那些要争奇斗艳的红毯场合, 她穿了身柔和的浅蓝色纱裙,裙摆蓬蓬地, 遮到脚踝。日系妆容, 抿着嘴笑时, 温柔又俏皮的小姑娘。   周芹收回目光, 笑容纹丝不动:“别说老爷子了, 我都心疼的要命。之前只以为谢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没想到那个谢开成,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那种事情都干得出来……我们千雁和汀汀可都是受大委屈了,疼一疼也是应该的。”   “男人。”一声嗤笑,“发达后甩了山窝窝里的初恋也就算了,可为了巴上贺家,把千雁捏在手心里,竟然敢串通医生,私自□□虐待初恋,把人在精神病院里关了二十多年……生生把千雁说成是小三,人走了都不放过,还得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太狠了。”   最初开口的女人捂着嘴笑:“要么怎么说,凤凰男不能要呢?咱们这种家庭,要么就听长辈的,联姻去。不愿意接受安排的,也就在这圈子里头转,门当户对地找一个。过得好不好另说,最起码不丢人啊!你们千雁倒好,犟骨头,非得找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早早就……唉,也是可怜。”   什么可怜,分明就是个蠢货!   周芹心里腹诽,却还得端着个笑脸,眼底适时露出几分哀思,叹气:“千雁就是单纯……被谢开成骗了。谁能想到呢?连我们老头子都被瞒了这么久。”   “芹姐,跟我们都不透底啊?”另一人眼睛一转,低声笑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开成这回是被坑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啊?偏偏就让那个季什么风的小明星给撞上那个初恋情人了?还大义灭亲进警局举报自己的姐夫?这后头没你们贺家,怎么能成?”   周芹眉毛一挑,这种事,就算做了也不能承认,更何况……周芹自己也犯嘀咕呢。要是贺定璋做的,绝对不会瞒着贺千洲,可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听说这件事儿,也是看到那个警情通报才知道的。   她抿了口酒,不动声色道:“恶有恶报。季家那姐弟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咬狗罢了。这回看他们不把牢底坐穿?”   这些什么光鲜靓丽的豪门阔太太,背后搬弄起是非,谈论起八卦时候,也不过跟普通人一样。   唏嘘了几句,便又谈起了当季流行的衣服款式,谁又买了什么珠宝,添置了几栋豪宅,哪家孩子拿到藤校的offer……攀比罢了。   那头,谢汀被贺定璋带着走了一圈,宾客都寒暄个遍。   这是谢汀头一回在圈子里正式露面,贺定璋重视的很,即使贺千洲劝着,也执意亲自带她过去。   一趟走下来,贺定璋年纪毕竟不小,面上便显了几分疲态。   谢汀抬手擦了下他额角的薄汗,扶着他进里面休息,劝道:“好了外公,你就歇着好了,有舅舅和我哥在呢。”   周芹正巧也进了里头,听见这话,笑道:“哟,汀汀可快领了你外公的情吧!这是给你撑腰呢!”   周芹对谢汀向来不阴不阳的,谢汀懒得和她计较,只扯了下嘴角。   贺定璋却脸微微一沉,淡淡道:“要我不给汀汀撑腰也行,你们做舅舅舅妈的倒做点好事儿让我看看?”   这话不可谓不重,周芹面色微变,有些尴尬,忙转了话头:“爸,看您说的,千雁的事情现在水落石出了,我和千洲是做哥哥嫂子的,怎么会不心疼她?何况汀汀是她唯一的女儿呢!”   贺定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周芹有些下不来台。   贺泓致忙抬手揽住她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又朝谢汀使眼色:“我妈这是吃醋了,唉我说您,多大人了?你儿子我给你撑腰好不啦?”   周芹笑着拧了他一下,倒也顺着走了。   谢汀上去挽贺定璋的手臂,笑嘻嘻地,光明正大给周芹上眼药:“哼,一把年纪,还吃醋?笑死人啦!”   贺定璋被她说的也笑起来。   里面安静,越过窗子,只见到外头人影憧憧,觥筹交错,乐队奏起温柔乐曲,调子如同秋风般柔和。   有人碰杯笑谈,有人交颈舞蹈。   这景象在贺家,确实很久未见。   贺定璋轻轻叹了口气。   谢汀抬头看一眼他鬓边白发,轻轻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外公心疼我,要给我撑腰,只是舅妈那个人,小心眼的很。咱们家以后还是我哥挑大梁,外公也别太偏心我啦!”   贺定璋睨了她一眼,道:“我们家人少,偌大家业,够他花的,你拿的是你妈妈的份,还轮不到她来指教!”   谢汀眼眶一热,她抱着贺定璋手臂撒娇:“哼,就是,还轮不着她!”   逗得贺定璋哈哈大笑。   窗边,贺泓致领着个人经过,贺定璋眼神一闪,眯着眼余光里看谢汀的反应。   这眼神意味深长,谢汀被他看得有那么点儿不自在。   不管平时怎么闹,贺定璋毕竟是长辈,被他知道跟应辞许约pao那回事儿,她脸皮再厚也有点撑不住。   “他怎么也来了……”她小声嘀咕,眼神游移。   “去吧。”贺定璋拍了拍她的手,“得好好谢谢人家。”   平心而论,贺泓致有点怵应辞许。   这男人傲慢、讥诮,眼高于顶,长着一张不好相处的脸孔。再加上两个人之前打过一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根本不想招待他。   但人家是客人,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寒暄。   气氛尴尬,直到谢汀的声音响起:“哥。”   两人偏头,贺泓致嘴角翘起来:“哟,女主角来了啊。快点来招待你炮友。”   谢汀:“……”   她有些尴尬,看这处没几个人,抬脚就要去踹贺泓致,可底下是草坪,她穿着高跟鞋,纱裙又长过脚踝,这样一抬脚,重心不稳,一下子晃起来,人没踹到也就算了,还身子一抖,就要往下倒。   贺泓致“啪”地一下后退了一步。   谢汀气的冒烟,简直想一脚踹死他!可这会儿自顾不暇,她手臂下意识挥舞,一把攥住了应辞许的衣袖。   应辞许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向前一迈,抬手捏住了她手臂,另只手在她肩上一按。   谢汀终于站定,两个人不远不近地挨着,这距离暧昧又松散,她耳根泛热,深吸一口气,正想后退,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很淡的,清新的柑橘香。   谢汀面上疑惑一闪而过。来赴宴,他穿的很正式,将将三十的成熟男人,今天的领结是暗红色。   可不该用错香水。   但这事儿不归她管,也就在心头绕了一瞬,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笑说:“谢啦。”   应辞许嘴角撩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背着贺泓致的余光里,朝她浅浅挑了挑眉。   “谢倒不必,再欠个人情好了。”   得寸进尺哦?谢汀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我的人情那么不值钱的吗?”   贺泓致觉得自己莫名发亮,摆了摆手:“你们聊,汀汀好好招待应先生。”   “麻烦谢小姐。”应辞许眯着眼,懒洋洋的语调,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侍应生递上托盘,两人都捏了酒杯。   在他跟前,谢汀倒是放松的很,终于不必再端着架子笑的脸都发僵了,她揉了揉下巴,顿了顿还是说:“谢谢啦,应大总裁!事情办得忒漂亮。”   应辞许抬手与她碰杯,浅金色香槟一晃:“谢小姐别忘了欠我的人情就好。”   这个人真是绝不吃亏,看来今天就是讨债来了。   不过人家帮了她大忙,谢是肯定要谢的,谢汀抿了一小口酒,大义凛然:“知道了!欠你的,肯定还!”   “只是,”谢汀偏头看他,“应先生有钱有权,我就一个小明星,能帮上你什么忙啊?”   应辞许微微一顿。   人情不一定需要来还,也应该能抵消曾经做过的蠢事,撒下的谎……的吧?   应辞许扫了眼谢汀兴致勃勃的脸,心底叹了口气。   小姑娘天天锲而不舍地给祝辞发微信,却没收到一条回应。应辞许拿着手机,看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抱怨,高兴的事情五花八门,抱怨的却只有一件。   说好了会给摘下口罩给她看的,可为什么就不理她了呢?   他眸光往园子里一扫,脚步往湖边人少处走,一边说:“或许谢小姐很快就知道。只是……”   还未站定,后头忽然一声嘹亮嗓门:“小辞!!”   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满,风一般吹到了两人跟前。   谢汀定睛一看,这不是应辞许那个小孩子心性的爷爷么!   应辞许眉心一蹙,先冷冷瞥一眼后头的周平:“怎么回事?”   周平死死拽着应弘泰的手臂,不敢看他眼睛:“您也知道,最近网上沸沸扬扬的,老爷子爱网上冲浪,谢家的事儿门清,您出门时他随口问了下司机,知道您是来贺家赴宴,非得说你是背着他来见亲家的……长辈不在场怎么像话……我实在拦不住……就追来了。”   应辞许头痛,这个老头子,他怎么还惦记着那一茬!   应弘泰正噘着嘴不开心,拿手指头用力戳应辞许的手臂,愤愤道:“你这个坏小孩!上次你跟我说你不要和汀汀订婚,把我狠狠教训一顿,要取消婚约!那我是取消了啊,可你怎么又来缠着人家汀汀?没出息!”   谢汀笑不出来了,插言说:“应爷爷,是我不同意,您也知道我爸爸他……”   应弘泰眼圈一下子红了,拍拍谢汀的肩,心疼道:“你爸爸真坏!是爷爷不好,没看出来他上次原来是想把你卖了!这次肯定不会了,爷爷去跟你外公说,我们两个都是老头子,肯定不会卖你的哦!对了对了,我也不喜欢季朗风了!他是坏女人的弟弟,我以后只做汀汀的死忠粉!”   谢汀:“……”   她尴尬地笑了下,老头子懂得还真多。   应辞许头都大了,可老头子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性子,他沉下声音,朝周平说:“先把他弄走。”   应弘泰立刻跳脚,小跑着躲在谢汀身后,梗着脖子:“我不!走了我的重孙孙又要飞了!”   谢汀被他一拽,脚下直晃,有人听到声音,已经探头看过来。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儿,应辞许往前逼了一步,想要开口安抚他,应弘泰却以为他是要来捉他,慌不择路间,带着谢汀往后退了一大步。   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后头就是湖水,应弘泰一脚踏空,直接栽了进去,可他手上还拽着谢汀呢,被这样一带,谢汀也随之一倒,“嘭”地一声,水花四溅。   周围尖叫乍起,水里头胡乱扑腾,应辞许想都没想,直接跳了下去。   谢汀还好,她会游泳,刚栽下去的时候喝了两口水,迅速反应过来后,发现湖底没多深,也就将将到她腰身的模样。   她慌忙站定,喊:“救爷爷!”   应辞许偏头看了一眼,确定她真的没事儿,抬手一捞,便把扎着脑袋乱扑腾的应弘泰捞了起来。   三个人水淋淋地在湖里站定,一个比一个狼狈。   阳光粼粼洒在湖面,秋风一吹,激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逆着光,谢汀朝应辞许望过去,他浑身都湿透了,梳起来的头发被水浸散了,刘海垂下来,遮在额头上,眉眼模糊。   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谢汀眯着眼,扶着湖壁往前走了两步,只看见阴影里,他面容不太清晰的模样。   她心里惴惴,鼻端好像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柑橘香。   没等细想,贺泓致焦急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汀汀,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应辞许扭头道:“你先上去。”   这样一偏头,阳光照上他下半张脸,谢汀心里一个咯噔。   应弘泰正抱着应辞许的手臂呼呼喘气,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忽然道:“等下。”   应辞许和谢汀同时扭头。   应弘泰伸手,在应辞许脸上一摸。   下一秒,他指尖捏着一个透明的小圆片,疑惑地问应辞许:“小辞,你脸上贴的这是什么?”   应辞许:“……”   谢汀:“……”   痘痘贴。   超薄的,隐形的,刚好把眼下泪痣遮的严严实实的那种。   谢汀脑子里一片白光,她抬手揪了一把湖边水草,扬手撒了应辞许一脑袋:“祝辞!!!” 第36章   谢汀石破天惊的一声喊, 喊的应辞许头皮发麻。   好在今天请的宾客多多少少都是有身份的, 背后说两句长短也就算了,倒是做不来那种看到这边儿有热闹, 就削尖脑袋钻过来瞅的。   只是总归聚集过来的目光多了些。   更何况站在冷冷的湖水里, 秋天的小风一吹, 多少有几分凉意。   年轻人能挨下去, 这不还有应弘泰一个老头子在的么?   贺泓致看谢汀气的两眼冒火, 一巴掌拍在水面上, 那叫一个水花四溅, 啪啪啪往应辞许脸上砸过去, 砸的他灰头土脸浑身是水。   虽然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可这小姑娘的暴脾气贺泓致是领教过的, 他忙开口制止:“诶诶别!姑奶奶,你可别!那边儿还有个上年纪的, 有什么事儿上来再说,你想杀人,哥给你递刀子,妥妥的!”   谢汀目光杀人一般, 满脸通红直喘气, 幸好还算听进去半句,立在原地没动。   应辞许先将心虚不已的应弘泰推到了池边, 贺泓致接手给老头拉了上去。   周平心惊胆战地上前一步, 扶住应弘泰的另一只胳膊,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还泡在冷水里的应辞许。   应辞许冷冷盯了他一眼。   周平火速收回视线, 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偏头问:“贺先生,可以借你们卫生间用一下吗?”   贺泓致目光深沉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我带你们去。”   而后两个人驾着应弘泰拔腿便走,脚步凌乱,几乎是落荒而逃。   水里站着两个索命的阎王爷,还不跑,嫌命长?!   可惜驾着个拖后腿的,应弘泰不明所以,还扯着身子扭头嚷嚷:“小辞!你这个不肖子孙!我不回家,我要见……”   周平飞快地小声道:“老爷子,咱们这就是去见亲家呢!你现在浑身是水,不得收拾的整齐点儿?不能让孙媳妇儿家看不上咱们啊……”   这话有理,应弘泰眼珠一转,嘴巴立马闭的比蚌壳还紧,脚底下的步伐都迈的大了点儿。   周平舒了口气,就听后头凉飕飕轻飘飘的声音:“等等。”   妈呀,阎王爷果真长着鬼耳朵,这就听见了!周平心肝打颤,扭头问:“应总?”   “老头子要是乱说话,”应辞许淡淡睨他一眼,“告诉他,我明天就去医院结扎。”   周平:“…………”   我日啊!周平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了。   应弘泰可没在意这句话,他喜气洋洋地,满脑子都是见亲家,娶媳妇儿,四舍五入重孙孙马上到手了啊!也不必驾着走了,腿脚灵活的反倒要拽着周平了。   见那头三个人推推搡搡地走了,应辞许低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谢汀。   被这样一耽搁,谢汀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只站在原地,斜着眼睛怒气腾腾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小脸绷的紧紧的。   见他看过来,她眉毛一跳,尖刻的话张嘴就来:“结扎?我以为应先生根本没这个必要,本身就不行,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话也不伤筋动骨,应辞许明智地不接茬,探手要去够她,声音沉沉:“先上去,水里凉。”   “要你管!”谢汀手往后头一甩,又是水花四溅,她讥笑,“应先生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呀?我都指着鼻子骂你了,平时不是挺毒舌的么?原来你还有两幅面孔啊!”   水里泡久了,也不知她是冷的还是气的,牙齿都咯咯打战,嘴里的刻薄话还是一串一串地往外窜:“祝辞?还他妈什么诗词的词?在校大学生?嗯?显得自己多年轻了似的!还不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   她说着,又激动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往前迈了半步,湖底湿滑,她一下子没站稳,脑袋一载,就要倒下去。   应辞许眉心紧蹙,猛地跨了一步,手直接揽在她腰上,往怀里一带。   谢汀猝不及防,额头重重撞在他胸前,手下意识也圈在了他的腰上。   两人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这架势,简直像是谢汀自己蓄意碰瓷,投怀送抱似的。   谢汀要气死了,她两手一撤,腰上使劲儿往外挣,骂骂咧咧:“给我松开!”   简直了,跟条滑不溜秋的鱼似的,在怀里乱蹦,偏偏应辞许的手钳的紧紧的,她的细腰贴在他腰胯哪里,磨蹭的简直要起了火。   应辞许下了力气把她箍在怀里,掐在她腰间的滚烫掌心越捏越紧,紧到他手背青筋都绷起来,眼底燃起忍耐的焰火。   这热度透过薄薄的纱裙,烙在谢汀浸了水后冰凉的皮肤上,激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就低头看着她闹,眼底黑沉沉一片,看不出情绪。   谢汀一个小姑娘,怎么弄得过他,抬头正要张口再骂,却被这双眸子恍了下神,愣了一瞬,嘴巴张了张,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下一秒,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她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沉甸甸的弧线,而后重重垂在他手臂上。   这水淋淋的、狼狈至极的公主抱。   “你乖一点,”他声音发哑,“不是不让你闹,回头我随你闹。可这会儿也不看看场合?”   场合?谢汀被愤怒冲昏的脑袋终于泛起一丝清明,今天是个好天气,贺家老宅久违的热闹,全是为了带她出场。   今天可是她风风光光的日子。   现在,她浑身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正被另一只落水狗衔着往岸上走。   我日你仙人板板!!!   谢汀也是知道丢人的,更何况,今天贺定璋为了给她做面子,并没有清场记者,说不定这宅子周围就有等着拿独家的狗仔举着黑洞洞的镜头对着他们呢!   都怪这个狗男人!   她刚才是昏了头了,这下不仅昏头了,简直是头昏了!   谢汀咬牙切齿,可形势比人强,她狠狠瞪了一眼应辞许,咬着牙手往他脖子上一圈,脑袋一下子扎过去,抵在他颈间,催促:“挡着我点儿,赶紧走赶紧走!”   她头发全湿了,一绺一绺的粘在脸颊上,这样往他脖颈处一蹭,剩下那半边便缠缠绵绵地贴在了他皮肤上,刺刺地发痒。   应辞许垂首看她这幅鹌鹑模样 ,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谢汀又是气愤又是羞耻,脑子一热,张口咬住他喉结,下了劲儿的,一阵刺痛。   嘴里还含糊着说:“笑你个头啊,快!点!走!”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情形无比熟悉,不过是抱着的姿势换了一个,彼时她盘在他腰上,嘴里咬着他喉结,火急火燎地催他快点走快点走。   那时候就剑拔弩张的,跟这会儿不遑多让。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半分尴尬半分暧昧,情绪发酵,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应辞许喉结滑动,怔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谢汀正贴在他喉间,微微的震动抵着她的脸颊传来,沉沉的笑意带着磁铁般,勾的她热血直直往上涌,脸上殷红一片。   他笑着叹气,低声说:“牙尖嘴利的,狗崽子一只。”   同上回一模一样的话。   谢汀脸更红了。   她就这样被他死死掐在怀里,趟着水一步步往上走。   里头,应弘泰已经冲过澡,周平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这会儿出奇的乖觉,穿着一身贺定璋的衣服,正抱着杯子小口抿姜茶。   谢汀和应辞许一前一后进了门,厅里坐着的几个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周芹看着谢汀的狼狈样子,有些幸灾乐祸,张口就说:“哎哟,怎么搞的?可惜咱们汀汀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了……”   贺定璋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磕。   周芹悻悻地住了嘴。   有了刚才那个插曲,谢汀这会儿恼怒也不是,羞愤也不是,可也不愿意给周芹看笑话,只好阴沉下脸,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裙摆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在客厅里画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应辞许立着没动,目光随着她身影看过去。   他这人,向来存在感强,那视线如同灼了火般,烫在谢汀的脊背上,烧的她心头火又旺起来。可这会儿已经不是全然的愤怒了,还带着半分羞恼。   “看什么看!”谢汀扭头就是呛声,气哼哼地,在偌大的客厅里,回音都荡出来,好似宣誓一般,“跟你说清楚,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也别站在我家碍眼了,滚回你的S大!”   这话没头没脑的,站在厅里的几个人,也就周平堪堪听了个明白。   他被谢汀的火气冲的脖子一缩,心里哀嚎,惨了惨了惨了,一边同情地看了眼应辞许。   谁知一眼瞥见应辞许嘴角飞快地一翘,似是在笑。   周平:?   这就是大佬的心理素质吗,果然与众不同,这时候都踏马笑得出来?   应辞许不知他在腹诽什么,他只是笑。   小姑娘真可爱。   他可还没开口求她原谅呢……   所幸谢汀没注意到他这一闪即逝的笑容,放完狠话提着裙子便蹬蹬蹬往上走,脚还是赤着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孔还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贺定璋又心疼又护短,转头朝应辞许笑了下:“应先生别怪罪,小孩子脾气,回头我教训她。”   楼梯转角,谢汀一转身消失不见,应辞许这才收回目光,抬眸望向贺定璋。   “是我连累她出丑,”他笑了下,彬彬有礼道,“今天很抱歉,贺老,改天我来赔罪。”   他说着,瞥了眼一旁的周平。   周平忙起身,扶着应弘泰往外走,应弘泰有些不情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应辞许凉凉的眼神一扫,立刻捏紧了嘴。   车里安静极了。   应辞许身上还裹着那身湿透了的衣服,他似乎也不觉得不适,就半阖眼帘倚在椅背上,默默不言。   周平递毛巾给他,小声道:“应总,擦一擦吧。”   应辞许微微摇了下头,问:“有被拍到吗?”   “拍到了,”周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立刻道,“不过我扣下了,落水照片绝对不会流出去的。”   应辞许“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半晌,他忽然又加了一句:“扣下的照片发给我一份。”   周平:“……”   应弘泰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干了坏事,扭着手指头陪着笑脸,小心翼翼试探:“小辞啊……平平跟我说,让我别捣乱,你还没把汀汀搞定呢……怎么好见人家家人呢?上回爷爷就做坏事儿了……”   应辞许眉毛一挑。   说着,应弘泰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我刚才看汀汀对你那个样子……根本不是没搞定,是人家压根就不喜欢看见你呀!唉,我的重孙孙,什么时候才会有!需要爷爷帮忙不?我这回肯定不坏你的事儿了!”   “不用。”这老头子,添乱一把好手,要说帮忙,还是别了,“我自己会搞定。”   应弘泰唉声叹气,耷拉着脸发愁,愁着愁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个来回,他“啪”地一拍脑门儿,瞪着眼睛声音都拔起来:“你的意思是,就她了?!”   应弘泰脑子不好是不太好,但他真没那么傻,别看他之前风风火火要给这两人订婚,其实心虚的很,知道应辞许根本没那意思,他就是仗着自己摔了脑袋又是个老头,胡搅蛮缠罢了。   可应辞许这句话,品着品着,就品出不一样的味儿了……   应弘泰嘿嘿直笑。   应辞许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旋即,眼底也绽出一个淡淡的笑。   “嗯,就她了。”他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低低哼道,“狗崽子。”   ……   谢汀躺在床上生闷气,贺泓致敲了几回门,都被她呛了回去。   晚饭都没出来吃。   应辞许竟然就是祝辞?!祝辞就是应辞许!   回头仔细想想,有太多蛛丝马迹了,应辞许的马脚大喇喇就放在那,等着她给揪出来,可她就跟个瞎子一样,压根没看出来一点!   妈的,不敢细想,越想越气。   她胸脯起起伏伏,抬手打开手机,祝辞的对话框里,长篇大论都是她自己的独角戏。   往上翻看,到处都是年轻女孩的旖旎心思,在对话里小心翼翼地透露出来,雀跃着希冀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收到这些消息时,也不知道应辞许在手机后面笑成什么模样了!   他为什么不继续装了?是她把他逼得太紧了吗?那些小心思放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祝辞越来越冷淡,不过是因为不想回应她吧。   所以就撕掉伪装,脱下马甲,让她认清现实,认清楚这个祝辞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应辞许,谢汀你个傻子,干嘛对一个假人心心念念的呀?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她心里一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还是没散掉心头那股郁气。   行啊,这么拐弯抹角做什么?又是冷暴力,又是脱马甲的,真没意思。   直接明说不就罢了,她谢汀从不黏黏糊糊,拿得起也放得下。   不过一个臭男人罢了,她不稀罕!小鲜肉那么多,何必浪费感情在一个老男人身上啊?!   她抬手把那个狗东西拉进了黑名单里。   屋里□□静了,谢汀仰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出神。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是有些闷。   啊啊啊妈的!!!好烦!!!她抱着脑袋在床上疯狂翻滚,刚吹干的头发被挠成了鸡窝,被子团成一团掉在地上,床单皱巴巴地,一如她皱巴巴的心情。   发泄了一通,又愣了会儿,她忽然又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下午落水的狼狈样子,这会儿估计已经传遍全网了吧……   这阵子外头各种各样的传言甚嚣尘上,谢开成也被调查了,季雨柔更不必说,连季朗风都要夹紧尾巴做人,只有谢汀,这一次真真是风头大盛。   再加上贺家早早放出话来,要举办宴会正式带谢汀出场,所有人都翘首期盼这场豪门盛宴,好感受一下这上流社会的人情场。   可这些哪儿能比宴会女主角狼狈落水草草收场这种惊天大反转来的好玩啊!   风头太劲,多少人都等着在她身上踩一脚呢,机会绝佳啊!   谢汀闭着眼打开微博,翻了翻比较活跃的营销号,看是看到自己了,可怎么都是大肆吹逼的漂亮照片?   底下评论不必看了,都是啊啊啊嗷嗷嗷妹妹我可以,彩虹屁一套一套的。   她一颗心瞬间放下了,呜呜呜呜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感谢外公给我撑腰!   心情终于稍微松快些,她刷新了一下营销号的微博,随意扫了一眼,忽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卧槽!!”   @八卦王:陈启导演新作《南雁》重启,女主角公布了!恭喜@世纪第一美少女谢汀,期待满满!   谢汀忙去看南雁的官博,最新微博是:@世纪第一美少女谢汀,南雁,好久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高兴疯了,跳起来在床上蹦了好几下,激动的简直要翻跟头。   官博的底下评论疯涨,有恭喜的,有期待的,有吃柠檬的,说一些酸溜溜的话。   “有个好妈就是不一样,谢汀是安颜女儿的消息刚一出来,《南雁》女主角就定了……呵,也太明显了点。转黑了,恶心”   谢汀撇嘴,点开这人微博一看,果然是冯歆然粉丝。   酸呗,酸死拉倒!谢汀笑嘻嘻,陈启要真是这样的人,她谢汀把头扭下来!   本来郁郁的心情被这消息迅速冲散,谢汀信心满满地握拳,情场失意算个屁,老娘事业搞的风生水起!   圈里消息传得快,微信开始疯狂跳动起来,谢汀美滋滋地一个个回复,还没开心完,忽然听窗户上“咚”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她偏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异常,转头又去看手机。   又是“咚”地一声,这回没停顿,连着敲了三下,短促有力。   谢汀嘴角还挂着笑,赤着脚去开了窗。   迎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定睛一看,前头还挂着个手机大小的东西,像是个小型显示器。   “谁的无人机啊……”她喃喃自语,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发现。   “是我。”   面前无人机忽然发出声音,谢汀吓了地眉心一跳,猛然反应过来。   这声音……   “应辞许!”   谢汀心里的火刚被《南雁》的好消息压下去,他又阴魂不散地来招惹她!还想出这么个奇葩办法!   “干嘛啊,阴魂不散啊你!我有没有说过别理我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招惹谁,行不行!”   应辞许沉默了片刻。   谢汀没那么好的脾气等他说话,抬手便要关窗,无人机上挂着的小屏幕忽然亮起来。   酒红色丝绒幕布沉沉垂在画面里,片刻,一只手从幕布左边露了出来。   这手骨节分明,漂亮修长,将幕布轻轻掀开,男人长腿一迈,在舞台左侧站定不动了。他穿着简单的T恤,微微垂首,额发将眉眼半遮不遮地笼罩起来,很有几分眼熟的感觉。   谢汀:“???”   这他妈的,这不是鼎鼎大名的《X与制作人》嘛!   应辞许神经病吧,过来给她宣传纸片人游戏的吗?   下一刻,又一只手出现了。   这只手掀开了右侧幕布,迈出来的脚上皮鞋锃亮,西装革履,颈上深紫色丝绒领结,漂亮到如同夜空一般。   他的头发是向上梳起的,因此毫无遮挡,谢汀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脸。   她眼睛倏地瞪大了。   卧槽?!!这不是应辞许本人吗!画的也太像了吧!   她心头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左侧的男人微微抬起了头,他的右眼下浅浅一颗泪痣,与祝辞一般模样。   谢汀:“…………”   她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屏幕两侧的男人同时向她遥遥伸出一只手,画面定格,屏幕下方出现了两个字体选项。   原谅我。   原谅我。   谢汀:“……”   这他妈有的选吗?   她脱口而出,第一个问的却是:“谁画的?”   无人机安静了一下,开口:“我画的。”   谢汀:“……”   妈的还真是多才多艺呢!把自己画的那么帅是夹带私货好不好?   “时间有限,做的很粗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谢汀也能听出他话语里丝丝笑意,“怎么不选?”   谢汀翻了个白眼。   下一刻,她随意在桌上拿起一个台灯,抬手重重甩了过去。   无人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噼里啪啦地随着台灯往下掉。   “嘭”地一声。   世界安静了。   谢汀拍了拍手,“啪”地关了窗子。   “哼,”她翘着眉毛,“想得美!” 第37章   第二天谢汀去拍广告, 何文放送她过去, 到了地方,工作人员迎出来接她, 一路进去, 别人看她的眼神, 说话的模样, 都比平日多了几分热切。   这也是人之常情, 谢汀却神色稳当, 笑着寒暄, 态度一如既往。   她不敢飘。   头上的光环, 全都不是自己挣来的, 不敢站在前人的荫凉底下张扬。一不小心, 她出了错,还要扯上贺家, 扯上安颜。   更何况多少眼热的人正死死盯着,等着她露出马脚,好一把将她狠狠踩进泥地里。   这个代言是个知名大品牌,拍摄主题是“青春”, 足足请了五个年轻新生代, 三男两女,都是正当红的流量明星。   休息室里已经坐着一男一女, 正笑着聊天, 见谢汀进来, 女生表情一顿, 又瞬间扬起笑脸:“谢汀呀,最近的大红人来啦?你好呀,我是章佳柠。”   语气熟稔的过分。   谢汀当作没听出来她话里酸溜溜的语气,微笑着向他们打了招呼,不远不近地坐了下来。   另个男生谢汀也知道,叫卫崧,他见谢汀进来,眼睛亮了一亮,站起身走了两步同她打招呼,再坐下时,就离谢汀近了几分。   章佳柠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从鼻腔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卫崧没注意,谢汀是懒得在意,三个人倒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卫崧比谢汀大两岁,唱歌选秀出道,有一把好嗓子,再加上一张阳光清爽的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他笑着道:“恭喜啊,《南雁》的女主角。什么时候开拍?”   谢汀还没开口,那边章佳柠笑着插言:“是呀,忘了恭喜你呢!前阵子冯歆然造势的那么起劲儿,我还以为肯定是她了呢……不过也正常啦,毕竟《南雁》是写给安颜的,让谢汀你来演,也算圆了陈导这么多年的遗憾。”   谢汀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章佳柠被她噎的一梗,笑容僵了一瞬。   卫崧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阳光俊朗,像是没听懂两个女明星之间的暗潮汹涌似的,乐呵呵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很快人就到齐了,导演喊着开拍,圈里哪个不是人精,无论底下如何,一到外头,便一个个谦逊有礼和睦相处。   拍摄很顺利,时间接近中午,导演喊了卡,几个人从棚里出来,便商量着吃点什么。   章佳柠的经纪人眉梢带着笑,匆匆走了过来,在她耳侧说了些什么,章佳柠眼睛一亮,小声问:“真的?”   “当然……已经走到门口了……”   章佳柠立刻拿了镜子出来,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妆容,而后嘴角翘起漂亮的弧度,跟着经纪人疾步往外走去。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也跟了出去。   走到门口就听到说话声,声音含笑,恭谨,显而易见地捧着对方:“没想到您会来,碰巧午饭时间,咱们一起……”   章佳柠声音甜腻腻地,带着几分俏皮:“是呀,我们正商量着吃什么呢,没想到您来了。那可就不能胡乱对付过去了,应总您拿个主意,我们也好跟着您吃顿好的呀。”   谢汀本还在心里嗤笑,女明星果然一个个都是两幅面孔,这甜嗖嗖的跟刚才那阴阳怪气模样可截然不同。   谁知道下一刻就听见应总两个字,她不由嘴角一绷。   哦,这一个可不也是两幅面孔么?   这时候刚好走到门边,两行人直直打了个照面。   应辞许身边可谓众星捧月,拍摄团队的、品牌方的人,一个个笑吟吟跟在身侧,不管心底猜测着什么,目光只逡巡在章佳柠和他身上,等着他的回应。   可他偏偏站定,眼皮一撩,目光锁在了谢汀身上。   时刻关注着他的章佳柠脸上笑容一滞。   应辞许仿若意外,眉梢微扬,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小姐也在?”   声音十分平淡,让人听不出额外意思,好似就只是惊讶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   只有谢汀瞥见他唇梢飞快闪过的一丝笑意。   谢汀懒得理他。   周围人都擎等着她接话,抬头去望她,谁料谢汀只懒洋洋站在最后头,倚着门框,像是没听到似的,偏头正和卫崧说话。   声音不大,咬耳朵似的,听不大清楚。   这样一看,好像是谢汀站的远,本就和卫崧说着,没听见应辞许的问话似的。   可气氛就这样僵了下来。   应辞许淡淡瞥了眼谢汀旁边的人。   卫崧抿着唇,面上带笑,因为身高差,他微微勾着头,侧耳凑过去,听她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露出个灿烂的笑。   “你们在说什么?”章佳柠笑着插言,眼睛弯弯的,一瞬不瞬盯在谢汀脸上,“谢汀,应总刚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呀?”   谢汀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扫了眼应辞许,又微微疑惑地朝章佳柠道:“啊?我看你和应总熟,还以为他和你说话呢……”   这话真锥心,章佳柠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大庭广众的,谢汀也不想把局面弄的太难看,她这才直视应辞许,不冷不热道:“巧啊,应总。”   看起来一副很不熟的模样。   应辞许笑了笑,没为难她,一旁的周平忙站出来说:“正巧遇上,应总请大家吃饭。”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酒店去。   人多不方便,章佳柠不傻,这会儿没有往前窜,倒是稍稍往后落了几步,笑着问谢汀:“原来你和应总是认识的呀?唉,背靠豪门就是好,认识的人都跟我们不是一个层面的。”   谢汀惊讶地翘了眉毛,说:“打个招呼是礼貌而已,哪里算认识了?上次他来我外公家赴宴,就见过这一回。”   章佳柠似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笑瞬间真诚许多。   到了地方,应辞许坐了主位,大家都互相推让着落座,章佳柠瞥了眼谢汀,见她压根不往跟前凑,总算知道,谢汀对应辞许是真没兴趣,她便笑着直接走到应辞许身边,打算落座。   斜刺里横插了一只手出来,半远不远地挡在她前头。   章佳柠一愣,扭头就见周平笑容彬彬有礼,敛眉道:“应总不习惯和女士坐一起。”   章佳柠放在椅背上的手瞬间握紧成拳。   周平语气是温和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忒不客气,一点面子都不给。   章佳柠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见状笑着自己给自己递台阶:“看我,忘记了,应总是出名的洁身自好……”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应辞许是洁身自好,可他连跟她坐挨着都不愿意,那她成了什么人了……那种男人接近了就不洁身自好的,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吗?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桌上都是人精,谁没听出来呀,有人脸上已经带了怪异的笑,都勉力忍着,不愿得罪人罢了。   落针可闻的安静里,忽然一声嗤笑,清清楚楚地撂在空气里。   谢汀落座在应辞许斜对面,这会儿正托着下巴看戏,见章佳柠脸孔青一阵白一阵下不来台,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太尴尬了,这场面。   品牌高管是应辞许手底下的人,可章佳柠也是专门请来的代言人,两边都不好得罪,他忙站出来打圆场,哈哈笑道:“应总还是这么绅士。可别是家里有人看着,不给您不‘洁身自好’的机会吧?”   后头这句就是个玩笑话了,他以为应辞许绝对不会接话茬的。   谁晓得应辞许眼眸半垂,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撩起半丝笑,声音里都缠了几分柔和。   “可不是么?”   他余光在谢汀脸颊逡巡一瞬,见小姑娘听见他开口,嘴唇立刻抿了起来,身体前倾,像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这么紧张?他心底发笑,嘴上也不饶过她,半是无奈地笑着摇头:“正跟我闹脾气呢,道歉也不接受,看见我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头痛的很,再不敢惹了。”   谁也没料到向来冷冰冰的应辞许会说出这么句话来,要知道,从前诸多传言,大名鼎鼎的应家掌舵人,对女人从来都不假辞色。   就像是刚才对待章佳柠一般冷漠,甚至更过分的都有。   可观他现在神色,眉梢缠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男人们哄笑起来,七嘴八舌给他出起了主意。   谢汀瞠目结舌,知道这个人不要脸,没想到他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   她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小声嘀咕:“不要脸!”   卫崧耳朵贴过来:“说什么?”   桌上闹哄哄的,两个人说话时不免贴的有些近,谢汀眼睛若有似无往那边瞥了一眼,正对上应辞许凉凉的视线。   谢汀朝他挑衅一笑。   应辞许目光淡淡,看了她半秒,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席上过半,谢汀吃了个半饱,懒得听那些男人东拉西扯,起身去上卫生间。   洗了手出来,她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过了会儿,便见应辞许从走廊那边过来。   待两人距离还差半米远,她转身往前走,硬邦邦道:“过来。”   又是安全通道。   谢汀推了门进去,应辞许从善如流跟进来,抬手将门阖上,没等她开口,他先说:“上回在安全通道……”   没有光,黑暗甬道里那个粗鲁的吻。   谢汀本来绷着脸,正要质问他,被他这样一打岔,一下子也想起来了。   她气死了,怒道:“现在是白天!”   应辞许眉梢一扬:“那晚上就可以了?”   谢汀:“……”   她被他气的团团转,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冰下来,直截了当问:“你今天演这一出,又是什么目的?”   这小姑娘,怎么总是恶意揣测他呢?   应辞许叹气:“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谢汀两手抱臂,睨他一眼,“不用解释,我原谅你了。”   应辞许一怔。   谢汀似笑非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谢家的事,我感谢应总帮忙,你是想要用那个人情来抵消祝辞这件事吧?那我告诉你,可以。”   “应总做事稳妥,你愿意骗人,就能把人骗的滴水不漏。你愿意帮忙,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我这个承情的人,可不敢拿乔。”   “这事情了了,咱们互不亏欠,也该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了。您说呢,应先生?”   说到最后,小姑娘歪着头看他,眼神晶亮,十分坦然。   应辞许破天荒被梗地说不出话来。   要是她胡搅蛮缠,气哼哼地要打他要骂他,那他必定随她发脾气,她踹了左腿他就把右腿送上去,直到消气为止。   可这会儿,她平静潇洒,张口便说原谅他,认认真真地要跟他划清界限。   无处下手。   谢汀见他沉吟,兀自笑了笑,转身要走。   应辞许抬手捏住了她手腕。   “那祝辞呢?”   谢汀听出他的意思。   那祝辞呢?你说过喜欢的祝辞,也说丢就丢了吗?   谢汀眨了眨眼,抬眸去看他,这会儿她脸孔没有再绷着了,甚至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挑着眉毛道:“祝辞呀……”   “我昨晚呢,有认真想过,我觉得我对祝辞吧……”   她察觉腕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捏的她发痛。   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痕迹……   她恍惚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明艳脸庞上笑容却更盛了:“我就是馋他的身子呀……”   应辞许:“……”   “年轻rou体嘛,谁不喜欢?”她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可现在不行了……我可在网上看过,男人一过三十啊,那方面能力可是断崖式下跌。所以……总的来说,我还是喜欢年轻一点的,保质期长呀!今天认识的那个卫崧就很不错呀,你觉得呢,应总?”   应辞许:“……”   谢汀把手腕从他手里挣开,踮着脚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唉,代沟。” 第38章   晚上和庄晴约好去唱歌,谢汀先到, 扯着话筒连续嚎了两首歌。   唱完后掂起桌上啤酒一通猛灌, 庄晴正好推门进来, 看见她这豪放模样,眯着眼笑:“哟,借酒浇愁呢?”   谢汀放下酒瓶,直接拎起麦:“浇个屁愁!老娘这是高兴!摆脱一个老男人,千千万万的小鲜肉等着我!我!美少女谢汀!誓要吸干所有帅哥的阳气——”   声音嘹亮, 最后那个“气”字在包厢里720度环绕式回荡。   庄晴:“……”   她身子一闪, 露出跟在她后头人的身影。   谢汀:“……”   卫崧把刚才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根本忍不住笑, 阳光帅气的脸庞上扬着,朝谢汀竖了个大拇指:“牛逼牛逼。”   谢汀脸皮厚,也就尴尬了一秒,哈哈大笑着让他们进来,一边招呼卫崧:“怎么是你呀?”   庄晴奇怪:“咦, 认识的?”   卫崧说了一起代言的事情, 庄晴恍然大悟,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朝谢汀挤眉弄眼。   谢汀翻了个白眼, 去点歌,问:“唱什么?”   “五月天吧, ”卫崧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坐下, “你呢, 喜欢五月天吗?”   谢汀点头,替他点了一首《你不是真正的快乐》,起身去找庄晴。   庄晴给她使眼色:“这个怎么样?帅吧?”   谢汀无力扶额:“干嘛啊!老娘喊你是出来潇洒的,你给我拉皮条?”   “不是看你失恋了么!”庄晴挑眉,“怎样从上一段恋情里走出来?当然是再找一个新的啊!卫崧我很熟的,绝对原装,童叟无欺。”   谢汀横眉冷对,哼道:“什么失恋?老娘根本没恋过!”   庄晴也不去揭她伤疤,笑嘻嘻道:“行,那换个说法,我给你找这个,阳气重不重?够咱们小狐狸精汀汀维持原型几天啊?”   谢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眨眨眼,故作暧昧:“那不得试过才知道啊?”   卫崧是个自来熟,性格很不错,三个人玩得也很开,谢汀灌了两瓶酒下去,便有些晕乎乎了,扯着话筒放飞自我,跟庄晴合唱《死了都要爱》,调子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   两个人吼完,庄晴嗓子冒烟,又一杯酒下去,摆摆手说:“哎哟,不行了,喝啤酒就是下得快,我得去个卫生间。”   她出去了,包厢一时安静下来,卫崧探手给谢汀递了张纸巾,自然而然地同她挨着坐了。   谢汀睫毛微垂,瞥见他的手挨在了自己的裙边,手上酒瓶顿了顿,没有动弹。   “你听过《眷恋》吗?”   卫崧本就有一把好嗓子,他微微侧头,故意压着嗓子同她说话她时,更显得好听。   谢汀抬眸,正撞入他眼里。   他的眼神很容易懂,年轻男孩,目光朗朗,里面带着点点笑意,和一丝灼灼的暧昧。   他对她很有兴趣,他是在展露自己。   她一边冷静地想,一边问:“没有。谁唱的?”   卫崧笑起来,他微微倾身,两个人挨得更近了一些,近到谢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是我的歌。”   果然年轻啊……连香水都不用的,荷尔蒙和洗衣液的味道交缠着的青春气息就足够令女孩子上头了。   不像有些人一样……假装身份的时候还不忘了换个不同味道的香水……   谢汀一个恍神,眼帘半垂,瞥见卫崧挨着她裙边的手,因为靠近,无意按在了裙子的布料上,细细的褶皱。   她眉心微蹙,盯着那地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卫崧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忙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抱歉。”   裙边还微微翻折着。   谢汀没吭声,垂下手用指细细捋过去,看着那地方终于平展,才微微散了口气。   室内灯光昏暗,她一截手腕却白的发亮,卫崧一眼扫过去,忽然惊讶道:“你的手怎么了?”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抬手,用手掌轻轻托住了谢汀的手腕。   那上面一圈浅浅红痕,像是什么东西下了力气勒出来的。   陌生的温度,倏然贴上她的皮肤,谢汀只觉得头皮一麻,心里重重一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反应太大了,反倒看起来不像是因为他碰了她的手腕,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卫崧忙跟着站起来,诧异道:“怎么了?”   谢汀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圆过去,忽然“嘭”地一声,门被人大力撞开,又弹在了墙上,磕碰声持续了片刻才停下来。   谢汀趁机后退半步,鼻端萦绕的陌生味道迅速淡了下来,她微微侧头,向门口看去。   门口,正躺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撞了门,又硬邦邦直直摔在地上,都没把他摔醒,只朦朦胧胧地呻yin几声,浅的人听不大清。   喝醉了的人,头发丝儿都一股子酒糟味,谢汀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一股酒气迎面冲过来,她下意识偏了下头,卫崧就从后面追过来,挡在她前头:“这人喝多了,你别动,我去看看。”   谢汀就站定了。   卫崧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他肩:“你好?”   男人侧躺着一动不动,脸颊半贴在地上,看不清楚。   被他推了几下,嘴里又咕咕哝哝说起什么,卫崧侧耳过去,听到他低低的呓语:“停……停……”   “停什么?”卫崧顿了顿,抬手拨开男人的头发。   看清楚他脸的那一瞬,他也听出他嘴上在说什么了:“汀、汀汀……”   卫崧:“……”   见他不说话,地上的男人又跟头死猪一样,没什么战斗力,谢汀就往前走了几步:“这人怎么了?”   下一秒,季朗风那张醉醺醺的脸闯进眼里。   谢汀:“……”   冤家路窄。   本来就心情不好,不过是出来唱歌喝酒,寻个开心,谁知道遇到个让人更不开心的。还偏偏撞到了她的门上!   谢汀心里一股子烦躁涌上来,前头刚跟应辞许那个狗东西划清界限,还没把清闲日子捂热乎呢,季朗风又一头碰了上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谢汀不耐道:“把他踢出去!”   卫崧不尴不尬地站起来,左右为难。   谢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身在圈子里,自然知道的清楚,但是他跟季朗风毕竟没仇没怨的,上去就踹人,以后还怎么见。   “你别急,”他笑着做和事佬,“我去叫服务生。”   包厢门大敞着,只剩下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躺着的那个衣服皱成一团,头发凌乱,长至额前,已半遮住脸。下半张脸不必说了,胡茬最起码一周没刮,一片深青附在下巴上,狼狈不堪。   这哪里是那个舞台上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啊?落魄到如此地步,破罐破摔地躺在别人包厢门口,酒气冲天。   谢汀心里一丝复杂意味还没来得及升腾起来,便有人匆匆赶过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谢汀?!”冯歆然面上的诧异不似作假,飞快地扫了眼地上的人,迟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汀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简直要笑出声了。   地上这坨垃圾,白送她都不要,竟还被人如珠似宝地护在怀里,生怕抢了去!   她想着,唇角就挂起几分嘲讽:“你不如问问他,怎么偏偏往我的门上撞?我还嫌晦气呢!”   冯歆然听出她的讥讽,脸色阴沉,可她看不下季朗风还迷瞪瞪地躺在冰凉的地上,蹲下去揽住了他的肩膀。   “小风,小风?”她小声唤他,谢汀能听出语调里焦急的温柔。   没想到冯歆然是来真的……   谢汀模模糊糊地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冯歆然揽在季朗风肩上的手蓦然收紧,指尖掐在掌心里,钻心的疼。   谢汀这才反应过来,那声“汀汀”,是季朗风的声音。   她尴尬道:“刚才走神了,没听清。”   冯歆然睫毛半敛,一排阴影挂在眼下,衬得她皮肤惨白。神情似乎就顿在了那里,片刻都没有缓过来。   这气氛太诡异了,谢汀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忽然一声嗤笑刺破了安静的空气,尖锐地扎在人耳膜上。   “我说,冯歆然,你就是为了个这种货色?”   男人单手插兜,信步走进来,语调里半分轻蔑,盯着地上的季朗风,像是看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饱含着笑意。   可这把嗓子实在令人不适。   凉腻,如蛇吐信,嘶嘶地黏在耳廓,甩不脱的怪异。   谢汀按下脊背上突起的凉意,抬眸正和他对视,男人笑盈盈地吹了个口哨:“啧,谢小姐这张脸蛋,确实比你讨人喜欢。”   冯歆然皱着眉道:“冯景然!你有完没完?”   冯景然?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不知在哪儿听过,谢汀一时想不明白,只是显而易见,这两人是兄妹俩。   她不想和季朗风再扯上关系,想必冯歆然更不想。更何况,冯景然这个人,一出现,就令她难以言喻的不适。   想快点摆脱这几个人,她便张口解释了半句:“冯歆然,我只说一句,他撞上来,只是偶然,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冯歆然抬眸看她,神色冷凝,只一眼,又低头拽季朗风起来。   可惜那就是滩烂泥,她哪有力气弄他起来?   冯景然就散漫地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冯歆然手忙脚乱、脸涨的通红。   欣赏片刻,他看到冯歆然额角渐渐渗出了汗。   不知怎的,他神色忽然阴冷下来,转身快步向谢汀走来。   谢汀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在他将要到达时,下意识退了半步,可小腿却抵上了后头的桌沿。   冯景然阴恻恻的脸上忽然又如同春风拂过,绽开一个轻轻的笑,空气还冷凝着,她却听到他低低的笑,声音轻柔,却冰凉:“吓到了?嗯?”   他长臂一伸,越过谢汀肩膀,摸上了桌上的玻璃酒杯。   杯中液体澄黄,他一晃手,啤酒涌起小小的气泡:“还喝么?”   太近了,谢汀无处可逃,她摇了摇头,往侧边退去。   “汀汀?”冯景然站直了身子,眯着眼盯她的脸,笑着轻叹,“漂亮女孩。”   而后他转身,猛地将杯子往季朗风脸上一甩。   酒液冰凉,砸在季朗风脸上,冷的他一个激灵,迷蒙地张开了眼。   冯景然并不看他,眸光仍逡巡在谢汀脸上,他笑意盎然:“怪不得季朗风就算上了我妹的床,都念念不忘这个名字。今日一见,果然惊艳的很呢……”   话落,他随手一掷,玻璃正正砸在季朗风身侧,碎片飞溅,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小划痕。   片刻,渗出一颗小小的血珠来。   卫崧带着服务生回来了,三个人的空间乍然闯入两个人,打破了某种诡异的气氛,谢汀望着卫崧阳光年轻的脸,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察觉到自己脊背冒出一层冷汗。   卫崧朝她抬抬下巴打了招呼,示意服务生帮忙把季朗风弄走,对上蹲着的冯歆然,他不由一愣。   冯歆然没心情理他,也懒得理发疯的冯景然,跟服务生一起把季朗风弄了出去。   冯景然站在原地没动。   卫崧有些疑惑,问:“你是……?”   冯景然睇了他一眼,淡声问:“汀汀呀,这是你的小情人?”   “冯先生,”谢汀敛眉,声音有些僵硬,“我想我们不熟。”   “是吗?”冯景然眉心微敛,两指抵着下巴,沉吟片刻,忽而露出一个半是溺宠的笑,“我会努力的。”   他明明笑着,可谢汀只觉不寒而栗。   她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冯景然毫不在意,抬手朝她扬了个飞吻,笑吟吟地转身离开。   卫崧察觉气氛有些怪异,走过来问:“你没事吧?”   谢汀勉强扯了下嘴角:“没事。”   有了这个插曲,玩也玩不痛快,等庄晴回来,谢汀便说要走。   庄晴不晓得刚才那回事,朝卫崧挤眉弄眼地暗示,卫崧脸色微红,还是开口:“我送你吧,我助理等在外面。”   谢汀看了眼庄晴亮晶晶的星星眼,犹豫了一瞬,庄晴已经两只手各推一个,往外头送:“快去快去,别管我,我有老公来接!”   直到坐上车,谢汀还有些神不思属。卫崧同她搭了几回话,都只是得到含含糊糊的回应,他以为是遇到季朗风让她想起往事,便也住了嘴。   夜里□□点,酒吧街外一片热闹,车子缓缓行驶,走到一个岔路,忽然一个剧烈的急刹,后座上的谢汀身体猛地朝前倒去。   前头开车的助理骂道:“卧槽!不长眼啊!”   好像是撞了人。   谢汀也没心思出神了,略略探头看过去。   她和卫崧自然不能下车的,助理开了车门下去,隐隐听见几句交谈,而后又探头进来,朝卫崧道:“撞到个骑自行车的人,他有点站不起来了……”   卫崧皱眉:“那么严重?我们车速不快啊……”   助理压低声音抱怨:“会不会是碰瓷的?”   可不管是不是,外头那人躺在车前是起不来了,这时候行人颇多,看到出了事故,自然而然就驻足观看,好事者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拍摄视频了。   车上谢汀和卫崧正坐在一起,两个人都是能掀起血雨腥风的,要是被人拍到,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卫崧沉吟了一瞬,迅速决定:“把他扶到车上,送去医院看看吧,破财消灾。”   助理憋屈地点点头,去将那人扶了起来。   谢汀正透过车窗往外看,那人支着助理的肩膀慢慢站起来,而后抬起了头。   谢汀:“………………”   他妈的!!!   遇见季朗风算什么冤家路窄啊?遇见这一位才是吧!!!   她手心本还有涔涔冷汗未消,可这会儿却压根没心思想刚才的事儿了。   这一刹那她只觉得掌心都被怒火煮沸了,只想一巴掌甩到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脸上。   那是一张戴着黑色口罩的脸。   头发半垂,右眼角下一颗浅浅泪痣。   祝辞……应辞许。   那双狭长又漂亮的桃花眼,深黑如漆墨点点,透过玻璃望过来,好似直直地看进她的心底。   谢汀好似被灼伤一般,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副驾驶门被打开,助理要扶着他往上去,他忽而开口,似是隐忍着痛苦:“我腿伸不直……坐后面吧。”   助理一愣,看向坐在副驾后面位置的卫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车门打开,更多了几分曝光的危险,卫崧飞快道:“我们换位。”   而后跳下车子,坐上了副驾,“嘭”地一声关了门。   谢汀:“……”   后车门被打开了,男人右腿伸直,搁在座椅上,缓缓地往里挪。   谢汀一声冷笑。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一刹那涌入,谢汀吸了个满腔。   为了放伤腿,他占了大半座椅,后背只能一退再退,直到抵在了谢汀的手臂上。   这一瞬间气氛微妙的发酵只有他们两人能感受到。   她手臂像是着了火般,火焰顺着血管烧到了心底,也不知是怒还是耻。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里缠着若有似无的笑。   呵,连声音都变成了祝辞。   谢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冷冷道:“你最好真的断了腿!” 第39章   谢汀虽然咬牙切齿, 却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句恶狠狠的话,只有应辞许一人听到。   