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奶兔包 作者:糖酪浇樱桃   文案:   谢观是个演员、两面派。表面是积极阳光、英俊可亲的人设,本质是个丧气满满、消极度日的死宅。   他讨厌社交、讨厌出门、讨厌喧闹、讨厌世界。   但是喜欢演戏,喜欢阮天心。   #每天收工回家只想一个滑行跪在地毯上大喊“老婆”然后抱着香软小甜心嘤嘤嘤充电#   #抱不到老婆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插播花絮一则:   娱乐圈年度新闻:实力演员谢观与素人小姐姐影院约会被拍,采访时大方表示:对,恋爱中。   此言一出,多少谢粉伤心太平洋。   当晚论坛骂贴纷纷出世,其中一贴格外清奇——   谢粉弱弱道:“没有人觉得哥哥采访结束时的那个笑特别苏吗?比平常收敛很多,清清冷冷的,但特别招人。”   更多谢粉爬出响应:“对!tmd他崩人设了吧!本人怒觉阳光直男谢老师以前的露齿笑索然无味……”   ……   “原本,谢观的初衷是养一只名叫阮天心的兔子……结果养着养着,自己变成了她的狗。”   “当你到来,世界就停顿。是特权时刻,你独享我。”   Tips:   1.1v1,谢观×阮天心,不甜我嗑的cp都be!   2.自诩孤狼实则大型犬的刻薄消极派×兔系温柔奶甜乐天派   微博指路→@糖酪浇樱桃桃桃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主角:谢观,阮天心 ┃ 配角:谢美香,陆星屿,宁可等等 ┃ 其它:年上,甜文,反向饲养   一句话简介:老婆是完美的   立意:正能量的反向饲养 ================ 第1章   “说了八百回了,谢观。你能不能在家里放盆植物?”   “谢美香女士,植物没光不能活,我恰恰相反。”男人坐在黑暗里说,“所以,我和植物只能活一个。”   谢美香打量着这个房间。   整幢房子宛如欧洲风情故事里才会存在的城堡一样,庞大而空旷。与巨阔的空间相对应的,是单调无比的装饰。没有挂画,没有相框,也没有鲜花。因为窗帘被拉起,所以光线也很吝啬,只有小小的一片,施舍在名叫“谢观”的男人的裤管上。   很不幸,连那一小片光源也很快被厌弃。谢观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脚,整个人又被黑暗罩住了。严丝合缝地。   谢美香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避光植物吗?再不晒晒太阳,骨头都硬了!”   说着,她把窗帘“哗”地一拉,整片天地顿时为之一亮。   谢美香干经纪人这行已经有十三载了,早已过了“相信努力就能行”的年纪。所谓“小火靠捧,大火靠命”,有的人天生就有这个资本,旁的再怎么羡慕也没用。   谢观是娱乐行业最能证明这句话的翘楚。即使知道这人皮懒筋松,已经不知道在家里宅了不知多少个日月,但当阳光一照到他头脸,那头发丝仿佛都闪着金光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原谅他所有错误。   他是窄的内双眼皮,往下看的时候很容易显出怠惰。但眼下一颗位置绝佳的小痣,点睛般补足了精气神方面的不足。由于前段时间的工作需要,谢观消瘦许多,颚角更显出刀似的锋利,脖子上的青蓝血管,纤毫毕现。   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那眼睛便眯起了。眉毛也阴黑地沉下去,像一株潮湿、沉默的植物。   谢美香坐到他旁边,双手合十冲他做了个拜佛的姿势,“姐帮你买盆绿萝放家里行不?又不用你照料,让助理每天帮着浇浇水,也避光,很好养。”   不然这家实在太没生机了。   谢观不置可否。他伸长手臂,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包烟。   “介意吗?”这个时候,他甚至显得彬彬有礼极了。   谢美香冲他翻一个白眼,“你可别搁我这假惺惺地闹了。”   “确实。这是我家,不是吗?”打火机“喀”地一响,谢观点起一支烟。袅袅烟气上升,模糊了表情。   谢美香听懂了他的画外音。“你以为我想私闯民宅吗?还不是怕你死在家里了。”   谢美香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谢观自从拍完上部电影大火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对头。相比起以前,他更喜欢待在家里、更讨厌阳光,话也渐少。   身为谢观家里仅存的亲人,兼经纪人,谢美香没法不操心。她叹了口气,起身想要开窗。   “不要开。”谢观淡声说。表情阴恻。   那一霎时连谢美香都有点战栗,她感觉到脖子后面的汗毛绷起,这是人面对恐惧时的下意识反应。   原因无他,谢观的嗓音和语调都太像他上部电影里的角色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变态杀人狂。   “怎……么了?”谢美香听见自己的声音尖细。   “房子外面那棵树,最近又长高了。”谢观突然开口。   没有想到会听到毫无关联的话,谢美香一头雾水。   谢观阴沉沉、慢吞吞地补充,“树上来了两只鸟筑巢……”   “两天之后,两只变成了四只。”   谢美香已经忍不住想笑了,她断断续续地问,“那总不能剥夺人家做窝的权利啊?你可以住大房子,鸟不行?”   谢观眉头皱着,吐出一口烟气。   他似乎已经对手里这支烟失去了兴趣,便把它摁进了烟灰缸里。并且说,“不行。你一打开窗,它们就会一刻不停地聒噪。”   他厌烦地呵斥,“吵死了。”   谢美香心里笑得不行,于是故意说:“这还不简单,姐帮你去跟小区物业说声,把那鸟窝捅了不就得了。”   “……”   不出所料地,谢观没声了。眉心依旧锁着,但到底没说出应和的话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谢美香才觉得他像个真正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而不是什么三十就腐朽的老古董。   她暗地里笑够了,又另起话头:“我给你接了个综艺。”   听到谢美香的话,谢观得以暂时从鸟世界里脱离出来。   他看着刚刚被他摁进烟灰缸的烟头,就好像看观赏水族馆里的鱼一样专心:   “不去。”   谢观是个演员,不走偶像路子。他讨厌在大众面前频繁地抛头露脸。   “你听我说完啊,”谢美香苦口婆心,“这档综艺很正能量的,而且你以前也在里面露过一次面。还记得《眼中世界》吗?”   谢观有印象。说是“眼中世界”,其实就是隐形摄像机。在艺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提前掌握他们的行程,并在一天的时间内对艺人进行跟踪。在艺人必经路段上,节目组会设置几个表演出来的突发场景,看艺人如何应对。非常考验艺人的临场反应和自身素质。   “这次他们要做一次special策划,反过来由艺人考验路人。你是这次特别专题的受邀嘉宾。”   看他坐在那里,不言不语,谢美香又劝,“趁这次机会去放松下吧。再说了,你不是最喜欢观察人类吗?”   “观察人类”是谢观从小养成的习惯。谢观把它叫做“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虽然乍听之下有点中二,但谢美香永远忘记不了谢观小时候那样子。   拖着个小布偶熊,悄无声息地躲在门后面,只露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观察着门外的谢美香。听到谢美香毫无防备之下的尖叫,他也没有惊慌,只是睁着眼睛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全部沉入黑暗里。   当时可把谢美香吓得不轻!   果然,听了谢美香的劝,谢观生出点兴趣。他问:“台本在哪里?”   谢美香:“在公司。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再不出门,你真的要发霉了。”   谢观的肩胛骨耸了耸,是一个舒展的姿势。两条原本交叠的长腿放下,站起。   “那就走吧。”他慢条斯理道。好像一位统治者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王冠。   ……   谢观步上电梯,手里握着刚拿到的台本。   他靠在背后的镜子上,闭目养神。公司里急促奔走的足音、喷着唾沫星子的唇枪舌剑,甚至打印机的机械声,都让他觉得烦躁在血管里涌。   电梯门一关,他才觉出放松。可惜刚想喘口气,又听到耳旁传来阴阳怪气的人声。   “前辈是不想看到我吗?一进电梯,眼睛就闭上了。”   谢观配合似的徐徐睁开眼睛。眼珠滚动一圈,又迫不及待地阖上了。   陆星屿:“……”   谢观对聒噪的人的耐心,比对鸟的耐心还要差。这一眼就像施舍的一眼,其实不睁眼便知:在公司里敢这样跟他呛声的,也就陆星屿一个了。   这小孩儿才十九岁,仗着家里有些背景,心气高得不得了。照理说一个爱豆,一个演员,平时资源也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理当没什么矛盾。可陆星屿刚一出道就被媒体贴标签,落了个“小谢观”的戏称,原因是陆星屿的眉眼和谢观有两三分相似,笑起来阳光的影子尤似。   当然,这种相似终结在谢观演了上一部电影《请神》之后。   这部电影上映前极少宣传,甚至很多没事干的路人走进影厅的时候还一心以为是恐怖灵异片,结果发现恐怖是恐怖了,但一点灵异的元素都没有。虽然片名取的有一定迷惑性,但依然如狂浪般席卷票房,观众一片山呼海啸式的好评。   故事情节也很老套,无非是职场女性听信都市传说,想要在家里做仪式请神,自从那天后发生了诸多奇诡的事。   故事的高潮在于,谢观饰演的杀人狂在影片后半部分出场后,呈现出的精密的谋杀布局,和极度病态的作案方式。   在《请神》之前,观众只知谢观是位人设积极、形象阳光的青年男演员,他的外形诚然是高大英俊的,但摆在如今的市场上并没有过多记忆点。《请神》之后,才彻底改头换面。   他为这部电影做出的努力没有一丝一毫白费。减重十五斤之后,他整个人几乎缩水一圈,脸瘦削不少,血色也减弱五分,但当嶙峋的颧骨、陷入式的眼窝和那双深黑异常的眼睛暴露在电影镜头之下的时候,没有一个女性不想为之尖叫。   他是那样冷峻、苍白、年轻,像一尊精密雕刻的大理石像。唯独嘴唇是鲜艳的,是雕塑家善心发作的一点浪漫。有这样分毫不差的五官联结,连因为神经质而扯动的嘴角都显出迷人,简直不像活人了。   陆星屿记得,电影上映后的那段时间,连购物网站上制作粗陋的谢观人偶都卖得特别好。   现在,真人就站在他面前。他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这位大前辈了,只知道他拍完这部电影之后彻底销声,让他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照理说,他不应该再针对谢观。《请神》之后,很少有媒体再说他们在气质和外形上的相似了。   可这让陆星屿觉得更加难堪,仿佛连成为低配版的谢观的资格都没有。   他攥着拳头,“前辈最近这么闲,是没有工作吗?”   谢观又睁开眼睛,含着惊奇地瞧了他一眼。这一眼除了一点惊讶,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就像看家里的花瓶,或者地上的垃圾。这几者都没什么不同。   谢观在想:这小子在愤怒,而且是实实在在的。   老实说谢观根本没有弄清楚陆星屿为什么愤怒,他也没想过要弄清楚。反正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都跟炮仗似的,很不经逗。   谢观徐徐吐出一口气:年轻真好啊。   他一叹气,陆星屿就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得意起来:“前辈,我最近倒是工作很多,可把我忙坏了。我还在想,如果我能和前辈换换该多好。真想休息休息……”   话音刚落,谢观把手往他肩膀上一遥“行了。”   陆星屿浑身一抖。谢观的手很冰、很凉,就像根本没有热血在他身体里流动一般。这让人想起一条蛇的触觉。   说来奇怪,他真的就不敢再说话了。   一天里听的话够多了,谢观不免觉得厌烦。他眉毛低着,睫毛密密地往下搭,看上去非常倦怠。   “行了。”他缓声重复,“如果有好的剧本你不想演,也可以推荐给我。”   陆星屿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谢观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像一个好脾气大前辈了!还是非常忍辱负重的那种!   他一口气没上来,不知道要接什么。一时间涨红了脸。   谢观仔细瞧了瞧他。这小子弄了一个耸起的粉白毛发,老实说,很像一个蛋卷冰淇淋扣在脑袋上。又穿得花里胡哨的。   “……算了。”他又叹出一口气。   再回想陆星屿平时演的奇怪偶像剧,想也不会有什么好资源。谢观喜欢演戏,也爱惜羽毛。   电梯门开了,谢观抬腿走人,没有再敷衍一句。只留下陆星屿张着嘴。   电梯门缓缓合上。陆星屿扯着头发,泄愤地喊出一句:“妈的。” 第2章   “妈的,妈的!他什么意思?”   陆星屿在吃晚饭的时候仍在耿耿于怀。他实在太生气了,以至于零星米饭乱飞。   “怎么说话的,”陆星屿的妈妈白露女士说,“你没有教养吗?”   白露说话总是像带着刺一样,陆星屿也习惯了。他不耐烦,便和白露互呛:“难得回来吃顿饭,懒得跟你说。”   他是大明星,每天通告雪花一样满天飞,在家吃饭可是很稀罕的事情。   白露撂下筷子,“你也知道你难得回来一趟?你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这顿饭,你也好好反思下你的态度。”   陆星屿扭头,好像刚刚才发现身边坐了个人似的,仔细打量起他的继姐。   继姐阮天心是白露再婚之后,男方带来的女孩子。并不大,也不过比他长了三岁。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女孩儿最好的年纪,即使挑剔的陆星屿也不能昧着良心,贬出一句“不好看”的话来。   阮天心像那种tvb老式剧里的港式美人长相,身周总围绕一股怀旧般的氛围。那鼻子、嘴都是小小的、风情往内收,头发和睫毛也浓黑,皮肤极白;唯独眼睛很大,无辜眼尾,但并不死板,让人不禁联想起一句:“目流睇而横波”。   现在,她那双总是含着水光一样的眼睛正在注视他们。还笑了笑,好像从来没有脾气似的。   陆星屿耳朵发热,觉得别扭:“……她自己乐意当保姆。”   说完又转回头去扒饭。   阮天心的筷子停了一停,然后就听到白露猛的放大了音量:“越来越不会说话!跟你姐姐道歉!”   这种母子战争常常上演,阮天心身处漩涡中心,却还是会显出无措来。陆星屿不愿意道歉,老实说她也不是很想接受。毕竟哪有人天生就是个面团子呢?   她抿了抿嘴巴,勉强自己听了一会儿,后来发现实在是没完没了,且战争已经上升到“你年纪小小搞这么多对象”“总比你夕阳红好”这个层次,阮天心听不下去,悄悄溜下饭桌。   ……   晚饭过后,阮天心走进厨房。阿姨捞起袖子,正准备洗碗。阮天心说:“阿姨,我来吧。”   阿姨说“小姐,这怎么好意思”,阮天心听了觉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小姐,哪有这么娇贵了。阿姨不是刚动过手术吗?”   阿姨年纪也大了,前段时间动的一次小手术,创口开在腋下,活动的时候有根筋总是吊着疼。阮天心跟阿姨闲聊的时候听到过一次,就记牢了。   阮天心这样体谅,阿姨也不禁一边笑一边应“哎”。她帮阮天心系围裙,那一根素带子,轻易就勒住了一把窄窄的腰。   阿姨见过各形各色的女性,没有一个女孩儿家像阮天心一样腰细。   她整个人都是小巧伶仃的,唯独彰显女性身份的几个部位圆润,很挂得住肉,正可谓“纤合度”。阿姨忍不住在她旁边多几句嘴:   “哎呀,谁能娶到天心,真是上辈子积德哦!长得也好,脾气也好的。”   阮天心一边放水,一边笑:“阿姨,现在这个年代了,男孩子也好做饭洗碗,不稀奇。到底还要看缘分的嘛。”   阿姨说:“缘分等不来!再说,你这个工作也好,人家男的不知道有多喜欢。”   阮天心是一所公立学校的小学老师。教一年级语文,兼班主任。   接下来,阮天心听阿姨大谈两性论调,都是老一套,什么“女人出嫁要趁早”“越大生孩子越危险”之类。阮天心盯着不断打转的洗洁精泡沫,心不在焉地“嗯嗯”。   不在同一个频道的人,千万别试图把别人拉进自己的世界。自己不舒服,人家也不舒服。阮天心知道单凭自己,可劝服不了老一辈。她把碗摞好收进柜里,耳朵旁碎发一捋:   “阿姨,洗好了。”   温温柔柔,细声细气。   阿姨一下子被截住话头,“唉你赶紧休息去,等下阿姨给你削点水果送上去啊。”   ……   晚上,阮天心备好课,感觉肚子响了一声。   一声之后就是好几声:“咕咕咕咕。”   阮天心:“……”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饿不能饿肚子。她今天看了一场母子相争的戏码,还早早退场了,导致饭也没吃好,实在有点因小失大。   饶是有水果垫了垫,肚子里空虚的感觉还是久久难以消散。她饿得受不了,想下楼给自己做点吃的。   厨房材料还有很多,阮天心一点儿也不挑食,看哪样都喜欢,干脆全炖了,做寿喜锅。   时间也不早了,白露这个点都已经睡觉了,阮天心尽量把动作放轻。轻轻地给香菇划十字……轻轻地煎豆腐……   “你在干什么?”   突然身后有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阮天心刚还在往锅里放黄油,一下子被吓到,顿时油“劈剥”溅到手上,她“啊”了一声,旋即捂住嘴。   “怎么回事?”陆星屿立马抢前两步,把她的手拿过来看。阮天心自己低头瞧两眼,就将手往身后藏。   “没有事。”她软软地说。   陆星屿耙了耙他那一头粉白毛,“你会不会做饭?”他很不客气地问。   陆星屿这张嘴巴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明明是他自己吓到人,赖人家不会烧饭。   阮天心还是那副软侬腔调,说:“会呀。”   陆星屿张了张嘴,又觉得有点来气。这个阮天心!怎么跟谢观一个样?都是一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死相!成心来克他的吧?   也许是因为陆星屿的眼神太吓人了,阮天心避开他眼睛,往咕噜咕噜的锅里继续放食材。   “你下来是想喝水吗?在这里。”说着就去拿水壶。   “……对不起。”   突然听到蚊蚋似的小小一声,阮天心的动作都停了。   她偏了偏脑袋,正疑心自己听错了,又被陆星屿快速插嘴:“不要装作没有听见啊!我已经讲过了!”   阮天心想笑。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很好面子,有家长在的场合不好意思张嘴,现在倒是道歉道得利索。   阮天心转过身,看着陆星屿的眼睛。她是那种一看就教养非常好的女孩子,和人说话的时候习惯对视,总让人感觉用心、认真。   “你在为哪一件事道歉?”阮天心轻声道,“如果是刚才,躲在我后面吓人的事情,那我已经原谅你了。”   这儿还有另一件事呢。   虽然她几乎不怎么生气,但说她是“保姆”这样的话,听了还是会刺痛。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谁能做到真正的百毒不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隔了好几秒,陆星屿才像一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喊出了声。他已经完全泄气,一句比一句说的响。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吼的级别!   阮天心赶紧捂住他嘴巴:“……嘘。”   陆星屿不情不愿地把她的手拿开,用气声说:“现在你总原谅我了吧。”   阮天心左右四顾,张望完之后偷摸给陆星屿比了个手势,意思要他“凑过来”。   “干嘛――”还没说完,头发就被阮天心揉了。是踮着脚揉的,陆星屿一米八几的身高,阮天心要够到并不轻松。   “你这人是不是――”陆星屿霎时龇牙咧嘴,而在阮天心眼里,他头发被揉得炸起,发量又多,看上去别提多好笑了。   她于是笑容可掬,“好像一只刚做完美容的狮子狗哦。”粉白毛,特别时髦。   陆星屿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气死过去,但是他站住了。与此同时,他还闭上了嘴。   ――因为阮天心把他的脸颊捧住了,还轻轻地捏了一把。   “下次记住了,”阮天心轻声道,“别人给你的心意,不要浪费,更不要出口伤人。你告诉我,你对粉丝会这样吗?”   陆星屿跟魔怔了一样,摇头。   阮天心的语气越发低柔,像在哄一个婴儿,“星屿,你已经大了,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姐姐伤心吗?”   “……”   陆星屿像被噎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先原谅你,我在做寿喜锅,等下一起吃点吧。你去拿两个碗。”   阮天心放开了手,把他腰板拍拍,示意他站直。陆星屿还在愣神呢,一拨一动,僵硬地去拿碗。   拿到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屁颠屁颠的?有病吧!   可是寿喜锅的香味已经直往鼻子里窜了,因为晚饭时间都用来吵架了,他也饿啊,不吃实在可惜。   陆星屿低头,盯着手里的两只碗。耳根子通红。   “……妈的!”   今天运气不好!   ……   吃寿喜锅的时候,陆星屿也表现得脾气很臭。但可能是因为晚上吃饭的时候被白露教育过了,所以一粒米都没洒出来,全包在嘴巴里。包得鼓鼓的。   阮天心用公筷给他夹了两片肥牛卷,看着他吃了,就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陆星屿隔了半晌,含糊地说:“我今天看到谢观了。”   “谢观”这个名字,即使阮天心这样的不追星女孩都知道,因为他实在是太火了。而且似乎跟陆星屿有很多过节。   ……单方面的那种。   “哦,是他变帅了,所以你生气了?”阮天心试图开一个玩笑,但是陆星屿没笑,还更加生气地抿住了嘴。   “不,不会吧。”阮天心结巴道,“谢观的美貌难道是没有极限的吗?”   “阮――天――心!”陆星屿抓着头发,看上去要被气疯了。   阮天心把脸埋进胳膊里,片刻后抬起,脸颊笑得红红的。她断断续续地讲,“我乱说的嘛,对不起。”   被她一顿胡搅,陆星屿似乎也绷不住了,他两手紧握着筷子和勺子,十分幼稚地发誓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闹了半天,阮天心也没弄明白谢观又怎么惹到他了。陆星屿看够了她一头雾水的样子,才大发慈悲给她说了下前因后果:如此如此……这般那般……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阮天心趴在桌上,把脸颊旁的头发丝吹得一动一动,“谢观是个脾气很好的前辈啊。”   陆星屿瞪大眼睛:“他在轻视我,嫌我拿不到资源!开什么玩笑,拼爹他拼得过我吗?”   把“拼爹”这事说得这么高尚,隐约还带点自豪,陆星屿真是头一个。但阮天心不得不提醒:“是拼妈。”   爹可没地儿拼了,白露是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女强人,阮天心她爸可不是。   陆星屿跟着重复:“对,拼妈。”   “不是,不管是拼七姑八姥九姨太,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拽啊?”陆星屿就整不明白了。   阮天心更整不明白:这不是你先贱嗖嗖的,往人家跟前凑呢吗?   但陆星屿正在气头上,头发丝都竖得根根分明的,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阮天心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打算怎么报复他呢?”   “废话,要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一定要比他更强、更好!”   陆星屿接着说:“所以我打算先从《请神》开始研究……”   阮天心听到这,心里的感觉已经不太妙了。她一边干巴巴地鼓励着“哦那可真是绝妙”,一边抱着碗筷想溜下餐桌。   ――结果还是被陆星屿抓住了胳膊。   “你不是也还没看《请神》呢吗?我们一起看啊。”   阮天心垂死挣扎:“我、我不喜欢看恐怖片。”   “胆小鬼!一个人看怕,两个人看就好了。”陆星屿不以为然道,“快来!”   “……” 第3章   阮天心早晨上班的时候,就听到她的副班主任说:“哟,我们小阮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么大两个黑眼圈!”   阮天心唯有苦笑以对。   昨天晚上陆星屿抓着她看了半宿的恐怖片,总算把《请神》看完了。看电影的过程那简直是鸡飞狗跳,陆星屿装得那么不屑一顾,谢观第一次出场那一个突然的特写镜头一出现,他比阮天心叫的还大声。   两个人害怕的点还不一样,所以导致在电影的后半段,尖叫声堪称错落有致、连绵起伏。要不是放映室隔音好,早被常年缺觉的白露打成残障人士了。   阮天心还记得她把陆星屿往前推,使劲往前推,好像这样就能挡住谢观的刀似的。眼泪珠子淌了一脸,哭喊,挣扎,无助:“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哇――”   “……”   她垂头,长叹出一口气。突然感觉有一双小手够到了她的额头。   那双小手热乎乎的,还像馒头一样白暄暄,一戳仿佛能留一个坑。   这是她们班小孩儿谢灵均的手。   一抬头,果然看到个长得像年画娃娃似的小男孩儿站在面前。   谢灵均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背带裤,可能因为早饭吃得有点多,小肚子微微鼓出来,像一只营养很好的小鸭。   她把谢灵均的手攥在手心里,轻轻地问:“怎么啦?”   如果陆星屿此刻在场,他一定会睁大眼睛:因为这个语气,完全就是昨天晚上她和他说话的时候用的语气!   谢灵均不说话,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盯着阮天心看。那双眼睛像一片深潭,几乎能把人吸进去。   阮天心也看着他,大眼对大眼。她耐心等着他开口。   隔了十秒左右,谢灵均才慢吞吞地说:“阮老师,阮老师……”   说了三遍“阮老师”,才说到正题:“阮老师好累了。”   阮天心摇摇头,“阮老师才不累呢!谢谢宝贝儿关心老师。”   谢灵均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突然又走近两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就好像一只小鸭子找到了妈妈。   他偎在阮天心腰部,一双小圆手把她努力环着,“可是阮老师有黑黑的眼圈。”   阮天心老实讲:“老师昨天睡得太晚了,还做噩梦了。灵均有时候也会做噩梦的吧?”   谢灵均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接着就跟阮天心分享起他做噩梦的经历――   “有一次,我睡在一个棉花糖上面,棉花糖突然变成了一个牛,这个牛跑得很快,我追这个牛,它就撞到一个树上去了。”   一年级的小朋友分不清量词怎么使用,最喜欢用“个”了,简直是万能的“个”!阮天心拿手帕给他擦掉嘴巴旁的牛奶渍,一边听,一边纠正“是一头牛,一棵树”。   谢灵均就软乎乎地重复:“一头牛,一棵树。”   “好棒!”阮天心给他鼓掌,“多读两遍就不会忘记了,是不是?”   谢灵均就被哄得又说了好几遍。最后他咕哝:“阮老师,我的嘴巴干干的。”   阮天心问他:“带唇膏没有呀?”   “带了。”谢灵均今天穿的背带裤只有一个前面的兜,像袋鼠的口袋。他就从这个兜兜里摸出一支润唇膏,“在这里哦,妈妈给我放的。”   阮天心把它旋出来:是粉红色、果冻一样的膏体。谢灵均趴过来闻闻:“是草莓味。我最喜欢吃草莓。”   “是吗?”阮天心轻轻捧住他下巴往上抬,谢灵均配合地嘟起嘴巴,“不会吃起来也是草莓味的吧!”   谢灵均就轻轻舔了一下,好像有点惊喜似的笑出来,凑到阮天心耳朵边悄悄说:“好甜喏,草莓好好吃的。”   阮天心忍不住和他一起笑起来,两个大小朋友窃窃的样子就像两只误入蜜缸的老鼠。她眼看着班里孩子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哄谢灵均先下去,组织起这几十个小朋友一起晨读了。   ……   这个月阮天心又变瘦了,瘦了三斤。纯粹是精神上的压力导致的!   陆星屿打肿脸充胖子,在谢观面前吹得好听,说自己工作超多,其实来找他的本子远远没有那么多。被谢观上次一“嘲讽”,他也觉得挂不住面儿,不愿意再去演“玛丽苏和总裁二三事”。   所以他在家的时间多了,阮天心受折磨的时间也变长了。她发觉陆星屿这次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想把对手琢磨清、琢磨透,因此,他开始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循环播放谢观的成名作《请神》。   比如,阮天心刚坐下想吃饭,饭桌上就会飘来谢观饰演的无名杀人狂的笑声:“桀桀桀桀桀”;再比如,睡觉之前,路过陆星屿的房间,就能听到外放的中二台词:   “就干脆一点吧!以人的痛苦为乐,你我不过是烂透的蛆而已!”   看着看着,陆星屿好像精神也不太正常了,有一次,阮天心还听到他在喃喃:“这才是猛男该看的东西……”   阮天心知道自己肯定是当不成猛男了。因为今天早晨起床,她又是被噩梦惊醒的。   头发丝里全是细细的汗。和谢灵均一样,她梦到自己睡在棉花糖上面,但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因为棉花糖变成了一个杀人狂,拎着一把斧头,从夜晚追杀她到黎明。   阮天心魂不附体地洗澡、洗脸、刷牙……在进行这几项日常工作的时候,她的眼皮一直跳得厉害,而且是左右两眼同时进行。   她胆子小得很,还有点迷信,所以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好在工作时间一直都顺顺利利的,没有出现什么突发事件,这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谁知道,真正的灾难降临在下班之后。   ……   谢观蹲在马路边。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扎在脑后变成一个潦草的小揪。清减下去的部分还没回来,口罩轻松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像个不折不扣的流浪汉。   谢观突然站起,转头,对着镜头调整了下口罩的位置。   摄像扛着机器的手开始发抖:放大的镜头之下,谢观脸上的每个细节都生动无匹。即使大部分五官被遮挡,他那双眼睛还是邪性,普通的流浪汉绝不可能有。   谢观整理好自己,又原地蹲下,开始寻找自己的任务目标。   虽然说没有规定人选,免得使节目有太多水分,但谢观很清楚套路:一个脸蛋上镜、配合程度又高的素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如果在路口行动,庞大的人车流量,相应也会引起很大骚动,达不到清楚的节目效果。   所以,谢观选择了一条人不多的路,远远地,就看到走过来一个女孩子。   谢观视力不错,扫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张上镜的脸,这一眼过后,也不再多看,漠然地蹲着。   摄像已经藏到隐蔽处,整条路上仿佛就只剩下了谢观和那个年轻女孩儿。   ……   阮天心今天送完小朋友们放学,感觉可能因为最近睡眠质量不佳的缘故,有点头重脚轻,所以申请了早退。   她是步行下班,家和学校离得不远。现在还没到正经下班时间,整条路上都没什么人。   但是,路旁边蹲着的一个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他的背微微弓着,头发有点长了,整个人灰扑扑的。   他蹲在那儿摸口袋,好像在摸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座城市失意的人很多,阮天心不欲打扰他思考人生,决定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可是离男人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阮天心突然看到他捂着腹部,难受似的折腾两下,便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阮天心:……!!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作为一名小学老师,这点反应能力还是有的,立刻上前想去扶起那人,同时掏出手机打算拨打120。   这时候,便到了下一环节了。谢观顺从着她抬起的力道,微微直了脊背,头再一偏,口罩就轻飘飘地“恰好”掉了下来。   这一掉,可出大事了!   由于对娱乐圈的不敏感,阮天心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谢观来,只是觉得这人背影眼熟。但当口罩一落,她整个人霎时像被电打了一样:这长头发,下压的内双眼皮,锋利的下颌线,跟电影里的那位无名杀人狂一模一样!   一时间,无数血腥片段涌上心头,阮天心猝然放手,手机也被吓掉了,“哇”一声哭了,原地蹦出三米高。   谢观:“……”   人在害怕的时候,本能就是逃跑。阮天心庆幸自己的腿没软,她颤抖着把手机抓回来,抽噎着一路小跑走了。   谢观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正闭眼思量着,是不是得爬起来换个任务目标,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伴着细细的哭音,又徘徊至他跟前。   阮天心跑了几步,头脑稍微冷静下来,觉出自己的无厘头。如果不是穿越,那肯定是大明星谢观,又或者是和谢观相似的人。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倒在地上需要帮助。阮天心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探头去看:因为陆星屿最近的种种作为,她都觉得自己患上了“谢观PTSD”。   所幸的是,在她还没拨打出急救电话之前,躺在地上的人恰好悠悠醒转,闷头“嘶”了一声,和她对上了眼。   ――百分百是谢观的脸。   阮天心顿时一栗,感觉自己脖颈后的汗毛竖起。她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糟糕透了:瞳孔扩大,动也动不了,只有眼泪还在扑簌簌往下淌,好像怎么也淌不完一样――   她突然醒神,拿手背在脸上胡乱蹭了蹭,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皮和脸颊全是红的:“你,你还好吗?”   谢观感觉不太好。面对无缘无故的泪水,总是会让人心情不佳的。他的脸上适时显出迷茫来,“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阮天心尽量平复心情,她瓮声瓮气地说,“你要不要把口罩戴上……”   一来让她心里不慌,二来怕他被粉丝认出、招惹麻烦。   谢观戴上口罩之后,阮天心明显轻松很多。她长吐出一口气,跟个小孩儿似的小声询问:“你是饿晕了吗?”   她听说很多艺人为了上镜都会严格控制饮食,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谢观瘦了这么多,八成深受其害。   谢观信口道:“一天下来,只吃了一个面包。”   摄像大哥听了都要无语:录节目前,助理刚给谢观送了一碗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要不怎么说是演员呢,半点不带脸红的。   听了这话,阮天心的眼睛里不免流露出一点同情。谢观低头和她对视,突然觉得有趣:她这双眼睛相当善于表达情绪――即使是在此刻,睫毛都被泪珠沾得一簇一簇的情况下。   阮天心从包里拿出一点小零食,分给谢观。她说:“这个是好吃的。”她们班小朋友没有一个不喜欢吃。   谢观低头一看,是一袋柠檬味的小猪佩奇注心饼干。他说“谢谢”,然后把包装拆开,喂两颗进嘴。慢慢咀嚼,同时欣赏阮天心用手帕擦脸。   刚刚谢观就礼貌性地问过“需不需要纸巾”,阮天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用的,我带了手帕”。   小手帕是柔白色、干干净净的,蹭在雪团似的两颊上。阮天心仔仔细细打理自己的样子,非常像小猫洗脸。   谢观开始觉得她可爱,也关注到更多细节:他发现她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连衣裙,细牛皮腰带很规矩地束着,领口圆圆的,乳白色的袜子从皮鞋上部露出一截。   从头发丝到脚跟,都打扮得干净、齐整。除了耳垂上,只剩了一颗圆润的小珍珠。左右耳并不对称。   他目光往下,在地面上绕了两圈。又很快收回。 第4章   “谢观……老师,饼干不顶饿的,你还是打个电话给经纪人或者别的朋友,好好吃一顿吧。虽然上镜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您现在已经够瘦了。”   也许是因为紧张,阮天心话变得很多,已经远远超过了谢观耐心范围之内的量,但谢观依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   一来,在工作过程中他向来配合度高。   二来,听她讲这些老生常谈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阮天心声音小,腔调又慢,说起话来有自己的节奏。相比起那些只会叽叽喳喳的人和鸟来说,阮天心并不惹谢观厌烦。   他彬彬有礼地说:“谢谢,等会儿收工就去吃意大利面。”   虽然是有名气的青年演员,但出乎意料的礼貌、亲切。这让阮天心很有些羞愧,为自己刚才的失礼而脸上发烧。所以,在当谢观询问“刚刚为什么吓了一跳”的时候,她只好很过意不去道:   “因为谢观老师在《请神》里的演技太好了……”   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谢观听到过很多关于演技方面的夸赞,但没有料到由于过分深入人心的演技,他在部分公众心里的形象,已经快要类比《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冯远征老师了。他突然由衷产生一股焦虑:看来增肥已经刻不容缓!   阮天心看他眉毛一蹙,就开始心惊胆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说谢观老师不好的意思……”   她在和除了小朋友以外的陌生群体交往的时候,会显出一点笨拙,这让她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幼小。谢观原本以为她有二十出头,现在反而不确定了,并因为她现下的反应产生了一点罪恶感。   正在阮天心纠结于如何得体地解释时,突然肩膀从后面被人搭住,吓得她又短促地“啊”了一声。   ――从背后跳出来的,是《眼中世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他们给阮天心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在弄明白“一切都是演戏”的时候,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窘迫了。   特别是当工作人员热情洋溢地喊出“两位一起合个影吧!也许是一生一次,难得的幸运哦!”――这时候,大量气血涌上头脑,阮天心的脸顿时变得和煮熟的螃蟹差不多红了。   神啊,救救她吧!   她的祈祷只产生了一点效果,因为神没有出现,她的身边还是谢观。好就好在,谢观并没有让她继续尴尬下去,他主动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阮天心:……好高。   只有在并肩站一起的时候,阮天心才意识到身边是个不折不扣的成熟男性。和陆星屿相比,即使是减重后的谢观,也拥有更宽的肩膀,更有力的手臂。