他面不改色, 侧头看她:“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谢汀被他毫无破绽的演技梗了一下,一时哑口无言。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车子这时启动, 橙黄的车顶灯还未暗下去。   卫崧听见他开口, 转头看了过来,一眼看到后座男人眉梢诧异地扬起, 眸子里明晃晃似是带了些惊喜:“你是……谢小姐?!”   卫崧惊讶地看向谢汀:“这……熟人吗?”   谢汀不知道应辞许在演哪一出,斟酌着要张口,应辞许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直接道:“我和谢小姐是邻居,是见过几次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巧了。”   谢汀:“……”   演呗, 白天是她演,晚上主角就换了人。只是没料到, 应大总裁的戏还他妈挺好!   谢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记性不大好, 好像是没什么印象了。”   小姑娘,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偏偏眼里那么点儿讥诮的笑意, 像把钩子, 轻轻柔柔地划在皮肤上, 丝丝缕缕的痛。   却勾的人心里发痒。   “没关系,现在认得也不晚,”他彬彬有礼,“我叫祝辞。”   谢汀:“……”   这个人脸皮究竟有多厚!   车顶灯倏然暗下去,狭小的空间陷入一片黑暗,让人眼睛有一刹那的不适应。   就在这一瞬间,应辞许左手微动,一把攥住了谢汀放在身侧的手。   她脊背猛然一僵。   前面,卫崧正笑着感叹:“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这也能遇到熟人……”   他丝毫不察,身后的两个人,掌心相扣,正用力地攥在一起。   谢汀那一霎那呼吸都屏住,猛地抬头看向应辞许,可他却神色如常,只惫懒地倚靠在座椅上,眸光投向前方,放松地同卫崧说话。   声音里笑意湛湛:“可不是么,确实是……巧了。”   尾音意味深长地拖慢,在唇齿间咀嚼出一丝奇异的意味,他偏头看向谢汀。   她的手很冰,掌心有黏腻的汗渍,瓷白修长的指端略略僵硬着,被他牢牢捏在手心里,那凉意就透过血管沁入他皮肤里。   他眉心微敛。   卫崧同他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到底是不熟,有陌生人在,也不好与谢汀说什么,只好转过头去。   车里静了片刻,一时无人开口。   “冷?”途径闹市区,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覆盖掉车里的寂静,应辞许微微侧首,低声问她。   谢汀抬眸看他,路灯灯影婆娑而过,在车内闪闪烁烁,一帧一帧地照亮他的眉眼。   也映照出他眼底淡淡的关切。   谢汀缓慢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脊背缓缓放松,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手臂后撤,想要挣脱。   可她怎么斗得过他?   他力气大的很,她又怕动作太大吸引前面人的注意,真是颇受掣肘,咬着牙用力了半晌也没拽开分毫。   “你给我松开!”她累的脸通红,怒瞪着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骂他,“不要脸的狗东西!快松开啊啊啊啊!”   这幅模样,要不是车里有外人在,她都要扑上去一口咬死他算了!   口罩覆盖的面庞下,应辞许轻轻勾了勾嘴角。   狗崽子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连瞪人的时候,都这样鲜活有趣。   这种时候,当然应该毫不知趣、不知死活地继续逗她。   要是她急的跳脚,咬牙切齿恨不得张口咬他,那就再咬一次喉结好了。   盖章的次数,不嫌多。   “不松。”他压着声音也压不住笑意,“我手太热,你给我降降温。”   谢汀:“……”   你妈的,要不要脸啊啊啊啊!!!   红灯,车停,周遭再次静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同时目视前方,正襟危坐,那模样,好似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陌生人藏在暗影里的手正交扣缠绕。   他掌心滚烫,紧紧贴合着她的,饶是谢汀累的气喘吁吁,仍是挣不脱、逃不开。   渐渐地,她手上的凉意终于褪了些许,染上了他的温度。   应辞许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背。   谢汀吁了口气,彻底放弃了。   本还僵硬着的手腕也松下来,不再梗着和他作对,手指柔软地蜷缩进应辞许掌心,乖得不得了。   他眼底染上笑意。   车子驶入医院停车场,卫崧转头道:“到了。”   在顶灯亮起的一瞬间,两人默契地松了手。   应辞许目光灼灼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谢汀面无表情,右手握成了拳,掌心里还残留着些许汗渍,温热的。   她有一瞬的走神。   卫崧笑着看过来,说:“汀汀在车上等吧,下去容易被人认出来。”   谢汀对上他阳光的笑颜,忽然有一丝窘迫。   妈的……一种在人眼皮子底下偷情还他妈偷成功了的羞耻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说:“嗯,好的。”   助理绕过来开车门,扶应辞许下车,他站定后却没先动弹,一手扶着车门侧头看她:“还是一起吧,停车场太暗,你一个人会怕。”   正探身下车的卫崧顿了顿,扭身说:“要不让我助理陪你上去,我和汀汀在这儿等?”   又去问助理:“你一个人能行么?”   助理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比他高了快一头的应辞许。   应辞许扶着车门的手不动声色地一松,大半个身子压在了助理身上,把他压得一个趔趄,侧身靠到了车上才算站稳。   “抱歉,”应辞许声音隐忍,强自忍耐,“脚有些痛,实在站不稳。”   卫崧忙下车扶在他另一侧。   谢汀冷着脸看了这一场好戏,如果主角不是这个狗男人的话,她简直要微笑鼓掌了。   “一起吧。”   虽然很想噼里啪啦甩他一脸脏话,可他没说错,一个人留在这里……她确实会怕。   医生检查结果是骨头没有大碍,只是肿胀,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卫崧和助理都松了口气,回了车上,他偏头问谢汀:“你住哪?”   “康桥名邸。”   她脱口而出,应辞许立刻打蛇随棍上:“我们是邻居。”   卫崧点头,对助理道:“走吧。”   谢汀咬牙,等车子上了路,再也忍不住,抬脚朝他完好的那只小腿上猛地一踹。   她被他气了一路,这一下可是毫不留情的,再加上她穿的尖头鞋,应辞许眉毛狠狠一蹙,只觉得碰瓷时候崴脚的那一下都没这会儿疼。   他咬着后槽牙忍痛,忍了片刻,还是禁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谢汀出了口恶气,见他这样,终于爽了。再加上这一路上他倒也没再动手动脚,好歹算是顺了口气。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助理扶着应辞许,卫崧也下了车,看着谢汀笑:“这就走了?加个微信?”   应辞许目光凉凉看过来。   谢汀余光里瞥见,她眉梢一扬,笑嘻嘻说:“好呀。”   主动开了二维码给卫崧扫。   “滴”地一声,验证通过,卫崧笑的露出八颗牙,朝她摇了摇手机:“再联系。”   车子驶出拐角,终于消失,谢汀再也不必忍耐了,立刻露出獠牙,声音高了八度:“应辞许,你有病啊!”   应辞许动了动腿:“确实有病。”   他一副光棍样,无赖到谢汀要被气笑了,她连连冷笑几声,食指虚虚点了他几下:“行,你有病,我可没药!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别来碍我眼,滚滚滚滚滚!”   她转身就走,谁料这人,身子一倒,直接支在了她肩上,把她牢牢地扣在怀里,压着她虚虚道:“腿又疼了。”   故技重施啊这,当她谢汀是傻逼吗?!   她气的抬手把他手从肩上扯下来,扭身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腿疼?我看断了更好!”   应辞许本就单只脚着地,重心不稳,被她又是拽又是推的,怎么能稳得住,直接顺着力道往后仰,直直撞在了后头的树上。   这一下实在不轻,“嘭”地一声,地上的树影都抖了一抖,男人的闷哼即便迅速忍耐下来,也被她轻易捕捉到。   妈的,好像真的很疼。   谢汀心虚了一瞬,但是!绝不能在这个无赖面前低头!   她迅速直起腰,硬气道:“够疼吗?要还想再疼,继续耍流氓啊你!”   应辞许是真的缓了片刻才缓过来。   他一手撑着树干,脊背抵在上面,缓缓向下弓腰,最后长腿一伸,直接靠着树坐在了地上。   听了谢汀的话,他却咬着牙几乎笑出来。   他仰头看她。   今夜月色很好,清冷的温柔,透过树影,斑驳地印在他身上。   谢汀看到他额角渗出点点汗珠,被月亮一照,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想啊,”眼尾因为笑意而更显狭长,眸光深邃到令人心悸,他抬头,蛊惑她,“你低一点,我好接着耍流氓。”   谢汀心头重重一跳。   “滚呐。”她避开他目光,张口骂他,可这会儿却总觉得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   谢汀觉得怪异,莫名的滋味缠在指尖摆脱不掉,她轻轻哼了一声,又问:“疼吗?”   “疼,”他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立刻转了风向,“疼的站不起来。”   谢汀又哼了一声。   两人对峙,谁也没动。   片刻,谢汀说:“我给周平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第一个电话:“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二个电话:“您好,您所拨打的……   谢汀“啪”地一下挂了电话:“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指使的!”   应辞许无辜摊手:“下班时间,不归我管。”   谢汀愤愤盯着地上坐着的无赖,心一横,转身就走:“好,那我们不熟,你也不归我管,要死要活随你便,拜拜了您!”   她一边气势汹汹往楼里走,一边竖着耳朵听后头的动静。   一片安静的沉默。   她心里疑惑,所以应辞许今晚演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念头一起,心里猫抓的似的,脚步都滞涩起来。   又走两步,脚好沉啊,走不动了。   谢汀猛地转身,抓狂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狗男人你给我说清楚!”   应辞许望着她,眼底缓缓蓄起一汪笑意。   月光太温柔了。   他抬手将面上的口罩取下来,整张脸都显露出来。   “你说的,可不可以,看看我的脸。”   “喏,在这里,给你看。”   谢汀当场愣住。   她神情复杂,张了张口,一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团乱麻,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应辞许还坐在地上,一腿微屈,手臂支在膝盖上,懒散散模样,好似从未狼狈过。   谢汀又气势汹汹走回来,粗鲁地扯他手臂:“起来起来,烦死了!”   她驾着他往里走,男人身躯盖在她肩上,远远看去,像是把她牢牢扣在怀里。   她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重死了,你是猪吗??”   “你吃铁长大的吗?能不能自己用点力?”   “你怎么不直接把腿摔断?半身不遂搞个电动轮椅坐一坐省的麻烦别人!”   “搞七搞八到底图什么,神经病啊……”   应辞许随便她骂,听到这一句,忽然想起什么,说:“那个卫崧,你加他微信了?”   谢汀:“是啊,怎么了?不许吗?管那么宽?关你屁事?”   “那倒不是。”应辞许说,“我是想说……”   他认真道:“你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谢汀:“……”   “滚啊!!下辈子吧!!” 第40章   光是把他弄到电梯上, 谢汀就出了一身的汗。   可这狗男人好像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明明都进了电梯,四处可靠的, 他却还半是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谢汀按了五楼,轻轻喘了口气, 感觉身后沉沉一片。   侧脸处正贴在他胸前, 一时静下来,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谢汀忍不住抬头白了他一眼。   应辞许察觉,垂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声音太近,谢汀能感受到男人的温度, 喉结滑动,以及胸腔的震动。   妈的。   她手心一痒, 又想暴力执法, 可他刚摔过一回,伤上加伤, 谢汀动了动,还是没下去手。   顺不了大明星的意, 大明星这口恶气又不上不下梗在那里,她“哼”了一声, 怼他道:“你没长手吗?自己扶着墙会死吗?”   她表情太浅显, 应辞许看的明明白白, 他轻笑一声, 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动。   ——还算有点眼力见儿,谢汀一句话还没腹诽完,只感觉应辞许的手往里一收,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你看……”他手重重搂着她,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毛茸茸的鬓发,语气遗憾,万分欠揍,“你这么黏人,我手腾不出来。”   谢汀:“……”   她气的抬头就要骂他,可两人离得太近了,她愤怒的时候刹不住车,脑袋一下子顶到了他下巴上,闷闷的一声重响,透过颅骨窜进耳廓里。   谢汀虽也痛的“嗷”了一声,可应辞许毫无准备,未说完的话卡在舌尖,被她这样往上一顶——   他闷哼一声,绵密的痛令他指尖都忍不住痉挛了一瞬。   谢汀往后微微撤了一步,见他眉眼间痛楚无可掩饰、狼狈捂嘴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人吃瘪就是爽,特别是应辞许这种臭不要脸的东西!   又是碰瓷又是演戏的,还连带耍流氓,真把她当猴耍了?她谢汀又不是傻子!   她轻哼一声,嗤笑:“活该!”   电梯门开,谢汀出了口恶气,翘着尾巴直接走了出去。   应辞许?自己瘸着腿走吧!   她过去开门,应辞许望着她愉快许多的背影,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小姑娘真是不好糊弄。   苦肉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罢了,可他这个被打的,不仅甘之如饴,还得想方设法让打人的那个打的心甘情愿,打的顺心顺意。   谢汀开了门,抬手按亮灯,扭头朝他扬扬下巴:“进来吧。”   应辞许扶着墙一步步往里走,谢汀压根不上去扶他,反倒倚着门框兴致盎然地欣赏他一瘸一拐的模样。   忽然又想起什么,哼哼道:“邻居?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狗屁的邻居,说谎也不打草稿。”   应辞许正走到门边,一眼过去望见的全都是她的家,他挑眉,无赖道:“我睡客卧你睡主卧,不是邻居是什么?”   谢汀翻了个白眼:“客卧?你想得到挺美,给你沙发睡就不错了。”   她嫌他走得慢,也不管他痛不痛,粗鲁地拽着他往沙发上一丢,哒哒哒便往卧室走。   反正他又不是客,死皮赖脸跟来的,晾着呗。   她穿着高跟鞋,本来脚就够痛了,再被他压着走,现在到了家里,一秒都忍受不了了,一边往里走,一边抬脚甩甩甩,两只鞋子歪七扭八甩落在地。   等换上睡衣,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然后花三秒钟思考,应辞许那个狗男人在外面,她要不要卸妆呢?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emmm那个啥,可是那天她可是带妆上阵,早上去了卫生间之后也是全套妆容武装彻底后才出来的。   可现在……算了,他算老几?一个骗子、无赖、臭流氓,给他脸了还?压根没有那个礼貌的必要!   她直接卸了妆,头发随意扎成个丸子,在抽屉里翻找一阵,而后顶着张面膜直接出了卧室。   刚走出门一步,她随意瞥了眼沙发,心想这狗东西干嘛呢……   下一刻,她这双价值两亿五千万全宇宙唯一公主限定冰·雅蝶·雪恋紫水晶瞳孔——   瞎了。   “应辞许!!!”她面膜都要裂了,指着他话都说不利索,“卧槽啊你,你他妈要、干、干嘛!”   她一手捂住眼睛,食指和中指露出一条缝隙,眯着眼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应辞许仍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可……   男人赤着上身,灯光下健康的浅麦色肌肤,肌肉流畅,肩膀宽阔平直,薄薄的胸肌,顺势而下,一副劲瘦的窄腰,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腰线上,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深长的人鱼线逐渐隐没而下……   谢汀:妈的我需要流个鼻血以示礼貌吗?   应辞许大大方方给她看,听她结结巴巴的问话,扬眉道:“干、吗?你要是想的话……我不介意提供这个服务。”   谢汀:“……”   她把手上拿的毛巾牙刷一股脑甩到他身上:“给我把衣服穿上!!”   他偏头避过,直接站了起来。   荷尔蒙刹那充斥鼻端,男人眼尾带着浅笑,一改往日的讥诮,在灯影下显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口是心非。”他甚至逼近她一步,灯下轮廓覆盖她,轻笑着,“我看谢小姐刚才,欣赏的不是很愉快?”   谢汀心脏砰砰砰一下重过一下,快要跳出来了,她嗷呜一声,一蹦三尺远:“神经病啊你!我报警了啊!”   应辞许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拎了过来,谢汀一边作势挣扎,一边苍白拒绝:“不不不还是别了我对你的rou体真的没兴趣……”   应辞许将她拎到桌前,抬手塞给她一包棉签:“给我擦药。”   谢汀:“……”   背后的擦伤是撞在树上时留下的,此时灯光一照,显得竟有几分可怖,足以见得她推他那一下有多重。   可惜谢汀这会儿没有那个心情怜悯他,恶狠狠地给他擦了药,管他疼不疼,弄完直接板着脸走人,就把他晾在了那里。   卧室门“嘭”地一声重重甩上,谢汀抵在门后,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起来。   她闭了闭眼,他劲瘦的腰线立刻徘徊在脑海里,甩也甩不脱。   说起来她也是个声名狼藉的流量小花,黑料满天飞,又是金主又是包养的,好像那些人专门钻她床底似的……   可谁能想到,她这辈子也才第二次近距离看到男人的身体,问题是,第一次也是这个人!   “啊啊啊啊!!!”她抓狂了一阵,撕了面膜又在床上翻滚一通,抓到手边的剧本,才堪堪冷静下来。   《南雁》快要开拍了。   说心里不虚是假的,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她知道的清清楚楚,质疑声大过于肯定,谁都以为她是靠着安颜的面子拿下的女主。   虽然她笃定陈启绝不是这样的人,可……万一呢?万一他也昏了头呢?   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无论是孤注一掷,还是等着看她一场笑话……她要交出一份漂亮答卷。   也为了……那个人。   她心情一时有些寂寂,把已经有些旧了的剧本拿出来,那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标注,她已通读数遍,可还不够。   不知不觉就是深夜,她眼睛酸涩,点了两滴眼药水,愣了片刻,才从剧本的情绪里抽离。   才发现饿的发慌。   趿拉着拖鞋想去冰箱里找点吃的,打开门看见沙发,才恍然,家里还有个不速之客。   看剧本太入迷,她都把他给忘了。   这会儿,男人正憋屈地蜷在沙发上,一腿微屈,另只腿放不下了,只好半垂在地上。   他太高了,那沙发不够躺的,这样别扭地缩起来,借着月色,竟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毕竟是秋夜了,凌晨时分,客厅里凉意湛湛,他只穿一件薄T恤,因为睡着,头发稍稍有些乱,面色沉沉,呼吸绵长。   再没有那些或讥诮、或无赖,让人恨的牙痒痒的模样。   他不是很无赖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规规矩矩地窝在这里装可怜……   谢汀抿了抿唇,小声唤他:“应辞许,应辞许……?”   他眼皮微颤,一瞬间又沉下去,没有动静。   谢汀只好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身子,伸手去拍他肩:“应辞许!”   她踮着脚,身体微倾,在触到他的一瞬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   他的手是热的。   谢汀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她第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是天旋地转,男人像是还迷蒙着,将她嵌在怀里,密密实实地压着她,温热的脸颊在她颈边蹭了蹭,她能感受到他头发硬硬地扎在下巴薄嫩的皮肤上,刺刺的痒。   她挣扎起来,恼怒地斥他:“应辞许!你又发神经!”   应辞许埋在她颈窝里,眼睛还是闭着的,听到她的声音,他只偏头咕哝了半句:“别动……”   太近了。   温热的气息一下下熨帖地抚在她皮肤上,谢汀不由一僵,一瞬间脊背都战栗起来。   应辞许似是终于察觉不对,缓缓张开睡意茫茫的眼,直直撞入一双带着怒意的眸子。   她眼眸晶亮,像是润了一层水光,怒火湛然,还带着几分羞恼。   眼尾似是湿润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   别是逗过头了,把小姑娘给气哭了吧?   可戏还是要接着演下去,否则不必等,下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他睫毛颤颤,似是还没弄清情况,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上她脸颊,触手湿润。   “嗯?什么……”他声音微哑,嘴唇摸索着向上,吻在她下巴处的湿痕。   咸涩,微苦。   ……真的哭了。   应辞许一个激灵,做出一副恍然惊醒的模样,盯着她:“什么情况?你哭什么?”   谢汀无语:“那是眼药水。”   应辞许:“…………”   他抬手松开她,抚了下额头:“抱歉,我刚才迷迷糊糊的。”   谢汀见他的尴尬不似作伪,也懒得再跟他斗嘴了,站起身说:“你去客房睡吧。”   应辞许也站起来。   谢汀转身往厨房去,片刻,又停下来,说:“上次说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不必如此。”   应辞许望着她,淡淡一笑。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数。”   谢汀:“……”   敢情这里面没我事儿呗?   她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最终摆了摆手:“随你。”   这会儿,她出奇的好说话,应辞许眸底一丝光芒闪过,轻笑着说:“那谢小姐可要配合我,早日赎清罪孽。”   第二天一早,何文放打电话给她,要她去公司一趟。   应辞许也已经起床,这时候倒没有死皮赖脸了,利落道:“我回去换身衣服。”   谢汀下意识点点头,又回过神,你换不换衣服,关我屁事?   两人在楼下分道扬镳,谢汀到了公司,跟高层见了个面,出来后何文放道:“之前说的换助理的事情也该办了,你去拍《南雁》,身边没人不行。”   谢汀点头,推开面试间的门。   应辞许衣冠楚楚,人模狗样,抬眸向她看过来,微微一笑。   谢汀:“……”   她可以,不配合吗?!求求了我原谅你了还不行吗!你这是赎罪吗大哥?你这是来折磨我的吧??? 第41章   消失一段时间后,谢汀身边那个神秘冰山保镖又出现了!   身材颀长, 姿态慵懒, 穿着随意洒脱, 整日戴着口罩。他头发微长, 遮住眉眼, 出现时总微微垂首, 低调再低调。   可他右眼下那一颗泪痣附浮浮沉沉, 只一眼窥见,便勾魂摄魄,令人心悸。   更何况那双狭长的、带着凉意湛湛的薄凉笑意, 让人不敢对视,却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睛。   然而他的视线永远落在谢汀身上。   他习惯走在谢汀右后方, 右手微抬,半挡在谢汀身前, 左臂在身后, 虚虚护在她腰间。   这姿态如同一个虚拢的拥抱, 将谢汀牢牢遮在怀里, 一切喧嚣都难以近身。   谁都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长着一张如何的脸孔。   可他浑身遮挡的太严实了,唯有那只横于谢汀身前的手,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漂亮到让人无法呼吸。   这只手出现在机场里、出席活动时、摄影棚里……   尽职尽责, 无可指摘的守护。   粉圈沸腾了。   那一次的公主抱还历历在目, 神秘莫测、遮挡着面容的男人,如同天神下凡,从隐匿的暗影里一步步走来,单膝跪地,将那个在舞台上狼狈摔倒、委屈垂泪的女人牢牢抱起。   丝毫不惧一个个闪烁的镜头,将众人或探究或讶异的各色目光甩在身后,潇洒离去。   光鲜靓丽的女明星和底层出身的冰山保镖已经够刺激了,这一回,女明星竟摇身一变,成了豪门千金、超级星二代,并即将出演顶级导演的大女主电影……   而保镖仍是那个保镖。   可不同的是,女明星竟然在身份颠覆之后,直接将保镖放在了明面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用实际行动向全世界宣誓——   无论如何,你就是我的唯一。   不管身份如何变化,不管我们相差多么悬殊,我暴露在神坛里,你隐藏在黑暗里,可我!还是只爱你!!!   而保镖,也一如既往,你跌倒,我来救你,你站在顶端,我愿意仰望你……只要在你身后,光明抑或黑暗,我甘之如饴。   卧槽!!!!!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绝美爱情啊啊啊!!!   粉丝咬着手绢哭泣着表示:我他妈又相信爱情了!!!   于是纷纷采取实际行动支持两个人的绝美爱情,站姐流着泪为他们开了双人站子,粉丝送机时真情实意地对着两人喊:要好好在一起哦!画手大大同人图一张比一张绝美,性张力爆棚,同人文井喷式爆发,而最受欢迎的当然是……   带颜色的那一种。   “他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她柔嫩的下巴上,如同炙热的火焰,将她内心的妄念瞬间点燃……”   “她被他厮磨着的慢动作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的快要哭出来……”   “她忍无可忍,抬头狠狠咬上他的嘴唇,呼吸重重,低声求饶……”   谢汀:“…………”   酒店里东西都不怎么顺手,谢汀四处找了找,抬手从床上捞起一个枕头,闷头砸在应辞许身上,脸都涨红了,也不知是羞是怒:“你给我闭嘴啊!”   应辞许一边念一边笑,被她一打岔,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屏幕碎了。   他弯腰捡起手机,遗憾地“啧”了一声:“一点都不可爱。”   谢汀气死了,这个狗男人真的是个神经病,费尽心机要做她助理也就算了,可他竟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天天跟着粉丝嗑CP,夹缝里抠糖吃,天天准时准点去老福特追更搞黄色!!   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念出声???   什么当红小花和神秘冰山保镖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什么她爱他爱的要死要活,即使全天下都不支持,我也要把你放在我身边……什么他卑微地仰望她,甘愿俯首做她裙下臣……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她的粉丝都怎么了?中蛊了吗???   谢汀抚额,内心疯狂骂街三十秒,第一万五千八百七十二次提出:“我要辞退你!”   应辞许眸间笑意还未褪,闻言优雅而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的雇佣关系在你老板那里,不归你管。”   谢汀:“……”   她真想揪着粉丝的衣领子咆哮着给她们看看,什么狗屁冰山、神秘、冷漠、深情、卑微、忠诚,在这个男人身上连根毛都没有,他全身上下都是大写加粗的“无赖”罢了!   这个无赖正无奈地扬眉,轻叹:“可惜了,正看到精、彩的部分呢……”   谢汀脑门上青筋直跳。   门被敲响,何文放的声音在外头颤巍巍传来:“能……能进么?”   听起来简直像是害怕里面在偷情。   谢汀本就一脑门的火气,朝应辞许扬扬下巴,颐指气使:“助理先生?滚去开门。”   应辞许从善如流,放了何文放进来。   何文放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但这两个活阎王,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低眉顺眼道:“快到起飞时间了,准备走吧,行李呢?我来推。”   他们飞去外地参加一个活动,因为《南雁》剧组马上要开机,最近谢汀的行程赶得紧,这会儿便要返程回去。   应辞许眉梢微扬,还没开口,后头谢汀已经冷着脸道:“谁家让经纪人推行李的?谁家的助理这么没眼色?”   何文放头痛。   他这阵算是受够了这夹板气!   他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她的气话,径直去拉了箱子,撂下一句“我去开车”,而后落荒而逃。   谢汀横了应辞许一眼,抬脚气冲冲也跟了出去。   上了车,径直坐到最后一排,帽子一遮脸,埋头就睡。   这是真生气了。   应辞许叹气,给何文放使了个眼色,跟着她也往后排去。   这车是活动方租来的,并不大,最后排空间更是逼仄,他手长脚长,一低头往后头来,整个空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侵略感太强,不过稍一靠近,她就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杉味。   谢汀有一瞬恍神。   他此时穿着打扮明明与祝辞无异,可香水却再也没用回之前的柑橘味。   成熟的男香、年轻的面庞,混合出一种奇怪的气场,明明白白提醒着她,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眼帘微抬,两人对视,她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这个无赖,手握应式集团,应家年轻的掌舵者,按理说行程比她还要繁忙的,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在她身上耍无赖呢?   不过是工作至深夜,荧荧闪烁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他眉头微锁、面无表情的脸。   白日里又变回那个无耻之徒。   但他活该。   谢汀顿了顿,还是小声骂他:“很挤好不好?你麻溜滚去前面OK?”   应辞许脊背往后一靠,两人手臂刹那紧贴起来,他低低笑,眯着眼侧头看她,一时没有回答。   明明是秋日,可车里温度怎么热的人鼻尖发汗。   谢汀被他盯的不自在,偏着头不看他,抬手去推搡他肩膀,想离他远一点,嘴上嘟囔:“狗皮膏药……”   应辞许忽然抬手,谢汀吓了一跳,急速往后退去,后脑勺“咚”地一声撞在了车窗上,闷闷的疼。   她这个急脾气,眉毛立刻就又竖了起来,张口要说话,忽然唇角一热。   “别动——”他左手挡在她后脑,轻轻替她揉了两下,揉的她脸颊发烫。   右手直接触上了她的唇角。   “你干什——”   他温热的指腹在她唇角轻轻一抚,压着声音时那气音性感到让人头皮发麻:“这里有东西……”   谢汀顿在原地,后仰着身子,警惕却又无可奈何:“什么东西?你快点……”   话未说完,只觉舌尖一滚,一丝甜意在她口中漾开……淡淡的橘子味。   他塞了颗糖给她,用那个染了她口红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轻嘲:“脾气可真差。”   谢汀用舌头裹了两下那颗糖,甜味更浓厚了。   她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一颗糖算什么?快滚快滚。”   只嘴上嫌弃,倒没再撵他去前头。   两个人就挤在逼仄的后座里,谢汀戴了耳机来听歌。   《眷恋》,卫崧的歌。   应辞许随意扫了眼屏幕,讥诮道:“单曲循环?”   “随机……”她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关你屁事,好听不行吗?”   应辞许轻嗤一声,抬手按在她肩上,从后颈穿过,拿下了她塞在左耳的耳机。   他手指穿梭时,从谢汀皮肤上一擦而过。   她忙缩了缩脖子:“你干嘛?”   应辞许眼皮微掀,将耳机戴在自己左耳上,语气讥诮:   “听听看你的小鲜肉,唱功如何。”   车子驶入机场,何文放转头,未出口的话就正正卡在嗓子眼里。   秋天阳光太温柔,薄暮遍洒,谢汀茸茸的鬓发翘在空气里,说不出的可爱。   她歪着脑袋,睡得正熟。   右脸抵在应辞许肩头,停车时后排一晃,猝不及防地往下滑,被男人一只大手从半空中接起,他掌心捧着她,食指微屈,轻轻在她脸颊蹭了蹭。   谢汀惊了一瞬,迷蒙着张开了眼:“到了吗?”   “到了。”他抬手开了车门,先探身出去,而后自然而然地递了手到后头。   谢汀还懵懵懂懂地没醒透彻,直接将手递过去,便要起身。   应辞许轻轻一拉,她刚抬起步子,就觉小腿一软,往前一扑,“咚”地一下撞到了他怀里。   周围猛然响起一阵吸气声,而后快门啪啪啪乱响一片,还和着女孩子们兴奋又激动、却又努力克制的低低尖叫声。   谢汀:“……”   她脑子一凛,瞌睡瞬间醒了,抓着他前襟的手瞬间紧了紧,指甲狠狠陷进他肉里,微微一旋。   应辞许猝不及防,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谢汀爽了,立刻调整好面部表情,跳下车子,抬头往前走去,直接甩掉了他的手。   周围粉丝一阵笑,她听到细碎的说话声:   “汀汀好可爱……”   “跟辞哥生气呢吗?生气时候的汀汀也好好看啊啊啊!”   “呜呜呜辞哥好宠好宠啊,那个眼神黏在妹妹身上都下不来!”   谢汀越听越无语,步子迈的更快了,可粉丝人多,推推搡搡着便走不快,这边挤挤攘攘的又吸引了很多路人来围观,渐渐地围成一个圈,□□短炮直往脸上戳。   又有粉丝伸着手想要送礼物,谢汀向来是不收礼物的,最多便收些信件,她见那些礼物最上面是封信,便抬手要去接。   后头忽然一阵低呼,人潮推搡着朝她涌过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谢汀心里泛起几分烦躁和慌乱。   下一秒,男人的手忽然就捏在了她腰上。   热烫的掌心,轻轻一带,她立时靠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心里的焦虑刹那落了地,任他带着她逆着人潮往外走。   忽然,他垂首贴向他耳廓,声音平淡,含着细微的笑意,又像是有寡淡的讥诮:“别抬头,手拿过来。”   谢汀眉心重重一跳。   这情景何其相似,第一次遇见祝辞,人山人海的体育馆里,MAX出道演唱会退场时刻,她被人推搡、拥挤,带着害怕被人认出来的恐惧,心虚极了。   那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   “别抬头,手拿过来。”   饶是此时现场混乱嘈杂,谢汀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抬头轻轻给他了一个眼刀子。   似娇似嗔。   应辞许眼底也猝然含起半分笑意。   快门咔嚓,这个对视被光影记录下来,迅速上传,而后在微博上再次掀起了汹涌浪潮。   源自一个转发评论:   “卧槽这个场景似曾相识……MAX出道演唱会散场时差点出现踩踏事件,小范围人传播说好像认出了一个女明星,但是没来得及确认,她就被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救走了……当时我没在意,现在看来!姐妹们!!!都给我嗑起来!!!啊啊啊什么季朗风什么MAX,谢汀根本就是和我们辞哥在约会啊!!季朗风不过是个靶子罢辽嘎嘎嘎嘎嘎”   然后那天后来谢汀的微博澄清说是去看MAX忙内也被翻了出来,证实她出现在了MAX的出道演唱会上……再然后,有人放出来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虽然高糊,但也能看出两个人相拥离开的背影,而那个男人正微微侧头向后看,标志的黑口罩,和那颗眼底闪闪发光的泪痣。   卧槽,实锤了!刺激啊!   微博上嗑糖嗑的昏天黑地,谢汀下了飞机,打开手机随手一刷,不由眼前一黑。   “什么鬼?!”   应辞许偏头凑近她,不过往屏幕上瞥了一眼,还未开口,一边便传来一阵高亢的尖叫声。   粉丝来接机,看到他们就够兴奋了,应辞许这随意的一个动作,一下子点燃了在场一个个CP狗那颗缺糖的心,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把气氛烘托地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走进婚礼殿堂了一般。   谢汀硬着头皮保持微笑往前走,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老娘就是解约,也要辞了你!你简直是我泡男人路上的一大绊脚石!”   应辞许淡淡挑眉,故意微微弯腰,侧首低声询问:“嗯?你说什么?”   距离霎时拉近,暧昧暗涌,偏偏两个人表情都冷冷淡淡,更显得这一幕勾人心痒。   尖叫声更大了:“啊啊啊——辞哥!!亲下去!!!”   谢汀:“……”   妈的!   她步子飞快,在应辞许的护送下终于走出大门,一时眼前豁然开朗,只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一阵发动机嗡鸣声轰然传来,所有人目光霎时被吸引过去——   夕阳下黑色轿跑低调华丽,扯出一道尾光,隆隆轰鸣声在谢汀面前乍然停止。   车门打开,男人身着赛车服,长腿一迈,探身而出。   他手上一捧炽红的玫瑰,热烈到让人闪不开眼。   他嘴角笑意若有似无,在红色玫瑰的映衬下,印在谢汀眼里,竟显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他挡在谢汀身前,抬眸却先扫了一眼谢汀身后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保镖?   呵。   他将花束递到谢汀面前,轻声笑道:“宝贝,我来接你了。”   围观粉丝:???哦豁,刺激了—— 第42章   所有人都被那一束巨大的玫瑰和那句亲昵的“宝贝”镇住了。   场面一瞬间有种可怖的寂静, 唯有那不断往前探索的手机和相机, 昭示出众人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谢汀一刹那没晃过神来。   而护在她身侧的应辞许,目光触及到对面笑的嚣张的男人时,倏然一冷。   冯景然……   谢汀这时也将他认了出来, 那晚包厢里的一幕蓦然浮现, 男人冷冰冰却黏腻的声音如附骨之疽, 湿淋淋地黏在人耳鼓里,沁骨的冷, 甩都甩不脱。   他轻轻眯着眼,看她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个漂亮的花瓶,无机质的冷漠, 直洞洞的欲.望,一寸一寸从她面颊上擦过。   前一秒能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细细摩挲,后一秒便能面无表情漠然将她砸碎。   这个人是个疯子。   那晚手心里湿黏的冷汗一瞬间又冒了出来, 谢汀后脖颈上汗毛直竖,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肩膀忽然有了倚靠, 她抵在一个温热的身躯上,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肌肉流畅有力的走向,也刹那听到应辞许沉稳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想去攥他衣襟,应辞许已闲闲往前迈了半步, 手臂懒洋洋往上一撩, 手腕低垂, 正贴在她肩线上, 向里一扯。   谢汀一下没站稳,偏头撞进了他怀里。   周围一阵吸气声,以及压抑着兴奋的惊呼:“卧槽,抱了抱了……这是什么惊天修罗场——太牛逼了……”   玫瑰握在冯景然手上,一个朝向她的姿势。此时被她这样一退,一时空落落地悬在了半空中。   可他手却执着留在原地。   谢汀冷冷道:“冯先生,我说过我们不熟。”   冯景然微微扬眉,敛眸瞥了眼那被人不屑一顾的花束,嘴角挑出一个奇异的笑,他忽然闭上眼,埋首在花心里,深深嗅了一口。   神色迷醉一般,他歪着头笑吟吟盯着谢汀,道:“啧,花好看,可惜找错了人……”   他神色忽然一冷,扬手将花一丢,重重甩在了谢汀脚下,抖擞出几颗新鲜的露水,凉凉撒在谢汀脚踝。   阴冷不过一瞬间,快到人几乎以为那是错觉,因为下一秒,他脸上绽放的笑容已是真心实意,微微叹气,万分遗憾:“我也说过,我会努力的。”   一声低低的轻笑声忽然穿透空气,这笑声轻漫,可谁都能从这漫不经心里品出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尾音带着喟叹,十足的轻蔑,以及轻飘飘的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跳梁小丑。   冯景然被这笑声刺的眉角抽搐一瞬,他仿若缠绵的目光从谢汀身上流连到那个令人难以忽视的男人身上时,却一刹阴狠。   “啧,”他翘着眉梢瞟他,不屑开口,“一个保镖。”   保镖那双醇黑如旋涡的眸底卷起浪潮,口罩下他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意,带着刻骨的冷漠。   “冯景然。”   他眼底扎满冰棱,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咀嚼着笑意,嘲弄的笑意。   “大名鼎鼎的冯先生,受宠到无法无天的冯家小公子……想必这十几年来再没人敢提起你私生子的身份……可你不该,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冯景然脸色倏然一变。   这一次不再是那些浮夸的笑容、阴冷的视线,他眼底怒意轩然而起,因为有人戳了他的逆鳞而恶狠狠地瞪红了双眼,他紧紧盯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是谁?!”   应辞许一手仍懒洋洋揽在谢汀肩上,另只手无所谓地随意一摊,讨论天气般随意,随意到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轻笑,似是自嘲,微微垂眸瞥了眼谢汀,语气无奈:“某、人的保镖,入不了冯公子的眼。”   “某人”两个字他说的很慢,从唇舌间滑出淡淡的浅笑,眼神半分揶揄,在谢汀面上逡巡。   周围围观的小姑娘互相挤眉弄眼,暧昧地笑出了声,拉着腔调小声重复:“某人哦——”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耍无赖,搞嘴上花样,谢汀真是又气又好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惹得周围的小姑娘们一阵的笑。   当着面的打情骂俏。   冯景然面色一黑到底,目光沉沉,猛地上前一步,抬手便要揭开他脸上的口罩。   应辞许眸底浅浅笑意还未褪尽,见疾风迎面而来,咬着舌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空着的手随意一抬。   他眉梢都未动一下,全部注意力还漫不经心地附在谢汀身上,不过稍稍分了半分神出来,他掌心就牢牢捏住了冯景然的手腕。   他腕间的血色倏然褪去,血液被隔断,不过片刻,指尖红肿着胀起来,痛到麻木之下,他狠狠往后一扯。   可岿然不动。   应辞许站的毫无正形,揽在谢汀肩上的那只手微微下沉,把身子支在她身上似的,平添几分亲密,正懒着嗓子问她:“站这么久,腿酸不酸?”   另只手却云淡风轻地捏在冯景然腕间,痛到他额角发汗。   太亲密了……大庭广众,这么多镜头之下,谢汀多少有些不自在,应辞许好似故意跟她表现亲昵似的,可两人前头正站着个挑衅的“敌人”,她自然配合,仰头嗔着嗓子向他抱怨:“怎么不酸呀……这人太挡路了……”   应辞许低低笑了一声。   冯景然额角青筋绽开,眼底猩红,又用力向后一挣,却丝毫挣不开,索性另只手也冲了上来。   应辞许眼里冷光闪过,把谢汀往怀里一按,钳着他的那只手向外一带,他臂力惊人,冯景然又正向他攻去,这一下重心不稳,一下子被甩了起来。   围观的人惊呼着慌忙往后退去,一下子空出一大片来,冯景然重重地摔了下去,尾椎磕在硬挺的地面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镜头下,冯公子所有的体面都摔了个粉碎。   应辞许敛眉揽着谢汀往后退了半步,像是在避开一块脏东西。   他俯视着地面上的冯景然,揽在谢汀肩上的手缓缓下滑,最终停在她腰身间,手指修长,捏出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漂亮吗?”他挑眉,用眼角蔑视他。   冯景然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可尾骨太痛,踉跄一瞬,没能成功。   “可惜了。”应辞许轻轻笑了,“她是我的。”   这话瞬间引爆现场,尖叫声此起彼伏,透过直播,微博也在爆炸——   “卧槽卧槽卧槽辞哥帅断腿啊啊啊啊啊太帅了太帅了我要晕厥了这是什么霸道总裁啊啊啊啊哥哥上我——”   “太牛逼了……这他妈教科书式的打脸吧……不过冯景然是不是有点惨啊他也没干啥吧……”   “楼上一看你吃瓜考试就要不及格了……冯景然包过的小明星两只手数不过来,娱乐圈鼎鼎大名的浪荡公子哥,风评很差的,上次有个小明星不知怎么惹到他了,差点被他搞到自杀,只是热搜都被压下去了,很多人不知道而已……我倒觉得保镖这一手很解气!”   “没错没错,赵伊绚跟冯景然好像也不清不楚的,她粉丝都讳莫如深不让人说的。话说回来谢汀这个保镖好像没什么背景吧,胆子这么硬的吗……”   “这下好玩了,冯景然可是出了名的看上谁就一定要弄到手,脸长的不错不说,最重要是背靠豪门啊……来个门当户对也不是不可能啊,不过又说他是私生子?emmm也不知道那保镖说的是真是假”   “卧槽,一边是如影随形忠贞不二的草根保镖,一边是穷追猛打不依不饶的风流豪门浪子,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吧……我他妈又兴奋了!!!三角关系搞起来!!!”   这话瞬间戳爆了CP粉的心,矛头立刻显现,有人回:“不是私生子他会气成那样?那也就算了,可偏偏还要插别人一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笑死了什么插一脚,你谢汀是公开恋情了?说来说去保镖就上得了台面了?别最后谢汀跟了冯景然,公开恋情那天打肿粉丝的脸就笑他妈死了”   说着说着就一片混战起来,过了会儿,赵伊绚的粉丝也闻到了味儿,赶来加入战场,声嘶力竭呐喊我家绚绚跟冯景然没关系别家撕逼做什么扯我家头花贱不贱呐?   偏偏谢汀和赵伊绚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再扯上这些桃色新闻,以及路人大乱斗,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谢汀坐在车上翻看了会儿手机,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走了一个冯歆然,来了一个冯景然,我招他惹他冯家了?有病吧这一家子。”   她最近在网上真是乱七八糟的新闻一大堆,好不容易热度稍降,要进组拍戏,又来一个糟心的,她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出名。没有真东西,拿这些东西来炒作,忒无聊了点。   应辞许两手交握,放在身前,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了这句,轻轻摩挲着的右手拇指微微一顿。   半阖的眼帘,睫毛在眼下拓出浅浅的一片阴影。   谢汀努力顺了顺气,偏头问他:“你认识他?”   应辞许沉默了片刻,唇角闪过一丝嘲弄:“算是。”   谢汀扬眉道:“我看也是不太熟,他压根都认不出来你。我真想不通,就和他见过一次面,怎么就盯上我来了?这么大阵仗,什么追求我?这他妈是来给我添堵的吧!”   应辞许眉心微微一蹙,低声叱她:“又说脏话?”   而后又淡淡勾了下唇角,懒洋洋道:“谁叫谢小姐长一张漂亮脸蛋?”   他打趣她,谢汀一边皱着眉,一边又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来。   前头何文放心惊胆战地放下了手机,头痛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一位?网上现在疯了,扒完冯景然扒赵伊绚,现在你的黑料也被翻出来了,就差一个保镖背景成迷,主角四个,齐活了。”   谢汀不情不愿地讲了上回的事情。   应辞许听着,抬眼看了她一眼。   谢汀避开他目光,伸手拽了张抽纸,擦拭手心。   应辞许盯着她的动作,想起那天卫崧车上,他在后座上捏紧她手心,里面冷涔涔的汗意。   小姑娘,爱逞能着呢。   “怕他?”他扬眉,带些若有似无的笑。   谢汀梗着脖子:“我怕他?我怕个屁!老娘一把抓花他的脸谢谢。”   应辞许轻轻笑起来,若有所指道:“说的是,怕他,还不如怕我。”   毕竟真的要吃了她的,可是他。   冯景然?那个废物。还入不了他的眼。 第43章   凌晨两点。   夜风寂寂,跑车隆隆的轰鸣声将深黑夜色用力扯开一道口子。   黑色轿跑卷着风声, 飞速冲向宅院大门。   佣人慌慌张张按了开门键, 车子堪堪擦着铁门边缘闯了进去。   横冲直撞, 小径旁摆着的观赏花草带着湿润的泥土在空中飞溅一片,嘭嘭嘭掉落在身后紧追着的佣人头上,一身狼狈。   “小少爷!快停车!您再往前, 就冲进楼里了!老爷子还在客厅等你回来呢!”   冯景然在冲上墙壁的前一刻踩了刹车。   一声尖锐的长鸣,冯景然探身下车,重重将车门甩上。   车身上一道长长的划痕, 从车头蔓延的车尾, 形势惨烈。   他看也不看一眼, 就这样把车横在楼前, 往里进去。   刚进门, 破空声迎面而来, 冯景然微微侧头, 茶盏“啪”地一声在身后破裂。   碎瓷飞溅, 有一小块擦过他的后颈,血珠霎时冒出一串。   “你还敢回来!”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冯加英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怒目而视,再次重复, “你还有脸回来!”   冯景然神色阴郁, 撩起眼环视客厅。   一整个客厅的人, 同时看向门边, 或不满或冷淡。   “哟,”他咬着牙笑,阴恻恻的,“这还没到过年时候吧?到的这么齐,给冯家祖宗上香来了?”   冯加英抬手又摔了个茶盏。   冯歆然张了张口,有些忐忑地劝:“爷爷,您别跟三哥生气,他那个脾气……”   冯加英并不理她,只对着冯景然一声冷笑:“我看你是想给我上香吧?”   这话说的太重,一边的人忙跟着劝,冯加英顺了口气,问:“你今天又发什么疯?!平时胡闹就算了,那个谢汀,贺家刚认回来,宝贝的很,不是你随随便便能玩的!惹得两家交恶,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个屁用,还不是要你大哥给你收拾烂摊子!”   冯景然无所谓道:“我愿意惹事,他愿意收拾。怎么?关你一个退休了的老头子屁事?”   冯加英被他气的直喘粗气。   一旁的大哥冯谨然倚在沙发上,翘着腿并不出声,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景然。   他是冯家新一辈的掌舵人,他不说话,别人也不开口。   半晌,他才不咸不淡问了句:“那个保镖是谁?张口就说你是私生子,可戳痛我们冯小公子的心了?”   说着,他似是觉得好笑,还轻轻笑了起来。   冯加英重重咳嗽了一声。   冯景然面色遽变,捏紧拳头,眼底猩红再现。   他阴着嗓子,语调怪异:“看今晚这阵仗,可不只是戳痛我了吧?”   说完,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的阴阳怪气,令人不适。   厅里有些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冯谨然面色不动,施施然起身,淡淡道:“既然死穴都让别人握在手里了,还是不要招惹人家的女人。景然,你知道哥哥的意思。”   众人散了,只剩冯歆然留在原地。   “三哥,”她犹豫着,“你不必为了我去跟谢汀……”   “谁说我是为了你?我没你那么废物,被人踩成那样,都不知道报复。”冯景然嗤笑一声,“谁不知道,我冯景然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怪只怪她谢汀运气太好,一头撞进了我手里。”   冯歆然本是好意,却被他拿话刺回来,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嘲道:“那你怎么就被人捉到把柄?不过是个保镖,还不是把你踩在脚底下?你怎么不报复回来?”   冯景然阴阴地盯了她一眼。   “把柄?”他咬着后槽牙,笑意冰冷,“让我查出来他是谁,看他还有没有命捏好这个把柄。”   ……   《南雁》要开机了。   拍摄地点在城郊,一大早何文放就来接她过去。   “应总说他今天有事儿,晚点过来,咱们先过去。”   他其实已经知会过她,谢汀翘着眉轻“哼”了一声:“不来也行,又不是少了他地球就不会转了。”   要她说,趁早把他开了最好。   头一天不拍摄,只开机仪式,摆香案上贡品,大家都要拜一拜,求个好兆头。   谢汀到的时候,已经大把的记者等在现场。   她是女主角,自然是众星捧月,更何况这几天网上绯闻烧的正热,谢汀是机场那事情之后头一回露面,都想从她嘴里挖出个头条来。   有个相熟的记者见她过来,眼前一亮,还要探头探脑往她身后看。   仗着同她混个脸熟,直接问:“汀汀来啦?今天大日子,怎么不见你的保镖随行呀?”   记者们都是拿笔杆子的,春秋笔法一个个玩的都溜,谢汀是不想得罪他们,笑说:“保镖也不能24小时不停转呀,我给他放假了。”   “汀汀还是这么护短,”对方笑着试探,“因为冯小公子的事情呀?”   谢汀诧异:“冯小公子?我不太熟呀,他出什么事儿了?”   压根不上钩。   记者们又问,她都打太极打了过去,何文放在一边看着,等问的差不多了,适时上来拦:“汀汀现在忙,一会儿还得烧香,导演那边等着,等结束了随便问,我直接把她丢给你们!”   一群人都笑起来,没再穷追猛打。   外头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陈启还在酒店房间和随行编剧磨剧本,谢汀办了入住,径直去找他们。   几个人正围着讨论几个争议点,一见她来,都开始拉同盟:“汀汀,我觉得这样好,你来看看?”   谢汀笑着坐下,她剧本看的透彻,编剧角度和主角角度又不太一样,说了几处自己的看法,说的几个编剧看她眼神都不一样起来。   有人直脾气,抿着嘴笑:“说实话我担心过,也跟外头人一样质疑过……今天听汀汀说这几句话,就知道不一样。”   陈启在一旁笑起来。   副导演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插嘴说:“那是你没见到试镜时候汀汀的表现,镇场子啊!一屋子人都被惊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陈导心定了,跟外头传的压根没关系。”   又抬着眉毛吹嘘:“你担心什么?陈导坐镇,几位的编剧,摄影也是陈导三请四请磨来的,再加上汀汀,还有一个个资金雄厚追在屁股后头给陈导扔钱的大佬们……咱这戏,准火!”   陈启正抽烟,被他一顿吹捧,忍不住笑的咳嗽起来。   谢汀随手递了瓶水给他,看他打开抿了一口,真心实意道:“说起这个,我一直忘了跟您说,谢谢您的信任。”   又朝他眨眨眼,几分俏皮:“我会努力的,不给您丢人,陈叔叔。”   陈启偏头看她。   谢汀其实和安颜长相并不太相似,只偶尔,他能从她眉眼里看出几分相像。   但那也是很少的时候。   谢汀有谢汀的漂亮,她的美,鲜活、锐利,笑的时候全世界都春风得意,生气时一双含着媚的眼刀扫过去,令人心悸。   安颜是柔软的、水一般的美。   她身高不算多高,陈启至今都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心里还想过:她好看的很,可惜是个小矮子,只到他胸口,随便抬个手,就能把她搂到怀里去。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可惜,那时候对她一见钟情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双眼里,只能看到谢开成。   她偷偷和谢开成恋爱,瞒的太好了,却没瞒得住陈启。他在她眉眼里看到羞怯和欢喜,不是为他。   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她幸福就好,他看着就好。   可惜到头来是个这样的结果。   陈启也就走神了这一瞬,回过神来,谢汀还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笑了声,低声说:“叔叔也给你道歉,是我的错,你妈妈没有污点,她就是傻了点……”   谢汀心里浅浅叹息。   面前男人年纪不大,却也不小了,鬓发里有银丝,眼角有刻痕。   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   刚才她在他眼里看到万千情绪,又霎时收了回来,那眼神让她心头微微发酸。   “她不会怪你。”她低声说,“她就是那个脾气。”   陈启被她一句话说的又朗声笑起来,他叹息:“是啊,她就是那个脾气……”   眼底情绪收拾干净,陈启话头一转,问:“你和你的保镖,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汀一愣。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问一句。你妈妈把我吓怕了,得帮你把把关。”   一副怕把女儿所托非人的紧张模样。   谢汀心头那股子酸意越浸越满。   她似乎是没什么长辈缘的。   妈妈走得早,爸爸狼心狗肺,外公家那头,舅舅被舅妈耳边风吹得,对她也不过几分表面功夫,也就一个贺定璋,全心全意对她好,却也因为她执意要进娱乐圈,冷淡了好几年。   陈启这会儿的话像是一小杯温水,咕噜噜灌进她冷沉沉的心肺里,热气直直要熏到眼睛里去了。   谢汀眨了眨眼,微微笑着摇头:“他呀,不是的。网上乱传呢,您别瞎猜。我要是有那么个人,肯定带过去给您掌掌眼。”   陈启郑重点头,顿了好几下,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一天忙的够呛,谢汀接受完最后一波采访,回了酒店房间,远处已近薄暮之色。   刚坐下不过片刻,门便被敲响了。   应辞许口罩遮面,站在门外。   谢汀累得慌,懒得应付,见他又追来,不由头痛:“我说,你是不是入戏太深,还真演上瘾了?玩儿几回过把瘾就算了啊你,戏瘾这么大要不您也考虑自己拍戏去?”   上来就这么呛人。   郊区酒店条件一般,走廊就那么大,她声音一时没把控好,引得周围有人探头看过来。   应辞许抬手捏着她肩把她顺回了房间。   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风尘仆仆开车赶过来,眉梢亦带上了几分疲惫。   “脾气这么大?”开口时声音都几分暗哑,还带着那么丁点儿笑意,“谁又惹我们大明星了?”   谢汀没正行地靠在沙发上长出了口气,烦躁道:“被人追着问了一晚上保镖和冯景然,烦死了!今天可是《南雁》开机,全被那件事儿给盖过去了!”   应辞许挑着唇角淡淡笑了笑。   何文放打电话过来催她收拾,谢汀应了,抱着抱枕倚在沙发上,探脚拿脚尖碰了下他小腿:“助理大人,帮我拿那边那套小礼服过来。”   裤子布料轻薄,她脚趾白到发光,小巧可爱,微微翘着,一上一下地蹭着他,瞬间蹭出了他满心的火气。   应辞许眸色暗了一瞬,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脚踝。   太细了,细到他指腹能轻轻摩挲到绷起的青色血管,细到他虎口正正卡在脚踝细巧的骨骼上。   他微微用了半分力。   谢汀吃痛,甩了下脚,又觉得气氛不对,转口道:“不想拿算了,我自己去……你给我放开。”   应辞许抬手轻轻一扯。   谢汀身体失控,挡在身前的抱枕一下子飞到地上,她顺着沙发边沿向下滑,滑到整个身体都抵在他身上,没法动弹。   他另只手抬起来,按在她的膝盖上,而后微微倾身,那双被额发半遮半掩的漆黑眼眸漫不经心地盯着她。   谢汀被他盯的呼吸一窒,那一瞬间几乎要被那双眸子吸进去了,心神一刹恍惚。   应辞许看的分明,他睫毛微敛,低低笑出了声。他今天声音有些哑,这样低笑的时候,性感缠绵。   谢汀立刻回过了神,被他笑的面子挂不住,忍不住挣着腿踹他,又上手推他:“干什么呀,神经病!”   应辞许忽然俯下身,肩膀压下来,与她的抵在一处,谢汀察觉他侧脸从她面颊边一擦而过,握住脚踝的手松了开来,向前探去,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谢汀下意识屏住呼吸,抵抗他的气息,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拿什么?”   应辞许微微侧过脸。   他的口罩猝不及防印在她脸颊,开口时热气氤氲:“衣服……”   隔着口罩,在她面颊印下一个吻。   可谢汀又不能说这就是个吻,擦边球一般,不过一瞬。   他身子收回去,正人君子般靠坐在沙发上,与她距离,正正恰当。   他抬手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西装,晚上开机宴。”   谢汀这下顾不得计较他刚才的举动了,心思立刻转移,扬眉诧异问:“你参加开机宴干嘛?以我助理身份?”   应辞许挑眉,忽然抬手摘了口罩,淡声道:“或许是谢小姐入戏太深,忘记了我另一重身份?”   谢汀:“……”   她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你投资了?”   应辞许点头,似是不解:“这稳赚不赔的生意,我不是合该投资?”   “屁咧,还没拍呢,你就知道会赚了?”   谢汀说到这里,猛然抬手捂住了嘴:“呸呸呸,肯定赚!我的戏,当然要票房大卖!!”   又哼哼着上下扫视他:“果然是资本家,嗅觉灵敏呀!”   小姑娘忒好哄,这就美滋滋翘起尾巴来了。   应辞许笑意一瞬飞逝,颔首:“不过是相信谢小姐扛票房的能力。”   谢汀被他吹得飘飘然,假模假样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去换衣服去了。   应辞许也换了西装出来,可头发还没梳上去,谢汀一见他出来,就微微愣住了。   额发微长,遮住眉眼,泪痣浮沉……可却是冷杉味的香水,西装革履精英派头。   祝辞和应辞许,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明明白白地站在她眼前。   谢汀深深吸了口气。   她心里的火又要涌上来了。   “帮我弄头发?”应辞许看出她眼神,立刻转移战火,“我不太会。”   “弄个屁!”谢汀气冲冲直接怼了一句。   应辞许摊手:“你决定现在就公开我是你助理?”   谢汀:“……”   她又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来,压下想立刻打爆他头的欲wang,走过去帮他弄头发。   头发再次梳起,露出整个额头,谢汀透过镜子望他。   他五官深邃,下颌线条锋利,顺势而下,微微凸起的喉结一半隐没在暗影里。   抿着唇面无表情时,显得有几分凌厉。   这模样再没有祝辞那副懒洋洋漫不经心,唯有那颗泪痣。   谢汀盯着那颗泪痣看了会儿,反手又是一个痘痘贴。   贴完之后一边给他遮瑕,一边恶狠狠警告他:“一会儿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听到没?!” 第44章   谢汀到时,主桌上已经坐了个半满。   陈启见她过来, 笑着朝她招招手, 带着她同资方、制片这些老板们一个个招呼过去。   有人笑着打趣:“陈导真是把小谢当自家女儿了?看这显摆的!”   陈启得意扬眉:“凭空掉下来这么大个闺女, 又漂亮戏又好,搁你你不显摆?”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谢汀现在身份不必早前,娱乐圈最会跟红顶白, 一个个同她好似早就熟稔,桌上气氛很是不错。   有工作人员拍来找她合照,谢汀微笑着接过手机, 望向自拍镜头, 面上的笑不由顿了顿。   身后男人身材颀长,施施然抬步入画,镜头缓缓上移,他单手插兜, 衬衫严丝合缝扣在最上面, 线条凌厉的下巴, 而后是冷淡的面容,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   谢汀与他隔着镜头对视一瞬,而后各自撇开视线。   她重新擎起笑容,按下拍摄键,刚把手机递回去, 陈启便挡了后面等着合影的人。   “应总, ”他抬了抬下巴, “来见见咱们女主角?”   应辞许似笑非笑看过来, 声音深醇,懒洋洋撩动在耳侧:“谢小姐,又见面了。”   陈启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谢汀的微笑礼貌而疏离:“巧呀。”   又低声对陈启说:“上次贺家宴会,见过一面。”   陈启恍然大悟,抬手请他入座。   应辞许坐了上座。   是没人料到他会出现在这个场合的,桌上的人一见他出现,眼神都火热了些许。   谢汀与他隔两个人坐着,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并不插言。   片刻,人到的差不多,副导演上台拿了话筒,先说了番吉利话,又请了陈导发言,之后,不知谁忽然起哄:“应总也说两句吧!”   这声音是从后头传来的,响彻了整个大厅,一刹那空气都静了半秒。   副导演梗住了,有些犹豫地扫了眼主桌,朝陈启疯狂地眼神求救。   陈启咳了一声,问:“应总……”   应辞许唇角带着若有似无地笑意,竟出奇地没有拒绝,他站起身,将西装第一颗扣子扣上,接过话筒,懒懒地摊了下手:“说两句?我说完了。”   众人愣了一瞬,而后哄然大笑倏起,直冲顶棚而去,气氛霎时比方才还热了几分。   底下的人见他兴致还不错,也放开了嗓子,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应总好帅啊——”   谢汀脸上的微笑端庄大方,却背对着众人暗地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应辞许余光里瞥见,眉梢轻扬,谦虚道:“平平无奇罢了。”   谢汀:“……”   为什么还没开始吃饭,她就有点想吐了?!   底下人却笑的更嗨了,见他今日脾性出奇的好,也都大了胆子,有人嗷嗷喊:“这都算平平无奇,我们都没脸见人了!”   又有人喊话陈启:“陈导,应总这张脸,只做幕后不是太暴殄天物了,给咱们应总安排个角色过把瘾,咱们票房又多一个保障了!”   这下连陈启也大笑起来,道:“那我不给个男主角可说不过去啊,这我说了不算,得咱们女主角同意才行吧?”   谢汀:“…………???”   这他妈也能引到我身上???   主桌上也是一片笑,气氛热烈,谢汀一个人僵着脸假笑,实在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这一下所有人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她笑的更僵了。   心里疯狂腹诽老娘这里有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   表面言笑晏晏,连连摆手,俏皮道:“应总要是做了男主,我这个级别的哪里配得上?我可不敢高攀啊。”   底下一通喊:“配得上配得上——汀汀最美啦——”   应辞许要笑不笑地瞥她一眼:“谢小姐何必妄自菲薄,说不定……”   谢汀听他大放厥词,嘴角笑容完美,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拼命给他发刀子。   大厅侧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虽然很轻,但所有人都瞬间噤了声,唯有应辞许的声音透过话筒环绕在厅内,浮浮沉沉。   谢汀面色一僵。   冯景然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双手抱臂,望着主桌:“说起来我也是个份额不小的投资人,怎么这张桌子,没我的位置呢?”   应辞许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底划过一丝冷色,将话筒递给一边直冒冷汗的副导演。   没有人回答冯景然的话,气氛一时冷沉下来。   应辞许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平整的袖口,倏而淡淡一笑:“冯景然,你最近是吃了狗胆,敢在我面前出现?”   他说的很平淡,可平静表象下蕴含着汹涌的波涛,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话里暗涌着的不虞与冷酷。   这话一出来,底下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冯景然眼底显过一丝阴冷和难以察觉的难堪。   他这辈子只怵两个人,一个是他大哥冯谨然,另一个就是应辞许。   应辞许每次看到他,眼底的轻视与蔑然向来毫不遮掩,漠视他,瞧不起他。   但也只是一眼。   他只瞧他一眼,而后连话都懒得同他说一句,视若无物。   但他的讥诮和轻蔑扎人心坎,冯景然第一次到应家,遇到应辞许的时候就知道,他极其讨厌他,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但他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从那之后,他很少再踏足应家。   冯景然虽然嚣张、狂妄,但他一直清楚,有些人惹不得,一如冯谨然,一如应辞许。   他今天敢来这儿闹,不过是以为应辞许只会冷眼旁观,嘲弄的、不屑的,但不会开口同他说上那么一句话。   让他难堪、丢脸、怒火沸腾的话。   他站直身体,脊背紧绷,面上却嬉皮笑脸,仿若压根不觉得应辞许下了他的脸:“表哥,我知道上回荒唐,你都教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可我实在是放不下汀汀,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谢汀震惊地抬头看过去,就听应辞许冷冷道:“表哥?胡乱攀什么亲戚。我要是有你这种表弟,不如生出来时候直接弄死的好。”   这话听起来很平常,但架不住听的人心里有鬼,冯景然只觉他再次往他心头狠狠捅了一刀。   那件事,不论谁提,冯景然都是要翻脸的。   他脸上的笑再也挂不起来,神色阴寒,不再看应辞许,往前迈步,径直便要朝谢汀那儿走去。   应辞许就这样淡淡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谢汀,一言不发。   谢汀心脏往下一沉再沉,嘴唇重重抿起来。   侧门处,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忽然冲进来,直接上手架住了冯景然。   事发突然,猝不及防,冯景然面色愕然,他身体无法动弹,眼睛淬了毒般,直直盯向应辞许,阴恻恻道:“表哥,我不过想泡个妞,你又何必这么大阵仗?”   “泡妞?”应辞许轻轻笑了一声,眼神在谢汀身上一转即过,懒懒道,“我的地方,我的女主角,轮得到你?”   阎王打架,小鬼八卦。   底下嘴巴禁闭不敢出声的人内心狂吼:卧槽——好他妈帅——汀汀要不抛弃保镖哥哥,把应总拿下吧!!!   谢汀是浑然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只是听见应辞许这意有所指、夹带私货的话,轻飘飘剜了他一眼。   应辞许眉梢微杨,同她打了个一瞬间的眼神官司。   而后随意一摆手:“把他弄走。”   不论冯景然如何不甘、如何觉得丢脸,他确实挣不脱那几个面无表情却力大无穷的保镖。   大戏落幕,不论底下如何想,主桌上人是总算松了口气,有人试探着开□□络气氛:“嗨,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是大,追女孩子也不是这样追的嘛!”   没人理他,他讪讪止了话头,略显同情地看了眼快要被拖出去的冯景然。   那位本也是个硬茬,可惜应辞许在这儿,谁又能硬的过这一位?不过都是以卵击石罢了。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还没感叹完,就听一声尖利的女声拔地而起,刺的人耳鼓发痛,诧异望过去,整个人都呆住了,原来刚才大戏只是演了一半,连中场休息都没有,下半场就无缝登场了——   赵伊绚显然是匆匆而来,脸上素着,帽子墨镜全套装备,跟在身后的工作人员甚至还拉着个小行李箱,一副刚下飞机的模样。   她挡在冯景然身前,帽子墨镜随手一摘,全场都看清了她的脸。   她皱着眉尖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保镖不为所动,继续“请”冯景然往外走。   赵伊绚一时弄不清状况,但她来的目的很明确,也没心思琢磨这里,只说:“等一下。”   保镖远远瞥了眼应辞许。   应辞许稍稍颔首,他们便立在了原地,只驾着冯景然的手丝毫没有松动。   赵伊绚管不了太多,见他们停下,站在冯景然面前,冷笑质问:“冯景然,我跟了你那么久,你把我当什么?!你就这样昭告天下你要追谢汀?机场丢了那么大的脸,我以为你就是脑子发热,也就算了,可你又来?!”   她面上泛起几分自嘲:“我赵伊绚就是个玩意儿没错,行啊,我下贱,我自甘堕落,可我也要脸!你他妈能给我点脸吗?谁不知道我和谢汀是死对头,我俩还是室友呢!你就这样骑驴找马,碗里锅里都吃不够?!”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全场哗然,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有八卦的心思了。   刚才那些东西开些玩笑便罢,这会儿这些,要是敢往外说,还要命吗?主桌上没一个是能得罪的起的,知道的越多,越心惊。   冯景然一直面无表情盯着赵伊绚,听她说完,眼底渐渐泛起一丝嘲弄的笑,阴恻恻道:“哟,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室友呢?那我更感兴趣了,两个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赵伊绚被他那阴冷的眼神盯的头皮发麻,膝盖一软,身子晃了一下。   刹那间,她眼底冷光闪过,强自镇定,按捺下这一阵腿软,努力站直了身体。   而冯景然说归说,却一动不能动。   赵伊绚那一刻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抬手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清脆的一声,“啪——”   冯景然脸猛地向旁一偏,又猝然转头,望着她的眼神阴鸷狠厉,仿若只要松开他,便能扑上去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赵伊绚看到这眼神,绵绵密密的怕一下下扎进毛孔里,心脏紧缩,几乎无法呼吸。   她捏紧拳头,扶住一边助理的肩膀,缓了一瞬,而后转身,气势汹汹地朝主桌奔去。   谢汀知道她是奔着她来的,她径直站了起来。   赵伊绚咬着牙,站定在谢汀面前,声色俱厉,怒斥:“谢汀!你要不要脸?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不是你犯贱勾引他,才让他死皮赖脸不顾我的颜面一次次追着你跑?”   身后,应辞许眉心微敛,微微一动。   谢汀侧过身静静看了他一眼,而后迅速又转了回去。   她眼底平静,写着:我自己可以。   “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她歪头淡淡地笑,说出口的话却能让人吐血三升,“何必找一个被你用过的几手货?”   “我既嫌弃他,又嫌弃你,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笑容讥诮,眼睛在赵伊绚身上上下一扫,露出个嫌恶的表情。   却在看到赵伊绚垂在身侧的手时微微一顿。   她的手在抖。   那么紧张的吗?谢汀心头疑惑一闪而过,就听赵伊绚冷笑道:“你最好是!桥归桥路归路,我的男人,我就是不要,也不准你染指,谢汀,你最好把这几句话记清楚,别哪天后悔了,又要跟冯景然不清不楚来恶心我!”   谢汀耸了耸肩,懒得再理她,直接回身坐在了座位上。   应辞许一扬眉,那边保镖已经恭恭敬敬把冯景然请了出去。   赵伊绚跟着走了,这一回,大戏算是终于落幕了,可这会儿,谁都没了吃饭的心思了。   副导演脑袋灵光,直接拿了话筒交代,今天只吃饭,别的事儿,存在心里就好,别出去乱说,不只是影响不好,而是容易得罪大人物,惹祸上身。   圈子里混的都是人精,谁都晓得这个道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门儿清。   有眼皮子活络的,当即就当刚才没事发生,又热起场子来,这顿饭总算是开吃了。   陈启自从刚才那一出一出的开始,眉心就没散开过,他食不下咽,斟酌着同谢汀说:“你们那天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投资这事儿不能以私事来论。我想着冯家这位小公子,从来是没心思在工作上的,只是个挂名投资,没想到他竟然……”   他话语里很有几分自责。   谢汀笑着摇头,安慰了他一番,又听他试探着问:”你跟赵伊绚……是死对头?“   谢汀一愣,心里念头滚过:“她被冯景然塞进来了?”   陈启看她通透,便叹气点头:“我不知道这回事儿,要不早就拒了,现在合同也签了……我让统筹尽量别把你俩戏安排在一起吧。”   “公是公,私是私,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会那么不成熟。”   说完她一咬舌尖,赵伊绚今晚的表现,可完全称不上是成熟……   她眼前又一闪而过赵伊绚紧紧贴在身侧的、有些发颤的手。   算了,她那个人,阴阳怪气,脾气比她还大,说不明白。   因为发生这回事,后头场面虽然也热络了起来,但大家总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匆匆便散了。   第二天要开拍,谢汀没敢喝多少,让应辞许别来烦她,径直回去睡了。   虽然开机宴糟心事一大堆,但谢汀晚上睡得到底不错,早上看到又是一副保镖打扮的应辞许,她也懒得生气了。   “你怎么还在?!”她压着嗓子,“那么闲的吗?”   “事事要我,我的员工都喝西北风么?”   他歪理总是一大堆,谢汀今天心神紧绷,想的都是拍戏的事情,懒得同他歪缠,没再继续,匆匆过去导演那边。   应辞许望着她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利芒。   冯景然还没走,他怎么放心离开。   谢汀在半途遇上赵伊绚。   谢汀一夜好眠,就算没有上妆,气色也很好,可一看赵伊绚,她眉心狠狠一皱。   赵伊绚状态很糟。   她上了浅浅的妆,可眼下青影深深,一眼便知,神色倦怠,透着疲惫。   和谢汀照面,她只扫了她一眼,出奇地竟没和她针锋相对,匆匆便要错过身子离开。   谢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语调惊诧地拐了个弯。   她震惊地把赵伊绚的手往上一拽,一眼看到她手腕上一道深深红痕,成一个圈,四处破皮,血渍还在,再加上白皙手臂上分布着一片青紫斑驳,看得人心尖发颤。   谢汀嗓子一下子哽住了。   她飞快把她衣袖往下拽,遮住伤痕,看了眼两侧,没有人经过,才舒了口气。   赵伊绚皱着眉低喝:“松开!”   谢汀死死攥着她手,将她拉到一旁,嗓子都有些发颤:“冯景然弄的?”   赵伊绚冷冷盯着她:“关你屁事。”   谢汀不放过她,话说的又快又急:“他这样对你,你都死活要跟着他?你到底图什么?!”   赵伊绚本来一直想要挣脱,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   她压着声音,明明是在笑,可那笑声里却好似掺杂着痛,她颤声说:“图什么?谢汀,你摇身一变,成了星二代,成了豪门小姐,我竟从没发现我的室友,是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你怎么懂我?”   她笑着,声音颤抖:“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有什么区别吗?谢汀,你生来就站在顶端,你哪里懂我们这些卑微在尘土里的人?你和庄晴,都一样。而我……我和温雪……”   谢汀急声打断她:“温雪不会的!”   “是啊,她不会,她干净,你们都干净。”赵伊绚笑容越来越盛,“只有我脏,只有我,脏透了。”   她说完,用力一挣,直接甩下谢汀的手,疾步而走。   谢汀没再拦她,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堵到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才过去陈启那边,陈启正笑着和一个人说话,谢汀远远望见,并不真切,走近后与那人眼神对上,不由一怔。   陈启向她招手:“汀汀,来给你介绍,我磨破嘴皮请来的摄影师,苏绍,年轻有为,可是我们剧组的一大助力。”   苏绍眉眼冷清,静静地看了谢汀一眼,道:“久仰谢小姐大名,正炙手可热。”   他语调里有很淡的一丝讥嘲,轻易听不出来。   偏偏谢汀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只觉得放在身侧的手有些发软,勉强笑了下,匆匆道:“陈导,苏先生,我该去化妆了。”   陈启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让她去了,笑着同苏绍感叹:“不是我护短,我也没想到,汀汀的戏会那么好,除了安颜,她就是第二个南雁。”   苏绍笑了笑,望着谢汀的背影,淡淡道:“是啊,自然是的。”   第一天拍摄,倒也顺利,只不过是被陈启骂了个狗血淋头罢了。   电影,一帧一帧,靠耐性,靠坚持不懈的磨。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要重复几十上百遍。   谢汀很不习惯,也因此被陈启大着嗓子骂了一上午。   跟着他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再次合作了,皆是见怪不怪了,上午最后一条,是在陈启暴跳如雷的“卡”声里结束的。   何文放心疼的很,把谢汀拉过去嘘寒问暖,低声安慰她。   谢汀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但心里也是暖的。   身前横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矿泉水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细的光,谢汀抬眼看过去,应辞许挑眉,她接了过去。   瓶盖是松的,他已经扭开了,她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他没说话,就默默站着。   谢汀也安静地听何文放在一旁絮絮叨叨,秋日阳光很温柔,谢汀听着听着就笑了。   “我没事,”她弯着眼,“我又不是小说女主,浑身都是金手指,上来就表现的精彩绝伦,引得片场各个喝彩的……太傻了吧。”   她仰头又喝一口水,眨了眨眼,俏皮道:“陈导骂我,说明我进步空间超——大的呀。”   一旁戴着口罩的应辞许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何文放一愣,小声嘟囔:“嗨,舍不得呀舍不得……我这真是头一天送小孩上学,揪心呐!”   谢汀放肆大笑起来。   有着这片刻的插科打诨,她心情稍稍放松,几人一起去吃午饭。   半途正遇到刚睡醒起来的冯景然。   他面上本还带着几分惺忪,见了谢汀,立刻转身尾随过来,道:“汀汀,昨晚赵伊绚那女人说的话,你就别放在心上,她算个什么玩意儿……”   说着,他微微挑眉,故意压低嗓子,几分轻佻,几分暧昧:“你和她不同。”   谢汀想起赵伊绚腕上的伤。   她转身,冷冷地盯了冯景然片刻。   冯景然扫一眼她面孔,邪邪地笑:“汀汀冷着脸也漂亮。”   说着,他脚步微动,便要靠近过去。   应辞许向前迈了一步,斜斜遮挡在谢汀身前。   冯景然面色一冷。   又是这个保镖,这个知道他死穴在哪里的保镖……   他眼底阴狠一闪而过,心里清楚,这个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但那又怎样,这世上除了冯谨然和应辞许,他还没怕过谁。   冯谨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应辞许……呵,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想必是有其他的爱好。   只要不是他们,他冯景然还怕个屁。   他阴冷一笑,挑衅道:“怎么?要跟我抢女人,也他妈把脸露出来啊?遮遮掩掩的,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口罩下,应辞许短促地笑了一声。   谢汀烦了,不想再和他磨叽下去,抬手推开应辞许,冷声说:“冯景然,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没兴趣。我谢汀别的没有,洁癖倒还是有一些,别人用过的脏东西,我不屑。”   说完拽着身边两个人,转身便走,徒留冯景然一人站在身后。   冯景然阴恻恻望着他们的背影,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神情一瞬间阴冷了下来。   他咬着牙低低地笑,声音冰凉如蛇吐信,嘶嘶低鸣:“是么……既然你这么干净,我更想要试试把你弄脏的感觉了呢……”   晚上七点才下戏。   下午拍摄好多了,谢汀被骂的次数好歹少了那么十几次。   她心力交瘁,晚饭都不想吃,回房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何文放和应辞许进房间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   卧室暗暗的,只有一角的小地灯发出淡淡的黄光,应辞许静悄悄走进去,坐在床边,抬手揉了揉她的脸。   谢汀皱了皱鼻子。   何文放笑看着,忽然又微微敛眉:“应总,你走了,冯景然怎么办?”   应辞许看着谢汀的睡颜,低声说:“我都走了,还有他留下的道理?”   夜里十点,应辞许下楼准备离开。   酒店停车场在对面园子里,要经过一个长长的甬道。   路灯昏暗,郊区人稀,路上没有行人,只他一人。   经过拐角,男人阴寒的声音传来:“站住。”   应辞许伫停,没有转身。   冯景然站在他身后,抬手一拳挥了上去。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口罩下的脸到底是人是鬼——”   破风声传来,应辞许仍未动作。   片刻,身后一声闷响,冯景然痛的厉声一叫,划破深黑夜色,又迅速安静下来。   他被人捂住了嘴。   身侧钳制住他的,正是那天开机宴时其中的两个保镖。   冯景然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他大脑好像停摆了,这一刹那,有些无法将事情联系起来。   保镖,保镖的保镖?   应辞许的保镖……   应辞许!   他眼睛倏然睁大,咬着牙一字一顿:“应、辞、许。”、   应辞许转身,面容隐匿在暗影里,看不清楚。   冯景然被压制的原因,他微微弓着腰,显得比应辞许矮了几分。   他就这样淡淡地俯视着他。   冯景然心底的屈辱一下子喷薄而出。   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   他每次到应家,遇到应辞许时,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鄙夷,不屑,轻蔑,冷漠。   冯景然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年少轻狂,只有自己蔑视别人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蔑。   他内心的怒火随着一次次的碰面而积攒深重,终于爆发。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应辞许,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应辞许淡淡反问:“你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需要我帮你复习一下?”   冯景然浑然不知,这样隐秘的事情,在冯家谁都不敢提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知道?!   但这是冯景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耻辱。   这次之后,他打算给应辞许一个教训。   他知道应辞许从不和女人接近,他就偏要让他和自己厌恶、恶心的东西近距离接触。   可结果……   那一次是冯景然至今为止生命中最沉重的耻辱。   应辞许将他丢进房里,一天一夜,一个个女人接连进入,没有水,没有饭吃,不能休息,一次次强制性的和那些女人……   不行了,就喂药。既然这么喜欢这种事情,那么你不行也得行。   结束的时候,冯景然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行了。   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愤怒、耻辱,可他不敢告状,就算告诉了冯谨然,告诉了冯家人,又有什么用呢?   冯谨然只会冷漠地问:“你为什么要惹他?你要惹他,你就要承担后果。”   而冯家其他人,只会笑话他!   而结束之后,应辞许甚至将他在那个房间全程的录影寄给了他!   被他当场红着眼掰了个粉碎。   他吃了那个教训,从此怯了应辞许,只能避其锋芒。   可谁能告诉他,从不近女色的应辞许,竟然跟在了谢汀身边,甘愿做一个保镖!   冯景然的眼底喷出了火来。   年少时的耻辱,此时的羞辱,交织而来,缠绕在他脑中,让他眼底一片血红。   他低吼:“是你!原来是你!”   应辞许闲闲向前迈了半步。   月光冷冽,撒在他面颊,一半光,一半暗。   他抬手缓缓揭下口罩,面容显露,线条凌厉,眼角带着淡淡的讥嘲。   一如既往的轻蔑。   他开口,声音凉淡:“我说过,她是我的。” 第45章   冯景然没再出现。   谢汀和赵伊绚都松了口气。   剧组拍摄有条不紊, 应辞许这阵也忙得很, 片场离得远,他不能整日往这边跑,谢汀倒还觉得有几分清净, 能全身心投入拍摄里。   秋衣渐浓, 天气一日日冷下来, 谢汀这几天睡眠不太好。   这会儿还没到她的戏,她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何文放给她泡了热热的红糖姜茶过来,又递过来条小毯子盖在她身上。   谢汀眯着眼喝了两口, 满足地喟叹一声。   何文放靠在椅子上,倾身过来小声说话, 带着点幸灾乐祸:“赵伊绚上午被陈导骂哭了。”   谢汀笑了下, 偏头朝他挑眉:“听这话我一点开心不起来, 我比她哭的次数可多。”   “现在跟刚开始比,骂你不可就是骂的少多了么……”何文放讪讪一笑,转眼瞥见她眼下浅浅的青影,“你又失眠了?”   说着他开始叨叨叨:“不是我说,咱这戏拍的不是挺顺利么?前几天还好, 这几天我眼见着你睡眠越来越差,你别是心里还存着别的事儿吧?跟应总有关?”   谢汀翻白眼:“我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谢。”   “那是怎么回事?”   谢汀转过头, 将剧本往脸上一盖, 传出来的声音便有几分闷闷的:“秋天了……可能换季的原因吧。”   见她不说, 何文放也无奈,只好转了话题:“小长假快到了,最近连轴转累得很,你想休息几天么?想的话我去做马前卒,接受陈导的炮火。”   谢汀放在身侧的手顿了顿。   她翻了个身,不耐道:“别吵,我困,让我睡会儿……我从来不过小长假。”   何文放高着嗓子“嘿”了一声,想继续叨逼叨,见她实在懒得搭理,只好歇了声。   赵伊绚这场戏终于过了。   她红着眼往休息处走,助理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劝她。   谢汀把剧本往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看她。   赵伊绚抬手一口气灌了小半瓶水,偏头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   谢汀摊摊手:“看你哭成这样,爽啊。”   赵伊绚气的把剧本“啪”一下摔到了地上:“谢汀!你欠的慌是吧?!”   谢汀抬眼扫了下她摔剧本时露出来的手腕,皓白一片,已经没了伤痕。   赵伊绚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把袖口往下一拽,将手腕遮的严严实实。   “没有了啦,”谢汀懒洋洋又把剧本盖回去,“皮肤很白。”   赵伊绚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沉默着坐了下来。   那边忽然传来陈启一声喝:“卡!”   两个人同时虎躯一震,谢汀吓得下意识往上一蹦,剧本步了赵伊绚剧本的后尘,也是一声“啪”,打在了地上。   赵伊绚“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汀悻悻撇嘴:“笑屁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那头陈启正大着嗓门喊编剧,他又有了新想法,要当场改剧本。   剧组一时停摆下来,摄影导轨前,苏绍站起身,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而后朝休息区看了一眼。   谢汀正探着头看那边情况,两人忽然对视,她愣了一瞬。   逆光下,苏绍面上表情不显,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气氛一时静默,赵伊绚顿了片刻,忽然低声说:“又是一年小长假……”   谢汀嘴唇微抿,睫毛下敛,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是啊,秋天。”   陈启和编剧激烈辩论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改好了一个小情节,谢汀今天拍的几场全废了,要重新拍。   夜里十一点,才拍摄了一半。   谢汀看了改过的剧本,也觉得比之前更好,她状态上来了,热血冲头,丝毫不觉得累,状态甚至要比上午时候更好。   现场鸦雀无声,谢汀状态满分,陈启看着监视器的眼神都在发光,这场戏即将走完,他眉头忽然一皱眉,声音划破现场的寂静,带着不虞:“卡!!”   谢汀一愣,下意识觉得要被骂了,谁知陈启开口怒道:“苏绍!!说了最后切近景给特写!!大特写!!你怎么回事!!”   苏绍面上一瞬诧异,愣了下才回神:“不好意思导演,刚才忘了,再来一遍吧。”   忘了?这错误对于苏绍来说,简直低级到离谱。   周围有人暗自对视,神色闪过几分莫名。   陈启皱着眉没再追究,刚才谢汀状态太好了,他不想错过。   打板再来。   这一次是谢汀出了错。   再来,再卡。   陈启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外头浓重的夜色,忍住了冲到喉咙的破口大骂:“汀汀,你再找找状态,休息十分钟再来。”   谢汀抿唇点头,走到窗边吹风。   途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声顺着风传过来。   “苏绍和谢汀是不是不对付啊……感觉他俩气氛怪怪的……”   “一个忘了,一个状态没了……磨来磨去,快一点了都……我早上四点起床的诶,要死了要死了。”   谢汀没听进心里,倚在窗边满心思回想的都是戏里的情景。   暗处一点红光明昧,烟味散过来,谢汀思绪被打乱,她皱了下眉,正要离开,隐匿在角落的男人忽然往外走了半步。   月光照亮他脸庞,谢汀看见了苏绍的脸。   他神色有些残酷的冷淡,静静吐了口烟圈。   谢汀那一瞬心脏紧缩,有些僵硬道:“苏先生。”   苏绍撇开视线,又抽了一口烟,轻声低笑:“安颜的女儿,贺家的外孙女……我是没想到,谢小姐这样不一般。”   他的笑声偏带几分讥嘲,刮擦在谢汀心上,一阵难受。   “想必《南雁》一上映,”他去看月亮,“谢小姐有望冲击那个奖杯了。”   “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声音里带着无限的遗憾、喟叹,和隐隐的痛楚。   这痛楚侵入谢汀的神经,令她感同身受。   心脏痉挛,谢汀难受到几乎站不稳,她后退半步,脚一下子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下意识抬手支在墙上,她低头看过去。   冰冷月光下,一个沾着血的、眼神黑洞洞盯着她的娃娃。   那娃娃被她这样一踩,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纤细纯真的娃娃音空灵却冰冷,响彻在这个昏暗的角落:   “谢汀死了嘻嘻嘻谢汀死了嘻嘻嘻谢汀死了嘻嘻嘻——”   它眼睛如同旋涡,一瞬不瞬地盯在谢汀脸上,嘴唇裂开,直直裂至脸颊,一个毫无感情的、可怖的笑。   谢汀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这一霎那心脏炸裂,她无可遏制地爆发出一声尖叫,直直向后退去,撞在一个人身上,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袖口。   苏绍转头看她。   他瞳色深黑,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嘴角似乎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一瞬间的他的脸和地上那个血娃娃在眼前交替闪回,让她脑中一片血色。   谢汀猛地喘了口气,手上的衣袖霎时成了夺命的烙铁,进退维谷浑身发凉。   何文放疯了似的冲过来,一把把她拽到了怀里,揽着她,轻轻拍她脸颊:“汀汀,汀汀!”   谢汀回神,嘴唇紧抿,藏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   那句话还在重播,夜色下所有人都忍不住脊背冒汗,毛骨悚然。   陈启震惊赶来,气的脸通红,一脚踩上那个娃娃,里面的发生装置被踩了个透,在最后发出一声破碎而高亢的尖鸣:“谢汀死了嘻嘻嘻……”   “谁干的!”陈启怒意蓬勃,嗓门震天,“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   何文放揽着谢汀沉声道:“我先带汀汀回去。”   陈启应了,而后扫了眼在场的人,不轻不重道:“最好祈祷别让我查出来你是谁。”   谢汀一直垂着头,任何文放揽着她往外走。   出门的一瞬间,她后头望过去,与苏绍的视线正正对上。   他在笑。   残酷月光下,愉悦的笑。   谢汀睫毛微颤,垂下了眼。   何文放气疯了,但他忍耐着把谢汀送回房间,替她盖了被子,倒了热水,安慰了好一会儿。   谢汀都是淡淡的,半晌说:“没事,我没事。”   何文放心头怒火澎湃难平,在房间里团团转,一圈又一圈,一边转一边猜:“会是谁?赵伊绚?她不像那种性格,你俩都是炮仗,看不惯就干架,搞个屁阴的!”   “冯歆然?她都跟季朗风搞到一起了,以她的手段还不把季朗风攥的死死的,搞你干嘛?闲着扯淡啊!”   “对对,还有冯景然,那就是个疯子!吃了几次亏就记恨上你了,卧槽我看十有□□就是他了!有毛病吧?要搞他也要去搞应总啊?这他妈不是欺软怕硬吗?!”   说着又问:“你最近在剧组也没得罪人吧?谁不知道你是陈导心头肉,看见你都笑的跟花儿似的,能惹上谁啊!这他妈的,我就艹了!到底会是谁?”   谢汀皱着眉嫌他烦:“别猜了,猜来猜去猜不到正点,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没劲透了。剧组人多手杂,也查不出来个明白,算了算了。”   何文放眼睛一张,抬手去摸她额头:“卧槽?谢汀,我还没发现你他妈是个隐藏白莲花啊?有仇必报绝不过夜的女明星哪儿去了?你他妈不会是被附体了吧?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给我速速滚出来!!”   谢汀脸色一僵,抬手丢了个枕头过去:“滚啊!”   她终于没那么苍白,脸上也透出一丝儿神采来,何文放暗暗松了口气,想想还是不甘心:“不行,我得跟应总说一声去。”   说着就要摸手机去。   谢汀翻了巨大的白眼,抬手去抢:“你跟他说干嘛?老娘的事情用给他报备?他算老几啊?不准说!!”   何文放往后一撤,僵着脸大义凛然、严肃声明:“应总是你的保镖,今天出了这个事情,他没保护好你,是他的失职,我必须严厉谴责他!你,不准因为你俩有一腿就试图包庇他!我决不轻饶!”   谢汀:“……”   卧槽,这狗男人二人组一个比一个戏都好啊。   她直接甩了被子下床,把何文放已经播出的电话强制按断,手机往床下一甩:“好了你可以走了!夜闯少女深闺警察叔叔要来抓你了!”   何文放被她推着往外走,不情不愿地:“你怕不?需要我陪你不?”   谢汀手豪气一挥:“老娘阳气很重的,怕个屁!”   何文放无奈,只得交代了再交代,悻悻出门。   站在门口,他掏了下口袋,摸出一个备用机,点亮屏幕,犹豫了许久,也没拨出去。   但愿那只是一个意外。   第二天一早,何文放顶着黑眼圈来谢汀房间敲门,看到了一双同样的黑眼圈。   谢汀明显没怎么睡醒,但她还是快速收拾好,两人一起下楼。   刚到片场,便感觉气氛怪怪的。   谢汀以为是昨晚的事情让大家心里犯嘀咕,也没多想,径直往陈导那边过去。   赵伊绚到的早,迎面走过来,一把攥住了谢汀的手。   谢汀有些奇怪,翘着眉毛盯她,嘴上还贱兮兮地开玩笑:“赵伊绚,你可别不是爱上我了吧?老娘对你没兴趣。”   赵伊绚脸色发沉,没吭声。   谢汀嗤了一声:“昨晚你也不在场,别告诉我你是被吓到了。”   她想挣开她的手,赵伊绚却死死捏着,毫不松动。   谢汀脸渐渐沉下来。   “怎么了?”她心里有几分预感,“发生什么了。”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泼水的声音,地上水渍蔓延,围成一个圈的人呼啦啦往后退开,显露出里面的东西。   谢汀一眼望见,水是红色的。   掺了血的红。   地上的字挺熟悉,昨晚在她耳边萦绕了一夜。   ——谢汀死了。   潺潺水流往四周扩散。地上血红的大字被冲淡,陈启沉声骂:“动作快点!”   一转头却看见了立在一侧的谢汀。   他脸色阴沉,朝赵伊绚发脾气:“不是让你挡住她别过来!”   谢汀抬手挡他:“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陈启忍耐着脾气,扫了眼她的黑眼圈,安慰她:“今天全部停工,让人报警了,监控也在查,你回去好好休息。让我知道谁敢闹到我的头上,活他妈腻歪了!”   何文放在后头匆匆赶过来,手上拿着刚挂掉的电话。   不必问就知道,给应辞许打的。   谢汀剜了他一眼,但到底人多,没有多说什么。   地上的字很快被洗刷干净,但剧组总归是人心惶惶,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很快等到了警察过来,做笔录,查监控,一无所获。   郊区本身就落后,这地方又是个犄角旮旯的破酒店,设施老旧,谈何监控了。   不过是记录在案,获得几句口头安慰。   应辞许收到消息时,刚躺上床不久。   他这阵实在是忙,昨晚通宵开跨国会议,开到凌晨四点半才结束,洗了个澡刚上床,就接到了何文放的电话。   听着那头的话,他面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马不停蹄往片场赶,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他两个小时开到的。   车子在停车场,他口罩遮面,日光下又穿过那道小巷。   有剧组人三三两两经过,口中谈论着这两天的事情,间或有几句飘进他耳中。   “谢汀太惨了,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看了那个娃娃我昨晚都做噩梦了……看她早上黑眼圈明显的,唉。”   另一人挤眉弄眼:“惨是惨,但是不耽误谈情说爱啊,还记得咱俩说她和苏绍之间气氛怪怪的吗,我今天知道了!”   应辞许脚步一顿。   “知道什么了?不过昨晚谢汀踩到那个娃娃的时候是不是苏绍刚好在她身边来着?她被吓到了好像直接扑进苏绍怀里了……卧槽我当然都忍着没敢叫出来……”   “啊啊啊我就是看到刚才好像苏绍进她房间了,肯定是去安慰她的……说起来他们也挺配的,苏绍那么帅!”   应辞许:“……”   他沉着脸走过拐角,那两人抬眼便看到了他,忙朝他摆摆手:“诶诶,阿辞,你怎么现在才来?!汀汀出事了!”   应辞许眼睑低垂:“我知道。”   另个人眉眼间浮现几分促狭的笑:“你匆匆赶过来,吃饭没?先去吃饭吧,说不定汀汀正忙呢……”   应辞许抬眸冷冷盯她:“忙什么?”   那人被他眼神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这位保镖可是谢汀的绯闻对象。旁边人拿手肘死命杵她,她忙眼神闪烁着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去吧。”   应辞许脚步快了几分。   出乎意料地,他在酒店底下的小园子里就看到了谢汀。   她侧身对着他,倚在石凳上,神色里有几分空茫,茫茫然望着远处,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浑然不是那个鲜活的小姑娘模样,笑着闹着跳起来骂他,气冲冲地抬脚踹他。   应辞许心头一窒。   他缓了脚步,静悄悄走过去,立在她身后片刻,她都完全没有察觉。   应辞许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叫她,远处忽而走过来一个人。   男人一身深黑,从日光里走进来,瘦削癯长。   谢汀眼底闪烁,望着那个男人,一瞬不瞬。   应辞许感觉到她脊背紧绷起来。   苏绍走近,淡淡地朝谢汀打招呼:“谢小姐,受惊了。”   谢汀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苏绍又往后看去,挑了挑眉。   谢汀下意识跟着转头,一眼望见应辞许,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应……”   刚开口,立刻反应过来,狠狠咬了下舌尖:“祝辞!”   她脚底晃了晃。   起身太猛,眼前发黑,下意识往前倒去。   身前是苏绍。   应辞许看在眼里,眸底闪过一丝利芒,抬手捏住了她的肩,往里一揽。   谢汀侧脸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   他今天没有用香水,身上是沐浴露的清香,盈盈满鼻腔。   谢汀下意识扶了把他的腰,站稳后片刻才恢复清明,便发现自己是趴在他怀里的姿势。   苏绍还站在原地。   谢汀有些尴尬。   她悻悻地想要从他怀里出来,谁料应辞许一只手跟铁钳似的捏在她肩上,动弹不得。   她撇下眼低声叱:“松开。”   “不松。”他懒洋洋的,声音平和,几乎无可分辨,里面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意,“又不是没抱过。”   说完,他手臂顺着她腰背缓缓下滑,用力一掐,环在了她腰身上。   谢汀:“……”   苏绍淡淡挑眉,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但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谢汀忍了片刻,抬手一手肘戳上应辞许的肋骨。   她用了力气,痛的他轻“嘶”了一声,可圈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牢牢粘在上面,一动不动。   谢汀:“……”   她忍不住了,仰起脸怒瞪他,也不管他的手了,踮脚直接圈上了他的脖子。   应辞许:“?”   忽然投怀送抱为哪般?   下一刻,谢汀一把扭住了应辞许的耳朵。   她今天穿平底鞋,比他矮了好几分,一边踮脚,一手撑着肩膀,另只手扭着他耳朵拼命往上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眉眼间满是怒气,半羞半恼。   多鲜活。   应辞许眼底略过一丝笑意,抬手将她拦腰一抱,托着后腰往上一抬,她手本就圈在他脖颈上,这样推着网上,下意识便盘在了他腰上。   谢汀:“……”   “卧槽!”她不敢挣扎,立刻松了手,把脸埋进他脖子里,咬牙切齿,“你有病啊!这是外面!不怕被人拍到吗?”   应辞许眉梢微扬,声音里半分轻佻:“你是说……房间里就可以抱了?”   谢汀气的咬牙。   “抱你个大头鬼!”她气性上来,口不择言,“是地点的问题吗?是人的问题好吗!我不要你抱!是你!”   应辞许眉梢微冷。   他忍耐一瞬,还是没有忍住,讥诮道:“那让谁抱?苏绍吗?”   谢汀身体一僵。   两人身体紧贴,这一瞬僵硬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   空气一时都静了,谢汀没有说话。   应辞许心里的舔着的火苗猛然向上一窜。   他轻轻咬了咬舌尖,一瞬锐痛。   谢汀忽然挣扎起来,她抬手推他,脚蹬着踢他,涨红着脸低声骂他:“是啊,就是苏绍啊,老娘可想让他抱我了,所以你做什么要他误会我们?你这是往我脚底下扔石头,绊脚石懂不懂?”   应辞许咬着牙一声冷笑。   她滑的像条鱼,他的手却死死不松,狠狠箍在她腰身,力气大到青筋直直绷起,另只手直接将她的脸按在颈窝。   纠缠间应辞许的口罩从耳廓掉落,露出他冰冷锋利的脸。   谢汀是看不到他的脸的,她正气的大喘气,热气一阵阵扑在他脖颈皮肤上。   应辞许声音冷冽,却很淡:“想让他抱?怎么抱?”   “就这样!”谢汀挣不开,狠话随着火气一下下往外冒,“腿圈在他腰上,搂着他脖子,亲他的喉结,顺着往上,我还要亲他的嘴!”   应辞许眼底深黑旋涡暴风般卷起来,他一言不发,听着她一字一顿把话说完,而后忽然抬手掌住了她的下巴。   谢汀被他箍地微微抬起了脸。   他控制着手劲,可还是瞬间便在她下巴上留下几道红痕。   谢汀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亲他?”他声音里似乎还含着丝笑意,轻飘飘咬在唇边,咀嚼出一丝讥嘲,“怎么亲?”   谢汀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唇齿交缠间,他低笑里含着冷峭:“是这样吗?” 第46章   “是这样吗?嗯?”   他纠缠在她唇齿间, 炙热直白。   谢汀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她心头磅礴的怒意还在沸腾, 被他箍住下巴,第一反应是甩掉他的手。   于是在他倾身覆过来的时候, 她脑袋一转, 直直撞到了他的嘴唇上。   “嘶——”她痛的眼眶发热了一瞬, 张口便想咬他。   应辞许轻轻哼笑了一下, 在她动作之前, 牙齿衔住了她的舌尖。   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细绵绵的刺痛,余味带着点儿痒,勾的谢汀头皮发麻。   上一回, 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唇舌碰撞,他们毫无经验, 直白热烈的磕磕碰碰,唇舌间淡淡的血腥味更令气氛平添几分惹火暧昧。   “狗崽子,”他细细吻她唇瓣,低叹, “崽崽……”   谢汀心头一颤。   她冷哼一声, 齿尖衔他下唇,用力一磕, 血腥味霎时滋了出来。   这回轮到应辞许轻嘶一声, 谢汀与他胶着着, 说话含含糊糊,却是盖不住的得意明明白白地尾巴翘上天:“咬死你!”   一边说着,她头努力往后仰,可他手掌牢牢按在她脑后,无法撼动分毫。   应辞许听她挑衅,眼神一暗,细细的厮磨刹那转为疯狂的掠夺,谢汀被动地随他纠缠,搅弄地这小小凉亭里qing潮暗涌。   唇齿摩擦的声音,细细的、令人羞耻的水声……   以及远远地,前头酒店有细细碎碎的人声传来。   这些声音撬开玻璃盖子钻进她被亲的朦朦胧胧的大脑里,她反射弧跳跃许久,才总算想起,这是在外面,酒店后头的小花园里!!就算是角落人稀处,也架不住是吃饭时间,人来人往的危险地带!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挣扎开来,她脑袋拼命晃动着要摆脱他的纠缠,嘴里“呜呜”出声,不必听也知道是怎样的气急败坏。   动作太大,远远地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应辞许最后狠狠印了下她嘴唇,长腿一伸,单腿屈起,支在石凳上,把她往腿上一放,斜斜将她揽在了怀里。   谢汀猛然脱离缺氧状态,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抬眼恶狠狠瞪他,张口正要说什么,应辞许把她脑袋往怀里一按,威胁道:“再张嘴的话就是勾引我继续亲你。”   谢汀:“……”   她一口气梗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扭动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别动,”应辞许偏把她往怀里再深深按了几分,嗓音微哑,“有人来了。”   谢汀吓得立刻僵住身子,不敢再动。   风很安静,细碎的说话声渐渐近了,应辞许外套一扬,将她脑袋盖在了里面。   他里头只穿一件薄薄的T恤,外套遮盖下狭小的空间里,男人的体温偏高,隔着衣料,摩挲在谢汀脸颊。   越是离得近,沐浴露的味道越淡,谢汀鼻腔充斥着的全都是他的男性气息,霸道凛冽。   她睫毛微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逼仄而空气稀薄的衣服下,时间好像被无限制慢放了,谢汀耳廓里全是他“咚”、“咚”、“咚”一下下沉稳的心跳声。   她要呼吸不过来了。   谢汀不自在地转了个头,换到另一侧,隔着衣料,声音闷闷的:“走了没?”   应辞许在她头上低低哼笑了一下:“没呢,再等等。”   她在心底数秒,数到一百二,又问:“还没走?”   说话时温热的呼吸绵软地打在应辞许胸口。   “没有,”他垂首,从衣服缝隙里透过一只眼睛看她,声音压低,似是诱哄,又带着半分笑,“快了。”   谢汀听不到外头的声音,明明是秋天,她蜷缩在满是他的气息的外套里,热的鼻尖竟然发了汗。   她小声嘀咕:“怎么还不走……”   抬眸对上他的眼。   谢汀一愣。   下一秒,她之前被强行掐断的怒火瞬间重新点燃,她蹭地一下从他衣服里钻出了头,往四周一看,人呢?周围连他妈个鬼影都没!   艹,又被这个狗男人耍了!   谢汀心里那根弦,“啪”地一下断了个明明白白。她一把推开他,直接跳下去,转头怒气冲冲往酒店走去。   何文放手里拿着盒饭,正在她门口要敲门,见她双目喷火,气势汹汹从外头回来,奇道:“你去哪了?”   谢汀脸绷得紧紧的,冷冷道:“让开!”   何文放身子一偏,谢汀抬手开了门,“嘭”地一声,甩了他一鼻子灰。   何文放:“……”   “这又发什么神经?”他一头雾水,又要去敲门,余光就看见戴着口罩的男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应……”他急忙刹车,改口,“祝辞,你来了?汀汀刚才发了好大火,也不知道谁惹……”   应辞许眉梢微扬,抬手敲门:“汀汀,开门。”   “你给我滚!”里头先是“啪”地一声,女孩子恶声恶气的声音,在隔音不太好的酒店里显得尤为突兀。   隔壁房门开了,赵伊绚探头,嗤笑:“她又发什么脾气?”   应辞许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赵伊绚轻嗤一声,抬手也甩了门。   何文放这下怎么不明白,惹了里头那位祖宗的就是眼前这位阎王爷,可他得罪不起,只好苦着脸低声下气地劝:“祖宗,咱要闹,关起门来自己闹,让别人看热闹是何苦?赵伊绚可是住你隔壁……”   里面安静了片刻,谢汀贴着门板怒道:“何文放进来,让那个狗东西给我滚!!何文放,你要是敢让他溜进来,我立马开了你!”   她手放在门把手上,按下去的一瞬,冷声道:“老娘的闺房,应辞许和狗不许入内!”   门被拉开一道细细的缝,何文放没来得及往前凑,只觉得眼前一花,男人矫健地抵在他前头,强行挤了进去。   何文放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谢汀冷冷回身站定,双手抱臂,目光冰冷。   何文放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脚,伸手把盒饭放在了谢汀面前:“汀汀,先吃饭,先吃饭……”   谢汀嘲弄道:“吃什么饭?气都被气饱了!”   应辞许抬眸扫了眼何文放。   何文放立刻缩进墙角隐身,把舞台留给那两人尽情发挥。   谢汀一眼瞥见,挑眉阴阳怪气道:“哟,我倒是不知道,我的经纪人什么时候归应总管了?我这儿庙小,不如应总家大业大,你不如麻溜投入应总麾下,省的在我跟前受委屈!”   应辞许眉心微敛,叹了口气,往前迈了半步,想去牵她的手:“汀汀,刚才我就是逗你,不是……”   谢汀冷冷盯着他,扬声打断了他:“逗我?我是应总掌心的一条狗吗?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我他妈就是一条狗,我也是有脾气的!”   “刚才是逗我,以前在我跟前一人分饰两角的时候呢?”谢汀一声冷笑,“照应总的说法,也不过是觉得好玩儿,逗一逗我罢了!”   “我是不是要说,逗我玩儿能让应总您觉得有趣儿,还得是我谢汀的荣幸啊!我是不是不知好歹?得赶紧三跪九叩谢您大恩啊?”   她笑吟吟地,弯着眼睛看他,像是真的觉得好笑:“你他妈如来佛啊应辞许?我谢汀就得在你股掌中翻来覆去逃不掉,随你耍随你逗是不是?”   应辞许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不开口,也不辩解。   谢汀越是见他这样越来气,她随手抓起桌上的杯子,扬手一掷:“滚!”   她带着火气,力气大得很,这一下准头出奇的准,杯沿薄薄的玻璃磕在骨头上一声闷响,而后摔落在地,一地粉碎。   应辞许一动未动,漆黑如夜色般的眼神紧紧盯在谢汀身上,片刻,他额角一道细细的血线蔓延出来,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秋日阳光甚好,可透过不够宽大的窗子,只照在谢汀一人身上。   应辞许站在门边阴影处,深黑发色遮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鲜红血渍淌过眼皮,暗影里显得奇异诡妙,令人心悸。   谢汀眸子粘在那血色上,眼神有一瞬的慌乱。   那血液顺着应辞许下颌而走,“啪嗒”,落在了地上。   谢汀猛地闭上了眼。   眼前四个血红大字在疯狂而快速地闪回着,带着那一夜娃娃幼细空灵的声音刺穿她的耳膜。   “谢汀死了嘻嘻嘻……谢汀死了嘻嘻嘻……”   她手开始发抖。   应辞许敏锐地察觉,再顾不得别的,上前猛地将她抱紧了怀里,热烫掌心攥她的手,重重印在胸膛口。   “汀汀,汀汀,”他低声唤她,“你感受,你听,我的心跳,我的体温……”   谢汀紧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一声不吭。   她身体僵直地靠在他怀里,掌心潮湿,贴在他胸口。   心跳声,一下一下。   穿透她的血脉,按压她的心脏,温柔、有力。   她渐渐平静下来,冷静地往后退了半步,淡声道:“多谢。”   怀中瞬间空下来,应辞许略蹙了下眉,没有逼迫她,偏头接过何文放递过来的毛巾。   血迹一点点被擦拭干净,谢汀呼吸终于通畅起来,她疲惫道:“我去睡会,希望出来时应总已经离开。”   应辞许睫毛半敛,并未开口。   谢汀忽然笑了声,偏头若有所思:“说起来,昨晚我被吓到的时候,就是这样攥着苏绍的手……”   她似是感叹,托着腮眼神遥远:“还真是截然不同。”   她眨眨眼:“多亏了他当时在场,让我没有那么害怕了。”   应辞许站在原地,瞳色深沉,静静看着她面上露出淡淡的、开怀的笑。   那是为另外一个男人。   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忽而开口,却是说:“我们来谈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谢汀诧异扬眉,千真万确的疑惑:“谈谈?谈什么?我的事,轮得到应总来管?” 第47章   屋内静了很久, 谁也没有再开口,只能听到秋风鼓起窗帘, 掀起的瑟瑟声。   谢汀后退一步, 像是脱力一般,砸进沙发里。   她抬手支额,疲惫道:“没什么必要的话,应总以后还是少来剧组吧,影响不好。”   “何文放, ”她摆摆手,嗓子微哑, “送送应总。”   从始至终没有看应辞许一眼。   何文放神情尴尬,犹豫着上前, 小心开口:“应总……”   应辞许眸色深黑幽暗, 眉眼间带几分要笑不笑的冷峭, 静静望了谢汀片刻。   气氛胶着而沉闷,浓稠的窒息感令人心脏一寸寸紧缩。   何文放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只看一眼应辞许的表情, 就心惊胆战地垂下了眼。   谢汀藏在手掌后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应辞许忽然抬手一甩, 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扣开门把,转身离开。   他甚至彬彬有礼地仔细将门阖上, “啪嗒”, 细细的轻响。   这一霎那, 谢汀眼帘紧紧地闭上, 眼角沁出一滴泪。   她抬手粗暴地将泪水擦掉,深吸一口气,笑嘻嘻看何文放,声音轻松:“我的午饭呢?我要吃饭。”   何文放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盒饭给她摆好,筷子仔仔细细递到她手里,然后往后一退,两手抱臂,抬眉道:“吃,我看你吃不吃得下。”   谢汀翻了个白眼:“我干嘛吃不下?”   抬手挑了一筷子米,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三秒后,她筷子一甩,腾地站起来,烦躁道:“我去睡一会,到点叫我。”   何文放:“睡,我看你睡不睡的下。”   谢汀:“……”   她火气腾地上来,霍然扭身,抬手往门外一指:“人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追,还追的上!”   “哟,这么快就悔过了?”何文放眼睛一亮,把药盒往她手上一塞,“我这就去把应总追回来!”   谢汀:“……”   “我是让你跟着他,”谢汀头痛,怒吼,“一起滚!!!”   ……   谢汀竟然睡着了。   只是又有梦魇缠来。   可这一回的梦,同最近那些都不大一样。   梦里的视角很混乱,她像飘在空中,又像是被重物沉沉压着,被翻来覆去一霎抛向云端,一霎被人楔在墙角,狠狠挞伐。   她双眼迷蒙,微微张着口却说不出话,声音被搅弄地破碎迤逦,断断续续地,像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猫,细软缠绵的低吟。   她看到那人额角有薄薄的汗,蒸腾在麦色肌肤上,顺着眉梢而下,从下巴溅下来,“啪”地打在她脸颊。   他声音冰冷,低低哼笑,沉着嗓子一声声问她:“是这样吗?嗯?是这样吗?”   谢汀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心脏一霎兴奋到爆裂,一霎酸软到哭泣,她想要反抗,可浑身都是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   讥诮又冷冽的低笑声贴在她耳边,一下下往脊背上钻,她发起抖来。   “还要我来吗?”他一声声质问她,“要我来吗?”   谢汀被他逼迫的呜呜哭起来。   “嗯?”他虎口掐在她腻白的手腕上,捏到她痛,声音冷漠,又好似含着清浅的笑意,令人脊背发冷。   他另只手钳她下巴,强迫她昂起头,“还要我吗?”   “要吗?”   谢汀眼泪自眼角滑下,沁入鬓发里,她拼命张口,呜咽着出声:“要……要你……”   门被人“砰砰砰”剧烈敲响,谢汀陷在梦魇里无法自拔,直到刺耳的铃声响起,她才猛地张开了眼。   操……   那种鬼压床的窒息感一刹那如潮水般褪去,她猛地坐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何文放还在外面锤门。   