阮天心被他衬成了一只夹着翅膀的小鸡仔。   在拍照之前,阮天心一直在揉右耳朵。因为尴尬的次数太多,那里的热气久久不散,让她感觉有一团小火在烧。   更要命的是,谢观看到她的动作,居然忽的,又凑近了一点……   低沉、潮热的气息从耳朵根一捻而过,像阵海风:“今天不好意思。”   随后,他的手握拳,绅士地搭住了她肩膀。但手臂线条延展,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圈起来似的。   阮天心抬头看他,正想回应什么,快门“咔嚓”按下,动作就被定格了。   ……   阮天心走后,谢观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珍珠耳夹。   在靠近的时候,谢观又观察了她的耳朵:干干净净,没有耳孔。所以配对的那对珍珠只会是耳夹。在跑动的过程中,左耳夹松脱在地上。   ――恰好是阮天心没有摸到的那只耳朵。   谢观把那枚耳夹掂起打量,他心不在焉,想着的却是阮天心那张脸。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脸蛋像珍珠,又小又漂亮;眼泪也像珍珠,哭起来当真可怜可爱。   “小珍珠。”他自言自语地笑着,漫不经心似的,把耳夹藏入口袋。   ……   阮天心是隔了两天才想起把耳夹弄丢了的。   因为那天回家,本来还好好的,谁知道半夜突然烧起来,烧得意识都不清楚了。   她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所以自己起来烧水、喝药、量体温,末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祈祷“多多出汗,病魔走开”。   朦朦胧胧中,又想起明天有四节语文课,赶紧闭上眼睛哄自己入睡。青年教师生存不易,一天假也请不起。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太诚,第二天醒的时候热度降下去很多,脑子也不糊涂了。阮天心高高兴兴地又去上班。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了,和好朋友宁可出来聚餐。阮天心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完了。”   宁可打她,“完什么呀?除了死人的事,任何事都是小事。”   “就是要死人的事情呀,”阮天心认真地说,“我把阿姨送给我的耳夹弄掉了一只。”   她嘴里的“阿姨”只会是白露。如果说阮天心是水,白露就是火,水和火虽然眼下生存在一个环境里,但到底不太相容。要让阮天心喊白露“妈妈”,她叫不出口。   宁可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耳夹!别怕,姐姐买给你就是了。”   阮天心却还是惴惴,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白露阿姨说是拍卖来的,我不知道价钱。”   宁可假装若无其事:“哦,那你还是再找找吧……”   阮天心独自烦恼了一会儿,决定等下再去那条小路看看。明明每天都从那里走,却再没看到过那枚耳夹的影踪了。   宁可就同她咬耳朵:“肯定是哪个女孩子看你的耳夹漂亮,就把它捡去了。这种爱贪便宜的人多的是呢!”   阮天心也觉得有道理,她点头,心疼地保证:“下次再也不戴这么贵的耳夹出门了。”   突然耳边音乐声大作,阮天心整个人被激得一抖。宁可还特别兴奋地杵她,压着音量:“G,快看!是你弟弟!”   餐厅里有一个大电视,电视里现在正好在放陆星屿主演的偶像剧。阮天心抬头,正好看到梦幻的滤镜下,陆星屿饰演的男主角从“八百米”的大床上醒来,还十分做作地揉起了眼睛。   阮天心:“……”   整个电视剧一共有四十五集,每集近乎五十分钟。在这一集里,男主角起床用了五分钟,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美貌用了十分钟,洗漱十分钟,从偌大的衣帽间里挑衣服、鞋子、腕表,用了十五分钟,最后的时间则用来和女主角你侬我侬,煲电话粥。   挂断之前,他们约定好了见面地点。只看见陆星屿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若,等着我。”   一集就结束了。   阮天心的叉子掉到了地上。她收回目瞪口呆的表情,低头去找。   找到之后,宁可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她的手,抱怨道:“我的意大利面都冷了。”   她们用将近五十分钟看完了不知所云的一集,也因此对陆星屿挑剧本的能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说真的,陆星屿平时就这样吗?毕竟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宁可问。   阮天心细声细气道,“不是的啊,他上次打游戏还被人家骂了,网恋也被骗钱,吃饭如果吃到青椒,脸会气到变形。”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把脸挤到一起,解释了一下到底如何“变形”。   阮天心顶着变形的脸,含糊道:“这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宁可一直在鹅鹅鹅笑,好像下一秒就要接不上气了。   “那他不就是个小学鸡嘛,”宁可说,“和谢观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宁可可以算是谢观的粉丝,半只脚踏进坑里那种。在宁可眼里,谢观自然是千好万好。阮天心盯着面前的意大利面,吞吞吐吐地说:   “确实不太一样,谢观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和人交往。”   宁可敏锐地抓住了“看起来”这个词,“难道你真见到谢观了吗?别跟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啊!”   阮天心摇头,跟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宁可听得非常投入,同时随着剧情的起伏摆出了羡慕、同情……等各种神色。最后,阮天心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   “总之,他看起来好像很疲倦,需要好好休息。”   “也许是因为《请神》的关系吧,他还瘦了这么多。”宁可不无心疼地表示,“明明那么阳光的一个人!”   阮天心问:“他以前很阳光吗?”   宁可说:“当然了!他最早出圈就是因为打篮球的视频啊!他不阳光谁阳光!他就是当代阿波罗好吗?”   宁可翻出视频。下一秒,阮天心看到了一个完全形态的谢观。他比现在这个时期要多些肉,手臂和小腿都有锻炼过后的健康线条,头发往后捋的样子,像一只正在奔跑的狮子。   看到结尾,阮天心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她很不理解地说:“他好像并不喜欢打篮球呀。”   宁可说“怎么可能”,阮天心就拿着暂停的视频给她解释:“你看,他们抱成一团庆祝的时候,大家都在很高兴地笑,谢观笑得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把视频里的人下半张脸全部挡住,让宁可看谢观上半张脸。很奇怪的是,谢观嘴角带笑,但眼睛里完全不是一回事。遮住下半张脸后,他的神情简直令人悚然:瞳孔漆黑,结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冷漠,几乎要刺透屏幕。   宁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结巴着说:“哪有这么玄乎……谢观是什么表里不一的变态狂吗?”   阮天心认真道:“也有可能是他不太喜欢跟人接触吧,毕竟世界上什么奇人都有。”她继续补充,“而且只有他的下半身跟别的队员离得很开,手臂动作也很僵硬。这样扭着去搂别人,自己和别人都不舒服的。”   她回想起了前两天被谢观揽过去时候的场景。他看起来客气、斯文、非常守礼,但就像套着一个面具在说话一样。   艺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很自然地,阮天心又想起了弟弟。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如果谢观和陆星屿一样,都讨厌青椒呢?   倘若前面就有一个镜头,当陆星屿吃到青椒,也不免把脸气崩,然后回家拼命跳脚;谢观吃到青椒,恐怕只会笑笑,面不改色地把青椒咽下去吧。   “身为艺人,是肯定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啊,”宁可似乎已经被阮天心这套分析洗脑,开始长吁短叹起来,“那我们谢观哥哥也太惨了吧!”   “说不定他真的很喜欢演戏。”阮天心慢吞吞地吸进一口意大利面,“毕竟,喜欢是一种非常伟大的感情。” 第5章   “为什么牛肉里要放青椒?”   谢观举着筷子,没有办法下口。   “因为它们天生就要在一起,”谢美香板着脸,“谢观,不要像蜡笔小新一样胡搅蛮缠。”   “谢美香女士,那盆绿萝是自然死亡的,我碰都没有碰过它。”谢观说,“你借做菜的名义报复我,这种做法非常对不起你的年纪。”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从来没碰过它!”谢美香咬牙切齿,“那是绿萝,不是仙人掌!即使再好养活,它也是需要浇水的!”   谢观正专注于把青椒从牛肉里挑出来。他头也不抬,只是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美香顿时大感头痛。她像面对着一个熊孩子一样抓狂,最后丧气地重重坐下来,和谢观面对面。   “拜托,”她很没办法似的,“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灵均托给你照顾?”   谢观立马警惕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也看到了,我连一棵植物都照料不好,更别提一个小孩。”   一个会哭、会闹的人类小孩!   谢美香的口气又软化下来,近乎哄骗,“可是我下周要出差,灵均爸爸也是。灵均才读一年级,怎么好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   谢观说:“他独自在家,和我带他并不会有什么两样。”   “……”谢美香一时失语,过了会儿又说,“灵均很好养活,比一只田园猫还容易照顾,你只要定期给他喝水、吃饭,提醒他到点睡觉就可以了。不用担心,到时间了我会打电话给你。另外,下个礼拜就开始放暑假了!不需要上学!”   “哦,那不是更糟糕。”谢观皱起眉毛,“这意味着他在家的时间大大延长了。”   “没有关系!即使给灵均一根绳子,他都会玩半天,根本不需要操心。”谢美香接得很快,好像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了,“我会把孩子和玩具,一块儿打包给你。”   “……”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谢观拿起遥控器,对准电视机换台,刚换了一个,电视屏幕上就出现了他自己的脸。   非常英俊,非常高清。   谢观指着屏幕,对谢美香说:“你看到了吗?我是一个演员,不是一个保姆。”   谢美香发出很响的一声“嗤”,“那我还是你经纪人呢!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工作。这段时间给你看的本子你都推了!不过这样也好,你还可以最后放一周的假。”   谢观头一次发现,“放假”变成了一件不那么让人愉快的事情。但是观谢美香的表情,他预感到如果现在不答应,接下来的几天内都会被谢美香频繁骚扰,比如大清早破门,把他屋子里所有的窗帘全部拉开,之类。   谢美香盯着他,打出了最后一张亲情牌:“你是灵均唯一的舅舅,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隔了几秒,谢观指着自己的碗,慢吞吞地指挥道:“……我想要一盘干净的牛肉。”   “好的呢,亲!”谢美香立刻反应过来,殷勤地把谢观面前的餐具移走。又凑过去问,“需不需要再帮你泡杯菊花茶?”   “走开,谢美香。”谢观漠然道,“是看在牛肉的份上。”   ……   谢灵均被谢美香送过来的时候,背着一个比他人小不了多少的千鸟格书包,穿着皮鞋和西装小短裤,手上戴一个电话手表。整个人簇新簇新的,像个立马要去伦敦上学的小少爷。   “今天应该不是大年初一。”谢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衣黑裤。   谢美香看上去很急,她把谢灵均连同一个大盒子往谢观的大房子里一塞,只来得及亲儿子一口,亲完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在舅舅家里好好玩!妈妈回来了就马上来接你!”   门关上之后,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谢灵均谨慎地往四周张望。整个房子很大、也很空,沙发下面铺着绒绒的孔雀蓝地毯,同色系的茶几也摆在上头;沙发后面是一张大得吓人的餐桌,好像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把空间填满一样。   谢灵均:“……”   没有什么好玩的耶。   谢灵均看了一会儿,就撅着屁股,把谢美香给他带的那个大盒子拖到地毯上。自己也“哐当”一下坐好,开始拆盒子。   这么小一粒人,拆个盒子都费劲。谢观把他的书包拎到沙发上,盘腿坐下,帮他拆。   盒子里面是乐高积木。不少黑白颗粒。   “是米奇的威利号汽船,”谢灵均主动介绍说,“我要开始拼啦。”   说完,他就开始低头工作了,半点也不耽误的。谢观就在一旁看着他。   谢灵均显然是玩过乐高的,他上手很快,但是在某些步骤上,难免表现出小孩子才会有的生疏。当他再一次捏着零件陷入思考的时候,谢观忍不住了:“让舅舅看看。”   这一看就看了快一个小时,谢观居然沉迷其中。原本只有谢灵均一个人在拼,结果变成了双人合作――甚至谢观拼得还要多一点。   在汽船威利还剩一点点就能大功告成的时候,谢观停住了手。   他好像又对这个积木搭成的漂亮玩意迅速丧失了兴趣,在反复叮嘱谢灵均“不要乱开门,不要乱跑,有事喊我”之后,他去地下室开始补上今天份的锻炼。   健身运动只持续了一个小时,是往常的一半。谢观在洗澡前往客厅看了一眼:谢灵均雄赳赳站在地毯上,正全方位欣赏着已经拼好的“汽船威利”。   所以,当他披着浴巾、穿着短裤出来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料到:房子里会多出一个人。   ――头发还在滴水,一时间客厅里好像只剩下滴水的声响。   谢观反应过来,捞起凳子上的一件新T恤套上。同时,他听到谢灵均喊了一声“阮老师”。   ……   阮天心觉得自己可能和谢观真的八字不合。他俩凑到一起,总会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尴尬状况。   她今天是来家访的,提前给谢灵均妈妈打了电话。结果电话那头,谢灵均妈妈说“出差了,孩子在舅舅家”。   阮天心本想说“没事,电访也是一样的”,结果谢灵均妈妈突然问了一句:“阮老师,不好意思啊!请问您追星吗?”   阮天心老老实实地讲:“不追。”于是又听谢灵均妈妈压低了音量,“我也是做娱乐行业的,晓得您家有个弟弟也在这行,陆星屿是吧?老实说,我家情况跟您家也有点相似……”   “……您带我家孩子也快两个学期了,您的人品我们再清楚不过。孩子现在在他舅舅那里,老实说我很不放心,正好现在有机会,我想请您帮我去孩子舅舅家看看。”   说到谢灵均的舅舅,谢灵均妈妈语焉不详,但听到“姓谢”“是个演员”这几条信息,阮天心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谢观了。   然、而!尽管进门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遭受了极大的冲击!毕竟她长到这么大,从没有直面过年轻男性的肉,体!   热乎乎、湿淋淋的胸膛,和女性大不一样。与阮天心想象中的谢观也不同,非常蓬勃又紧实,饱满程度甚至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呼之欲出”。阮天心不由想到了宁可在ktv点过一首《套马杆》,并对她吹“谢观的胸膛不仅可以跑马还可以牧羊”。   阮天心这回总算信了,谢观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穿衣服的时候看着不显,其实脱衣有肉,全是真材实料!   脑海里十分大胆,脸皮却不听使唤。阮天心变成了个小热水壶,壶盖儿都被蒸汽顶起来那种,又给自己脸颊烫坏了。   难为情!甚至还觉得十分对不起!谢观的身子,是多少人馋的身子!就这么轻易被她看了。这感觉,仿佛书生轻薄了一位良家妇女。   她自己在那儿坐立不安,谢观倒是面色如常。套上T恤之后的他,头发还耷拉下来,看上去平白年轻好几岁。不像谢灵均的舅舅,倒像谢灵均的哥哥。   但阮天心面对他,总有点露怯。她对谢观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来家访的。”   话说得有礼貌,人坐得也很板正。但谢观看到她的手指已经把裙摆揪着了,揪住不松,比谢灵均还像个小学生,不由觉得好笑。   而谢灵均并不知道“家访”是什么意思,在一旁甜甜地说:“阮老师,我刚才在拼乐高哦。”   他张开手臂,展示给阮天心看:“这是米奇的汽船,它叫威利。”   阮天心吃惊地说:“好厉害!是你一个人拼的吗?”   谢观彬彬有礼,冲她致意:“是我和谢灵均一起完成的。”   谢灵均是很诚实的小孩,他慢吞吞附和的样子简直像一个天使:“舅舅帮了我好多。”   而谢观叠着两腿坐在沙发上。他的背挺得很直,甚至还对阮天心又微笑了一下。那笑里似乎含着一点得意,这让阮天心也忍不住想笑了。   她放松了一点,和谢观说起谢灵均平时在校的一些情况。因为觉得他不太喜欢和人交往,所以把话尽量简短。谢观静静地听着。   说完这些之后,好像又没有别的话题了,阮天心往沙发里边坐了坐,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   谢观这才突然想起待客之仪,请她“稍等”,便走到厨房给她泡茶。   主人不在的时候,阮天心才斗胆观察起周围环境。单调、空旷、昂贵……忽然好像平地起了一阵冷风,把阮天心吹了一个寒噤。她不敢再望东望西。   谢灵均原本坐在地毯上,突然偎过来贴住了她的腿,像一个糯米圆子一样黏在她身上。他仰起头,眼巴巴地叫“阮老师”。   阮天心就把他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搂着。谢灵均同她贴得紧紧的,几乎半个人都埋进她怀里,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阮天心免不了被这个小鸭子屁股吸引,非常想上手摸一摸,但还是辛苦地忍住了。   谢观过了好久才出来,端着一杯茶,“家里冰箱空了,原本可以喝冷饮。”   阮天心双手接过茶,又想起谢美香对她的交代,于是赶紧问:“那晚上吃饭怎么办呢?”   谢观停顿了一下,说“不如喝粥吧”,阮天心的心就揪了起来,“虽然能饱腹,但是没有足够的营养呀。”   谢灵均在边上晃着脚,嘟哝“粥不好喝的”,说完咂咂嘴,好像淡味已经塞满了整个嘴巴。   他自以为成熟地问谢观:“有没有别的呢?”   谢观宽容和气,“有,还可以点外卖。”   外卖!阮天心一听眉毛都快打结了!她试着提出建议:“不知道有没有请阿姨――”   谢观:“我不喜欢别人插足我的私人空间。”   两个人面面相觑足有十秒,阮天心的脑海里又徐徐浮起谢灵均妈妈一声声的担忧……像紧箍咒一样,箍得她五脏六腑都缩紧了。   几秒钟后,她硬起头皮喏喏道:“谢观老师,请让我看一眼您的冰箱……” 第6章   在谢观家里做饭,这件事情足以被列为“阮天心生命中七大不思议事件”之一。   扎好围裙的那一刻,她只是垂头丧气地想:怎么又给人家当保姆了……   这一幕如果被陆星屿看见,陆星屿一定会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并将其视为十九年人生中遭受过的最大屈辱,此仇不共戴天!   阮天心脑海里一阵刀光剑影,开始放映武侠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低喑的一声:“围裙带松了。”   阮天心“哎”了一声,正想伸手去摸,又听谢观道,“别动”。她就真的不敢再动了。   厨房里安静得吓人,放大了背后OO@@的摩擦声。这一声,是谢观把整个带子彻底抽松;接下来一声,是带子被交叉勒起的紧绷……奇怪的是,明明没有碰到哪一块皮肤,阮天心还是感觉到整个背部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时紧时松。   谢观慢条斯理地系着,好似对阮天心的敏感没有半点察觉。但当阮天心实在受不了这种怪异,而战战兢兢地开始问他“好了吗”的时候,他反而轻轻蹙眉,说:“稍等一下。”   他将整个打结部分捻起来观察。这个动作微微往后使了点力,阮天心能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一寸寸缩紧。   好像连胃也变得奇怪了!她在心里难堪地呜呜直叫。   谢观凝视两秒,松开手。同时叹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打了一个死结。”   阮天心:“……”   她结结巴巴道“没关系的”,只想转头继续当自己的厨娘,但谢观出乎意料地将围裙带轻轻一扯,阮天心猝不及防,短促地叫了一声。   谢观问:“紧也没关系吗?”   说完,阮天心又感觉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谢观已经在费工夫解那个死结了。阮天心也只好老老实实地闭口不言:因为谢观好像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解开死结又花了不短的时间,更别提重新再绑。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这次重新系紧的过程似乎比刚才更漫长。阮天心抓住砧板,只觉得度日如年。   等到再次系完,阮天心额头上都要出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系个围裙跟打了一仗似的……   这下总算可以开始做饭了。冰箱里食材真的很少,阮天心打算做炒饭,里面拌一点火腿粒。   “炒饭很简单的,”阮天心温温柔柔地说,“很多人第一次学做饭就是学的炒饭。”   谢观在边上观察她的动作。在经历了起码四个步骤之后,他说:“不太简单。”   “……”阮天心几乎要被他逗笑了,“也许只有你亲自尝试之后,才知道它到底容不容易。”   “我尝试过。”谢观道,“在谢美香的指导下,我煎了一块牛排。后来出锅的时候,它变成了一块铁板。”   阮天心哭笑不得:“也许有的人真的没有做饭的天分……”   炒饭很快做好了。色泽诱惑,粒粒分明。谢观和谢灵均两个坐在大得吓人的餐桌前,谢观长手长脚,吃饭细嚼慢咽,非常符合精微养生标准;谢灵均和他的节奏保持惊人的一致,但由于桌子太大,人太小,他没能把碗搁到桌面上,只能一只手抱着,拿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送。   阮天心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两个人埋头的样子,平白觉得自己像个慈祥的老母亲。   谢灵均和谢观吃饭的速度都不快,但吃得多。谢灵均吃了满满一碗,谢观甚至又去添了一碗。   阮天心不由担心,“不需要做身材管理了吗?”   谢观的筷子半点不带停顿,“最近在增肥。”   阮天心自以为隐蔽地瞧他:确实起了一点变化。相比起《请神》里,他的轮廓变柔和了许多,不知道有没有灯光的作用。气色也变好了,不再像一尊石膏像一样没有温度。   他还是英俊的,下颌和鼻梁的线条仍保持利于上镜的锋利感,只是不再咄咄逼人。就好比一把出鞘的刀,现在被丝绒布裹了起来。   阮天心发现,她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观察谢观的长相,而不再想起任何恐怖的画面了。她的“谢观PTSD”差不多完全好了:她为这个发现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好好吃哦,”谢灵均吃饱了,坐在位子上摸着自己的肚皮,“好吃得我舌头都要掉了。”   阮天心被他说得心都快融化掉,看到谢灵均肉嘟嘟的脸颊边上沾了饭粒,就一伸手,宠爱地把那粒揩去了。   “……”谢观默不作声地看着,又埋头吃一阵。再抬头的时候,嘴角也有一粒米饭,明晃晃地坠着。   阮天心一扭头,自然也看到了。她抽了一张餐巾纸送过去,“谢观老师,嘴巴右边有饭粒哦。”   谢观:“……”   他接过纸巾,并礼貌道谢,拭去了那饭粒。   想必这便是成人的悲哀吧。谢观淡淡地想。   ……   阮天心本想做完饭就走,结果被谢灵均手脚并用缠着,稀里糊涂又玩了半个多小时。不得已真要走了,安抚好谢灵均,阮天心最后和谢观告别。   她的脸还红扑扑的,因为刚才跟谢灵均的玩闹小口喘着气,“谢观老师,那我这就先走了。”   谢观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忽然抬一下手,把她右边翘起的一绺长发理顺。   阮天心脸上刚消下去的红色又迅速浮上来,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刚才没有照镜子,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两边头发。   这动作,简直像刚成精的动物在检查耳朵有没有暴露一样。谢观很轻地笑了一声,说:“谢谢你。”   阮天心更加不好意思:“……只是一顿饭而已。”   谢观又说:“上次在录制节目的时候,我在地上拾到一枚珍珠耳夹。”   阮天心没想到耳夹是被谢观捡去的,简直是意外之喜:“谢观老师能给我看看吗?我想可能是我的。”   谢观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枚耳夹,“因为怕再丢,我找了一个盒子。”   他把盒子连同耳夹放进阮天心手里。阮天心捧着它就像捧着宝贝,“就是这个!谢谢谢观老师!”   谢观说:“这样说话不累吗?叫我的名字。”   他语气很淡,却让人不敢违逆。阮天心手指拨弄着盒子,讷讷地、别扭地喊:“谢观……”   谢观“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阮天心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请好好休息吧!”   谢观:“这段时间,我每天睡眠至少八小时。”   阮天心并不是没话找话,她迅速提出质疑:“可是你看上去总是很累呀。是睡眠质量不好的缘故吗?”   “也许是因为《请神》吧,过阵子就能调整过来了。”   谢观把原因归咎为“还没出戏”。阮天心睁着圆眼睛注视他一阵,突然说:“谢观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水中捉月’的故事呢?”   这会儿又开始叫“老师”了。不过看她的表情这样正经,谢观也不由重视起来。他谨慎地问:“故事的主角是一群猴子吗?”   阮天心摇了摇头,“故事的主角是李太白,有人传他的死和水中捉月有关。李白喝多了酒,醉醺醺地想要去捞月亮,便溺死江中。”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阮天心还没说完,谢观觉得她不愧是老师,语气正经过头,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你不要笑。”阮天心又开始不满。   当一个人的认真没有得到尊重的时候,是会产生埋怨的。谢观收了笑,又听阮天心娓娓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其实李白和猴子差不多。”   “如果你一个劲地去追求水里的东西,陆地上的东西就会被错过了。可是猴子和人一样,都是在大地上行走的生物。”   尽管曲折,谢观还是听懂了她想要告诉他的东西。这是在叫他不要太过沉迷戏中,而忘记好好度过真实的人生了。   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谢观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过生活。   讨厌社交,讨厌喧闹。衣服随便穿穿,三餐随便吃吃。房间里要拉窗帘,因为太阳很刺眼;也不要有多余的装饰,因为会挡住行走路线。如果现在让他立刻搬家,整理东西甚至不需要十分钟。   谢观的生活,是一项公事,一次任务。   也并不是不会模仿别人的成功案例,只是不想模仿。更多的时候,他像一个没有定所的观察者。   观察的样本自然是有好有坏。如果消亡了,可以换一个新的。   他演杀人狂演得很好,正因为里面有他的本色:生命本来就像蟪蛄,就像草芥。   谢观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慢慢长成了这样一个只会“俯瞰”的人。   而现在,阮天心仍然认真地侧头看着他,像在期待一个标准答案。与生俱来的善良,让她看起来永远这么兴致勃勃,仿佛可以一直等待下去。   谢观的脸上现出一片空白的漠然:“可是我只喜欢演戏。”   就算要溺死在江里,他也厌烦过一种人生。   阮天心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谢观老师想过演喜剧吗?”   谢观:“如果有好的本子,会考虑的。”   阮天心这就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甚至有种少不更事的味道。“那就好,谢观老师出演喜剧吧!听说喜剧片的片场是最嗨的,希望你在那里过得开心又轻松。”   谢观失笑,“演喜剧也不一定能更快乐。”   “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如果还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那为什么要做?”   阮天心洁白的脸蛋仰着,说出来的话理直气壮得惹人发笑。谢观想笑她一句“天真”,又想斥她一句“歪理”,结果喉头狠狠滚动一阵,竟半个字也没法说。 第7章   阮天心一回到家,就把耳夹从谢观给的盒子里取出来,和保留在自己那儿的另一只配上套。   这回总算松口气,不会因为贵重物品的丢失而担惊受怕了。   下次再也不敢把这么昂贵的耳夹随随便便戴出去晃了……阮天心后悔得要命。   她也是普通的女孩子,爱打扮,又讲究搭配。那天想起这副珍珠耳夹,和她的裙子正好合适,就小心翼翼地夹在耳朵上了。哪知道还是掉了一只,简直越紧张越容易坏事。   整理好耳夹,阮天心拨弄起空盒子。谢观给的这个,是拱形的绒布盒,阮天心猜以前是用来装首饰的。   就是这个造型、形状,都特别像是求婚用的那种……   她对着盒子发愣,片刻后赶紧摇了摇头,忍不住要对自己生气: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   她想在书桌后面的柜子里给盒子找个合适位置,结果一站起来,盒子被衣服不小心带到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响。   阮天心无意地转头一看,发现刚刚闭拢的盒子又开了,里面的绒布层掉出来:居然有两层!   一个小小盒子,哪里想到会暗藏玄机……阮天心赶紧把它捡起来吹吹,又从地上捡起两枚闪闪的东西:估计是盒子的第二层里掉出来的。   仔细一瞅,居然又是一副不同款式的珍珠耳夹。   阮天心:“……”   难怪这盒子比一般盒子感觉要高呢!她把那两枚小小的耳夹拢在手心里:这明显是女士会戴的,就算是走红毯,谢观也绝不会戴这种风格。   那会不会是他要送给哪个女孩子的,结果没送出去,忘在盒子里了呢?   但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别傻了,应该是送你的吧!   阮天心赶紧捂住发红的脸颊,不想让害羞再从指缝里跑出来……   为了谨慎起见,她又去摸那个神奇的小盒子。结果竟然真的还有东西!   她又从绒布层垫着的底部,摸出一张小纸。   纸上应当是谢观的笔迹。不燥不润的四个字:“珍珠似你”。   阮天心摸了摸这几个字,觉得谢观应该练过书法。因为运笔很娴熟,提按分明,看上去相当舒服。   所以,这张纸和这副耳夹,都是给她的吗?那四个字被她捏住了,反复地看,看了好几遍,也不舍得揣进兜里;又想起来右手心里还攥着耳夹呢,赶紧松开手:这回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好欣赏一会儿了。   可真漂亮啊!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粉红色的珍珠呢!世界上原来真的有粉色珍珠存在吗?好像新雪刚化的时候,山峰顶上透出的一抹粉光。   阮天心和别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喜欢粉色、喜欢柔软,也喜欢毛茸茸或者亮闪闪的东西。面对看上去非常昂贵的礼物,又惴惴不安、又要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哎,女人!   她真想立刻打个电话给谢观问问,但苦于没有谢观的联系方式。要不然要直接去他家吗?这样会不会显得毛毛躁躁的,不太得体……   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   谢灵均没有在谢观家里受难多久。因为谢美香终于想起,还有个随时待命的助理以供差遣。毕竟高薪上岗,助理小田也同意了。   小田也知道谢观不想被打扰,所以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只留下大谢小谢两人的口粮。两天下来,谢观觉得小田在喂猫。   而喂猫的工作也没有持续几天,因为谢美香担心过头,提前结束了出差,飞机一落地就直奔谢观家。   一看到坐在地毯上拼乐高的谢灵均,老母亲的眼泪水都夹不住了。她对谢观大呼小叫:“我宝贝儿子啊!大夏天的都被你捂这么白!”   谢灵均被她搂着,说:“妈妈,你终于来接我了哦。”他指着乐高模型,“我已经把汽船威利拼了三遍了。”   谢美香啵啵地亲在他脸上,“回去妈妈给你买新的!”   “……”谢观冷漠地坐在沙发摁遥控器,“谢美香,不要倒打一耙。”   谢美香把儿子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没胖也没瘦,还行。”说完又要亲他。   谢灵均从谢美香的怀抱里挣出来,“妈妈,我的威利号还没有拼完。”然后扭头又去拼第三遍汽船威利了。   谢美香:“……”   谢观说:“快点把你儿子带走。立刻,马上。”   看到儿子全须全尾的,谢美香反而不着急了。她慢悠悠地问:“这两天除了小田,还有没有别的人来家里啊?”   听到这个,谢观扭头盯住她。   “你干嘛这副表情看我,”谢美香说,“别担心,我早就查过阮天心了。除了是我儿子班主任,自己还有个弟弟,也是娱乐圈的。她是个性格好的,肯定守口如瓶。”   谢观:“她弟弟是谁?”   “陆星屿啊!”谢美香还作补充说明,“一看到你就想吃肉喝血扒你皮的新晋小鲜肉。”   谢观“哦”了一声:那个粉白双色,蛋卷冰淇淋。   “不对劲。”谢美香敏锐地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对人家女孩子这么感兴趣了?”   谢美香以前也不是没动过念头,想给谢观介绍对象,并企图通过伴侣的力量,对这块顽石进行感化。   别的经纪人,恨不得自己手下的艺人全部禁欲,甚至绝育!谢美香作为谢观的亲人,可怜他年纪小小,就成了孤家寡人;又是走实力路线的,演技在手万事不愁,所以精挑细选,准备办几场相亲。   但谢观永远都是拒绝、拒绝、再拒绝。甚至评价的话语都很刻毒:   “脸太白了,早晨醒来眼睛会被刺到。”   “骨架太大了,坐在一起很占地。”   “嘴唇过薄,太喜欢说话了吧,把嘴皮子给磨的。”   面对千姿百态的女孩子的照片,他总有各种各样喷洒毒液的方法。谢美香受不了了,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所以听谢观问起有关女孩子的问题,这还是第一次。啧啧,多新鲜呐!   “哎,你干嘛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样子,你们有见过吗?”谢美香很讨嫌地拿手肘拐他,“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   谢观从头发丝到手指尖,纹丝不动,像一尊冰雪做的雕像。   “在录《眼中世界》的时候,她是素人嘉宾。”隔了几秒,谢观慢慢转动起眼珠,“家访的时候,给我和谢灵均做了一顿炒饭。”   他又补充:“炒饭很好吃。”   他以为自己用的是很平淡的语气,但谢美香什么时候听他说过“好吃”这种夸奖的话了!分明是强调!是炫耀!   “天,还做了顿饭的啊?这姑娘心眼真不错。”谢美香感慨道,“这也不算给老师送礼吧,回头弄套什么护肤品当答谢。”   谢观说:“我送了。”   谢美香这回是真兴奋了。谢观也会送人礼物的!她恨不得叫街坊邻居都来听,这只冰冻公鸡身上都能拔出毛来?   “你送什么了?”   “珍珠耳坠,改的耳夹。”谢观慢吞吞道,“两年前,在旧金山拍下的那对。”   谢美香顿时咋舌:“谢观,七位数的东西!你做一顿饭的回礼?”   谢观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其实很想伸手去摸摸那耳垂,那被珍珠包裹的一小部分,看看是否和肉眼所见的那么滑腻柔软。   他说:“因为和珍珠很配。”   无论是清纯的脸,幼白的脖颈,还是细密的黑色头发。   又或者是没有瑕疵的眼泪、眼神以及话语。   好像总是很天真。因为受保护所以天真,又因为天真而备受呵护。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世界是一个蚌壳,有的人被疼痛磨碎了,变成泥沙;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被柔软包裹起来,变成珍珠。   阮天心是这样的一颗珍珠,且有幸被观察者发现了。   “谢观,我真应该去给你拿个镜子。”谢美香突然说,“好让你看看现在的你是一副什么表情!”   因为有谢灵均在,所以她不得已压低声音:“你是什么思春期的少年吗?醒醒,你已经笑了一分钟了!”   谢观抬手去摸自己的嘴角:确实是翘起的。   这个发现让观察者困惑:一颗珍珠而已,值得他这么高兴吗?   “承认吧!”谢美香猛的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哪里是个佛陀转世啊?没有!都是屁!”   “你觉得她的饭做得好吃,你不想再吃一次吗?你觉得她聒噪吗?皮肤太白了?嘴唇过大还是过小?这些很重要吗?”   谢美香总结道:“你心动了,你对她有欲望。”   人类的喜欢,是从欲望开始的。   谢美香一鸣惊人,谢观如梦方醒。   如果不是喜欢,何以七情六欲上脸?让圣人也要动心肠。   “谢美香。”   “嗯?”   “没有想到,你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谢观欣慰道,“一别三日,刮目相看。”   “……” 第8章   作为半个老母亲,谢美香是又惊又喜;但很快,喜悦变成了担忧。   “谢观,不是我说你。”谢美香糟心道,“生活上你他妈就是个残障,连拆个螃蟹脚都费劲,哪家姑娘愿意跟你好啊?”   谢观明显就不乐意了,脸拉得比驴还长。   “拉着个脸有用吗?”谢美香又说,“也怪姐没把你教明白。新时代了,男孩子不会干活,是要被女孩子嫌弃的。”   谢观说:“我会干活。”   他不喜欢私生活被陌生人入侵,所以打扫卫生都是自己一手包办。打扫得也很干净,就是慢。一遍屋子打扫完,半个周末都过去了。   “你要麻利!动作要快!”谢美香指导他,“再说了,只会扫地拖地有什么用?你会做饭吗?”   谢观有一瞬间的停顿,又说:“我会做炒饭。”   谢美香看了看窗外:没有下红雨啊!她稀奇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炒饭?”   