她直接赤着脚去开了门,何文放已经急的不行了:“你他妈吓死我了!!怎么睡得这么死!”   谢汀口干舌燥,没空理他,兀自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一口灌下去大半瓶,才算喘了口气。   “睡着了,”开口嗓子已是嘶哑,“没听见。”   何文放皱眉:“又做噩梦了?”   谢汀捏着瓶子的手一顿。   易拉罐冰凉的外壳渗出凉凉的冷汗来,顺着她手指往下流,可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感受到自己脸颊温度在缓缓升高。   噩梦……吗?   她眼神游移,喝可乐掩饰,点头道:“嗯……确实挺可怕的。”   nmd,刚吵完架就做这种被碾压的死去活来的X梦,确实是很可怕啊!!!   何文放担心道:“要不要给你安排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谢汀摇了摇头,拿冰凉的手掌贴了贴脸,试图降温。   可梦里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闪回,再加上应辞许一声声的逼问,降温降的她……耳朵尖都红了。   偏偏何文放还小心翼翼地试探问:“睡一觉起来冷静点没有?考虑一下给应总道个歉什么的?”   不提还好,他的名字被说破,谢汀只觉得后腰都酸痛起来。   她眉毛一竖,扭头硬邦邦道:“不考虑,闭嘴!”   何文放这才看到她通红的脸,震惊道:“脸这么红?气成这样?”   谢汀:“……”   她咬了咬牙,把可乐罐往桌上一扔:“去片场。”   一旦开拍,停一天,就是扔一天钱。   谢汀这事说大不大,没到了要剧组停摆的地步。   陈启见她过来,没多说,只拍了拍她的肩。   戏服一换,妆容漂亮,谢汀一对上镜头,脑子里所有杂念都消失不见了。   她状态无可挑剔。   显示器后,陈启看了遍回放,心头感慨万千。   他对身侧也眯着眼观摩的苏绍说:“小姑娘争气。”   苏绍不置可否地挑了下嘴角:“刮目相看。”   说完,他睫毛微垂,遮住眼底深不见底的凉意。   可惜了,这部戏,她无论如何也拍不完。   没什么原因,不过是他苏绍,不愿意。   ……   应辞许直到阖上她的门,眼底的戾气才漫出来。   他沉着脸去开车,外套随意一甩,发动机轰鸣,猛地一下窜了出去。   疾风透过车窗疯狂灌进来,将他额发尽数吹起,露出那一块不小的伤痕。   还沁着血。   他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眸光幽深,死死盯在眼前荒无人烟的宽阔道路上,一脚踩下油门——   风声呼啸而来,卷进他眼底,旋涡及风暴狂肆而起。   周平见到他时,一下子几乎没认出来。   应辞许面容冷漠,抬步进了专属电梯,轻柔地“叮”声响起,电梯停在顶楼,他径直走去酒柜,低声说:“拿冰。”   周平垂着眼小跑着去制冰机拿冰。   澄黄色酒液粗暴地闯进杯子里,应辞许抬手略一晃动,仰脖灌了下去。   粗糙的烟熏味,灼烫的烈火,以及彻骨的冰冷,混合成苦涩的刀刃顺着喉管往下。   这感觉不敌谢汀给的万分之一。   他低声笑起来,抬手又倒了一杯。   抬眸时眼底已是猩红一片,扬眉轻笑着朝周平摊手:“碰一个?”   周平同他碰杯,眼见他仰头一饮而下,也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我……操——   是他这个穷逼不配,不配喝这一杯就要上万块用钱堆出来的酒。   喝的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周平狠狠咬了下舌尖,抖着嗓子问:“应总,你的头……”   应辞许挑眉,笑的冰冷:“野猫抓的。”   周平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心头一悸,不敢再问。   应辞许仰脖将杯中酒液一口喝光,抬手甩了杯子。   碎玻璃绽开,如同绽放在他头上那样。   他嘴角露出个邪气的笑,无可掩饰的欲望与占有在眼底翻涌,哼笑声里咀嚼着几分轻佻的暧昧:“……欠收拾。”   他起身,有一瞬踉跄。   周平忙上前扶他,应辞许摆手,冷静道:“我没事。”   休息室里,他只睡了一个小时,被周平的敲门声吵醒。   应辞许眼底已一片清明。   他接过周平递过来的手机,目光一凝。   热搜上明晃晃挂着谢汀的名字。   #谢汀 不详#   几个营销号整齐一片,九宫格放着那几个血红大字、那夜的诅咒娃娃,以及安颜、谢开成和季雨柔的照片。   “谢汀这个体质是不是有点可怕了,小时候克死妈妈,大了把亲爹和后妈搞进监狱,众叛亲离进了剧组,又把噩运带到剧组了……虽然这些事情很玄,但是仔细想想真的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有病吧?谢汀会自己咒自己死吗?一看就是有人装神弄鬼,你们还真讨论上了,都他妈脑子有病!”   “怎么别人没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你家谢汀跟这些东西扯上了?谁知道是不是坏事干多了报应来了,啧,我看《南雁》剧组趁早换人吧,谢汀这体质忒玄乎”   “听说谢汀学校她那一届也出过事情吧,不知道跟她有没有关系咯,我开始恶意揣测了”   “之前吃瓜娱乐圈有很多女星为了红养小鬼的,谢汀之前很糊的吧,一堆黑料,今年忽然就翻红了,是不是小鬼反噬了卧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周平硬着头皮道:“我顺着这几个营销号查了下,都是同一个公司的,有……冯家的股份。”   应辞许冷冷一笑。   冯景然。   周平有些疑惑:“血娃娃和血字的事情还在查,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眉目。看现在这个热搜,如果是冯景然干的话,他就只是这个目的吗?吓一吓谢小姐,然后在网上踩她一脚?是不是有点……”   太傻逼了点。   应辞许淡淡道:“不是他。”   冯景然那个蠢货,不过是心有不甘,见谢汀倒霉,好凑个热闹,落井下石罢了。   他擦着边在网上黑她一把,想必是觉得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挑动不起来应辞许的怒火。   又恰巧能恶心恶心他们罢了。   可惜了。   应辞许眼底暗火跳动,竟有几分愉悦地挑起了眉梢。   他正有一腔邪火无处发泄,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他没有不陪他玩玩的道理。 第48章   酒吧里灯光颓靡,噪音沸腾。   女孩子站在门边, 目光触及到群魔乱舞霓虹闪烁的舞池, 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她沿着角落走, 越过人潮, 电梯直往九楼而去, 厚重的地毯令她脚上的杏色皮鞋深深陷进去,直显得那双伶仃的脚腕纤细易折。   包厢门不过推开一条缝, 烟酒味、女人的香水味儿, 以及丝丝缕缕的糜烂腥咸味儿混合成一股浓烈的异味, 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眉心皱起,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灯光昏暗,她眯着眼往里看, 什么也看不清,耳畔只听到女人的娇笑与轻吟声, 声声媚。   “请问、请问强哥……在吗?”   里头的强哥好似一直在等人,时不时往外瞧着,一眼便瞧见瑟缩着站在门外的女孩子。   他抬手把腿上的女人一把推开,惹得人家连声嗔怨, 却毫不所动, 直往门边走来。   “小琪?赶紧进来。”强哥直接将门拽了个大开,将她一把捞进来, 骂道, “这么慢?你他妈是爬着过来的?”   里头昏暗角落, 男人斜斜倚靠在沙发上,身上女人正正坐在他怀里,揽着他脖子缓缓地磨。   强哥粗鲁地拽着小琪,一把把她推到冯景然身上,扬扬下巴:“给然哥点支烟。”   小琪抖着手接过打火机,抬头小心地扫了眼冯景然的脸。   他额角有薄汗,嗓子里带几分低喘,见她看过来,挑着眉问:“小妹妹,几岁了?”   “十、十六。”声音细细的。   冯景然身上的女人冷冷哼了一声,腰身猛地往下一压,压的冯景然喉结重重一滑。   “哟,还是个未成年呀,小妹妹会不会呀?”女人娇笑着,搂着冯景然的脖子,挑剔地看她,“我们冯哥哥可难伺候了呢。”   小琪手上的烟点燃了,她抖着手送上去,冯景然眯着眼张口衔了过去,深深抽了一口,而后吐了女人一脸的烟。   “滚下去。”   女人脸一僵,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暗地里狠狠剜了小琪一眼。   强哥腆着脸笑道:“然哥,小琪是个女主播,虽说不是很红,却出了名的清纯,还是头一回,就等您这一口呢!”   冯景然挑眉,又抽了口烟,眼神往腿上示意了一下。   小琪没敢动。   冯景然眼神一冷,直直盯过去,就见女孩子脸颊通红,放在裙边的手指微微颤抖。   强哥脸上笑一僵,弓腰凑过去在冯景然耳边低声说:“她头一回,屋里这么多人,她不敢。我让她来之前开了房,您过去,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别看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没经过事儿,但她可是答应了……”   他声音更小了点:“‘道具’随便上……保准然哥今儿尽兴。”   冯景然眉毛动了动。   强哥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冯景然一眼扫过去,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赵强,你他妈玩儿少爷我呢?这破酒店也有脸带我过来?”   小琪被他突然发难吓得肩膀一缩,声音里已经隐含哭腔:“对不起,我、我没钱。”   赵强忙解释:“她家里有个赌徒爹,欠了个大窟窿,要不怎么会……”   又铁着脸骂小琪:“你他妈有没有脑子?没钱不会找老子要吗?老子还欠你那点儿开房的钱?”   小琪缩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冯景然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女孩子神色倔强,咬着唇涨红了脸,哭的一抽一抽的,抖着声音道:“那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冯景然晚上喝的酒里本就加了些料,这时看她这幅模样,只觉得邪火一阵阵往上涌。   他还真他妈没玩儿过年纪这么小的。   他冷笑一声:“老子的鞭子还没抽到你脸上呢,没到哭的时候。”   小琪吃力地扶着将大半重量都靠在她身上的冯景然,坐电梯往上走。   电梯里灯光白惨惨的,冯景然感觉到圈在他腰上的纤细手臂在抖。   他对着电梯镜,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怕么?怕就对了。他享受这种快意。   如果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女人换成应辞许的女人的话,那就更好了……   冯景然眼神阴冷一瞬,扫过小琪的眉眼,恍惚间竟觉得和谢汀的眉眼重叠交合。   他心底嗜血的欲wang喷薄而出。   门被甩上,一个箱子方方正正地放在床上。   冯景然淡淡道:“赵强准备倒是充分。”   眼神一扫,却见正对着床的桌上,放着一个支着三脚架的手机。   小琪低声说:“强哥要我放的……我没有相机,只好放了手机……”   冯景然哂笑一声,转身去开箱,随手拿了条鞭子出来。   他缓缓转身,淡淡道:“跪下。”   小琪垂着头,脸庞隐在暗影里,没有动弹。   冯景然脸上划过一丝冷意,声音加重,正要开口,小琪忽然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腰。   女孩子柔软的手贴在他后腰处,冰凉感一闪即逝,带着一丝浅浅的痛。   冯景然神色一寒,抬手便想甩巴掌过去,却觉得浑身一麻,双臂无力。   小琪手上的针管闪着寒光,扎在冯景然眼底,她翘着嘴唇一笑,似是无尽的诡异。   那张小脸上的怯懦全然褪去,似笑非笑地神情里,眼眸天真无邪,歪着头笑:“冯哥哥。”   冯景然脸色倏然一变。   这哪儿是什么小女孩的声音?分明是低沉清濯的男孩子。   小琪可不管他脸色如何,只慢条斯理地从箱子里取出红绳,把冯景然剥了个干净,而后大喇喇摆在床上,拿红绳往他脖颈上一绕。   “冯哥哥,”他笑嘻嘻地缓缓收紧绳子,“你说我就这样一勒,你会怎么样呀?”   冯景然脸色漆黑,吼道:“你他妈给老子滚!”   小琪撇撇嘴:“那怎么行,戏才演了一半呢。”   他拿红绳把冯景然绑了个结结实实,像只虾一样侧躺着,而后站起身来,拿鞭子在空中随手甩了个鞭花。   下一秒,找准角度,狠狠一甩。   冯景然无可遏制地闷叫一声。   那鞭子极细,抽下来的角度又刁钻极了,甩在身上时一刹那的锐痛后,迅速便鼓起一道高高的红痕,泛着麻与痒,直直钻进他心口里,无比难耐。   冯景然额角青筋直冒,这一刻杀了小琪的心都有了。   他自己也是同道中人,手下凌虐过的女人不知凡几,如何不知道这是遇到行家了。   可向来只有他拿鞭子抽别人的份,什么时候,竟然被绑的成了自己,被抽的又痛又爽的,也成了自己!   他双眼血红,极力挣脱却挣不开,怒吼:“谁指使你的?哪个王八蛋,别他妈让老子逮到,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小琪轻轻哼了一声,完全不和他废话,又是一鞭子下去。   抽的冯景然嘶嘶抽气。   铺天盖地的屈辱随着那鞭子一下下砸在他身上,冯景然眼底猩红,挣扎到红绳重重摩擦在皮肤上,血痕遍布。   小琪却忽然停了下来。   冯景然阴鸷抬眸,却见他走过去在手机上调试着,摄像头仍对着他,而空白的屏幕上,忽然闪现出一条弹幕:?????什么鬼?   冯景然:“……”   小琪小心地调试角度,把冯景然的脸和大部分上半身拍摄进去,比较暴露的地方都半遮半掩的,触及不到审核封号的点。   然后他再次走近冯景然,背对着镜头,鞭子一扬,又甩了下去。   冯景然目眦欲裂,张口要骂,谁知小琪在箱子里随手一朝,一个口球塞到了他嘴里。   冯景然:“…………”   我艹你血妈!!!   不过片刻,直播里的弹幕已经铺天盖地,满屏都是问号。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在线S,,M????现在直播尺度可以这么大了吗???”   “我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露那么点儿糊弄谁呢?我要看全景!!!”   “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这个直播的眼睛”   “这……我没看错的话,冯景然???”   刹那又是满屏问号。   “我.日狗了……真的是他……”   “所以我现在在看冯家小公子冯景然被相好的绑在床上抽鞭子???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1”   “冯公子下回能雇我抽你不?我手超稳的,保准让你爽得死去活来!我拿钱你挨抽,大家一起快乐快乐嘛”   “卧槽我也可以我也可以!!我小时候抽陀螺玩儿的可6了,雇我雇我!”   直播不过持续了两分钟,整个互联网都爆炸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更震撼的还在后头。   房间门忽然被粗暴地拍响:“开门开门!开门!警察!”   弹幕:“???什么情况??”   房间里,小琪收了脸上的幸灾乐祸,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要哭不哭的表情,抖着手开了门。   刚开一条缝,便被人一脚踹开,三四个穿着制服的人一脸严肃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两手抱头,穿着暴露的男人和女人。   “手放在身后,站墙角去。”   小琪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墙边,目送警察往里走去。   最先看到里头情况的警察脚步微微一顿,而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镜头。   屏幕上弹幕飞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扫黄的抓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今天要笑死在这里了!”   “卧槽这是什么人间奇观,所以冯公子到底是来嫖的还是被嫖的??”   “哈哈哈哈哈倒也不必,冯家没穷到需要冯景然卖身接济的地步吧哈哈哈哈哈艹”   “可能卖.身钱花着更爽呢?有钱人的快乐你懂个屁”   “咱也不敢懂咱也不敢问啊哈哈哈哈哈”   警察的眼角微微一抽。   身后,小琪瑟瑟发抖,咬着唇难为情地轻声辩解:“这、这是客人这样要求我的,我也没办法……”   冯景然已经气疯了。   可嘴里塞着东西,浑身上下被绑的严严实实,他无法作为,只能狠狠瞪着他,额角青筋快要爆开。   小琪好像害怕极了,缩了缩头,带着哭腔朝警察求道:“叔叔,我本来根本不出台的,这个客人逼我来的……呜呜呜我都说了我不是女孩子,我虽然穿女装,但是人家是男孩子啊呜呜呜呜呜,他把我带到这里,逼我拿鞭子打他……还要录视频,我害怕,我不敢不听……叔叔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被抓……”   门口站着的警察额角抽搐,惨不忍睹地对视一眼,脸上严肃的神情都绷不住了,清咳一声:“这些等回局里再交代。”   吓得小琪赶紧捂住嘴,却还是断断续续的抽噎着。   这一通下来,直播间里听得清清楚楚,网友彻底疯逼了。   此后屏幕上再没有一句话,只剩下全屏的“哈哈哈哈哈”如同雪花般疯狂堆积。   而里头的警察正把冯景然身上的绳子一剪,撂给他一条床单,冷着脸道:“裹起来,跟我走。”   冯景然裹了床单,遮住满身红痕,而后抬手把嘴里的东西一扯,阴冷道:“你知道我是谁?敢他妈抓我?”   对方冷冷一笑,轻蔑道,“不过是个嫖客,你还有脸了?废话少说,赶紧走。”   冯景然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警察淡淡扫了眼一旁弹幕飞舞的手机屏幕。   冯景然面色霎变,猛然暴起,拽起手机,当场摔了个粉碎。   “我冯家……”   他面色阴冷,可一句狠话还没放完,被警察当场镇压,反手扣在了地上。   光裸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痛得他眉心狠狠一皱。   “带走!”   ……   剧组酒店里,谢汀看完这个长达五分钟的视频后,目瞪口呆。   何文放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到打鸣:“我艹他妈冯景然笑死老子了,这他妈把他们老冯家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脸来剧组勾勾搭搭恶心人!”   谢汀意兴阑珊了一整天,这会儿也终于被这个视频逗得露出了几分笑脸来。   她捻了个蓝莓丢进嘴里,兴致勃勃地又点开了那个视频。   想当初她游乐园里那个丢脸视频算个屁啊,在冯景然跟前,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这才是真正的“每天一遍,防止抑郁”。   谢汀已经开始展望B站鬼畜区被冯景然占领的盛况了。   何文放擦了擦笑出来的泪,凑过来跟她一起看,一边看一边喋喋不休地评价:“啧,冯少爷皮肤害挺白。我怎么看这个小鸭子手法很老练啊,被逼着抽鞭子能抽的这么到位?”   谢汀挑眉:“抽个鞭子还有讲究?”   何文放“嘶”了一声:“那你可别说,这跟打人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可多了去……”   话说一半,又吞了回去。   他跟一小姑娘说这个干嘛?何文放冷静地住了口,抬眸瞥了眼热搜,生硬道:“啧啧,你的黑热搜没了,现在全都是冯景然。他这事儿出的也太是时候了,我都省的公关了,直接把你的热度压下去……”   说着说着,两人同时转头对视,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巨大的疑惑。   “卧槽……”何文放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觉得冯景然像不像是……被仙人跳了?”   谢汀眉心微敛,没有开口。   何文放抬眸看她一眼,忽然问:“你说之前那个黑热搜,会不会是他搞的?”   谢汀顿了下:“不知道。”   何文放却越琢磨越觉得像这回事:“之前的人偶和血字,会不会都是……”   “不是他。”   谢汀下意识反驳,而后两人一同愣住了。   何文放诧异:“不是谁?”   谢汀眼神有一刹那的飘忽,转身摆了摆手,匆匆道:“没谁。我去洗澡,你随意。”   何文放确实很随意,他斜眼看着谢汀关了卧室门,算着时间等她快要出来的时候,随意地拨通了应辞许的视频电话。   两个人闹别扭,眼看着谢汀不占理,他这个经纪人可不得多操心一把。   却响了好久都没人接,自动挂断了。   何文放顿了顿,还是不死心,又拨了过去。   这一回倒是很快接通了,何文放正要开口,谁知道有声音比他更快传出来——   “不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哪里惹到了应总,要这样把我冯家的脸面往死里踩?”这声音冷淡漠然,却隐含锐利。   何文放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瞬静默,而后是杯子磕在桌上的一声脆响。   应辞许斜斜倚在沙发上,两手交叠,拇指互相摩挲一瞬,抬眸讥讽地笑了一声。   “冯谨然。”   他声音玩味,相比往常的讥诮,里头多了几分嘲弄和肆意,轻易便听出他酒意正浓。   “你确定,冯景然是你的……弟弟?”   他说的很慢,似是咬文嚼字般,眼尾带着半分明昧不清的笑,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幽光。   冯谨然脸色遽变,腾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知道了什么?!”   视频两端空气同时停顿,令人心惊胆战的静谧之下,卧室门忽然被推开。   谢汀正擦着头发往外走:“何文放,你……”   “嘘——”何文放压着嗓子,拼命朝她挤眉弄眼,“小点声——”   “你在做什……”   她话说到一半。   那头应辞许忽然又开了口。   “你不如先去问问,你的好‘弟弟’怎么惹到了我。”   他微微直起腰,眸底闪烁着寒意:“我警告过他,谢汀是我的女人。”   “再有下一次,就不是进去蹲几天便能轻易了结了的。”他轻轻嗤笑,“冯大少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冯谨然没有再说话,回答他们的,是重重的关门声,“嘭”——   一时安静,唯有谢汀发梢水滴淅淅沥沥。   她呆在原地,一张脸涨得通红。   何文放捂着心口快要厥过去了。   卧槽——   今晚真他妈一波比一波更刺激。   谢汀有一瞬的头晕目眩,她往前一步,抬手支在沙发上,眼睛扫见桌上的手机。   还在通话中。   她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炸的她耳鼓里隆隆作响,心头一片混乱。   手机里忽然又一丝轻微的声音传来,谢汀倏然惊醒,猛地上前,抬手飞速挂了电话。   连接被切断,巨石垂落,刹那又空落落下来。   而那头,一室静谧中,应辞许仰头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狭长眼尾轻轻一扫,余光里瞥见黑了屏的手机。   他抬手摸了下额角的伤口,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   小姑娘。   吓坏了吧? 第49章   日子风平浪静了几天。   剧组里渐渐也摆脱了那两日的阴影, 私底下都在传,是谢汀的黑粉心理变态, 太过恨她,想出来吓她的招数。   也就那么两次,就再没了动静。   谢汀也听过几耳朵他们的讨论,笑一笑便过去了。   她这阵子有更困扰的事情萦绕在心头。   应辞许那天和冯谨然的对话如魔咒一般, 绕梁多日都散不掉,她不止夜里梦到, 白天冷不丁走个神, 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来。   “我警告过他, 谢汀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女人……   人人人人人……   谢汀:“啊啊啊啊啊艹!”   她鼓着脸把剧本往桌上一摔, 捂着脑袋哀嚎。   她到底在困扰个屁啊?!那个狗男人撂下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然后就消失了。   不要脸的时候他纠缠的她躲不开逃不掉,消失不见的时候这个人简直跟死了一样!   她就不信了, 一杯子砸过去能把他砸到阎王殿去!   真死了倒好, 死了干净, 麻溜从她的世界滚滚滚滚滚!   现在这不见人影却又阴魂不散的模样, 让她一肚子火气憋在心口闷得要炸开。   可想到那天阴影里, 他神情晦涩, 站定不动,额角缓缓沁出来殷红的血,她又忍不住心头发虚。   是她不要他来, 这会儿又在矫情个什么?   谢汀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她探手去摸冰水, 灌了两大口下去, 湛湛凉意直冲血管,堪堪浇下心头灼燥,那头一场戏结束,轮到她了。   动作指导迎过来,同她并肩,一边朝片场走,一边叮嘱:“拍摄的时候不要怕,眼神要坚定,下意识躲闪的话可能会受伤,还要重来,得不偿失。”   谢汀深吸一口气,收起心头杂念,认真点头。   动作戏是她的短板,虽然这阵在底下已经练习无数次,可到了面对镜头来真格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发憷。   片场里陈启正和苏绍讨论这场戏怎么运镜,看见她来,招了招手。   谢汀脚步微顿,垂着眼立在陈启身侧,没有出声。   苏绍倒是看过来,淡笑道:“谢小姐放心,这回我肯定不会再失误。”   谢汀扯了扯嘴角:“苏先生言重了。”   正式开拍,片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捏一把汗,紧紧盯在场上。   谢汀眼神凌厉,动作标准,招式到位,和对戏的演员配合十分默契。   试了两遍戏,第三遍就过了。   陈启喊卡的那一瞬,周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抬手笑着鼓起掌来。   站在中间的谢汀脸上也漾起笑容,却在最后收势的一瞬间,重心不稳,身子往侧边摔去。   惊呼声刹起,对戏的那位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抬手去拉她时已经晚了,谢汀一下倒下去,手肘重重擦在地上。   她倒吸一口冷气,陈启迈步便要过去,谁知有人比他更快,一道黑影直冲而去,扶在了谢汀肩上。   谢汀皱着眉看过去,神色一滞。   “你是……”   这张脸很普通,她却很有几分眼熟,只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对方飞快低声问:“谢小姐怎么样?”   谢汀摇头,小声说:“只是手臂擦伤。”   对方眼神飞速在她身上扫视一遍,果真只是手肘一小片擦伤,于是扶她坐稳,而后垂首迅速退出已经包围过来的人潮。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没人在意这个形容普通的男人出现又离开。   谢汀眉心微敛,她坐在地上,视野低矮,视线从包围圈罅隙里探出去,扫视四周,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有人小心翼翼地拉她起来,一片担心的声音:“汀汀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谢汀收回视线,抬头朝众人粲然一笑:“陈导喊过了,我一高兴,就没站稳,乐极生悲了就。”   最近剧组事多,她这会儿语气轻松,笑容漂亮,周围人松了口气之余,也都随着笑起来。   场记要扶她,谢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径直往休息区去。   远远看见何文放笑着对着手机在说什么,像是在拨视频电话,完全没察觉这边她差点出了事儿。   谢汀有些狐疑,躲开他的视线,静悄悄绕到他身后,“啪”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跟谁卿卿我我呢你?”   何文放被吓得心脏炸裂,“嗷”地一声蹦了起来,抬手就把手机塞给了她,而后直接飞奔而逃,连句话都没留下来。   谢汀:“???”   她满脑门问号,低头看一眼手机:“!!!”   应辞许懒洋洋倚在沙发上,眉眼间含半分戏谑的笑,见她看过来,淡淡挑了下眉。   谢汀:“……”   她面上神色千变万化,心头滋味复杂,一时难辨,可最强烈第一反应却是逃避。   她抬手就要摁断电话。   “别挂。”   他声音深醇,带着几分暗哑,轻飘飘两个字,撩动在谢汀心口,让她心尖发颤。   谢汀的手顿在半空。   她有一瞬间不敢直视屏幕里,应辞许的眉眼。   那天偷听到的对话又开始在耳边念经了,谢汀一刹那克制不住嗓子里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了。   你凭什么背着我跟别人说我是你的女人?不许污蔑本大明星!   可话语涌上来,却堆在喉舌间,卡住了。   她问不出口。   屏幕那端,应辞许望着她表情精彩的小脸,轻声笑了下。   谢汀听在耳边,不知为何倏地被点燃一般,脸色炸红。   她耳尖是红的,却板着脸皱着眉,气冲冲问:“你笑什么笑?!”   应辞许眼神逡巡在她泛红的面颊上,那迤逦漂亮的红晕如远天薄暮,将她面容映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她睫毛在轻颤。   应辞许神色不动,只眼尾掠出几分深深笑意:“笑你可爱。”   谢汀:“……”   她、要、裂、开、了。   可爱你个大头鬼!   她一声冷哼:“我的人设是艳光四射大小姐谢谢,跟可爱不沾边!”   应辞许微笑挑眉,从善如流:“那么大小姐,几天不见,你忠诚的保镖十分想念你。可以解禁去剧组了吗?”   谢汀:“…………”   她真的裂开了。   见了鬼了,几天不见,这个狗男人简直变本加厉,没有最狗,只有更狗。   谢汀脸皮便是再厚,也头一回有些招架不住。   男人若有所思的、玩味的、戏谑的目光直直透过屏幕,如有实质地打在她面颊,灼烫燥热,令她下意识躲闪。   失策了,这个狗东西以前都在隐藏实力吧?   她还以为两个人都不要脸的不相上下呢,现在看来……她要输了。   谢汀心底给自己打气。   笑话,比不要脸,谁能赢得了她谢大小姐?她绝不认输!   于是谢汀眉梢微扬,一瞬间笑的百转千回,眉眼如波,似嗔似怨,轻笑道:“什么保镖?我玩玩儿就扔的玩意儿罢了。应总是资方,我可不敢管。可保镖就算了,我怕他遇上我跟新欢卿卿我我,气吐血了怎么办?”   应辞许神色不变,只眸色一瞬深沉。   谢汀捕捉到他神色变化,心里暗爽,谁还不会恶心谁了?   她鸡冠子立刻抖起来,正要乘胜追击,一个凉淡的男声忽然传来:“谢小姐。”   谢汀脸色微变,下意识把手机往下一扣,遮在了身后。   应辞许那端屏幕霎时一黑,只听到电波细微的沙沙声,以及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声音。   苏绍站在不远处,似乎只是经过,见谢汀抬眸,淡声问:“谢小姐伤口怎么样?”   谢汀脖颈上汗毛竖起来,脸上的薄红刹那褪了个干净,笑意冷淡,神色疏离。   “一点小伤,不值一提。多谢苏先生关心。”   苏绍微微扬眉,摇头轻笑:“那就好。最近剧组进度颇赶,谢小姐如果受伤,又是件棘手事情。”   谢汀微笑:“这点小伤,还拖不了剧组后腿。”   苏绍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被他这样一打岔,谢汀颇有些意兴阑珊。   她望着苏绍的背影,在原地静静坐了片刻。   应辞许脸色冷沉,盯着漆黑的屏幕,等着看谢汀什么时候能想起他来。   人没等到,只看到屏幕里自己一张不虞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问:“你受伤了?伤到哪里?”   谢汀正出神,被他冷不丁的一声诘问吓了一跳,抬手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抖,按到了挂断键。   连接瞬间被掐断。   应辞许:“……”   办公室外,周平敲门,里头男人淡淡道:“进来。”   周平心头一凛。   他声音平静,但周平一听便知,应总生气了。   他推门而入,眼帘半垂,将手上的文件递过去,开口只说工作。   “南湾的项目开工日期定了下周,到时候需要应总出席。华洲的谈判还在僵持,双方都不愿让步,林经理知会我,问您的意思如何,还有……”   周平声音停了下来。   片刻,应辞许才问:“继续说。”   周平嘴角抽搐。   老板,您当着面走神,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我说了不也是白说?   他板着脸冷静继续,却话头一转:“您留在剧组的保镖刚才报告说,谢小姐上午拍了动作戏,结束时候摔倒了。”   应辞许神色一顿,抬眸便问:“伤哪儿了?”   周平:“……”   他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公事公办道:“手肘上一小块擦伤,不碍事。”   应辞许眉梢微扬,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叠,淡声反问:“不碍事?”   周平和他对视,一刹那接收信号。   好的,我懂了。   他微笑改口:“应总,谢小姐受伤了,您再不去,她的伤口就要愈合了。您看?”   应辞许从善如流,下巴微扬:“备车吧。” 第50章   何文放弓着腰溜溜达达地蹭回来, 探头偷偷觑着谢汀。   一张大脸悄咪咪越过谢汀的肩膀,投射在手机屏幕上。   四目相对。   谢汀:“……”   何文放:“……”   谢汀绷着脸把聊天界面往他脑门上用力一怼, 怒道:“何文放!你胳膊肘拐的够远啊!”   对话框里,何文放宛若一个绝世狗腿子, 孜孜不倦、事无巨细地给应辞许报告谢汀的剧组生活。   小到赖床不起, 早上多吃了两口粥, 大到顺嘴夸一句友情出演的男演员长得挺帅,没有他不敢说的。   应辞许问:[有多帅?]   何文放回:[害, 不足应总十分之一]   应辞许:[小姑娘眼光忒差]   谢汀:“……”   她冷笑连连, 挑着眼梢盯着何文放不说话。   何文放眼神躲闪, 趁她不注意猛地抬手抢了手机塞进怀里, 直直往后蹦了三步远, 才梗着脖子昂着脸硬气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谢汀被他的理直气壮闪瞎了眼:“你还有理了?!”   何文放左顾右盼,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是谁一杯子把人砸走,还拉不下脸道歉……唉,谁叫我就是善解人意呢?”   谢汀:“……”   她太阳穴直跳,抬手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休息室门被推开,赵伊绚抱臂倚在门边, 挑着眉梢幸灾乐祸:“哟, 吵架了?”   谢汀瞥她, 有些不耐:“做什么?”   赵伊绚看了何文放一眼。   自她出现, 谢汀神色就淡淡的, 闻言顿了一下, 说:“放放先出去吧,我跟她说两句话。”   何文放神色古怪,有些犹豫,一时没动。   这两位见了面就掐架的姑奶奶有什么话好说的?留她们两人单独相处,一言不合再动起手来怎么办?   谢汀又看了他一眼。   何文放不情不愿地带上了门。   赵伊绚先开了口:“你受伤了?”   谢汀有些诧异地挑了眉:“擦伤而已,你还会关心我?”   赵伊绚翻了个白眼:“我关心你个屁!要不是怕你缺胳膊少腿的耽误明天去看温雪,我闲的扯淡来问你?”   谢汀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脸“哦好的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赵伊绚转头便走,身后谢汀平静道:“就算是缺胳膊少腿,只要还能动,我爬也会爬过去。”   赵伊绚的脚步凌乱一瞬,滞在原地。   她没转身,犹豫片刻,轻声说:“那些血字……不是冯景然做的。”   身后谢汀静静望着她背影,没有应声。   赵伊绚豁然转身,神色紧绷,声音含冰,却有半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是……”   谢汀抬手,倏然打断她:“我不知道。”   赵伊绚定定看着她,神色变幻。   半晌,她神色越来越冷:“我以为你愿意复出,是你想通了……原来还是只有我,永远活的不堪。”   她抬手用力甩了门,“嘭”地一声,重重砸在谢汀脸上。   ……   上午动作戏只是开胃菜,下午都是重头戏,又是枪战又是爆破,谢汀中午抓紧时间小憩了片刻。   到片场时一个新棚刚搭起来。   颤巍巍的稻草棚,圈里养着几只脏兮兮的小羊,谢汀一边看道具组调整,一边随手从跺在一旁的的干草堆里拽了几根喂小羊吃。   因为有绑架戏,艳丽的旗袍染上点点污渍,剪刀掠开几道长长的口子,布料软软地垂下来,露出她细腻瓷白的皮肤。   化妆师认真地在她身上涂抹出伤痕与泛着紫的斑驳淤青。   日光下她长睫半敛,在眼下拓印出一绺长长的阴影。   面颊上几道浅浅伤痕,倔强、狼狈而颓废的美。   而她嘴角浅浅笑意堪称温柔,注视着正仰头认真吃草的、脏兮兮的小羊羔。   场记立在一旁,抬眸这一幕入眼,恍惚一瞬,下意识抬手打开了手机相机,对准了谢汀。   导演和道具组长一起过来,带着谢汀在棚前再一次走位,再三叮嘱每一个爆破点的位置。   确认没有危险后,现场安静,打板开始。   南雁浑身狼狈,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牢牢捆在身后,男人拖着她往前走,走进草棚里,抬手粗鲁地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   一声闷哼,她眉心痛苦之色一闪而逝,偏过脸眼神凉淡,却含一把细细尖钩,狠狠刺向男人的脸。   男人一刹那便被激怒,抬手冰冷枪口抵在她额前,声音嘶哑,带着怒火:“说!帮你的人在哪儿?”   南雁眼里飞速闪过一丝轻蔑。   而后唇角微勾,倏然媚眼如丝,沁着水光扫视他,声音沉媚,一笑倾倒万人眸。   男人微微一怔,便听她低声喃喃:“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   男人仿佛被迷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向前贴近,侧耳探在她颊侧。   南雁眼底笑意一晃而过,下一秒,一口咬在了他耳尖,狠狠向下一扯。   男人疯狂凄厉的哀嚎刹那冲破天际,鲜血喷薄而出,热烫烫地洒了她一脸。   暴怒下的男人高高扬手,一耳光便要用力甩下——   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枪声,脚步匆匆而来,压着嗓子:“大哥!追过来了!”   男人低咒一句,甩手将南雁丢在地上,举起枪向外冲了过去。   草棚内只留全身被缚住、无法动弹的南雁。   外头枪zhan一触即发,里面,南雁吃力地靠坐起来,咬牙开始找机会解开绳子——   然而下一秒,本不该在此时响起的爆破声轰然响起,泥土飞溅,惊呆了全场的人。   因为爆破发生在草棚后面,而那里,根本没有设置爆破点。   现场人都一瞬呆滞,这场戏算是废了,陈启怒吼声比子弹出鞘的声音还响:“他妈的怎么回事!道具组是死的吗?草棚前面爆炸,前面!谁他妈让你埋后面了?爆的这么早有他妈屁用——”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炸起来的泥沙扬起在草棚上,支撑的木柱摇摇欲坠,而四处铺满的干草成了最直接的引燃物,火势从背面角落而起,被秋风一带,火星点点,直冲而上……   现场刹那骚乱起来,有人大喊:“谢汀还被绑在里面!!!快救人——”   下一秒,一个黑影如风般窜了进去,而后,   “嘭”——   一声巨响。   ……   司机开车,周平坐在副驾,拿着平板低声向自己在工作时间任性翘班的老板汇报工作。   应辞许倚在后座上,眼帘半阖,颀长的双腿交叠,手指微屈,搭在纯黑色真皮座椅上,随着说话声轻轻敲动,懒洋洋模样。   车子里有清浅的冷松淡香,他半听不听地,视线凝结在柔软脚垫上。   脚垫平整,只靠近门缝处微微蜷曲起小小一角。车子驶过缓冲带,细微的颠簸下,他余光里瞥见一闪而逝细细的浅白光芒。   他眉心轻敛,微微弯腰,长臂一伸,指间捻起一颗圆润可爱的珍珠耳坠。   女孩子的饰品,躲藏在角落里,也不知静静地在那里躺了多久。   应辞许眸底漾起一个清浅至极的笑,一闪即逝。   也不知道小姑娘哪回落在他车里。   微微恍神,车子猛然一刹,猝不及防间,指尖的珍珠耀着光一跃而起,重重落在他脚尖,弹跳一瞬,而后莹白的珍珠从他深黑皮鞋上一滑而过,静静隐没在柔软的地垫里。   应辞许心头微微一滞,细细的不适感如同软针,密密麻麻穿梭在他心头,令他眉心无可遏制地深深蹙起。   司机忙道歉:“那辆车忽然窜出来……”   应辞许抬手制止他,缓了一瞬,可那一刹那的不适不仅没有过去,甚而绵长地冲破胸腔,隐隐作痛。   周平有些讶异地转头看他一眼,道:“应总,到酒店了。”   “直接去片场。”   车子继续直行。   应辞许忍耐须臾,躬身将那颗珍珠再次捡起,用力握在掌心里。   细巧的银针深深扎在他皮肤,轻易刺破,细细的血珠沁出来,仿若自虐。   可那痛楚比不上胸腔闷痛的万分之一。   好像一把小小的铁锤,发出嘈杂又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敲越快,越敲越快,敲的人心头烦躁一股股胀起来。   珍珠硌在他掌心,他的焦躁倏然有了出口。   是谢汀——   他瞳孔幽深,声音沉郁,一字一句:“车子开到最快——”   是想见她,这一秒,就这一秒。   一刻都不愿再等。   她恨他也罢,厌他也好。   即便玻璃杯再次碎在他额角,鲜血飞溅无数次,他也要踏进业火里一步步向她走去。   他被魔咒镇压,滔天业火昼夜不息地焚烧他,她不救他。   她是拉他沉沦的妖精。   ……   入目是薄薄的烟雾。   秋日飒爽,万里飘蓝,纯粹如块宝玉,被渐渐飘气的浅薄黑烟悄无声息地吞噬。   应辞许坐在后座,眸光探出去,这景象远远便闯进他眼底。   这不对劲。   他知道她今天拍什么戏,可这烟虽然还浅,但入目一看便知,那头着了火。   心头的焦躁宛如化作实质,他声音冷如碎冰,带着湍急:“再快。”   司机也看到那景象,心头一颤,油门霎时踩至最底,车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猛地往前窜了出去。   急刹车的尖锐利响在片场毫不引人注意,那头早乱了,骚动、恐慌,有人再跑,有人捏着手机歇斯底里地跳脚:“灭火器——灭火器拿来!!”   车还未停稳,应辞许甩了车门猛地飞了出去,入目火势已难以抵挡,他疯狂向前跑去,混杂着烟气的烈风灌进喉腔里,辛辣刺鼻。   何文放带着哭腔的声音,嗓子都破了:“汀汀!汀汀!”   应辞许心头猛然一坠,他眸底已然腥红一片,箭步冲过去一把攥住他脖颈,哑着嗓子压抑着问:“她在哪?”   何文放剧烈咳嗽,眼神触到来人,燃起不可思议的狂喜:“应总!应总!汀汀还在里面,她全身都被绑着,她动不了——”   应辞许一把甩开了他。   秋风燥烈,干草太多,火势顺风而上,不过片刻,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人脸颊都烧烫。   周围人越退越远,剧组准备的灭火器寥寥无几,在冲天焰火之前宛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消防车还未出现。   可她等不起了。   她手脚被缚,就这样无力地躺在火势最中央的地方,烈焰般的火舌咬在她细白的脚踝,一寸寸舔舐她细嫩的肌肤。   小姑娘娇气得很,可这会儿连哭着叫痛,都没人能听到。   应辞许眼底一片血红,胸腔炸裂,望见远处终于有人引水过来,他抬手抢了水枪,举手从头顶直直向下冲去。   喷溅的水柱顺着他发顶四溅开来,水流冲刷在他面颊,顺着线条凌冽的下巴一滴滴涌进脖颈里。   浑身湿了个透。   随手抓起手边的道具服装,用水淋湿,捂住口鼻,躬下身子——   他直直向火焰中心冲了进去。   ※※※※※※※※※※※※※※※※※※※※   应总真的好爱汀汀的呜呜呜呜呜呜   ————————   然后给大家推荐我亲亲基友正在连载的文,娱乐圈!破镜重圆!你值得拥有!   《日月叫我拥抱你》作者:别春风   近日圈内好友爆料,音乐鬼才尹树心里有一个无法忘怀的白月光   各路女星纷纷出招通稿不断,人人都想贴上这个标签好蹭一把热度   唯独在cp超话角落,有个“僵尸”号挂着#甜饮cp#的话题默默无闻地勤劳anti,势将cp的火焰扼杀殆尽   @用户6131861:斯文败类!表里不一的男人!   @用户6131861:假的!这对cp绝不可能!   一众粉丝、娱乐媒体堵在机场蹲守今夜回国的尹树,最后人虽然没等到却等到了关注人特别上线提示   此时正躲在小号背后刷自己和尹树反对票的姜恬,收到一条转发提醒   叮——   @尹树:姜老师@用户6131861 ,cp拆得挺快乐?   *** ***   后来在那个迷醉的夜晚,姜恬被反常喝得酩酊的尹树压在车内,动弹不得。   长久的沉寂后,沙哑的声线在耳畔响起:“为什么不等我……”   姜恬轻叹一声,望着浓重的夜色告白:“如果我知道你曾经如此爱我,我不会逃。”   男人充斥酒意的吻落在她的额间,似是乞求。   “那就回到我身边。” 第51章   灼热。   热浪翻滚,烟气熏得人眼睛涩痛, 方才还略显稀薄的烟雾, 此时已携着风扶摇直上,将天幕染上一层阴霾。   草棚倒塌了半边,火势蔓延极快, 浓烟扑面而来, 火里卷着低啸的风声、木头燃烧时细细碎碎的哔啵声, 以及断裂时木料撞击地面的声音。   可唯独没有人声。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盖在玻璃罩子中, 沉闷遥远,掠过应辞许耳畔, 而后只剩一片诡异的寂静。   这寂静让他心脏一下沉过一下。   他直直冲向火场最中心, 哑着嗓子一声声唤谢汀的名字。   阒静的风,没有回答。   眼前一根斜斜倒下的木柱阻挡他的去路, 柱子支撑出一道狭小的缝隙, 被凌乱落下的干草堵了个正着。   火苗攀援而上, 缠绕在柱身,烧出一股股呛人的浓烟。   应辞许毫不犹豫地抬手将柱子向上抬, 掌心刹那被灼烫的火星舔舐, 他牙关紧咬, 手背青筋暴突, 不过须臾, 额角便沁出一层细汗。   挪动间, 燃烧着的干草簌簌而落, 罅隙里, 他视线探进去,触及里面情景时,瞳孔猛地一缩。   谢汀手脚被缚,整个人狼狈地贴在地上,旗袍紧紧箍在她腰身,裙摆向上皱缩,露出一双满是伤痕的腿。   鞭伤青红交错,斑驳在她细腻如瓷釉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而在她周围,火焰如鬼魅在暗夜舞蹈,伺机而动想要一口将她吞噬掉。   她侧躺着,头上挂着几根凌乱的干草,脸颊通红,嘴唇已被咬破,眼底在火光下显得晶亮闪烁,像是泪光,将落未落。   心悸一阵阵涌上来,令他一刹那无法呼吸。火太旺了,烧的他眼底都泛起热。   应辞许一边躬腰试图从缝隙处进去,一边哑着嗓子喊:“谢汀。”   谢汀猛地抬眼。   两人视线在空中剧烈相撞,胶着、缠绕。   须臾,谢汀眼角轻轻一弯。   唇畔绽起一个细小的微笑,眼底的泪倏然而落。   下一秒,一件外套兜头而落,罩在了谢汀脸上。   两人纠缠的视线刹那被切断。   很快,又是一件衣服,搭上了她的腿,将她整个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应辞许见状,心头一动,试探道:“张勇?”   “应总,”保镖似乎受了伤,声音有些虚弱。   他坐在应辞许视线死角里,往前撑了撑身子,才让应辞许看到他的脸,“我……小心!!”   应辞许心头一凛,猛地向后一退,身侧被他推起来的柱子轰然倒塌,只差毫厘便砸在了他后脑上。   张勇虚弱地笑了下,他刚才冲进来时,就是这根柱子倒下来,重重地砸在了他头上。   火势越来越猛了,升腾的热度令人心头无比焦躁,应辞许再次试图向前闯。   张勇强撑着站起来,迅速将地上的谢汀一抱,冲过来一把砸到了应辞许怀上。   “应总,你们先走!”   时间不等人,不给人片刻犹豫,应辞许抬手将谢汀紧紧箍进心口,望向张勇。   他眸底情绪翻涌,浓郁的如同一渠幽潭,声音沉冷,带着安定人心的坚定。   “等着,马上回来。”   他转身向火场外冲去,火焰流水般从头顶坠下来,打在他额角、手背,灼烧出猩红的伤痕。   烟气愈加稀薄,刺痛的喉咙尝到了新鲜空气的味道,外头人望见他身影一步步出现,猛然响起一片哗然的欢呼。   正在这时,红色的消防车飞速转弯,冲进剧组场地,几名消防员飞下车子,直直向火场冲去。   应辞许一颗心缓了一瞬。   下一刻,一片惊呼冲破云霄,应辞许心头一凛,还未转身,便听见后头一声轰然巨响。   又一个柱子倒下了。这一次,这脆弱的草棚完全倾塌在地,倒了个干干净净。   他眼神骤然紧缩,抱住谢汀的手臂刹那收紧。   谢汀痛的闷哼一声。   应辞许倏然回神,松开手臂,轻轻将她往上托了下,没有掀开盖着她的衣服,只低声道:“我先带你去车上。”   “不要,不要。”谢汀嗓子都是颤的,含着泣音,脆弱易折般,“应辞许,我们等他出来,好不好?”   应辞许眼底泛着红,哑声说:“好。”   张勇是被担架抬出来的。   他运气实在不好,进去时候被砸了一下,刚才那一下倾塌,仍未幸免,这一次被砸在了肩上,他没有站稳,栽到地上,重物坠下来,打在小腿上,腿骨当时就麻了,无法动弹。   医护人员抬着他径直向救护车走去,经过应辞许身侧时,他微微张眼,朝他虚弱地笑了一下。   应辞许将谢汀一双眼睛露出来,两人一同目送他上了车,呼啸而去。   总算将一颗心放下来。   司机已将车开了过来,应辞许抱着谢汀上了车,车门关闭一瞬间,一个人影从旁观疯狂掠过,带起一阵微风。   赵伊绚听说片场爆破出了差错导致着火时,只是一瞬诧异,当助理说出下一句的时候,她猛地站了起来。   手臂抛起弧线,杯子重重磕在地上,水渍无声无息地浸满地毯。   赵伊绚声音都在发抖:“你说什么?”   助理有些疑惑,她告诉赵伊绚这个消息,本意是让她寻个开心,毕竟谁人不知这两人是恨不得刮花对方脸的死对头。   可赵伊绚的态度让她有些退缩,小声说:“谢汀她……被绑着压在草棚下面,然后火就烧起来了……”   赵伊绚只觉得后脑“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当。   她甩了拖鞋,随便踩了双鞋子,转身便往外跑。   助理都傻了,愣了几秒才追过去,赵伊绚已经直奔停车场去,竟是要自己开车过去片场。   她神情恍惚,跑的太快,鞋子半挂在脚跟,踩在凹凸的地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助理吓得飞过去扶住她,不敢多问,载着她便往片场赶。   赵伊绚坐在副驾,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远远望去,火光冲天,助理吓得惊叫一声,转眸便看见赵伊绚眼泪唰地一下冲了出来。   一声刺耳的急刹,赵伊绚打开车门冲了下去,直奔火场而去。   离得越近,空气里的燥热越明显,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满目茫然,愣愣地停在原地,随手拽着一个工作人员问:“……谢汀呢?”   “已经救出来送医院了!多亏了那个谁……好像是她保镖吧?来的太及时了!根本不带犹豫的,卧槽我眼前一花,都没看清楚人,就看一道影子直接就冲进火场里了……”   对方正激动,话说的颠三倒四,可赵伊绚高高吊起的心刹那落回了胸腔。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她心情激荡无可遏制,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身侧有几人经过,赵伊绚眼睛里泪水模糊,她抬手狠狠擦了泪,一眼望见那个男人。   苏绍神色淡淡,静静听着身侧几人的讨论。   他们在庆幸,谢汀的保镖来得及时,将她毫发无伤的救了出来。   否则便毁了她一辈子。   苏绍眼底泛过一丝浅浅的嘲弄,神色有一霎的恍然。   身前忽然重重撞过来一个身影,女人尖利的指甲从他腕间划过,锥心的痛。   赵伊绚用力地捏在他手臂,脸上泪痕犹在,神色有一瞬的疯狂,不管不顾地扬声质问他:“苏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几个人都怔住了,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周围有人听到,也探头探脑向这边望过来。   赵伊绚的助理要疯了,刚要上去拉她,便见苏绍扬手一甩,将赵伊绚甩地一个踉跄,向后退去,正好撞在她的怀里。   苏绍眼神冷漠,透着不耐,冷冰冰道:“赵小姐在说什么?我记得我明确表示过,你身后站着冯公子,我没和他抢人的想法,让你不要再纠缠我。现在看样子是冯公子质疑你了?所以要把黑锅往我身上甩?”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可话里坏外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明白。   周围人投射在赵伊绚身上的眸光瞬间微妙起来,圈子里干净人不多,赵伊绚是怎么上位的,大都心知肚明,可一脚踩着冯景然,一手还要去勾搭苏绍……   心也太大了点。   苏绍这话说的妙极,这样私密的事情,大家心里虽然抓心挠肝想继续看戏,可也没敢真的看下去,不过须臾,周围便只剩他们两人,以及扶着赵伊绚拼命低头减少存在感的助理。   赵伊绚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她抬手挥开助理,站稳在原地,抬眸看他,静静道:“温雪会喜欢你这样做么?”   苏绍满面戾气霎时浮现。   他咬肌紧绷,阴凉的目光扎在她脸上,忽而讥诮笑起来:“只要她开口,我一定听她的。”   他额角青筋跳起来,眼底血红一片,向前大跨一步,逼近赵伊绚,压抑着嗓子低声嘶吼:“你倒是让她开口啊!让她阻止我啊!让她再来保护你们啊!”   他恨极了,冷淡被撕开,痛苦浮现,在火焰映照下让人心惊胆战。   他再次逼近,逼得赵伊绚站不稳身子,狞笑着,压抑着:“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来?你告诉我,告诉我,她怎么还不来?!”   “你们,你们,一个个过得这样好,这样得意,踩在她的梦想上,被宠爱,被围绕,凭什么?凭什么?!”   赵伊绚眉目里浮现痛苦,她深深闭眼,眼泪肆虐,声音发颤,她抖着嗓子:“你不怕么?你这是在犯罪。”   苏绍所有的情绪一刹那收的干干净净,他嘲弄,讥笑:“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意外,你以为,我会让人抓到我的把柄么?”   “或者说,你去告发我啊,嗯?”他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看着她面上的痛苦难言,心头快感喷薄。   “这次是她运气好,我可不敢保证下一次……”他歇斯底里的笑,微微弓腰,凑近她耳畔,轻言细语,如蛇吐信,“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哦,赵小姐。你……准备好了么?”   赵伊绚浑身一僵。   苏绍已收了表情,冷漠与她擦肩而过。   ……   车上隔板缓缓升起,后座刹那隔绝成一个小世界。   应辞许掀开盖在谢汀身上的衣服,沉着脸去为她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   他两只手掌都被灼烫出大片伤痕,触目惊心。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面色冷沉,唇角微绷,一下下去撕扯。   谢汀手腕已经被粗糙的麻绳磨破,泛着大片大片迤逦的红。   应辞许不过动手一瞬,她便咬唇压抑着轻嘶出声。   应辞许眉目间阴冷一闪而过。   她手臂内侧,被火滴出几个鼓鼓的水泡,泛着光,稍一触碰,就疼到心尖。   这点疼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她躺在他怀里,鼻端嗅到那股熟悉的冷松香和烈火烧灼后灰烬余味,那一点细微的疼痛让她一下子眼眶就热了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软绵绵的:“我疼。”   应辞许扫了眼她表情,轻声笑了下。   他探身,摸索了两下,手里多了把刀子,直接将绳子割断。   桎梏尽除,谢汀手空落落的,一下子垂在身侧。   应辞许抬手捏在她没有伤口的手肘,往上一挂,直接将她揽在怀里,手臂圈在他脖颈。   他手臂箍的很紧,重重的、重重的,像是要把她深深按在怀里,嵌在心口。   两人脸颊相贴,应辞许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带着半分沉笑,勾头轻轻咬了下她耳垂。   下一秒,他温热嘴唇含弄着她耳珠,齿尖摩挲,顺着耳侧往上,在她额角深深印下一吻。   他声音很轻,带着诱哄,半分宠溺,半分心痛。   “亲一下,就不疼了。” 第52章   谢汀的泪瞬间砸了下来。   她斜斜坐在他腿上, 手臂环着他脖颈,鬓边厮磨,已经亲密极了。   可这一刻却仍嫌贴的不够紧密, 他手臂用力箍紧她,她更深更重地揽在他肩上,只想这一刻把对方镌刻在自己身体里。   劫后余生,心头恐慌、焦虑、庆幸、失落交织, 谢汀控制不住地落泪,她一边抽泣着, 一边胡乱地蹭他,把眼泪糊了他一脸。   应辞许低声笑起来,揽着她,任由她在怀里发疯:“小狗……崽子。”   谢汀带着重重的鼻音,轻哼一声,扑上来张口叼住了他的嘴唇。   应辞许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顿。   下一秒,咸涩的泪水与温热香甜的呼吸交织着扑过来, 女孩子甜软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轻□□着他的嘴唇。   应辞许眸底暗火一刹那卷起风暴, 他抬手按在她后脑, 张口咬住了她舌尖。   细细的疼,带着麻痒,谢汀脊背霎时紧绷, 战栗席卷而上。   她细白的手指紧紧捏在他后颈, 下意识想要逃。   “撩完就想跑?”应辞许眉梢微扬, 懒洋洋地笑,眸底深黑火焰如有实质,舔在谢汀唇角,他手掌稍一用力,谢汀猛地向前扑去,重重撞在他唇齿间。   她闷哼一声,“痛”字还未出口,他便含了上来,把她的呜咽尽数吞没,嘴唇狠狠撕咬,又深又重地吻上了她。   长驱直入。   谢汀圈在他脖颈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只愣怔一瞬,被他的热烈和疯狂瞬间卷走,她眼皮紧闭,眼角压下细细的褶皱,微微喘息着,用力地、热烈地迎了上去。   密闭的空间,空气逐渐稀薄,热度一丝丝向上攀升。   一切感官都消失了,秋天的风,夕阳的薄暮,树影从车窗婆娑掠过,可无人在意。   这一刻仿佛到了宇宙尽头,世界即将毁灭,慑人的幽暗阒静里,飞蛾扑火奔向灭亡之前——   也要和你抵死缠绵。   谢汀的泪又从眼角漫出来,在交缠的唇舌间浸染出一丝淡淡的苦涩。   这亲吻仿佛漫长到一个世纪,又恍若咫尺,她脸颊通红,与他额头相抵,剧烈地chuan息着。   应辞许眼帘半阖,一下一下啄吻她唇角,眼尾扫出半分浅淡的笑意。   “怕不怕?”   “不怕。”   “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   车子开得飞快,他们和救护车堪堪前后脚到的医院。   应辞许将谢汀包的严严实实,将她从车上抱下来。   他手掌痛的已经麻木了,斑驳伤痕,暗红色血迹干涸在手心。   抬手抱她时稍稍用力,掌心伤口霎时裂开,鲜血涌出来,缓缓滑过他手腕。   周平一眼看见,正要张口问,便见他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周平叹了口气,转而道:“安排了双人vip病房,医生已经在了。”   应辞许微微颔首,抱着谢汀往住院部去。   谢汀脸颊贴在他胸口,手稍向下,蹭在他的腰间,拿食指轻轻戳他。   女孩子指尖微凉,软软地摩挲在布料上,贴着他的皮肤,一上一下地轻轻蹭,浅浅的麻痒。   说是戳他,这挠痒痒似的小动作,不如说是借着衣服的掩盖在撩拨他。   如同车里她软甜的舌尖,小心翼翼探他唇畔。   应辞许腰间肌肉紧绷一瞬,眼底卷起暗色,声音都沙了几分,垂首轻声叱她:“不许动。”   谢汀哼哼唧唧地,倒是乖乖把手指收了起来,可贴在他胸口的脸颊却不听话,小狗似的蹭他,呼吸闷在小小的空间里,他胸口都泛起燥热来。   她小声叫他名字:“应辞许,应辞许……”   应辞许叹气。   这个小混蛋。   他被她磨的不行,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知道,张勇那边早已经交代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他步履如风,迈步向前走着,低笑声散在空气里,嘲她:“你乖乖配合,让我早点把你这个烫手的小累赘丢开,才好腾出手去做正经事。”   什么叫她这个烫手的累赘啊?   谢汀不满地鼓了鼓腮,却果真不闹他了,隔着外套点点头,额头把衣服顶起来一个小山包,可爱的晃了两下。   应辞许眸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到了病房,医生护士早已严阵以待,应辞许径直穿过他们,把谢汀放在靠窗的床上。   床边已经摆好了柔软干净的病号服,浅蓝色条纹。   他放她下来,遮住身后好奇探过来的目光,只让她露出眼睛,揉了揉她发顶:“先换衣服。”   她脏兮兮的,身上的旗袍实在是破的看不下去。   他抬手将床边的挡帘拉上,后退一步,要往外走,谢汀见他转身,不知怎的心里一慌,下意识直起身子,跪坐在床沿,手探出去,小声唤:“应辞许……”   她手指攥在他衣角,漆黑的眼眸含着水光盯他,声音里有影影绰绰的微颤和怯意。   近在咫尺的狭小空间里,都怕他丢她一个人在这里。   应辞许眼底晃过她无助地被缚在地上湮没在火海里、泪水浸了满面的模样,眼底冷然一闪而过。   他驻足,偏过头看她,嘴角勾出几分轻佻,轻轻笑着调弄她:“怎么?要我帮你换?”   厚重的帘子外,一屋子人都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有没忍住的小护士已经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大张,抬手紧紧捂住了嘴。   ——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笑出声来。   周平:“……”   小护士还是年轻,还是医生们稳得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点小场面,算不得什么。   周平面不改色,心里腹诽,余光扫过去,正对上领头医生一脸古怪,憋的脸都紫了。   触及他的目光,医生疯狂F5,表情严肃而专业,仿佛面对一个高深的医学难题,眉心微皱,稳重开口:“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治疗方案。”   