谢观说:“阮天心在做饭的时候,我在旁边欣赏了整个过程。”   谢美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欣赏”:这又是一个正面色彩很浓的词汇。她在心里暗笑,表面装得一本正经:“好啊,那今天晚上你来做炒饭吧,也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   到了晚上,谢观在厨房乒乒乓乓半天,听得谢美香心惊肉跳。谢灵均还无忧无虑地坐在椅子上玩小纸蛙,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承受怎样的苦难。   半个多小时之后,谢观端着两个盘子上桌。谢美香为它们的卖相感到吃惊:看起来意外的不错,起码有个炒饭的样子。   两个盘子分别给谢美香和谢灵均。谢美香看到谢观面前空空如也,问他:“你的饭呢?”   谢观镇定道,“我要减肥。”   “……”谢美香看着这位男明星的下颌线、天鹅似的脖颈,还有黑T底下近乎要连成一条直线的锁骨。“你已经很瘦了,很上镜,等导演提要求的时候再减吧!”她诚恳地说。   谢观又拒绝:“不行,因为我今天没有锻炼。”   “好吧,”谢美香半信半疑,继而慈爱地看向谢灵均,“儿子,这是你舅舅亲自下厨做的,妈妈长到这个年纪都没吃过一次呢!儿子争取多吃点啊!长得壮!”   谢灵均把他的小纸蛙叠起来放在兜兜里,软软地捧场:“谢谢舅舅哦。”   谢观彬彬有礼地回应:“不用谢。”   谢灵均很快就理解了谢观“不用谢”的含义。小孩子饿得快,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就开吃。吃完第一口,谢灵均“哇”地一声就哭了。   谢美香吓了一跳;谢灵均嚎啕着说:“真的、真的要吃完吗,妈妈?”   语气委屈得要命!   谢美香吃了一口自己盘子里的,吃完就往卫生间跑,呸呸地吐了。吐完之后冲回来,“儿子快别吃了!”炒饭有毒!   谢美香死活想不明白:“谢观,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怎么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   “小田上次来,给我带了一瓶可乐。”   “可乐炒饭?”谢美香无语得要死,“人家阮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这是我的一点创意。”谢观说。   谢美香简直要抓狂了,“新手做饭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啊?就是不要乱加创意!如果你乱做就能做出好菜,那要菜谱有什么用?”   她没有工夫再教训谢观了,因为忙着哄谢灵均。谢灵均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一时精神都恍惚了,挂着眼泪珠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谢美香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背,“灵均,不好吃就吐出来,不用给舅舅留面子。”   谢观:“……”   谢灵均在位子上扭了扭,突然吐出了……一颗牙。   谢美香:“……”   他张着嘴巴,一只手指着口腔正中间一个小洞,含糊不清地诉苦:“妈妈,我的牙掉掉了……”   谢美香接过那颗小牙。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换牙期呢,她也没多意外,但还是要迁怒:“谢观啊谢观,看看你做的饭,把孩子牙都硌了!”   时间不算早,餐厅开了一盏暖黄的小灯,毛茸茸地照着,但并没有缓和谢观的表情。他一手撑着额角,正在按太阳穴。   “……”谢美香拿眼偷瞟他。   谢观的手放了下来,垂着内双眼皮,后槽牙轻柔地咬合一下:   “谢美香,你最近话很多啊。”   谢美香顿时闭嘴了。想想还是不甘心,谢观自己做的饭,难吃还不让说了,小小年纪这么霸道的!   她屏着气试探:“谢观,姐跟你做笔买卖怎么样?你把你自己做的炒饭吃了,我就服你。”   谢观无动于衷,嘴角一哂。   谢美香继续试探:“――不仅服你,还把阮老师的微信和电话给你。”   谢观深黑的眼珠子转也不转地凝视她,谢美香头皮发麻,像面对着一个深渊。   隔了几秒,谢观默不作声地把两个盘子拖到自己面前,重新拿了个新的勺子。   谢美香倒吸一口气:苍天有眼啊!终于让她找到了谢观的命门!手心里把住了阮老师,还怕谢观不言听计从?   她正在做“在谢观头上作威作福”的美梦,谢观吃着炒饭一声不吭,表情平淡,好像砒,霜和蜜糖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谢美香看到他这个样子,反而担心了:“不行的话别吃了,不要硬塞。”   “吃到嘴里都一样。”除了青椒之外,谢观对任何食物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饿不死就行。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吃得很匀速,好像根本不受味道的影响。谢灵均在一旁都看傻了,大张着嘴巴。   等到吃了快一半的时候,谢观突然一顿。   谢美香不明所以,“吃到石子了吗?”   谢观轻轻皱眉,“是智齿。”这两天吃饭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神经疼。   谢灵均凑到他身边,关切地抱住他的一只胳膊:“舅舅好可怜,和我一样。”   “你还是去拔了吧,不然长得不好更麻烦。”谢美香劝他,“正好,过两天我带灵均去医院看看牙齿,要不就一起。”   “……”谢观抗拒出门。他任谢灵均抱着手臂,继续用独臂吃饭。   “不要装没听见啊,”谢美香威胁道,“阮老师的联系方式可还在我手里捏着呢。”   谢观抬起头,冷冷地睃了她一眼,又突然好脾气似的微笑起来:“谢美香,你等着。”   谢美香一见到他这副神经病一样的表情变化,就彻底熄火了,不敢再造次。今天不必要的社交活动太多,谢观已经到暴怒的边缘,还是少惹为妙。   ……   吃完炒饭,谢美香也老老实实地遵守约定,把阮天心的联系方式给了谢观。   电话和微信到手,谢观把大书包给谢灵均一背,乐高模型往谢美香手里一塞,“再见。”   门无情地关上了。谢美香的梦也醒了:“……”   她悻悻地牵起谢灵均的胳膊:“走,儿子!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肉去。”   谢灵均很不巧掉的是门牙,说话的时候会漏风:“妈妈,肉咬不动,我想喝香香的小米粥。”   ……   接到谢观的好友申请的时候,阮天心正坐在沙发上,被陆星屿骂得抬不起头。   时间追溯到吃好晚饭之后。阮天心还想看会儿电视,结果刚一换频道就看到自己的脸。   阮天心:“?”   正愣着呢,又听到大门响,阮天心还以为是白露阿姨或者爸爸回来了,结果陆星屿“咣咣”地甩鞋进来,面目扭曲。   他三两步赶到客厅,看到阮天心正好在看节目,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阮天心!你上什么破节目!居然也不跟我说!!”   家里没别的人,他肺活量足,音量又大,这一嗓子咆哮出来,阮天心顿时感觉被卷入十级狂风,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的感觉!   阮天心顶着一对飞机耳,瑟瑟发抖地说:“也不是我主动要上节目的啊……我又不要出名的。”   陆星屿还在生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她挤了个趔趄,“那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还是助理告诉我的!”   趁新戏还没开拍,今天刚拍完杂志,他就杀回来了,正好赶上《眼中世界》在播。   跟陆星屿一起看这个节目,就好像小的时候在大人陪同下看亲热戏一样。阮天心战战兢兢地想去摸遥控板,被陆星屿按住了,“不要换!”   随着节目的进行,各种批判从这位年轻爱豆的嘴里不要钱地喷洒出来,“你看!你看!你看看!你对谢观都露出了什么表情啊?你自己看!”   他指着电视机,电视机上的阮天心对谢观笑得很不好意思,脸颊上浮起两团不明显的红晕。   ……天,她那个时候对着谢观老师怎么这么害羞啊!阮天心真是无地自容,又要对陆星屿嘴硬:“没有办法啊,谢观长得真的很帅的,真人比电视上好看。”   人都是喜欢看帅哥的。   “……”陆星屿话都说不出来了,简直无语!“他那时候瘦成这个鬼样子!难道我就不帅?”   阮天心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跟谢观较这个劲。她看了陆星屿一眼,忙不迭说,“帅的,帅的,就是今天发胶喷得有点多了吧……”   他今天拍完杂志卸妆,发胶确实多了点,头发丝显得邦硬,像一个……冬天里被冻住了的蛋卷冰淇淋。   陆星屿愤愤道:“这是造型!艺术!你有没有点眼光啊?”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阮天心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星屿看她这副喏喏的样子更来气,“你就不会生气的吗?”他又戳着电视屏幕,“还跟他说那么多关心的话干嘛!态度强硬一点!”   阮天心有点讪讪地说:“干什么啊?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情,干嘛要生气。”   说到这里,手机“叮”地一声提示,阮天心悄悄把手机拿过来看一眼,结果发现居然是谢观的好友申请!   备注也很简洁,公式化:“你好,我是谢观。”   阮天心一时定住,特别想像一只土拨鼠一样“啊啊啊啊啊啊”,费了千辛万苦憋住了,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来。陆星屿看到她这个样子,立刻警惕地问:“怎么回事?谁发信息给你?”   阮天心迅速通过好友申请,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说:“没有啊,是垃圾短信。”   说完忍不住又要笑,只好使劲抿住嘴巴。   “星屿,你这个发型看久了还蛮好看的啊。”她笑眯眯的,眼睛甜蜜地弯着。   陆星屿一下子气去掉一半,像个漏气的皮球。他嘀咕:“你别给我整这些虚的,我才不吃这套。”   阮天心又说:“主要是人帅,一般人肯定驾驭不了这个发型的。你让它更多了一点韵味!”   陆星屿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你什么烂用词啊,”他耳朵红通通的,“别岔开话题。我跟你说,看了《请神》之后,谢观就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敌人了!你说,对待敌人要怎么样?”   阮天心举起手,表情严肃、真挚:“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陆星屿满意地点头,“很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阮天心:“记住了!”   女孩子是要脸面的!他要是不主动找我,我坚决不主动找他说话! 第9章   阮天心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举起手机,“……”   谢观老师为什么不说话啊?阮天心在心里很计较地嘀咕。难道新加了一个好友都不想要打声招呼的吗?   她的手定格在手机键盘上,又想起了陆星屿的嘱咐。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呢?作为大了陆星屿好几岁的姐姐,阮天心理直气壮地想。然后在聊天界面输入“你好”。   “你好”迟迟没有发出去,又被删掉了。   手机那头,谢观的屋子里窗帘紧闭。他看着聊天界面上方不断闪现的“正在输入”,点起一支烟,咬在嘴里。   “叮”地一声,手机终于有了动静。阮天心定睛一看:谢观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盘炒饭。   看上去是在厨房拍的。刚出锅的、热腾腾的炒饭,卖相非常不错,像模像样,让人看了生出几分食欲。   阮天心的耳朵“扑腾”一下支棱起来,“这是你做的吗?”她问谢观。   谢观:“是的。”   “哇,”阮天心马上捧场,“也太厉害了吧!上次我说错了,你在做饭这方面肯定还是有天分的。”   谢观毫不脸红,十分泰然:“谢谢。”   “看起来很好吃,所以最后是吃光光了吗?”   阮天心在聊天的时候,偶尔会带叠字,也许是和小朋友待久了的缘故,童真得惹人发笑。   “全部吃完了。”   谢观肯定道。不过,两个“吃完”意思不一样就是了。   两个人就这么南辕北辙地聊着天,竟然也聊得下去。阮天心想:谢观老师真的好平易近人啊!虽然话不多,但阮天心也不是非常聒噪的人,所以觉得安静更好。   趁着正好聊天的工夫,阮天心去偷窥了一下谢观的朋友圈,结果有点失望:因为谢观的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年轻人喜欢看的同行八卦,也没有老年人喜欢看的科普养生。   不过这样才对,这样才是谢观。   谢观不在平常的“老年人”和“年轻人”的范畴之内,他像一团不落脚的雾。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冰冷;大部分时间,他是神秘的。   阮天心从朋友圈退回去,看到谢观的头像,是一片白的背景,里面用炭笔画着一个东西,看不太清楚。于是又贴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它有四只细细的脚。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兔子。   她问谢观:“你喜欢兔子吗?”   隔了有一会儿,谢观发来一段语音:“谈不上喜欢。小的时候,我养过一只兔子,但是因为照顾不周,很快就死去了。这是我养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宠物。印象深刻。”   阮天心把手机贴在耳朵边,听他的语音。她从来没听谢观说过那么多字,但是条理清晰、心平气和,没有一点颠倒错乱的地方。   声音也和做节目的时候不太一样。没有那么明亮,像一阵一阵的黑色海潮,裹住人的耳膜。   阮天心觉得他可以去做那种ASMR广播,非常助眠。她忍不住听了两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对谢观说:“兔子很可爱,但是我更喜欢狗。以后如果我一个人出来住的话,一定要养一只狗。”   谢观思索一阵,说:“可以和你的伴侣一起。”   他说“伴侣”这个词的时候,更像是把这个词含在舌头上,又滑出来似的,好像一颗糖被吮了,分散出一点甜味。   阮天心突然觉得耳朵都变得又热又痒的。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企图把这一点微妙的动静藏起来。   她在黑暗里闷头想:我还从来没想过“伴侣”呢。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是属于“美而自知”的类型,所以不自卑,但也不因为外形而感到骄傲。阮天心的爸爸不希望把她教养成只晓得靠脸吃饭的花瓶,至于靠男人吃饭,就更不行了。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总要有点傍身的本事的。   她平安、健全地长到二十二岁,一路的书读上来,不知道被多少人问过“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她总是答不上来,最后只好瞎编一气。   所以这个人听说阮天心的理想型是“瘦高个”,那个人又说阮天心偏爱“技术宅”,另个人还说阮天心喜欢的类型一定要“很会打篮球”,说来说去,大伙儿都知道了:原来阮天心喜欢千面派。   阮天心很心虚,因为她完全是胡说八道。但是也托“千变万化”的理想型的福,很多男孩子认为她很难追,不敢“高攀”,省了学生时代的很多麻烦。   现在谢观又提起“伴侣”,她就像一个逃避做题、又被家长逮回去的小学生,对面前的白卷抓抓脑袋,无从下笔。   她只好干巴巴地对谢观回答一句:“是的。”   说完又觉得实在是太生硬了,就立马换了一个话题,“上次我在你给我的盒子里,发现了一副新的珍珠耳夹。”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等着谢观接下去。但是谢观就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的,逗引着回了一句:“嗯?”   好像是没想起来,更好像是故意的。阮天心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他有点坏,而自己像一头追着胡萝卜跑的驴子。   阮驴子打了一个直球过去,“那副耳夹是送给我的吗?”   谢观这下倒是很快回答了“是”。随后又问:“不喜欢?”   在谢观看不到的地方,阮天心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不知道有多喜欢那副耳夹!为了不让谢观误会,她赶紧说:“喜欢的。”   后面跟上一句,弱声弱气地,“就是一看就很贵。”   谢观看着聊天界面,笑了笑,随手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隔了几秒,阮天心又接收到了谢观的语音,低柔得让人心颤:“不贵,你戴着出去玩。”   他用陈述语句,好像在说一个既定事实一样。阮天心在心里又“啊啊啊”了半天,谢观老师说话声音也太好听了吧,谁能忍心拒绝他啊!   反正谢观也看不见,阮天心任由自己发烫的脸颊贴在手机上降温,感觉自己好像在慢慢融化。   送礼物这个事情阮天心知道,如果被送礼物的人太计较,反而会让送礼的人不高兴的。谢观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阮天心也不好再多纠缠。   她揣着这份人情,心扑通扑通直跳,“谢观老师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叫我,我随叫随到!”   谢观听了她表忠心的话,便笑了一声,说:“现在就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表现的机会,阮天心忙不迭道:“那谢观老师你说吧!”   “我需要你叫我‘谢观’,把‘老师’去掉。”谢观几乎是叹息着说,“我不想说第三遍了。”   五分钟之后,谢观才收到阮天心的回复:一条语音。   谢观点开。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呼吸声;两秒后,突然响起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别别扭扭的声音:   “谢、谢观……我不会再忘记了,对不起哦。”   她应该是把手机贴在嘴巴边上说话的,谢观能听到她细细的吐气声,好像近在咫尺。他闭上眼睛,感受这三秒钟的温柔、宁静。   再给阮天心发去信息的时候,那声音就带上了一点睡意:“晚安。”   在谢观说完“晚安”之后,阮天心也困了。   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阮天心作息一向规律,差不多也要到她睡觉的时间了。刚准备去洗漱一下,手机又是“叮”的一声提示。   打开微信,是宁可。宁可发来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   “宝贝儿,你火了!”   然后下面给她截了一堆图,里面全部是论坛评论。   -“……你们都在说谢观谢观,我眼睛长歪了,我在馋那个素人小姐姐。我承认我就是馋人家身子了,喜欢看美女又有什么错。”   -“真无他妈语,怎么会有素人这么瘦这么白这么好看的,淦!跟我吃的是一种稻米吗?我被气得在床上直淌眼泪!”   -“这个妹妹好靓好港味,胳膊有我一半细,头发有我一倍多。我指天问女娲我算什么女人。”   -“节目组安排的吧,不然谢观装八倍镜了?一逮就是一个plmm这说得过去吗?”   -“不是安排的,看节目就知道了啊,人家第一眼看到谢观都吓飞了……”   ……   宁可又发来一张图片,是用她逃跑的模糊重影做的表情包,底下配字:吓到起飞。   阮天心:“……”   她瞌睡都跑光了,实在是太丢脸了:当时怎么会吓成这样?谢观明明一点都不恐怖的嘛。   宁可也笑死了,她只知道阮天心上了这个节目,不知道细节。今天一看电视,阮天心逃跑的样子太好笑了,都跑出残影了,简直比兔子还快。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怂的?明明看拍照的时候你俩还挺好啊。”   说完,她把截下来的那张合照发给阮天心。   虽然刚才在看电视的时候已经看到过这张照片了,但是宁可一发过来,阮天心还是忍不住看了又看。   谢观真的太高了,在拍照那会儿就感觉到两个人的体型差了,没想到照片里更加明显:为了配合她的身高,他甚至还微微下蹲了点,手绅士地搭在她肩膀上,握成半拳。   因为稍稍侧头往她这边偏的关系,他后脑勺草草扎起的小揪揪露出一点,像个可爱的小球。   而阮天心本人,就站在这位落拓的“杀人犯”先生旁边,怯怯地笑出两颗牙齿。   如果下次,还有和谢观合影的机会,她一定要笑得更开心一点。   阮天心在心里暗暗嘱咐自己,然后右键点击,把图片保存。 第10章   周六这天,宁可约阮天心出来吃海鲜大餐,岂料下班时间堵车堵得要命,宁可让阮天心等一会,阮天心就去隔壁的咖啡馆买咖啡。   宁可到的时候,光看背影一眼就认出了她。阮天心人不高挑,但身材尤其出挑。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蜜桃色的针织裙,略微紧身,衬得腰很细,往下臀部又骤然丰满,正像个熟桃子。   宁可垂涎,趁旁边没人在看,偷偷跑过去拍一下她的屁股。   阮天心:“!”   她一转头,看见宁可,原本有点惊慌的表情就消失了,变成了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她迟钝地拿包挡住宁可还要作怪的手,嗔她:“流氓。”   宁可顿时浑身一酥。她从小就有“交朋友看脸”的臭毛病,上学那会儿看谁好看就跟谁亲热,认识阮天心之后,恨不得天天跟她在一起吃饭念书写作业,多看一眼那张脸都感觉空气清新,人间美丽。   阮天心又不怎么会生气,顶多就是像现在这样一嗔,跟奶猫挠人一样,根本没分量。这谁扛得住啊?宁可第一百次羡慕起阮天心的未来男朋友。   羡慕归羡慕,嘴上还要贫:“你不知道这样说,会让流氓的人更流氓吗?”   “……你好烦啊,”阮天心被她说得卡了一下壳,连骂人也不会,“你走开,晚饭不要跟你一起吃。”   她一边讲着自以为的狠话,一边把刚买的冰咖啡塞进宁可怀里。   宁可去勾她肩膀,嬉皮笑脸,“亲爱的,跟你开玩笑呢,今天晚上我请客!你敞开了吃!”   两个人在咖啡馆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准备先把咖啡喝完。宁可一坐下来,整个人就陷进沙发里,毫无形象可言。“加班加班,这两天真把我累死了。早知道我也去当老师了,还有寒暑假。”   宁可在银行上班,昨天周五下班还在修ATM机,只觉得人生凄惨。不过更凄惨的事还在后面:“你知道吗?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就在明天!”   阮天心正捧着拿铁小口小口地喝,听到“相亲”愣了一下,也替宁可皱了脸:“我们……还没有到相亲的年纪吧。”   “就是啊!感觉大学毕业还近在眼前呢!哪有人这么早就要相亲的。”宁可大吐苦水,“可是我妈急啊!生怕我嫁不出去一样。”   阮天心就软绵绵地往外吐溢美之词,“不会啊,你又漂亮又有趣,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宁可心花怒放,想笑又忍住了。阮天心从小就爱夸人,就像一台赞美机一样。她又长得非同一般,有时候反而会起反效果。跟她不太熟的女孩子,听到她夸人还要闹别扭,觉得她假惺惺。   不过宁可跟她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她只是摆摆手:“你再这样讲我要当真了啊,不要让我太膨胀我跟你说。”   阮天心困惑,又理所当然地打出一个直球:“可是你就是很好玩,又很好看啊,我特别喜欢你。”   宁可:“……”她低下头,捂住了脸。   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我喜欢你”这句话了!小男孩玩游戏时候说的那种不算。就像华国人不擅长对爸爸妈妈说“我爱你”一样,宁可也不擅长对朋友表达亲昵。   但是阮天心从来没有这样子的烦恼,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说不出口的,在这方面简直像个美国人。   ――偏偏人家对她说了一点表扬的话,她就要难为情,恨不得掏出十倍的话,来编成一首赞美诗还给人家。阮天心简直是个矛盾综合体,是整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又难以抵抗的生物之一。   宁可放下手,语重心长地对阮天心说:“亲爱的,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跟男的说。”多危险啊!   阮天心:“知道了,可是你又不是男孩子,我就要对着你说。”   “行吧行吧,”宁可忍不住去捏她的脸颊,“我巴不得你多说点,夸自己的话谁不爱听!”   宁可因为明天的相亲还有点低落,阮天心想让她开心一点,就变着法夸,千变万化地夸。她骂人的词汇量特别少,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但是夸人就特别灵光,恨不得把宁可夸出一朵花来。宁可听得不由满脸笑容。   “好了好了,再夸下去我都要饱了。”宁可说,“宝贝,跟你商量个事情行不行?”   阮天心把玩着喝咖啡的吸管,想把它弯成各种形状,“好呀,你说。”   宁可道:“白天我在微信上跟那个相亲男聊了,他约我明天晚上一起吃饭,还带了一个朋友。”   阮天心抬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不是他和你两个人相亲吗?相亲又不是上厕所,要人陪才可以的。”   宁可也觉得无语至极,“是啊!”她一拍大腿,“我那时候一听我就不想相了,结果我妈把我耳朵拧了整整半圈,差点没把我喷死。”   “后来没办法,我问这男的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意思,就是他朋友也是单身,说我这里如果有朋友也是单身,可以一起,组个四人相亲。”   阮天心小脸纠结成一团,“可是……可是这个又不是打麻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是没办法了,我要是不去,我妈肯定叨叨我半年。”宁可生无可恋地往桌上一趴,“就是亲爱的,明天相亲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啊?”   怕阮天心觉得不舒服,宁可又赶紧说:“放心吧!到时候情况不对咱们马上撤,绝对不多留一分钟!”   阮天心被她逗笑,说:“好吧。”说着,她的手伸过去,柔柔地握了一下宁可的手背,“你不要害怕。”   宁可眼眶发热,感觉眼泪差点要流出来:她确实是怕,人生中第一次相亲哎!可是她不想表现得那么怂,故意装得很成熟、很不屑,但是还是紧张啊!   阮天心一向是最懂她的人,这次也没有例外地看出了她的心思。如果让人害怕的场合有她在,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   星期天晚上,宁可开车来捎阮天心。阮天心一点妆也没化,雪白干净的一张小脸,头发密密地散着,看上去比平常年纪更小。还有点困。   宁可说:“不打扮一下吗?万一那个相亲男他朋友很帅呢?”   阮天心一听就笑了,“不要,我今天只想当你的绿叶。”   昨天吃饭的时候,宁可给她看过那个相亲男生的基本情况。是公务员、人长得很端正,家庭条件也不错。除了“四人相亲”的发言有点让人困惑之外,其他硬件都很好,阮天心自觉调低自己作为电灯泡的亮度,甘当宁可的绿叶。   至于另外一个男生帅不帅……老实说,阮天心并不怎么在意。她就是走过场来的,何况前段时间在见过谢观真人之后,走在大街上都只感觉众生失色。   谢观美貌误我!   她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又忍不住跟宁可交流一遍:“谢观真的好帅啊,星屿明明跟他一点也不像,那些营销号乱讲。”   正在工作的陆星屿打了个喷嚏:?   宁可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谢观的,但这个不是重点:“恭喜你入坑谢观!我们哥哥特别好!人美低调还敬业!”   阮天心听着她热情洋溢的彩虹屁,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她主动问宁可:“那谢观最近有没有什么工作安排啊?”   上次跟谢观建议演喜剧,总感觉太莽撞了。人家是专业演员,挑什么剧本有自己的考量,而且总感觉谢观的气质和喜剧不太相符。是她想的天真了,不知道有没有给谢观带来困扰。   没想到宁可一听到她问,就放连珠炮似的回答:“说到这个我就奇了怪了!你没听说吗?谢观要去参加《百变喜剧王》第五期的录制!超话里姐妹们差点没发癫!帅哥为何又接这种毫无含金量的沙比综艺!是不是公司暗箱操作黑他资源啊!”   阮天心:“……”   她心虚地盯着马路前方:“我想,应该不会吧……”   宁可还在犹自气愤,“靠!是不是经纪人?谢美香简直没有心!”   没有心的谢美香:?   阮天心往副驾驶座上缩了缩,揪紧了安全带。   “可可,你开慢点……”她底气不足地说。   阮天心不敢主动向宁可承认,是她这只小蝴蝶扇了扇翅膀,导致了谢观粉丝圈的这场风暴。趁宁可没注意,她扭了扭身子,侧面背着宁可,做贼一样给谢观发微信:   “你要上《百变喜剧王》吗?”   其实阮天心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谢观演的《请神》还是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了。她不是演员,也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在镜头前这么多变,所以暂时还没法想象谢观演喜剧的样子。   当时的她只是简单地想让谢观开心。   谢观很快就回了。他看上去答非所问:“近期没有看到好的喜剧本子。”所以退而求其次,参加了喜剧节目。   阮天心想“天啊”,她有点为谢观担心,就像担心北极熊去了南极怎么生活一样。“加油!不要紧张,毕竟你是演员不是专业喜剧人,玩得开心就好!”   谢观没有再答话。片刻后传来一条语音。   阮天心把手机凑到耳边。谢观的声音不大,沉而润,像巴松管奏响。   “嗯,”他含着一点笑音,“你开心就好。” 第11章   阮天心很霸道总裁地打下:“我不要我觉得开心,我要你觉得开心。”一行字,点击发送。   她和谢观两个人在那边“开心”来“开心”去,把宁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宁可看了她一眼,随意地问:“跟谁聊天呢?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   阮天心顿时一惊,像被敲打的冬眠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去摸嘴角。摸完之后,很心虚地说:“你不要乱讲。”   “行行行,我乱讲。”   阮天心放下手机,“可可,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你一定要冷静,行吗?”   宁可手握方向盘,嗤笑一声,“我连相亲都忍了,还有什么好让我不冷静的?”   “这个不一样。”阮天心在心里高唱忐忑,“那我说了哦……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个演员,他长得特别帅,人品也特好,他还有个姐姐,同时也是他的经纪人……”   “这个经纪人姐姐生了个小孩,小孩现在读一年级……”   她起了个特别特别长的头。宁可打断说:“行了行了,一听就知道是我们谢观。然后呢?谢美香生了个孩子,那孩子在读小学,难不成还在你班里啊?”   阮天心慢慢地,点了点头,“是啊。”   “什么――!”宁可吓了一跳,差点从红灯路口一脚油门飚出去,“简直近水楼台啊!姐妹,想不到你还是这样的金大腿!”   阮天心说:“我也不知道啊,”她不混饭圈,自然不知道“谢美香”是谁,“这个不是重点。事情还要从一次家访说起……”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宁可以为阮天心已经站在楼台上了,没想到她不仅站在楼台上,还架了个梯子,已经把月亮摘到手里搓扁揉圆了!   当听到“做饭”的时候,宁可倒吸一口冷气;听到“礼物”的时候,宁可默默打方向盘靠到路边;听到“加微信”的时候,宁可停了车,坐在位子上一脸麻木。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道:“所以,你建议谢观去演喜剧。”   阮天心缩在副驾驶座上,满脸羞愧地低着头:“对不起,你骂我吧。”   “我骂你干嘛啊,”宁可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很勉强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再怎么说谢观也是个成年人了,他自己肯定有数,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哈哈哈。”   阮天心明显松了口气,又小声说了一遍“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乱插嘴了,我也不是专业的。”   宁可默默地看着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事到临头,演不演喜剧是重点吗?重点是谢观……不是,姓谢的这男的,他想泡你啊!这实在是、实在是――   罪大恶极!   偶像是偶像,阮天心是阮天心,一码归一码。宁可和阮天心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了,平时干什么都一起,阮天心对于她的意义,比陪一个小女孩长大的泰迪熊珍贵多了!   谢观这个男狐狸精,又是送礼又是聊微信,一看就居心不良。一个风头正劲的男明星,竟如此风骚,不知检点!真是气煞我也!   宁可在心里批判一通,气得差点脱饭,但看阮天心一副状况外的无知样,又觉得松了口气。阮天心没谈过恋爱,宁可也从来不知道,她居然在这方面迟钝得像只树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可重新发动车子,若无其事状,“过两天节目应该就要录制了,谢观应该很忙吧。”   “是哦,”阮天心赶紧跟谢观说“再见”,“他这么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谢观:“……”   ……   今天和宁可相亲的男人,叫程功,是个公务员。阮天心当时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肃然起敬:“真气派啊!”   “气派什么,”宁可叭叭开起地图炮,“以我多年的观察经验,名字里带‘静’的基本话多,名字里带“俊”的多半普通。”   “所以啊,这个程功,到底是不是个成功人士还有待商榷咯。”   在来的路上,宁可一直企图跟阮天心打赌:“如果这位程先生跟照片上一样帅,我输你一块钱。如果是个照骗,你给我一块。”   阮天心迅速抓住重点:“看来你看照片觉得他很帅喔。”   “……”宁可脸上浮起微微的红色,拧了一下她胳膊,“要死啦你!不要说那么大声。”   “盼着点好嘛,”阮天心好像对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抱有热忱和信心,“用美颜拍照的男孩子毕竟只是少数。”   到了相亲地点,宁可临阵怯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阮天心把她拖着,好说歹说,勉强劝她开了包厢门。   打开门,一个端端正正的男人坐在那里,打扮也很清爽。正是程功。   程先生抬头的那一刹那,阮天心在心里轻呼出一声“yes”,手指头绕过背后戳了戳宁可。宁可笑对帅哥,愿赌服输,幸福而快活地把一枚硬币塞进她手里。   程先生招呼她们坐,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显得特别腼腆,招呼完了之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很可怜地站在那里。   阮天心很理解地心想,啊!这样看这位先生要求四人相亲的举动也不算奇怪,可能想找个兄弟给他壮胆。   歪打正着,宁可正好吃小男人这套,满面春风地邀请程功坐下,很快便反客为主。程功很不好意思地对两个女孩子说:“稍等,稍等,还有一位去洗手间了。”   是说那个和程功一起来的男人。   显然,宁可的注意力一直在程功这边,虽然有点害羞,但直爽的性格让她很容易就和程功聊了起来,一时倒把阮天心晾在了一边。   阮天心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现在乐得清闲,躲在旁边喝饮料,吸溜溜。   但是过了一会儿,包厢门又被打开,一个男声说着:“不好意思”,便坐到了阮天心旁边。   阮天心喝着橙汁,无意地抬头一看,一时凝固住了。   宁可原本欢欢喜喜地在跟程功说话,一转头,也傻了。   在这一瞬间,两个女生都石化成静默的雕像。   刚坐下的男人剃着短短的头发,看上去很利落;身材修长,眉眼带点痞。看阮天心和宁可都在看他,他挑着嘴角一笑:“怎么,不认识了?”   阮天心没有接他的话茬。她突然感觉室内在变冷,忍不住用双手抱紧胳膊。   宁可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打了声招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郑异维啊。”   郑异维可以说是宁可和阮天心的老同学了,几个人初中的时候是一个班,上高中又是同校。大学的时候听说出国留学,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国。   因为郑异维的加入,这顿饭的气氛明显变得古怪起来。菜上齐之后,阮天心没什么食欲,没动几筷就放在一边了,只专心喝果汁,没有抬过一次头。   等果汁全部喝完了,她把高脚杯放在一边,准备喝茶。杯子里的茶剩的不多,阮天心拿一只手捧着,突然感觉杯子被拽了一下,郑异维的手搭住另一边杯沿,笑着说:“我帮你添满。”   阮天心于是使了点儿劲,握住了杯子。又不放心,她改拿两只手攥着,短促地拒绝:“不用了。”   说完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专心盯着杯子里的茶水。灯的影子被拢进水的波纹里,晃得人眼迷。阮天心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目不转睛。   郑异维:“……”   他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看上去竟然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这让他比原来学生时代更加陌生。   但是这些都和阮天心没有关系,她低着头想:再坐一会儿就好了吧?吃饭应该不用很久的。   阮天心的家庭教育不允许她在吃饭的时候长时间玩手机,这样子是对餐桌上的人的不尊重。所以现在,即使她特别不自在,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无聊地发呆。   正愣着呢,微信“叮”的一声响,她如蒙大赦地拿起来看。   谢观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土豆、香菜和粥能放在一起做吗?”   阮天心:“……”   小阮老师迅速在线答疑:“不行吧!那样味道会很奇怪的。不过你可以把土豆丝切细一点,当小菜。”   隔了一会儿,谢观发过来一张照片:电饭锅里,一层粥上,漂浮着黄的、绿的不明蔬菜,简直触目惊心。   