身后几名医生慎重点头,率先转身,呼啦啦一群人走了个干净。   周平:“…………”   里面的谢汀毫无察觉,听他这话,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她手还攥在他衣角,不尴不尬地横在空中,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被他含笑的眼尾一扫,指尖一松,忙藏在了身后。   她没脸再出声了,只能瞪着他张嘴做口型:“快滚滚滚!”   应辞许没忍住抬手捏了下她脏兮兮的脸蛋,力气有些重,谢汀吃痛,眉头皱起来,眼刀子要把他射穿了。   他捏完就迅速收回手,垂在身侧,手背侧向她,向前迈了一步。   弓腰在小姑娘昂起的额头上轻轻一碰。   谢汀瞬间哑了。   应辞许轻笑,贴在她耳畔,故意压低声音,暗哑性感:“我不走。背过身等你,好不好?”   谢汀被这声音勾的失神一瞬,还没来得及羞恼,就见他嘴角微勾,抽身而退,转身背对着她,面对帘子站定。   男人身形颀长,脊背挺拔,两手斜斜插兜,懒散落拓。   只是本该平整熨帖的外套上,沾满了灰尘、干草,以及斑驳交错的,火焰灼烧后的焦痕。   谢汀抬眸怔怔然望他背影,没有动弹。   “那你不准偷看。”她压着声音,生怕外面的人听见,低着嗓子也能听出骄纵满满。   他背对着她,声音显而易见带着轻笑,谢汀能想象出他眸色湛湛,几分轻佻几分坏,懒洋洋地配合她压着嗓子:   “那要看谢小姐动作快不快了。”   谢汀轻轻“哼”了一声,先把裤子穿上,而后飞快脱掉旗袍,抬手要将上衣套上去。   病号服是套头式的,她举起手,衣服遮挡住视线一瞬,应辞许转过了身。   宽松的衣服,空落落地把小姑娘埋在里面,更显得她瘦弱娇小,莹润白腻的纤细腰身如一抹白光,在他眼底一晃而过。   谢汀抬眼就碰上他视线。   黑沉沉的,舔着暗火。   谢汀气的涨红了脸,飞快拉过被子往里一钻,只露出眼睛来,恶狠狠骂他:“色鬼!”   应辞许探shen压了上去,幽深瞳孔漾着一抹寒潭,湛湛然看着她,带着丝坏笑。   谢汀一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下意识避开他眼睛,低声咆哮:“你做什么!外面还有一堆人在看着!”   应辞许轻哼一声,俯身向下,同她额头相抵,唇齿若有似无地厮磨,呼吸交缠,一边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吻她,一边低声呢喃:“这样才……刺激。”   谢汀额角细汗渗出来,下意识想要挣扎,应辞许却不放过她,拇指轻轻揉弄她额角,轻声提醒:“嘘——有人……”   谢汀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不敢乱动,只能恨恨地含住他舌尖,牙尖用力一咬——   应辞许轻轻“嘶”了一声,故意抬声,似是抱怨:“小姑娘怎么咬人呢?嗯?”   空旷的房间里,男人的声音突兀极了,谢汀一下子着急了,猛地向上一抬头,抬手捧住他的脸,嘴唇“唔”地一下用力堵住了他,眼睛恶狠狠地瞪:   啊啊啊啊啊狗东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好不好!!!   女孩子唇舌软软地,贴在他唇畔缓缓地磨,小脸却通红,鼻尖汗珠亮晶晶的,气的比羞的多。   逗的也差不多了,应辞许见她这气咻咻的小模样,终于忍不住低咳着笑出了声。   他最后重重地亲她一下,而后起身抽离,往后退了半步,同小姑娘保持安全距离,然后抬手……扯开了帘子。   身后,空荡荡一片,另张病床孤零零地躺着,病房门紧闭,玻璃窗处都被人妥帖地挡了起来。   封闭的安全。   谢汀:“…………”   她气的冒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抬手指着门外,放开了嗓子:“应辞许!!!你给我滚出去!!!” 第53章   天边已有薄暮, 夕阳透着橘红, 从窗子里漫进来,模糊了窗边病床上的女孩子的面容。   应辞许单手插兜,斜斜倚在门框上, 眸底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望着正配合医生检查的谢汀。   闲散慵懒, 全然不似被她翘着眉毛, 指着鼻子赶出病房的模样。   周平到走廊尽头接了通电话, 走过来时望见应辞许侧脸, 隐隐化开的冷冽棱角,微微愣了下神。   应辞许偏头瞥了他一眼, 白而薄的眼皮半撩,懒懒道:“剧组那边怎么说。”   周平顿了下:“陈导主张报警, 但资方大都持反对意见……目前来看,大概率是要以‘意外’来公诸于众了,毕竟这个说法对剧组的影响最小。”   应辞许侧颊线条陡然锋利起来,勾唇嘲弄地笑了一声。   “意外。”他讥诮道,“这个结果,确实不意外。”   男人眸光远远落在谢汀身上,她正把裤子下摆撩起来,露出膝盖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医生手指轻触,女孩子痛的吸冷气, 眉尖紧紧蹙起来。   周平随着他望过去, 视线触碰到谢汀的皮肤, 又迅捷敛眸,没敢出声。   应辞许看了很久,久到谢汀再难忽视男人强烈直白的视线,小姑娘趁医生偏头查看她伤口,眼神飘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显而易见还在记恨刚才他的调弄。   羞恼令她面颊染上一层浅粉,眸色晶亮,鲜活漂亮的脸孔,朝他虚张声势地露出獠牙,好遮掩她眼角眉梢漫延着的一丝丝羞赧。   张牙舞爪的……狗崽子。   这才该是谢汀原本的样子,张扬肆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   她不该有泪水,不该有苦痛,摔了有他垫背,天塌下来,也有他来撑。   逆着光,应辞许眼尾微眯,勾着唇轻轻笑了下。   而后,周平听到他冷冽没有温度的声音:“报警。”   周平一怔,鲜见地没有迅速响应他的话,而是略显犹豫地说:“报警的话,谢小姐那里……不用先知会一下么?”   他怕这一回扔到老板额头上的就不只是个玻璃杯了。   “她会同意的,”应辞许眼尾缓缓沁上笑意,渐渐将那分冷冽掩盖,“小姑娘……很乖的。”   周平应声,转身给剧组去电话。   这时候医生已经检查完了,走出来同应辞许交代:“谢小姐运气好,都是小伤,淤青和小范围的火苗滴伤,我让护士小心处理,不会留疤,应总可以放心。”   应辞许微微颔首,谢过医生,探身打算进去。   走廊那头,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两个焦急的身影。   应辞许眼尾轻轻一扫,脚步微顿。   庄晴一眼便望见他,拽着赵伊绚急急忙忙走过来:“应总?汀汀怎么样了?”   应辞许没应声,余光扫了眼被庄晴拽在手上的赵伊绚。   赵伊绚颇有些失魂落魄,脸颊上泪痕斑驳,散乱的头发狼狈地粘在鬓边,毫无女明星的模样。   她听到庄晴叫“应总”,身躯微微一震,抬眸望过来,一眼望进应辞许冷淡的眼里。   应辞许……?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伊绚脑中混沌一片,谢汀保镖纯黑口罩上那双狭长冷漠的眼睛,同眼前的男人恍惚重合,眼尾勾勒一颗浅淡泪痣,慑人魂魄。   “你……”她眼底情绪变幻,恍然开口,声音已是沙哑,“原来谢汀大名鼎鼎的保镖,就是应总啊……”   应辞许收回视线,淡淡道:“是我。”   三人身影交错,应辞许后退半步,下颌微扬,望着谢汀时眸底才有片刻温度:“护士在给她上药,你们进去吧。小姑娘吓得不轻,多谢安慰。”   庄晴闻言急吼吼便往里去,赵伊绚落后半步,与应辞许错身而过。   交错一瞬,赵伊绚脚步微滞。   “应总。”   应辞许驻足,声音透着玩味:“赵小姐还有事?”   赵伊绚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抬眸紧紧盯在他眼底,忽然说:“应总还不知道吧,剧组那边,打算用‘意外’来处理这件事。”   应辞许眼神情绪飞逝而过,瞥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是么?多谢赵小姐告知。”   他平淡的态度令赵伊绚进退维谷,眼底情绪闪烁。   她一时有些搞不太懂,应辞许对谢汀到底是何种态度。   而有些话,她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   片刻,她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平静微笑:“应总客气了,我去看谢汀。”   她匆匆而走,应辞许望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眸色深深。   里头,庄晴正抱着谢汀没受伤的胳膊哭的一抽一抽的。   擦伤淤痕不必说了,要紧的是烧伤,火焰滴在女孩子娇嫩的皮肤上烧灼出伤痕,即使是小范围的,也让庄晴看的心惊胆战。   她一边抹泪一边乱七八糟地数落着:“你们剧组怎么回事,这种事情都能出意外?怎么那么不负责的啊!”   “前两回的事情也是,最后也没查出个明白来,这一回更好了,直接弄出这么大个事情来……”   她抽抽搭搭了两下,忽然瞪大了眼睛:“卧槽,汀汀,你是不是得罪谁了?故意耍阴招害你的吧?!”   谢汀和赵伊绚下意识无奈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视线交错开来。   处理伤口的小护士不敢再听,忙把收尾做好,低着头小跑着出了病房。   屋里是空了,可门口还守着一尊大佛。   谢汀翘着眉毛去望应辞许,嫩白的指尖往外一指,颐指气使:“你,出去。门,关上。”   应辞许眼梢微抬,将门带上,临走时故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含着无可奈何的宠溺:“那宝贝乖一点,我就等在外面。有事记得叫我,嗯?”   谢汀:“……”   她刚回温一些的脸颊刹那间温度暴涨,一片晕红。   庄晴震惊的眼泪都往回流了,喃喃道:“你俩……在一起了?”   谢汀斩钉截铁:“放屁!没有的事!”   赵伊绚和庄晴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庄晴:“应总好惨。”   赵伊绚:“义无反顾冲进火场。”   庄晴:“救出来一个……”   赵伊绚:“拔吊无情的渣女。”   谢汀:“…………”   她想死。   她胡乱抹了把脸,烦躁道:“不提他不提他了!剧组那边怎么样了?”   “火扑灭了,”赵伊绚回,“陈导要报警,被制片拦住了,大概率大事化小了。”   谢汀怔了下,轻轻“哦”了一声:“这样对剧组影响最小,我理解。”   赵伊绚静静看着她,神色复杂。   谢汀微微敛睫,避开了她的眼睛。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庄晴大喇喇地,没有丝毫察觉,只担心地问:“你明天还能去……吗?”   谢汀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去的,”她说,“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   门被阖上,病房空荡荡,只剩下谢汀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重重地砸进了病床上。   一声闷哼,撞到淤青,痛的她眼底水濛濛洇出一层水。   赵伊绚将门带上,转身又望见应辞许。   男人脱了外套,衬衣挽至臂弯,懒洋洋靠在墙上,正偏头和周平说话。   隐隐约约听到周特助提醒对方:“应总,趁这个时间,你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   赵伊绚下意识去看他垂在身侧的手。   视线触及他掌心斑驳伤痕,赵伊绚眼神猛地一缩。   她虽然没有看到应辞许是如何冲进火场救谢汀的,但这双手上的伤,足够她明白应辞许的坚决。   赵伊绚思绪沸腾,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庄晴疑惑:“怎么不走了?”   “我有句话想要单独和应总说。”   应辞许凉淡的视线瞥过来。   窗边,暮色四沉,秋风微凉,拨乱应辞许额间碎发。   “应总手伤的很重。”   应辞许轻声笑了下,带着自嘲:“那种时候,谁顾得上这个呢。”   赵伊绚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在应辞许的掌心,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应总也觉得这件事,只是意外吗?”   “不然呢?”应辞许挑眉反问,目光灼灼。   “不是意外。”赵伊绚被他看得瑟缩一瞬,敛睫下定决心,斩钉截铁,“不是意外。”   应辞许站直身体,眼底裹了一层碎冰般:“赵小姐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赵伊绚摇头,“但我知道是谁。”   “是谁?”   赵伊绚捏紧双拳,咬了咬牙。   下一刻,她抬眸,一字一顿:“苏绍。是苏绍。”   赵伊绚离开后,应辞许独自在窗边站了许久。   周平寻过来,他眼睛望着远处最后一点太阳沉沉坠入地平线下,淡淡道:“盯紧苏绍。”   周平一怔:“果然是他?您没猜错。”   又有几分犹疑:“只是赵伊绚……可信么?她也许是为了保冯景然,来混淆视线。”   应辞许轻轻笑了一声。   夕阳已去,他转身迈步向病房而去,声音散在风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苏绍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她不敢骗我。”   ……   谢汀躺在病床上发呆,应辞许推门进来,她只动了动耳朵,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应辞许瞥了眼她的腿,涂的药膏丑丑的,一双细白的小腿愣是显得五彩斑斓起来。   应辞许拿手背蹭了蹭她额头,温声道:“想什么呢?”   “你管我。”她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声音闷闷的。   应辞许也不恼,往床沿一坐,脱了鞋子长腿一伸,靠坐在了她的床头。   两人的腿并排挨着,谢汀被他一挤,半个身子都差点挤进了他怀里。   谢汀:“……”   她昂起头瞪他:“下去。”   应辞许笑着耸肩,十分无赖:“不下去。”   谢汀气的转头往旁边一滚,谁知医院里病床要窄一些,她没刹住车,眼见就要翻身掉下去。   应辞许忙抬手揽她肩,把她往怀里一带。   坠落的不安令谢汀慌忙去拽他,上身被他按进了怀里,腿堪堪垂在了半空中。   应辞许的手被她牢牢压在身下。   他眉心微蹙,短促地闷哼了一声。   谢汀身子一僵:“你怎么了?”   这短短片刻,应辞许额角已然沁出一层薄汗,他微微咬牙,低声说:“我的手。”   谢汀撑着床板跪坐起来,一眼望见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伤痕累累的手。   伤口没有处理,暗红的血渍和焦黑的燃烧物斑驳,胡乱愈合的伤口被她这样一压,伤口迸裂,鲜血沁出来,从他的指缝浸染到洁白的床单上,一片血红。   谢汀死死咬着嘴唇,一把捏住他另只手腕,掌心向上,同样的伤,扎进她眼底。   她鼻子刹那就酸了,眼底水雾弥漫,眼泪即刻就砸了下来。   “我去叫医生。”   她抬手抹了下脸,跳下床赤着脚就往外奔去。   医生很快就来,一看应辞许的伤,脸色也有些发沉:“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他出去开药,叫护士准备东西,屋里又剩两个人。   谢汀就赤着脚站在一边,垂着头一声不吭。   应辞许叹了口气,轻声哄:“过来。”   谢汀没动,一颗泪“啪嗒”砸在地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花。   “要我去拉你么?”应辞许软了嗓子,“乖崽崽,我手疼,你自己过来好不好?”   谢汀顿了顿,走过去站在床沿,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他的手,没忍住一下子哭出了声。   她抽噎着一边抹泪一边气咻咻地骂:“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么能忍你是忍者神龟吗?!”   “呜呜呜你是不是傻啊,”她哭的上不来气,打着哭嗝抽抽搭搭的,难过极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应辞许,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应辞许坐在床边,张开手把她抱了个满怀,贴在她耳侧小声说:“我手不方便,崽崽自己坐我腿上,来。”   谢汀害怕碰到他的手,乖乖点头爬上床,小心地侧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边哭边说:“你的腿没事吧?不会也有伤,我坐一下给你压、压断了吧?”   应辞许没忍住,埋在她脖颈里笑了起来。   谢汀说完自己又慌了,从他肩膀摸下去,捏捏骨头捏捏肩背,紧张兮兮地:“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伤啊?应辞许你说啊!”   应辞许轻咳一声止了笑,任她上下其手,轻轻吻了下她鬓边,说:“没了,真没了,任你检查,嗯?”   谢汀胡乱摸了一通,也没摸出个什么名堂,不过见他确实没什么不适,才略略放下心来。   医生护士一进门就见两人这样个亲密姿势,同时尴尬了一瞬。   应辞许又亲了亲她耳朵,谢汀脸有些发红,一咕噜从他怀里跳出来,却没走远,跪坐在床边小心地攥着他衣角,跟医生保证:“我就看着,我不捣乱!”   医生和护士都被她逗笑了:“嗯,有谢小姐监督,应总肯定好得快。”   饶是谢汀脸皮厚,这样被打趣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周平进来了,提了个三层木质饭盒,道:“老爷子知道了,闹着要来,秦叔把他哄住了。秦叔怕您在这边吃不惯,让家里做了饭菜送来。”   于是等应辞许的两只手包扎好,他望着谢汀舔了舔唇:“我饿了。”   谢汀一愣,看了眼他被包成猪蹄的两只手,和站在一边的周平,试探道:“emmmm周平……喂你吃?”   周平脸色一板,义正言辞:“张勇那边手术还没结束……”   谢汀立刻道:“那你快去!”   周平点头,迅速退出房间,门一关,谢汀扭头对上了应辞许似笑非笑的眼。   谢汀:“……”   应辞许:“崽崽,我好饿。”   谢汀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艰难道:“我喂你。”   应辞许满意颔首。   谢汀打开饭盒盖子,就见第一层放着两个精致的青花瓷碗,旁边放了张卡片,画了两个卡通箭头,分别指向两只碗:   小辞的粥;小辞的鸡汤。   一看就是应老头子的手笔。   谢汀失笑,把粥碗拿出来打开。   一碗清淡的青菜粥,熬煮的软烂绵绸,谢汀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应辞许眼底含笑,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这视线直白到她有些不敢直视。   眼睫忽闪,她抿着唇把勺子往他嘴上一怼,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瓷勺胡乱撞上了他的牙齿。   谢汀:“……”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她被自己笨到发疯。   应辞许咬着勺子咽下那口粥,忽然倾身,与她相距咫尺,戏谑道:“怎么,你又想亲我了?”   谢汀:“?”   应辞许眉梢微杨:“每次亲我,都爱撞我牙齿。你刚刚,不是在暗示我?”   谢汀:“……”   暗示你个大头鬼!!   她咬牙,忽略脸上的热潮,虚张声势,把碗往桌上一磕:“你还吃不吃了!”   应辞许忽而坐直身体,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好了好了,吃完再亲,先吃饭。”   谢汀:“……”   食屎吧你!她只想把粥泼他一脸!!!   迅速把一顿饭给他塞完,塞的应辞许苦不堪言,鸡汤灌了小半碗,应辞许已经抱了。   谢汀把饭盒阖上,提了一下:“怎么这么沉?”   应辞许瞥了一眼:“下面还有你的。”   谢汀把下面两层打开,一张比第一层大两倍的卡片映入眼帘:下面两层都是汀汀的,小辞吃了变小狗!!!   谢汀:“?”   应辞许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小碗精致的杂粮米饭,青芹炒虾仁,一小块蒸鱼,清炒秋葵,甜汤是小份的雪耳炖鱼胶,甜点是一球香草冰淇淋,缀着巧克力屑,放在盛满了冰的容器里,一丝都没有融化。   谢汀:“哇哦~”   应辞许:“…………”   很好,有了孙媳忘了亲孙子。   应家的厨师水平自不必说,谢汀确实也饿了,吃的心满意足,应辞许……   坐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她吃。   谢汀夹了块虾仁递到他嘴边:“看你可怜,喏,偷偷赏你一口。”   应辞许抿着唇没动弹。   谢汀倏地又收了回去:“哦我忘了,受伤的人不可以吃海鲜哦,你乖乖的。”   应辞许:“……”   等谢汀吃完饭,应辞许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碳。   谢汀收了餐盒,笑嘻嘻蹭过去,扬着眉炫耀:“好满足哦。”   应辞许抬脚一勾,勾住她的大腿,往前一带。   谢汀猝不及防,闷声撞到了他肩上。   应辞许没给她反应时间,拿手腕按住她脑袋,偏头就亲了上去。   谢汀“唔唔”反抗,又怕碰到他的伤处,被他占尽了便宜。   唇舌纠缠,旖旎暧昧。   谢汀气喘吁吁地软在他怀里,应辞许轻笑着含她唇珠,轻轻厮磨:“好满足哦。”   谢汀仰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   收拾停当,两人一起过去看张勇。   还在手术中。   阒静的走廊里,只有周平等在外面。   谢汀的神色不自觉凝重起来,应辞许用手腕蹭蹭她脸颊,道:“周平先去吃饭,我和汀汀守着。”   周平应声,谢汀和应辞许倚着坐在了走廊的长凳上。   夜里阴冷,头顶白惨惨的灯有些发暗,照在谢汀面无表情的脸上。   “冷不冷?”   谢汀摇头,手指搭在他腕间,无意识地勾画着,发呆。   “他……”半晌,谢汀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犹豫,“会好吗?”   “会,”应辞许望着她的侧脸,轻声回答,“不论如何情况,应家负责到底。”   等到夜里十点,谢汀已经迷迷瞪瞪靠在应辞许肩上眯了片刻。   手术终于结束,寂静的走廊刹那喧哗起来,张勇昏睡着被推出来,头上缠着白纱布,面色微微苍白。   医生走出来,谢汀和应辞许忙迎上去:“手术很成功,不必进ICU了,普通病房观察就可以。”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谢汀紧紧攥着的手稍稍一松,心头一块大石倏然落下。   张勇运气实在不好,除了背部烧伤面积大一些和小腿骨折之外,最主要的伤在头顶。   被柱子接连砸了两回,颅内出血,颅骨碎了一块,好在手术成功,没有影响到其他功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站在玻璃窗前望进病房,张勇还在昏睡中,嘴唇发白干裂,即使是麻醉状态,眉心也微微蹙着。   他们安静地站了很久。   回去病房的路上,伴着月光,一地沉默。   进了门,谢汀声音沙沙的,说:“我先去洗漱。”   闷头躲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她已经收拾妥当,只眼圈微微发红,自动自觉地拿了毛巾过来找他,仰头说:“你坐下,我帮你擦脸呀。”   应辞许瞥了眼她明显哭过的眼睛,从善如流的坐下。   浸了热水的毛巾温热熨帖,令他紧绷的皮肤有一霎的放松。   应辞许闭着眼,唇角微勾,嗓音深醇,问:“哭了?”   女孩子的手有一霎的停顿,又细致抚过他的眉眼。   “下次不准偷偷哭,”他睫毛敛着,灯光下白而薄的眼皮上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眼尾微翘,含着淡笑,“要哭也要来我怀里哭。”   灯影下,谢汀望着他出神,手上忘了动作。   男人侧耳:“擦好了?”   谢汀声音有些发颤:“好了。”   “那我睁眼了?”   “不,先别……”   “嗯?”他轻声问,“崽崽要做什么?”   下一秒,女孩子温热柔软的唇瓣落在他额间,奶油梅子味,一触即分。   应辞许倏然睁开眼睛,谢汀攥着毛巾,转身匆匆而走。   耳垂泛红。   他轻轻笑起来。   落了灯,黑暗袭来。   窗外月光糖霜般漫进来,谢汀自觉地侧躺在床上,望着站在床边的应辞许。   黑暗里他眸底笑意湛湛,自然而然地躺下来,谢汀自动自发地缠上去,两手勾在他颈间,脸颊埋进他怀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问:“手还疼么?”   应辞许细细啄吻她眉眼,低声哄:“不疼。”   谢汀抱他抱得紧紧的:“应辞许,你怎么那么敢啊?就那样冲进去,你不怕的吗?”   “不怕啊,”他沉沉地笑,喉间震动,抵在她鬓边,“我要做汀汀的、从天而降的英雄。”   谢汀也轻声笑起来。   幽静缱绻里,她手指下意识绞缠着头发,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剧组说,这是个‘意外’,对吗?”   应辞许一顿,只轻轻“嗯”了一声。   “可我觉得……”   她鼓起勇气:“我觉得不是意外。”   应辞许揽在她背后的手臂稍稍用力,沉沉开口:“汀汀,看着我。”   谢汀把埋在他怀里的脑袋拽出来,借着月光同他对视,眼底泛着坚定。   “决定了?不保护他了?”   这句话如巨石入水,掀起涛涛波澜,谢汀眼睛倏然睁大,而后又刹那平静下来。   原来他都知道了。   她如释重负。   “他是在犯罪。”她轻声说,“这样对张勇不公平。”   她的手摸索着轻触他手上包扎的纱布,轻柔地摩挲:“也对你……不公平。”   “报警吧。”   ……   夜色缱绻,月光燃至清晨,露水初上,破晓时分,谢汀缓缓睁开了眼。   应辞许还沉沉而眠,一夜未见,他下巴泛起一层青皮,胡茬略略冒了头,她指尖摸上去,刺挠挠的痒。   她玩儿了一会儿他的胡茬,悄无声息地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应辞许眼睫微颤,却没有醒来。   谢汀轻轻舒了口气,踮着脚去洗漱,而后站在床边,望着沉睡的他发呆。   良久,她微微弓腰,在他唇畔留下一个清新的浅吻,转身离开。   ……   第一缕日光透进来时,应辞许缓缓睁开了眼。   怀里空空如也。   房间里空气寂静,好似从没有谢汀停留过的丝毫痕迹。   她消失的干干净净、了无踪迹。   应辞许独自坐在床边,沉默无言。   片刻,门“吱哑”被推开,撕开了安静的空气。   周平提着饭盒进来,面无表情、例行公事般开口:“应总,谢小姐有事出去,她叮嘱我……”   “让我喂你吃饭。”   应辞许:“…………” 第54章   秋日清晨冷风瑟瑟, 在快速行驶的车窗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雾水。   车内一片沉默。   正值小长假, 城市空荡荡的,墓园里却已经早早有人过来祭拜。   穿过长长的甬道,树木参天, 阴凉渗骨, 转过一个弯, 就看到温雪的墓碑。   碑前跪坐着一个人。   他手上握一把水盈盈的白色郁金香,静静望着墓碑上镌刻着的,那张微笑的温柔脸庞。   永远十七岁的温雪。   隔着几步远,赵伊绚和谢汀脚步缓缓停下来,神色复杂地望着男人的背影。   只有庄晴,一无所知,出声同他打招呼:“苏绍?你已经来了。”   苏绍转过脸, 神色冷淡, 只轻轻颔首, 算是回应。   谢汀和赵伊绚依次走上前,将手上的捧花放在温雪墓前。   一模一样的, 三束白色郁金香。   温雪最爱的花。纯洁,温柔,也叫做……   失去的爱。   庄晴也跟着过去, 正要弓腰放下花束时,苏绍忽然一抬手, 将刚放上去的那两束花大力甩到了地上。   纯白的花朵无力地栽倒在泥土里, 花瓣凋落, 混在一地泥土与落叶里,凌乱而狼狈。   花束飞溅时甩起的水珠重重打了庄晴一脸,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花骤然落地。   现在,唯有苏绍的那一束,完完整整地摆在温雪面前,柔和而美丽。   苏绍眼里闪过讥讽,头也不回,淡淡道:“滚。”   庄晴猝不及防,心里火苗盘旋,出口便道:“苏绍,你发什么疯?”   苏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神情阴鸷,眼神淬了毒般,阴冷地扫在她们脸上。   “我发什么疯?呵。”他低低地笑起来,眼睛死死盯在谢汀身上,“谢小姐不如说说看,我在发什么疯?”   谢汀抬眸静静地直视他,没有开口。   “我发疯你们一个个都过得这样好。”他嘴角勾着嘲弄的笑,“我发疯当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庄晴脸色一白,张口想要辩白:“那件事是个意外,她们两个也是受害者。你要怪的话,连我一起好了,那年是我提议要……”   谢汀猛地上前重重捏住了庄晴的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苏绍的眼神一变,死死盯在了庄晴身上:“你说什么?”   谢汀甩手一扯,把庄晴推到赵伊绚身边,挡在他们之间,轻声说:“苏绍,在温雪面前,互相留些体面吧。”   苏绍神色一滞,垂首去看墓碑上,温雪飞扬灿烂的笑脸,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他缓缓跪下去,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脸,指尖轻颤。   秋风瑟瑟而过,男人一滴清泪重重坠地,迅速湮没在泥土里,消失不见。   ……   病房里,应辞许斜倚在床头,手腕上扎着吊瓶,面前放着的平板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文件。   他飞速扫过一页,不必开口,周平迅速出手替他翻到下一页。   如果忽略掉刚刚喂饭后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的话,这配合堪称默契。   片刻,周平接了个电话。   “警方介入调查,剧组从今天开始停工,当时在现场的就有上百个人,一一排查需要时间。”   应辞许静静听着,忽道:“在剧组里悬赏,有人提供有效证据,一条一百万。”   周平应声,继续说:“关于苏绍的事……需要谢小姐亲自来说。”   应辞许颔首:“等她回来,会去录口供。”   这一等,就等到了暮色四合时候,连谢汀的人影都没有见一个。   结束了一个开在病房里的会议,天幕已经,应辞许眼帘微阖,道:“给她去个电话。”   电话忙音响了许久,没有人接。   应辞许眉心微微蹙起来:“再打。”   嘟嘟两声响过,下一秒,嘈杂的音浪从手机里扑面而来,炸裂在安静的病房里。   DJ飞速调音,尖锐的音调扎进耳膜里,接着,是赵伊绚扯着嗓子的挑衅:“谢汀!你硬撑个屁啊!不能喝趁早给老娘认输!”   谢汀眼睛都红了,手掌往吧台豪气一拍,梗着脖子:“再来一杯,伏特加!”   应辞许:“……”   赵伊绚哈哈大笑:“你他妈今天喝死到这里,老娘可不给你收尸!”   谢汀抬手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酒,闷头往嗓子里倒,烈酒入喉,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激的她眼泪直往下淌。   她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大着舌头卖弄:“你、你他妈塑料姐妹,早掰了,压根靠不住!我、我可是有男人的人……”   灯光迷离,她喝的头晕目眩,顺势往桌上一趴,手肘碰到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狗男人”通话中。   谢汀大脑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应、应辞许……?”   应辞许冷冰冰道:“喝了多少?”   谢汀满脑子酒精,哪儿听得出他的不虞,吃吃地笑起来:“多少?没、我没喝呀……我们、我们喝茶呢,嗯嗯,茶,好喝。”   说着抬手又灌了口酒。   应辞许额角青筋直蹦,跟酒鬼没什么好说的,言简意赅问:“酒吧名字。”   墓地在郊区,她们找的酒吧也显得有几分破败,应辞许赶到时,夜已经深了。   三个女明星,毫无防备地坐在大厅里,一个个眼神迷离,喝的烂醉。   被人卖了都要反过来帮忙数钱。   应辞许看见这一幕,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往上涌,面上裹了一层寒霜,顾不得手上的伤,一把将谢汀抱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大步往外走。   周平额角冒汗,交代了底下人把赵伊绚和庄晴送去酒店,匆匆小跑着去追怒火冲头的应辞许。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应辞许被纱布裹着的手,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要说,老板啊你女人要不就先给我抱一下吧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呐?   他亲爱的应总可能会直接给他一拳让他先裂开看看。   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平嘴巴禁闭,小跑着赶过去先过去替他开了后座门。   应辞许抬手粗鲁地将谢汀扔进了后座。   真皮座椅柔软而舒适,谢汀飞出去,后背重重陷进去,侧脸贴在软软的皮质上,她舒服地蹭了蹭,嗓子里咕咕唧唧地轻哼了一声。   对这张床还挺满意。   应辞许站在车外,一手抵胯,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   谢汀鼻端嗅到熟悉的味道,终于迷迷糊糊地半张开眼,迎面撞入应辞许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应辞许?”   谢汀怔了下,忽然粲然一笑,强撑着软绵绵的身子跪坐起来,呼啦啦朝他扑了过去,圈住他的腰抱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哦。”   酒鬼,又软又甜的小酒鬼嗲着嗓子往他怀里乱蹭,应辞许的火气蹭的熄了半截。   她下巴抵在他胸口,仰着头往上看他:“你来接我啦?”   他冷着脸,声音里还有几分低气压:“嗯。”   谢汀笑嘻嘻地,抬手去够他的头,揽在他脖子上把他整个身子拼命往下压,自己翘着身子,像条鱼一般,噘着嘴去够他:“亲亲,亲一下。”   应辞许:“……”   他抚额,瞥了眼一旁背着身子拼命抖肩的周平,勉为其难地顺势往下弓了弓腰。   谢汀一下子咬住他嘴唇,嘬了两口,一边亲他,一边两手并用往上爬。   光上手还不满意,接着连脚都用上了,直往他腰上圈,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嘴上还委委屈屈地:“你怎么不抱我呀?你不爱我了!”   应辞许:“……”   万万没想到灵魂拷问是这样的突如其来。   他被她弄的心头燥火升腾,揽着她腰稳住她,谢汀一被抱稳,圈在他脖子上的手就捧上了他的脸,对着他嘴唇脸颊额头mua mua mua一通狂亲,亲的他一脸口水,热情的让人无法招架。   应辞许真是被气笑了,任她捏着他的脸胡乱盖章,强行驾着她坐进了后座。   一旁的周平深深松了口气,坐上驾驶位第一件事,迅速将挡板升了上去。   谢汀被按在应辞许怀里,她太不乖,扭来扭去的不愿意,推开他的手臂,直接kua坐在了应辞许腿上。   应辞许一滞。   谢汀已经不管不顾地滑下来,紧紧地贴着他,扯着他的下巴继续亲。   总归进了车里,应辞许随她□□了,可这会儿她有了着力点,两只手腾了出来,立刻开始作乱,顺着他脖颈一寸寸绵软的揉捏,脊椎一寸寸窜起麻。   接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水蛇般缠上了他的腰。   应辞许眸底暗火烧起来,他手受伤不方便,没法推开她,额角薄汗沁出来,声音都哑了了,只能紧紧箍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缠绵地唤。   “汀汀,崽崽,你乖一点,好不好?”   谢汀嘴巴一翘,眼底水意都沁出来:“我不乖。”   她亲他脖颈,那里皮肤脆薄,她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撩在他泛着青的血管上。   缓缓向下。   应辞许后槽牙紧紧咬着,呼吸渐渐重起来。   她一双沁着水的眸子迷蒙地望着他,声音娇软:“应辞许,我要。”   不等他回应,她着急地软着嗓子求他:“应辞许,我喜欢你呀。”   应辞许眼里的暗火点燃整个车厢,他眸子紧闭,敲窗哑着嗓子,喊周平:“停车,你先下去。”   ……   谢汀睁眼时,第一眼望见的是月光。   澄澈明亮的月光,透过车窗,温柔地在她眼皮上跳跃。   车窗……   等等,为什么是车窗??   她愣了几秒,男人含着半分笑的声音在她耳边沙哑回荡:“醒了?”   谢汀酒意多少已经散了几分,但仍迷糊着,偏头小声问:“应辞许,这是在哪里呀?”   “在车上。”他答。   “哦,”她含含糊糊地,脑子不太清醒,“车上……我、我不是在医院么?”   应辞许借着月光轻轻亲了下她头发,顺着她答:“嗯,在医院,然后你早上去墓地了。”   谢汀一下子愣住了。   月光忽然被镀上一层哀伤,谢汀仍醉意熏然的脸上,渐渐露出难过的表情。   “今天是温雪的忌日……我喝多了。我们都喝多了。”她捏着他的衣襟,小声说着,忽然又着急起来,“赵伊绚和庄晴呢?”   “我让人送她们回去了。”他抱着她,很温柔,循循善诱,“崽崽今天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我会担心的。”   谢汀出神了片刻。   “因为难受,”她说,“因为难受到心脏要炸掉了。”   应辞许眸光描摹在她微微下垂着的眉眼上,声音很轻:“跟我讲一讲好不好?你们和……温雪的故事。”   ……   那是两年前的小长假。   四个刚入大学的女孩子,一见如故,好的令人嫉妒。   宿舍夜谈会里,年轻女孩的梦想在夜空里飞舞,温雪比庄晴还要小几个月,总是笑得很柔和,小声却坚定地:“我可是要拿影后的人呀。”   假期学校里空荡荡,温雪要和青梅竹马的男友苏绍去约会,被庄晴截胡,提议一起出去玩。   去了一个边陲小镇,碧石般的湖泊,连绵雪山,少数民族淳朴的笑脸。   那之前一切都是开心的。   直到那天。   民宿主人给她们介绍了一个偏僻的景点,人少又漂亮。她们心动了。   临出发时庄晴不舒服,留在民宿,剩下三个人租了辆车,谢汀和赵伊绚都刚拿过驾照,年少轻狂,决定自行开车前往。   中途,她们停车去路边村子里的小卖铺买水,村民看她们是外地人,热情的给她们介绍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小景点,吹得天花乱坠。   那时三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哪知道,他推荐人过去,都是要拿回扣的。   三个人觉得总归是随便散散心,没有目的地,去哪里都好,便决定临时过去那个小景点看看。   这个决定是毁灭的起点。   道路偏僻,未开化的小村子,道路上都是泥。两边的树林参天而立,鸟鸣高亢,阒静的午后时光,路上连辆车子都难看到。   因此有车子驶过时,坐在副驾的温雪百无聊赖地看了过去。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速不慢,摇摇晃晃地开到了她们前头。   温雪扫一眼后车窗上厚厚的灰尘,心里琢磨着这车子有多久没有洗过了,下一秒,后窗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小手,“啪”地一声打在车窗右下角。   温雪定睛扫过去,忽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个血手印。   小小的手掌,脏兮兮的,浸满了鲜血,重重扣在车窗上,一动不动。   她嗓子干涩:“你们看——”   谢汀和赵伊绚看过去的前一秒,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徒留一个残缺不全的印记。   谢汀有些不明白:“什么东西?”   赵伊绚也凑过来,没看出来什么名堂:“看什么?看前面这车好脏?”   温雪眉心皱着,把血手印的事情和她们说了。   谢汀和赵伊绚惊讶极了,又觉得她是不是看错了。   最终三个人一致决定,先跟着这辆车看看情况,总归他们目前的路线是一致的。   路况不太好,前面的车开的也不太快,她们远远缀在那车后面,跟到了一个废弃的学校。   远远地望见面包车停了下来,她们不敢再往前,接着树木的掩盖,小心地瞧着那一边。   车门打开了,副驾上跳下来一个高瘦的男人,紧接着,驾驶座的男人也下了车,这个男人矮小阴鸷,下车先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一遍,才将车门拉开。   甩手扯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来,接着是一个男孩……   孩子们浑身脏污,手被绑在身后,垂着脑袋一动不敢动,一个小孩下车时腿软了一下,矮小的男人一巴掌甩了上去,孩子当场鼻血喷了出来。   第一次目睹这样的事情,三个女孩子吓破了胆,蜷缩在车上,一动都不敢动。   谢汀抖着手摸出了手机,手忙脚乱地拨了110。   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所在地,只能给出两个有用的信息点,河边、废弃的学校。   警察让她们三个不要轻举妄动,他们马上赶过去。   一个小小的面包车上,载了将近20个孩子。   最后一个孩子被拽出来时,温雪捂住嘴叫出了声:“她、她的手……”   她左手手掌上,满是脏污干涸的血,正是温雪看到的那一个。   小女孩走路时踉跄了几步,高瘦的男人打了两下粗糙的手语,她们才看懂,这女孩儿是个聋哑小孩。   清点完毕,两个男人带着一群孩子进了学校,面包车静静地停在校门外。   趁这个时候,谢汀咬着唇发动车子,抖着手转动了方向盘。   车子顺利地调了头,三个人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刚要从小路穿出去,后面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赵伊绚扭头一看,心脏几乎炸裂,两个男人飞速地跑出来检查了一遍面包车,看到后挡风上的手印,迅速而又警觉地开始在四周搜寻。   赵伊绚的声音都颤抖到尖锐:“谢汀,快走!他们发现了!”   谢汀一脚踩上油门,车子猛地窜出去,对方迅速有了目标,跳上面包车,疯狂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谢汀手抖到握不紧方向盘,车子一歪,从一棵树上重重撞过去,斜冲上了土路。   她急转方向,车子横冲直撞地往前走,而对方的车子已经追了上来,毫不犹豫地、直直撞向了她们的车子。   “嘭”地一声巨响,车里三人浑身一震,慌不择路间谢汀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她死死将油门踩到底,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走出去,她要带她们走出去。   可亡命之徒没有理智可言,刀尖舔血的勾当下,被发现后面临的后果令他们疯狂,面包车与她们并排而行,疯狂想要超车。   生死时速,两辆车你追我赶的轰鸣声响彻天际,泥土在空中动荡飞扬,谢汀嘴唇都咬出了血,拼命地、拼命地向前冲。   可还是晚了。   面包车超过了她们一个车头的距离,而后车身一歪,直直撞了上来。   谢汀瞬间把方向盘打死,可老天都要和她们作对,路边树木参天,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们被夹在了中间。   谢汀咬牙扭头,对上赵伊绚和温雪的眼睛:“跑!!”   三个人同时打开车门,飞跃而下,两个男人在身后穷追不舍,一边怒喝:“站住!!”   高瘦的男人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扔了出去。   温雪跑在最后面,一击即中,捂住后脑一声惨叫。   谢汀脚步一滞,被赵伊绚用力扯了回去。   身后,温雪后脑渗出血来,她眼前发黑,踉跄着朝谢汀和赵伊绚喊:“快跑!!!不要管我!”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烈烈阳光照下来,照不亮这片土地。   谢汀一边飞奔向前,一边拼命扭头去看,高瘦的男人已经追上了温雪,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身后矮瘦的男人一把将她踹到了地上。   热泪随着风飞出来,剧烈的呼吸下,胸腔一片血腥蔓延,谢汀失声痛哭着、拼命奔跑着。   而矮瘦的男人却没有停息,起身打算再次追上去。   温雪脖子被掐着,却死死地盯着他,手上攥着那块打中她的石头。   在他行动那一瞬间,她扬手将石头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个男人当场瞎了一只眼睛。   高瘦的男人见状一把将她甩开,便要再追,温雪拼命抬手箍住了他的脖子,牙齿狠狠地、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动脉上。   鲜血四溅。   她泪眼朦胧地、失神地望着远方,她亲爱的朋友,远去了,远去了。   阳光耀眼,热烈而直白地射进她瞳孔里。   她微微眯眼,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她们逃出去了。   真好啊。   要好好的、好好活着啊。   连我的那一份一起吧。   ……   谢汀还有几分醉意,可说起这些事情,她头脑却清晰无比。   月光下,她脸颊遍布泪痕,紧紧攥着他衣襟,哭的无声无息。   “她才十七岁,”她低声喃喃,“她才十七岁。她死在十七岁。”   应辞许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再紧密一些——更紧密一些——   他的小姑娘,心里藏着这样惨痛的过往,时不时便要独自拿来舔舐,一个个痛苦的夜晚,一下下痛苦的呼吸。   她活着就是错。   “苏绍是该恨我,该恨我们。”她将脸埋进他怀里,黑暗里唇角笑容惨淡,“你说……当时死的是我多好啊,我爸爸开心,季雨柔开心,我妈妈能见到我了,她也会开心的……皆大欢喜。”   她笑起来,紧贴着他,胸腔震动,一下下扎在他心尖。   应辞许眼底腥红一片,他顾不上自己的伤,用裹满纱布的手用力地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涣散的视线对准他。   “我不开心。”   他声音沉郁,冰山沉在海平面下,影影绰绰的冷冽:“我不开心。”   谢汀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谢汀,”他同她对视,郑重地望进她眼底,一字一顿,“苏绍不该恨你,他该恨的是那些人贩子。你要记住,你是受害者,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谢汀轻轻咬住嘴唇,眼底水雾再次弥漫而起。   “他没有资格代替温雪来恨你,来惩罚你。”   “留下来的人永远都要活在这一份绵长的痛苦里,而他,不该把他的痛苦加诸在你的身上。”   谢汀的眼泪倏然而落,她眼神涣散,低声喃喃:“是、是这样吗?”   “是这样。”他声音沉沉,稳她心神,“这对你,不公平。”   “可温雪呢?她的运气也太差了呀……”月光下,她睫毛颤颤,遮住眼底晦暗。   应辞许轻吻她面上泪痕,轻而坚定地说:“她把她毕生的运气都分给了你们,我的汀汀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她。” 第55章   乌云遮住月亮, 郊外的风吹着温柔的口哨, 他们坐在车里,静静的拥抱。   迷迷糊糊间不知说了多少话, 谢汀脑袋钻进应辞许怀里, 将他前襟染湿又捂干。   终于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她呼吸里还混着烈酒的味道,同她身上那股甜甜的气息纠缠,熏熏然地他也要醉倒了。   “汀汀, ”他轻声唤, “崽崽?”   谢汀呼吸绵长, 双手仍紧抱着他,只在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困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应辞许轻轻笑了下,给周平去了电话。   凌晨时分,开回去也要两个多小时, 不想让她颠簸,便让周平在附近随便找个酒店, 先凑合一晚。   郊区条件不太好, 最好的房间也小的可怜, 应辞许抱着谢汀, 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了床上。   床软的过分,谢汀脊背陷进去, 朦胧中察觉他要走, 心里一急, 忙双手双脚地蹭了上去, 哼哼唧唧地搂着他不放。   “不准走……”她含含糊糊地醉话梦话一股脑往外倒, “应辞许,呜呜呜你不要我了……你这个拔吊无情的渣男……”   应辞许:“……”   又是一句猝不及防的灵魂拷问,天知道他不过是想弓腰帮她脱鞋。   黑暗里,小酒鬼还不甚清醒,可喝醉的人力气却出奇的大,她伸手胡乱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把他往下一拽,只听“咚”地一声——   重重的一声响,嗡鸣着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   谢汀脑子一懵,闭着眼哼唧:“应辞许,谁家半夜放鞭炮呀……”   应辞许:“……”   他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直跳。   他被她拽的猝不及防往前一栽,脑门直直撞上木质床头的棱角处,痛的他眼前直发黑。   放鞭炮?!!他脑门差点开花了好不好?!   他捂着头倒在床上,偏头看身侧的谢汀,呼噜噜睡得像只小猪,他气的把她往身前一带,一口咬上她的下巴。   谢汀觉得痒,下意识哼唧起来,应辞许又用了两分力,谢汀又娇里娇气地瘪着嘴,要哭不哭地:“应辞许……应辞许,有狗追着咬我……”   应辞许:“…………”   他偏头重重咬住了她嘴唇。   下一秒,谢汀又软又甜的小舌头自动自发地缠了上来,从他唇瓣上舔过,直直勾缠上他的舌头,嘴唇紧紧贴上他,热烈地吻了上来。   她呼吸热热的,带着甜味和酒味,充盈在他口腔里,一边亲他,还一边凡客为主地要往他身上爬。   应辞许心里那点火气早被她磨平了,眸底漾起浅笑,从善如流地翻了个身,平躺下去,谢汀就摸索着跨坐到了他身上,一双软绵绵的手不停地作乱,弄的他心里头燥火一阵阵往上涌。   他今天穿的休闲T,谢汀下意识拽他衣襟,可死活拽不开,整个人急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缠着声音求他:“应辞许,应辞许……”   应辞许衔着她的唇舌,贴着她耳廓含含糊糊地说话,声音低沉暧昧:“崽崽,你可别后悔。”   谢汀睫毛轻颤,气的咬他舌尖,声音黏糊糊的:“你快点呀……”   “操!”他低骂。   而后,应辞许眸色一寸寸深,如同深潭古井,掀起纵情的浪潮。   兜头将她淹没。   ……   谢汀是被痛醒的。   太阳穴一阵钻心的疼,电钻滋滋冒着火星扎进去一般,她眼前一阵黑,缓过这一阵,她微微动了下身子。   谢汀:“…………”   发生什么了?老娘的腰要断了!!!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白色斑驳的房顶,角落里还在渗水,泛着黄洇湿了一大片。   一个年久失修的破旧房间。   她心里猛然一紧,脑中闪回昨天的画面。   她们三个沉默着从墓园出来,又沉默着上了车,气氛令人窒息,庄晴第一个受不了了,张口问:“你们和苏绍发生什么了?”   谢汀和赵伊绚异口同声:“没什么!”   庄晴更狐疑了,不停追问,但她没有牵扯进来,她们也不想她牵扯进来,实在搪塞不过去,赵伊绚烦了,眼见经过一条破败的酒吧街,抬脚猛地踩了刹车。   她粗鲁地把谢汀和庄晴都拽进去,扬手叫了酒,猛灌一通,放下酒杯后,眼底通红。   谢汀心头的郁气也被激起来,庄晴也生气了,三个人蒙着头一阵猛喝,像个傻逼一样,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哭,喝着喝着……   不省人事,直接倒在了桌上。   卧槽……   谢汀心里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这腿根酸疼,整个人仿佛被车来来回回碾过似的的感觉,她好像有体验过一次,那是……   跟应辞许约.炮那一回。   不、是、吧!!!   她心里一阵哀嚎,强忍着酸痛撑起胳膊,正要起身,忽然听见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她偏头看过去,磨砂玻璃的洗手间门里,影影绰绰一个男人朦胧的轮廓,竟然还光着身.子!   而他的手此时正握在把手上,即将出来……   谢汀死死咬住嘴唇,摸到床头矮柜上放着的座机,在他出来的一瞬间,甩手扔了过去。   这一下准头出奇的好,男人闷哼一声,扬手挥过去,把座机打了下去,又是一声闷哼——   因为伤口迸裂,他将纱布取了下来,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受伤了。   “谢!汀!”   应辞许只下半身裹着浴巾,黑发泛着潮,淅沥沥淌下来,流过他流畅有力的腹肌,缓缓沁入挂在腰上的浴巾。   谢汀脸一阵红一阵白,瞠目结舌:“应辞许?怎么是你!”   应辞许黑着脸盯着她,阴恻恻问:“否则呢?你还想是哪个野男人?”   大悲之后就是大喜,谢汀情绪还有些转不过弯,“腾”地一下坐起来,正要说什么,忽然瞥见他身侧的手又在流血了。   她心里一急,掀开被子直接跳了下去,捏住他的手焦急地问:“你手上的纱布呢?”   应辞许没有回答。   谢汀要急死了,抬头正要接着问,却见他眼帘微垂,凝眸在她的脖颈上。   她皮肤瓷白,因此愈加显得脖颈薄薄的皮肤上那一大片迤逦的殷红暧昧而情se,再往下,谢汀眼睛直了——   “卧槽!!”   吻痕也就罢了,她目光触及到腰间青紫指痕,才忽然发觉,这光溜溜的漏风的感觉是什么登吸!!!   她一声尖叫,一个飞扑便要去拽被子,应辞许冷笑一声,长臂一伸,抬手就勾住了她的脖子。   两个人霎时紧紧贴在了一起,谢汀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健硕的胸肌、细腻的皮肤缓缓地蹭在……   她脸刹那间一片通红,拼命挣扎着要跑:“应辞许!你给我松开啊啊啊啊啊!”   挣扎间她往后退了半步,一手按在了他放在椅子上的T恤上,薄薄的衣料下,手机硬邦邦地硌在她掌心,正在震动?   她脑子一片浆糊,随手一挥,将手机拨到一边,就要再逃。   纠缠中的两个人没人发现,手机上正有电话打进来,被谢汀一不小心,点到了接通键。   此时他们哪里顾得上这个,应辞许勾着她一步步逼近,直直将她抵在了墙上,贴着她耳廓声音暧昧低沉:“怎么?勾引了我就不认账了?嗯?”   谢汀双手抵在他肩上,红着脸梗着脖子嘴硬:“我勾引你?你梦里的勾引吧?我还要找你算账,明明是你趁我喝醉,霸王硬上弓!”   “霸王硬上弓?”应辞许一口咬上她的颈畔,唇舌研磨,轻笑着说,“要不要我帮你复习一下,你昨晚是怎么缠着我的?嗯?”   谢汀猛地捂住耳朵,疯狂摇头:“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应辞许手掌捏她细腰,步步紧逼,滚烫的吻一下下落在她唇角:“软着嗓子拽着我的衣服哭唧唧地求我,求我快一点,又求我慢一点……”   昨晚的回忆零零碎碎地冲进脑海,她死死地压着他,一边哭一边质问“呜呜呜应辞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槽!!!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谢汀耳朵滚烫,咬着牙死鸭子嘴硬:“不不不不不!一定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威胁我!我一个弱女子,我能怎么办呢?只好哭着就范了qaq……渣男别想骗我!”   应辞许眼底戏谑再也遮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忽而轻轻地舔了下她唇角,低声呢喃着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应辞许厮咬她下巴,呼吸灼烫地洒在她颈窝,低笑声震在她心尖:“后悔自己做了次不孝子孙,违背长辈定下的婚约。谢小姐身体力行深入教学,我已经离不开你……”   谢汀瞬间羞耻到浑身发烫,小声骂他”不要脸“,趁他舌尖缠过来时,迅速咬了他一口。   小姑娘都在爆炸边缘了,可咬他这一口却轻的跟蚂蚁蜇似的,应辞许眸子里飞速闪过一丝笑意,微微松了手臂。   谢汀松了口气,趁机一把推开他,狂奔到床上,掀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   应辞许探身过去揉了揉她脑袋,被小姑娘隔着被子一把打开了手。   他轻笑了一声,让她自己缓缓,自己探身去拿衣服,掀开T恤的那一秒,手机屏幕恰好暗下去。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一通秦叔的通话记录,只持续了十几秒,想来是刚才混乱间,不小心接通了。   他正要回拨过去,掌心的手机忽然又嗡嗡震动起来。   又是秦叔。   应辞许眉心微蹙,接通电话,就听那头秦叔声音焦急,甚至含着几分哽咽:“少爷!老爷子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医生说……他年纪大了,情况不太好。”   应辞许神色瞬间沉下去:“我立刻过去,保持联系。”   谢汀察觉不对劲,探出头小声问:“怎么了?”   应辞许神色冷沉,屈身跪在床上,轻轻啄了下她额角:“爷爷出事了,乖,收拾一下,我要去医院。”   谢汀眼睛倏然睁大,也顾不得害羞了,飞快从被子里钻出来去拿衣服穿,一边斩钉截铁说:“我陪你一起去。”   周平面色沉重,把油门踩到最大,车子呼啸着飞驰而去。   后座上,谢汀眉心紧蹙,一双手紧紧攥在应辞许手腕上,手心洇出一片冷汗。   应辞许神色已然平静下来,他眼帘半阖,张臂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自语,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   “没事的,会没事的。”   ……   医院是应氏旗下的私立医院,周平轻车熟路,几人坐电梯直达顶级VIP病房。   出了电梯,迎面就见一群医生正围着秦叔在说着什么,众人脸上皆一脸严肃,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秦叔一脸晦暗,忙迎上来:“少爷。”   应辞许抬手,径直问医生:“情况如何?”   秦叔立刻噤声,瞥了领头的医生一眼。   国内脑疾病顶级权威专家,此时却眉心深深蹙着,长叹一口气:“唉……原来头上的撞伤还没有完全痊愈,这次二次伤害,我惭愧,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应先生趁现在,先进去看看应老先生吧。”   应辞许唇角紧绷,没有开口,定定看着他。   权威专家眼神开始躲闪,额角开始冒汗。   片刻,应辞许收回视线,转身牵着谢汀直接进了病房。   入目是一张画满可达鸭的亮黄色床罩,仔细一看,枕套床单被套,非常完整的四件套。   应辞许:“……”   有趣。   他瞳孔微动,瞥了眼可达鸭被套下面躺着的毫无血色,苍白憔悴的应弘泰。   听到声音,应弘泰虚弱地睁开了眼。   他似是痛苦非常,眼睛只能半张着,在望见应辞许后,视线缓缓向后,在看到站在应辞许身后满脸担心的谢汀时,一束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应辞许:“……”   “爷爷,”应辞许忽然大步向前,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应弘泰的手腕,“你怎么样?”   臭老头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应弘泰被他攥的手腕一疼,心里大骂这个不肖孙子,看都不看他一眼,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来,指向谢汀,唇角露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开口时声音嘶哑:“汀汀……汀汀也来了啊……”   谢汀被他苍老的腔调喊的心里发酸,她忙跟过去同应辞许并排跪在地上,握住了应弘泰的手,满是担忧:“应爷爷,你……”   “咳咳,”应弘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刹那晕起不自然的红晕,咳到眼角泛起泪花,另只手艰难地伸过来,将他们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谢汀有些发愣,应弘泰撑着身子,颤巍巍道:“汀汀啊,我老头子眼看着是要过去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不肖孙子了。趁我还清醒,还能说话……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谢汀心脏都缩紧了,看着老头子这暗自强撑的模样,鼻子一酸,眼泪也开始在眼底打转:“您说,您说,我一定做到!”   应弘泰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喜意,谢汀泪眼朦胧看不真切,应辞许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应弘泰松开一只手,从枕头下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条红绳。   磨旧了的红绳上,剔透的橙红色玛瑙玉圆环,那个被还回去的“订婚信物”。   谢汀有一瞬的愕然,之前种种淌过心头,滋味难辨。   应弘泰微微笑着,一行浊泪从他苍老的眼角滑下来:“我想抱到曾孙……难了,难喽!可我老头子早就认定汀汀……做我的孙媳……临老了临老了,就愿意看儿孙满堂,我……”   应辞许:“……”   他嘴唇微启,想要开口,手腕内侧软肉忽然被老头子狠狠一掐,痛的他额角青筋直跳。   应弘泰怕他坏事,忙朝谢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一边笑一边眼眶发红直抹泪:“老头子我临走前要是能看到你们订婚,我就死而无憾了……”   说着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干枯的手紧紧捂在嘴上,咳得一颤一颤的,谢汀心里发酸,眼泪滑下来,迎着老人期盼又不甘的眼神,哽咽着脱口而出:“我答应您!”   