阮天心不可思议地问他:“你怎么会想把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的?”   “因为碰巧想吃它们。”谢观很理直气壮。   阮天心简直要笑倒了,只好用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忍住,“那也不行啊。”她开始指挥谢观把锅里的一堆食材分开。   一边指挥,一边觉得忧心:“为什么今天喝粥?”   谢观轻描淡写地说:“拔了两颗智齿,吃东西不太方便。”他似乎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又问她“在做什么”。   阮天心犹豫了一下,老实巴交道:“在陪好朋友相亲,遇到了以前讨厌的人。”   她的讨厌和喜欢一样都特别直白,但是因为底线很高,几乎没什么人招她抵触,所以这个词使用的机会很少。但是这样直接地说出“讨厌”,好像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味道,连心里的郁结都消减了不少。   过了几秒的时间,谢观还没有吭声。阮天心刚想把手机放下,谢观又发来信息:“给你看个开心的。”   下面附了一张图片。   阮天心一手握着小茶杯,啜了一口。她用的是流量上网,图片一开始没加载出来,还以为是什么沙雕表情包。等加载完全之后,阮天心定睛一看,呛了一口茶水。   谢观给她发了一张自己的自拍照。估计是拔完智齿之后拍的,只看上半张脸,实在是丰神俊秀、夺人眼球,再看下半部分,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得圆圆的,像硬塞进去两个大松果,帅气全给塞没了。   “咳,咳咳――”   阮天心赶紧把手机往桌上一扣,一边咳一边忍住想笑的冲动。一旁的郑异维神色微妙,新倒了杯茶,往她这边推了一推。   阮天心没有接,郑异维锲而不舍,装作不经意地问:“刚才在聊微信?”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很久没联络了,不如交换个联系方式?”   阮天心终于扭头,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她眼睛生得花俏,睫毛又密密层层,简直像洋娃娃活了似的。   正当郑异维因为这一眼而心头一荡时,又听到她细声细气、诚心诚意道:“不必了吧。”   郑异维:“……” 第12章   这场相亲闹得,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宁可和程功这边的气氛大好,程功虽然一开始有点紧张,但宁可直爽,两个人简直天生互补,聊天也投机,恨不得立马安排看电影游乐园约会一条龙。   阮天心:“……”   郑异维:“……”   在阮天心拒绝交换联系方式之后,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再没有交流。水果上来之后,阮天心拿了一块小西瓜,捧在手里慢慢地啃,啃到了晚餐结束。   晚上,两对男女要分道扬镳之前,宁可明显有点依依不舍。阮天心悄悄跟她说:“要不你俩再去散个步什么的?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宁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和程功一起。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也不在一时;阮天心一个人回去,她不放心。   宁可没有喝酒,开车载阮天心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宁可对阮天心说:“刚才郑异维肯定是想送你,看他在饭桌上那副样子,一看就是旧情难忘。”   阮天心笑笑,说:“哪有什么旧情?”   “你是没有旧情,可他有啊。”宁可答道,“他上学那会儿谁都不理,就会往你身边凑,净揪你小辫子,咱们班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阮天心摇了摇头,“就因为他只欺负我一个,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喜欢我吗?”   “也不能这么说……”宁可一时卡壳,不知道怎么解释。   “咱们上初中那会儿,我记得有一次,”阮天心轻声说,“有一次我穿了一条牛仔裤,腿弯后面破了个小洞,我自己看不到,郑异维看到之后,喊得很大声,让全班的同学都跑来看我。”   “我坐在座位上整整一天,连上厕所都不敢去。那时候的心情,好像能记一辈子。”   “……”宁可勉强笑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我记得后来你就学会了补裤子。”   “嗯,那个是我网上买的布贴,上面画了一朵小雏菊。”阮天心很骄傲似的,耸了一下鼻子,“后来我就喜欢在每条牛仔裤上贴这种布贴,然后用针线加固一下,这样就没有人的裤子跟我是一样的了。”   宁可夸张地说:“但是大家都爱模仿啊!自从你这样干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班女生的裤子上都是花花绿绿的。”   阮天心难得哈哈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一样。   宁可开着车,侧头看了一眼她,又很快把视线转向前方。   哪有人天生就会针线的呢?阮天心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在阮天心刚升初中那会儿就因病过世了,那时候阮天心也还只是个妈妈让穿什么就穿什么的小姑娘,只不过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把她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了。   被郑异维嘲笑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仔细检查自己要穿的衣服,然后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第二天,她一向起得早,也会对着镜子打理一遍着装。   上了高中以后,阮天心长得越发打眼,简直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很多女孩子,明着暗着嫉妒她,嫉妒她总是干干净净的衣裳,嫉妒她总是清清爽爽的打扮,虽然没有别的妆饰,但就是感觉人像清水里出的芙蓉,哪儿哪儿都舒服、好看。   很少有人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打理的,如何洗很重的大衣、梳不同样的辫子……只要用心学了,没有什么学不会的。   “……”   越想越气,宁可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滴”的一声,“草,我还想起来初中毕业那会儿!郑异维当着全班同学,还有班主任的面儿想送你一支玫瑰!你不要他还硬塞,把你都气哭了!”   宁可破口大骂,“郑异维大傻逼!”   阮天心:“……”   她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笑了,提醒她:“你要看路啊,”然后难得硬气地总结道:“所以这样的喜欢,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宁可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   宁可先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开车回家。阮天心下车之后,一看时间还早,八点半不到。   又想起家里的水果差不多没了,于是先不回家,改道去水果店买一点水果。   水果店和便利店是连在一起的,但大门开在便利店口。阮天心走进去之后,立马看到了左右两侧,五花八门堆的各种零食。   阮天心:“……”   她自言自语道“我又不需要减肥”,然后就很自然地把手往零食堆里伸了。   果冻、薯片、蜜饯……不管健康不健康,只要看上去好吃都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吃很多零食才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子。   拿到后来,手上抱的越来越多,两只手抱不起了……阮天心拿了一个购物篮子,把它们哗啦啦倒在里面,光是听动静都觉得很快活。   ……只是没敢拿小推车,小推车一上,不出半个月,阮天心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她从便利店第一排扫到便利店最后一排货架,三米前有个拐角,拐角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戴着口罩,黑衣黑裤包裹,长手长脚地立着,正在端详货架上的东西。   阮天心停住了脚步: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然而很碰巧的,那男人正好转头,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了。   口罩挡着下半张脸,上半张脸上,有很鲜明的特征:窄而狭长的内双眼皮,倦怠地眯着眼睛。眼下一颗小痣。   阮天心:“!!”   她提着篮子小跑着冲过去,仰头看男人,又用气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啊?”   谢观从口罩下面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低头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太没营养了,阮天心闭了嘴。她探头,发现谢观的怀里抱着东西,再仔细一看,五颜六色,全是泡面。   阮天心再次:“……”   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指了指谢观手里的其中一桶,小声提意见:“这个我觉得不好吃。”香菇炖鸡口味的。   谢观听了,想把这桶泡面抽出来放回货架,又苦于没有多余的手……阮天心机敏地说“我来”,迅速帮他把香菇炖鸡面放回原位。   放好之后,她又捧起篮子,递到谢观面前,示意性地点了一下头。   谢观:“?”   “把你的东西全部放到我的篮子里吧,我请客。”阮天心像个土豪一样一摆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谢观送她的那副珍珠耳夹,一看就价值不菲,是个稀罕物。她收了这么大的礼,心里一直想回报谢观什么,却苦于没有途径。今天这个机会正好,也让她表一表小小心意。   谢观也确实没跟她客气,爽快地把手上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她的篮子里。因为这个举动,阮天心感觉到有些许的轻松,几乎是小跳着往收银台走的。   她走到一半,又猛的刹车,扭头问他:“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也是笑眯眯的。   谢观好像被她的笑脸迷惑,本能地说:“没有了。”   阮天心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谢观就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注视她的背影。   这样的角度使他又习惯性地观察起来,但这对阮天心来说几乎是不必要的。这个事实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因为阮天心实在是很好懂,任何一个稍微关注她的人,都能从她的眼睛、嘴角,或是脚步里窥探到她的心思。她的不安和喜悦像小溪里的水,让无论谁都可以轻易地掬起来,享受这份没有标价的清澈。   就像现在,他看着阮天心的背影,仿佛看到小时候饲养过的那只兔子。这种叠加的臆想使他放松了大脑,获得一种暂时的、轻飘飘的快乐。   谢观跟着他的兔子到了收银台。阮天心遵守承诺,积极付账。收银员小姐姐却心不在焉,因为她一直在看阮天心身后那个戴口罩的男人。   她屏着呼吸,忍不住快速地冲他说了一句:“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谢观?”   阮天心一下子被吓到,没有想到明星的粉丝都有这么厉害的眼睛的!但谢观却仿佛习以为常似的,问了一句:“哦,是吗?”   他一开口说话,阮天心又懵了。   因为谢观的嗓音变得和刚才对她说话的时候截然不同。怎么说呢,变得……平庸了许多,甚至说不上好听。这句问句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又好像有了一种得意自满的味道,顿时市井味十足。   在听他说完话之后,收银员小姐姐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七分。   而正当这时,阮天心又看到谢观做了一个骚操作:他很随意地把口罩又往上推了推。   ――露出了一对拔了智齿之后,臃肿、圆润的腮帮。   阮天心:“……”   收银小姐姐冰冷地说:“谢谢惠顾,无关人员请不要站在队伍内侧。”   ……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阮天心真是叹为观止。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倒回去,脸对脸、很认真地问他:“你是谢观吗?”   谢观:“……”   “开玩笑的,哈哈。”阮天心特别自娱自乐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我还要去买点水果,你也要吗?”   即使完全没有对水果的需求,谢观也恬不知耻地说了“要”。 第13章   阮天心让收银员小姐姐拿了两个购物袋,好让自己的和谢观的东西分开。   本来两个购物袋分别在各自的手上,相安无事;而阮天心拎得实在费劲,和旁边的人对比鲜明。   阮天心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不应该买这么多零食的……虽然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但是加起来居然重得跟秤砣一样,走路的时候好像只听到她的手指头和购物袋摩擦、较劲的声音。   实在是累,她换了一只手,又往上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嘿呀。”   阮天心:“……”   意识过来之后,她就把嘴牢牢闭住了,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脸和手发烧一样烫了起来:太丢脸了吧!居然会发出兔子拔萝卜一样的声音!   但是嘴巴闭上了,不代表谢观没有听到。谢观笑了一声,点了点袋子,说:“给我吧。”   啊,他的声音又变回来了,好神奇。   阮天心很无厘头地想。   因为在想别的事情,她的反应慢了半拍,谢观看她没有反应,竟然拿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   趁她一个哆嗦,条件反射似的松了松劲,谢观轻而易举地将购物袋捞进手掌里。   阮天心站在原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缩着手:“……”   谢观的手背碰到她的那个瞬间,其实非常短暂。他的手在夏天里有种异于常人的冰冷,和阮天心的黏热大不相同。这种温度带来的刺激好像能传递到心里似的,有种久久挥之不去的意味。   她握紧了手,看向谢观。   他个子高,照理说迈步也大,但事实并非如此。在仅有的几次见面里,他走路总是步速均匀、不紧不慢的。手上的购物袋也没有影响他的步调,甚至因为身材的关系,两只购物袋被他捉在大手里也很轻盈。   阮天心第一次明显地察觉到:原来男人和女人是区别这么大的生物啊。   但是这么大只的谢观,站在一堆橙子和草莓面前,眉毛皱起来了,看上去有种陌生的可爱。   “我想买一点草莓。”阮天心小声对谢观说,一边把袋子撑开,“你也要一点吗?我记得灵均跟我说,他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草莓了。”   谢观并不喜欢吃草莓。准确地说,他没有喜欢吃的水果。但是当他低头的时候,又对上了阮天心的眼睛:闪闪发亮,里面盛满了期待似的。   谢观:“……我也挑一点。”   但是谢观选草莓就像选秀,精斟细酌,最后选出的还是歪瓜裂枣。阮天心看不过眼,主动帮他挑,挑红艳艳的、长得规则的,畸形的不要。没一会儿,谢观的袋子里就全是水灵灵的新鲜草莓了。   她给自己挑的时候,谢观就拎着袋子,在看另一堆橙子。那眼神,是一种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凝视;可能仅仅是因为橙子的颜色太鲜亮,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但是阮天心又误会了。谢观只感觉胳膊肘下面突然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阮天心仰头对他说:“那我们再买一点橙子吧!”   谢观……谢观怎么可能拒绝呢?于是,袋子里又添了好几个橙子。   阮天心一边帮他挑,一边问他:“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橙子切法,你知道吗?”   谢观配合道:“愿闻其详。”   他只知道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种,所以他讨厌橙子胜过讨厌草莓。因为橙子总会让手变得黏糊糊,吃起来也不如橘子那般痛快。   “先把橙子的头部和尾部切下来……再等分切中间的。”阮天心说,“这样说不是很清楚,等下我传一个视频给你哦,很简单的。”   谢观这一趟出门,又给自己领了一个学习任务。   挑完水果之后,两个人手上的袋子就更多了。阮天心觉得不好意思,想要伸手拿过来一些,但被谢观拒绝了。   即使拎着袋子站着的时候,他也比一般人显得挺拔,并没有高个子多半驼背的陋习。阮天心看到他手臂上因为用力而显露出的两根青色脉络,莫名觉得有吸引力,禁不住又看了两眼。   在付账的过程中,阮天心听到一点喧闹声,紧接着水果店的小门就被打开了,窜进来两个瘦条条的男孩子,头发还湿着,大呼小叫地说:“这个雨也太大了――”   阮天心探头看外面:果然下雨了。看样子还下了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转头瞧一眼谢观。大明星手上除了袋子就是袋子,带伞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好在便利店就在旁边,两个人又去买伞。   结果便利店的人就跟凭空变出来的一样,简直多得吓人,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躲进店里的路人,而往往都会买一把伞出去。   便利店本来伞的余量就不多,几乎被一抢而空。最后还是两个人问便利店老板借了一把,承诺明天就还。   谢观要撑伞,便分了两个水果袋子给她,多余的就不再给了。   两个人一同走进雨幕里。   “好倒霉啊,”一边走,阮天心一边感慨道,“突然想起小学的时候,爸爸给我买了一支甜筒,我一直小口小口地舔,舍不得马上吃完,结果有个小男孩从我身边跑过去,胳膊肘碰到我的冰淇淋,把冰淇淋的头都撞掉了。”   她叹了口气,做最后总结:“今天连最后一把伞都买不到,就跟那天一样倒霉。”   谢观:“……”   他突然问,好像含着一点兴趣:“所以那天你哭了吗?”   他从来不觉得小孩可爱,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可爱过。但因为阮天心经历过这个阶段,谢观一厢情愿地认为,幼年的阮天心一定拥有比世界上所有小孩加起来更多的可爱。   她是扎一个辫子的吗?或者是扎两个?会穿蓝色,还是红色的裙子?   那个小男孩在撞到她之后,有没有说道歉?如果没有,那简直不是一般的可恶……   不过,他现在最关注的点显然不在这里。   至于“阮天心哭了没有”,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哪个答案,对于阮天心,谢观心里似乎总有一种保护欲,和破坏欲并行。阮天心的眼泪,会让他觉得窒闷,同时也蠢蠢欲动。   “没有哭,”阮天心露出了一丝得意,“因为后来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双层的冰淇淋,比原来那个更大。”   谢观顺着她说:“原来是塞翁失马。”   阮天心小心翼翼地躲过一个水坑,然后捋了捋裙子,“对,所以今天严格上说一点也不倒霉……其实便利店的伞都是那种很薄的透明伞,不好看也不经用,买回去用不到几次就坏了。”   “你看吧,结果最后店老板借了我们一把,省了一笔冤枉钱。”   她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也给哄高兴了,声音明显变得很轻快。谢观觉得她这项本领非常神奇,好像总是对世界抱有期待,而世界也总是会给予她相应的回馈。   倒霉的事情似乎从来不舍得真正降落到她头上,即使真的降临,也会在别的地方有所补足。这是一种偏爱。   透过透明的雨幕,谢观再一次观察阮天心。在夜灯不足的情况下,她也像会发光似的,又白又小,是一株只在特定时间开放的昙花。   似乎因为他太久没说话而感到奇怪,阮天心扭头看了一眼他。   那一眼异常生动,好像花瓣被潮露打了一打,让谢观的心也微妙地颤了一下。   阮天心小声问他:“是不是很累?”   一个人又要撑伞,又要拿购物袋,时间长了总是吃不消的。   她善解人意地伸手去拿伞,被谢观避过了,反而把伞举得更高了一点。   谢观噙着一点笑,“如果你来打伞,我们怕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阮天心不服气,“不要瞧不起人,上学那会儿跟同学一起走路,伞都是我打的。”   谢观玩味地重复:“上学那会儿。”   阮天心又卡住了,一时间找不到反击的方法!只好很单薄地反复两遍:“我大学毕业之后又长高了一点……”,但这根本不能作为一次有效反击,只会把自己显得更可怜。   最后她放弃了,很惭愧、很小声地说:“其实不用给别人打伞的感觉挺好的。”   上学那会儿,跟她玩得好的女孩子都喜欢和她挤一把伞,这样显得亲密。而阮天心总是帮人打伞的那个。   其实她手臂也很酸,也有点坚持不住,但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只好辛苦地举着伞,走完了一整段路程。   雨下得太大了,她说话的声音太轻,谢观似乎没有听见。他侧过头来,问她:“什么?”   ――同时身体也凑近了,伞往她这边倾斜。那双线条流丽的眼睛在阮天心面前放大,隔着口罩,他的呼吸也好像温热地,贴着她的。   阮天心看到他的半边肩膀湿了,衣服上散发出一种雨中植物的气味。说不上来,但招人亲近。   她于是踮了踮脚,也凑过去,冲他孩子气地抱怨:“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打伞。”   谢观保持着微微蹲身的姿势,又转过脸去,直视前方。似乎完全被泼天的雨幕吸引了目光一般。   他突然笑了笑,低声说:“我也只给你打过伞。” 第14章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显得格外黑,一点星子也没有。谢观把阮天心送到家门口,结果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他们在门口撞见了陆星屿。   大夏天的,陆星屿穿了一身带毛的衣服,粉红色和大红渐变,十分抢眼。又戴了副墨镜,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明星。   阮天心:“……”   陆星屿刚要钻进车里,又看到阮天心被一个男人护送着回来,顿时一捋袖子,露出一支罗杰杜彼。他看了一眼时间,跟抓住大把柄一样冲阮天心嚷嚷:“阮天心!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知道回来啊?”   说完,充满敌意地瞪视起她身旁的男人。   阮天心温柔地反击道:“星屿,这么晚了你又去哪里?穿得像只小火鸡。”   陆星屿:“……”   他气死了!   阮天心怎么可以这样!居然在外人面前说他像一只火鸡!   陆星屿身上穿的毛全部炸开,他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两条长腿一迈,冲杀到两个人跟前。   刚才天太黑没看清楚,结果凑近了看,发现这男人的眉眼轮廓越看越眼熟。陆星屿索性摘了墨镜,仔仔细细地打量。结果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定住!   他知道这是谁了。好家伙,这不是他此生宿敌,谢观吗?别说戴着口罩了,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陆星屿顿时气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几乎就要冲谢观呲牙:“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很不客气的语气,甚至连“前辈”都不叫了。   谢观比他高一些,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他。他只觉得陆星屿吵闹,吱儿哇吱儿哇得像只蝉。   阮天心看不过去,对陆星屿解释道:“只是路上碰见了,谢观送我回来。”   她叫谢观的名字!两个人什么时候变成可以直呼姓名的关系了?陆星屿探照灯一样的一双大眼睛瞪向阮天心,嘴角紧紧地抿着,像是在克制对阮天心的谴责。   阮天心这会儿直面他,有点心虚,朝他讪讪地笑。   陆星屿不吃这套,冷哼一声,对她比了个用刀划脖子的手势:给爷等着!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送秋波、暗度陈仓、暗通款曲!最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阮天心通敌卖国,简直十恶不赦!   谢观彬彬有礼地对阮天心告别:“那么,我先走了。”   陆星屿条件反射地就想跳脚大叫“不许走”,结果被阮天心三两步上前,捂住了嘴。   陆星屿:“……”   阮天心对谢观说:“星屿今天情绪比较激动,不好意思啊,他不是故意的。”   陆星屿的眼睛瞪得溜圆,企图从里面射出利箭将谢观刺杀。他就是故意的!   谢观又宽容表示“没有关系”,把阮天心的购物袋交到她手里,走了。阮天心微笑着,目送他步行至拐角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放下捂着陆星屿嘴巴的手。   陆星屿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自燃了,因为他的脸红得恐怖,两颊也迅速鼓起来。他像一只喷火龙一样喷了口气,阮天心知道这是他发飙之前的一个预兆……   ――所以她抬起手,把陆星屿的脸捧住了。   陆星屿咬着牙,放下狠话:“……你少来这套,手给我撒开。”   阮天心才不听他的,要听他的还有命在吗?所以她不仅没放开,还极富耐心地,轻轻搓揉了两下。   陆星屿:“……”   阮天心问他:“你又要去酒吧?下着雨呢,带伞了吗?”声音很温柔,把他当小姑娘似的哄。   被她这么一问,陆星屿脑子一昏,还真想了一下,“车里有。”   阮天心说:“那就好。”顿了顿又道,“如果喝酒了不能开车,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陆星屿受不了这样被她捧着,感觉半边脸都在发麻,耳根子不用摸都知道已经着火。他半是羞半是恼地吼:“难不成大半夜的,我打电话让你来接我吗?”   阮天心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以。”   陆星屿白了她一眼,骂她“神经”。经她这么一打岔,想要接着发火竟然也有种后继无力的感觉。陆星屿感觉很下不来台,也不欲跟她多说,只好很不耐烦地冲她摆摆手:“去,回你房间去,我泡吧有你什么事。”   阮天心笑眯眯地,也冲他招招手:“早点回来,不要喝太多哦。”顺便梳了梳他衣服上炸开的毛。   陆星屿觉得她讨厌死了,推她:“你快点进去吧你!”   ……   结果大半夜,阮天心被一声巨响惊醒。   夜里凉,她披了件薄衣服下楼去看。她胆子小,还以为家里遭小贼了,胆战心惊地一路摸到厨房,发现陆星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醉眼朦胧。   阮天心:“……”   家里没人,自从阮天心爸爸飞到欧洲去看画展了之后,白露日常的活动项目就是加班、加班,难得回家一趟。陆星屿都喝成这完蛋模样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她赶紧去扶陆星屿,喝多了酒的人身子又软又沉,扶着都费劲。阮天心好不容易把他从地上弄起来,跌跌撞撞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   陆星屿视线都没对着焦呢,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他一撇嘴,还特别委屈:“……我想要喝水,水怎么没了?”   阮天心抬头看看:厨房没有。低头找了半天,在冰箱和米柜的夹缝中间找到了水壶。   她无语地把水壶拿出来洗了洗,又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人喝了。陆星屿喝水的时候是很乖巧的,一声也不吭,脸颊会鼓起小小的两块;睫毛奇长,搭下来的样子像特别听话的那种小孩。   阮天心看着他,又想起了自己班里那群一年级的小不点,不由心生怜爱道:“慢点喝。”   陆星屿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毛,突然说:“我想吐。”   阮天心:“……”顿时怜爱全无。   她像个勤勤恳恳的老母亲,又把他扶去卫生间。抚了半天的背,陆星屿又只是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她便让他先在卫生里......酝酿一下,自己去厨房做醒酒汤。   眼看醒酒汤煮得差不多了,阮天心去卫生间察看陆星屿的情况,却发现陆星屿抱着马桶在哭。   阮天心当时就被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想搀他。陆星屿倒是很顺从地让她扶了,但还是哭。起先是默不作声地淌眼泪,紧接着是抽噎,然后嚎啕,嚎得十里八方都能听见!完全是小孩子的哭法。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阮天心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心疼的。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先把人哄到沙发上坐着,又给他抽了一堆纸巾擦眼泪。   醒酒汤做好了,陆星屿一边喝一边嚎啕,眼泪滴滴答答,全掉进碗里。   “呜,呜呜……”   阮天心坐在沙发上陪他,两只手忧心忡忡地攥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询问他的心事。正犹豫着,陆星屿突然把碗一放,两眼无神地张口叫她:   “姐。”   阮天心的脸激动地红了一下,几乎立刻想拿手机录音。天哪,陆星屿喊她姐!这不会是她做梦呢吧?   她按捺不住,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啊”了一声。   不是梦,好疼啊。   “姐,”陆星屿又重复了一遍,表情苦闷,“你说溪亭为什么不喜欢我?”   溪亭?阮天心对这个名字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但并不熟悉。趁陆星屿不注意,她拿出手机偷偷做了个弊: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溪亭”。   跳出来的信息并不多,阮天心粗略扫了两眼,记住了一张她坐在椅子上的照片。   看样子是位知名度比较低的小明星,美貌却实在令人过目难忘:眉毛、瞳孔、头发都是淡淡的,比寻常人更淡,甚至有种异域的味道。整个人白得几乎透明,恹恹的,含着一点病气。   要阮天心说,就有点像日常状态下的谢观……充满着对世界的生无可恋。   星屿原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吗?但是感情的事,她也不太搞得清楚,只好干巴巴道:“喜欢不喜欢,都要看缘分。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陆星屿打断她,“你懂什么。你懂爱情吗?”   阮天心:“……”   她很头疼地想道:我不懂,那你问我干什么?   陆星屿眼眶红红的,自顾自地陷入回忆:“我知道溪亭很慢热,我就老跟她说话、聊天。她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后来就会对我笑了。”   陆星屿难过地酝酿了半天,酝酿出一句直男金句:“她都不喜欢我,干嘛还对我笑?”   阮天心看着他,突然想起他以前交往过的女生。像白露说的一样,陆星屿女朋友很多。他从读初中那会儿就交女朋友了,不过在阮天心看来,那些都是过家家。   陆星屿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一个女孩儿好,谈恋爱也不上心思,这么一个大帅哥,到最后总沦落到被甩的地步。他倒也很洒脱,分了就分了。   这次打击这么大,陆星屿一定很喜欢溪亭。   而现在,陆星屿弓着背,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很呆滞,时不时抽噎两声。   阮天心凑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不忍心道:“星屿,女孩子对你笑不一定就是喜欢啊。真的爱情到来的时候,她一定会给你独一无二的信号。如果你没有等到,说明你可能真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陆星屿抬头问她:“那我是什么类型?”   “……”阮天心绞尽脑汁,勉强道,“你啊,你是天真无邪型吧。”   陆星屿哆嗦着嘴唇,看上去又要哭了,阮天心安慰他说:“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呀,你不要灰心。”   陆星屿低声道:“可是我只想要溪亭。”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阮天心无话可说,劝一个人放弃他的爱情,就像让猫吃肉、狗吃鱼一样,都是残忍而无用的。   她只好发挥她最后的一点作用:安静地陪他坐着。   客厅的光源笼罩着陆星屿。他突然像被雷击了一下,忽的扭过头对她说:“你现在懂了吧,不要相信总是对你笑的男人!”   阮天心:“?”   “都是假的,”陆星屿借着醉意嘟哝,“越漂亮的人越会骗人,男女都一样。阮天心,你个大傻子,不要人家勾勾手就跟人家走了,也不看人家走不走心。”   阮天心很心虚地低头,蹭脚尖。   她提醒自己:陆星屿肯定想套她的话,千万不要被一个醉鬼给骗到!   但因为陆星屿的话,阮天心不可避免地又想起谢观。他遇见她的时候,总是会笑,是那种淡淡的笑容,却又很放松,和从前他在路演或者其他电影宣传的时候的那种……过分阳光的笑容并不相同。   除此之外,也送过很合心意的礼物、说过一些让人小鹿乱撞的话,别的倒没有了。阮天心承认自己是感情上的笨蛋,拿不准谢观到底什么意思。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正当她出神地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阮天心打开一看,是微博提醒:她最近的特别关注――谢观上线了,并且发了一张照片。   除了照片之外,还发了一句很符合他表面人设的话:“剪头发了(耶),是喜欢的发型(竖大拇指)”。   照片上,也许是因为刚拔智齿的关系,谢观只露了一个后脑勺。头发剪得很彻底,极其利索、精悍的一个圆寸,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一只手绕过去,在后脑勺上反手比了个“耶”。手指修长,看起来又能调琴也能调情。   阮天心:!!!   啊,好帅啊!!   原来谢观刚回去又理了个发吗?真可惜没有早点看到这个造型……真的是太帅了。阮天心忍不住对着照片看了又看:怎么会有生得这么完美的后脑勺?   总之,雨停了天亮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阮天心抿着嘴,给谢观点了个赞,然后偷偷去看陆星屿:陆星屿已经有点半睡半醒,正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阮天心叹了口气,回味起自己刚刚领悟到的哲理:漂亮的男人,就像毒药。越漂亮,毒性越强。但有什么办法,谁叫他漂亮呢!毒死也甘心! 第15章   第二天早上,阮天心起晚了。   陆星屿从酒吧回来是半夜,又折腾了一通,阮天心再次睡下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早上起来还犯困,特别想一睡不起。   陆星屿醒得比她还晚,直到中午才从房间里出来,特别痛苦地捂着额头。洗漱完之后,穿着睡衣,萎靡地倒往沙发上一倒,不动了。   阮天心同情地拍拍他,“哎,下次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吧。”   陆星屿抓了一个靠垫,把脸埋进去,“……”嘴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   吃午饭的时候,电视里在放电视剧。阮天心边吃边抬头看,没吃两口就看到屏幕里突然闪现出溪亭的脸。   阮天心:“……!!”   她一下子被惊得筷子差点掉了,赶紧转头看陆星屿。陆星屿却毫无异常,即使听到溪亭的声音,他也只是一脸无神地把饭送进嘴里。   阮天心怀疑他可能没有听见。   她自以为眼神很隐蔽,但其实明显得不能再明显。陆星屿忍了半天,终于说:“你看我干什么。”说完,抬起来的视线平静地从屏幕里溪亭的脸上扫了过去。   “哦,溪亭。”他若无其事状,“我跟她搭过戏,她真人也没有电视上这么好看。”   然而扫过去,又很快扫回来的眼神暴露了他。他的眼珠子转回来之后,就黏在电视上不动了,看上去有点恋恋不舍。   阮天心:“……”   这个年纪的男生真是太幼稚了,而且最擅长的技能就是口是心非。陆星屿昨天喝大了,醒来之后完全断片,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小秘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暴露在阮天心面前。   阮天心很善良地决定不说,虽然弟弟恼羞成怒的样子很有观赏价值,但是未免也太戳人伤疤了。   然而陆星屿实在是不会隐藏,怪不得只能接到古早玛丽苏偶像剧。阮天心正想着怎么委婉地揶揄一下陆星屿,突然看到屏幕上画面一转,广告时间到,跳出一张谢观的脸。   阮天心:“……”   还是算了吧。两个人默默无语,各自低头扒饭。   ……   趁暑假这段时间,阮天心接受宁可的辅导,恶补了有关娱乐圈方面的知识。   宁可虽然差点成为谢观的黑粉,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给阮天心天天洗脑,把谢观始终定位在“偶像”的位置上,说不定反而更安全。所以,在宁可的帮助下,阮天心不仅特别关注了谢观,而且还关注了谢观的超话,每天积极签到,甚至学会了打榜。   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的阮天心十分感慨,“饭圈文化,博大精深。”   ……   谢观的超话里今天尤其热闹,各位姐姐妹妹们全部激动得摩拳擦掌:因为谢观参加的第五期《百变喜剧王》今晚开播。   前线消息透露,谢观参演了一个和专业喜剧人合作的小品。虽然想象不出她们的哥哥演小品是什么样子的,但没关系,谢观这么久不出山,光是看脸都开心!   晚上八点半,和超话里的姐妹一样,宁可和阮天心都守在电视前准备收看综艺。   谢观的小品很不幸排在最后一个。阮天心本来就睡得早,这会儿看了一个小品、两个相声之后,眼皮困得直打架,只想往被窝里钻。   正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呢,手机突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宁可在微信里喊她:“姐妹!!谢观来了!!谢观来了我草!我没了!!”   阮天心眼皮一抬,正好对上高清屏幕里谢观的脸。顿时瞌睡全无。   她想:我的天!我也没了!   一看谢观的打扮,就知道他在小品里的角色是一位警察。   关键是,这位警察也太帅了点吧……   他一出场,只感觉全场的光源都亮了。谢观笔挺制服裹身,警帽端正地压着圆寸,压不住眉眼的浓重漂亮。他眼窝天生就深,五官立体精细,薄唇带笑,阮天心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阳光味道。   没有疲倦,没有阴冷,这是站在舞台之上的谢观。   当他步子迈开的时候,电视机前像阮天心一样的女观众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制服下的那两条腿简直长得逆天了,拿尺子都量不完似的,走起路来都带飒劲。真正的“盘正条顺”!   宁可一直在不停地“啊啊啊啊啊”,好像以前哔哔着要脱坑的不是她一样。谢观一个转身,她和阮天心又全部“哇”了好长一声。   宁可问她:“你看见那个屁股了吗?”   阮天心庄严道:“看见了。”   那个、那个制服裤子绷出的形状!真是又翘又圆、挺拔紧凑!   宁可中肯地赞美道:“依我看,这臀也只有你的可以与之一比。”   阮天心:“……过奖了!”   不得不说,谢观如果不做演员,光是做个靠综艺吸粉的流量,都已经够够的了。他好像天生就是要在摄像镜头下发光的,刚一出场就牢牢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谢观的粉丝统统疯了:这时候谁还管小品不小品啊!只想拜倒在谢观的制服裤下鸡叫“哥哥正面up我”!!   阮天心在美色重击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便听到电视里,谢观对着地上的人说:“一帮丫头小子杵那噶哈呢?”   浓郁、地道的东北口音一出,霎时间,天地都静了。   阮天心:“……”   宁可:“……”   差点忘了是小品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观向各位观众花式展示了东北话训人:“这一天天的往那地上一萎,也不干正事儿!我寻思吱儿哇吱儿哇个没完了还,房顶盖儿都要给你们拱开了!也不瞅瞅你那损色,还有脸皮搁这儿闹呢!”   震惊过后,阮天心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这回是彻底清醒了。   谢观怎么能把一个东北警察演那么像?就好像他天生就是个东北人似的!他的口音、他夸张的动作,以及和外表的反差,组成了惊人的喜剧效果,演到后面,只要谢观站那一张口,阮天心就笑个不停。   她擦了擦眼角不小心流出来的泪水,心想:谢观真的太神奇了。   原谅她找不到更高明的形容,他就好像……一个百变葫芦娃,今天在她面前的时候是二娃,明天站在大家面前又是三娃了。好的演员,是应该像谢观这样擅变的吧,这种脱胎换骨式的表演,让阮天心产生了一种由衷的佩服之情。   宁可全程都盯着谢观的脸看,“这么帅,就算他说泰语我也喜欢他啊。”   ……   谢观参与的小品收获了评委的一致好评,他甚至能算是整个小品里点睛般的存在,给整个节目注入了一股新鲜活力。到节目最后,说相声的章迁和谢观搭档,两个人即兴一小段给节目收尾。   章迁还穿着说相声时的大褂,笑着问谢观:“咱们都知道,现在暑假来临,孩子们可都在家里撒了欢了,谢观老师有没有什么嘱咐的话,要给大家伙说说的?”   “没什么特别的,”谢观身上的警服衬衫也没脱,但喉结下面扣子开了一颗,竟然也没有人提醒,任由他敞着,敞出一小片洁净、诱惑的皮肤。“要说的话,可能就一句祝福吧。”   章迁道:“您可别磨叽了吧哎。”   谢观便淡淡笑了,笑起来有种光华毕现的味道。他又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声调,轻、慢、不疾不徐:   “有话云:‘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各位都在最好的时候。”他咬着“天心”二字,在牙关里温柔地嚼,“敬祝大小朋友们平安健康。”   ……   托谢观那句话的福,阮天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零点还没睡着。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这会不会只是个巧合呢?恰巧有“天心”这两个字而已。阮天心难为情地蜷缩在小毯子里,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翻个身……又回忆起谢观当时说话时候的样子,好像把这两个字刻意放慢了,格外勾缠。   实在是心绪难平,只要一闭上眼睛,谢观的影子就在眼前晃。是今天上节目时的打扮,干脆利落的发型、笔直修长的腿、整理着装时“喀”一下作响的皮带,以及警服包裹下又翘又圆的……   打住!   阮天心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脑海里乱糟糟的,又不好意思直接找谢观说话,只好打开八卦论坛刷刷,顺便酝酿睡意。   很不幸,因为今天的节目,论坛里十个帖子有八个都是谢观。   阮天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了一个帖子进去,发现是谢观粉丝发的理性讨论贴。该粉丝可能在爱豆百年难得一次的营业下被美貌反反复复杀了上百次,现在正处于一种“空即是空”的贤者状态。   这位粉丝说:“前段时间,哥哥养长了头发。我以为哥哥要走艺术家路线,没想到,你爹还是你爹。谢观,绝世狂A,舍你其谁。”   阮天心松开手指,轻轻一个刷新,顿时“呼啦啦”一片回帖。   -“阿伟死在乱葬岗再也爬不起来了,谢观哥哥掰我腿。”   -“早点洗洗睡,谢观穿着警服正在被窝里等我,各位晚安。”   -“怎么会有这么适合制服的人!谢警官一出场本人亲耳听见四面八方姐妹响起鸡叫叫到宿舍楼下声控灯全亮。淦,谢警官请用你的手铐逮捕我!”   -“平时不营业,营业顶三年。谢观还是那个谢观,还以为自从演了《请神》之后要转型了,没想到阳光直男不出山则已,一出山又杀到我!我明白了,我不吃人设,我只吃谢观。只要是谢观,俺都可以!”   -“百变小樱谢观(爱心)天生戏骨谢观(爱心)实力演员谢观(爱心)”   ……   再一刷新,楼里搬运了谢观在节目里的一些高清大图:张张精品,几乎全部无修出图。谢警官实乃横空出世的一朵高岭警花,帖里众人见了,无不心向往之。   阮天心两只脚一蹬毯子,“呼”地扑到枕头里不动弹了。   “……”   片刻之后,又悻悻地红着脸,从枕头和枕头的夹缝里找出手机。   ――点击图片,逐张保存。   唉,今天晚上还睡得着吗? 第16章   阮天心和宁可坐在上次两个人一起去过的咖啡馆里。上次喝的拿铁很好喝,阮天心又买了一杯。   她喝了一口,看了看左右。然后特别小声地对宁可说:“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千万要冷静。”   宁可无力道:“这个开头我怎么好像听过。”她又说,“而且往往没有什么好事。”   阮天心缓慢道:“我想通了,我觉得我应该喜欢谢观。”   宁可:“……”   她听得很清楚,正是因为听得很清楚,所以她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原地晕倒。   好不容易缓过劲后,宁可用一个胳膊肘把自己撑起来,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再好好想想吧!你确定你对他的感觉不是对偶像的崇拜吗?”   “当然不是,我想了一个礼拜了呀。”阮天心脸颊红红的,但语出惊人,“是想要一起生活的那种喜欢。”   宁可觉得自己要升天了。她脑海里都已经开始播放画面了:如果这两人真成了,阮天心这么乖,肯定谢观只要稍微哄一哄就能“老公”“老公”地叫,谢观拍戏回来,阮天心就给他做各种好吃的饭,然后穿着围裙害羞地说“阿娜达,先吃饭还是吃我?”……   不行!   不行不行!   一想到阮天心就要对着别人一天说八百遍“喜欢你”,自己的待遇马上会一落千丈,宁可的心都要碎了。   她昧着良心道:“你怎么知道你和谢观就一定有戏呢?你给我慎重!”   阮天心慎重地点点头,“确实,我还没有摸清楚谢观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还没等宁可松口气,她又软软道:“但是,这跟我对他的喜欢并不冲突。所以,我决定追求谢观。”   宁可那口气半上不下地吊着,让她咳了个惊天动地。阮天心从她对面挪到她的左边,体贴地帮她拍拍背。   她一边拍,一边虚心地问:“你说,到底怎么追一个男生呢?”   宁可自暴自弃道,“我哪知道这个。”   阮天心惊讶:“可是你不是和程先生在一起了吗?”   是的,宁可和程功两个人上次相亲后,都给彼此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两个人一见倾情二见钟心,火速确定了情侣关系。   “对啊,”宁可无力道,“但是是他追我,不是我追他。”   程功看起来是非常腼腆的人,但其实只是慢热。因为彼此强烈的化学反应,程功并不想错过她,所以主动告白,两个人谈得顺理成章。   阮天心疑惑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宁可:“……”   “我看过一些经典偶像剧,最近还补了一点韩剧。”说着说着,阮天心开始做起告白练习,“经过一段聊天的铺垫,如果聊天聊得很愉快,我们应该都会笑起来,笑完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宁可没说话。她想:……听起来还挺在行?   阮天心沉浸于告白练习,“然后这个时候气氛是最好的,如果有背景音乐就更好了。啊对了!那我要预约一家有小提琴手的餐厅……”   “然后我就可以说――”   她突然凑近宁可,手压住裙边。用那种微微撒娇的语气道:“我喜欢你。”   “!”   宁可眼见着她的脸贴近,因为太突如其来,一下子没了反应。   她是清纯得不能再清纯的长相,符合大部分男孩儿对“初恋”的全部定义。尽管很庸俗,但是很贴切。   要让宁可说,阮天心要进娱乐圈也完全没问题,完全是霸道总裁小说女主本人,随随便便套一条麻袋裙就可以艳压全场。   她说一句“我喜欢你”,男主要为她舍身忘死,男二为她破财卖命。   “……”宁可突然惊醒,吃不消地连连后仰,“你不要离我那么近!”   她刚找到男朋友,还不想弯啊!   阮天心失望道,“这样不行?”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语气,迫切又认真的:“我喜欢你!”   宁可:“……”   “好像有点太凶了。”阮天心低头反省,“感觉在逼谢观答应一样。”   不不,与其说是凶,不如说是娇蛮,更要命了。宁可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嘴巴:她怕自己忍不住回应阮天心的告白。   阮天心试了好几种,都觉得不满意。她对宁可长吁短叹:“告白真的太难了。”电视剧里都演得很简单,轮到自己告白才发现一点儿也不轻松。   宁可立刻抓住机会,“所以要从长计议!你总不能光捧束花就跑到人家家门口去告白了吧?谢观可是大明星唉。”   其实心里想:骗你的,照谢观这个积极程度,我觉得你捧根草去他也会答应。   这该死的世界,千层套路的男人!   阮天心信了,并且深以为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也许我应该请教一下程功,他比你有经验。”   隔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加一下程功吗?”   宁可无力道:“……加吧加吧。”   ……   阮天心成功加上程功的微信,请教他关于告白方面的事宜。   程功在对着阮天心说话的时候,还是那副很放不开的样子,阮天心诚心求教了半天,最后失望地发现:程功并没有什么特别有杀伤力的招数。   因为程功和宁可两情相悦,互相来电,所以程功告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很老实地告诉阮天心,他的告白非常“老土”,无非就是“西餐厅”、“烛光晚餐”再加上一句“请你跟我在一起”。   阮天心想:人和人的处境是不一样的。   谢观对于她,就像一朵很漂亮的小雪花。人人都可以观赏到他,阮天心是最贪心的那个:她想把它保存下来,让他变成自己的。   难度不可谓不大。   阮天心第一次想追求一个男人,却碰上这种稀有的ssr级品种,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苦恼下一步怎么走,程功又发来消息:   “郑异维让我给你带句话,他想问你:初中同学会去不去?”   阮天心想了一下,“去吧。时间和地点呢?”   虽然不是很想碰见郑异维,但是初中同学真的好久没见了,不能因为仅仅想逃避一个人就错失这次和大家相见的机会。   过了几秒,程功又给她发:“郑异维说,时间在下个礼拜六。”   阮天心又等了等,十分钟过去了,程功还是没有说地点。阮天心觉得他可能是忘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程功就像一个拨一下、动一下的机器人,他又回答道:“郑异维说,地点在……”   是一家有名的火锅餐厅。   但是问题是,这家火锅餐厅是连锁的,本地有至少三家。   不得已,阮天心又得麻烦程功说得更具体点。过了一会儿,程功又发消息道:“郑异维说,……”又是一串吧啦吧啦,不是这家而是那家的,听得阮天心云里雾里。   她终于被一连串的“郑异维说”折磨到头晕,受不了道:“你让郑异维加我微信吧,我们面对面说方便点。”   程功大喜过望,“太好了!”   阮天心:“……”   唉,她又不是个傻瓜,哪里看不出郑异维是故意的。虽然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但还是不好意思让程功为难。   三秒钟之后,郑异维火速添加了阮天心。程功已经快被郑异维折磨到神经衰弱,一个劲地对阮天心说:“谢谢你,谢谢你。”   把阮天心弄得不知所措:“……太客气了。”   郑异维加上阮天心之后,倒是立马收敛了自己的作妖行为,把聚会的时间、地点“啪”地一发,一目了然,一清二楚。   阮天心礼貌道:“谢谢。”   郑异维沉默了一阵,又问:“你真的会去吗?”   “会的。”阮天心一边对他设置朋友圈权限,一边道。   在打开朋友圈的时候,她的手指往下拉了拉,突然发现谢观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阮天心一秒变精神:“!!”   要知道谢观可是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她曾经无数次点进去看,永远是一片空白……她还以为自己被屏蔽了呢,幸好没有。   谢观发了一张照片,没有附加任何文字。   照片上是一整盘的橙子。背景光线特别暗,阮天心猜可能窗帘被拉住了。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橙子显得格外鲜活明亮,闪闪发光。   阮天心横竖左右地看这盘橙子,企图理解其中蕴含的哲学思维。看着看着,心里忍不住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不会……是上次他们一起去水果店买的橙子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谢观……谢观居然回了她一个兔斯基猛点头的表情。   这个表情包极其不谢观,但很好玩。阮天心憋着笑,回敬他一个表情:兔斯基挠墙。   谢观就跟她斗图,只用一张图就把她斗懵了:两只兔斯基手牵手跳舞,头顶上还冒爱心。   阮天心:“……”   她苦恼地想:这又是什么意思?手拉手好朋友?   谢观不说,她也不敢说,也不敢问。脸红发呆地对着那张表情包半天,最后还是很保守地发了一个“一只兔斯基吹爱心”的表情。   要静心、要耐心,随随便便表白的话,成功的几率是很低的!   阮天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继续钻研谢观的朋友圈照片,试图理性分析。   首先,摆盘很漂亮,即使是特别无聊的球形,也被叠起来堆成了塔状。说明……说明……   可能谢观很喜欢橙子,对它们很珍惜,到现在都没舍得吃?   阮天心在备忘录里记下:橙子。   谢观的头像没变,依然是只简笔画超迷你小兔。阮天心想起他以前跟她说过,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她又在备忘录里端正地写上:兔子。   写完之后,她在“橙子”和“兔子”中间划了条线,连起来。   程功说:“如果有用心一点的告白方式,告白的成功几率会大很多。”   她对着备忘录绞尽脑汁。   ……   有了!   她急急地上微信敲宁可,特别兴奋:“谢观喜欢橙子还喜欢兔子,你说我去学水果雕工怎么样?我以前看到过,有的人可以把橙子切出两个兔耳朵,还挺漂亮……”   隔了半天,宁可发给她一个微笑的表情,感叹道:“你可真他娘的是个鬼才啊。” 第17章   阮天心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所以很快就去学了水果雕刻。坚持数天,已经小有所成。   她现在不仅会雕橙子小兔子,还会把蜜柑雕成圣诞南瓜。不过再难一点就不行了,比如草莓雕玫瑰花,手稍微一重就烂了,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但是没关系,她又学了一个新的:拿草莓做小雪人,看起来也很不错。   她不仅自己做,还每天按时在微信上给宁可打卡,把宁可看得馋死,忍不住酸道:“你是要开美食直播了吗,水果达人?”   阮天心不理会她的揶揄,自顾自喜滋滋道:“我还要再学习,这样无论谢观有多挑剔,我都可以从容以对。”   宁可无语道:“可是你要端一盘水果去告白吗?不合适吧。”   宁可的话又引起了阮天心的思索。她想了一阵,说:“你说得很对,那我还要再学一下包装。”   宁可敷衍道:“嗯,加油哦。”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急了,反而看谢观有点幸灾乐祸。阮天心做完准备不知道要过多久了,而她已经见过程功爸妈,进展神速,说不定等到他俩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和程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不过越晚越好,省得便宜了大猪蹄子。   阮天心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倒是对水果雕刻爆发了奇怪的热情。到后来,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学这个技能的初衷……这一段时间,也因为她这个新爱好,家里的水果泛滥成灾。   阮天心一个人吃不掉,就请阿姨吃;阿姨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她就请陆星屿吃。   陆星屿刚开始两天还一副“呵,女人,现在知道要讨好我”的样子,连吃一个礼拜之后实在受不了了。   他崩溃地质问阮天心:“你有什么毛病啊!吃不完买这么多!你看我长得像个垃圾桶吗?”   阮天心也有点生气,撅了一下嘴:“吃水果明明对身体有好处的啊,你看你这两天,皮肤都变好了。”   陆星屿摸了摸脸蛋,“……”   “我本来就这么光滑,ok?”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说,“倒是你,你是不是想趁这两天好好折磨我一顿?”   毕竟过两天,他就又要赶去桧阳开工了。他最近接了一部职场剧(谢天谢地总算不是玛丽苏了),但是言情元素也不少,不过相比起以前,已经算是一大飞跃。阮天心实在不想再在电视上听到他喊“女人”“女人”了。   “是因为想对你好才给你吃的。”阮天心对他甜言蜜语,“星屿,过两天我能给你去探班吗?”   陆星屿露出一副“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表情,立刻道:“来干嘛?不行。”   “为什么啊?”阮天心又失望,又好奇地说,“可是以前你录综艺的时候,也让我坐过观众席的。”   她可怜巴巴的,抬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的水泽就晃动起来,顷刻间好像变得泪汪汪了。   陆星屿绷了一下,没有绷住,恼羞成怒地用一只手把她的脸拧向一边,不想被她影响:   “演戏跟综艺哪里能一样!不行!”   他是男主,和女主有很多亲密戏!在阮天心面前演这种戏,他觉得难为情死了。   可是阮天心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的!   她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如果能近距离地观察到感情戏中的男女,他们的氛围、肢体语言、化学反应......都是非常宝贵的材料,值得学习!   阮天心打定主意要去,就变得比平时更磨人。陆星屿被她缠了两天,简直要崩溃,就像被唐僧烦怕了的孙悟空。   他不耐烦道:“去,去去去!要去可以,别给我惹麻烦。”   阮天心腿并在一起,伸出四根手指对他保证:“绝对不添麻烦!”又闭紧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一句话都不说。”   陆星屿怀疑地看着他,又补充道:“还要戴口罩,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阮天心听了,刚想说话,陆星屿就把她堵回来了:“废话这么多!不要问了,不戴就不要去。”   “……”   阮天心只好又慢慢地合拢嘴巴。   陆星屿从上到下打量她,心里觉得烦躁:长这么一张天生祸害精的脸,让心思不正的人看到还了得!娱乐圈本来就是一缸浑水。   他看到阮天心站着还不老实,脚一动一动的,又道:“干嘛?想说什么现在快说!给你一秒钟。”   陆星屿真的奇奇怪怪,刚才还说不让她讲话的呢,现在又让了,十九岁男孩的心思太多变。阮天心实在搞不懂他,又很珍惜这一秒钟说话的时间,赶紧小声对他说了一句:   “……小气。”   说完,嘴巴又紧紧闭上了。   陆星屿:“……”   ……   阮天心去探班那天,挑的正是好时候。陆星屿作为男主,和女主有一场火花四溅的亲热戏码。   阮天心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还有比这更值得学习的场合吗?   她满怀期待地坐在一个小凳子上,远远地探头瞧。   陆星屿本来让助理给她搬了把椅子,她不好意思坐,从化妆间借了一个瘸腿小板凳,不能坐全,不然会倒;所以只是屁股沾了一点点。   不过没关系,她是个外人,不能占用人家剧组资源。   和陆星屿搭档的女一也是个新晋小花,名字特别有特点,就叫“胡涂”,但是人一点也不糊涂,反而冷若冰霜。   她和陆星屿两个人,即使在休息时间也像两只骄傲的斗鸡,都仰着高高的头颅,一副王不见王的样子。   阮天心觉得星屿和她可能有什么过节,但是用陆星屿的话来说,“太正常了,讨厌我的人多了,她算老几”,反正陆星屿在娱乐圈就没几个看得顺眼的。   片场有许多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不过一到开拍时全部没了,场记板一打,正式开始。   陆星屿和胡涂两个人,原本在戏外隔得有八丈远,一开拍,火速黏到一起,拿刀劈也劈不开的那种。陆星屿把胡涂轻轻一推,推到墙上,在她想躲开的时候拿一只手撑住了墙,封住了逃跑路线。   阮天心:“!!”   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吗?   她想立刻记下来,但是观其步骤,又联想自己和谢观相差悬殊的身高,觉得如果使出“壁咚”这一招,场面可能会很搞笑……太不得体!   但是学习机会难得,她想了想,在小本子上记下“被壁咚”。   万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被谢观壁咚了呢?如果没有应对措施的话,阮天心觉得自己可能只会傻在那里,像一条翻车鱼一样。   为了避免这种丢脸的情况发生,阮天心把目光从陆星屿转移到了胡涂身上,企图学到一点套路,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的谢观一样淡定自如。   胡涂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甚至还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因为面对男主的壁咚,女主在发现自己跑不了的时候,没有一丝惊慌,反而反客为主:只见胡涂胳膊一拧、一带,迅速把陆星屿推到了墙边,摸上了他的脸。   阮天心:“……”   这居然是……反壁咚!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让阮天心简直看得目不转睛,她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胡涂的动作,觉得真是太迅速了、太酷了,就是阮天心觉得自己操作起来可能有点费劲。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多做几次练习。失败了也不要紧,关键是要制造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新鲜感。   就像现在,陆星屿被胡涂压在墙上,这么高的个子一下子就被压懵逼了,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来。   胡涂挑起他的下巴,说:“小少爷,你没事干么?怎么总是跟着我?”   陆星屿的脸说是爆红都毫不夸张,像一个被强迫的良家妇女。他恼羞成怒道:“谁跟着你了!”   “你倒会嘴硬,”胡涂笑着说,“真的不是喜欢我吗?”   说完,她凑近陆星屿,在他紧绷的右脸颊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陆星屿顿时愣在那里,面如火烧。   ……   导演:“卡!”   当听到这声“卡”的第一时间,两个人便火速分开,胡涂的脸拉得比驴还长,扭头就去树荫下乘凉了;陆星屿的脸顿时由红变白,骂出一句“靠!”   阮天心:“……”你们演员出戏好快啊。   他往阮天心这边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又纳闷地问阮天心:“有椅子干嘛不坐?你傻啊。”   “留给你坐嘛,你辛苦了。”阮天心道,同时手拿小电风扇对着他吹。   陆星屿脸上不爽的神色稍有缓和。小电扇“呜呜呜”响了一阵,陆星屿就在这片动静里装作很不经意地问:“……我演得怎么样?”   阮天心心虚地卡了一下壳,“......”   完了,她刚一直在看胡涂,都没怎么顾上陆星屿。   但是毕竟是对手戏嘛,余光也是能看到他的表情的。再说了,还是一条过呢,那肯定得夸,往死里夸:   “特别好!表情很到位,肢体很传神。”比以前他演的那些霸道总裁确实好多了,相比起来,还是这样的年下小狼狗人设适合他。   那个恼羞成怒的表情简直是本色出演!   陆星屿得意道:“算你有眼光。”   阮天心还想跟他更深入地探讨一下角色之间的化学反应问题,但是手机突然一响,打断了她的学习热情。   谢观发来一条信息。简短的四个字:   “你在桧阳?” 第18章   “你在桧阳?”   “!!”   阮天心猛的从板凳上站起来,小凳子一下子翻倒,三脚朝天。   陆星屿:“……”   他皱眉,“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阮天心不好意思地把板凳从地上扶起来,小声说:“刚才有个对话框突然弹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陆星屿无语道:“……大惊小怪。”   阮天心索性站着,回复谢观的信息。她说“是的”,谢观很快就回复她:“去探陆星屿的班?”   “对呀。”   这次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谢观隔了一会儿,道:“我们的剧组在隔壁。”   阮天心又凝固住了。她这个老是要跑偏的倭瓜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走对了路:谢观这是在暗示她吗?   她一下子把小电扇塞进陆星屿手里。陆星屿本来昏昏欲睡地闭着眼,手里突然一重:“?”   他睁开眼睛,阮天心关切地问他:“星屿,我给你做的水果拼盘呢?”   她今天给剧组工作人员带了水果拼盘和奶茶,这下总算不用担心水果吃不完了。另外,为了感谢和犒劳陆星屿,她还做了个巨大的水果拼盘给他,里面不仅有草莓小雪人,还有一条超级豪华的苹果船。   陆星屿当时看到的时候,特别感动,感动得脸色发青。   现在听到她问,他架起一条腿,随意道:“扔了。”   阮天心“啪”的一下,拍在他手臂上。她埋怨道:“好好说话。”   “……”陆星屿不情愿地说,“吃了一半。”   阮天心叹了口气,“唉。”   陆星屿浑身毛一炸,“干嘛!你搞那么大,谁吃得完?”   “那早知道不给你吃了。”阮天心失望道。这样的话她还可以带给谢观吃。那么大一艘苹果船呢……   陆星屿一听她这话,又觉得不开心了。吃不完归吃不完,但再吃不完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阮天心要给别人吃,他更不乐意。   “怎么,”他不爽道,“你还想带回去分给阿猫阿狗啊?”   “不是阿猫阿狗。”阮天心一本正经地强调,小脸蛋绷得紧紧的,“是一个朋友。”   朋友?阮天心在桧阳哪来的朋友?   陆星屿还没想明白,又看到阮天心手机一震,她瞟了一眼之后,突然在原地蹦了两下。   开心得像小学生要去春游。   “星屿,我去看一下那个朋友哦,下场戏也要加油!我等下马上回来。”   她说完就跑,陆星屿抓都抓不住,简直像只兔子。   结果跑了两步,又折回来,绕着陆星屿转圈:“星屿,你看我还行吗?没有奇怪的地方吧。”   谢观刚才又发信息了,让她去探班。啊啊啊!这居然是真的!   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热气“呼”地起来了,像一只兴奋的小狗一样转圈,试图叼住自己不停乱晃的尾巴。   陆星屿被她转得头昏,不耐烦地拉了她一把,让她立在原地。   “不要动!”说着,又帮她拉了两下刚才跑歪的海军领。   “好了吗?”阮天心问他。   “行了。”他还想再问清楚那个朋友的事,“你……”   话音还没说完,阮天心又跑了。胆子那么点大,一遇到事就跑得快,倒像是被吓跑的。   “……”   陆星屿突然想起一茬:阮天心怎么今天这么重视自己的打扮?   思考三秒之后,他从椅子上跳起!   除了......那什么,还能有什么!答案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但是他没有证据!他想跟过去再追问下阮天心,但又听到剧组的催声:下一场马上又要开始了。   陆星屿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抛在一边,任匆匆赶来的化妆师给他补妆。   ……   隔壁剧组在拍摄《仁心》。   《仁心》是谢观新接的电影,近日刚开机。阮天心在谢观的超话和营销号里看到过,没有太多物料,只知道大概是讲医学的电影。   而谢观在里面演一位医生。   阮天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觉得要命:一个普普通通、黑衣黑裤的谢观,就已经让她很吃不消了;一个拥有制服加成的谢观,怕是要让她失血而亡。   饶是心里有准备,在化妆间一眼看到谢观的时候,阮天心还是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地“咚”了一下,顿时被迷得找不着北。   谢观身上的白大褂没脱,眉眼沉沉不动,说不出的雅致。又戴金丝边眼镜,活脱脱一只衣冠禽兽。   化妆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可口谢观。谢观闭目养神,仿佛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对他做点坏事。   阮天心摘下口罩,屏住呼吸,悄悄挨过去。走到还剩两步的地方,不动了。   她突然感觉到危险,就像是来自空气里的一股张力,让她不敢再动。   谢观睁开眼睛。   他仿佛早就知道她来了似的,看到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惊讶,反而温吞吞地含着笑:   “不过来吗?”   阮天心更不敢乱动了,像看个坏人似的看着他。   谢观又笑了。这个笑就比刚才的笑松弛,更像是阮天心熟悉的谢观。   空气里突然压力一轻,刚才那种紧张的氛围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阮天心的肩膀不由塌下来一点,小声道:“……你好吓人。”   “啊,被发现了。”谢观平淡道,“毕竟我要演的这个医生也不是什么好人。”   天生善人的“仁心”,演起来光明正大、一派高尚。谢观却偏偏觉得无趣。还是游走在道德边缘的良心挣扎更有挑战性。   刚才在闭眼休息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细细的动静,是有人来了。他提前跟谢美香说过,这个点不会有别人打扰。   来的人只会是阮天心。   他难得像个青春期男孩一样动念,想要吓唬一下她;结果她走到半道,就停住了。他一睁眼,她的表情一览无遗。   幼鹿一样,惶恐,还摸不着头脑,那股天生的警惕让谢观心生怜爱。   又怜爱,同时又更想哄骗。   他冲她笑,表情放得更柔和,“来这里坐。”   午后阳光充足,照在谢观坐的那张小沙发上,橙红的光源让人感觉温暖、安全。沙发的质地看上去也异常柔软,像朵云。   阮天心稍稍放松了警惕。   她走过去,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就像掉进了一个甜蜜的陷阱里。   谢观听她浑然不觉地道:“你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吗?”   谢观回答道,“还没有,休息一个小时。”   阮天心仔细看了看他,“你看上去好累啊。”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谢观脸上,照见了他眼下两痕淡淡的青色。谢观低笑道,“拍戏需要。”   为了贴合戏中人物的状态,他需要连续熬夜。虽然身体上有疲惫的感觉,但精神上相当亢奋。   很不合时宜地,谢观突然想起导演对他说的一句话:“谢观,你简直像个怪物。”   紧接着,阮天心独有的、天真而明亮的声音就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还有一个小时的话,不再休息一下吗?”   谢观欲拒还迎:“在这里不太睡得着。”   阮天心看了看四周,除了小沙发之外,就没有更适合休息的地方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想站起来,把小沙发让给谢观睡觉,但是被谢观按住了。   谢观轻道:“坐着,别动。”   阮天心就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摆错位置的木偶人。谢观仿佛对她的紧张没有丝毫察觉,甚至还凑近了一点,用彻底松懈下来的语气对她说:   “好累啊。”   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清醒,有点含混,近乎于一种不直白的撒娇。阮天心感觉自己的耳朵眼里都麻了一下,心跳开始敲锣打鼓地响。   谢观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头靠在了阮天心肩膀上。   阮天心:“……!!”   她彻底不动了。脑海里乱放烟花,噼里啪啦,像彗星爆炸。   一对耳朵变得通红,同时烙铁似的烫,烫得她直想把自己缩起来,但又不敢。只好胆战心惊地拿余光去瞄他,自上而下偷看。   这是前所未有的视角,阮天心紧张之余,又感觉到一点小小的新鲜。这样看谢观,阮天心发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但还只能算是圆寸,像一颗意外可爱的猕猴桃。   这个联想让她放松了一点,肩膀不再那么僵硬。但随即,她又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谢观这么高的人,靠在她肩膀上的话,脖颈会很辛苦吧……   她肩膀部位上的肉又不是很多,估计靠到的大部分都是骨头,肯定硌得不舒服。   她想得越多,越觉得愧对谢观,没有办法给他制造出更加舒适的睡眠环境。正在这个时候,她一低头,看到了自己圆圆的膝盖。   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她轻轻地拿手碰一碰谢观,又轻轻地叫:“谢观,谢观……”   谢观朦胧道:“嗯?”   阮天心耐心地等他彻底睁开眼,又从她肩膀上拉开一小段距离。她强忍着害羞,小声道:“还有个办法,你应该能睡得舒服一点。”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声音更细了,底气不足的样子:“膝、膝枕……”   谢观难得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阮天心以为她声音太小,让他没有听清,于是逞强地提高了音量:“就是膝……枕啊,”可惜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卡了一下,“很多电视剧里都演过的,你不知道吗?”   她还反问起来了,看起来更像一种小动物的虚张声势。   谢观当然见过,但是他没见过有哪种小动物像阮天心这么笨,猎人还没来得及挖坑,她自己就原地刨了个,还要急急地往里跳。   他心里在笑,眼睛里不由地也带出一点来。阮天心看到那点笑意,就觉得尴尬,是那种羞愧和沮丧交织的尴尬。   她觉得自己搞砸了,心里酸得想哭,于是干巴巴道:“不要就算了……”   谢观没有接话,古怪的笑意从嘴角一闪而过。   盯了她半晌,他突然像个恶劣的小男孩一样,往她耳朵里吹了口气:“你的脸好红啊。” 第19章   “你的脸好红啊。”   “很, 很红吗?”阮天心磕磕绊绊道,“因为今天天气很热。”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个理由实在是有够蹩脚的。但是谢观看上去并不在意, 只是说完这一句后, 又退开了一点距离, 又变回了原来的克己守礼。   阮天心说不上来,感觉自己有一点微妙的失落。   谢观教育她:“以后不要对别的男人说这样的话。”   可是你不是“别的男人”, 你是我喜欢的男人呀。阮天心默默地想。   谢观打量了下阮天心的衣着:上身是蓝白的海军领衬衫, 下shen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浅色牛仔裤——   还好, 不是裙子。   他又叹了口气, 把阮天心叹得不知所措。   她仅有的一点套路都是从各国电视剧里学来的, 既生疏,又不新鲜。原本以为多少有点作用的呢, 看来谢观并不吃这一套。电视剧害我!   她的心情变化简直肉眼可见。谢观看了她一会儿,问:“还作数吗?”   阮天心迷茫道:“什么作数?”   谢观:“膝枕。”   “……”阮天心愣了两秒,忙点头,“作数的。”   谢观没有再犹豫, 也有可能确实是累了,调整了下姿势,便安静地靠到她膝上。   那一个躺下来的刹那非常短,谢观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阮天心觉得自己好像都没有感受到他的重量, 也有可能是腿麻木了……但是阮天心一动也不敢动。   