她答应的太迅速,一个巨大的馅饼哐哐哐一下子砸到头上,应弘泰激动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两眼放光:“真的?!!”   谢汀:“???”   应辞许:“……”   秦叔:“…………”   权威专家:“………………”   谢汀愕然张口:“您、您……”   应弘泰一张脸刹那涨成了猪肝色。   他迅速反应过来,猛地往下一躺,扶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我头疼……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说着大惊失色:“我不会是失忆了吧?!”   一屋子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谢汀尴尬地站起身,艰难开口:“爷爷,您、戏有点过了。”   应辞许没忍住笑了出来,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才稳住表情。   应弘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见功亏一篑,立刻开始耍赖,指着应辞许开始控诉:“我容易嘛我!你们早上的话我都偷听到了!都做了小黑屋里做的坏事了,人家小姑娘醒了就不认账,我发愁啊!只好腆着这张老脸给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想办法娶媳妇了,我太难了!!!”   谢汀猛然回想起自己不小心按到应辞许的手机,而他们情热时说的话都被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子听了去,她就浑身都要冒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第一次见面就说过这老头是个性骚扰的臭老头,完全没有冤枉他,他果然是啊!!   老头子生龙活虎的,应辞许就懒得给他好脸色了:“别胡闹了!秦叔送老头回家,下午把所有零花钱卡都给我送回来,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孙媳妇没套着,零花钱全没了,应弘泰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应辞许冷漠道:“晕倒加倍惩罚。”   应弘泰:“……”   他立刻调转方向,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汀:“汀汀啊,我的亲亲孙媳呀,你管管你的未婚夫嘛,爷爷一把年纪了,受不了没有零花钱这个打击呀!”   谢汀:“……”   她微笑道:“爷爷,您不知道什么叫夫唱妇随的呀?”   应辞许捏着她的手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谢汀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应辞许唇角微勾,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撂下哭丧着脸的老头子,揽着她转身离开。   大戏散场,秦叔和医生们早不见了人影,走廊里阒寂无人,应辞许一把将谢汀扛了起来。   谢汀猝不及防,挂在他身上拍他肩:“你做什么呀!放我下来!”   应辞许抱着她径直走到窗边,将她一把放在窗沿。   十七楼,放眼望去,世界渺茫一片。   秋风飒飒,渗入谢汀的脊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张臂圈在了应辞许脖颈。   应辞许捏着她的细腰,身子一挤,挤进她的tui间,紧紧相贴。   视线平齐,他深深望进她的眼底,眼底幽黑沉暗,风平浪静底下蕴含着即将破土而出的风暴。   “这么着急嫁给我?未婚妻?”   谢汀静静望着他,手指抬起,轻柔而细致地描摹他冷冽的眉眼,垂首在他微颤的眼皮上印下浅浅一吻。   而后,她扬眉,娇纵明艳,小声叹气,万分无奈:“唉,形势所迫呀。未婚夫?我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心头万般滋味霎起,良久,应辞许轻轻笑起来。   他轻笑时胸腔微微震动,传到她的皮肤上,令谢汀一瞬战栗。   她掌心重重按在他心口,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她的脉搏一下下打到她心尖。   谢汀声音微微颤抖,哑声问:“它在说什么?”   应辞许捏起她细白的手腕,淡紫色血管缠绕在她剔透的皮肤上。   他垂首,在她脉搏跳动处印下虔诚的一吻。   “说爱你。” 第56章   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还是被没收了所有的零花钱。   陪着老爷子胡闹的秦叔连带受罚, 扣除三个月工资。   一视同仁,极其公平。   应弘泰抗议无效, 泪眼汪汪地捂着空空如也的口袋,送走了自己的不肖孙子。   应辞许先陪谢汀去警局录口供。   再回想一遍当年事,谢汀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   应辞许等在外面,见她过来,抬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询问:“崽崽?”   谢汀仰起脸朝他微微一笑,手臂去圈他腰。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心神渐稳,谢汀依偎在他身上,闭了闭眼, 张开时神情已经轻松许多:“我没事的。”   不是说话的地方,应辞许微微颔首,偏头去问负责调查的警察案情进展如何。   结果不尽如人意。   这种发生在剧组里的案子往往牵扯过于复杂, 人流往来、社会关系交缠太多, 办案人员昨天到今天已经将剧组当时在场的人员盘查了一遍,但至今一无所获。   应辞许让周平放出话来, 一条有效证据一百万,自然有人心动, 可目前来看, 那些提供的证据, 都没有什么实际效用。   案子开局就十分棘手。   或许是有所预料, 听了这个结果,他们并不太失望。   苏绍选在这场戏以这样的方式出手,一定计划周详,准备充分,绝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从警局出来,他们便赶往剧组。   出了事,整个剧组都平添几分丧气,连大火烧后残余的焦炭余烬都没怎么收拾干净,颓然地堆在地上,被风一卷,一地烟尘。   他们过去时,导演、制片、监制一堆人都窝在酒店的小会议室里开会,一个个脸黑如锅底,气氛沉闷。   周平探手推开门,而后恭谨地退开身体。   应辞许与谢汀的身影映入眼帘,会议室里的人皆面色微变。   谢汀眼波一转,瞥见苏绍竟也在场。   他坐在陈启身后,听到开门声,神色冷淡地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相抵,谢汀神色平和,静静地望着他,再没有往日的躲闪与避讳。   苏绍瞳孔微动,片刻,淡淡垂下了眸。   他放在桌下的手,却缓缓攥成了拳头。   谢汀收回视线,迈步进门,正要开口,有个制片已经忍不住话,当即将脸色甩到了谢汀身上。   他皱着眉,语气极冲地质问:“谢汀,为什么不和剧组商量就报警?!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影响有……”   谢汀没等他说完,脸色就冷了下来。她红唇微勾,讥诮道:“赵总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我还以为您是来关心我,伤的严不严重呢。”   赵制片被她噎了个正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喝道:“谢汀!你知不知道,剧组当时已经发了声明,说是意外!你擅自报警,是在打我们的脸!你知不知道你的粉丝把剧组微博号都快要炸掉了!”   谢汀愕然地瞥了眼身侧眼帘半阖,神色平静的应辞许。   见她看过来,他斜斜睨了她一眼,唇角勾出一个冷淡的笑意,微微颔首。   谢汀眸底漾过一丝浅笑,瞥向赵制片时已化为一片碎冰,冷笑道:“赵制片果真是心急的性子,我那时候才出事多久?就迫不及待出声明。意外?经过我这个受害者的同意了么?我看你这张脸就是该打!”   赵制片气的手直抖,这时一边冷眼旁观的陈启也皱着眉开了口:“当时我们意见还没有统一,赵总就擅自发了声明,怎么现在又成了打我们的脸?我这张老脸可不会白白送上去被人打。”   “陈导!”赵制片火越烧越旺,“剧组停工一天就是几百万几百万的扔钱,你是导演,我们的钱投给你不是让你撒着玩儿的!你偏心谢汀也该有个度!”   气氛剑拔弩张,两个阵营互不相让,赵制片的质问回荡在空中,一时没人再开口。   男人的轻嗤声在这样寂静的拉扯中就显得尤为明显。   所有人都看过来。   应辞许未着正装,斜斜倚在椅子上,碎发遮住一半眉眼,眼皮半撩,懒洋洋地轻声笑起来。   却带着冷峭的讥嘲。   他慢条斯理地抬眸,却是望向会议室里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那里坐着苏绍。   “苏导,”应辞许眼皮微掀,漫不经心,声调慵懒,“你觉得呢?该不该报警。”   苏绍抬眸,直直望向他。   男人的眼底带着几分戏谑,似是纯粹的好奇,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应辞许一开口,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脸红脖子粗的赵监制都住了口。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苏绍一人脸上。   他神色始终冷淡,眼波未动,不动声色地仔细端详应辞许的脸。   他为数不多的见到应辞许时,男人都身着正装,头发梳起,冷漠锐利,看人时能直直刺入心底,令人不敢直视。   可现在这个腔调慵懒,矜贵凉淡的男人,却让他有了另外一种熟悉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不是在那个应总裁身上。   碎发遮眉,黑衣加身,一双狭长的眸子要笑不笑地……眼底那颗摄人心魄的泪痣若隐若现。   少了些什么……他没戴口罩?   口罩?!谢汀的保镖?!   苏绍悚然一惊,一刹那脊背汗毛直竖,嗓子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应辞许似是等的不耐烦了,手肘懒洋洋支在桌上,以手托腮,眉梢微挑:“怎么?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么?看来苏导同陈导,不是一条心啊,嗯?”   苏绍手掌紧攥,手背青筋凸起,牙关紧咬,空气干净了几秒,才听到他堪称平静的、毫无波动的声音:“应总说笑了,谢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是应该报警的。”   他事情做得极其小心,警察盘问了一整天连一条有效线索都没有发现,他有撇清自己的自信。   应辞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待他收回视线,苏绍手心已是涔涔冷汗。   应辞许眸光看向了赵制片,慢条斯理开口:“苏导说的,我倒是赞同。确实是该报警。”   赵制片不敢在应辞许跟前造次,只得憋着气道:“应总,或许您不太清楚,在剧组发生这种事情,很难找到证据,到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似是怕说服不了应辞许,毫无停顿,一口气说了下去:“剧组停工损失严重不说,□□直接导致网络上唱衰项目,舆论倾倒,未播先黑,这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做?再说了,谢汀她毫发无伤,不是正好是事发意外的佐证吗?为什么一定要查下去?”   应辞许若有若无地点了下头,似是听了进去,问:“那依赵总的意思来看,这事情该怎么收场?”   赵制片脸上一喜:“撤销报案,谢汀出面解释,剧组立刻重新开工。”   应辞许双手交叠,略略沉吟,似在认真考虑。   赵制片急了,正要趁热打铁,应辞许忽然抬眸,玩味道:“我不同意。”   赵制片被噎的脸色一青:“为什么?应总身家丰厚,可谁愿意每天扔钱出去连个响都听不到?”   “为什么?”应辞许似笑非笑地盯他一眼,忽然往后一靠,侧头去望谢汀的脸。   谢汀不明所以,应辞许却伸出手,下颌微扬,淡淡道:“手。”   他的手平放在半空中,所有人目光皆是一凝。   男人的手章伤痕斑驳交错,血渍干涸,暗红、凌乱的伤口,经历过这场大火的人一眼望去,便知晓这是严重的烧伤。   应总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下一秒,女人纤弱漂亮的手,修长干净,轻柔地放在了他的掌心,同他掌心的伤痕形成鲜明的对比。   应辞许毫不知疼般,先轻轻握了她一下,而后将手指张开,一根根缓缓插.入她指缝间隙,牢牢攥紧。   男人有力的手臂与女人纤细若然无骨的手腕纠缠,迤逦暧昧的画面里,应辞许望着谢汀的眼底猝然沁出笑意。   “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声音里含着浅笑,怡然自得,“我的未婚妻。”   小小的内室霎时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未婚妻???!以及应辞许手上的伤???据传那天冲进去救了谢汀的是之前常出现在谢汀身边,整日戴着口罩的保镖,现在看来……   保镖的眉眼和应辞许的面容渐渐在眼前重合……所有人心里同时响起一句惊天动地的卧槽!!!角色扮演都他妈玩的这么投入的吗???   赵监制如同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应辞许抬眸,直直望向苏绍。   苏绍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脸色阴鸷沉郁,死死盯在他们缠绕的手上,眼底红如泣血。   应辞许轻笑着收回视线,抬眸问:“还要撤销报案么?”   众人讷讷,一时无人开口。   应辞许牵着谢汀起身,淡淡道:“一条有效证据,两百万。一周之后还是没有消息,剧组就开工。中间的损失,由我来承担。”   重金之下,一周时间,还是没人出来指证的话,说明苏绍确实没有把柄可抓,那么继续浪费时间也没有必要了。   手上有资本,做事自然爽快,听他这话,屋里那些暗自赞同赵制片的人瞬间松了口气。   有人给他们背书,身上的压力霎时小了不少,此时都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冲动符合赵制片的话,惹到了这尊阎王。   而赵制片……此时脸色苍白,一刹那憔悴了许多,站起来捂着心口喊:“应总……”   应辞许驻足,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赵总担心这么多,剧组太累,不如回家歇着。你的那份投资,原封不动拿走。剧组资金不够,陈导只管向我开口。”   他轻笑着睨了一眼乖乖被他牵着手的谢汀:“我的未婚妻,随便扔钱玩儿,响不响的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我爱惯着。”   话音刚落,电话震动声嗡鸣而起,有人下意识去摸手机,却见后方的苏绍已经抬手接通电话。   所有人都下意识望过去。   一地安静里,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苏绍冷淡的面色有了一丝波动,而后迅速回归平静。   听到最后,他只言简意赅回:“好,我知道了。”   陈启问:“怎么了?”   苏绍抬眸,视线从应辞许面上略过,直直盯上谢汀。   “警方要见我。”   陈启有一霎的惊愕:“怎么又要见你?我们不是都已经录过口供?”   苏绍眉眼间忽而闪过一丝寒凉彻骨的笑,眼神阴冷,一寸寸抚过谢汀的脸。   “谁知道呢?”他唇角露出一个细微的笑,语调冷淡里含着几分平静,“总归问不出什么,事情又不是我做的……”   “我怕什么呢?” 第57章   七天后, 《南雁》剧组再次开机。   苏绍被警方传唤三次,说话滴水不漏, 没有破绽。   巧的是,监视器就放在草棚后的不远处,地上各种电线、拍摄导轨凌乱纠缠,人员流动最是繁杂。   而想要从监视器处走到拍摄现场,正好要从草棚背后经过,苏绍如果选在这时候动手, 时机确实非常合适。   但那天走过这条路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每个人都有可能作案,而苏绍的动机, 确实最为明确。   不是没有人为了那个“一条证据两百万”的承诺动心,但也没人敢担上作伪证的风险。   没有证据, 事情陷入了僵局,谁也无法将苏绍定罪。   应辞许信守承诺, 一周之后,直接撤销报案, 剧组重新运作起来。   因为剧组停工耽误了进度,拍摄周期更加紧张起来, 重新开机第一天,谢汀就上了大夜,拍摄到凌晨三点才结束。   收工后开车回酒店,谢汀拖着疲惫的身体,上车扯过毯子往头上一蒙, 直接睡了过去。   深秋时节,凌晨露重,何文放轻手轻脚地开了暖风,一路无言开回酒店。   停车场,何文放刚转过弯,一束车灯透过车窗直直射过来,他眯了眯眼,就见那辆车一个倒车,进了停车位,而后车门开启,男人探身下车。   身后路灯昏黄,侧目望去,是身着笔挺西装、刚从工作中脱身就马不停蹄赶来剧组的应辞许。   男人穿过黑暗,踩着夜色,身披满身星光而来,屈指轻敲车窗。   “汀汀呢?”   何文放小声说:“后头呢,睡着了。”   应辞许“嗯”了声,绕到车身另一侧,开了门,微微弓腰进去。   车里略略有些闷,谢汀侧着身子,柔软的羊绒毯子慵在她脖颈,盖住了下巴,昏黄的车内灯照在她脸颊,一列睫毛在眼下拓下半绺阴影,却遮不住她眼下青影。   女孩子呼吸绵长,车上显然不那么舒服,她脖子歪着,竟然也睡得熟透了。   应辞许抬手用毯子将她裹紧,手心掌住她后脑,将她脸颊按在胸膛处,手臂没怎么用力,轻飘飘就将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这阵瘦了不少。   也警惕了许多。   乍然腾空的失重感令谢汀一个激灵,从熟睡中惊醒,猛然张开了眼。   朦胧幽暗的灯光只一小簇照在她眼底,应辞许望见一闪而逝的惊惧与紧张,在触及到他的眉目时,一寸寸淡下去,渐渐沁出柔软的、雀跃的笑意,而后伸手毫无保留地环住他的肩背。   “唔……你来啦?”声音沙沙的,显而易见的疲惫。   应辞许心脏仿佛泡在热水里,被她软弱无骨的手缓缓地攥紧般,有一瞬的窒息感。   他垂首爱怜地轻啄了下她眉梢,喉结滚动,边探身下车,边低声答:“嗯,想崽崽了。”   小姑娘脸上霎时绽开一朵花,笑嘻嘻地拿脸颊蹭他脖颈处的皮肤,温热清隽的气息,令她安心。   她眨了眨眼,狡黠的俏皮:“可惜我一点也不想你呀。”   凌晨三点半的路上,阒寂无声,路灯光影交错,将两人影子拉的长长的。   应辞许听罢小姑娘得意洋洋的话,脚步一顿,停驻在了原地。   谢汀愣了下,探头去看他表情,红唇轻轻嘟着,在他下巴上软溜溜地蹭来蹭去,抹出一片斑驳的口红印,偏偏还要去揶揄他:“喂,生气啦?应大总裁?”   应辞许眉眼微垂,轻轻睨了她一眼。   而后忽然垂首,咬住了她在他下巴上作乱的唇肉,轻轻厮磨一瞬,呼吸又向下辗转,停留在她脆弱纤长的脖颈处,牙尖抵在她颈边血管,鼻息微乱,热烫烫的。   “挑衅我?唔?”他声音忽然幽深,在无边的黑暗里,混沌着无边的欢愉与战栗,低声暗语,“那过一会儿,可别求饶。”   谢汀立刻怂的困意都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往上一跃,搂住他脖子开始疯狂摇晃着他撒娇:“应总,应先生,哥哥——我未来的亲亲老公,我好想你超想你!想你想到呜呜呜呜泪都流干了,你就疼疼我,不要欺负我了好不好?”   磨人精又来了。   应辞许被她晃得眼角眉梢都是笑,隐在夜色里,让她看不到。   声音却沁在凉薄的月色里,冷冷淡淡的:“现在求饶?晚了。”   谢汀心里哀嚎,咬咬牙一咕噜从他怀里翘起了身子,手臂挂在他脖子上,猛地直起上半身,两腿往他腰上一圈,贴了个满怀。   随她在怀里打滚,应辞许岿然不动,怡然地向前迈步,掌心热热的,按在她后腰,将她往上颠了颠,抱小孩般托着。   谢汀拿脸颊蹭他,嗲着嗓子:“哥哥脸好冰,我给你暖一暖。”   下巴在他侧脸线条划过,疯狂吹彩虹屁,抑扬顿挫地用播音腔一字一句地念:“啊!这刀削斧刻的凌厉侧脸!哦!这剑眉星目是如此的英俊逼人!这是谁?我!我宇宙第一美少女谢汀的男人!”   她胡乱地蹭他一通,又去咬他嘴唇:“哥哥嘴唇好软,又香又滑咬一口Q弹Q弹,呜呜呜呜呜全世界最好吃!”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停车场,应辞许从侧门走进酒店,一眼望进去,长长的甬道里,只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寂寂寥寥。   刚踏进去,却见拐角处长长的影子晃动着朝这边移动,马上就要同他们打上照面。   应辞许微微停顿,余光瞥见门侧边楼梯间的死角,一片黑暗。   他捏着她腰脚步一转,两个人霎时被黑暗淹没。   谢汀眼前骤然暗下来,还未适应,只觉得脊背向后一抵,冷硬的墙壁顶在她脊椎上,应辞许倾身向下,唇梢若有似无地徘徊在她唇畔,两人呼吸瞬间交织。   谢汀正要张口询问,应辞许一口咬住了她的唇瓣。   撬开齿关长驱直入,谢汀呼吸骤乱,被他压在墙上,手掌抵在她脑后,唇舌一下下凶猛掠夺。   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走路声,两个工作人员小声谈论着剧组的八卦,从他们身侧经过。   未曾发现,近在咫尺的黑暗里,男人将女人强势地按在身前,吻的如火如荼。   这个吻停下时,谢汀已经浑身发软,她小声地、细细地呼吸着,嗔声抱怨:“嘴巴都被你咬肿啦!”   “你不喜欢?嗯?”他低笑。   谢汀小声地“哼”了一声:“不喜欢!”   应辞许唇畔勾着抹玩味的笑,眉梢一挑,低声反问:“刚才是谁说我的嘴唇最好吃?汀汀说说看,还吃过谁的?”   卧槽,猝不及防一道送命题。   谢汀怔了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直要气笑了。   狗男人,醋劲儿还挺大。   可她谢汀是那么容易被套路的吗?   她眉尾飞起来,腰背笔直笔直的挺起来,理直气壮反将一军:“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应辞许:“……”   他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   谢汀眼底窃窃地笑,却尤不收敛,脸上的理直气壮刹那一转,小脸垮下来,眸子里转瞬便好似沁了泪般,凄凄惨惨戚戚,软着嗓子哭唧唧:“呜……你竟然不信任我,宝宝好伤心,你不爱我了QAQ”   应辞许:“………………”   谢汀一边假哭,一边偷眼看他神情,看他一脸一言难尽,实在哭不出来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捧着脸笑的乐不可支,应辞许瞳色深深,轻轻舔了下后槽牙,而后抬手,一巴掌拍到了她屁.股上。   “小屁孩,”他掌心热热的,危险地抵着她,“这么不乖?”   谢汀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她瞬间闭眼,往下一倒,栽到他肩膀,装模作样地打着小呼噜:“好困哦……我睡着了。”   应辞许惩罚地轻轻捏了下她的软肉,低声哼笑:“抓紧这一会儿的时间睡觉,一会儿就没觉可睡了。”   谢汀:“…………”   她闭着眼假装听不见,应辞许将她往上颠了颠,抱紧出了拐角,向楼上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男人的脚步声陷进厚重的地毯里,一丝声响都无。   立在门前,应辞许掌心蹭了蹭她:“房卡呢。”   谢汀“唔”了一声,说:“裤子兜里呢,等一下。”   她一手揽着他脖子,一手探下去往裤兜里伸,可惜腿挂在他身上,折起来一个角度,裤兜的地方皱起来,好难塞进去。   谢汀手指用力将布料撑开,正要往里伸,对面的门“啪嗒”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的女人,张大了朦胧的睡眼,和谢汀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谢汀:“…………”   卧槽!!!   她脑内弹幕疯狂刷屏,要掏兜的手一抖,蹭的一下顺着裤子直直滑了下去,一下子重重戳进了和应辞许紧贴着的地方。   这一下……正中红心。   应辞许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咬牙缓了缓神,转头看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谢汀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往胸前重重一闷。   应辞许的脸迎面埋进一片软绵绵里,几近窒息。   谢汀死死抱着他的脑袋,僵硬地呵呵一笑:“秦、秦姐,大晚上的,出来逛街啊。”   对面叫秦姐的工作人员已经懵逼了,她嘴唇惊愕地张开,直直地盯着谢汀的脸。   朦胧灯光下,谢汀一双蕴水的眸子如梦似幻,腻白的肌肤在灯光下蒙着一层柔和的光,朝她微微笑着,若有似无的美令人心悸。   可惜嘴角那抹笑意过于僵硬了些,让这张漂亮脸蛋此时此刻写满了大写加粗的尴尬。   秦姐眼角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被谢汀按在怀里、西装笔挺的男人的背影。   谢汀立刻警惕地又把他往怀里更深处按了按,应辞许鼻梁一痛,气的一口叼住了她胸口的软肉,又用舌尖撩拨她。   撩的谢汀腰身一麻,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呵呵,”对面的秦姐见势不妙,瞬间目不斜视,剧组工作人员就是不一样,演技说上头就上头,她眼神刹那空洞,迷离地望过来,小声喃喃,“你谁啊……别打扰我梦游……梦游……”   说着,她晃晃悠悠地转身,一步步挪到了屋里,“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抵在门后,秦姐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掩下心头的震惊。   她刚才虽然一脸懵逼,但一闪而过间也瞧见了男人的半张侧脸,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这边,谢汀也长出了一口气,松开应辞许的头,狠狠扯他的脸,小声抓狂:“别亲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被抓包了!!”   应辞许黑着脸去摸房卡,“滴”地一声,房门大开,应辞许灯也不开,抱着她穿过黑暗径直走到卧室,将她往床上重重一撂。   “谢汀!”他咬牙把要扑腾起来的她重重按下去,“我们先来探讨一下,你刚才差点废了你老公的事情。”   谢汀:“……”   因为震惊,她那一拳确实杵的不轻,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被抓包的事情吗!!   男人,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狗东西!   谢汀欲哭无泪,被狠狠镇压了一夜。   狗男人身体力行的和她来来回回探讨了三四次他到底有没有被废。   事实证明,很好用!非常好用!极其好用没有半分受损反而更加意气风发更加[哔——]了!   就是谢汀自己快废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第二天,送走了狗男人,谢汀擎着酸痛的腰去了剧组。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心怀鬼胎,总觉得剧组气氛有几分微妙。   问何文放,他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去问问?”   谢汀摇了摇头:“算了,可能是我错觉。”   秦姐是圈里老人了,昨晚又那么识趣,应该不会乱说话。   午间放饭,谢汀有些困乏,吃了饭独自去卫生间想要洗把脸。   前头几个服装组的工作人员凑在一起神秘兮兮的说话,谢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跟在她们后面进了洗手间。   几个人没注意到她,进了厕所隔间还在聊,谢汀晚一步进去,就听见一句酸溜溜的话:   “怪不得谢汀要勾搭应总呢,这尊大佛搞到手,手里什么资源没有?可怜保镖了,命都不要冲进火里把人家救出来,一双手烧成那样子,谁知道人家反手就是一个绿帽子。还是比不上有钱有权的大佬啊……”   谢汀:“……”   秦姐,说好的梦游呢???   怎么你转头就把我卖了?!   另个声音笑着揶揄:“你替人家保镖心酸个什么啊?说不定谢汀功夫了得,勾的两个男人心甘情愿共侍一女,愿意互相被谢汀戴绿帽呢!”   谢汀:“…………”   妈的。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白皙漂亮的脸,扪心自问,她的技术有那么好么?!   两个狗男人,她这幅小身板也应付不过来啊! 第58章   流言蜚语飞的是最快的。   当天上午, 著名八卦论坛里, 忽然出现一个帖子, 十分钟内就盖成了千层高楼, 分分钟HOT。   发帖人是个灰色的论坛默认头像, 新注册的小号。   主题:靠搞笑视频翻红的女明星又出幺蛾子了,她怎么就那么管不住下半身   主楼内容:   不拿数据线不喝水,一口气把瓜放完   LZ有姐妹在某雁剧组,今天听说一个有嗲刺激的大瓜(先说好我只有聊天记录锤, 别找我要实锤, 爱信不信,不信速速出贴)   这位姐前阵子还在炒作跟保镖的绝美爱情, 圈内都以为她已经收心打算洗白了,以前那些黑历史也被删的差不多了, 不再搞七搞八认真拍戏撸奖了   万万没想到管不住下半身的不止有男人,女人也不遑多让   这位姐虽然喜欢保镖的公狗腰,也确实给她伺候到位了, 不过久而久之也就那样了,哪个男的没长那玩意儿啊?说到底还是嫌保镖没背景没办法给她助力, 背着保镖又动了心思, 这回勾搭上的是个真·大佬,你们绝对想不到   姐也是牛逼的很, 昨晚拍完夜戏都凌晨两三点了, 姐还有力气跟大佬在走廊激吻, 腿都缠腰上了, 亲的那叫一个难舍难分,被工作人员撞上的时候两个人正一边互摸一边开房门,当时那叫一个尴尬   1楼:不拿数据线好评所以大佬是哪位?   52楼: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买一个能把话说完的楼主   109楼:LZ这码打的跟没打码一样,一眼就看出来是谢汀了,前阵子那么高调我就知道她要翻车   335楼:不是吧?保镖刚冲进火场救了她诶!这么快就和大佬搞上了?太不要脸了吧……   582楼:所以大人物到底是谁楼主你快!点!说!急死我了   楼主:我回来了,刚才猫儿子拉屎给我臭的原地去世,出去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活过来   继续说,这个大佬,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早些年还有女明星不知死活往他身上贴,被他搞得资源全掉,直接被公司雪藏了,但是呢他也不喜欢男的,千真万确   所以坊间一直有传闻说这个大佬那方面不太行,这都三十了还清心寡欲的,没见他碰过哪个女的一根头发的   没想到大佬竟然在这位姐身上翻车了,清心寡欲一尊佛都能勾的进房间都来不及,走廊上就干柴烈火又亲又摸了,姐的技术是不是有点牛逼啊   666楼:秒解码了,三十岁、不近女色,不就是应辞许么,艹,这位真大佛啊,怎么就眼瞎了看上谢汀?哦对了他还投资了南雁……细思恐极   795楼:所以谢汀现在是已经把保镖踹了?我他妈zqsg嗑过这一对的!!!现在吃进去的糖全都变成屎了卧槽   873楼:我吐了,大佬怎么这么想不开,   999楼:卧槽说真的,我以前一直有点羞于启齿,谢汀骨子里那点媚真的很勾人,我梦见过自己被她压了,姐真的又软又媚……醒了之后我还有点失落……但是就事论事,劈腿真的很恶心,不愧是炒作上位的黑料小公主了   楼主:最后一次回复,说完就匿   据说,这位姐和保镖并没有断,也就是说,姐同时吊着公狗腰和真大佬。剧组那边传过来的是这位姐是真牛逼,好像大佬和保镖互相都清楚第三人的存在,还都愿意和她保持这种三人关系   ……说着说着我他妈有点羡慕,草!(一种植物)   楼主这一层回复一发出来,整个帖子都炸开了锅。   其他家粉丝浑水摸鱼骂谢汀不要脸,路人真情实感羡慕谢汀生活多姿多彩,有为保镖扼腕叹息的,更有谢汀的粉丝完全不信瓜,追着骂楼主放假料,让她等着收律师函的。   热闹透顶。   谢汀风评急转而下,而论坛的讨论也迅速被扩散到了微博。微博可是追星集中营,各家粉丝大乱斗,看不惯的、有过节的、看笑话的,都削尖了脑袋要凑过来踩她一脚。   一脚踩到万劫不复最好。   谢汀的微博评论迅速被人占领,粉丝努力控评也抵不住路人盘太大,很快,谢汀最新微博的最热评论就出炉了:   姐开班收徒吗?上过大学母胎solo没有性生活那种   谢汀:“…………”   她看的直翻白眼,往下再去,底下差不多都是过来骂她的了。   脚踏两只船,劈腿小公主,嫌贫爱富,狗改不了吃屎,不要脸的荡X。   网友手里一个键盘,什么难听的话都吐的出来。   看在她眼里只觉得好笑至极。   也不知道等网友们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要怎么啪啪打脸,绞尽脑汁替自己挽尊了。   她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谢汀腰腿还酸软着,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无视从剧组四面八方隐晦投射过来的、各色各样的目光,懒洋洋拨通了应辞许的电话。   他接的很快,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同电波交缠着传过来,无端端多了几分温柔:“嗯?崽崽?”   这声音昨夜深深抵在她耳畔,低喃着声声轻唤她的名字,战栗般的呢喃。   可无论听过多少遍,都让她心里漾起奇怪的甜蜜。   谢汀手指在剧本上划来划去,嘴角已经无意识勾起来,本来要质问他的话,却变成了撒娇般的嗔怪:“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应辞许显而易见已经知道网上的事情,他挑眉暧昧地轻笑,反问道:“我那么卖力,一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做的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狗男人,一旦开了戒,三句话就要带点荤。   昨夜迤逦情.潮仿佛仍飘荡在她四肢百骸,被他性感低沉的声音一勾,她耳梢已然滚烫起来。   谢汀心虚地看了眼空荡荡的四周,小声骂他:“滚滚滚,大白天的发什么情,赶紧把你公狐狸尾巴给我收起来。我是问你,要不要澄清啊?”   “为什么要澄清?”应辞许淡淡道,“你有做错什么事么。”   谢汀一怔:“你的意思是?”   “一个捕风捉影的帖子,就能把你骂上热搜,”他声音里已带上几分冷峭,眸底蕴上薄冰,讥诮道,“既然这么爱看热闹,我怎么能不再添把火。”   谢汀本并不在意那些恶评,过去曾经,她早已听过太多太多。这圈子里,没有个好心态,早混不下去了。   网络时代,谁又在乎真假虚实呢?不过是情绪的狂欢,大火、浪潮,扑面而来,兜头直下,灼烧你、淹没你。   不是她,也是别人。   所谓热点,只是需要时间的掩埋。   可他在意。   “晚上什么通告?”他忽然问。   “一个视频网站的年度盛典。”   “我陪你去。”他唇角又凝起半点笑意,声音里的冷冽化作点在她耳畔的温柔浅吻,“晚上见。”   ……   下午三点,安格斯汀国际酒店。   造型团队已经等在房间,门没有关,轻轻推开,是长长的玄关,谢汀听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我才不信应总真的和她有一腿呢……应总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嘛要找和一个保镖缠缠绵绵的黑料小公主啊……”   “谢汀胆子也太大了,敢借应总炒作……还炒作这么恶心的床上关系,我不信应总忍得了……”   “你们忘了她怎么翻红的吗?那个游乐场视频,脑袋都埋到男人□□里了……呕,我吐了,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是几个小年轻凑在一起,正抱着手机讨论的热火朝天,一边说着,一边窃窃的笑,几分戏谑,几分阴阳怪气。   谢汀踩在柔软地垫上的脚步微顿,听见造型师低声笑骂:“好了好了,说不够是不是?不怕被听见!麻烦。”   有人不怕他,嬉皮笑脸:“徐哥,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点呢,你什么时候见过女明星早到的?更何况这位了,不迟到都算惊喜了!”   谢汀微微一笑,她身后的何文放已经面若寒霜。   步伐向前,转过玄关,整个房间扑面而来,谈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望过来,有人惊愕地张大眼,有人眼底透出隐晦的兴奋。   屋内落针可闻。   谢汀眼波微转,淡淡往椅子上一坐,下巴微抬,手指轻敲木质椅圈,没有出声。   空气凝滞,气氛压抑,只有谢汀指甲敲击时发出沉闷的轻响,荡在人耳廓,无声的凉意沁出来。   何文放神色冷沉,面无表情扫视一圈,抱臂抬眉,皮笑肉不笑:“怪我们来的太早。”   姓徐的造型师到底见过世面,立刻收拾表情,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热情洋溢一脸灿烂地迎上去:“我们汀汀哪次不是这样敬业?这次我可是给你准备了足足四套礼服,妆面也有特殊设计,保证汀汀今晚艳压全场。”   先放话夸她,再给点暗示,一点小小的威胁。   大家是合作关系,要是得罪了造型师,红毯上造型被网友群嘲,对正在风口浪尖的她可是得不偿失。   她不过挂在热搜上被骂了半天而已,就忙不迭踩到她脸上来了。   也忒沉不住气。   谢汀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造型师。   这些人明显不信她后头有应辞许撑腰,毕竟他往常不近女色的姿态太深入人心,怎么可能就倒在了她谢汀的裙底,还甘愿和她的保镖共用一个女人呢?   简直荒唐。   造型师被她眼神一扫,脸上终究有些挂不住,笑意僵硬起来,努力破开尴尬,正要再次开口,外头再次有人走了进来。   年轻男人一身黑色运动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双手插兜,垂着头懒洋洋地走进来。   面上口罩遮住他神色,他眼皮微掀,过长的额发挡在眼前,视线惫懒、没睡醒般,狭长的眼尾含着丝冷峭,往屋内一扫,便定在了斜斜倚靠在椅子上的女人。   “怎么了?”开口声音如琮玉入寒潭,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单手插兜,微微弓腰,视线与她平齐,另只手轻轻捏她脸颊,“不开心?嗯?”   传说中的保镖就这样出现在人眼前,肆无忌惮地当着外人的面同谢汀亲密。   饶是造型团队的人正心里惴惴,视线仍忍不住飘过去,压抑着心底的尖叫在线吃瓜。   谢汀眼睫轻轻一飞,抬眸望向他,眼底泛红、委屈巴巴:“他们说我配不上应辞许。”   男人眉梢微扬,拇指轻轻揉了揉谢汀软嫩的唇角,缓缓直起身来,轻飘飘环视一周。   屋内气氛一滞,所有人只觉脊背寒意猛地向上一窜,冷汗瞬间冒出来。   “我在停车场遇到周特助,来送衣服。”他往后一靠,单腿微屈,倚在墙上,懒懒看向门外,“应总母亲生前有收藏高定礼服的爱好,听应总的意思,今后每一套高定,都有你的尺码。”   谢汀懵然一怔。   应总母亲生前有收藏高定礼服的爱好……   初初相遇,他威胁她,要她做他女伴,出席晚宴。   她不愿意,找借口说裙子太丑,他要周平去取“太太”的裙子,她刻薄的想,她才不要穿别的女人的裙子。   季雨柔欺负她,在她礼服上做手脚,他及时送那套星空裙过来,让她惊艳亮相,艳压全场。   是她的尺码,正正好。   谢汀视线有一瞬的恍惚,只觉得心脏被挑破一个小洞,汩汩流出温热的酸涩。   她克制不住地仰头望他,同他视线相对。   他神情本平静无波,在触及到她的视线时,眸底迅疾闪过一丝细细的笑意。   眼尾微翘,像是在说:“喏,小姑娘。”   谢汀倏然起身,张手捏住了他手臂,几乎忍不住在这一刻重重地砸进他怀里。   可周平正正巧走进来,身后工作人员恭恭敬敬捧着几个巨大的礼盒。   他视线及不可查地先看了眼倚在墙边的男人,才彬彬有礼道:“谢小姐,应总交代,这几套礼服,您如果不喜欢,随时派人到应家老宅取。”   “他万分欢迎。”   造型师团队已经惊呆了。   这他妈是什么魔幻现实,那个爆料贴,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谢汀吊着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对她死心塌地,爱到无法自拔。   保镖就不提了,大佬竟然连自己去世母亲的收藏都心甘情愿拿出来给谢汀穿,这他妈根本就是爱到骨子里去了吧……   嘴碎的那几个人悔到肠子都青了,造型师额角冒汗,上前一步想要同周平搭话,舔着笑脸:“周特助送来的衣服肯定好,我会给谢小姐好好设计妆容的……”   “等等,”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刺入造型师鼓膜时却如同地狱使者,凉薄冷漠,“周特助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周平不动声色看过来。   应辞许眼尾笑意淡淡:“应总交代的造型团队,什么时候到。他嫌这个团队水平不够,配不上谢小姐。” 第59章   被强行解除合作的造型团队不负应辞许所望,立刻便放了料出去。   更加坐实了谢汀滋滋润润被两个男人捧在手心里的事实。   也把今晚的年度盛典热度推向了一个高潮。   各大网站、媒体闻风而动, 铆足了劲儿要趁今天的热度拿下谢汀的头采。   连今晚年度盛典的主办方都临时多加了几个直播机位, 守着明星们到红毯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拍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可如果拍到一星半点保镖和谢汀的互动……   那可是一大波免费的热度。   此时的谢汀,正在发愁穿哪条裙子。   都太好看了好不好!!简直无法取舍。   “我选择恐惧症了,怎么办呀……”她窝在沙发上,抱着应辞许的腰,嘟囔着朝他撒娇。   应辞许眉梢含笑,手指轻轻戳她脸颊:“你身上这一条就很好。”   谢汀站起身, 目光望向一侧。   镜中。   纯黑色一字肩礼服裙, 半边薄纱,半边流苏,浅薄黑雾露出尖牙紧紧咬在女人细腻雪白的肌肤上, 缓缓勒紧, 胸脯下腰线纤弱易折。   前短后长, 及至脚踝,黑雾尽散, 薄纱层层叠叠, 在身后炸裂出巨大的裙摆,凌乱地铺陈在人眼底。   应辞许缓步上前, 站在她身侧, 镜中, 男人有力的手缓缓攀爬至女人腰线——   猛然一勒。   那脆弱的腰身几乎要折断在他怀里了。   应辞许垂首, 唇瓣厮磨她颈上纤细血管,气息微热:“黑色,情侣装。”   谢汀朝着镜子粗鲁地翻了个白眼,嘀咕:“运动服和高定……亏你说得出口。”   应辞许低低笑起来。   下午五点半,红毯开始。   各个嘉宾开始入场,场馆外黑色商务车辆穿梭,最终停在红毯尽头,车门开启,接受媒体□□短炮的洗礼。   六点,载着谢汀的纯黑豪车缓缓驶入媒体们的视线。   本还对准着红毯上女星的记者们瞬间调转枪头,兴奋而躁动地直冲那辆神秘奢华的豪车而去。   惹得前头那位女星在心底狠狠骂了谢汀几句。   谢汀浑然不觉,等车子停稳,探着头饶有兴味地朝坐在副驾上的应辞许翘了翘眉毛——   “应先生,请开始你的表演。”   应辞许转头,手掌直直钳住她的下巴。   谢汀被迫仰头,红唇半张。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轻咬上她艳丽如火的唇肉,舌尖一转,舔舐掉半阙红。   “谢小姐够胆,最好不要补妆。”他轻笑,“保镖也要扳回一城,不知在车里干柴烈火,比不比得上走廊?”   谢汀红着脸推开他的脸,余光瞥见驾驶座上脑袋快要垂到地上的周平,飞了应辞许一眼。   “快给我开车门,”她娇纵里透着嗔,“保镖先生。”   “遵命。”   男人将口罩戴上,弓腰下车。   自他出现的一瞬间,车外闪光灯疯狂如暴雨落下,噼啪乱响。   直播机位里,屏幕左下角评论疯了般刷屏:   “出现了出现了!!保镖好帅啊啊啊”   “卧槽戴着口罩都能看出是个神仙,谢汀你没有心”   “哥哥!谢汀不爱你,你看看我吧!”   “万人血书求保镖哥哥出道!!我就是你的女友粉啊啊啊啊啊”   镜头里,男人神色冷淡,绕至车身另一侧,微微弓腰,将车门开启,一手护在车顶,一手伸向车里的女人。   要出现了。   女人柔若无骨的细嫩手腕,优雅地轻放在男人粗粝的掌心——那手掌上还留有英雄救美的疤痕。   下一秒,女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探至车外,还未及反应,男人忽而探身,两手牢牢圈在她腰身,一把将她抱了出来。   周围已经围满一圈人,男人的动作令他们克制不住的发出惊呼。   谢汀揽在他脖颈,微微抬眸,冷淡地=望向镜头。   运动服和高级定制。   黑与黑交缠,粗粝与柔嫩,男人眼角的泪痣和女人的烈烈红唇。   以及她头上,多了一顶黑色缠枝王冠,在闪光灯下,闪着冷冰冰的锐光。   这张绝美的照片不过须臾,便席卷网络,占领了各大网站最大最显眼的版面。   谢汀落地,两人分开。   女人转身走向红毯,男人站在她身后,默默相望。   深秋近冬,夜色冷冽,炽白的灯光下,男人稍显寂寥的背影击碎了多少颗少女的心。   谢汀站定在红毯尽头,准备听主持人报幕入场。   应辞许忽然迈步向前,周围与屏幕后的吃瓜群众们瞬间一颗心高高提起。   下一秒,男人停在女人裙摆之后,单腿微屈,跪了下去。   王冠,长裙,红唇之下。   刻满虔诚的卑微一跪。   弹幕疯狂闪烁:   卧槽我怎么那么着急!!!保镖哥哥去她面前跪啊!!跪后面算什么!   这他妈是求婚吗?这是求婚吧?我明明是来吃瓜的为什么被塞了一嘴糖我要不行了   屏幕外,应辞许冷漠垂眸,视线定在谢汀转身时,堆在地上略显凌乱的裙摆。   他伸手,将裙摆褶皱一下下抚平,妥妥帖帖。   而后起身,向后退了半步。   隐没在黑暗中。   男人身形颀长,单手插兜冷峭立地,黑暗里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背对着他的……   谢汀。   弹幕:   卧槽!!!我晕厥了!!!这是血糖吧!!血糖啊!!!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谢汀你没有心!!!   谢汀你这个玩弄真心的渣女你真的不配!!!   人生喧嚣鼎沸,谢汀听到主持人叫她入场,唇角勾起一抹凉淡的笑,缓缓抬步。   采访滴水不漏,这样的场合,主持人没有蠢到问不该问的,她轻松应对,走下红毯,望向身后。   应辞许大步向她走来,跟在她身后入场。   两人在观众席前分开,谢汀前去落座,应辞许隐没在工作人员里,却自成一片气场,无人敢轻易接近。   工作人员替他拿了个凳子过来。   应辞许微微一笑,委婉拒绝:“站着才能看到她。”   卧槽——   工作人员瞬间受到暴击,内心尖叫鸡狂响,当场就把这句话发到了网上,又引起大片哀嚎。   谢汀款款走向自己的位置,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汀汀。”   转头望见来人,谢汀微微一怔。   竟然是卫崧。   大男孩笑的阳光,朝她眨了眨眼,并肩过来,笑说:“我们位置好像挨着,一起吧?”   谢汀想起之前的事情,多少有些尴尬。   卫崧却浑然不觉般,绅士地替她开路。   一边笑说:“汀汀最近话题度超高的哦?”   “网友乱猜,你也信啊?”   “我开始是不信,现在嘛……”他一脸抓心挠肝等瓜吃的样子,迫不及待问,“所以当事人,你偷偷告诉我,到底真的假的?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原来这么着急凑上来,就是着急八卦呀。   谢汀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梢:“你猜?”   唉,自己的男人非要演这一出,她能怎么办呢?   惯着呗。   大戏才刚上演,她才不要开题就破梗。   卫崧夸张地叹了口气,失落道:“唉!网上骂你都骂惨了,你都不在乎?”   谢汀耸耸肩:“随意咯。”   反正被打脸的也不是她。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颔首同熟悉的面孔颔首示意,走至座位附近,谢汀目光望过去,不由一顿。   如果没看错的话,她的位置旁边,坐着的是……   季朗风。   再次想起这个名字,有如恍若隔世。   季朗风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触,谢汀神情有一瞬的怔忪。   他妆发完美,帅气锋利,状态非常好,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明星。   如果谢汀没有看到他深埋在他眼底的沉郁的话。   她收回视线,无言落座,卫崧跟着坐在她另一侧,仍不死心,磨蹭着还想从她嘴里掏出一句实话。   谢汀笑着同他打太极,一句实话也没有。   气的卫崧直翻白眼,怏怏不乐地收了话题。   季朗风静静听着,一个字都没说。   红毯还没走完,场内闹哄哄的,卫崧无聊的玩了会儿手机,起身去上卫生间。   只剩他们两人并排而坐。   嘈杂的背景音下,这一块仿佛真空,阒寂无声。   片刻,季朗风忽然一声冷笑。   “谢汀,”他轻笑着开口,“你过得不错。”   谢汀眼皮半掀,淡淡颔首:“确实不错。”   他顿了一下,似是咬牙,从喉咙里发出沉沉的笑声:“和两个男人一起,怎么会不精彩?”   谢汀听完静了片刻,忽然撑着下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眼神猛地阴冷下来,沉沉盯着她。   “我笑你啊,”她眼睛弯成月牙,是真的觉得好笑,“我笑你一如既往没有变过。总是首先选择,不相信我。”   季朗风一怔。   谢汀忽然转头,遥遥望向场馆边缘,□□短炮旁边,静静伫立的男人。   “你看他。”   季朗风转头望过去,口罩遮面的男人,碎发遮眼,眼底一颗泪痣浮沉。   他也遥遥望向这边。   确切的说,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谢汀半点。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她问。   “祝……祝辞。”   季朗风眼底猝然闪过不可思议,喃喃自语:“祝辞……应辞许?!”   谢汀笑起来。   “季朗风,不要沉湎于过去了。没有人还在。”   这种年度盛典,网上人称“分猪肉奖”,一年到头,人人都能捧两个注水奖杯到家。   谢汀上台拿了个“年度人气女艺人”奖,等半数嘉宾都离场后,也起身打算离开。   季朗风没有动,卫崧同她道别:“今晚跟你车的记者最少不得坐满个三四辆车?”   谢汀狡黠一笑,应辞许已到近前,径直将她手掌捏在手心,带她离开。   季朗风脊背僵直,一动不动,直到他们离开,也未放松分毫。   上车的一路又是全程跟拍。   应辞许完全无视,将外套搭在她裸露的肩上,抬手揽了上去。   亲密登对的两人。   谁能想到男人正不无醋意地低声质问:“跟旧情人聊了什么?嗯?”   谢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遥想当年,情窦初开……”   话未说完,就被他垂首咬住了唇。   身后一阵快门声。   谢汀无语瞪他:“你还秀上瘾了?”   “没办法,”他摊手,“就是恩爱。”   可惜这和保镖的恩爱只能停顿在这里。   狗仔们正直播跟车,网友们瞩目期待他们的目的地。   车子先是回了酒店,不久后又重新出发,径直驶向了……   应家老宅。   狗仔:卧槽!   网友:卧槽!!!   远远地,车停在了老宅门口。   雕花大门缓缓开启,露出静静等在门后的应辞许。   镜头里,男人头发梳起,在明亮的路灯下,显露出深邃的面部轮廓。   连财经杂志上都未曾出现过的应氏掌舵人,第一次公开亮相,竟然是在狗仔的偷拍镜头里。   他着一件薄薄的衬衣,颈边扣子懒散地开了两颗,腕间随意搭着件西装外套。   看到车来,他向前几步,微微弓腰,左手抵车门,右手将谢汀牵了出来。   这姿态恍惚有几分熟悉……   下一秒,男人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谢汀肩上,并垂首亲昵地亲了亲谢汀的脸颊。   而后,男人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迈进了应家老宅。   门缓缓关闭,将一切旖旎情思都关在了门内,无从窥探。   狗仔在应家门外蹲点了一个晚上。   谢汀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在做什么,可想而知。   各大网站头条、微博、论坛,被两张图片刷屏了一夜。   两个男人,同一姿态,将谢汀拦腰抱起。   一个抱她下车,一个抱她上.床。   网友:卧槽!!!!!为什么大佬又有钱有权还他妈也长得这么帅!!!   为什么这么极品的两个男人都拜倒在了她的裙底!!!   我不服!!!   谢汀你是真的没有心!!!!! 第60章   这一晚可谓是腥风血雨。   狗仔熬夜蹲点偷拍、娱记彻夜加班写稿, 乃至网友都兴奋吃瓜至深夜。   而将外界喧嚣都隔绝在外的应家老宅里, 也同样上演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腥风血雨。   翻来覆去一整夜, 谢汀觉得自己要被弄死了:)   老房子着火,开了荤的老男人太他妈可怕了!!   早晨七点。   晨光熹微,厚重的卧室窗帘却将那丝浅光尽数遮挡, 屋内深暗, 谢汀呼吸绵长, 睡得正熟。   生物钟恪尽职守,应辞许抬手捂了下眼, 而后微微张开。   入目就是谢汀的熟睡的眉眼。   清晨,在他的房间,抱着他的女孩。   应辞许微微一怔,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小姑娘睡觉不老实,夜里踹了他好几下,脚丫子专门盯着他腰眼处蹬。   万般无奈, 应辞许只好上手暴力镇压, 紧紧把她箍在了怀里。   谢汀手脚就无意识的缠过来, 张着嘴哼哼唧唧地呢喃,脑袋乖乖埋在他怀里,再没动弹。   应辞许轻轻动了下身子,垂首去亲她额头。   熟悉的呼吸漫过来, 谢汀睫毛微颤, 下意识抬手挡住他的脸:“不……不要了, 我好累……应辞许……”   应辞许低低笑起来。   胸腔震动,谢汀困得不行,吃力地张开眼,毛茸茸的鬓发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几点了?”   “七点了。”   谢汀长长地哀嚎了一声:“又要上班了——”   她动了下身子,咬着牙轻轻“嘶”了一声,困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应辞许!“   “在呢,”他手指懒洋洋地揉捏她软软的耳垂,“什么吩咐?”   谢汀怒而拨开他的手:“腰疼,禁欲一个月谢谢。”   应辞许:“……”   洗漱是被他抱着去的,她昏昏欲睡挂在他身上,收拾停当后才总算醒过来神。   下楼吃饭。   餐厅里,应弘泰笑的一脸褶子,坐在主位翘首以盼。   谢汀有些不好意思,喊了句“爷爷”。   应弘泰笑的嘴巴都要裂开了,洪亮地应声:“诶!快坐快坐,汀汀来吃饭!”   只有他们三个,用了小餐厅里古朴的圆餐桌。   细腻醇厚的红木餐桌发出润泽的幽光,佣人安静地一道道上菜。   中式早餐,豆浆油条;又上广式,虾饺流沙包,光肠粉就上了三样;再上粥,白粥杂粮粥,鱼片粥猪肝粥……   接着西式,黄油三明治煎蛋,咖啡牛奶水果沙拉;甚至还有日式早餐,味增汤烤鱼腌菜……   上菜就上了半个小时。   谢汀:“……”   应辞许:“…………”   应弘泰盛情邀请:“不知道汀汀喜欢吃哪种,都做了点,你挑喜欢的吃哦!”   谢汀有点笑不出来了:“谢谢爷爷。”   这是养猪的吧?是的吧??   应辞许忍着笑瞥了眼谢汀,朝佣人道:“给我盛碗鱼片粥。”   应弘泰眉毛一竖,一敲筷子:“没你的份!”   应辞许:“?”   应弘泰朝佣人一摆手:“把你们少爷那份上来。”   一碗白粥,一叠腌菜。   没了。   应辞许:“……”   他深吸一口气:“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应弘泰撇着脸“哼”了一声:“网上都把汀汀骂成什么样了?以为我不知道?让你还有粥喝,还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孙子,否则,哼哼。”   谢汀正咬着虾饺偷偷笑,闻言愣了下:“爷爷看出来了?”   “我又不傻!”应弘泰眉毛飞起来,得意洋洋,“难道连我孙子都认不出?”   谢汀笑起来:“爷爷真聪明!”   这祖孙俩一个逗一个捧的,一顿早餐吃的乐乐呵呵。   应辞许板着脸喝粥。   谢汀假装没看见,吃的不亦乐乎。   应辞许一小碗粥很快到底,他把勺子往盘子上一放,叮铃一声脆响。   谢汀笑眯眯的:“你吃饱啦?你等我一下哦,我还没吃饱。”   应弘泰:“我也还没!”   祖孙俩同时夹起一块小排骨,啃得津津有味。   应辞许:“……”   最终上车的时候,谢汀抱着吃的鼓鼓的肚子晕饭,昏昏欲睡。   应辞许饥肠辘辘地坐在驾驶位,开车送她去剧组。   车内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谢汀眯了会儿,拿出手机刷八卦论坛,点进自己的话题贴,看网友五花八门的骂她。   “吃瓜吃到早上五点,我图什么?人家谢汀正跟大佬干柴烈火,我只能跟手机干柴烈火”   “你有我惨?我昨晚入坑保镖,嗑了一晚上他俩的旧糖,心在滴血,谢汀真他妈不是人”   “大佬太帅了昨晚惊鸿一瞥我垂直入坑大佬了,对着大佬抱着谢汀的照片舔了一晚上……入坑当天房子就塌了的痛苦你们懂吗?!”   “你恨姐恨的两眼出血,姐在床.上被.翻.红.浪”   谢汀一边看一边笑,只觉得车里的空气一寸冷过一寸。   她眨了眨眼,收起手机,问:“应辞许,你开空调啦?”   前方红灯,应辞许一踩刹车,目视前方。   “没有。”   “那怎么这么冷?嗖嗖冒冷气。”   应辞许薄唇微掀,凉凉道:“可能是你早饭没吃好。”   谢汀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她探手去挠他下巴:“哎哟,应总生气气啦?”   应辞许猛地捏住她手腕,一口咬住她手指,舌尖一缠,吮吸她指腹,牙尖轻磨:“小东西,昨晚没给你收拾够?”   谢汀被他吮的脸红红,忙把手收回,凑上去亲他鼻尖,娇娇的哄他:“你都把我收拾惨啦。”   应辞许低低哼笑了一声。   她勾着手扯后座上放的纸袋,捧着递到他嘴边:“我恨疼你哒,背着爷爷偷偷给你带了早餐的。流沙包都没舍得吃呢!”   绿灯亮起,应辞许轻点油门,车子启动。   他嘴角勾起一点笑,眉梢微挑:“那我该谢谢你?嗯?”   谢汀大言不惭的点头,把小巧精致的流沙包捏在指尖,故意问:“那我喂你好不好?”   应辞许目视前方,认真开车,轻咳一声,不冷不热道:“嗯。”   谢汀憋笑憋得肚子疼,认认真真喂他吃了两个包子、几只虾饺,把应大总裁伺候的妥妥帖帖。   到了剧组,车子停下,谢汀转头正要开门下车,应辞许手指轻巧一拨,门被锁上。   谢汀扭头:“做什么?”   应辞许松了安全带,凑过来捏她脸:“我还没有被哄好。”   谢汀:“我没把你喂饱吗?”   应辞许一怔,而后掩唇沉沉笑了起来。   谢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爆红,抬手捶了下他肩。   应辞许低笑着咬她嘴唇:“嗯……宝宝昨晚算是有喂饱我。”   谢汀咬牙:“算是?”   应辞许懒洋洋点头:“不禁欲一个月的话就是完美。”   谢汀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开门,我要下车!”   应辞许把她上半身按在怀里,咬着她不放,舌尖缠进来,辗转厮磨:“我说了,我还没有被哄好。”   谢汀气的咬了他一口:“没见过这么气量狭窄的总裁!你气什么呀?”   应辞许漆黑眸底盯着她:“气你不站在我这一边。”   说着,眸底还沁出一丝丝委屈来了。   谢汀一怔,哭笑不得:“你还跟爷爷吃起醋来了?应辞许,你有没有点出息啊?”   男人轻笑着舔吻她唇畔:“没有,看到你就没有。”   谢汀被美男计哄得一愣一愣的,心一下子软下去,捧着他的脸叭叭啄他脸颊,笑眯眯的保证道:“好啦,以后无条件站你这边,好不啦?”   应辞许沉吟着“嗯”了一声:“那禁欲一个月……是不是取消一下?”   谢汀:“…………”   狗男人。   给我圆润的滚出去谢谢:)   两人如此高调,光明正大的同时出现在剧组,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工作人员脸上保持微笑,内心疯狂躁动,走到哪都是注目礼。   谢汀被看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身边的男人脸皮就厚多了,面色自然,甚至还伸过来牵她手。   谢汀明显听见身后一阵小小的惊呼,她压着嗓子:“你够了啊,演上瘾了?要不要让陈导给你安排个特别出演什么的过过瘾啊?”   应辞许挑眉,认真思考:“也不是不可以。”   谢汀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了。   陈启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玩笑道:“哎哟,应总来了,也不知道保镖去哪儿暗自神伤了?”   应辞许挑了下眉:“多谢各位替我保密了。”   几个知情的制片憋着笑,忙摆明立场:“我们不敢破坏应总的计划。”   身后苏绍经过,应辞许余光瞥见,主动开口:“苏先生早。”   苏绍停下脚步,清冷的视线下移,在他们紧紧缠绕的双手上停驻。   真是刺眼啊……   他挂起一抹似讥似嘲的笑:“两位感情很好,提前祝两位百年好合了。”   应辞许轻飘飘睨他一眼,淡淡道:“承苏先生吉言,我们会的。”   苏绍咬肌一瞬紧绷,神情没有绷住,眸底阴寒一闪而过。   他勉强笑了下,转身匆匆离开。   应辞许微微垂眸,望着他有几分仓皇的背影,眼底渐渐旋出几分冷峭。   他应该快要忍不住了。   应辞许唇边勾起一抹冷然的笑。   就怕他不动手。   很平常的两句对话,陈启他们都没听出什么异样,继续开着玩笑。   “应总打算怎么收场?我可是等着看到时候网上的盛况。”   谢汀也好奇的望过来。   她这几天只配合这位戏精总裁演戏来着,都忘了问,他打算怎么揭晓结局。   应辞许收到她的视线,眼底绽起一丝笑意。   “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几个人识相地没再继续问,等散了,谢汀趴在他手臂上:“跟我说说呗?”   “想听?”   “想。”   应辞许眉梢勾起一丝坏,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你今晚乖乖的,同意用那个姿势的话,我就告诉你。”   谢汀:“……滚!”   爱说不说。 第61章   事情在网络上发酵了两天。   网友已经编出了不下十个版本的故事, CP粉分为了三大阵营。   一部分嗑谢汀和保镖, 一部分嗑谢汀和大佬,还有一部分……   支持绝美三人行:)   而无论网络上如何血雨腥风, 当事人静悄悄按部就班的拍戏、工作,毫无回应。   