身体被钉住了,但脑袋是自由的,阮天心开始胡思乱想, 万马脱缰:   谢观会觉得靠起来舒服吗?她觉得自己大腿上的肉还蛮多的,应该比肩膀要柔软一点,谢观的脖子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低头看谢观。男明星的脑袋毛茸茸的,剃过的头发又长出新茬,但还是很干净、很利落,也因为发型的关系,把五官全部袒露了出来,像英俊的神明。   阮天心注意到他侧脸的鼻梁弧度,高得恰如其分,就不由想到粉丝的彩虹屁:“想在哥哥的鼻子上滑滑梯”。   越看,越觉得他哪里长得都好,就连窄窄的眼皮也好,薄薄的嘴唇也好,全部都是合着自己的心意长的,没有一个地方不喜欢。   谢观闭着眼睛,突然道:“……你不困吗?”   阮天心被他吓了一吓,游移着眼神不敢再看他,“还好啊,我没有午睡的习惯的。”   一年级的班主任中午没得空闲,往往都是一刻不停地盯在班里的,哪里还有午睡的时间呢?再说,她晚上睡得很早,基本上每天都睡得饱饱的。   谢观拧着眉毛,“我睡不着。”   他的眉毛一蹙,阮天心的心就揪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多情的贾宝玉,有义务哄林妹妹开心:   “这样还是不舒服吗?”   谢观摇头道,“是失眠。”   他这两天熬夜熬习惯了,就没有那么容易睡,感觉自己就像随时身处闹市,即使微小的声音也容易惹他厌烦。   阮天心想了想,说:“好吧,其实我有一个办法。现在,想象你是一只很胖很胖的橘猫。”   谢观:“……”   他神色复杂地闭上眼睛。   “你是一只大橘,你吃得很饱……”阮天心用温柔得近乎哄骗的语气徐徐道,“因为很胖,你吃完后就不动了。”   “你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把四肢全部摊开,摊到最大……然后,太阳照在你身上,你感觉自己开始融化。”   谢观:“……”   “你化成了一滩冰淇淋……你没有手,也没有脚,更没有脑袋……你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谢观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阮天心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猫变冰淇淋”的催眠故事讲完了,她小心翼翼地轻拍他的肩膀,用妈妈唱摇篮曲的语气哄了一下:“哦,哦……我们睡着咯。”   谢观突然睁开眼睛。   阮天心又被他吓一跳,失望道:“怎么失败了?”   谢观好笑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套?”   “大学的时候有瑜伽课,”阮天心老实地说,“老师在快下课的时候教的,还没有一分钟我就在瑜伽垫上睡着了。”   她总结道:“瑜伽好累啊。”   “……”   没有听到回音。   阮天心再低头看谢观的时候,发现他可能真的睡着了,上下睫毛交错地搭在一起,嘴角笑意隐约。看上去意外的乖顺。   阮天心又在捧着一颗心暗暗叫:这个谢观好甜!   她特别想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但是手机在衣服口袋里,如果要拿肯定会惊动谢观的。她只好憋着,拿眼睛当相机,特别慢地眨。   这样憋了一会,眼睛就酸,忍不住想要阖上。她提醒自己“那就闭目养神一下下”,结果高估自己,竟然不到十秒就坐着睡着了。   ……   阮天心没有睡多久,到底不是习惯午睡的人。大概半个小时后,她就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一片……布料。   确实应该是布料,白色的,有点硬,好像……白大褂。   盯着看的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的姿势变了,由坐着变成了躺着。脑袋下面枕着什么,不柔软、但结实,还挺舒服……   谢观的脸突然映入眼帘。他下颌轻抬,冲她扬了扬。   “醒了?”   声音低暗,微哑。含着一点睡意。   阮天心迟钝地想:此等锋利的下颌线,不愧是谢观。这种仰视的死亡角度都顶得住,简直无懈可击。   等一下,为什么是仰视?   阮天心反应过来,顿时头皮发麻:天,她说她怎么躺着呢,原来枕在谢观的膝上!   刚才不是谢观靠在她膝上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睡意立马消失无踪,她几乎是蹦起来,但沙发总共也就那么点空间,她一蹦歪,人就“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   谢观:“……”   他手还往前伸着,想捞,却没捞住。看她坐起来,还在地上发蒙,便去扶她。   说是扶,其实更像提溜。她像一只掉进捕兽夹的小动物,被谢观救起后,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睛就跟着他,本能地转。   谢观摸了摸她脑后,检查有没有起包,“摔疼没有?”   阮天心被拎到沙发上坐着,脸红得滴血,表情苦闷。   她感受了一下,软绵绵、颤巍巍道:“有一点点。”   她是撒娇而不自知,但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很难不为此心动。谢观看着她,瞳孔里沉淀着暗的光彩,“哪里疼?”   “……”   阮天心这就闭嘴了,她不好意思说。   但是谢观一直注视着她,好像不知道答案就不罢休似的。   阮天心做了一下心里建设,羞耻地张了张嘴巴:“尾巴骨疼。”   谢观:“帮你揉一下吗?”   阮天心:“……”   “开玩笑的,”谢观若无其事状,“如果再疼,让小田带你去医院看下吧,不要忍着。”   阮天心一听,连连摆手,舌头都被窘得不利索了:“没、没什么大事,马上就好了。”   谢观便也体贴地不再问,“再休息一会儿。”他道。   这个话题好不容易揭过去,两个人像两个纯情的初中生一样坐在一起。   准确来说,阮天心可能更像初中生一点。谢观淡定地像个高数老师。   阮天心偷眼看谢观,试探地问他:“刚才我睡着了吗?”   谢观颔首道:“你睡得很香,在我搬动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一点感觉。”   阮天心有苦说不出:她想哭,谢观肯定觉得她睡得像头猪。   “我醒的时候,你睡着的姿势很别扭。”谢观开始主动解释,“我就帮你变了下姿势,躺着确实好些。”   阮天心又觉得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毕竟“谢观的膝枕”,是万千少女拿不到的成就。今天,她居然有幸获此殊荣!   就是在享受高级待遇的时候睡着了,真的好可惜。   她心里还在扼腕,却要装出一副“我很成熟,这没什么”的样子,问谢观:“那你刚才睡得好吗?”   谢观不知道为什么神色复杂,半晌道:“托膝枕的福。”   阮天心就跟他感叹,“太神奇了,刚才这么短的时间,我居然还做了个梦呢。”   “什么梦?”   “我梦见我拜鲁智深为师,练习倒拔垂杨柳。”阮天心比划道,“就是有一座山上,有一棵很大的树,我想把它拔起来,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   “……”谢观一反常态,沉沉不语。   阮天心兴致勃勃地继续道:“真的是太真实了!直到现在,我感觉我的手掌上还有那种拔树的触感。”   谢观神色难辨,张口也无言。   阮天心慢慢意识到不对,安静下来,“……”   两个人突然同时跌入一段可怕的沉默。   “……”   阮天心脸色由红,再变白,再转红。   半晌之后,她哆嗦着嘴唇,用快哭出来的声音问:“难、难道我真的摸了……了吗?”   谢观含蓄道,“其实还好。”只是碰到。   阮天心:“……”   她裂了,她碎成一片一片的了。要是真的能化成齑粉就好了,这样她可以沿着缝钻进去,在谢观的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   但是不行,她做了天大的错事,却想不到任何补救的方法。谢观肯定觉得她特别不矜持,怎么办?   上下嘴唇一碰,还没碰出一句得体的话,眼泪就先下来了。   “对、对不起,我、呜呜呜哇啊——”   ……   阮天心哭得停不下来,流的眼泪能把半个化妆室都淹了。   谢观不知道她这么小小的人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泪水,饶是已经见过一次她的哭法,但感觉和当时有微妙的不同。   旁人的眼泪会让谢观烦躁,阮天心的眼泪会让他心脏皱缩。   她本来就是个楚楚可怜的长相,哭起来也像雨打花枝,睫毛被打湿,眼皮已经泛出粉色。一边哭还一边站到他面前,对他垂着头。   “我不坐了,我不是人。”她抽噎着自省道,像犯错误的小学生。   “……”谢观正在找纸巾,闻言忍不住笑了,又皱眉,“胡说什么。”   阮天心用一双泪眼看他,朦胧间只看到他一袭白大褂楚楚,连皱眉笑也很帅,于是更加悲从中来,觉得自己不配。   “医生,你还是剁了我的手吧。”她低落地哽咽。   谢观仍坐在沙发上。他的手拉了她手腕一把,便轻易地把没有防备的人拉到了双tui间箍着。   阮天心的眼泪吓停了一瞬:这是什么糟糕的姿势!   她想动,被谢观膝盖一拢,两tui又并住了,只能稀里糊涂地站着。   谢观说:“不许哭了。”淡淡的声音里有一股威吓。   阮天心还在抽抽搭搭,又惊恐又无计可施地说:“我、我停不下来……”   谢观闭了闭眼,拿指腹在她眼下揩了揩,用了点劲,阮天心疼得想躲,又听他轻斥道:“出息。”   兴许是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回旋的余地,阮天心渐渐不哭了,但还是低落,残余的泪珠挂在睫毛上。   谢观用纸巾给她擦眼泪,力道很轻,让阮天心感觉到自己被宠爱。她变得不那么难过了,甚至还有点庆幸地想:还好今天没有化妆。   谢观给她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脸,手法虽然轻柔但很生疏,所以花了一点时间。   擦完之后,阮天心彻底不哭了,肿着一对眼皮道:“谢观老师,对不起。”   怎么一哭又把名字哭回谢观老师了。谢观问她:“你叫我什么?”   阮天心意识到危险,赶紧改口,用带着鼻音、又甜又黏的语气说:“谢观,你真的太好了。”   “这样就算好了吗?”   阮天心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总之就是非常非常好。”   她说完就闭嘴了,不敢再发好人卡。因为她刚才差点把表白的话都脱口而出,但是现在什么也没准备,未免也太草率了。   不知道自己错失了告白,只拿到两张好人卡的谢观轻声说:“不是什么大事,让你哭成这样。”   阮天心无地自容,不放心地小声问道:“那个……没问题吗?”   谢观:“哪个?”   阮天心:“……”   “嗯……”谢观假意感受了下,话里的停顿让阮天心屏住了呼吸,“功能正常,应该没什么问题。”   阮天心反射性地想让他“去医院检查下”,话还没出口,脑子里灵光一闪,迫使她闭嘴。   怎么好这样说!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   谢观看她抿着嘴,还是忧心忡忡,于是又强调一遍:“没事。”   阮天心张了张嘴巴,还想说点什么,化妆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她被吓了一吓,脖颈后面的汗毛顿时立起。   谢观和她同时看过去,门很快打开又很快关上了。谢美香看到他们的姿势:“……”   阮天心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被谢观的膝盖夹着,大惊失色地后退了两步。谢观这回松了劲,没再锢着她。   阮天心向谢美香打招呼:“灵均妈妈。”如果忽略她红透了的脸颊的话,那倒还算得体。   谢美香一脸一言难尽。   她走近了才发现,阮天心是哭过的。眼睛肿肿的,还泛着红,她一看就觉得眼前一黑。   让她说谢观什么好,这么大好的独处机会都搞砸了!不顶用!   她心思电转,对阮天心亲切道:“阮老师帮我们家这么多忙,还没来得及道谢呢,叫我美香姐就好了,别那么见外。”又面露担忧,“怎么哭了?是不是谢观欺负你了?”   阮天心顿时卡壳,不知道怎么解释目前的状况。谢观平淡地接过话茬:“是沙子进了眼睛。”   谢美香:“……”   她抽了抽嘴角,也不再多问。谢观一开口,就会有上百种敷衍她的方法。   阮天心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不敢打扰谢观工作,就戴好口罩,和两个人道别。   ……   阮天心回去的时候,陆星屿还在拍戏。等到日落西山,他才收工。   工作结束,他也没走,反而站在原地,和同剧组的演员说起了话。   太稀奇了,星屿居然会主动留下来和人聊天,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阮天心挪动小板凳,试图穿透人群看清楚跟陆星屿聊天的人。   是个女孩,脸被陆星屿挡住了。   肯定不是胡涂,因为陆星屿跟这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很平和,一点都没有彗星撞地球的狂躁。   难道是溪亭吗?阮天心好奇极了,偷偷把小板凳挪近。   没想到陆星屿突然转过头来,跟阮天心对上了眼。   阮天心:“……”   陆星屿:“……”   阮天心迟钝地“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拿起记录本,挡住了脸。   陆星屿无语地冲她比了个中指。   ……   陆星屿没有跟那个女孩子聊多久,就回来了。也没心情跟阮天心掰扯偷看的事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   阮天心把他拉起来,他像个木偶一样,被她牵去卸妆。   “刚才是溪亭吗?”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问。   “……”陆星屿没说话,隔了半晌,突然泄气似的吼出一句:“啊——”   陆星屿的生活助理小单快步走到他身后,紧张地说:“星屿,小点声。”   陆星屿拿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瞪着他。   “是今天拍摄不顺利吗?”阮天心关切道。   陆星屿转过头,含糊地嘟哝:“不是。”顿了顿,又开始生气,“溪亭怎么能——”   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不说了。   这也太折磨人了吧!阮天心被那半句话吊着,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就要爆炸了,她屏住呼吸:“溪亭怎么了?”   陆星屿警惕地说:“跟你没——”他话没说完,看到了阮天心红肿的眼睛。   陆星屿一下子眉毛皱得更紧,“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怎么出去一趟还肿着眼睛回来了?妈的!   阮天心还在为那个没有说完的八卦费神,于是诚恳地说:“是憋红的。星屿,如果你不把剩下的话说完,我就要憋死了。”   “……”   陆星屿加快脚步,走向化妆间。他要是再听阮天心的鬼话,他就是猪。   阮天心忙不迭跟在他后面,“等等我呀。”   ……   结果到吃饭时间,陆星屿还是没告诉她。   陆星屿没食欲,两个人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坐着吃外卖。   陆星屿吃完就要赶阮天心走,“自己没房间吗?去去去。”   阮天心坐在地毯上不动,“你就告诉我吧。”她眼巴巴道,“不然我晚上觉都睡不好。”   房间里没有别人。陆星屿看了看她,犹豫地坐了下来。   “今天下午溪亭和我搭戏,她是女三号。”   “我们的戏份同时结束,我确实是跟她在聊天。”   阮天心:“嗯嗯,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就上了一辆迈巴赫!”陆星屿突然无能狂怒,“开迈巴赫的是一头熊!我看见了!”   “……啊?”   阮天心不幸被他愤怒的尾气波及,一时间意识都漂移了。她没能理解陆星屿话里的意思,以为自己听到的是一个科幻片的开头。   “一、一头熊吗?”阮天心结结巴巴地确认,“真的是一头熊在开车吗?”   “……”陆星屿转头对着她喷,“阮天心!你脑子有什么问题!教一年级教傻了吧!这明显就是一个比喻啊!”   “哦,哦。”阮天心讷讷道,“一个长得像熊一样的男人。”   “对,我怀疑是个毛子。”   “俄罗斯人吗?”阮天心又问。   “有点像,不然怎么会长那么高!”陆星屿悻悻道,“还有点老。”   阮天心总结信息:疑似毛子血统,长得很高,老男人。莫非这就是溪亭喜欢的类型吗?   她又隐蔽地看了一眼陆星屿:刚成年不久,比白斩鸡稍微好一点的身材,算上增高鞋垫和头发,总计身高一米八三。   怎么看都没胜算唉……   但是作为亲属,肯定是要站在陆星屿这边的。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想开点,说不定只是她叔叔。”   “我只是担心她被人骗,”陆星屿欲盖弥彰道,“毕竟是同一个剧组的,大家都是朋友。”   阮天心咋舌:哇,少来了吧。   陆大少爷什么时候把剧组里的别人当朋友了?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女一号呢。   想到女一号,阮天心不禁问:“你跟胡涂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们好像很有矛盾的样子。”   陆星屿嗤笑一声,“那个脑残想要爬导演的床,结果走错房间,穿了个浴袍就来敲我的门,被我喷了个百花齐放。”   他又啧啧道,“丢人玩意。”   吃瓜群众阮天心:“……”   她没想到,胡涂这么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私底下也蹚这种浑水。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星屿不八卦,但说到胡涂的糗事,他明显有了谈兴。正当他还想给阮天心好好科普一下胡涂的奇葩事迹时,电话响了。   陆星屿接起,助理小单用发抖的声音道:“不好了星屿,你上热搜了!”   ……   阮天心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吃瓜群众,竟然会有变身女主角的一天。   她和陆星屿头碰头看微博热搜,第三名和第五名都是他。一个是“陆星屿女朋友”,一个是“陆星屿片场分手”。   阮天心:“……?”   在一个热衷于明星爆料的营销号里,他们找到了谣言的起源: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糊图。   图上,阮天心戴着口罩,陆星屿正在帮她整理衣服领子。   一时间,全网都炸了!   粉丝哭天抢地,有说“我不信我不信”的,有说“崽崽你才十九岁”的,超话里乱成一锅粥。   不少人都默认自己房子塌了:陆星屿出了名的和女爱豆有壁,女性搭讪基本上理都不理的,什么时候见这位少爷一脸温柔地帮女孩子整理衣领子了?   阮天心指着粉丝说的“一脸温柔”,费解道:“这个是怎么看出来的……”   继续刷新,发现营销号在十分钟前又更新过一条:速报!原本以为是真爱,探班期间亲亲我我,岂料收工后,陆少当场黑脸发飙,把绯闻女友丢下不顾,疑似矛盾难调,最终以分手收场……   下面又配了一张图:陆星屿一脸阴沉地走向化妆间,阮天心颠颠地跟在后面,好像一只围着主人转的柴犬。   阮天心、陆星屿:“……”   这个娱乐圈新瓜更新之后,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尽管有很多人在喊“开局一张图,其余全靠编”,但还是有不少粉丝和路人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陆星屿的超话里,不太成熟的小学生粉和妹妹粉已经开始叫了:   “哪里来的路人甲,太矮了点吧,一点也不配。”   “艹,我房子塌了?哥哥你要是被绑架就眨眨眼,是这女人纠缠你,你才不耐烦了吧!”   “gun啊!倒贴者司马,贱不贱?”   阮天心:“……”   眼看着言论越来越粗鄙,简直不堪入目,陆星屿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看了一眼阮天心,不自然道:“都他妈是低龄粉,说话不过脑,我等下发微博澄清。”   阮天心叹了口气,伤心地辩解道:“我好歹也有一米六出头的啊。”   倒也没有那么矮吧!   陆星屿无语,阮天心这个女人抓重点的本事简直差得要死。   不过也不能任由这股妖风再吹下去,正好经纪人电话打来,陆星屿去阳台上接。   阮天心又翻了翻评论,对那些污言秽语倒没什么大感觉,只是觉得神奇:陆星屿的粉丝群体给人感觉年纪很小,同时又很有战斗力,一口一个“哥哥”的,陆星屿真的很招青春期少女的喜欢。   陆星屿打完电话回来,一脸厌恶地说:“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胡涂,发疯发到我的地盘来,妈的找死。”   他又对阮天心解释,经纪人已经和白露女士,也就是陆星屿的妈通过气了,现在在撤热搜,热帖也在逐一清除。   “现在要做的就是发一条微博。”   他重新坐下来,跟阮天心一起选合照。   他选的第一张,阮天心不喜欢,觉得自己在前面脸显得大;陆星屿让她选,阮天心选完之后他又不满意,说自己五官变形了,两个人争来争去,差点打起来。   陆星屿挑得心头火起,大喊一声:“干嘛!反正你的脸都要被挡住的,有什么关系!”   “……”阮天心不情不愿地嘟哝道,“那不许选我看起来很矮的照片。”   陆星屿不理她。片刻之后,阮天心的手机发出一声响,提示她陆星屿更了一条微博。   他的微博名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两个简单的字:陆呸。   阮天心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太拽了,很符合他动不动就要喷人的脾气。   陆呸更新微博:呸,那是我姐。   文字下附的合照让阮天心杀心顿起:那是两年前的照片,陆星屿刚刚到一米八,但是还是比她高,正用胳膊肘把她使劲按下去,显得她异常的矮。   正是阮天心的爸爸记录下了这张屈辱的照片。阮天心早该想到的,它是陆星屿最喜欢照片里的top 1,显得他英姿不凡。   陆星屿看她撇嘴,就道:“反正也是打码的,谁认得出你啊?你说是吧。”   阮天心软绵绵地骂他:“陆星屿,你无耻。”   她往下一翻,评论区果然已经变了天。陆星屿的低龄粉惨遭打脸,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tian颜,一边说“哥哥好帅好嫩”,一边打招呼说“姐姐好”,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阮天心看得眼花缭乱。   她的微博账号很少发原创的东西,都是转一些“哈哈哈哈”的笑话,和用来追踪谢观的动态。陆星屿也不知道她的账号,也就没有关注她——   幸好没有,否则账号一暴露出来,可能就要多出好几百万个小学生妹妹。   评论区里不仅有粉丝,还有吃瓜的路人。阮天心刚一刷新,就看到最新回复里有人说:“果然好矮。”   果、然、好、矮!   四个字像落下的巨石一样,瞬间把阮天心压垮。她猛的站起来,瞪了陆星屿一眼,噔噔噔跑了。   陆星屿:“……”   ……   阮天心跑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郁闷的心情。   虽然一直说她“矮”是有点伤人,但星屿说的也没错,好歹打了码呢。事情解决就好了,再跳出来澄清自己的身高,那才是没事找事。   是她自己要来探陆星屿的班,又给他添了麻烦。这样想想,阮天心不仅不生气了,还有点愧疚。   等陆星屿回家,她再给他做一道水果拼盘中的经典之作:超豪华葡萄孔雀,开屏版!他一定会喜欢!   她想着想着,心情就变好了,在床上打了个滚。   衣服兜里的小笔记本掉出来,里面装满了她今天学习到的一些套路。她刚准备把它翻开来再复习一遍,微信就响了。   谢观:“你和陆星屿,在谈恋爱吗。”   阮天心:“!!!”   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她怎么忘了,全国人民都能看到的绯闻,谢观当然也能看到了!   她迅速回:“我是冤枉的,星屿只是弟弟,我对天发誓!”   谢观平淡地指出:“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阮天心着急地从床上跳下来,整个房间绕圈,从门口绕到阳台,比无头苍蝇还慌张。   她直接砸过去一条语音:“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弟弟!如果说要谈恋爱的话,那也太荒唐了!”   她很少用这样激动的语气讲话,语速都比平常快了一点,但还是偏慢,就像一个言语功能不健全、又被大人冤枉的小孩。   听起来好像要哭了。谢观弹了弹烟头,点了下屏幕。   他冷静道:“接视频。”   视频通话打过去,阮天心很快就接了。画面起伏晃动,是蓬松得像云朵一样的白色被褥。阮天心把自己裹在里面,看不到脸,只露出一个发旋。   谢观说:“不想看到我?”   他的语气里含着一种微妙,虽然和平常一样轻而慢,没有任何音量和音调上的变化。   但阮天心就是感觉他有一点生气。   她在心里闷闷不乐地想:你生气什么,我还要生气呢。   但是想归想,谢观都这样说了,她不敢再别扭下去,磨磨蹭蹭从被子里钻出来。只露了脸和手,整体看依然是一团,宛如一只被伤害过的小动物。   眼睛露出来之后,在手机另一头的谢观便也能看见了。没出息的阮天心在看到谢观的那一刹那,又定力全无。   谢观的白大褂已经脱了,但气质和电影里的主角仍然高度贴合,有种不太温良的禁欲意味。他甚至还戴了眼镜,金丝边那种,最斯文败类。灯光在他的眉弓和眼窝处打下阴影,连轮廓都显出古典。   他好像也在酒店房间,坐在沙发椅上,身旁摆着烟灰缸和剧本。手指里夹一根烟,猩红的火光若隐若现。   阮天心在心里骂自己:肤浅。   她只憋了两秒钟,就忍不住主动开口:“没有不想看到你。”   其实想每天都看到你。   她的眼眶变得又酸又热,睫毛扑闪起来,替自己委屈。   谢观凝视她半晌,声音低下来:“又哭了?”   什么叫“又哭了”,这个人说话好没道理。阮天心凑到屏幕前面,冲谢观扒开眼睑,做了一个类似鬼脸的表情。   “你看,没有哭。”她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忿忿地。   谢观突然笑了,眉眼里阴霾散开,有种春风拂面的味道。   “嗯,是没有。”他配合地往前倾,企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透过镜片,那双眼睛天生泛着冷清,但和眼下的那颗小痣一组合,能勾魂。   阮天心魂不守舍道:“那你下次不能再冤枉我了。”   谢观说:“嗯,”又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保证道:“没有下次。”   阮天心又问:“其实在看到新闻之后,星屿马上就澄清了,你没有看到吗?”   谢观顿了顿,说:“看到了。”   又意味难明地补充:“想听你说。”别人说的,都不作数。   “不管几遍我都可以说,我和星屿是清清白白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他喜欢溪亭,我喜欢你。   这句话阮天心不敢说,只是在心口反反复复徘徊,又甜又苦。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冤枉我,你不能冤枉我。”阮天心把下巴缩进被子里,小声说。   谢观这会儿心情肉眼可见的不错。他嗓音放轻,在夜里格外像诱哄:“为什么?”   坏了,说得太暧昧了。阮天心暗地里一掐大腿,冥思苦想。   突然灵光一闪,“因为……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她不无喜悦地赞美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观解锁成就:一天获得三张好人卡!   ps溪亭的官配已经出现!   伸手讨评论啦,前排发小红包包~   明天起恢复18点更新~ 第20章   一天里被发了三张好人卡, 圣人也受不了。   “刚才还要哭,现在又要说人好,一会儿一个样。”谢观笑她。   “好的时候说好, 坏的时候说坏,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阮天心理直气壮地说, 又辩解道:“我没有哭。”   只是眼睛酸,眼泪还没掉下来呢。她不想被谢观当成爱哭鬼, 横竖他没有证据。   谢观纵容似的笑了一声, 问她:“不睡觉吗?”   其实确实快到睡觉的点了, 谁让阮天心睡得早呢。但是要阮天心主动挂掉谢观的视频通话, 她也是万万舍不得的。于是逞强道:   “等一下, 我还要看我的——”   “笔记”两个字好险没说出口,否则要是让谢观知道她在片场记这种笔记, 还不要丢脸死了。   她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我还要看我的——微博。”   谢观淡声道:“你倒是心宽。”   刚才微博上闹翻了天,他也不免扫过两眼,都是陆星屿的粉或黑在一缸浑水里摸鱼, 各种奇葩言论层出不穷。   后来风波能这么快止息,删帖的删帖,道歉的道歉,他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不过这些, 也都是阮天心不必知道的小事了。   “其实也还好,”阮天心无知无觉地说,“后来澄清了之后, 有很多网友在微博上喊我‘女鹅’还有‘姐姐’呢。”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星屿叫我‘姐姐’。”她甜甜道。   “他平时不叫吗?”   “才不叫,从来不叫的。”阮天心记仇道,“明明我比他大三岁,又不是大三个月。”   “突然想起来……我初中的时候,就跟着爸爸到白露阿姨家了。”阮天心一边回忆一边说,“那时候星屿还是个小学生呢,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幼稚的小学生了。”   “那时候他特别敌视我,生怕我跟他抢白露阿姨。有一次,他就把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达菲熊抢去了,自己不玩,宁可把它塞在衣橱里也不给我。”   “......”谢观的眉头蹙了起来,形成一个尖尖的褶皱,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阴沉许多。   “我就跟他吵架,后来爸爸就来了。”阮天心呼了一口气,道,“爸爸说算了,你都有这么多熊了,这一个就让给弟弟吧。”   阮天心的父亲阮秋萦,是个画家。   阮秋萦这个名字真是起对了,略带一点中性。他人如其名,有种敏感忧郁的气质。   也有可能“艺术细胞”注定是要和“绝对自我”相伴随的,阮秋萦很多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阮天心的妈妈早早过世后,阮天心毫无办法地、自己摸索着长大了。   对于阮秋萦来说,阮天心和陆星屿因为一只熊的争吵,是可笑的。他甚至不明白两个孩子为什么会因为一件不值一提的玩具争吵,就像他不理解陆星屿的咄咄逼人,和阮天心的斤斤计较一样。   他像世界上大多数的大人一样,有一套莫名其妙的标准:根据年龄、地位和性别,自以为完美地做出了判断。   因为这个判断,陆星屿得意了,阮天心生气了。   这是她来到继母家后第一次生气。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忍让后,她头一回没有服从阮秋萦的“判决”,在阮秋萦把他们都送回房间后,她自己溜了出来,敲响了陆星屿的房门。   那时候很晚了,陆星屿来开门的时候睡眼惺忪:“你干什么?”   阮天心对他说:“把熊还给我。”   陆星屿明显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还有后续,他不耐烦、又恶劣地说:“如果我不还呢?”   阮天心平静道:“那我就打你。”   陆星屿睁大了眼睛。   ……   “后面的事就不好详细说了,”阮天心矜持的语气中藏着一丝促狭,“总之那天半夜灯火通明,陆星屿把房顶都要哭塌了。”   她到底比陆星屿年长,女孩子又发育得早,得以迅速将陆星屿摁在了地上。不过只来得及骑在陆星屿背上,还没打到呢,就被拉开了。   “星屿真的好娇气,脸蹭破了点皮就哭成那样。”阮天心皱着脸道,“他那时候吃得挺胖的,为了把他压住,我胳膊都差点抻脱臼了。”   谢观看着她。一张幼白天真的脸,总是软绵绵的语气,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把一个小胖墩压在地上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表扬她:“做得好。”   阮天心耸了耸鼻子,“爸爸把我们拉开之后,说对我很失望,然后跟我冷战了半个月。后来才慢慢好了。”   也因为这件事,白露女士一直对她不是很亲近。   “不过,后来星屿就变得黏我了,虽然嘴巴不说,但是再也没抢过我东西。”   “我第一次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星屿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只会唱歌的小熊。他只是脾气差,人不坏的。”   阮天心说到陆星屿的时候,有一种血亲般的,与有荣焉的味道。   谢观思索一阵,静静道:“如果那时候我们就认识的话……”   阮天心好奇地接上:“你会帮我跟星屿去讨熊吗?”   “不,”谢观慢条斯理道,“我会建议你来报和我同期的跆拳道班。”   “如果你的零花钱不够,我可以赞助一部分。”   这样,阮天心就不会为了按倒区区一个小学生而气喘吁吁了。   “好有道理。”阮天心听了也感叹说,“可惜我都没有想到要去学,本来应该发挥得更好。”   “什么时候都不晚,”谢观说,“变强大、变漂亮,从来不是男孩或者女孩的特权。长成什么样子,全由你定。”   “人和任何东西一样,在出生的时候本来没有价值和意义。”谢观又补充道,“人互相赋予意义,同时赋予物品意义。标准不同,价值不一,不必强求。”   就像达菲熊之于阮天心,阮天心之于谢观。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标签,叫“贵重”。   “可是爸爸不懂,”阮天心小声道,“所以我也不再强求了。”   “世界上有很多大人都不配为人父母。”谢观又点了一根烟,火光亮起,“他们甚至什么也没做,就要似懂非懂地在孩子面前宣布胜利。”   阮天心笑起来,她说:“可是最后是我赢了。”   阮秋萦做出了草率的判断,同时也付出了一点代价:阮天心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他。她开始意识到:大人的权威,有时候只是一个空壳。   谢观吐出一口烟气,徐徐上升的烟雾模糊了表情。   “为了赢得规则,必须以身作则。”他声音低哑,“可惜,这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道理。”   阮秋萦是个极端浪漫主义者,大部分时间,他踩在棉花一样的云朵上生活,顾不上低头看一眼,人间到底什么样。   他这样自私,却要求孩子理解,未免可笑。   阮天心愣愣地看着谢观,突然觉得他的形象又开始陌生起来。   是不是演员都是有很多面的呢?   第一次见到谢观,她只觉得这是一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英俊杀人狂,接着,又发现了他人设和本性之间的反差。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谢观”在她心底的形象变得越来越具体和立体。   他大部分时间是矜贵、冷淡的,远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平易近人。只有极小部分时间,会显出一种生疏的可爱来。   而现在,阮天心发现:他的肚子里又好像藏了好多道理。   只不过……依然很帅。   应该说,更帅了一点!   阮天心由衷道:“你好像一个哲学家啊。”   谢观摇摇头,失笑:“这算哪门子哲学家?仰望星空,脚揽大地,我做不到这些。”   “那有什么关系,”阮天心不在意道,“只要我们有一样的观点,看一样的星空,你就是我的哲学家。”   对于阮天心来说,谢观是那个能和她一起坐在地平线上的人。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星空也是一样的。   它无与伦比,像世界上所有恒定不变的真理,能轻易让两个相近的灵魂受到感动。   阮天心又在说这种毫无逻辑,但听起来极度浪漫的话。谢观的瞳孔几乎要凝成一线,定定地审视她。   谢观在这一刻不禁感叹起基因的奇妙:即使在他看来,阮秋萦自以为是、软弱过头,但他给阮天心留下的这一点浪漫,却恰到好处。   他很喜欢。   “你的烟要烧到头了哦。”阮天心看他出神,担心地提醒。   谢观把只余一点的烟揿灭,“抱歉。”   “……抽烟有害健康的。”阮天心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俗套地劝道。   谢观点头,有点无奈地笑:“不常抽,忙起来一个礼拜都抽不到一根。”   “可是我数了,你今天抽了两根,”阮天心敏感地指出,“超量了吧?”   她的语气就好像一个成功抓住证据的纪律委员,小学级别的那种。谢观纵容她得意,甚至配合道:   “……不要和谢美香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姿态和语调都很低,近乎于一种恳求。阮天心看不出他在哄她,以为他真的怕,不禁飘飘然,鼓起了胸膛。   “放心吧,我绝对不和美香姐说,我保证!”   “谢谢,”谢观的眼睛里,笑意像水波一样晃动,“你太好了。”   阮天心:“……”   她怀疑谢观是在还好人卡给她,但她没有证据。   “不用客气,”她脸红红,咬住嘴巴回敬道,“哲学家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两个事情哈:①有读者担心溪亭的官配,这个不必担心,必经从我动笔以来就没有写过不帅的主角(死颜狗本人),然后星屿弟弟呢,说话肯定有夸张啦!那是他情敌哎,怎么可能不说他坏话!所以至于溪亭家的那位,你们可以想象一个中俄混血、身材很好的霸道总裁orz;   ②我想说的是,虽然小软老师和谢观老师第一眼都是看脸啦,确实很帅和很美,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是其实他们的三观也是比较相合的(虽然生活习惯差很多)虽然小说是理想化世界,但还是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和自己一起仰望星空的那个人。   pps:明天可能早点更,9点?6000?我努力一下!希望大家多多订阅,毕竟恰饭不易。虽然白piao我也不是啥大事啦,但还是希望看正版的读者能看得开心,那我也开心。 第21章   和谢观互道晚安之后, 阮天心洗漱了一下,爬上床。   只剩一盏床头灯亮着,不过亮度足够了。阮天心坐在床上翻了翻笔记。   “打招呼的时候, 一边的眉毛平放, 另一边的眉毛挑起来, 会有一种电眼逼人的效果……”   今天晚上的练习项目是:帅气地打招呼。阮天心拿着一个小镜子,对镜练习半天, 悲伤地发现她可能真的不是那块材料:   胡涂的眼型比较狭长, 类似于丹凤眼, 眉毛跟着眼尾往上挑的时候就会很撩人;阮天心眼睛偏圆, 挤眉毛的时候好像蜡笔小新。   “……”   她被自己丑得受不了, 把小镜子和笔记本搁在一边,难受地裹紧了小被子。   干货确实是干货, 都是自己的心血,就是能用的很少,大部分都不太符合自身情况。   她想着,要不明天把能用的几条挑出来, 重点练习,强化复习。毕竟学霸都是这么干的,要学会灵活变通。   打定主意,她关了灯。   酒店里的灯好像坏了, 关上还能看到隐约的光从灯罩里透出来。那一团光晕在眼前转,阮天心在轻飘飘的眩晕里想起了谢观。   谢观好像这一团光一样,仿佛很近, 即使不做任何努力,它也能被轻易拢进掌心;又其实很远,任凭你怎么伸长手臂,也是悬在头顶,抵达不了的。   和谢观聊了这么久的天,她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都要把老底掏空了……但是对谢观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谢观知道她是重组家庭,爸爸叫阮秋萦,继弟叫陆星屿,甚至连脾气也摸得一清二楚,但她只知道谢观的姐姐是谢美香,还是她的经纪人。   这不是她独享的秘密,是谢观的粉丝、甚至多了解一点的路人都知道的,再公开不过的事情。   她想起谢观今天晚上抽的超过数量的烟;又想起他说“世界上有些大人不配为人父母”的时候,那副冷淡表情。   不过一切都随着扑来的困意,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如果能在不冒犯的情况下,知道更多关于谢观的事情就好了。   阮天心许下心愿,不一会儿就幸福地睡着了。   ……   在桧阳待了两天,阮天心回家,准备参加同学聚会。   到了礼拜六那天晚上,本来说好和宁可一起去,结果宁可说“男朋友送我啦,你开车路上小心”,语气温柔甜蜜得不得了。   阮天心被塞了一嘴狗粮,感觉自己晚饭还没吃就已经饱了。   她出门很早,但是开车的时候太关注听音乐,结果开错一条路……不过条条大路通餐厅,她开了导航,继续往前,没想到错估了这条主路的交通状况。   而且正好是下班时间,堵车堵得寸步难行。阮天心到餐厅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一点,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位子上等着了。   阮天心走进来的时候,即使是和她几乎形影不离的宁可,都有一刹那的恍惚。   世界上漂亮的人很多,有的禁不起细看,有的越品越有味道。阮天心不属于任何一类,她是初看漂亮、细看更心动的类型,不论远近高低,横看竖看都是美人一个。   她上大学那会儿,还很喜欢穿那种上面印着海绵宝宝,或者蜘蛛格温的大T恤,扎一个潦草的丸子头。虽然脸还是露出来的,但是身材被挡住了,显得比较幼齿。   但参加工作之后,由于职业要求,着装风格慢慢变了,更贴合她半青半熟的气质。还是娇,偏爱穿温柔颜色,衬得唇红齿白,活脱脱一颗人间水蜜桃。   就好像今天,她穿的那件烟紫色的吊带裙子,皮肤黑的人穿了就是灾难,白里透红如阮天心,只会锦上添花。她又是正正好的身材,瘦而不柴,走起来款款的、活色生香的,格外夺人眼球。   宁可一回神,转头看到隔壁桌坐着的郑异维,脸色就是一黑:这小子果然两眼放光,满脸跃跃欲试,恨不得举个花篮来迎接。   “这里!”宁可先下手为强,赶紧对阮天心喊。   阮天心小跑着过来,看到攒局的初中班长也在这桌,没有先落座,对着在座几位老同学就是一个大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堵得太严重……”   老同学们:“……”   刚才还在为曾经的校园女神心动,没想到女神还是和当年一样,有的时候……憨得有点可爱。   班长站起来,代替各位同学说了声“没关系”,他哈哈笑着:“副班!你能赏脸来已经让我们受宠若惊了,这几年不见,怎么好像更漂亮了!”   阮天心一脸诚恳道,“哪里哪里,班长才是一表人才。”   班长又道:“今天你一进来,总感觉这小地方都蓬荜生辉了啊!”   阮天心就跟他对捧:“怎么能叫小地方?班长选的餐厅,本市首屈一指,眼光可见一斑。”   “……”   宁可,连同已经落座的几位同学一脸麻木地听他们你来我往,像说相声一样。   班长是体面人,从小爱打官腔;阮天心又是一台夸夸机转世,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商业互吹能吹三天三夜不歇。   宁可生怕他们夸得饭都来不及吃,筷子一捅阮天心,要她坐下。   阮天心闭嘴了,顺从落座。   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到自己背后,邻桌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虚伪!”   宁可一扭头,果然看到一个讨厌鬼。她不客气道:“席云云,有本事再说响点!难得聚一起吃饭,非要找不痛快是吧?”   席云云一撇嘴,“又没说你,少对号入座了!”   阮天心仔细理了一下裙子上的褶子,也转过头,和席云云面对面。   她直截了当地问:“那是在说我吗?”   她人长得温柔和气,声音也酥,连挨骂了也不会很气急败坏,像一段不容易被刀劈开的水。   席云云看着她坦然直视过来的眼睛,又用余光扫了眼自己桌,有的同学已经开始皱起眉,向她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她也有点后悔,闪躲地避过了阮天心的目光,嘴硬道:“……多管闲事。”   这么一说,是不承认自己刚才讲阮天心“虚伪”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同学聚餐,阮天心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于是拉了拉宁可的袖子,两个人扭回头吃饭。   在吃饭的过程中,阮天心一直感觉到自己脊背很烫,好像有好几道视线拧成一股,几乎要把她的背都给烧穿了。   要说学生时代,她最避之不及的人是谁,男生里能挑出一个郑异维,女生里就要数席云云。   说起来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老套了,无非是“我喜欢你,你却喜欢她”的狗血剧情。郑异维上学那会儿对她格外关注,甚至以捉弄她为乐,而席云云喜欢郑异维,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尽管阮天心觉得自己无辜至极,但席云云显然并不这么觉得。   “唉,”宁可悄悄凑到她耳边,“你听说没?席云云这两年一直单着呢,就为了等郑异维。郑异维这不是刚回国么,立马就蠢蠢欲动了。”   阮天心握着筷子,感慨道:“真是个痴情女子。”   “痴情女子看你可不顺眼呢!”宁可拧了下她的胳膊,“你看吧,现在才是个开始,等下她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你。”   阮天心一听这话,饭都吃不下了,感觉胃里有东西顶着。她可怜道:“那偷偷溜了行不行啊?”   “不行,干嘛要给那个挑事精留面儿!”宁可气道,“你今天打扮得多好看呐,这么多男同学都在看你。”   校园初恋就是校园初恋,阮天心曾经是多少青春期男孩子心里的白月光。今天很多男同学来,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看看女神是不是还是当初的样子。   结果证明美貌和记忆滤镜无关,甚至因为岁月的加成,阮天心变得更好看了。   单身男同学们摩拳擦掌,也和席云云一样蠢蠢欲动。   “好看吗?”阮天心低头看自己的裙子。   宁可说:“漂亮!之前好像没见你穿过。新买的?”   “不是啊,前年的裙子了,不过我改过。”阮天心拢了一把腰的位置给她看,“这里本来是宽松的,后来被我改成收腰了。”   宁可看到她被她拢起来的腰部,顿时“嘶”的一声:裙子已经改过,但并不完全贴身,视觉上看上去这么窄的腰,竟然其实还有富余,没有收得恰好。   这足以证明阮天心的腰有多细。   她看一眼正在咀嚼一大块红烧肉的阮天心:这家伙还吃不胖,反人类吧!   宁可又不那么健康地想得远了一点:如果把阮天心的腰,和谢观的手掌对比的话……怕不是一只手都拢得过来了,完全可以随意揉捏摆弄。   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东西!   龌龊!   宁可猛的甩头。   阮天心被她吓了一跳,竖起耳朵问:“怎么了?”   宁可镇定道:“没什么,改的太漂亮了,过两天我有件衣服你也帮我改改呗,没空就算了。”   阮天心软绵绵地冲她笑,“那我要收费的。”   “收!你是金牌裁缝,你说了算。”宁可一挥手,“按分钟收费都行。”   阮天心一直笑,笑得脸红红的,给她夹了一块肉,又缠着她问:“真的有这么好看呀?”   宁可正在纠结这口肉吃还是不吃,毕竟她最近在减肥。于是头也不抬道:“好看好看!你看看你边上这群男的不就知道了。”   一个个跟狼似的,郑异维就是群狼之首。那眼睛都快泛绿了。   “那就好。”阮天心脑袋转也不转,只凑到宁可耳边,悄悄道,“那我下次要穿给谢观看。”   餐厅的吊灯照下来,照见她一副闪闪发亮、充满憧憬的表情。好像全世界的光都浸在那双眼睛里了,比任何地方的水都要纯和软。   宁可:“……”   她同情地扭头,看了一眼身边跃跃欲试的男同学。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嗯……   虽然这花远比他花香,但这花已经给自己挑好盆儿了,还生怕盆被人抢走,自己蹦着跳着往里栽。   除非改名叫谢观,否则天王老子来也是万万不能啊!   ……   初中同学很长时间没见面,聚餐持续了很久。   饭是早吃完了,接下来干什么的都有。自拍的自拍,拼酒的拼酒,甚至还有录直播的,阮天心不由把自己缩得小了一点,不想出现在镜头里。   她自己开车,没办法喝酒,自己也不喜欢,但总有一些同学要缠上来劝酒,结果都被宁可不客气地喷回去了。   “不喝就是不喝,哪儿来的酒桌文化,真讨厌。”宁可气鼓鼓道。   阮天心刚想说话,又感觉肩膀被人一拍:“嗨!”   她转过头,发现叫她的是初中坐在前排斜对面的女同学,璨璨。   璨璨是很自来熟的性格,阮天心记得她笑起来有一个小酒窝,现在依然有。阮天心不讨厌她,于是也跟着她笑起来,说“好久不见啊”。   璨璨拿着酒杯,但是里面装着饮料。看到阮天心投过来的目光,她晃晃酒杯,笑道:“我怀孕啦,不能喝酒。”   她的表情里有种母性的光彩,连带着脸部轮廓都似乎变得柔和了些。   阮天心很惊讶,不由仔细看璨璨的肚皮:依然很平坦,让人无法想象里面已经在孕育一个小小生命。   璨璨乐不可支,“才一个月不到!看不出来的。”   阮天心说着“恭喜”,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摸一下吗?”   可能是由于职业的关系,她对小宝宝有很多好奇。   璨璨看她想碰不敢碰的样子,忍笑道:“当然可以,但是你现在摸,可能只能摸到我刚吃的晚饭。”到底没忍住,她哈哈地笑起来,“小宝宝现在还不会动呢!”   阮天心被她笑得脸红,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在身后。又说了一遍:“恭喜恭喜。”   璨璨搭上她的肩膀,像学生时代一样跟她咬耳朵:“唉,说到底还是我老公作的孽,我们大学毕业结的婚了,结果度蜜月的时候就怀上了!”   她摇摇头,“你看看,咱们这个同学会,有哪个女孩子像我一样肚子里揣着货来的!”   确实。阮天心偏头端详她的脸,璨璨还很年轻呢。明明也刚毕业不久,和大家一样,都是刚出象牙塔的社会新手。   她在看璨璨的时候,璨璨也在看她。隔了少顷,璨璨似乎受不了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把阮天心捏得“啊”了一声。   “你还没结婚吧?没结婚就是好。”璨璨感叹道,“这小脸皮肤吹弹可破的,不像我,已经预感到自己马上要变成一个黄脸婆。”   阮天心再次仔仔细细地瞧她的脸,认真说:“不会啊,你毛孔本来就小,底子很好的。”   璨璨被她夸得又是自得、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唉,那是我用的遮瑕贵!你用什么遮瑕?感觉效果比我这个还好。”   “……”阮天心犹豫再三,还是诚恳道,“我没有用遮瑕。”   “……”   空气有一刹那凝固。隔了两秒,璨璨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哎,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找对象没有?”   在一旁跟男朋友语音的宁可闻言,顿了顿,扫视全场一圈。   果然。这个问题问下去,果然有那么几只狼崽子,耳朵都竖得高高地在听。   阮天心说:“没有啊。”   崽子们的狼尾巴纷纷摇了起来。   阮天心一口大喘气,接着又道:“但是有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今天打扮得格外英俊笔挺、还穿了一身小燕尾西服的郑异维从她们身后经过,说“抱歉,打碎了一个盘子”。   然后呼叫服务生。   又同手同脚地走远了。   阮天心、璨璨:“……”   璨璨冲她暧昧地笑:“唉,看来有的人今晚要心碎喽。”   阮天心很轻、又很坚决地回她:“他和我又没有关系的。”   “说真的,你不考虑下郑异维?”璨璨往她耳边凑了凑,悄悄说,“人家名校留学回来,家业丰厚,人长得也不错!虽然上学那会儿是混了点,但现在看看,完全是支潜力股啊。”   “……”阮天心冷汗频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突然灵光一闪,她小心地问:“可以给我你老公的电话号码吗?”   璨璨顿时笑容一僵,略不爽道:“干嘛呢?我老公虽然不是什么大帅哥,但对我很忠诚的好不好?”   “是这个道理,”阮天心叹了口气,道,“别人再好也不是你老公,郑异维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人啊。”   “……”璨璨被她一噎,知道自己当红娘没戏,反而转头八卦起来了,“郑异维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那个得有多帅啊!”   阮天心真诚道:“超帅。”   “那有没有照片?”   “这个……倒是没有……”   “你不会骗我呢吧?”璨璨不信任地眯起眼睛,“能有多帅啊?帅得过谢观吗?”   阮天心:“……”   她卡住了,思维有一瞬间的停顿。一旁喝饮料的宁可突然咳个不停。   “咳,咳咳——”   怎么突然就提到谢观了呢?怪吓人的。   面对璨璨又是怀疑、又充满期待的眼睛,阮天心虚着声道:“啊,是……是跟谢观差不多帅的。”   也许是看她吞吞吐吐、十分可疑,璨璨更不相信她了。她盯了阮天心半晌,似乎已经确认她是在骗人,便随口道:“那你要是追到了,下次聚会带来看看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跟明星一样帅的素人呢。”   阮天心觉得很亏心,含糊道:“……好的。”   嘴上说可以,心里觉得不太行。   谢观是美丽绝伦的非卖品,如果她有幸把他捧回家,由于他的职业特殊,也只有供小部分人观赏的份儿,如果大规模展出,很容易引起轰动。   不过,这些假设也都是她告白成功之后的事情了。   ……   吃完饭,班长建议来张合照。这也是同学会的必备项目,大家都欣然同意。   拉来了餐厅服务生做摄影师,几十个人站成三排。阮天心本来想站在后面,结果发现自己的视线会被人墙挡住……   她默默地往前移,和宁可并肩,站到了第二排排尾。第一排大部分是女同学,还做了微微下蹲的姿势,所以第二排没有视线上的压力。   马上要开始拍照的时候,阮天心听到身边有异动。起先没有在意,直到宁可杵她胳膊,她一转头才发现:左边的人换了。   换成了郑异维。   郑异维发现她在看他,于是低头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阮天心的视线自上而下擦过,不小心看到他垂下来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握得紧紧的。   表面上笑容自然,背地里又好像很紧张。   阮天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竟然有点为他难过。她抿了抿嘴,没有调换位置。   “咔嚓”一声响,合照被记录下来。   ……   “大家别走,一会儿还有节目呢!”班长好像喝得有点嗨了,大着嗓门嚷嚷,“现在还早,咱们去ktv!”   时间确实不晚,又是休息日,大家又是一致欢呼。   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去ktv,点了一个豪华大包,灯光特效一开,开始群魔乱舞。   阮天心属于那种去ktv永远抢不到麦的人,一来不喜欢抢,二来也抢不过。   她和宁可两个缩在角落,宁可的屏幕一直亮着。阮天心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宁可居然还在跟程功挂语音。   明明十分钟前,两个人就已经互道“再见”了,但是谁也不肯先结束通话,隔着屏幕依依不舍地啵来啵去。   阮天心:“……”   她把目光转向包厢里奋战在一线的伙伴们。前排是vip区域,若非麦霸是万万挤不进去的。阮天心在一群黑压压的脑袋里看到了璨璨。   “妈呀。”她不由张开了嘴巴。   璨璨还怀着孕呢!孕妇抢麦还这么卖力的吗?阮天心对眼前发生的场景深表震惊。   她担忧地凑近了一点。璨璨刚把话筒递出去,这会儿坐在点歌区,脸红通通的,高声道:“我要点一首谢观的歌!”   女同志们一听,顿时一呼百应。   “好!”   “会唱的姐妹都跟着我一起来啊!”   “没问题!!”   阮天心:“……?”   她又蹭回去,揪了揪宁可的衣摆,惶恐地问:“谢观不是演员吗?还兼歌手?”   她生怕自己孤陋寡闻,错过了什么。   宁可从热聊中分她一个眼神,“不是不是,害,那都算黑历史了吧。”她科普道,“他就是个客串,就两句合唱,其他的词儿都不是他的。”   一阵音乐声突然响起,阮天心扭脸看屏幕。   大屏幕上,“铛铛铛”飘出四个古早大字:破晓之爱。   阮天心顿时被超大号ppt艺术字体惊住,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歌曲名滚动一会儿后消失,mv的画面浮现出来。   一片白色沙滩,万里晴天。一男一女在沙滩上追逐、嬉闹,画面中时不时传来女生银铃般的笑声。   仔细一看,正是谢观和另一不认识的女明星。   谢观黑发乌眉,俊得滴水。又穿一件白衬衫,海风吹拂,被浪打湿的衬衣贴在身上,近乎透明。   若隐若现,八块腹肌。   阮天心:“!!!”   宁可结束语音通话,皱了皱鼻子:“……噫,什么味道,好酸。”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会不搞点事情出来怎么能叫同学会呢……有读者老爷盼同学会,我劝大家还是不要盼修罗场为好……那是真的挺修罗。   ps给我们软老师约了一张时尚大片做新封,大家康康!美女必须有的排面! 第22章   宁可拆开一包旺旺小小酥, 一边看mv一边吃,津津有味。   她还指着屏幕道:“哇,看谢观的腹肌!”   阮天心:“……”   她久久不说话, 引得宁可转头去看。然而宁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 突然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包厢里很暗, 光线也非常凌乱,周围的人的脸孔都是扭曲的。但是阮天心只要坐在那里, 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 就会让一整片空间变得潮湿, 变得和所有快乐的地方都不一样。   宁可凑过去, 拉拉她的手。   她安慰说:“哎呀, 拍mv而已,而且也就这么一两处吧, 谢观到后面都没出现。”   阮天心却冷静道:“确实,他的肢体和那位女艺人分得很开,甚至在刚才那个镜头里,她的手臂就要碰到他的时候, 马上被避开了。”   还有一点阮天心没说,还是谢观的眼睛。   他有一双和深情格格不入的眼睛。   在mv里,他的动作很丰富,甚至表情也很幸福, 但眸子里的笑是冷冷的,像生了锈的月光。   虽然也别有一番风味,但与谢观平时面对她时, 自然流出的零星笑意大不相同。   宁可目瞪口呆,看她滔滔不绝,不禁问:“那你干嘛还这么难受?”   看她的表情,好像是看到自家的房子塌了!   阮天心刚才还在理性分析,这会儿又一撇嘴,伤感道:“那我也是有一点点酸的嘛。”   她弯了弯小拇指头,强调:“只有一点点。”   就好像包厢里,有那么多灯光四处晃动,只有很偶尔的一个瞬间会照到她的脸上。而被全世界瞩目的谢观,只会用二十四个小时里短暂的一个小时,把视线专注于她。   但是没关系,她得到的那一个小时,是谢观最宝贵的一个小时。   因为在这六十分钟里,谢观每一分钟都在做他自己。   ……   让阮天心没有想到的是,谢观老师在20-30岁的年轻女性中间,真的有这么高的人气。   起码这么一个ktv包厢,谢观粉丝的浓度就已经超过了50%。   而这群狂热粉的领头羊,显然就是璨璨。   璨璨不愧是麦霸,唱歌的时候气场太强,能把一首小情歌唱成山歌。如此中气十足、气壮山河,让阮天心不禁怀疑刚才是自己听错:莫非璨璨根本没有怀孕,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   诚如宁可所说,谢观在mv里出现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出场,都能引发地震和海啸。   开头湿衬衣、腹肌杀的时候,这群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儿还有点害羞,一边“哦哦哦”一边脸红;   而璨璨作为已婚妇女,这点场面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但因为帅哥过于优质,画面过于刺激,她的情绪也没有得到完美控制,开头第一嗓就给唱劈了。   阮天心、宁可:“……”   但是老司机到底是老司机,立刻调整状态,又投入到歌曲中。   璨璨激动人心的高音、和昂扬的手势,让一切都那么完美。然而唱了一小半之后,谢观又出现了。   他换了一件湖蓝色的衬衣,和搭档女明星一边旋转,一边快乐地互相泼水。   阮天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屏幕,结结巴巴、又难掩气愤:“这、这难道还不算卖肉吗?”   宁可尴尬道:“那时候他不红嘛,歌手又是同一个公司的,客串一下很正常。那时候的风气就是这样,查得不严。”   ……璨璨一个激动,高音又唱劈了。   阮天心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泼水双人舞”,突然举起手机,冲着屏幕拍下一张照片。   宁可:“你干嘛?”   阮天心鼓着脸:“我拍了发给谢观看看。”   宁可:“……”   阮天心盯着手机屏幕。打开和谢观的微信聊天界面,然而照片刚一发送出去,她就后悔了。   于是又飞速撤回,历时不超过三秒钟。   谢观徐徐发来一个问号:“?”   紧接着,阮天心的电话就响起了,来电显示:谢观。   阮天心:“!”   铃声持续不断地响。她顾不上其他,打开包厢门就往卫生间方向走。走廊上一阵穿堂的冷风灌进来,让人恍惚间以为不是夏季。   谢观那边很安静,他问:“在哪里?”   阮天心越走越深,想找一个稍微不那么喧闹的地方,却找不到。ktv独有的热烈、复杂的声响透过手机,鼓噪着谢观的耳膜。   阮天心用手掩住一边耳朵,泄气道:“我们在同学聚会,我在ktv……”   谢观有长达两秒的停顿。两秒之后,她重新听到他的声音,略沙,很有耐心的:   “刚才给我发的是什么,嗯?”   和ktv完全相反,谢观身处的空旷、寂静的空间,让他的声音好像拥有了一种有质地的,玉石般的回响。   像喝下了一整瓶冰水一样,阮天心突然变得大脑空空,心平气和。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也得以暂时从喧嚣中脱离开来。   “没什么,就是一只很好笑的猫,想发给你看看。”她听到自己嘀咕着说。   谢观“嗯”了一声,“那怎么又撤回了?”   阮天心忍不住笑了,“就觉得太傻了。”   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抬头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脸好红……   打开水龙头,沾点冷水拍了拍,才勉强让热意褪了一点下去。   她在心里笑自己:真是傻。   谢观那个时候不太红,找他的工作不多,由不得他挑。如果因为自己瞎吃醋,把图片发过去,惹得谢观陷入窘迫,并不是一件值得她耀武扬威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是会打心眼里感觉舍不得的。   谢观没有再纠缠那张图片的问题。ktv里的卫生间并不很隔音,还是会有隐隐的嘶吼声和音乐声,时大时小地发作着。   他静静地听了几秒,对阮天心说:“我从来没有去过ktv。”   阮天心很惊讶:“你没有吗?”   当再一次听到谢观的肯定答案之后,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细微的、不合时宜的高兴:这个有关于谢观的小小细节,很有可能是粉丝也不知道的。   但现在,这个无伤大雅的秘密被谢观掏出来,主动奉献给她。   谢观道:“因为很吵。”   一刻不停的轰响,会让谢观烦躁,没办法长时间待下去。但这并不表明,他对这种地方不感兴趣。   阮天心去过的地方,即使是他的禁区,也会让他好奇。   而谢观没有去过ktv的事实让阮天心也职业病发作,她像哄一年级新生一样给他介绍:“本市有很多ktv啊,班长这次好豪气,带我们来最大的……”   她给他科普了一些当地比较有名的ktv场所,谢观不置可否地听了一阵,最后对她说:“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虽然是很老套的话,被谢观说出来还是会被甜到。阮天心不好意思道:“知道了呀,又不是小孩子了。”   谢观低低笑了一声,笑音在胸膛里滚。   他喟叹着说:“怕你被人骗走。”   这是真话。在谢观看来,阮天心经常会给人以很听话、又很容易伤害的错觉,有比别人多很多的同理心和同情心。   在用到他身上的时候,他非常享受这种泛滥,就像被温暖的海水包围。但是如果被分享给别人,甚至被利用,那可不太美妙。   谢观那边的人声突然大了起来,伴有机器挪动和脚步移动的声音。阮天心生怕打扰到他工作,便和他道别。   两个人互说“再见”后,阮天心听到自己背后的隔间门“砰”地一响。   走出来的人是席云云。   阮天心:“……”   席云云一点也没掩饰自己刚才的偷听,讽刺道:“看来你还真有男朋友。”   阮天心出神地想:啊,原来她和谢观通话的时候听起来很像一对情侣吗?   还怪难为情的,但又有点高兴……   席云云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更来气:“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有男朋友还说自己单身,太绿茶了吧!”   阮天心看着她。因为愤怒,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接近凸出来的地步。   她开始认真解释:“我确实没有男朋友,刚才通电话的是我喜欢的人。”   “因为他在外地,等他回来我就跟他告白。”顿了顿,阮天心费解道:“嗯……你不知道有一个词叫‘暧昧期’吗?”   席云云:“……”   她气坏了,脖颈涨得通红,暴出两根青筋,样子实在不算好看。   阮天心为什么总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气人的话,而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向着她!   席云云尖刻道:“那你干嘛老是吊着郑异维!连拍合照都要跟他凑一起!”   阮天心:“……”   她的眉毛皱起来了,觉得现在的席云云实在没法沟通。她绕过席云云,打开卫生间大门,发现卫生间外面站着个人。   席云云扑过去想要抓她胳膊,“话还没说完呢——”   她突然噤声。因为两个人都发现了:站在外面的是郑异维。   四周音乐声突然大作,离卫生间最近的包厢里爆发出一阵舞曲,欢快的鼓点伴着人声:“兄弟们一起嗨起来!!!”   阮天心感觉到眩晕和头痛。   前有郑异维,后有席云云。她跳窗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为您服务!修罗场——正在启动! 第23章   郑异维走到她面前, 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想和你谈谈。”   阮天心:“……”   郑异维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挡住了一部分炫目的彩灯光。他垂着头,近乎哀求般道:“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五分钟就行。”   阮天心想了想, 说:“好。”   如果这次能快刀斩乱麻, 让郑异维不再对她有执念,那这五分钟就是有价值的。   席云云本来想跟, 刚抬脚走了一步, 却看到郑异维突然转过头来。   冰冷的视线, 暗藏警告。   像被一根针刺中了太阳穴, 席云云瑟缩地抱住胳膊, 定在原地。   ……   阮天心和郑异维走到一处角落。   郑异维的眼神很直白,从同学会她进门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 再也没朝别人转过。   那目光非常专注,仿佛只要阮天心站在那里,就会让整个角落的空气都变得轻盈甜美,甚至让他产生一种可以触碰的错觉。   于是他的手抬起来, 刚想碰一碰她,却被阮天心用胳膊挡住了。   她用一双很大、又很单纯的眼睛看着他,不含一丝浑浊的意味,“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 那我就要回去了。”   声音那么软,郑异维却像被火烫到似的,把手一缩。   怎么可能没有话说呢?   即将去留学的那天晚上,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凝望着被玻璃隔开的、书柜的影子。他在里面藏了一本很破的数学书,书页上各种破损,还有水淋的痕迹。   这本书代表了他对阮天心的初印象。   十几岁的郑异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有称得上鹤立鸡群的家庭条件,还有优秀的外形条件,这些足以让他横行校园。家庭管教的缺乏,让他在学生时代成为了一个混子。   他是校霸一样的人物,每天上学要干的事情无非几样:上课睡觉,下课招猫逗狗、戏弄女孩子。   阮天心确实漂亮,但他一开始并没想着要招惹她。他成熟得早,正是对年长女性感兴趣的时候:喜欢丰乳肥臀、性感尤物。   阮天心完完全全不合他的口味。   但是有一天午休,有一个外校女孩子来找他。郑异维对她有印象,上个星期,和一帮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也在。   这个女孩子也是胆大,追到郑异维的班级里来表白。郑异维喜欢妖艳贱货,但不喜欢这种太上赶着倒贴的,于是兴致缺缺地拒绝了。   没想到那女孩泼辣,眼泪“唰”地下来了,“郑异维你不得好死!”   她一边说着这么严重的话,一边随手拿起旁边同学的水壶——   到底没敢泼在郑异维脸上,只是往桌上“哗”地一倒,郑异维桌上唯一一本数学教材,连同同桌的作业本全部遭殃。   女孩子趁乱跑了,郑异维当时气疯了。   他在教室里大叫大嚷“草,不要拦着我,我非把这女的打一顿不可”,并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旁边的男生女生忙着控制住他,阮天心却走过来,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他们的桌子。   然后把两本书摊开,拿到外面的走廊上去晒。   那天阳光很好,大家闹哄哄一阵之后就散开,回到位置上午睡。   郑异维坐在椅子上,气怒难消地看窗外,诧异:阮天心难道是个傻子吗?还守着那两本破书看!   她好像确实傻。在蝉声鼓噪、大家都在风扇下睡着的时候,她在走廊上站着,穿着薄薄的白色袜子,显出一种很符合年纪的清纯和可爱。   脸颊两边有一点可爱的粉红色,是太阳晒的。手又小又软,时不时把两本湿透的书翻动一下。   因为下午有数学课,书却还没干,她的眉毛皱着,含着一种在郑异维看来很可笑的焦虑。   郑异维上课的时候根本用不着书,他本来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嘲笑一番,顺便把书拿回来,随便往哪里一塞。   但是他没有。在风扇、知了和午睡同学的呼吸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后来在上课之前,书总算干了。他和同桌主动去拿书,并跟阮天心道谢——这件事把同桌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郑异维和什么人道过谢。   阮天心那时候怎么说的?好像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说:“没关系的,我是副班长嘛。”   她有一种很难解释的轴劲儿。大部分时候都很认真,当班干部也比其他同学当得称职。   郑异维后来想:是啊,她是副班长,我是她的同学,她觉得帮助我是应该的。   他又想:是啊,不单单是我的一本,还有同桌的书。她从来没有对我另眼相看过。   但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过分温柔。少年人一瞬心动,一生心动。   可惜那时候不懂,把方法用错。视欺负为在乎,拿瞩目做炫耀,沾沾自喜,愚不自知。忘了温柔有一天也会被耗尽的。   何况当时他分到的,也不过是一份和众人无差无别,同等的温柔。   直到现在,他看着阮天心的眼睛,里面找不到一点当年说“没关系”时的笑意,他才感觉到一阵从心脏内部钻出来的痛苦,让他在一刹那有想流泪的冲动。   他咬着牙,调整呼吸。然后对阮天心说:“其实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原来一句告白,是两秒钟就能说完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跨越时间长河、费尽辛苦。   阮天心很认真地回答他:“对不起。”   郑异维感觉自己的心脏呼地一坠。像一颗被解绑的石头。   阮天心补充道:“但是很谢谢你,希望你遇到更适合自己的人。”   她体面、漂亮的话语一出口,那种让郑异维恋恋不舍的温柔又回来了。虽然只是一丝,也让郑异维感到满足。   接下来的话也不再那么艰难:“很抱歉,初中的时候做错了很多事。”   阮天心的眼底水波粼粼的,很难想象世界上有比这更美丽的眼睛。   “没关系。”最后,郑异维听到她说。   他忽然很轻松,是那种放下了的轻松。“喜欢你”和“对不起”捆绑送出,就好像连同青春里的回忆也一并被打包带走。   郑异维庆幸自己遇见了阮天心。喜欢上她,他没有一刻后悔过。   ……   阮天心听到一阵细细的哭声。   她看到席云云从郑异维的背后走出来,哭得像是要背气。   “凭什么啊,阮天心。”她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喊出来的,“什么好处都是你的,那我呢?”   她低头,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自己的裙子。明明今天她也穿了一件紫色的裙子,还是渐变颜色,比阮天心身上的那件层次丰富许多。   但当她看到阮天心走进来,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了。   而老同学们窃窃私语,在背地里说的那些坏话,说她“东施效颦”“哗众取宠”的那些坏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恐吓着要把她的心脏吃掉。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不公平,难道只有在人和人的对比之间,才能获得守恒。   阮天心有多漂亮、温柔、善解人意,她就有多丑恶、暴躁、惹人生厌。   她天真地以为,一直努力,总有一天可以把属于自己的星星抓住;但不可能,好像永远也不可能。   她是个追星星的小孩,连滚带爬,被荆棘刺得满身是血,郑异维也从来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痛苦、嫉妒,和忿恨同时在她心底爆发,席云云发出一声尖厉得不像人的哭声,然后把阮天心重重一推。   角落靠墙,阮天心没有防备,脑袋后仰,在墙上磕了一下。顿时疼得皱起了眉头。   郑异维的脸冷若冰霜。他咬牙道:“席云云,你在闹什么?!不要像个泼妇一样!”   说完,把席云云拂开。愤怒的成年男人,下手没有轻重,把席云云推到了别人的ktv包厢门口,撞出一声闷响。   席云云又哭又笑,像要疯掉:“郑异维!你还跟我动手——”   阮天心:“……”   这场大戏唱的,现在卫视黄金档都不排这种,狗血得令人心慌。   她从眩晕中醒过神,赶紧想让郑异维冷静,不要再刺激席云云。又看到席云云背后,包厢门一开,一穿着紧身T、手臂有纹身的男人走出来。   男人明显不爽,“搁别人门口闹什么呢?唱歌都不痛快!”   阮天心心头一紧,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走廊的尽头,突然响起一声唤:“唉,天心!你们在那干什么呢?”   阮天心回过头,璨璨正从包厢门口出来。   阮天心顿时更加紧张,冲她喊了一句:“别过来!”   她声音天生不大,在整个喧闹的空间里根本不值一提。璨璨不明所以,继续往前走,“干什么啊?我要上厕所。”   这一头,大戏还没结束。席云云明显已经失去理智,竟然和那陌生男人杠上了。   “你管我干嘛!滚远点,老娘今天失恋……”   郑异维死死抿着唇,想把席云云拉走。   “嘿,”那男人道,“你还挺不怕死。”   他往身后一摆脑袋。小包厢里突然钻出了三四个成年男人,都有花纹身,很强壮,手上有啤酒瓶。   阮天心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全身的器官都在向她发出信号:危险!   璨璨走过来了,一声尖叫突然从她喉咙里破开。   紧接着,是席云云拉长的尖叫。像预告一般,恐怖的喊叫声、怒骂声和啤酒瓶爆裂的声音狂风般席卷了整个角落。   掩护在璨璨面前,被啤酒瓶砸到头的时候,阮天心第一个念头是:璨璨是孕妇。   第二个念头是:一天伤两次,这脑袋还好得了吗?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有璨璨更尖、更长的尖叫,以及郑异维骤然暴怒的脸在脑海中闪过……   紧接着便是一片全黑。有汩汩的温热从她额头上流了下来。   ……   …………   阮天心暂时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出租车上。宁可抱着她,跟司机吼道:“去第二医院!”   第二医院是离ktv最近的医院,总共才五分钟的车程。   宁可发现她醒了,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你要吓死我啊!别睡了!”   阮天心动了一下肩膀,茫然道:“你是谁?”   宁可:“……”   正当她被这一句话惊得六神无主之际,阮天心又轻轻笑了一下,说:“骗你的。”   “……”宁可又哭了,掐了一下她的手臂,“要死啊你!开玩笑也不看看场合!”   “不是,你这个样子……”阮天心闭着眼睛道,“好像我们真的在生离死别一样唉。”   宁可手指一比划,尖叫道:“他妈的,你是没看到!这——么长的口子!我操,我要杀了郑异维和席云云这对贱人!”   阮天心睫毛动了动,想看清楚宁可比划的口子,到底是多——长的口子。但是眼睛好像没法睁开了,眼前也黑乎乎的。   她这回真的有点慌,忍不住握紧宁可的手:“可可,我不会瞎了吧……”   酒瓶子照脑门砸下去,也会砸坏视觉神经的吗?   宁可无语道:“……不是,流下来的血还没擦,挡住了。”   阮天心松了口气,任宁可拿湿巾在自己的脑袋边缘轻轻擦拭。   “我的裙子上有没有血啊?”宁可感觉到她的手指在痉挛,产生一阵阵微小的颤抖,“是不是洗不掉了。”   宁可哽住,不知道怎么安慰。   “算了,我还有很多裙子呢。”阮天心渐渐停止颤抖,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   “就是可惜还没穿给谢观看过呢。”她叹了口气,又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宁可的声音也像跳频一样时有时无:“你又不是得了癌症……我帮你洗……”   一阵强烈的眩晕之后,阮天心放松下来,再次坠入黑暗。   ……   阮天心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非常神奇,像在穿越空间一样。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出租车上;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而且缝针都已经缝完,医生正在把她的脑袋包扎成一个地瓜。   阮天心想:果然是失忆。