两三天之后, 网友慢慢的也有了疲态,逐渐开始转移视线道其他热点上面。   就在这时, 热门综艺《挑战let's go》官宣:   谢汀将作为飞行嘉宾参加两天后的节目录制。   网友们立刻沸腾了。   《挑战let's go》节目是个创新型综艺,由直播和录播两部分组成。   在部分场景内会设置直播机位, 网友可以随机参与其中, 在节目录制结束之前投票选择哪个队伍会胜出, 投票最高且在胜出队伍的嘉宾将会有更多的录制机会。   这简直就是靠粉丝亲手给爱豆赢得资源, 因此综艺一经播出,就火爆网络。   而此时堪称话题度女王的谢汀的加入,令已现疲态的吃瓜群众瞬间被二次点燃了激情。   录制当天,节目组再次放出重磅炸弹:   本次录制将有可能解锁神秘惊喜, 神秘惊喜解锁后, 所有参与直播的观众都将有机会参与抽奖获得神秘大礼。   妈耶!不仅可能有瓜吃,还有大奖能拿!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以不试试!   于是,节目直播间刚刚开启,就涌入了数百万的观众进行预约,挤爆网络。   而万众网友翘首以盼的录制日, 终于到了。   谢汀没骨头似的倚在车上, 问副驾上的何文放:“节目组又放的什么□□, 神秘惊喜?我怎么没听说。”   “这个啊?”何文放一拍脑袋,“节目组跟我说了,我忘了跟你说。”   “神秘惊喜是赞助商那边的,我们不用管,噱头嘛!你到时候只用写几张签名照就行。”   “哦,好吧。”谢汀撇了下嘴,低头继续刷手机,“我还以为要搞我……不是就好。”   何文放闻言表情一抽,下意识瞥了眼谢汀身侧,一身保镖装扮却对着平板凝眉工作的应辞许。   赞助商就坐在她身边,至于搞她嘛……只等当事人跳坑了。   应辞许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何文放一个激灵,扭头端端正正坐好。   车子停下,游乐场到了。   谢汀跳下车子,就听身侧一堆女孩子举着手幅,兴奋地尖叫:“啊啊啊汀汀——”   谢汀笑着朝她们摆摆手,扭头看见游乐场大门,不由一怔。   谷悦园游乐场。   谢汀:“…………”   应辞许戴着口罩,两手插兜,懒洋洋走至她身侧,垂首笑问:“不认识了?”   谢汀想到两人当初那个尴尬到几点的初遇,面无表情:“不知道,没听过,头一次来。”   应辞许弓腰,贴她耳畔声音低沉暧昧,轻笑着逗她:“就那天那个姿势,我们……”   谢汀脸爆红,气得跳脚,抬手就去捶他肩膀:“闭嘴啦!”   应辞许狭长的眼尾含一汪浅淡的笑,手掌张开,接住她紧握的小拳头,掌心一合,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里面。   另只手食指微屈,宠溺地轻敲她额角。   两人的动作说不出的亲密缱绻,周围围观的人一阵兴奋的尖叫,站姐们扛着相机啪啪猛按快门。   谢汀瞪了他一眼,问何文放:“你怎么没和我说是在这个游乐场录!”   这里可承载着她的屈辱史!!   何文放:“……”   他嘴唇抖动,没忍住,又瞥了眼应辞许。   谢汀眉毛一竖:“嗯?”   应辞许居高临下,警告地瞥了一眼何文放,抬手牵着她往前走,平淡地接过话:“之前节目组没说,怕你不来。签了之后,也没必要说了。”   嗯,黑锅么,谁背不是背,反正他不背:)   谢汀有些气节目组的这点小心思,鼓了鼓腮没说话。   应辞许抬手一揽她肩,把她脑袋往怀里按了按,低声哄:“录综艺,就当玩儿,开心点,嗯?”   算了,反正大概率也就只录这一期。   谢汀拿手指把嘴角往两边一扯,露出个假笑,没再纠结。   工作人员带她过去化妆间,那边几个嘉宾已经在了。   应辞许站在门外,抬手按着她后脑,弓腰下去,额头同她相抵。   两人视线相接,呼吸相闻,谢汀直直望到他眼底。   深深瞳色里,仿若沁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他低声说:“等你,宝贝。”   谢汀进去之后,应辞许才转身,等在一旁的总导演忙不迭地迎了上来,盯着应辞许的一双眼里满是精光。   应辞许抬手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应总”,只淡声问:“群演换衣间在哪,我先去准备。”   ……   录制正式开始。   直播也在同一时间开启,画面出现的一瞬间,弹幕就飞满了屏幕,谢汀的票数飞速增长,录制刚开始,就将其他嘉宾甩了一大截。   此时导演正在宣布游戏玩法。   所有嘉宾分为两组,分别经过五个关卡,先通关者为胜利组。   且每一组都要到直播镜头前打卡。   而在任务途中,会有脚上系有铃铛的黑衣人来进行追捕,被抓到的人要离队进行惩罚任务,完成才可以归队。   谢汀代表队伍进行抽卡,第一关任务地点:过山车。   她迅速进入状态,跟着队伍向前跑,有人忽然停下朝后面喊:“这里!”   几个人都好奇凑上去,直播间里瞬间出现几颗明星的大头,谢汀躲在后面的角落里,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弹幕:   妈的谢汀有点可爱……   谢汀给我争点气我票投给你了!   几人打卡拍照。   一个前辈笑眯眯把她往前头一拎:“来来,汀汀往前站,大家都要投我们队哦。”   谢汀被推上前,对着镜头尴尬笑了下。   下一秒,铃铛声急促传来。   “快跑!!!”   他们疯狂逃窜,躲过一阵追捕,几个人上了过山车。   谢汀:微笑,我可以。   上去之后,数她的尖叫声最惨烈。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情包get!   他们分别经过了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关卡,五个人损失两个个,只剩下谢汀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嘉宾。   任务卡表示,下一关是摩天轮和鬼屋,摩天轮限制一个人进行任务。   谢汀看了眼女嘉宾。   比她矮半头,清纯小女生类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对方正要开口,谢汀抢先道:“珍珍去摩天轮吧,我和涛涛去鬼屋。”   “不行!”剩下的两位异口同声,同时坚决反对。   谢汀:“?”   她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故意说:“可我想去鬼屋。”   “不不不你不想!”珍珍疯狂摇头,举起自己纤细的小胳膊,朝她撒娇,“汀汀姐去摩天轮吧!我超喜欢鬼屋哒,你就让给我吧好不好呀?”   涛涛闻言胸膛一挺,满脸硬气,同珍珍一唱一和:“有我保护珍珍,汀汀就安心去摩天轮吧!”   谢汀眯起了眼。   不对劲,前方有诈。   “你们俩,”她视线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节目组让你们联手坑我?嗯?”   这他妈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两个人一脸绝望,下意识同时瞥向画面外的副导演。   救命!!!   录之前说好的谢汀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鬼呢?大小姐不按套路出牌怎么办?   副导演抽搐着眼角收到信号,就要上前:“那个汀汀啊……”   谢汀眯着眼哼笑一声。   谁知道摩天轮有什么惊天巨坑在等着她,以为找外援就有用了?   她谢汀是那么容易就往里跳的人吗?   不可能的。   下一秒,她趁涛哥不备,飞速抢走写着鬼屋的卡片,扭头就朝前冲去。   快的不过须臾就只剩下一道残影,连摄像大哥都差点没追上。   “卧槽!!!”副导演绝望地给总导演打电话,“哥!!谢汀去鬼屋了!!”   总导演:“…………”   缓缓旋转的摩天轮下,总导演一脸绝望地望向身侧黑衣人打扮、好整以暇等待谢汀到来的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应总。”   “嗯?来了?”   “呃……”他哭丧着脸,“谢小姐……绕了点路。她先去、鬼屋了。”   应辞许顿住,转头,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没等他重复,应辞许偏头问一旁已经石化了的何文放:“你跟我再三保证,说她最怕鬼,宁愿死都不可能去鬼屋?”   何文放已经疯了,两手疯狂耙头发,哀嚎:“我□□也不知道她今天在抽什么风啊——”   应辞许:“…………”   他脸色发黑,大步直直迈出去:“去鬼屋。”   小姑娘,别进去就被吓破了胆。   还是趁早拎出来清净。   至于原计划……   应辞许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又缓缓沁出一层浅薄笑意。   惊喜或惊吓,总是她给的。   从遇上她开始,他人生中所谓计划,就是拿来打破的。   他早该习惯了。   习惯的甘之如饴。   ……   鬼屋前。   摄像大哥扛着机器一阵飞奔,到了门口,四处一看。   空空如也。   谢汀不见了。   摄像:“……”   这可咋整。   他满头大汗,一脸茫然,正要过去问工作人员,从一旁的员工更衣室出来了一个人。   或者说……   一只鬼。   这只鬼面色惨白,糊了大概得有十几层面粉;   两只眼睛周围全部涂黑,国宝同款,眼睑下新鲜的血渍还在缓缓往下流。   嘴唇泛着诡异的紫,雪白长袍上染满了鲜血,披头散发,形容恐怖。   女鬼看见摄像大哥,眼睛一亮:“大哥,怎么样?够不够吓人?”   赫然是谢汀的声音。   摄像:“…………”   他想起录制之前总导演交代他的事情,再看看眼前这个眼底布灵布灵闪着“求夸奖”讯号的女鬼,不由浑身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发僵,呵呵一笑:“够!贼吓人!”   “那就好!”谢汀对着镜头沾沾自喜“我进去就假装工作人员,既不会被吓,也不会被黑衣人抓了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   “我这个小脑瓜,”她一边走一边顶着张鬼脸蹦迪,“也太灵光了嗲!”   摄像大哥苦着脸跟在她后面,进了鬼屋。   鬼屋是恐怖高中主题,一进门,瞬间陷入黑暗。   谢汀站在原地,待眼睛稍稍适应,看出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谢汀眯着眼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半步,嗖嗖一股冷风从脊背往上爬,余光里一个黑影从眼前飞速穿过又消失。   谢汀瞬间打了个哆嗦,猛地往后一跳,攥住了摄像大哥的衣襟,瑟瑟发抖:“啊啊啊什、什么东西!!”   此时的直播屏幕上,画面猝然切换,黑屏一瞬,而后进入夜间拍摄模式,镜头绿莹莹一片。   弹幕:   刚才黑屏了???   啊啊啊是谁进鬼屋了?   卧槽我记得这个甬道,进门第一个惊喜,头顶会倒吊着爬出一只鬼   这一行字刚飘过,谢汀的眼前缓缓出现了一绺乌黑的头发,她下意识抬头向上看——   恐怖的安静,三秒钟,滴答滴,一声尖利的惨叫响彻云霄:“啊啊啊啊——”   弹幕:   谢汀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汀进鬼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太他妈期待了   不是,你们快看谢汀的打扮,我他妈笑死在屏幕前   哈哈哈哈哈我疑惑了,她以为把自己打扮成鬼,就不怕鬼了么   面前,女鬼头发披散,眼珠凸出,满口獠牙,冰凉的水珠啪嗒、啪嗒一颗颗往下滴。   再加上一口凉风在脖子边嗖嗖的吹——   谢汀浑身血液涌到脑门,拨开摄像大哥扶着墙就要逃命。   可手一挨到墙壁,只觉得湿黏黏一片,低头一看,腥红一片。   谢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猛然爆发,拼命向前跑,后头摄像大哥急了,大声喊:“谢汀!你……”   “啊啊啊啊别叫我!我不会答应的你别想勾我的魂!!!”   摄像大哥没听清,又喊了一句,谢汀血液倒流,眼前忽然出现一扇门,她想都没想,直直冲进去,将门重重甩上。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第一次见嘉宾怕到甩掉摄像的   她好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进了死亡之屋……   等等,怎么导播切屏了?进来的男人是谁?   呃呃呃!我怎么觉得这黑衣人好像…谢汀的保镖啊   卧槽我也觉得好像!!   此时,应辞许一身黑衣人装束,拿着地图进了鬼屋。   知道谢汀刚进去没多久,他后脚便跟了进去,进门就遇到了谢汀的摄像。   得知谢汀怕到暴走,直接钻进了不知道哪个房间之后,应辞许:“…………”   这个小笨蛋!   就站在门口,不知道往外跑吗?   他无力抚额,让摄像先出去,他继续进去找。   外面,总导演一脑门汗,焦虑的团团转。   导播间里,导播看着忽然大量涌入直播间的用户,以及疯狂刷屏的弹幕,嘴角翘得老高,立刻打电话过去:“导演,谢汀和应总都在直播里,我们要不要……”   总导演眼睛一亮,摩天轮那边的安排是泡汤了,可鬼屋说不定会给他其他的惊喜呢?这都是热度,不要白不要!   “要!把两个镜头给我拼起来!直播标题改一下,谢汀和保镖在线直播闯鬼屋,安排热搜!”   于是,直播观众就看到,两个拼接屏幕里,一边的男人拿着地图如入无人之境,碰到鬼时丝毫不为所动,淡定地进入一个个房间仔细搜寻;   而另一个房间内,谢汀被吓得挤进了讲台下面,一屁股坐到一个断手上,吓得一个鲤鱼打挺,脑门重重磕在讲台底,尖叫声传出老远——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cnm笑死我了我录屏了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找到了当时在B站看她鬼畜视频的快乐   那个视频也是在谷悦园游乐场吧哈哈哈哈哈这他妈什么孽缘!   鬼畜大佬们!!新素材来啦!!   一直凝神的应辞许听到了那声尖叫。   他迅速起身,循着那声音所在的方位找过去。   一扇门紧闭着。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抬手按下门把,往里走去。   直播屏幕一切,合为一体。   此时,躲在讲台底下的谢汀双手抱膝,两眼紧闭,睫毛乱颤,精神却高度集中。   满屋的诡异气氛中,她听到“叮铃——叮铃——”的声音。   谢汀身体倏然一僵。   黑衣人!!!   卧槽,她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录节目,鬼屋里的任务还需要她去完成,她必须要避开黑衣人。   谢汀:“…………”   这一瞬间,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刚才为什么装逼!为什么要选鬼屋!摩天轮它不香吗???管他什么惊天巨坑,就只管跳啊!   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惨吗?!   呜呜呜呜呜我太难了。   谢汀欲哭无泪,强自缩在讲台下,拼命期待:找不到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   然而铃铛声还是越来越近了。   黑暗中,她听到黑衣人碰到桌椅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那人在翻墙角那架废弃的旧钢琴,而后,又向她的方向走来。   这个黑衣人也太他妈敬业了吧!!摄像大哥都不在,你戏瘾这么大有意思吗???   谢汀疯狂吐槽,开始盘算着怎么跑出去不被抓。   “汀汀?你在吗?”   黑衣人竟然在叫她名字!他知道她在这里??   不能等了,谢汀猛地睁开眼睛,一眼对上一张画在讲台侧边的、诡异的鬼脸。   她短促地尖叫了一声,黑衣人立刻锁定她的位置,铃铛声急促地响起,马上就要到了——   谢汀闭着眼跑了出去,闭着眼掀翻一大片桌椅,拼命往门口冲去。   黑衣人也看到了她,大步迈过来就要拦截她,速度太快,两人猛地撞在了一起。   黑衣人后腰“嘭”地一声撞在了桌角。   一声闷哼,可他却没让开,倒下的瞬间,一只手掌缠上了谢汀的腰身。   “嘭——”   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倒下,黑衣人在下,谢汀……   重重地坐在了男人的腰上。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只会笑了   谢汀真的吓傻了吧保镖喊她都听不出声音了哈哈哈哈哈   我他妈笑到鸡笼崩塌隔壁小区大妈拿着擀面杖追着打我   谢汀你再往下坐一点你下半辈子□□生活就……   只能靠应大佬了!   应辞许这一霎那真是头昏眼花、金星直冒。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缓过去那一阵疼,张口:“谢汀,是……”   一边说着,一边手抚摸她脊背,想要安抚她。   这样的环境,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恐惧令谢汀五感封闭,完全认不出人了。   可对方这个动作却令她彻底震惊了。   你他妈一个黑衣人,你是趁着现在在鬼屋黑灯瞎火的占我便宜吗?!!!   你不仅摸我腰,搂我背,还想把我往你怀里按!   找死啊!!   谢汀心里的恐惧和烈火缠绕着熊熊燃起,反手从自己沾满鲜血的袍子里摸到一个口袋,里面是工作人员给她藏的血包。   拽开开口,“啪”地一下,一把甩到了他脸上。   应辞许眼前瞬间一片血红,下意识抬手抹了下眼,谢汀趁机从他身上跳起来就要往外逃窜。   应辞许气的一把拽住她,往回一扯,直接压在了身下。   谢汀吓死了:“性骚扰你小心我告你!!!”   应辞许:“…………”   他气的额角青筋直凸,手掌一用力,把扑腾的她瞬间镇压下去,另只手把面罩一扯——   “是我!”   咬牙切齿,简直想一口咬在这气人的笨蛋脖子上,狠狠给她个教训。   谢汀一愣,对上一张满是鲜血,狼狈不堪的脸:“你谁?”   应辞许拿面罩胡乱擦了两下,冷冷道:“你老公。”   谢汀:“………………”   “应辞许!!!”她失声尖叫,整个人都呆住了。   直播里,网友也呆住了。   刚谢汀叫保镖什么?他们有没有听错???   应辞许?   应、辞、许?!   卧槽!!!!!   弹幕疯狂刷屏:   我听到了什么!!!   应辞许!!!大佬的名字!!!   所以……一个恐怖的事实……   大佬就是保镖   保镖就是大佬!!!!!   我他妈整个人都裂、开、了   谢汀瞬间软下身子,往他身上一倒,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毫无预兆地呜呜呜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太惨了,应辞许我好害怕啊,吓死我了这里面的鬼,呜呜呜呜我我最怕鬼了为什么我要选鬼屋,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装逼了呜呜呜呜我为什么不去摩天轮啊”   应辞许又气又想笑,一边安慰她,一边也忍不住问她:“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选摩天轮?”   “我、我以为,”她抽抽搭搭地把眼泪往他前襟抹,“我以为他们俩合伙坑我。”   应辞许:“…………”   他快要忍不住了。   可惜怀里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可怜的要命,他心里那点儿火焰也被她眼泪扑腾扑腾浇灭了。   搂着又是亲又是哄的,两个人脸上一个全是血,一个全是粉,混合在一起……   噫——   惨不忍睹。   可惜弹幕里都是一群嗑糖上头的CP粉,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啊啊甜死我了甜死我了我要糖尿病发了   这他妈什么神仙转折,我偷偷嗑的两对CP竟然合体了   对不起他们好惨啊可是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鬼屋里,应辞许揽着谢汀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坐直身体。   直起腰的瞬间,一个东西“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闷闷的一声响。   谢汀吓得一个瑟缩:“有鬼!”   “不是”,应辞许探身摸了下,手上多了个小盒子。   “那是什么?”谢汀有些疑惑,就着他的手摸了一下,柔软的天鹅绒布,四方的小盒子。   谢汀心头“咯噔”一下。   她一把抢过,将盒子打开。   一枚切割完美、净度纯粹的粉钻,在暗室里闪耀着细碎的光。   谢汀愣住了。   “你、你你你……”   她舌头搅成一团,话都说不清楚了。   应辞许看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忽然就笑出了声。   他抬手按在她后脑,两人额头相抵,又是那个呼吸相闻的姿势。   男人笑不可支,胸腔震动:“怎么就那么傻?”   “在谷悦园游乐场录制,队友引导你去摩天轮,录节目之前,我说‘等你’,小笨蛋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啊……”   谢汀已经石化了。   “所以,你本来打算在摩天轮……”   “求婚。”应辞许淡淡道。   谢汀:“……………………”   “可你觉得那是个惊天巨坑,”他补刀,“坚决不肯往下跳。”   谢汀浑身无力:“……你别说了。”   她要哭了:“我他妈,我心口痛。”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汀,我敬你是条汉子! 第62章   黑暗阴森的鬼屋, 静若坟墓。   谢汀颓然坐在应辞许腿上,两手捂着心口,一口气几乎没喘上来。   “你, 你再说一遍。我我、我撑得住。”   偏偏还梗着脖子逞强,非得要再确定一番。   应辞许看她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拧着眉气的脸都憋红了, 不由又有些好笑。   “我本来打算在摩天轮求……”   “停!”谢汀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另只手就要去捂上他嘴唇,“停停停!”   应辞许任她手臂挂在肩背,将他压的微微弓腰,只轻笑着说:“用手可堵不住我的嘴。”   谢汀脑子一懵,下一秒, 两手捧住他的脸, “啪叽”一下亲了上去。   黑暗里,应辞许眼底略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抬手捏住她下巴,唇舌入侵, 辗转加深了这个吻。   谢汀顺势两手搂住他脖子, 一边哭唧唧,软软的舌头一边下意识地同他纠缠。   弹幕疯狂刷屏: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开始亲亲??这就是恋爱的酸臭味吗嗯嗯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好甜好甜kswlkswl   大佬太腹黑了吧hhhhhhhhh把谢汀拿捏的死死的   捂脸,谢汀在大佬面前怎么蠢蠢的有嗲可爱   大佬真的是真爱吧,对着这张鬼脸都亲的下去(x)   谢汀的鬼脸上, 红红白白涂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蹭了应辞许一脸。   嘴上的中毒色口红也将他唇舌染了色。   这绵长的一吻结束, 两人额头相抵, 谢汀借着鬼屋里绿莹莹的幽灯,瞥见他的脸。   她脸上泪痕还没干,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好丑。”   应辞许挑了下眉:“彼此彼此。”   谢汀轻哼一声,心情好了许多,故意往他身上一扑,猛地把他压到地上。   她趴在他颈窝,腻腻歪歪一通猛蹭,眉梢挑起来,霸道娇纵:“又没有别人看到。至于你,你敢嫌弃我呀?哼。”   应辞许任她作为,闻言眼皮半撩,瞥了眼角落的直播镜头。   直播前的观众瞬间感觉头皮一紧。   男人凉淡的声音,对着怀里的女人时带着浅浅的调笑和溺宠。   “崽崽抬头看那边。”   谢汀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瞬间一张惨不忍睹的鬼脸出现在屏幕里。   “什么东西?”   应辞许闲适地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直播镜头。”   谢汀:“………………”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彻整个鬼屋。   “啊啊啊啊————我不活了!!!!!”   当晚,谢汀和应辞许占领了各大网站的娱乐版面,甚至还荣幸之至地登上了——   社会新闻版面。   原因是,一位粉丝看直播时笑的太癫狂,导致下巴脱臼,被紧急送医,经过治疗后吃了一周的流食才恢复正常。   事后,这位粉丝匿名接受记者采访,是这样说的:   “后悔?不不不,完全不后悔。”   “上千万网友一起看直播,只有我有幸和汀汀、大佬一起上新闻,这种万里挑一做了证婚人的感觉,够我半夜笑醒了。”   “如果下次还有这种好事,我愿意脖子脱臼。”   记者:“…………”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此刻,谢汀整个人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她那个一丢脸就要把脸埋起来的毛病又犯了,扭头把脑袋往应辞许脖子一钻。   双手攥着他的衣襟,声音发颤:“快逃啊啊啊!”   应辞许淡笑着瞥了眼镜头,一手揽她,一手支地站起身来,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男人一边抱着她往外走,一边轻笑道:“这次埋对地方了,嗯?”   回忆霎时被拽回到初遇时的游乐场里,她脑子一片空白,双膝跪地,将脸埋在了他的……   谢汀脸倏地红了,气的咬他脖子:“还不是你把那个视频放出来?让我丢那么大的脸!我没找你秋后算账就算了,你还敢提?”   应辞许低低笑起来,走至门边,声音在直播里越飘越浅:“那这次不就陪你一起丢脸了么……”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屏幕里,弹幕一头雾水:   埋啥??放什么视频?   我晕乎乎,这俩人在打什么暗语,这次一起丢脸?上次谢汀丢了什么脸?   emmmm谢汀最丢脸就是那个跳大神视频了吧   卧槽,你发现了华点!上次就是谷悦园游乐场诶,这次还是!   这个巧合细思恐极,我合理怀疑上次视频里被剪掉的男人就是……   ……应大佬!   卧槽!!!!!   谢汀万万没想到,不过是进了个鬼屋,她的所有老底都被网友掀翻,脸皮完完整整被挂在城墙上供人瞻观:)   等他们收拾停当,坐上车时,谢汀已经身心俱疲。   她倚在应辞许身上,还是顽强的打开了手机。   热搜一溜下来,全都是她和应辞许的名字。   甚至连CP超话都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建成,且瞬间登顶CP超话第一名。   续写CP   名字还怪好听的。   谢汀挑了下眉,点开超话,第一条热帖,就是她翻红的那个沙雕视频高高挂起。   谢汀:“……”   接着,是MAX出道演唱会,男人穿过拥挤的人群,逆行而来,天降而来,带她逃离困境。   网友咬着手绢哭泣,这是什么绝美爱情,感叹不过一秒,下一条被扒出来的旧新闻:   “女星谢汀夜店叫鸭,亲密搂抱旁若无人”   谢汀:“…………”   本以为这辈子的丢脸高光时刻也就是那一回了,可没想到没有最羞耻只有更羞耻。   她要心梗了。   甩了手机气的扭头直掐应辞许脖子,却见男人也正拿着手机,眉头微敛,正在打字。   “你在写什么?”   她好奇地凑过去,却被应辞许手掌一拨,挡住了视线。   嘴里淡淡道:“周平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前头何文放闻言,苦着脸插嘴:“我的手机也被打爆了,刚才直接没电黑屏,这才算清净了。”   “所以呢?”谢汀挑眉,“这不是你不给我看手机的理由。”   应辞许弯唇一笑,打下最后一个字符,轻点发送,而后偏头朝她轻扬下颌。   “看微博,就知道了。”   谢汀眨了眨眼,心里有几分若有似无的预感。   她打开微博,艾特她的消息已经炸了,谢汀抿唇,点开消息提醒。   @应氏集团官博V:都是我。角色扮演,夫妻情.趣而已   言简意赅,冷酷无情,十分有大佬风范。   谢汀:“……”   她嘴角不可遏制地漾起笑意,却故意瘪着嘴哼唧:“谁和你是夫妻……”   @世纪第一美少女谢汀V:求婚成功了吗保镖先生?谁和你是夫妻了[狗头]   正主官宣了!   两人微博底下瞬间涌入了催婚大军,全民变身红娘,巴望着两人下一秒就领证结婚再生娃。   如果这些过程都能直播的话就更好了呢:)   @大佬,康康《婚前21天》节目呢?节目里办个婚礼,肚子里顺便揣个小宝宝,可以无缝参加《新生日记》了。   孩子生完《妈妈是超人》跟《爸爸去哪儿》考虑一下不?   网友简直比他们本人还着急,谢汀哭笑不得,刷新首页,刷出了《南雁》官博的最新微博。   两人公开,剧组人全都一脸震撼。   谢汀那个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保镖,就是应辞许?!   撞见两人“偷.情”并一不小心泄露消息出去,让谢汀在网上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秦姐不由眼前一黑,瑟瑟发抖。   而剧组几个知情人终于松了口气,陈启也看了两眼网上的消息凑热闹。   他身旁,苏绍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监视器,看回放。   陈启笑着摇头,同他道:“真是年轻人,谈个恋爱都轰轰烈烈的。阿绍,倒是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动凡心?”   苏绍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冷光。   轰轰烈烈啊……   他不求轰轰烈烈,平淡安静、细水长流,就够了。   只要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   只要是温雪。   可惜了。   他眼底的疯狂与执拗几乎要溢出来了,下一秒,他轻声笑起来,声音飘散在风里。   “快了。”   陈启看他神情有些古怪,心底不知为何隐隐划过一丝怪异感,正要开口,有人叫他:“陈导。”   是场记小姑娘,同时兼任着《南雁》官微皮下编辑一职。   “什么事?”   对方笑眯眯地:“陈导看微博了吗?应总和汀汀官宣啦!”   陈启想起自己曾说要替谢汀把关,此时倒也不必了。   他又笑起来:“看到了,怎么?”   “那天着火之前,汀汀在草棚那边逗小羊,我刚好给汀汀拍了几张照片,”场记一脸兴奋,两眼放光,掰着指头数,“我还有汀汀和保镖的合照,还有应总的合照……”   “本来打算留着以后宣传发的,今天这个机会正好,咱们要不蹭一把汀汀的热度呀?”   场记也是嗑糖大军里的一员,自己手里有货,怎么可以不分享给大家一起来嗑!   陈启偏头想了下。   这倒可以,之前剧组接连出事,舆论说的不好听,正好趁这回,扳回一城。   等他点了头,场记美滋滋的转身要走,一把清冷的男声淡淡问:   “你那天在哪拍的照,我怎么没看到?”   场记愣了下:“就正对着草棚的地方呀,汀汀逗小羊,我觉得好看,就拍了。”   苏绍眼神平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怎么,有问题?”陈启看出他神色有些不对。   苏绍摇头,忽然道:“陈导,我去洗手间。”   陈启点头,苏绍起身离开。   湛湛日光下,男人背影挺阔,渐渐往远处走去,而后转弯,消失不见。   《南雁》官博的新微博谢汀只匆匆扫了一眼,正要点开图片,车子便缓缓停下。   是应辞许在室内的那套公寓,谢汀曾来过一次。   应辞许下车,绕过去替她开门,谢汀随手暗灭屏幕,翘着眉毛似笑非笑:“祝辞?”   应辞许微微一怔,轻笑着反问:“祝辞又是哪位?”   谢汀笑起来,骂他“不要脸”。   两人上楼,屋里空荡荡,餐桌上却已经摆满餐点。   秦叔掐着时间从老宅送过来的,谢汀摸了下盘子,还是热的。   她饿狠了,洗了手坐下埋头吃饭,应辞许去酒柜拿了红酒。   夕阳沉寂,光线转换,屋里暗下来时,谢汀已经喝的微醺。   她兴致很好,换了睡袍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也不去管,倚在露台边,又倒了杯酒。   屋里没有开灯,透过昏暗的空间,唯有厨房一盏亮着。   应辞许站在厨房,背对着她,手臂衣袖挽起,将餐桌上的碗盘一一放进洗碗机。   谢汀仰脖轻啜一口酒,眼尾微翘,半分媚地调笑:“应先生居家好男人。”   应辞许阖上洗碗机柜门,微微弓腰洗手。   混着零星流水声,他声音轻佻:“谢小姐养我的话,我甘心做你背后的男人。”   谢汀笑起来,捏着酒杯赤脚走到他身后,一把圈上他的腰,将湿漉漉的头发蹭在他后背。   凉意从脊背沁入皮肤,应辞许慢条斯理将水关掉,满手的水擦也不擦,直直捏上谢汀的手腕,而后顺着她纤白细腻的手臂,向上攀爬。   他掌心的湿意洇入她的真丝睡袍,染上一层昏暗水渍,将她衣袖打的凌乱。   谢汀咬着嘴唇,任由他转过身,粗鲁地将她扯进怀里。   谢汀脚下一跌,高脚杯酒液晃荡,暗红色撒了两人满襟。   “你好浪费。”她低声抱怨。   应辞许垂眸,一手用力钳她腰身,另只手捏着她手腕,强硬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谢汀懒洋洋抬眸望他,正要开口,男人已松了她手腕,指尖捏在她下巴。   谢汀被迫抬头,应辞许微微偏头,直直噙住她唇,舌尖撬开唇瓣,香甜的酒液顺着她唇舌渡过来。   谢汀猝不及防,红酒滑过嗓子,辛辣里带着甜,直冲心肺而去。   她手一松,酒杯砰然坠地,一声清脆的炸裂。   两人的吻乍然剧烈。   纠缠、厮磨,气温飙升。   黑暗里,谢汀浑身甜软,妖精般缠在他身上。   应辞许气息微乱,抱着她腰微微用力,直接将她凌空抱起,两脚悬空,圆润的脚尖堪堪扫在地上,在夜里划出一道冷白的光。   她倒在沙发里。   月亮出来了。   谢汀湿漉漉的长发披上一层萤白,垂落在沙发边缘。   剧烈的浪潮一波波冲击而来,她软绵绵的发梢在空中浮浮沉沉,和着暗自压抑的海风低吟,划出一道道沉醉的弧线。   月隐星沉。   退潮了。   她累极了,懒洋洋勾在他臂弯,闭着眼甜梦正酣。   应辞许起身将她抱起,谢汀迷蒙中竭力半掀眼皮:“应辞许……?”   他低低应答,她就安心睡过去。   应辞许弓腰吻她额角,桌上手机忽然嗡鸣起来。   谢汀下意识拿枕头捂住了头,应辞许忙捏起手机走到外面。   是周平。   应辞许接通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眸光渐渐沉下来。   电话挂断,应辞许打开微博,找到《南雁》官博的最新微博,点开评论。   按热度,向下翻找了足足两分钟,才终于看到那条评论。   “就我注意到P5上草棚后面这个人了吗?鬼鬼祟祟的。这图是着火之前拍的吧,我有点心理阴暗了”   下面附了官博发的图5,被虚化的背景里,有一个人被红色记号笔圈了起来。   那是个男人,穿着灰色运动服,毫不起眼,垂着头只能看到一小半的脸。   他微微躬身,手垂在半空中,不知是要弯腰下去,还是刚从地上站起来。   地上都是泥,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地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却大半都被挡在了柱子后,无从分辨。   这条评论只有5个赞,一条回复。   所有人都在激情嗑糖,没人在意这虚化的背景里,朦胧的一个男人。   那条回复也在说:你想太多了吧,那么多糖不够你嗑的么?   应辞许面色冷沉,直接打电话通知警方。   谢汀听到声音,睡意瞬间散了大半。   他们同警方同时向剧组赶去。   凌晨一点,场记被警察从被子里薅了出来,拿到了那张原图。   幸而她发微博之前有进行过图片处理,比较明显的工作人员都打了码,而比较远的都进行了背景虚化。   原图要更清晰一些。   经过警方特殊处理,照片里男人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   谢汀只看了一眼,斩钉截铁:“是苏绍。”   凌晨三点,剧组酒店。   苏绍门前,警方敲门,无人应答。拨电话,已经关机。   门外所有人都一脸凝重。   警察点头:“踹门。”   下一刻,“嘭——”,一声巨响。   木门重重弹在墙上,露出空荡荡的卧室。   已然人去楼空。   苏绍畏罪潜逃了。 第63章   窗外, 勾月如刃。   寒意透过半敞的窗,汇成一股冷冽的穿堂风, 越过空荡荡的房间, 扑向门外的人。   谢汀紧握成拳的手抵在腿侧, 指尖泛白。   这一刹那,她有几分释然, 又有几许疲惫。   应辞许垂眸, 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十指相扣。   他掌心温热, 熨帖地轻轻摩挲她, 淡淡道:“尾巴露出来了, 早晚的事。”   第二天一早, 剧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陈启听到消息时,正在喝水。   无比震惊间他手腕微颤, 水杯直直落地, 一声脆响。   苏绍是他一直都看好的后辈,是要继承他衣钵的。   谢汀上前一步,扶住他手臂, 有些担心:“陈导。”   陈启怔怔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他?”   谢汀唇角微抿, 轻轻点头:“只是没有证据。”   陈启唇梢露出个苦涩的笑, 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谢汀在他门外站了半小时, 等到了眼尾微红的陈启。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这回事, 静静去了剧组。   缺了摄影指导, 剧组却并没有停摆, 但总有几分人心惶惶。   可陈启一贯雷厉风行,到了现场,他情绪已经收的干干净净,有条不紊地喊了开拍。   谢汀迅速进入状态,第一场戏,一条过。   两人的态度令漂浮躁动的人心渐渐平缓下去,剧组再次进入紧张的拍摄。   仿佛苏绍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应辞许接受了一个采访。   采访就在剧组进行,谢汀房间的客厅内,男人西装革履,脊背挺括,两手随意相扣,望向镜头的视线却锐利冷峭。   他表示,之前的承诺兑现,提供一条有效证据,两百万。   鉴于这张照片是场记拍的,疑点是网友发现,因此两百万平分,一人一百万,即刻到账。   与此同时,他将发起全民悬赏,恳求公众的帮助,支持警方追捕苏绍。   悬赏金额一千万。   网络上焦点瞬间转移,苏绍即刻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全民追捕的浪潮下,这个人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任何破绽出现。   ……   “卡。”   监视器前,陈启拧着眉,仔细看了遍回放,嘴角绽出一个细微的笑。   “很好,收工吧。”   谢汀还保持着戏中的动作,未曾动弹。听了这话,才稍稍松懈下来。   镜头还未关闭,画面里,女人穿着旗袍,身材窈窕,雪肤红唇,万种风情。   眼底却沁着几分凌厉。   玫瑰带刺,她还在戏里。   画面里忽然闯进一个男人。   男人眉目深邃冷淡,神情专注,眉心却微微蹙着,直直向女人迈步而去。   两人离得极近,他自然地抬手揽住女人纤细的腰身,另只手微微抬起,抚了下女人略有薄汗的额角。   而后垂首贴近她耳廓,轻声说了句什么。   女人眼底的薄冰霎时化开,弯起一汪春水,乍一看,居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场记在一旁一边用尽全力压抑住嗓子里的尖叫,一边疯狂连按数下快门。   很快,《南雁》官博更新,续写CP粉闻风而动,迅速冲破鸡笼,嗷嗷嗷疯狂尖叫嗑糖上头。   此时的应辞许却没那么惬意。   贺定璋已经生了半个月的气了。   自己外孙女公开恋情,他这个外公还被蒙在鼓里,要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在别人嘴里听到?   老头子这回真气的不轻,登门多少次,就吃了多少次的闭门羹。   老头脾气上来,连谢汀他都不见,照样碰一鼻子灰。   晾了半个月,终于等到老头松口,还是让贺泓致传的话,要他们今晚过去吃顿便饭。   连谢汀都有点儿紧张,何况应辞许了。   他手掌下意识微微用了力,捏在谢汀腰身,将她带着往外走,直接塞上车,油门一脚踏下去。   谢汀乐不可支,一边捏着镜子卸妆,一边笑:“应总今天有点冒失啊?”   “昨晚跟国外那边通话了,”应辞许唇角微绷,淡淡瞥了她一眼,“我爸爸过阵子会回来。”   谢汀:“……”   她一梗,拿着卸妆棉的手都有点不稳了。   应辞许轻声笑起来,吓唬完她,又哄:“放心,他很随和,不用怕。”   谢汀讪讪地嘟囔:“那怎么可能不忐忑呀……”   “那可是你爸爸。”   应辞许眼里笑意稀释,也轻叹了口气,头痛道:“是啊,那可是我们外公。”   谢汀笑着飞了他一眼,转头认真卸妆去了。   傍晚六点,车子准时驶入贺家老宅。   管家已经等在门外,迈步而来,弓腰替谢汀开车门。   一边小声道:“先生和太太已经回来了。”   谢汀眼尾微挑,淡淡点了下头。   应辞许从驾驶座下车,径直走到谢汀身侧,手臂微屈。   谢汀抬手,纤细手腕在他臂间轻轻一搭。   管家微笑垂首:“应先生。”   应辞许颔首,三人一同向主楼走去,身后低沉轰鸣由远及近,忽而闯入耳廓。   停步回望。   跑车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张扬的亮蓝色,刹车声骤起。   贺泓致吊儿郎当地倚在车门上,笑的肆意。   他不怀好意地扫了应辞许一眼,朝谢汀笑的戏谑:“哟,这不是我妹的pao.友么?”   谢汀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后头老头子的脚步和声音一同传来:“胡说个什么!”   贺定璋早听见外头人声,端着个架子虎着脸,等着给应辞许个下马威。   可等来等去没等到人进来,他有点坐不住了。   他一起身,贺千洲和周芹也不能坐着,跟着往外走。   周芹脸色凉凉的的,小声跟贺千洲嘀咕:“一个外孙女婿,用得着爸这么大动干戈?长辈的去迎接晚辈,也不怕折……”   贺千洲狠狠瞪了她一眼。   周芹正不爽间,听见贺泓致这话,她眉梢微扬,捂着嘴诧异道:“什么pao友?汀汀都要订婚了,怎么还能这样胡闹?”   应辞许淡淡瞥了她一眼。   年轻男人气势斐然,这轻飘飘一眼,竟令周芹面上僵硬了一瞬。   谢汀则惊讶地张大了眼:“舅妈,你说什么呢?”   她扭头瞥了眼贺泓致:“我哥上次被我抓到约pao,让我帮他保密,他答应送我一辆跑车……哥,说好的跑车呢?”   话音刚落,贺定璋同应辞许的眼神同时轻飘飘落在贺泓致脸上。   暗藏冷意。   贺泓致:“……”   他木着脸,呵呵一笑:“没错,是这么一回事。”   周芹:“…………”   谢汀看着她黑了一半的脸,眨眨眼无辜道:“舅妈,你行行好,可别罚我哥,他没钱给我买跑车了怎么办?舅妈给我买吗?”   周芹脸一下子全黑了,一辆跑车不值当什么,可谢汀也太不把她看在眼里!   她嘴唇蠕动,正要开口,贺千洲已笑着道:“汀汀想要什么车,舅舅给你买。”   谢汀眼尾扫了眼周芹,甜甜地笑了:“谢谢舅舅,保时捷新出了一款全球限量五台的车子,回头我发给你哦。”   席上,周芹面色一直未曾恢复自然。   不过也无人在意她。   贺定璋本就对应辞许满意的很,摆架子也摆不起来什么,一顿饭倒也相谈甚欢。   饭毕,佣人端茶过来。   贺定璋轻撩瓷盖,垂眸啜了口茶水,而后将杯子往桌上一放。   陶瓷同高昂的红木桌轻轻一撞。   大家便都知晓,他有话要说。   本就安静的席上,更显几分凝重。   “早先我还想过,留给千雁的东西,在我走之前,能不能顺利交到汀汀手上。”   周芹面色霍然一变。   她声音都有几分锐利:“爸,你的意思是我和千洲会对汀汀做什么?我们还不至于这么……”   “周芹!”贺千洲喝止她。   贺定璋眼皮微抬,眼底迸发出的锐利令周芹悚然一惊。   “会不会做,是你的事。”他淡淡道,“要不要防着,是我的事。”   周芹气的脸色涨红,桌下的手被贺千洲死死攥着,钻心的痛。   管家垂着眼,站在门边静静道:“律师团到了。”   贺定璋颔首,径直起身,转身向后走:“到书房来。”   谢汀也完全没料到,贺定璋叫她过来,竟是要说这件事。   她眼底漫上几分担忧。   身侧,应辞许目不斜视,小指却轻轻一勾,将她手指缠在掌心,淡淡道:“放心。”   书房里,贺定璋坐进红木椅子里,他未开口,剩下人只得站着。   一侧是黑压压数十人西装革履的律师团,压得周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连贺千洲都不知道老爷子今晚有这个打算。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顿便饭。   甚至于应辞许还未真正成为贺家的外孙女婿。   老爷子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周芹牙关都咬痛了,死死忍住才没有出口质问。   老爷子这架势,是铁了心的。   可谢汀一个小丫头片子,又要嫁进应家,缺不了她的吃穿。   分出去些不动产,珠宝首饰别墅豪车,这些都是小头,伤筋动骨不了什么。   贺家三代单传,贺千洲和贺泓致在这里站着,老爷子也不能偏心过头。   周芹强自安慰自己。   这是贺定璋摆手道:“都坐吧。”   又示意律师:“念吧。”   律师颔首,打开电脑,幕布垂下来,一束光影映照在墙上。   PPT上,一张图表简洁明了,摊开在众人面前。   “根据贺老先生的意思,经由律师团多次商讨,我们对遗产分配做出了如图表所示的内容,各位可以先看一下,如有疑问,律师团将会对各位进行详细讲解。”   谢汀抬眸扫了一眼,不由心里一跳。   她下意识偏眸去看周芹的脸色。   周芹整张脸都青了。   她下意识去攥紧一侧贺泓致的手,尖尖的指甲一瞬便戳破了他的皮肤。   “泓致,劝劝你爷爷,他这是要把你这个长孙置于何地……”   贺泓致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周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她手掌握在手里,轻声安慰她:“爷爷的财产,给爸爸和姑姑一人一半,没有问题。我是小辈,怎么能置喙?妈,你放宽心,相信我能……”   “我放宽什么心!!”   贺泓致的话声声如刀,将她心头软肉戳的稀巴烂,周芹尖利的声音冲口而出,猛地站起身,眼底血红一片。   “爸!你要给汀汀分股份,我们认,可你怎么能直接分出一半给她!你让千洲和泓致情何以堪?”   贺千洲看到那个遗产分配时,脑子也是一懵,他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拽周芹,把她推到身后。   一边皱着眉朝贺定璋说:“爸,周芹冲动,您别和她计较。可这遗产,我也有两句话想说……”   “你爹我还没死呢,”贺定璋定定望着他,“你以为千雁没了,家里东西就都是给你的?”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汀汀毕竟是女孩,要嫁人的。她握着那么多股份……”   应辞许轻轻一笑。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这声冷笑惊的人骨头发颤。   “舅舅这就不必担心了。”他眉梢轻扬,沉稳平和。   “我倒是很愿意给汀汀做一辈子的打工仔,”他戏谑地瞥了眼谢汀,“不会让你贺家的东西改姓应的。”   “以后有了孩子,跟着岳母姓贺,我也不在乎。”   他握着谢汀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她手指,扬眉问她:“汀汀说呢?嗯?”   谢汀眉梢猝然绽出一个笑来。   “当然是听你的呀。”她声音脆脆甜。   一地冷寂。   贺定璋清咳一声,冷冷道:“我的儿女,一视同仁。”   他意味深长望向贺千洲:“千雁如果在,贺家掌权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千洲,适可而止。”   贺千洲的面色此时也清清楚楚沉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这顿晚饭吃成了这个样子。   贺定璋有些累了,倚在椅背上,摆手道:“散了吧。”   窸窸窣窣的起身声、走路声,门开了——   “等等。”他忽然出声。   周芹脸上猛然迸发出期冀的光,转头看过去,嘴唇张合,正要开口,却听贺定璋道:   “辞许和汀汀后天晚上陪我去陈家赴宴。没别的了,把门带上。”   最后一位律师出门,抬手将门阖上。   木质撞击的沉闷一响,打碎了周芹眼底的期望。   她蓦然转头向前一步,离谢汀近在咫尺,应辞许身子一转,抵在了她身前。   周芹一声冷笑:“怪不得应家这么大度,不在乎谢汀在娱乐圈里做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原来是盯上了我们贺家的这点肉。”   “你们贺家?”应辞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似是不解,“我没听错的话,舅妈姓周,什么时候改姓贺了?”   贺千洲上前摆长辈架子,沉声道:“辞许!你就这样跟舅妈说话的?”   应辞许淡淡道:“舅妈就是这样诋毁小辈的?”   谢汀抬手挽上他的手臂,脸上的甜笑情真意切:“舅舅,我知道舅妈不喜欢我,可我这个外甥女儿你没法换掉,那不如给我换个喜欢我的舅妈好了?省的舅妈老惦记外公给我分的股份……”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贺家分遗产的事情,第二天便被人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出去。   坊间传闻,谢汀刚靠上应家这座大山,一时得势,立刻就带着应辞许逼迫贺定璋瓜分遗产。   贺定璋气的大骂她不肖子孙,狮子大开口竟敢张口就是荣璋药业的一半股份。   据说当晚,贺定璋就进了医院。   豪门恩怨没人不好奇,吃瓜群众把谢汀的黑料又被翻来覆去炒了个遍。   连荣璋的股票都动荡了几个点。   周芹和贺千洲也是急了,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可惜了,贺定璋容光焕发,被气病的却是周芹。   是在去陈家宴会的路上,谢汀才知道,周芹带着病,都要强撑着来赴宴。   她淡淡笑了下:“让她蹦跶。”   谢汀和应辞许一人一侧,同贺定璋款款入场。   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陈家后辈迎上来,将他们带至内厅。   走路间,对话声调并未往下压,反而听到老人爽朗的笑:   “你爷爷如何?他今天面子大,我特特带我的宝贝儿外孙女跟孙女婿来给他祝寿,他可别嫉妒我!”   陈家后辈笑着打趣:“贺爷爷别气我爷爷了,就当为我好,要不他回头又要催我结婚……”   人渐走远,声音飘散。   他们身后,窸窸窣窣的轻语声霎时涌起。   “爸!”周芹的声音紧随其后,她快走了几步,努力压住微乱的呼吸,笑着说,“怎么不等我们?汀汀真是粗心,你外公有颗重要的药忘了吃,你都不上心?”   这一番表演情真意切,众人都看花了眼。   贺定璋却冷淡地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什么药?我怎么不知道。”   周芹脸色一变。   她没想到,在这满是名流贵胄的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贺定璋都这样不给她脸。   她强撑着露出个勉强的笑:“啊、那是我,我记错了……”   “那就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汀汀。”   贺定璋说完,转身而走,徒留周芹一人尴尬地立在原地。   周边隐晦看热闹的众人心头霎时一片敞亮。   贺家争家产是真,可贺老爷子的态度……就有趣多了。   坊间的传闻果然只能称作传闻,此时来看,倒是这个外孙女,占了上风。   这场酒宴说是陈家老爷子的寿宴,可却让贺家出尽了风头。   贺定璋全程带着谢汀和应辞许,以贺家外孙女及孙女婿的身份将一一介绍给世交。   里头当然也不少应家的人脉,都笑称以后应辞许这个应家掌舵人的身份在他们那儿已经不管用了,得拿出贺家外孙女婿的名头才行。   逗得贺定璋笑不拢嘴,精神焕发。   一圈下来,他终于有些疲态,和几位老辈的进里间喝茶休息,摆摆手让他俩自己玩儿。   出了门应辞许就被围上了。   谢汀不耐应酬,要去卫生间。   应辞许直起腰,酒杯一晃,朝身边人歉意道:“我陪她去,回来聊。”   “这还没结婚呢,就管得这么严?”   应辞许挑眉笑,戏谑:“这算什么严?等结了婚,门禁八点。”   谢汀嗔他一眼,推了他一把:“好了,黏黏糊糊的。我自己去。”   应辞许被周围公子哥起哄着一拽,谢汀便姗姗走远了。   他眸光一直追在她身上,直到转弯,背影消失,才收回来。   通往卫生间的走廊灯火通明,谢汀朝几个经过的名媛微笑颔首,擦身而过,便听到身后女人细碎的说笑声。   最近风头太盛,左右不过是谈论些同她有关的八卦。   前面是转角。   谢汀穿着长礼服,指尖提着裙角,缓缓转弯。   眼里霎时撞进一男一女纠缠的身影。   两人西装礼服加身,衣冠楚楚、光鲜靓丽,可此时男人却将女人抵在墙上,旁若无人的亲吻。   另只手甚至已经探进了女人的露背礼服里,绕在前胸作乱。   两人一边亲吻,一边发出沉醉而yin糜的低chuan。   谢汀皱了皱眉。   富家公子哥们的浪荡作风谢汀没少见过,她懒得多看,绕过他们继续向前。   男人一边粗鲁地作弄着怀里的女人,眼尾掠过这个一晃而过的身影,微微一顿。   他的分心令女人不满地皱了眉头,软蛇般纠缠在他身上,腻歪歪的声音要掐出春.水一般:“景然哥哥怎么可以不专心呀……”   谢汀听见这名字,眉头蹙的更深了。   她加快步子,果不其然听见冯景然那一把阴恻恻的嗓子响起来。   “谢小姐最近可真是风头无两。”   他身上酒气浓郁,眼底发红,盯着她玩味的嘲弄,“贺家那老头分给你不少股份吧?不怕你的应哥哥玩儿够了你,拿钱走人,把你踹的远远的?”   这个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汀觉得好笑,眼风都懒得给他一个,步履匆匆而走。   冯景然一把甩开了怀里的女人,扬手便要去攥她的胳膊。   谢汀侧身闪过,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过去。   冯景然肉眼可见比之前颓唐许多。   看来上次的事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谢汀笑吟吟道:“我的应哥哥怎样倒是不关冯先生的事,我好奇冯先生上次的直播体验如何,是不是……想再多试几次?”   冯景然的脸一下子青了,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谢汀这下真有几分诧异了,她忍不住捂了捂嘴,惊讶道:“难道冯先生上回体验过后,还真爱上了被捆、绑、调、教的感受?”   冯景然眸中喷火,踉跄地扑上来便要去扯谢汀,谢汀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应辞许,你来啦?”   冯景然脚底一顿。   谢汀趁机施施然转身,翩翩而走,迅速进了女士卫生间。   冯景然红着眼睛便要往里闯,被酒店保安板着脸挡下来,他犹不停止,怒吼:“给我滚开!”   跟着他的女人见势不对,忙追上去挽他手臂,拽着他往外走,小声说:“景然哥,你忘了冯先生交代的话了吗?你不能再惹怒他了……”   听到冯谨然的名字,冯景然终于稍稍冷静几分。   他粗鲁地扯着女人重新回到那个转角,将她往墙上一按,猛地亲了上去,牙齿用力,将她嘴唇咬的血肉模糊。   女人呜咽着、却不得不忍耐着。   直到他发够了疯,两人嘴角全都染满了鲜血,男人直起身子,抬手“啪”地一巴掌甩上了她的脸。   一声脆响,女人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刚刚还在剧烈亲吻她的男人。   冯景然阴恻恻地,声音里透着阴鸷的疯狂:“你算什么东西,敢拿我哥威胁我!”   他低低笑起来,阴冷而执拗地死死盯着她:“冯谨然……他算个什么东西!论辈分,他还要叫我……”   他声音一秒掐断,话锋一转:“应辞许,又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   女人似乎很害怕冯谨然,听他转了话头,忙接茬问:“景然哥和应先生有什么过节?”   冯景然森然的目光骤然抓住了她的眼。   他忽然抬手,用力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女人剧烈喘息,却不敢呼喊。   “过节?”他冷笑,“女人的过节。”   “……是、是谢汀吗?”   冯景然眯着眼睛,微笑着欣赏女人缺氧、窒息到脸色涨红的狼狈,轻轻笑了:“是啊……谢汀。我倒是好奇,没了她,应辞许会不会痛苦到死呢……”   角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的周芹重重捂住了嘴。   她眼里却迸发出了兴奋的光。   一直等到那一男一女踉跄离开,周芹才缓缓走了出去,找了处无人的露台,拨了个电话出去。   “立刻去查一下冯家冯景然和应辞许、谢汀有什么过节,明天交上来。”   她站在露台吹了许久的风,才抑制住心底涌动的快意。   片刻,贺千洲捏着杯酒,出现在她的身边。   “什么事?”   周芹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一丝不耐,偏头时亮到发光的眼睛让贺千洲眉头一皱。   “苏绍有踪迹了吗?”她问。   贺千洲敛眉收回视线,点头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查到苏绍的落脚点了。”   “在哪?!”   周芹有些过于急切了,贺千洲稍有不满:“几十岁的人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周芹心里的兴奋无可遏制,猝然打断他:“他在哪?我要去找他,我有办法让谢汀身败名裂,还牵扯不到我们。”   贺千洲眼神一闪。   却没有多问,是什么办法。   总归周芹这么踊跃。   至于牵扯到“我们”?   呵。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与他贺千洲毫无干系。   他望向深深夜色,淡淡说出了一个地址。   ……   夜色千篇一律。   霓虹拨开浓郁墨色,闪烁在人眼底。   凌晨四点。   酒吧的喧嚣盛放过后略显疲态,路两侧有人抱着树大声唱歌,有人醉倒不省人事。   冯景然喝了个烂醉,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扶着往外走,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大声说着调.笑的荤话。   叫的代驾已经等在路边,一身纯黑,套头卫衣和口罩,遮了个严严实实。   车子发动,三个人挤在后座,刚歪在一起,就气喘吁吁地摸了起来。   代驾凉淡的声音:“地址。”   后头喘了小半分钟,女人才腻歪歪报出一个酒店名。   车子发动。   抵达酒店门口,刹车踩下。   全程未出声的代驾忽而问:“需要帮忙吗?”   冯景然毕竟是个大男人,且还喝的烂醉,两个女人扶着也有些吃力。   代驾这么识相,她们也从善如流。   冯景然醉的已经认不清人了,代驾将他抗在肩上,半拖半拽地往里走。   忽而一双手顺着他衣襟窜进去,一下子盖在了他前胸。   代驾眉心狠狠一皱。   冯景然朦胧地嘟囔:“艹你妈刚才的36D呢?被狗吃了?”   一旁的两个女人笑的花枝乱颤,把冯景然作乱的手拽出来往自己胸口一放,娇笑着:“这儿呢!”   代驾浑身气压压低,快步向前,将两个女人甩在身后两三步。   抵达客房,代驾一把好嗓子,低沉沙哑:“房卡。”   后头女人下意识抬手递了过去。   “滴——”   房门打开,代驾扶着冯景然先一步进去。   两个女人正要跟上——   门,“嘭”地一声,撞在了两人额头上。   女人:“…………”   门内,苏绍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厌恶,将冯景然往床上一甩,开了冰柜拿出冷水,往他连声猛灌。   冯景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五分,大骂着跳了起来,却被苏绍一招镇压。   他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只手上冷光一闪,锋利的白刃牢牢抵在冯景然的下shen。   从来都只有他冯景然掐别人的份。   他目眦欲裂,怒吼:“你他妈谁!!”   苏绍冷冷一笑,手上刀刃缓缓向前,划破了他的皮肤。   冯景然只觉得下shen一凉,浑身都软了。   苏绍轻蔑地睨他一眼,抬手扯下了自己的口罩。   冯景然张眼一看,瞳孔刹那一缩。   这个人的脸最近刷屏了各大网络,他不认识也难。   “苏绍?!”   苏绍冷冷盯着他:“怎么,你要报警?”   “报个屁!”冯景然脱口而出,“我他妈恨你败事有余,怎么没弄死谢汀和应辞许!”   苏绍眼底轻轻一闪。   他轻轻笑了。   低笑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令人头皮发麻。   “很好。”他眼底闪烁着冰冷的利刃,“我这不是找上门来……帮你了么?”   ……   门外,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这他妈什么鬼?”   “……那代驾不会是看上冯哥了吧?”   “哈?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么久没出来,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你说冯哥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的?”   “emmmm上、上面吧……”   “可他喝了那么多,硬不硬的起来还两说……”   “那看来是冯哥被压了……”   “那个小哥看起来是个好货色,冯哥一个人享受不太好吧,大家一起才有趣嘛……”   门开了。   苏绍面色发黑,同两个正在意.淫他的女人六目相对。   其中一个震惊地睁大了眼:“这么快?”   另一个失声喊:“三分钟??”   苏绍:“…………” 第64章   《南雁》终于杀青。   谢汀拍完最后一场戏, 陈启最后一次洪亮的声音喊:“卡!”   安静的片场瞬间沸腾欢呼,应辞许微笑着踏步走来, 拇指轻轻蹭了下她的唇角。   “宝宝辛苦了。”   谢汀神采飞扬,眼眸含光。   她眨眨眼,笑眯眯地抬手圈他腰,下巴抵在他胸口,娇声娇气:“抱抱。”   周围人都笑着起哄起来。   《南雁》片场的结束定格在这一幕。   演员结束拍摄,片场经过一日的修整, 杀青宴定在第二天晚上。   民国风主题晚宴。   应辞许抬手推开衣帽间的门。   谢汀正在换衣服,刚套上旗袍,扣子还未系上, 露出大片迤逦细腻的肌肤。   以及绵延出半阙温柔山峦的胸口。   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抬手去遮,瞥眼看去, 张口的嗔怪却卡在了喉间。   男人穿着深墨绿色军服,锃亮的深黑长靴箍在小腿上, 闲闲抵在地上。   顺着笔直修长的长腿向上,皮带绕过前胸紧紧系在腰间, 勒出线条流畅的劲窄腰身。   披风长而宽大,飒飒垂在身后。   男人抬手按了按军帽帽檐,一双凌厉的眼睛看过去。   女人的手将遮未遮地按在前胸,衣襟半敞,身段窈窕。   一双嗔眸泛着潋滟水光。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懒洋洋问:“南雁小姐就是这样勾引人的么?”   谢汀眼神微微一变。   妩媚和风情霎时溢出来,女人稍稍松手,任由旗袍半散挂在身上。   她赤着的脚在灯光下沁出一层莹润的光,缓缓走至他身前,抬手勾上他脖颈。   甜腻勾人的女人香萦绕在他鼻端,女人声调慵懒,手指轻轻摩挲男人胸前一丝不苟、紧系至脖颈的排扣。   “那军阀大人上钩了么?”   应辞许微微垂首,居高临下地睨视她。   四目相对,男人冰冷的眼神渐渐卷起深墨色的风暴,挟裹着她。   谢汀的鼻息微微凌乱。   男人已钳制住她的下巴,淡淡道:“还不够。”   他垂首咬住了她唇瓣。   寂静的衣帽间里,响起压抑着的低chuan。   几经潮汐,声音渐止。   旗袍的衣料经不得折腾,薄薄的布料被丢在角落,已经皱成一团,   谢汀懒洋洋靠在应辞许怀里,抱怨:“都怪你,我的礼服怎么办。”   应辞许望着她脖颈上被印下的迤逦红痕,薄唇掀起一个淡淡的笑,探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昂贵而精致的定制旗袍。   谢汀翘了翘眉,探手轻抚细腻的丝绸布料,剜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应辞许轻笑着抱她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你的衣服,合该我替你脱掉,再帮你穿上。”   再次收拾妥当时,时间已稍稍晚。   好在是自己人内部晚宴,没有什么耍大牌的说法。   他们到达时,厅内霓虹灯已经闪烁起来,何文放站在门边等他们,穿着一身……   黄包车夫的衣服。   谢汀看着他脖颈后一条长长的辫子,头上假发都没弄服帖,前额光秃秃的,钻出来几根自己的头发。   她乐不可支,拽了拽他的辫子:“你这什么打扮。”   周平也到了,同样一身军服,站在应辞许身侧,英挺的贴身保镖。   趁得何文放更加寒酸。   何文放气得跳脚:“周平!!说好的一起扮车夫呢!!”   周平嘴角平直,彬彬有礼:“军阀的车夫,和外面拉野活的,能一样么?”   何文放:“……”   妈的,他气的撸起袖子就要去搞他,一个工作人员举着手机匆匆从他们身侧经过,表情凝重。   是赵伊绚的助理。   “怎么了?”   对方一愣,扭头看到她,瞬间露出祈求的神色:“汀汀,伊绚还没到,打电话不接,到处都联系不上,我怕她出事……”   谢汀眉心稍敛,问:“冯景然那边联系了么?”   “我正要打电话给那边。”   “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对方应声,小跑着出了门,谢汀和应辞许身侧已经围满了人。   酒会还未正式开始,大家凑在一起碰杯聊天,气氛正好。   片刻,小助理跑回来从人群里找到谢汀,如释重负道:“她没事她没事,路上出了个小车祸,有些纠纷,会晚点到,让你别担心。”   谢汀闻言放了心下来。   迷离灯光下,她未曾看到,小助理眼神闪烁,攥在手机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夜七点,宴会开始。   主持人先说了几句套话,感谢了制片方,演员,导演,以及剧组每个工作人员的辛苦。   全场举杯祝贺《南雁》大卖。   而后,主持人声调一变,全场气氛隐隐沸腾起来。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续写CP,谢汀和应辞许,作为我们的开场舞嘉宾,为大家开舞——”   追光“啪”地亮起,打在立在人群中的谢汀和应辞许身上。   男人将披风一脱,周平伸手接过。   下一秒,应辞许后退半步,微微弓腰,裹着纯黑手套的手心向上,向谢汀做出邀请。   谢汀笑容明艳,将手缓缓放在他掌心。   男人挺起脊背,手腕一扯,谢汀直直撞进了他怀里,被他热烫的掌心一捏,紧紧箍住了纤细的腰身。   尖叫、欢呼和鼓掌声瞬间响彻全场。   音乐响起,谢汀和应辞许携手滑进了舞池中央。   如梦似幻的霓虹灯下,神情冷酷的军阀怀抱一朵明艳的玫瑰,缓缓舞动着。   周围的欢呼与尖叫声不绝于耳,谢汀倚在应辞许怀里,双眼微阖,细声笑他:“军阀和舞女?要真在那个时候,我会是应先生的几房姨太太?”   应辞许垂首低笑,却不回答。   一曲终了,开场舞毕。   谢汀笑着松手,正要挽着他向外走去,把舞池让给大家,应辞许却捏住了她手腕,令她无法动弹。   “做什么?你——”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而周围已经疯了,尖叫声比之刚才指数级正常,全场掌声雷动,几乎掀翻屋顶——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应辞许缓缓单膝跪了下去。   他眸光向上,下颌微扬,逆着光仰望她。   灯光打在他深黑眼睫,在眼下拓出半绺狭长阴影,微翘的眼尾里,半是虔诚、半是渴望。   谢汀眼底猝然一片湿意。   周围的欢呼尖叫霎时屏退一去万里,她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人。   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向她伸出掌心,低笑着摇头:“姨太太?怎么可能。”   “不论什么时候遇到你,祈求和渴望、辗转反侧、思之如狂的都只会是我,”   情绪翻涌,他眸底古井起波澜,浓黑愈加深郁,“是我要问你,谢小姐,谢汀,汀汀。”   谢汀觉得整颗心脏都被他攫取,无法呼吸。   “你愿意爱我吗?”   谢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她嘴角无可遏制的上扬,眼底的潮湿却忍耐不住地沁出来。   “我,”她声音发颤,“我愿意。”   应辞许眼尾漾起一阙淡淡的笑。   他掌心翻转,黑天鹅绒盒子“啪”地打开,钻石在霓虹下闪烁出夺目的光。   围观的人都疯了,尖叫着、疯狂着:“嫁给他——嫁给他——”   “要嫁给我吗?”   她眼泪夺眶而出。   “要。我要你。”   ……   这场求婚霎时席卷网络,现场各个角度的照片和视频流出,将谢汀和应辞许再次送上了热搜。   此时的赵伊绚却对这些一无所觉。   她手脚上被粗粝的麻绳紧紧绑缚,被人粗鲁的、扔麻袋般甩进车子后座。   后脑重重撞上车窗玻璃,她痛的生理泪水瞬间涌出,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后座挡板缓缓升起,隔绝她的视线,她只听到前座门打开又阖上,有人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启动了。   赵伊绚目光透过车窗望出去,只看到浓浓夜色。   车子终于停下时,赵伊绚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却见车内挡板缓缓降了下去。   副驾驶上的男人转头,朝她露出一个冷森森的笑。   赵伊绚倏地睁大了眼:“冯、冯……”   “意外么?嗯?”   冯景然轻笑,探过身子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冰凉的车窗一贴。   扭曲的角度令她脖子快要折断,挣扎间,他说:“看看这是哪儿。”   赵伊绚极力向外望去,看到了今晚举办杀青舞会的场馆。   “猜猜里面在干嘛?”   赵伊绚梗着脖子,不敢不答:“杀青……舞会。”   冯景然笑了。   他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欢呼声瞬间填满车厢,是人们在高呼:“嫁给他——嫁给他——”   赵伊绚瞳孔骤缩。   “应辞许向谢汀求婚了。”冯景然玩味道,“你的死对头,站得越来越高了呢……”   “可你呢?”   他阴恻恻地笑着,冰凉的手指如蛇信舔在她颊侧:“还是在这个阴暗的角落,被我玩弄。”   赵伊绚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不服气?”冯景然笑起来,循循善诱,“只会不服气有什么用呢?不如去毁了她……毁了她,她还有什么资格踩着你笑呢?对不对。”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她的脖颈仍旧弯折着,艰难地问。   “有人和你一样想同谢汀算一笔账,需要你把她引出来。”   赵伊绚心底一片清明。   她沉默,久到冯景然已经不耐时,终于鼓起勇气:“冯哥,我不想这么做。”   冯景然毫无惊讶,嘲讽地瞥了她一眼:“赵伊绚,你可别后悔。”   他没再废话,朝司机扬了扬下颌:“开进去。”   车子进了一处逼仄的小巷。   巷子里头,几个衣衫褴褛的混混正蹲在路边吞云吐雾。   冯景然笑眯眯道:“替我们骨头硬的赵小姐把车窗打开。”   司机沉默按下车窗。   外头混混们大笑着的声音传来:“大哥,你说给我们送女人玩玩儿,怎么还不来!”   “急什么,听说这女的得罪了大人物,要给她一个教训,让我们轮番上阵,只要别搞死,随便玩儿。”   有人咋舌:“卧槽!这么好的事儿?好饭不怕晚,我等得及等得及!”   那位被称为大哥的,看他识相,凑过去小声说:“跟你透个底儿,好像还是个小明星……细皮嫩肉的,你那些三十一晚的相好能比?等着吧,有你小子玩儿的。”   赵伊绚如坠冰窟,浑身发凉,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冯景然好整以暇地微笑着:“你说我这就把你给他们送过去,怎么样?”   “这些年我在你身上没少扔钱,要是把这事儿拍下来,想必也能捞回来一笔。”   “你呢,说不定一战成名,还混什么娱乐圈啊?下海得了,嗯?”   赵伊绚的冷汗顺着额角沁下来。   初冬萧瑟的冷风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沉默不知多久,她抖着嗓子说:   “好。”   ……   有了应辞许的求婚,酒会的热度居高不下,谢汀和应辞许被人围着敬酒,恭喜的话漫天洒。   酒会过半,她就喝了个微醺。   应辞许替她挡酒,无奈地劝:“小姑娘酒量差得很,你们可别欺负她。”   一圈人都笑:“那我们只能好好‘欺负欺负’应总了。”   谢汀缩在他身后乐得清静,余光里瞥见赵伊绚的小助理坐在一旁发呆。   她敛眉过去问:“她还没到?”   小助理吓得一蹦三尺高,把手机往身后一藏,神色慌乱的摇头:“没、还没……”   谢汀神色沉了下来:“你慌什么?”   小助理讷讷不知该如何回答,后头赵伊绚玩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哟,还不知道我们谢大明星这么挂念我?”   谢汀松了口气,扭头就见赵伊绚手上捏着酒杯,言笑晏晏地站在人群里望着她。   两人碰了个杯,谢汀问:“车祸很严重?”   赵伊绚顿了一下,同小助理交换了个眼神,垂眸啜了口酒,才说:“还行吧,就是麻烦。”   谢汀没再多问,赵伊绚自然转换了话题,戏谑道:“被求婚了?”   谢汀唇角笑意深深,下意识去人群里寻找应辞许的身影,一边故意耸肩,笑眯眯道:“是啊,没办法,谁叫我魅力太大,他太爱我了。”   赵伊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谢汀哈哈大笑起来,视线却一直没找到应辞许的身影。   “去哪儿了……”她小声嘟囔。   赵伊绚一脸不忍直视:“拜托,能不能不要这么黏黏糊糊?照顾一下单身狗的感受OK?”   谢汀张口要说什么,前头忽然又爆发一阵欢呼,大家都玩嗨了,吵得将她声音直接淹没。   赵伊绚扯着嗓子喊:“出去走走?”   谢汀点头,放下酒杯,转身时又瞥了一眼。   仍没探到应辞许身影。   她没放在心上,抓住正和周平喝酒的何文放,交代了两人一下,便和赵伊绚向外走去。   晚宴场馆依着河畔,已是初冬,两人在礼服外面都裹了厚厚的长款大衣,踩着高跟鞋散步。   画面有几分怪异。   谢汀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伊绚偏头看了她一眼。   女人无知无觉,笑眼微弯,天边冷月一阙,照在她亮晶晶的眼底。   她也微微笑起来,第一次坦然地说出来:   “真羡慕你。”   谢汀顿了下,认真地回望她。   “你也有你的路要走。”   赵伊绚长长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是啊。”   当年怎么就和她闹翻了呢?   温雪出事,剩下的三个人瞬间跌入地狱。   彼时不过还是少女的她们跌入颓唐,谁也不知道该怎样迈出下一步。   梦想还在,未来还在。   可每走一步,就像是生生从温雪身上踏过。   麻痹、酒醉。   喝的烂醉的谢汀眼泪都流干了,那时她已小有名气。   却想要放弃。   赵伊绚痛骂她,说她是扶不起的烂泥。   手握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就这样轻易丢弃。   谢汀红着眼睛:“想要?你拿去啊!”   两人大吵一架。   赵伊绚掀了桌子,转身就走。   她果然踏着谢汀上位了。   什么金主、什么潜规则。   赵伊绚不顾一切了,她就要把最脏的水泼到谢汀身上,踩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一部分要激她,一部分是嫉妒她。   从此四分五裂,针锋相对。   谁能想到还有和解的一天。   江风吹过来,谢汀打了个寒颤。   “回吗?”她问。   赵伊绚没吭声,只平静地看着眼前一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从路尽头转弯,缓缓向两人驶来。   谢汀顺着看过去,有些疑惑:“怎么了?”   赵伊绚摇了摇头。   车子近在咫尺了,她转头道:“走吧。”   谢汀点头,率先转身。   这时,车子开到了她们身侧。   赵伊绚静静看着谢汀的背影,余光瞥见面包车侧门滑开,露出了黑洞洞的车厢。   她微微颤抖着,伸出了手。   月光下,手指消瘦,青筋微起。   掌心抵在了谢汀的脊背,向侧边轻轻一推。   谢汀猝不及防,向车内倒去。   车上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一把接过了她。   谢汀的尖叫声还未出口,已被男人一手捂住了嘴,另只手钳住她的细腰,将她往里一拖。   车门轻轻一声碰撞,车子驶过。   江边夜风下,唯余赵伊绚独自站立。   高跟鞋下伶仃的脚踝,泛着青。 第65章   谢汀的嘴巴被男人死死捂住, 整个人都被他按进怀里。   她下意识瞪大了眼, 借着月光, 瞥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一阙下颌。   鼻端萦绕着男人身上粗粝的气味, 混合着辛辣的烟草味和刺鼻的汽油味。   下一秒,黑布扑上来, 盖上她眼帘,她努力睁大眼睛,眼前却只余一片黑暗。   男人的手在她后脑一番动作,黑布系紧,而后,她感觉粗糙的麻绳碰上了她的脚踝。   谢汀浑身紧绷, 被触碰到的脚踝反射性地一跳,却被男人有力的手掌往下一按。   “别动。”   粗哑的男人嗓子,透着不耐, 令人不必想也知道他眉心蹙的有多深。   谢汀死死咬着牙, 再不敢动弹半点。   脚踝、手腕,接连被麻绳绑紧,男人又细细检查一番, 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粗鲁地往后座一扔。   谢汀身子猛地撞在硬实的车座上,弹了一弹。   未系扣的大衣纠缠着衣襟半敞,令她穿着旗袍玲珑有致的身材露出了大半。   车里没出声的另几个男人一眼望过去, 眼底流露出赤.裸.裸的下流意味。   “操。”   又是那个粗哑的男声, “看他妈什么?老子还没玩儿过, 有你们看的份?”   说着,他随手扯过自己的外套,探身过去后排,把衣服往谢汀身上兜头一甩。   旖旎风光不过片刻就被遮挡个严严实实。   另几个人似乎有些怕这个男人,一个机灵些的忙给他递烟,他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用牙咬住烟头。   另个人谄笑着给他点火,一边说:“骁哥,咱们雇主说了,找哥几个来就是来玩儿女明星的,我们急什么呀?骁哥玩爽了,我们几个分杯羹吃吃就够爽的了,这辈子谁他妈想过,我一小混混,还有搞女明星这一天啊?还不是沾了骁哥的光!”   剩下几个人都附和着点头,面上表情各异,有些人神思不属,眼底已经露出淫.邪的光。   后座上这个正当红的女明星,这位豪门大小姐,远在天边的人物,此刻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唾手可得了。   骁哥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只能听见他轻轻哼笑了一声,而后深深地抽了口烟,云笼雾罩地,将他面容遮挡的模糊不清。   他抬脚轻踹了把奉承他的小混混,笑骂道:“就你长了张嘴,给老子滚。”   车里气氛陡然松懈下来。   骁哥懒洋洋地将长腿一支,咬着烟掏出手机,将帽子又往下压了几分,朝另几个抬了抬下颌:“开个黑。”   手游的音乐声很快充斥在耳边,一片嘈杂里,谢汀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   骁哥或许看不起她一个小鸡崽子般的小姑娘,没力气挣脱,因此绳子绑的松松垮垮的。   谢汀小心翼翼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支着耳朵分辨了片刻。   加上司机,车里总共有五个男人。   很明显剩下的都是以骁哥为尊,而这些人都受雇于他们口中的“雇主”。   能劳动赵伊绚对她动手的……只能是冯景然了。   想到赵伊绚,谢汀心尖骤缩。   她用力咬紧舌尖,尖锐的痛感刺的她头脑无比清明。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艰难挪动着被捆在一起的双手,努力去碰了下大衣的衣兜。   硬物一角硌在她手腕。   谢汀心头一喜。   骁哥实在不把她放在眼里,连搜身都没有进行,就把她丢在了后座。   前面几个人游戏正打的入迷,谢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用小指去探衣兜。   粗糙的麻绳将她细白的手腕勒的一片殷红,谢汀牙关紧咬到额角青筋都绷起来,终于将手机一角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   胜利在望。   只差一点点了。   前头几个男人一局游戏也将将到了尾声,然而谢汀正全神贯注在手上,毫无察觉。   她手指几乎痉挛,夹着手机即将出来的瞬间。   前面游戏结束,嘈杂的音乐声忽然一顿,车里有一秒的安静——   “啪”——   谢汀手指脱力,手机“嘭”地一下摔了下去,砸在光秃秃的地板上,重重一响。   谢汀心脏骤缩,只觉得冰凉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拿手机!”一个混混飞快探手过来,在即将抓住她的一瞬间——   “放下。”   骁哥淡而玩味的声音,却令谢汀如坠冰窟,“小姑娘这么不老实,看来是欠收拾了。哥哥这就来陪你玩玩儿。”   后一句话说意味深长,车里另几个人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互相对视,神情暧昧。   即将触碰到谢汀的混混脸上有一瞬的懊恼,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   骁哥起身,踹了他一脚:“让开。”   谢汀埋头将身子缩进座椅最深处,又闻到了那股辛辣的烟草汽油味。   车内狭窄逼仄,后排更甚。   男人长腿一迈,弓着腰往后座上斜斜一坐。   压迫性的气息刹那笼罩住了谢汀。   前面几个人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实则都竖起耳朵,听着后排的动静。   骁哥眼皮一耷,探手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放在掌间把玩着,身子却半天都没动。   混混们早已兴奋起来,见他没动静,等的心急,有个沉不住气的,挤眉弄眼道:“骁哥,你倒是快点动啊,哥几个都等不及了。”   骁哥撩眼瞥了他一眼。   黑暗里,月光穿过树影,从窗外打出斑驳的光,在他侧颊飞速闪过。   锋利的下颌,薄唇轻翘,勾起一个邪邪的笑。   下一秒,他掀起谢汀身上的衣服,捏着她手臂将她往腿上一放,娇小的女人瞬间嵌进了他怀里。   谢汀在被他拎起来的那一秒就剧烈挣扎了起来,她发出了被劫持上车后的第一声,嗓子因为惊惧而显得尖利颤抖。   “别动我,求求你,我给你钱,你们要多少,我给你们!”   前头混混们轰然笑起来。   “你以为雇主不给我们报酬?”   “老子绑了你你以为是做慈善的吗?”   “谁他妈缺那点钱啊?老子缺的是女明星的滋润。”   谢汀的眼泪夺眶而出。   骁哥忽然沉下脸,眉眼间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丝戾气,一把掐住了谢汀的下巴,令她无法再出声,另只手却往前面一指:“都给老子闭嘴。”   几个人都好似被掐住了脖子。   有人眼里闪过不满,却迅速被兴奋取代了——   骁哥紧紧攥住谢汀下巴,强迫她仰起头,而后垂首咬上了她殷红的嘴唇。   几乎毫无停顿的,他唇舌迅速撬开女人的牙关,长驱直入,深深地抵进她口腔伸出,唇舌交缠,谢汀舌根发麻,喉间无可遏制地发出了一声细细的低吟。   寂静闷热的车内,充盈着唇齿相撞、吮.吸舔吻时发出的声音。   月光映照下,女人受尽屈辱、满面绯红,一滴泪顺着面颊向下,颤巍巍垂在她尖尖的下颌上。   却被剧烈的接吻晃荡地飞出去,湮没在男人的脖颈间。   “我操——”   “也太他妈刺激了……”   “……骁哥牛逼。”   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喉结滚动,“咕咚”一声,不知谁猛咽了口口水。   旖旎情.热,暧昧席卷之时,骁哥的动作忽然停了。   戛然而止。   几个人看的竟有几分意犹未尽,却见男人冷冷地偏过脸,朝前头喊:“老二,音乐打开。”   司机应声,抬手按开了车载音箱的按钮。   声音调至最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刹那刺破耳膜,却遮不住骁哥粗粝而冷冽的声音:   “你们几个,头给我转过去。谁敢回头看,老子当场把头给你扭掉。”   他说到做到。   几个混混哭丧着脸:“哥,哥!你不给我们玩,过过眼瘾还不行?”   骁哥把谢汀的头往怀里一按,懒洋洋往后一倚,一双黑森森的眸子静静盯着他。   旁边人低着头拼命拽他手:“操,你吃了狗胆了?骁哥玩女人时候从不给别人看,赶紧滚过来。小心女人还没轮到你,当场给你踹下车。”   混混讪讪扭头。   骁哥仍将谢汀的脑袋深深按在怀里,一时没有动弹,就盯着前面几个脑袋。   嘈杂的音乐声里,几个人都低头玩手机,再没人敢往后瞅一眼。   他才满意地低头,按在她后脑的手稍稍一松。   正要动作,女人却抓紧这个空隙,仰头往上一撞,牙尖狠狠咬在了他喉结处。   骁哥牙关一紧,额角青筋霎时凸起。   谢汀如同发狠的小兽般死死咬住他的血肉不放松,这一下用尽力气,直到唇齿间血腥味越来越浓,她才红着眼不甘不愿地松了口。   男人颈间鲜血淋漓。   他却仿若未觉般,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将女人往怀里更紧地圈了圈。   谢汀此时却不再挣扎了。   她眉眼仍被遮着,只露出小巧苍白的下半张脸,被他亲到艳红的嘴唇紧紧崩成一条直线,坐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男人垂首,脸颊埋在她耳畔,讨饶地轻蹭,热烫的呼吸一下下抚在她耳垂。   他低声轻哄:“宝宝,狗崽崽?”   谢汀怒火中烧,抬手就想推他,可手腕一动……   妈的,还被这个狗东西绑着!   这他妈更生气了!   谢汀咬牙低声骂:“滚开,臭男人。别抱我,臭死了臭死了!”   应辞许察觉到她动作,忙把手掌捏在她手腕轻轻揉了两把,凑在她耳畔委委屈屈:“为了演好这个骁哥,故意给衣服染了味道,我自己都要被臭死了。”   谢汀:“哦。活该。”   应辞许缠吻着她唇畔,牙尖轻轻厮磨她唇肉,讨饶:“不是不告诉你,警方那边也怕出什么意外露馅,所以……”   谢汀呵呵一笑:“你是演员我是演员?”   应辞许:“……”   他把她揉进怀里,又是亲又是哄,谢汀才总算消了三分气。   前面有个小混混忽然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谢汀脊背一凛。   瞬间想起,此时此刻的处境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她飞快收起情绪,状似软弱地贴在他胸膛,顿了顿,问了最后一句:   “赵伊绚知情吗?”   应辞许眼睫微垂,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   谢汀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微微舒了口气。   应辞许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   两人抱了一会儿,前面的几个人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不敢转头看,却能出声啊。   有人张口试探问:“哥,怎么没动静了?怎么样,女明星玩起来爽不爽啊?”   谢汀气的涨红了脸,白眼都翻到天上去。   应辞许轻笑着瞥了她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缓缓揉捏她的耳垂安抚她。   一边压低了嗓子粗声粗气地朝前面骂:“操,爽不爽用跟你报告?别他妈打扰老子。”   小马仔脖子一缩,不敢再问。   谢汀不敢出声,只能扯着手去掐应辞许腰间软肉,细声细气的骂他:“不要脸!”   应辞许任她发泄,唇舌辗转从她耳畔纠缠至唇畔,语气玩味:   “崽崽配合配合我,嗯?”   谢汀立刻精神了,直起腰一副接受上级任务地模样,肃容道:“怎么配合?”   应辞许没立即回答,一边同她缠绵着接吻,一边沉吟了片刻。   谢汀有些急了,拿手肘顶他胸口:“别亲了别亲了,快说呀你!”   应辞许眼尾微眯,轻声笑了。   胸腔震动,呼吸交缠间,他含糊带笑的声音:“坐上来……”   谢汀:“……”   “闭嘴!!!”她抓狂,“要动你动!我才不要自己动!”   应辞许微笑点头,彬彬有礼:“也不是不可以。”   谢汀:“…………”   给老娘滚啊!!! 第66章   被迫亲热也是很累人的。   车程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人一直黏黏糊糊地,不能做到底,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从没拍过这么难的戏,演的谢汀几乎虚脱。   以至于车子终于缓缓停下时,她埋在他怀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接下来的新鲜戏份了。   前头听了一路炸耳朵的乡村音乐,夹缝里竖着耳朵拼命听后头“动静”的小马仔们也已经心力交瘁了。   又要偷听,又他妈不敢被骁哥发现。   心里猫抓似的幻想女明星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兴奋地期待等骁哥玩儿够了,好让他们上上手。   这一路,整车人都累得够呛。   到达目的地,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司机老二扭头,直直对上四张仿佛纵欲过度疲惫不堪的脸:“……”   他抬手给了身侧小子一掌:“他妈到地方了, 一张没睡醒的丧脸搞什么?骁哥呢?“   “骁哥?骁哥快爽死在那女人肚皮上了……”   “说他妈什么屁话呢?”骁哥粗糙的声音笑骂着传来,随手甩了个烟盒, “啪”地一声打在他脑门上。   整车人都猛然清醒了过来。   “给老子下车。”   车门打开,月光亮如白昼, 照进黑洞洞的车厢内。   几个人依次下车,骁哥也探身而下, 转身勾手要去抱谢汀。   站在他身侧的小马仔见他神清气爽,猜测他也该爽够了,嬉皮笑脸凑过来,搓着手嘿嘿一笑:“哥,哥, 你干了一路了,腿不软啊?给雇主送人质这种粗活,给弟弟们做了呗?”   骁哥闻言,伸出去的手顿住,转身瞥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小马仔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猛地大跨步往后跳了半米远:“骁哥请,骁哥请。”   骁哥挑了下眉,扭身将谢汀往外一拽。   女人白而纤细的小腿在月光下倏忽一闪,又瞬间被淹没在男人的怀里。   小马仔“咕咚”咽了口口水,踮着脚小心翼翼偷觑谢汀的脸。   女人脸上的妆早已经花了,口红被男人吃的干干净净,可那嘴唇却被激烈的亲吻撕咬磨出一片艳丽的红,饱满欲滴,在月光下几欲滴血。   衣衫半皱,头发凌乱。一副深受□□的模样。   被粗鲁地拽下车时,谢汀咬着牙愤愤地挣扎了一下。   男人钳在她腰上的手掌往下一滑,“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她挺翘的屁.股上。   “老实点。”   谢汀:“……”   她咬了咬牙,忍。   确认四周安全,一行人迅速向前走去。   月光下,迎面而来的黑色建筑物如同野兽,张开了寂静的大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如果谢汀的眼睛没有被遮住,她会发现,这场景很熟悉。   粗鲁而陌生的男人们,荒草覆盖下的废弃学校,以及如同那日粼粼流水的,冷冽月光。   废旧的铁栅栏,大门大喇喇敞开。   教学楼黑洞洞地站在月色下,阒静到只能听到风吹动枯草的沙沙声。   在一处教室门口停下。   老二上前叩门。   静了片刻。   无人应答。   骁哥一手揽着谢汀,一手按在生锈的栏杆上,扬了扬下巴。   小马仔上前给他递了支烟,手掌半屈,替他点上。   烟抽了半根。   里头男人沙哑的声音,透着阴郁:“进来。”   老二一脚踹开了门。   露出了门后满身黑色,卫衣兜帽遮了住眉眼、口罩遮了半张脸的“雇主”。   骁哥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而后抬眸越过他,眼神一瞬锐利,飞快将教室内情况扫视一遍。   密密麻麻放了十几个摄像头。   在夜色下,猩红的信号灯如同恶狗的眼睛,死死盯在他们身上。   月光溜进来,照在最前面的讲桌上。   银光一列一列地闪过。   骁哥瞳孔微缩。   那是一排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刀具,手术刀、厨房刀、美工刀乃至军刀。   一把一把,有秩序的排列在桌上,静静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骁哥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浓郁的戾气。   “雇主”让开了身子。   几人进门,骁哥走在最后。   他抬脚踹上了门,走动间哗啦啦带倒一片桌椅,寻了个靠墙的位置,大喇喇往桌上一坐。   抬头正对上教师门。   他将谢汀按在怀里,瞥向仍僵立在门口的雇主,淡淡道:“人给你送到了,雇主还有什么吩咐?”   “……有。”   “雇主”开口,嗓音似被砂纸打磨过。   骁哥一支烟抽到尽头,“呸”地一声往地上一吐,抬脚胡乱捻灭烟头,懒洋洋道:“要加钱的。”   “雇主”没有应声,终于稍稍抬眸,望向骁哥怀里的女人。   看到谢汀的模样时,他瞳孔骤然一缩。   “你动她了?!”   “玩儿了一路了。”他眯着眼轻笑,“怎么?雇主要反悔?老子凭本事绑来的人质,还他妈要脱了裤子等你开发令枪才往前冲啊?”   几个小混混轰然大笑起来。   苏绍猛然抬头,死死盯住他。   忽然,他从喉咙里逸出一丝古怪的轻笑。   而后,越笑越大声,粗糙的嗓音,诡异的声调,回荡在寂静阴暗的废弃教室里,令人头皮发麻。   “谢汀。”   他轻轻唤。   “谢汀,被侮辱的滋味,好不好受?”   谢汀静静地窝在骁哥怀里,一动不动。   苏绍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他低声问:“你怕不怕?”   谢汀唇角微动,却仍未发出声音。   苏绍抬脚,缓缓向前:“不知道阿雪当时怕不怕……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越过凌乱的桌椅,站定在谢汀和骁哥面前。   抬手一把扯下了蒙在谢汀眼前的黑布。   谢汀闭了闭眼,而后缓缓地、缓缓地掀开眼帘。   四目相对。   她长睫微颤,眼底像是蒙着一层阴翳的泪光。   头发凌乱、神情憔悴,唇角被咬破,血珠静悄悄渗出来,点缀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苏绍愉悦的笑了。   “你不是演技好么?嗯?作为陈导的御用摄影,不知道是否有幸邀请谢小姐拍摄一部作品。”   “还请谢小姐一定要演出来最真实的痛苦……让我也透过镜头体会一下,当时的温雪,到底有多害怕吧。”   他猛然转身,站在了摄像机后。   圈内有名的大摄影师,姿势标准,动作熟练,调好光圈,漆黑的眼眸紧紧盯在骁哥身上:“不是没玩够吗?你们几个一起上,我加钱。”   几个混混一瞬错愕过后,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卧槽,这他妈刺激了,雇主花钱找我们来,原来是来拍片儿的啊?”   “我他妈见过绑架勒索的,见过绑架撕票的,还真他妈没见过绑架来拍片儿的,你们有钱人也太他娘的会玩了吧?”   骁哥定住未动,只眉梢轻轻动了一下。   只有站在他不远处的老二察觉到,他身上气势猛然狂暴了一瞬,又迅速消失不见。   骁哥忽然一声冷哼。   气氛乍冷。   几个小马仔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骁哥缓缓起身,一只手还揽着谢汀,往前走了半步,猛地抬脚。   脚底下半条断了的椅子腿儿瞬间飞出去,直直一击,正中苏绍身前的镜头。   “啪”,玻璃四溅。   摄像头“嘭”地一声倒在了桌上,巨响回环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令人耳侧一片嗡鸣。   他力气大极了,那半条椅子腿儿撞碎了摄像头后还未停止,硬生生打到了苏绍胸口,重重一击。   男人猛地后退两步,抬手捂住了胸口,张眼看骁哥时眼里闪着骇人的光。   “你做什么!”   “看你不爽。”   苏绍阴森森道:“我是你的雇主。”   “雇主?”他笑了,“老子虽然不是个东西,杀.人.放.火样样精通,可也是有底线的。”   苏绍:“……”   几个小马仔脸上同时闪过一言难尽的表情。   “哥……”   骁哥扭头:“有屁快放。”   “你以前好像说过,你的底线取决于钱的厚度。钱有多厚,你的底线就有多低……”   苏绍沉沉道:“钱不是问题。”   骁哥:“……”   气氛突兀地安静了几秒。   谢汀不合时宜地想笑,把脸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拼命忍住嗓子眼里的笑意。   可惜忍过头了。   忽然打了个嗝。   骁哥:“…………”   绑架现场,此时此刻气氛却在向另一个诡异的方向飞驰而去。   骁哥稳住表情,冷冷道:“老子他妈不是来做鸭的。”   苏绍心里大骂冯景然给他找的什么破烂“专业团伙”,一边忍耐道:“可以不拍你的脸。”   “我不习惯让人围观干这事儿。”   这话没错,几个小马仔都一脸认同地点点头。   “骁哥确实是忌讳这个……”   “……我们几个来就可以,我们不忌讳,我们很可以!!”   苏绍并不在意侮辱谢汀的人是谁。   他点头:“可以。”   骁哥仍旧牢牢抱着谢汀,一动不动。   却并未出言阻止。   苏绍瞥了他一眼:“开始吧。把人给他们。”   “等等。”男人懒洋洋再次喊停。   苏绍额角青筋一根根绷起来。   他已经开始不耐,声音愈加森冷:“又什么事?”   “钱呢?”   苏绍森森地看着他,指了指教室后排角落。   骁哥一抬下巴,小马仔飞速跑过去拎出来了两个大号行李箱。   满满当当全都是粉色钞票。   骁哥终于点头,将抱着的谢汀往教室中间的课桌上一放。   而后后退半步,将地方让了出来。   老二立刻上前,立在谢汀身侧,一副蓄势待发模样。   几个小混混也搓着手邪笑着围了过去,等待着雇主发号施令。   谢汀拼命缩起身子,声音颤抖,带着泣音:“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骁哥缓缓退至苏绍身侧,同他并肩站在摄像头前。   抬眸望去,正对上谢汀包含惊恐的、沁满泪水的眸子。   苏绍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整个人兴奋到缺氧,抚在摄像机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抖着嗓子,喊:“开——”   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同时急剧后退:“你做什么!”   骁哥手上轻飘飘挂着他的黑色口罩,耸了耸肩:“你遮的这么严实……我只是很好奇雇主的脸。”   这边的变故令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苏绍垂着头避开他们的视线,吼道:“给我!”   “不给。”   苏绍要被气疯了。   他猛地冲过去,抬手去抢。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恰恰好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像被烫到了一般,再次猛地缩回了黑暗里。   可是已经晚了。   “卧槽!”   小马仔指着他一脸震惊,“哥!这张脸我认识!”   骁哥:“展开说说?”   “他、他是那个一千万!一千万!”   老二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人话!”   “他就是那个在剧组点火差点害死谢汀和应大佬的苏绍!应家那位大佬悬赏一千万抓他!”   骁哥眼神一变,偏头看向了身侧躲在暗影里的男人。   “你胡说!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又要找我们帮你绑架谢汀?”   苏绍眼底腥红一片,一个闪身冲向讲台,从满桌的刀具里胡乱捡起了一把匕首。   他把刀挡在身前,怒吼:“滚!都给我滚!带着给你们的钱给我滚!”   骁哥两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几乎失去理智的他,歪了歪头,偏头对上另几双眼。   “我有一个想法……”   小马仔激情抢答:“我们把苏绍交出去,还能再赚一千万!”   “那冯家公子那里怎么交差?”   “应家比冯家厉害,谢汀被冯公子害成这样,应大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别忘了你哥我刚玩儿过应大佬的女人。”   “……”小马仔一时语塞,求救地看向了老二。   老二眼神一利,面上横肉凶狠地抽搐了一下,抬步逼近谢汀,沉声道:“谢小姐,现在情况怎样,你看的明明白白。”   “只要你别说出去,我们不仅不碰你,还会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到时候我们拿钱走人,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应太太,高高在上的女明星。”   “怎么选择,你……应该清楚了吧?”   谢汀还未回答,那边苏绍疯狂挥舞着匕首,直直冲向了骁哥。   他要逃。   几个小马仔都一脸黑线地看着他,同时翻起了死鱼眼。   骁哥低声笑了下,抬手格挡,一手捏肩,一手锁喉,侧身一转。   苏绍的脸“啪”地一声砸在了讲台上。   剧痛间,他疯狂挣扎,用力张开眼,一片白森森的刀具闪着银光,离他面颊不过咫尺。   他轻松按住苏绍,不再理会他的挣扎,微微笑着抬眸去看教室中央的谢汀。   女人静静坐在桌上,两腿垂在桌沿,见他看过来,轻轻地晃了晃脚尖。   骁哥眼底猝然绽起一个笑。   他慢条斯理地问她:“谢小姐选择如何呢?”   谢汀轻轻歪了歪头。   她嘴角勾起来,软绵绵地,甜甜地回答他:“好的呀。”   “骁哥从来没碰过我,应辞许问起,我肯定不会露馅的。”   骁哥以指抵唇,沉吟了片刻,抬手打了个响指。   “你们几个,过来按住他,绑起来。”   除了老二,剩下的几个小马仔一拥而上,将苏绍捆了个结结实实。   骁哥退到了谢汀身侧。   三个人微笑着看着前头几人忙忙活活。   片刻。   “哥,绑好了,我们走?”   “嗯,走吧。”   几个小马仔抬着苏绍便往外走。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殷勤地前去开门,握上把手,往里一拉——   和外面站的笔直的冷面阎王正正对上眼。   “卧槽——鬼啊!!!”   “喊什么喊,手举起来不许动!”   被抬着的苏绍“嘭”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个便衣冷着脸走进来,将小混混一个个制伏,另一个将摔在地上的苏绍扶了起来。   苏绍在警察出现的那一刹那已经万念俱灰了。   他青白着脸,木然地看着警察拿出手铐,锃亮的、冰凉的,像一把枷锁,捆住了他。   “带走。”带队警察下了命令,偏头朝里头正看戏的三人点头,颇为一言难尽道,“应先生……辛苦了。”   他十分艰难地咽下了“演戏”两个字。   应辞许懒洋洋将谢汀揽在怀里,微笑颔首。   僵着脸跟着警察往外走的苏绍浑身猛地一颤。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望过去。   应辞许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月光下,男人斜斜站着,眼神惫懒,修长手指将额前碎发往后一拨。   露出那双深邃无垠的墨色瞳孔。   眼下泪痣,浮浮沉沉。   “苏先生,”他轻笑着,“走好。” 第67章   冯景然正在女人肚皮上醉生梦死。   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时, 他狠狠地撞了下攀附在他脖颈上的女人,肆意地笑了起来。   而后抽身而起。   女人婉转地嗔了一声, 黏在他身上跟着起身。   冯景然心情不错, 并未斥她, 任由她挂在身上,接了电话。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   冯景然静静听着,脸上张扬痛快的笑缓缓褪去。   直至最后, 青黑一片。   他飞速挂了电话,打开微博, 点开热搜。   #冯景然身世#   他瞳孔骤然一缩。   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 抖着手点开词条。   热门第一条, 营销号。   九张长图,详尽地介绍了冯家的灰色发家史以及……隐藏在其中的,肮脏而神秘的豪门秘辛。   冯景然的身世是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年的冯家二少对冯景然的母亲一见钟情,娶回家后却多年无孕。   所有人都以为是冯景然母亲的问题。   冯二少却怀疑是不是自己。   他瞒着家人独自去国外检查身体。   一去几个月未归。   待他心情沉重的拿着检查报告单回到冯家时,冯家正喜气洋洋地恭贺他的太太。   冯二太太怀孕了。   冯二少踏进家门, 所有佣人都笑着恭喜他。   冯二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疯了般冲进去把报告单一把甩在二太太的脸上, 质问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一巴掌把她掀翻在地, 要一脚踹到她肚子上时, 冯老爷字冷着脸怒声喝止了他。   那一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连冯家内部也众说纷纭。   但众所周知的是,第二天, 冯二少就远去国外, 数十年未曾回国, 几乎同冯家断了关系。   他的妻子却始终住在冯家大宅,直到现在。   谜底很简单。   冯景然就是个豪门公公和儿媳妇扒.灰生出来的乱.伦产物。   趴在冯景然身上的女人看到这句,“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她吓得脸都青了,慌张松开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下意识后退,紧紧捂住了嘴。   冯景然眼神一寸寸阴鸷下来。   他捏着手机的手已经遏制不住的颤抖,看到女人惊诧恐惧的表情,他猛然扑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   冯景然的手机再次震动。   他不管不顾地用力掐着她,在女人即将窒息的时候,门被人猛地踹开了。   几个保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一把扯开冯景然,抬手将他撂在了地上。   冯谨然阴沉着脸走进来,垂眸如同看死物一般紧紧盯着地上狼狈的冯景然。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   月光如刃,山风瑟瑟。   谢汀倚在应辞许怀里,透过栏杆看向楼下。   警察羁押着被戴上黑色头套的苏绍,行至车前。   门打开,他被强硬地按下去,弓腰塞进了车内。   带队警察抬眸看上来,同应辞许对视。   应辞许目光锐利,两人视线接触,同时颔首示意。   而后,对方探身上车。   关上门的刹那间,警笛长鸣,声声涤荡在人耳畔。   沉沉夜色即刻撕裂,谢汀神色一凛,木松一行警车鱼贯而走。   身后,老二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先去开车,谢汀和应辞许站在原地未动,久久沉默。   阒静的校园只热闹了一刹那,便再次回归无边的冷寂。   谢汀扭身搂住了应辞许的脖颈。   应辞许顺势将她往怀里按的更紧了几分。   初冬的冷风将她脸颊冻得冰凉,她故意贴在他颈侧温热的皮肤上:“你有点热,我帮你降降温。”   应辞许轻声笑起来。   他抱着她转身向下走。   “饿了么?”   “饿呀……”   “宝宝想吃什么?”   “你做的鸡汤面。”   他拉开车门,将她放进去,自己也躬身上车。   “好,回去就给你做。”   谢汀微微笑着,倚在他手臂上,轻轻阖上了眼。   又是将近两小时的车程,谢汀身心俱疲,早已窝在应辞许怀里睡熟。   刚入主城不过片刻,老二忽然一踩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应辞许一把将因为惯性差点飞起来的谢汀按回来。   老二扭头:“应总,是冯谨然。”   应辞许毫不意外地颔首,示意他放下车窗。   转头就对上了站在车外的冯谨然的视线。   应辞许似笑非笑道:“冯先生纡尊降贵亲自下车来堵我,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冯谨然眉心微蹙,直接道:“我带冯景然来赔罪。”   “当街堵我的车,这就是冯先生赔罪的方式。”   冯谨然眉心深深拧起来。   他正要开口,应辞许怀里,谢汀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谢汀:“…………”   应辞许轻轻笑了一声。   他神色愉悦,揉了揉因为羞耻而深深埋在他怀里的脑袋,偏头淡淡道:“观澜会所见。”   观澜会所是应家旗下产业。   应辞许将谢汀抱下车,没看跟在后头的冯家人,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叫后厨准备好高汤和面,我要用。”   他偏头交代侍应生,对方应声离去,出门时正撞见被几个保镖押过来的冯景然。   冯景然满面倔强,抬头就望见坐在主座的应辞许和谢汀。   他怒吼:“冯谨然!老子死也不会对这两个狗男女赔罪!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保镖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   “嘭”地一声巨响。   冯景然额角撞在桌腿上,瞬间青紫一片。   应辞许如若未闻,将外套脱掉,慢条斯理地挽着袖边。   冯谨然开口:“谢小姐想怎么惩罚他,尽管开口。”   “冯大少好爽快。”谢汀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冯谨然,“可惜我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没资格惩罚他呀。”   这是不要私了的意思。   冯谨然眼里飞速闪过一丝暗芒。   应辞许淡淡瞥了他一眼,未曾开口,只抬手捏了捏谢汀的鼻尖:“等着,去给你下面。”   谢汀皱了皱鼻子:“不要放香菜。”   “知道。”   男人懒洋洋地转身出门,打算去厨房。   冯谨然冷冷道:“腿打断。”   保镖一手握冯景然脚腕,一腿微屈,猛地朝他小腿骨撞了上去。   一声尖利而痛苦的哀嚎响彻夜空,应辞许恍若未闻,连脚步都未停顿半点。   冯景然痛的浑身都在打哆嗦。   可惜了,这场戏演的人倒是真真切切的入了戏,看戏的两个人却都意兴阑珊。   谢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自言自语:“你家的八卦倒是真的挺精彩……”   冯谨然脸都绿了。   冯景然额头沁满了冷汗,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冯谨然一个眼神,保镖立刻将他嘴巴死死捂住。   气氛僵持。   片刻,冯谨然的保镖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黑丝绒盒子。   谢汀兴致缺缺地看着他们将盒子陈列在她面前,一一打开。   第一个盒子。   红宝石在柔和的灯光下耀光灿灿,闪在她眼底。   皇后颈。   冯歆然上次拍下的那个。   谢汀顿了顿,往下看去,每一个都是经过季雨柔的手而流出去的,安颜的珠宝。   足足九件。   冯谨然道:“提前送给谢小姐的订婚礼物。”   谢汀坐直了身体,正要开口,门外,应辞许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男人将一小碗热酽酽的鸡汤面放在谢汀面前:“吃吧。”   谢汀就酥了骨头似的又软下去,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挑起一口面。   小姑娘吃的认真,应辞许笑着看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冯谨然。   冯家这一代最出色的接班人,此时面色冷沉,几乎要挂不住脸。   地上,冯景然嘴巴被堵住,一条断腿不自然地弯曲着,痛到脸色至白。   应辞许微笑着,彬彬有礼颔首:“这些首饰,还要多谢冯先生完璧归赵了。”   一句话噎的冯谨然脸色发青。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我手头的项目,给应总让利十个点。”   “这点小钱,我应家还没缺钱到这种地步。”   冯谨然嘴唇紧抿。   为了冯景然这个狗东西,他已经低头至此,可应辞许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他语气发硬:“应先生到底还要怎么样?”   “我不太懂,冯先生半夜堵我的车,却要问我到底要怎样?倒打一耙不太好吧?”   他淡笑着摊手,“冯先生把令弟……不对,或许你该叫他……小叔?”   “如果真的要问我,那我建议冯先生把你的小叔带回去,静等警局传唤,就够了。”   “应辞许!”冯谨然脸色阴郁,“你不要欺人太甚!”   应辞许面上微笑缓缓收起,眼底淬出几分沉郁的冷冽。   “欺人太甚?”他要笑不笑地,轻叹了口气。   “谢汀是我应辞许的未婚妻。”   “也是贺老唯一的外孙女,手里掌握荣璋药业一半股份。”   “别忘了,就算谢开成失了势,她也还是谢家唯一的女儿。”   “冯景然想要彻底毁了她,可冯先生现在却反过来指责我?”   “我倒想问问冯先生,是真的想好了要为了你的‘小叔叔’,拿冯家同这三家一起硬碰硬?”   ……   苏绍被缉拿归案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网上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冯家那位冯公子牵扯在内。   应家和贺家联合起来,对冯家发起了攻击。   娱乐版块腥风血雨的同时,财经版块也在不断地暗潮汹涌着。   后续发展谢汀已经无心跟进了,她这会儿正头悬梁锥刺股,准备期末考试。   赵伊绚和庄晴也都回了宿舍,三个人一起上自习,同时对着专业课复习内容愁眉不展。   小小的宿舍里暖气热烘烘的,谢汀穿着小猪佩奇绒睡衣,皱着眉头硬啃课本。   庄晴先忍不住。   她捂着脸尖叫一声,把书一丢,义正言辞:“我认真看了两页书,死了十万个脑细胞,需要刷半小时微博回血。”   赵伊绚翻了个白眼:“那可能直到考试你也就只看了这两页。”   庄晴已经拿出了手机。   谢汀艳羡地看了她一眼,蠢蠢欲动也想要去摸手机。   手机反着盖在桌上,她手指碰到手机壳,微微一顿。   一张纸条,露出小小一角,扎在她指腹,痒痒的。   谢汀疑惑地将壳子拆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打开来,入眼便是男人遒劲的字体。   [期末考试被扣了多少分,就要换几个姿势满足应辞许]   右下角书:谢汀   而她的名字上,还盖着个鲜红的拇指印,指纹分明,童叟无欺。   谢汀:“………………”   妈的!   这个狗东西!绝对是趁她睡着盖的章!   她气势汹汹拨了电话过去,骂道:“你要不要脸?我再怎么样也考不了满分,不是不管多少都要换姿势满足你?万恶的资本家!”   那头应辞许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微微一顿。   还未等他开口,这边,庄晴眯着眼:“嗯?换姿势?”   赵伊绚:“满足谁?”   谢汀:“…………”   她脸色涨红,“啪”地挂了电话,胡乱道:“你们听错了!”   庄晴嘿嘿一笑,扑上去一把勒住谢汀的脖子:“说!我要听细节!”   谢汀往下一缩,要往外逃,被赵伊绚截胡,两个人把她好一顿收拾。   三个人闹了一阵,都无心再学习,头碰头刷微博。   三个女明星化身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各种吃瓜。   “咦,汀汀,”庄晴给她甩了个链接,“你舅妈生病了?说要退出集团管理诶。”   谢汀手指一顿。   她点开链接。   荣璋药业总裁夫人周芹称病退出管理层,由儿子贺泓致顶替其职位   一个普通的通稿,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爆点,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谢汀看了两眼,关掉界面,淡淡道:“嗯,病的不轻。”   ……   这是大学里最后一次考试了,谢汀考完出了考场,倚着栏杆看冬日里略显萧条的校园,莫名有几分伤感。   楼下,银灰色轿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在树下戛然而止。   车门开启,男人长腿一跨,躬身而出。   周围刚考完试,四散而走的学生眸光都定在他身上。   窸窸窣窣的细碎的讨论声。   “诶诶,是应辞许……”   “真人好帅啊……他是来接谢汀的吧。”   “慕了慕了,什么时候我才能搞到这么极品的男人……”   应辞许恍若未闻,抬眸向上看。   他穿一件烟灰色大衣,衣襟半敞,露出里面的中领黑色毛衣。   冬日里阳光软绵绵的,静悄悄躺在他眉梢。   男人眼神柔和,望着趴在栏杆上托腮朝她笑的谢汀,手心向内,招了招手。   谢汀抱着书跑下去,从走廊处远远就看见身材颀长、静静而立的男人。   有风渐起。   她忽然踮脚跑起来,风声霎时鸣起,卷在她耳畔,靴子踩在地上枯枝,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应辞许轻轻笑起来,朝她张开双臂。   女孩子旋风般飞奔而来,一股脑撞进他怀里。   应辞许用大衣半包着她,低头用冰凉的鼻尖蹭她额角,低声笑:“这么迫不及待?”   谢汀缩了缩脖子,娇娇地抱怨:“你鼻子好凉哦。”   应辞许胸腔震动,又用嘴唇亲了亲她额角。   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   谢汀脸红红的,余光瞥见有人在拍照,推搡着他往后走:“走啦走啦,搬宿舍去。”   课程已经结束,只剩下最后半学期的毕业课题。   大部分同学都不再住校,谢汀也打算趁这会儿把东西搬一搬。   谢汀向宿舍阿姨申请带应辞许进去搬东西,阿姨笑眯眯地:“哎哟,都是未婚夫了,阿姨怕什么?进去吧进去吧。”   周围一阵笑。   谢汀拽着应辞许逃一般进了宿舍。   庄晴和赵伊绚都已经收拾过了,只差她了。   宿舍里瞬间空荡荡的,谢汀猛然走进去,有几分不习惯。   应辞许跟在她身后,抬眸环视一周。   女孩子的宿舍,窗边挂着四个不同颜色的捕梦网,每个人床边的墙上都贴满了各路男明星的海报。   应辞许眉梢微抬,看向谢汀床边。   “你喜欢这款?”   谢汀求生欲瞬间上线,板着小脸义正言辞:“不不不,这是庄晴不要了送我的!”   “是么?”   没了外人,谢汀腻腻歪歪地往他怀里钻:“是的呀……你还不知道吗?我喜欢的是你这款。”   应辞许轻笑着屈指敲了敲她额角。   谢汀松了口气,麻溜爬上床铺,把那张海报“撕拉”一声拽了下来。   应辞许收拾她桌上的书。   谢汀只把被子卷了卷,就坐在床上颐指气使指挥他干活。   书桌弄干净,又要去收拾衣柜。   鞋子也要装好,化妆品不可以打碎掉。   谢汀翘着腿儿趴在床上玩手机,等应辞许弄好。   她也不常住宿舍,东西并不多,应辞许收拾差不多,喊她:“宝宝。”   谢汀应声,一咕噜爬起来,手上手机没拿稳,甩出去顺着墙缝“啪”地掉了下去。   “咚”地砸在了地上。   谢汀:“……”   她脑袋探进去瞅,黑洞洞的看不到,爬下床哭丧着脸:“我手机。”   应辞许叹了口气,屈身单膝跪在地上,探手去帮她捡。   上床下桌,左边是衣柜。   谢汀的手机正好掉在衣柜后头。   眼睛看到了,手却够不着。   她去找了根晾衣杆,递给应辞许。   应辞许勾缠了半天,总算把手机弄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一堆乱七八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里面的小东西。   应辞许捏了手机递给她,打算起身时,谢汀喊:“等下!好像有个本子。”   本子一角支棱着露在外面。   应辞许一并拽了出来。   谢汀边拿抽纸擦手机,边随意地看了一眼。   望见本子封皮,她神色一顿。   嘴唇直直地绷了起来。   这个本子是……   她飞快将它抢过来,捏在纸张边缘的手指攥到泛白。   掀开页面,第一页,两个温婉的小字。   温雪。   ……   判决还未下来,苏绍暂时被安置在看守所里。   谢汀和应辞许到的时候,天飘起了小雪。   谢汀下车,应辞许替她紧了紧颈上围巾,牵着她往里走。   工作人员让他们稍等,两个人并排坐在椅子上,谢汀手指被包裹在应辞许掌心,指尖冰凉。   应辞许用指腹轻轻蹭她手背。   谢汀抬眸朝他露出个笑:“我没事。”   工作人员出来。   苏绍不愿意见她。   不出所料。   谢汀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   “谢谢,”她微微笑,“能不能麻烦帮我转交一个东西给他。”   “可以。”   谢汀将那个本子递了过去。   两人转身离开。   看守所内。   苏绍目光空洞,僵硬地坐在原地。   透过铁门上的小窗,一个满是尘灰的本子“啪”地打在他身上。   细小的灰尘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在光线下跳舞。   苏绍呆了很久,眼珠才微微转动,向下看去。   他指尖泛着不自然的白,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页。   触及到“温雪”两个字,他眸子剧烈一颤。   手指颤抖起来,纸张在冷空气里发出“簌簌”轻响。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扉页,温雪柔婉小巧的字体,一个个映入眼帘。   “苏哥哥今天说,我们毕业就结婚吧。我当时愣了下,说,好的。他问我是不是不愿意。”   “才不是的。当时我人都傻啦,整个人都在眩晕,我太开心啦!”   “苏哥哥说要为我拍最好的电影。”   “那我的影后奖杯就摆脱苏哥哥啦!”   “今天,第一次接吻。”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希望他永远记得这一刻的美好。”   “不论有没有我在,苏哥哥要一直一直,美好下去呀……”   苏绍手指一软,本子砰然落地。   他疯了似的躬身去捡,手上锃亮的手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的手顿在半空。   良久,一颗泪沉沉坠下,“啪”的打在纸张上,湿润洇开。   没有她,哪儿来的美好。   他早就下地狱了。   ……   雪下大了。   雪粒打在车玻璃上,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谢汀有些昏昏欲睡。   应辞许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默默她额头:“困了就睡吧,宝宝。”   谢汀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毛茸茸的鬓发在他掌心蹭了蹭,窝在副驾上阖上了眼。   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应辞许偏头看她,静静地弯了弯唇角。   车子停在车库。   应辞许探身下车,打开副驾门,先将她身上的安全带解开。   谢汀迷迷糊糊地,闻到男人身上令她安心的气息,任由他将她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手臂揽住他脖颈,脸颊蹭了蹭,声音迷蒙,透着沙:“到了吗……”   “到了。”   “哦……好,那你明天记得要早点来接我哦……要试婚纱……不可以迟到的……”   男人沉沉笑起来。   “接你?我们不住一起吗?”   肩上,谢汀张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呆呆地愣了片刻,才总算反应过来。   “哦哦,我忘记了,我们已经住在一起啦!”   “笨蛋。”   谢汀轻哼,去咬他耳垂:“你才是笨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