不过还好没有在缝针的时候醒过来,不然即使有麻醉她也受不了哇。   包扎完了,阮天心郁闷地顶着一个丑丑的地瓜脑袋。她表情恹恹的,很想把自己藏起来。   宁可说:“感觉难受不?”   “……有点儿,”阮天心感受了一下,说:“就是头晕,还恶心。”   医生建议做一个颅脑CT,做完之后检查出轻微脑震荡,建议卧床休息。   折腾半天,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宁可把她送到病床上:“今天先在这里观察下吧,明天早上再决定要不要出院。”   阮天心突然想起来,问:“璨璨怎么样?”   “没事儿,被她老公接走了。也是吓坏了。”   “那郑异维和席云云呢?”   宁可的语气明显变得很恶劣,“被带走了,做笔录。”   她想想又气不过,批评阮天心道:“你也真是个八百年难得一遇的倒霉鬼,怎么人家打架,最后都全须全尾的,光你一路人被砸得血乎拉喳的啊?”   “这件事,我也觉得费解。”阮天心诚恳道,“我还长得挺好看的,那位大哥居然也忍心下手。”   宁可被她逗笑,“酒瓶子飞过来的时候哪儿长眼啊?说到底还是你倒霉。”   说完,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阮天心看她精神不济,推了推她,轻声道:“你走吧,先回去休息。”   宁可拧着眉,“可是你……”   “我人在医院呢,能有什么事啊。”阮天心笑了,“头也不晕了,估计明天就能出院。”   阮天心劝她再三,宁可也实在是困,便没有再纠缠,打了声招呼让程功来接,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医院。   阮天心呆呆地坐在病床上。   她骗宁可了,头还很疼,又晕,又想吐。感觉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她赶紧闭上眼睛,哄自己睡觉。   医院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阮天心不喜欢的。她在消毒水和白色被褥的包裹里感到气短,连走廊上的哭声和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响。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挨了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凌晨四点。天都快亮了。   她没什么睡意了,就安静地看着墙。墙上有一些不知道谁弄上去的黑点,像一群小小的蚂蚁一样。   阮天心在心里组织蚂蚁搬家,甚至给每只蚂蚁都取好了名字。黛西、摩西、苏西……   在把它们数了整整三遍之后,她突然听到了门的轻响。   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但门真的开了。很轻的一声,风吹进病房。   她偏头张望,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谢观。   阮天心:“……”   她喃喃自语:“我在做梦。”   然后闭上眼睛。   完蛋了。她得有多想谢观啊,连白日幻觉都出来了。   幻觉中的谢观没有说话,静静走到床边。床单微微一陷:他坐了下来。   阮天心渐渐意识到不对。   男人的存在感如此明显,并不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轻易出现又轻易消失。有呼吸声在空气里流动,伴随着一点剧烈运动后的喘息,隔了几秒才慢慢平复。   谢观叫道:“阮天心。”   她猛的睁开眼:活生生的谢观!不是梦!   阮天心瞪大了眼睛,终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黑色衬衫,黑色西裤,束皮带。非常端整、禁欲的打扮,像是医生出席宴会,又或者是警官,无论什么,总之不沾一点尘埃,让整间病房都变得精致亮堂起来。   如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衬衣了。虽然很显腰肩,但阮天心发现他的左边袖口扣子掉了一颗。   一个要出席正式场合的男人,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   阮天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谢观,你的扣子掉了。”   说完就后悔了,真是呆头鹅。   谢观看了眼自己的衣襟,和袖口。随意道:“可能是蹭到墙了。”   他又声音很低地补充:“我没有注意到。”   ……阮天心仔细地咀嚼这句话。   然后,她的舌尖好像真的中了幻觉,无中生有,生出甜味。   谢观的说的话、谢观比平常急一点的呼吸、谢观仓促遗落的那颗扣子,组成了一道具有特殊意义的甜品,提供给阮天心意料之外的糖分。   阮天心干咳了一声,问他:“你不是还在桧阳拍戏吗?”   “乘高铁回来的。”谢观说。   历时一小时零二分钟。   “你怎么知道我被……嗯,酒瓶子砸了啊?”阮天心觉得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显得自己很蠢。   “你上热搜了,不知道吗?”谢观在微博上搜索关键词,找到视频递给她。   阮天心原本还很惊讶:被砸酒瓶子难道是很新鲜的事情吗?最近的热搜好廉价——   但是一看到视频,就明白了:热搜根本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郑异维……的打斗英姿。   郑异维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地道的中国功夫,简直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打得一整圈汉子哭爹喊娘,纷纷自闭。   很不幸,镜头的背景一直是靠在墙边上的她,血糊了半张脸;背景音乐则是席云云不知道是钦慕还是惊恐的尖叫,场面一度非常脑残。   阮天心:“……”   “这么糊,也看得出是我吗……”她虚弱道。   “是谢美香看到的热搜,她不确定。”谢观说,“但是这家ktv的名字你说过,能对得上。”   “他们不可能把你送去很远的医院,伤口如果不马上包扎很容易引发感染。”谢观有一条清晰的逻辑链,“所以只会在二院,距离这家ktv只有五分钟。”   ……阮天心没有别的问题了。   谢观也不说话,病房里陷入一段沉默。   模糊的、泛着毛边的月亮就要下去,换太阳升起来。房间里的光线像要去迎接一个初生儿一样,明亮活跃,即将填满整个空间。   衣冠楚楚的谢观坐在床边,是整个病房里最像礼物的存在。   阮天心安静地和谢观对视一会儿,突然轻轻撒娇道:“我好疼啊。”   阮天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量这样跟谢观说话的,但是她觉得没有关系,谢观不会责备她。   阮天心这样奇怪地笃信着。   那声音是甜的,勾连着糖丝的。但虚弱的小脸烙在谢观的视网膜上。她一恹恹,叫人心都要稀碎,恨不得跪下来,把全世界的好东西全捧到她眼前。   谢观用那双漂亮的、和深情毫不相干的眼睛看着她,瞳孔的颜色深得不同寻常。   但比任何人都专注,里面只印出了唯一一个,小小的她的影子言言。   他露出了一种没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似乎对自己无奈,又要对她妥协。除此之外,无计可施。   然后他张开手臂,像抱一个易碎品一样,抱住了她。   ……   郑异维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天渐渐亮起来了,疲惫在阳光里雪糕一样融化。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缓了一口气,拨通了阮天心的电话。   “喂?”   她的声音非常轻快、满足,好像刚刚收到圣诞礼物的小女孩。但是郑异维感受到一阵痉挛般的痛苦:她甚至没有存他的电话号码。   “是我,郑异维。”他听到自己说。   没有等阮天心接下去,他径自道:“连累到你,真的很对不起。我——”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有一阵哽咽塞住了他的喉咙。   好像一个懦弱的从犯一样,他匆匆挂断了电话。垂下头,脑海里却一直在回放刚才看到的场景。   凌晨三点半,他坐到了病房外的椅子上,不敢进门。   尽管他知道阮天心不会怪他,他还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一是没有阻止席云云,让事态变得无法控制;二是没有及时将阮天心送到医院,他昏头了,只想着打架斗殴,给阮天心报仇。   到头来,他还只是个没有长大、一味冲动的小男孩。   正在他反复犹豫的当口,走廊上传来一阵渐近的足音,引得他抬头看。正好看见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把墨镜随手摘进口袋。   明明穿得笔挺,但略有些风尘仆仆。甚至皮带都支出来一截,收拾不及。   他一边迈开长腿往前走,生风似的,一边把皮带抽出,再系上。皮带两端相碰,发出“喀”的一声响。   这声响让郑异维回神。他愣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张脸,分明是经常出现在大荧幕上的脸。   那是谢观。   郑异维心乱如麻,竟来不及作出反应。眼睁睁看着他扫了他一眼,推开了病房的门。   ……   现在回想起那时,谢观轻轻推门的姿态像一位骑士,朝他看过来的那一眼——   却像国王。   争无可争。郑异维变成了一粒尘埃,被他用微乎其微的力道,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衣冠楚楚的谢观坐在床边,是整个病房里最像礼物的存在。”   今天早吧!明天还是18点哦。 第24章   谢观是临时请假赶来的, 只有半天假。再过一个小时,差不多就要回桧阳了。   阮天心很舍不得他,又不好意思说, 就东拉西扯地和他讲话。   “唉, 静养真的很无聊的, 连站也不给站。”   “我咨询过医生,要以卧床休息为主。”谢观替她掖了下被角, “如果头部过度活动的话, 很容易导致病情加重。”   他一板一眼复述的样子很能唬人。阮天心看了他一会儿, 赞美道:“医生, 你好专业啊。”   她还要坐起来鼓掌, 被谢观一只手按住。   他拧着眉心,那副很没有办法的表情又浮现了, “你乖一点。”   因为熬夜而沙哑的音质,又轻又慢,好像贴在耳边的安抚。   阮天心脸一红,不乱动了。   “出院以后, 在家静养一阵,少活动。等到养好了再出来,知道吗?”   阮天心就很乖地点头。   “伤好之后,有什么安排吗?”谢观又问。他的眼睛在看病房里的窗帘, 两扇之间露出了一道缝,阳光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他看上去很想把它拉严实。   阮天心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安排呀。”   等一下, 这种问句,她好像在偶像剧里听到过。   通常来说,男主问你“有什么安排吗?”,意思就是说“没安排的话,我们可以去约会”!   所以……这是一个约会邀请吗?   阮天心浅薄的纸上经验对付不了这种突发情况。她像个设错程序的机器人,蹩脚地憋红了脸,等待一个确切答案。   谢观说:“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安排,我也没有安排的话……”   是错觉吗?他的尾音好像拖长了。   阮天心屏住呼吸。   “……我可以帮你物色专业的跆拳道培训班。”   谢观如是说。   阮天心:“……”   她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没扑倒在被褥上——结果被谢观握住了手腕,避免了一头栽倒的可能。   谢观像摆一个洋娃娃一样,把她按照原来的姿势摆好,又忍不住笑,说:“骗你的,别动了。”   阮天心好悲愤。所谓“骗人者恒被人骗”,几个小时前阮天心还在骗宁可装失忆,几个小时后就被谢观耍得团团转。   因为刚才的牵动,头部突然迎来一阵猛烈的眩晕。她可怜道:“谢观,你头顶上好像有八个小天使在转。”   谢观:“……”   不等他说话,阮天心又主动递台阶,“其实跆拳道班也挺好的,强身健体,打小混混。”她干巴巴道。   谢观笑得比平时任何一次聊天都要频繁,“说了是骗你的。”   他又往前倾了一点,望进她的眼睛,道:“去看电影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一刹那,就好像春回大地一样。阮天心感觉天亮得过分,空气里都带着花香。   明明是夏天,她怎么像沉醉在春季里呢?谢观的眼睛也像有一个漩涡,把她原本就不清醒的头脑搅得更浑了。   大约停顿了有两到三秒,她才昏头昏脑地说,“好、好啊。”   因为结巴,还咬到了舌头。阮天心一下子清醒了,发出一声含糊的“唔”。   谢观凑了过来,看架势好像是要检查一下她的伤口。阮天心连连摆手,脸红得话都说不完整,“不用了不用了……”   谢观说:“给我看看。”   这道语言指令一输入,阮天心牌机器人便因为没电暂时关机了。   她一声不吭,抿着嘴巴,给人一副很听话、又可以随意伤害的错觉。谢观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使了点力往上抬,她就像一种懵懂的贝类,对他打开了口腔。   红嫩的、柔软的,随时可以探入的。   谢观的眼睛变得黝黑。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轻道:“没事。”又说,“说句话也能咬到,需要帮你报一个语言培训班吗?”   阮天心:“……”   她缓缓地合上嘴巴,突然觉得很悲伤。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的谢观老师总给人一种牙尖嘴利的感觉。   但是一看,连太阳光都偏爱他,整个人就像描了金边似的,长而浓的睫毛托着光点。简直神仙造化,太帅了,阮天心一下子原谅了他。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有空的话一起看电影。”她打起精神,冲谢观伸出小拇指。   谢观失笑道,“你把我当成谢灵均吗?”   “才不是,”阮天心认真地说,“如果你跟我拉钩了,就会有印象,即使忘记了也会马上再想起来的。”   她又嘴巴很甜地补充一句:“但是如果实在很忙的话,那也没关系喔。”   说话的间隙,她还一直朝谢观伸着小拇指,看上去极为较真的样子。   虽然,这种类似小孩子过家家的行为非常可笑,配上她煞有介事的表情更显得幼稚,但谢观还是像每个致力于满足孩子心愿的家长一样,同她勾了勾手指。   “等我忙完这一阵,不会反悔的。”   他的眼帘搭下来,有种意外的温柔味道。   ……   谢观很忙,不一会儿便走了。宁可来接阮天心出院的时候,听她说起这个噩耗,顿时捶胸顿足: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不能再多待一个小时?”   她还没见到过爱豆的真颜啊!   阮天心研究着宁可带来的养乐多吸管,为什么戳了半天都没有戳上去。于是心不在焉道:“我给你发信息了,你那时候应该是在睡觉?”   宁可:“……是啊。”   阮天心温吞地安慰道:“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   “我看……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机会吧。”宁可意有所指。   “……”阮天心不吭声。那对又大又圆的眼珠往她脸上转了一圈,又撇向窗外,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宁可无语:丫头片子还学会装了!麻烦先把自己红爆了的耳朵盖起来好不好?   ……   受伤这件事情,阮天心没和家里任何人说,然而白露还是知道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白露鲜少回家,阮天心也习以为常。但静养的第二天,白露回来了。   那天傍晚,白露像一个很普通的家庭里的母亲一样,熬了一锅白粥。又配了点小菜。   虽然煮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阮天心还是感到惊讶:因为白露阿姨极少下厨房,除非是在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比如,她和阮秋萦的结婚纪念日;再比如,陆星屿的生日。   白露在极为寻常的一天,为她煮了粥,并端到房里来,看着她一点点喝了。   她非常不擅长和晚辈相处,即使是照顾病号吃饭,也绷着表情,好像在思考国家大事。   阮天心向来有点怕她,不敢吭气地把粥喝完了,然后局促地说:“谢谢阿姨。”   白露对她勉强挤了一个笑出来,告诉她关于医疗费、护理费和精神损失赔偿费的问题不用担心,甚至连砸酒瓶的大哥本人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阮天心并不想深究“妥善的处理”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处理方式,但是对白露的关照感到受宠若惊,像个复读机一样笨拙地对白露说“谢谢、谢谢”。   “那个席云云……”白露忽道。   她皱着眉,带出一点鲜见的厌恶,“家里还有点背景。年纪不大,惹祸一流。刚在院门口看到她,被两个保镖又拖又夹,死活要进门给你道歉。”   阮天心默了一默,“她脸上红吗?”   白露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说:“左边脸上有一点。”   阮天心知道,应该是席云云被她爸打了。   席云云是好出身,爸爸是上流社会的常驻人物,家教甚严。但她是天生反骨,从初中开始,因为追男人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了。   然而为了郑异维,“虽九死其犹未悔”。   “她这么鲁莽,如果没人拦着,连累的就是孕妇。”阮天心并不同情她,也不能理解她为情癫狂做下的蠢事,“我不想接受她的道歉,但她应该对璨璨再说一遍对不起。”   虽然璨璨也是没有分清楚情况,贸然卷入风波;然而事情毕竟是席云云最先挑起的。   白露突然对她挑眉笑了一下,是很自然的那种笑,“所以刚才她被我轰出去了,连带着那些杂七杂八的补品。连病人能吃什么都不晓得,什么烂心烂肺的东西。”   白露对不喜欢的人评价一直很刻薄,阮天心看着她意气飞扬的表情,也笑着说:“换我我也这么做。”   “那天你们在场那会儿,”白露敛了笑,“路人拍了另一个角度的视频,把席云云的脸和吵架的全过程都录了,虽然热搜已经撤了,但散布了不短的时间。”   “这件事不利于席家名声,要我看,他们不会保席云云。”白露继续道,“很大可能会送席云云出国。”   经历这件事,郑异维对席云云深恶痛绝,她又被家族放弃,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来作妖了。   阮天心想,估计席云云也没有想到,自己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的几句话,竟然会引发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   受伤的第三天,璨璨也来看她。带来了很多水果和礼物。   “本来要来接你出院的,”璨璨内疚道,“我老公把我按在家里安胎,肚子里那个还小呢,搞得紧张兮兮的。结果今天才放我出来。”   “把你吓到了吗?”阮天心关心道,“孕妇是要注意点的,感觉怎么样啊?”   “壮得能打死一头牛!”璨璨说,“不过那天看到你,真的把我吓坏了,这么大的一个酒瓶子,哐当一下砸下来,感觉你脑袋还没个酒瓶子大呢……”   “嘶……”阮天心越听越觉得牙酸。被璨璨一描述,场面堪比哥斯拉降临地球。   不过阮天心作为保护弱小的正义英雄,收获了璨璨由衷的感谢。临走的时候还一直说:“如果你不嫌弃,我肚子里的孩子认你做干妈!”   阮天心当然不嫌弃。就是感觉自己也步入能当妈的年纪了,突然有点不适应。   这恋爱还没谈呢。   虽然说早已经把“谈恋爱”这件人生大事提上议程,但是能和她谈恋爱的对象,距离工作结束还遥遥无期。   于是,“电影院之约”搁了快一个月,从盛夏搁到了夏末。   ……   在谢观的电影拍了一半的时候,剧组需要转场取景,他得以离开桧阳,获得两天的休假。   暑假的倒数第二天晚上,阮天心收到了谢观的正式邀请。   毫不夸张地说,她是从床上直接蹦起来的,好开心啊!   她蹦着下床,拖鞋都甩掉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了。结果撅着屁股在地毯上搜索了半天,最后还是从床底下捞出了那一只拖鞋。   快速地洗脸,来不及敷面膜了,涂水乳化了个淡妆。不是阮天心不想化得漂漂亮亮的,但是这方面她不擅长,只会简单地化一个眉毛、然后涂口红。   裙子选了一件柔粉色的,有点轻纱质地,看上去像一团浮起来的雾,既浪漫又温柔。   谢观的邀约来得仓促,她准备不及,弄完这些也快到她出发的时间了。不过刚走出去两步,她又急匆匆地折回。   从抽屉里取出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对粉色的珍珠耳夹。   她对着镜子戴上,左右摇晃一下,确定没问题;又从包里找出一副超大墨镜,这才放心出门了。   ……   阮天心自己开车去影院。谢观原本想要来接她,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你是明星唉,”她紧张道,“我们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一起出现吧?”   视频通话里,谢观注视着她的脸。心不在焉:老实说,一起出现也不打紧。他并不在意。   但是阮天心很为他考虑,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谢观觉得可爱。他欣赏了一阵她的表情后,不耻下问道:“那有什么好方法吗?”   阮天心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她的办法很烂。   就是两个人分开行动,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只是两个碰巧看同一场电影的路人。等到开场之后,再坐到一起。   阮天心:“天-衣无缝,十分完美。”她还挺了挺胸脯。   谢观不置可否,表示“你开心就好”。   所幸,晚上八点场的人并不多。暑假没几天了,小朋友都不太看得见。   当阮天心走进影院的时候,谢观一眼就认出了她。   原因无他,她脸上的墨镜实在太大了。   谢观:“……”   他看到她站住,往整个影院内部张望一圈,很快锁定了他的位置。那一瞬间,即使眼神被墨镜阻挡,谢观也能感觉到她一下子快乐起来。如果人的尾巴没有退化,她现在恐怕要把它摇得像螺旋桨一样了。   这种简单的、像白纸一样的快乐感染了谢观,让他不自觉也笑起来。   阮天心起先还有点矜持的,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地走;但是没走两步,就有点等不及,小跑着往他这边加速。   然而加到一半,她突然又想起了两个人商量好的计划。   “……”不对啊,她不应该一看到谢观就冲过去的,这不是暴露了吗?   还好不晚!   谢观眼看着她跑到一半,硬生生拐了个弯儿,冲进检票口。   ……结果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很难为情地捂住了脸。   谢观迈开步子,行至检票通道。   “小姐,”他的身子前倾,朝毫无防备的女孩子笼罩过去,“你的票掉了。”   口齿清冷,不紧不慢。   阮天心转过头去,对上他一双笑意粼粼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明天! 第25章   谢观把电影票放进阮天心手里。   他的手心冰凉, 一触即分。   阮天心悄悄瞧了一眼工作人员,发现她并没有认出谢观,反而对她面露怀疑。   阮天心:“……”   也是, 毕竟谢观有特殊的伪装本领。虽然只简简单单戴了一个口罩, 但气质、声线和平时工作的时候完全不同。   工作人员盯着阮天心看了好久, 好像在费力解码:这到底是娱乐圈哪位女明星啊?   阮天心被她看得紧张,同手同脚地往影厅里面走。   过程中, 她假装很无意地往背后张望了一眼:谢观的演技比她好多了, 就像一个真正的路人一样, 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 走到同一排、相邻的座位坐下。   阮天心屁股碰到椅子的那一瞬间,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紧接着, 她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含着气音的笑,非常熟悉。   “……”她的眼睫毛抖动了两下,懊恼道:“你不要笑我。”   她又小声补充:“因为是第一次。”   “嗯,第一次。”谢观把她的坦白放在牙关里温柔地尝, “做得很好。”   影厅的灯突然全灭,电影马上开场了。   他们今天来看的电影是《美丽人生》重制。   “我初中的时候就看过这个了,”黑暗让阮天心胆子变大了一点,凑到谢观耳边悄悄说, “老师放给我们看的,印象很深刻。”   “当时我们班上很多女孩子都哭了。”   她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像一个期待着最新一集动画片的小朋友一样, 扭过头去,把手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地等。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没有人再开口。   谢观望着大屏幕,脑海里闪过很多花火一样短促的念头。   他听到周围有一些咀嚼声响起来,整个放映厅里渐渐弥散开甜甜的爆米花的味道。   谢观看了一眼两人的座位中间。空荡荡的,没有饮料,也没有食物。   失误了。   但阮天心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的样子。在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中,她甚至都没有往谢观的方向看过一眼,仿佛他们的确是一对陌生人。   电影里,男主角躺在床上,向好朋友学习“叔本华的魔法”:意志决定一切。只要你开口,下一秒它就实现。   谢观在很小的一个瞬间动过念,他像男主角对待女主角那样,在心里向阮天心说了一句:   看我吧。   ……但是阮天心并没有转头。她的侧脸线条拥有与正脸不相上下的纯净与美丽,如同北欧油画里的少女。   谢观回过神,抵住额头。   他在心里笑自己荒唐。   随着电影的进行,他发现看阮天心远比看电影本身更有意思。他可以很轻易地从她的嘴角、眼神和肌肉的牵动里读出剧情。   就比如现在,她一直在笑,证明剧情演到了非常幽默的时候。   谢观分神看了大屏幕一眼。男主圭多使尽各种方法讨多拉欢心,用来当遮雨工具的昂贵绸布,从天而降的钥匙……   阮天心就像电影里的多拉一样被逗得咯咯直笑。   谢观突然探过身来,轻声问:“你喜欢这种吗?”   阮天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这种?哦……圭多的做法吗?”   她终于正视了一眼谢观,并从昏暗的环境里读出了他绝对算不上高兴的表情。   “嗯……”敏锐的直觉发挥了作用。阮天心联想谢观平时不爱说话的样子,谨慎道,“不太喜欢。有点油嘴滑舌的。”   谢观:“……”   他坐回椅子上,漠然地想:小骗子。   如果她喜欢这样,他倒是也可以变成这样。   他兀自思索了一阵方案,费了一点时间。   再转头的时候,竟然发现阮天心哭了。   电影的音乐也变了,就好像在应和她的眼泪一样。看来,男主角一家遭受了不太好的境遇。   借着微弱的光,谢观凝视着阮天心。也不过巴掌大的脸已经湿了一半,两丸眼珠被水浸透了,湿得厉害,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滚下来,是整个影厅里唯一闪烁着亮的东西。   他反射性地去摸口袋:没有发现纸巾。这是当然的,他从来没有带纸巾的习惯。   而阮天心还在哭,她的哭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嘴唇被抿住,像是觉得丢脸,在跟自己较劲。   谢观默不作声地凑过去。手指轻轻拨了一下她的脸。   她就像一个听话的玩偶一样转过来了,简单至极。谢观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远比叔本华的什么狗屁方法来得直接。   谢观的手指先尝到了她的眼泪:是温热的。   谢观有理由怀疑这比他遇见过的所有泪水都烫,因为他的心脏也开始缩起,就像一根从指尖连起的神经被烧断了,大脑嗡的一声,失去理智。   阮天心不再看着电影了,只是抽噎着和他四目相对。隔了两秒,像要把自己的狼狈藏起来似的,她伸出一只手试图挡住眼睛。   但是没有成功,手抬到一半就被谢观按下去了。掌心紧密地贴着手腕皮肤,比平时温度高不少。   阮天心被激得一抖。   之后降临的那个瞬间,就像被捕捉进电影里的一个慢镜头:   谢观的脸再次凑近,将她的嘴唇咬住了。   ……   电影里的一切声音都呼啸着,汇聚成一个漩涡,被空洞吸走。   剧情变得不再重要,而谢观的存在感明显到前所未有。   他的手搭在她的脑后,用了点力气,要把她的脸整个捧过来一样。阮天心迫不得已微微上仰,像一只濒死的天鹅,一窍不通地被他亲着,时不时轻轻吸气。   呼吸变得潮湿了。嘴唇的感受完全无法忽略:是软的,很热,被摩擦得马上要起火。因为眼泪的加入,混合了一点有刺激性的涩苦。   谢观的吻和他平时的矜贵不一样,有一种古怪的狂热,几乎要把她整个吞没。阮天心有点畏惧地,想往后退,却被单手扣住,重新拖入陷阱。   在节奏终于慢下来的时候,谢观的手游刃有余地开始动作。从脖颈往上,碰到耳骨:冰凉的触感明显不同于皮肤,这让他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他摸到了,他送给她的珍珠耳夹。   “……”   阮天心被他的嘴唇贴着,还在茫然地换气。   下一秒,谢观就像一个突然找到标记物的沙漠旅人,用一种近乎疯了的力道,重新堵上她微微张开的嘴唇。   ……   他们在一片昏暗的光里,接了一个很长的吻。历时三分二十五秒。   终于被放开的时候,阮天心早已不哭了。整张脸都是红的,像被谁欺负狠了,脸上还残余一点湿漉漉的泪光。   谢观抬手,帮她将那点泪痕拭去。   阮天心还张着小小、圆圆的嘴巴。她实在是笨拙,刚才的吻让她换气不够,眼下正在急促地呼吸。   谢观心情很好地注意到,那点原本干枯玫瑰似的唇上色泽,现在已经变成了新鲜草莓果酱的颜色。   这使他感到更加满意。唾液交换也因为对象的特殊性和唯一性,而变得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无聊。   ——甚至非常轻盈、甜美,令人有一种不至于失态的心慌。这种颤抖让谢观觉得新鲜,从而生发出对阮天心的不合理性的陶醉。   不过,当再次接触到阮天心的目光的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这种陶醉应当一直存在,只不过因为亲密的举动而使它放大了而已。   阮天心抿着嘴唇,脸和脖子都是粉红色的,极其惹人怜爱。谢观听到她勉强镇定地说:“我们……这是在……”   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好像勇气被谁偷走了。谢观直视着她的眼睛,等待她说下去。   “这是在……约会吗?”   她抖抖索索地,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整。   谢观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当然,”他失笑,“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   至于电影剩下的那一部分演了什么,阮天心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就像喝醉酒之后的断片。   她晕乎乎地被谢观牵出放映厅,谢观对她说:“稍等一下。”她就钉在原地。   谢观没去多久,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还站在那个点上,一动不动。低头看得很专心,但是地上空无一物。   他故意踩着略重一点的步子,走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阮天心,阮天心就像一只被吓到的小浣熊,对谢观翻出她毫无防备的肚皮。   谢观问她:“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阮天心嗫嚅道。她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脚尖在地面上蹭。   谢观冲她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可乐、爆米花:“吃不吃?”   阮天心确实有点饿,点点头。谢观就把手上捧着的全部放进她怀里。   两个人慢慢走出电影院门口。   阮天心喝了一点可乐。她打出一个小小的嗝,突然迟钝地“啊”了一声。   “忘记了……”   “什么?”   “忘记装陌生人了。”阮天心沮丧道。计划大大的失败!   她一时紧张,刚才还迟钝的眼睛又灵活起来,往旁边转来转去。   谢观把她的脸扳过来,要她正视自己。没什么表情地道:“怕什么。”   阮天心一时被他慑住,隔了两秒才慌忙道:“不是怕我,是怕你——哎呀,这个……”   她说得很急,发音又很清脆,像一颗颗小豆子从嘴巴里往外跳。   正因为急,墨镜还从鼻梁上滑下来了,她又没有手去扶,一时呆住了,场面十分搞笑。   谢观伸出一只手,把她的墨镜托住了,重新调整好。那副墨镜实在是大,几乎要把她大半张脸都包住,但还是显眼不过,被他润红的嘴唇。   他又像顺手似的,拨弄了一下她的唇瓣,轻声道:“要戴就戴着吧。”   阮天心的脑袋现在就是一团浆糊,“唔……唔。”   “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问,似有无穷耐心。并把她手上的爆米花捞进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上翻,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邀请动作。   “那就走,走吧。”   阮天心这回只愣了半秒,就反应过来。好像生怕他反悔,小手像兔子似的,热乎乎钻进他的手掌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是没有甜甜的评论就说不过去了哦(伸手讨)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沮丧了,糖分就没有办法爆发的(垂头丧气) 第26章   阮天心的车停得很远, 离影院还有一段距离。   当谢观问起“为什么停这么远”的时候,阮天心难为情道:“因为影院的停车位是侧着的,还有一个上坡, 我怕停不来, 把人家的车刮了。”   她是新手上路, 可不敢妄动。   谢观配合她的步调,正慢慢往前走。   他的口罩脱了, 鼻梁上也架了一副墨镜。比阮天心的小点, 是阮天心从包里掏出来的。   他们两个现在就像一对史密斯夫妇。   听了新手司机的理由, 谢观“嗯”了一声, 平静道:“还以为你是想和我一起走一段。”   阮天心:“……”   本来她还真没想过这个!毕竟在她完美无缺的计划里,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分道扬镳了。不过现在,能多一点时间在一起也很不错。   走在夏天的小路上, 隐隐能闻到不知名的花的气味。阮天心像突然开了窍,装作很成熟道:“也、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哦。”   她顾左右而言他,“毕竟这条路的花也开得很好。”   因为漂亮,所以想和你一起来。   谢观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突然彬彬有礼地问:“可以再说一遍吗?”   阮天心被他握着的手心开始出汗, 她小声逞强:“……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   “不说的话,我要开始亲你了。”谢观用最有礼貌的语气,说着最野蛮的话。   阮天心好像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过了两秒, 她才慢吞吞地说:“……也、也不是不可以。”   谢观的脚步停了。   阮天心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却听到他喟叹般的一句:“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可惜她没法知道下半句是什么了。因为谢观又像耐心耗尽一样,非常草率地把墨镜摘了, 用单手把她搂过去。   两个人在僻静的小道上又接了一个吻。   不算长,但是是甜的。   像阮天心这样的恋爱新手,被放开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是得体的。她今天晚上头晕太多次了,索性自暴自弃道:“你好甜啊,是爆米花的味道吗?”   谢观说:“只吃了两颗。”   “因为要控制体重的关系吗?”阮天心好奇,“但是两颗也太少了,可以多吃一点的吧。”   她拿出手机开始查爆米花的卡路里。谢观就立在旁边注视着她。   在很多时候,他并不太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但不妨碍他此刻欣赏,她为他着想的表情。   “100g爆米花是387大卡,出了名的高热量食物,但是……”阮天心把墨镜往上推了推,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从谢观的角度看,她低着头的时候,脸颊肉是有点鼓的,像那种婴儿肥的小朋友。   “我觉得你可以——”再吃几颗。   话又没说完。因为又被亲了。   阮天心抬手,捂住刚被啾了一口的脸颊肉,“……”   “你怎么又亲我?”她讷讷道。   谢观平淡,又很理直气壮:“亲你就亲你,还要挑日子吗?”   阮天心对这种言论向来是无言以对的。所以她只能软软地骂:“流氓。”   用宁可的话来说,谁能拒绝阮天心的嗔怪呢?这个人的心要么是钢铁做的。   谢观的心当然不是铁做的。所以他不能避免地陷入进去,笑得和当初的宁可一样,心动又无可奈何。   ……   因为谢观不能吃太多爆米花,所以剩下的爆米花被阮天心包了。   当喂阮天心吃了一颗之后,谢观突然对这个小游戏产生了无穷的兴趣。他像逗一只漂亮猫狗似的,开始对单一目标进行机械化投食。   阮天心刚开始很听话,谢观喂一颗她吃一颗,小舌头一卷,嘴巴再鼓一鼓,里面都是甜味。   但是谢观太像个喂食机器人了,阮天心刚吃完一颗,下一颗就不间歇地跟上来,导致她越吃越腻得厉害。最后坚决制止:“停!不可以再吃了。”   再吃下去,她真的会胖啊!   谢观便收了手,表情难得有点遗憾。   阮天心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思想斗争半天,只得悻悻道:“那再吃一点。”   说是“再吃一点”,结果又变成“再吃亿点”。不知不觉,一桶爆米花居然被她吃完了。   阮天心摸了下自己圆圆的肚皮,又看了看谢观明显愉悦起来的表情,忍痛决定什么都不说。   在爱情面前,人总是不免要做出一点牺牲的!   低头再一瞧,连可乐也空了,晃一晃纸杯,里面发出冰块碰撞的轻响。   谢观偏头看了看,“喝完了吗?”   阮天心点头。他便把纸杯拿过来,脖颈一仰,随手把剩下的两块冰块倒进嘴巴里了。   阮天心:“!!”   她“嘶”地吸气,“不冷吗?”那是冰块唉!   谢观的腮帮子有一边鼓起来,一边就消下去,意外的可爱。他嚼着冰块,道:“不是很冷。”   说完,一阵风吹起,扫过阮天心身体,让她打了个喷嚏。   谢观:“……”   阮天心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太单薄了。夏天的晚上,如果有风还是有点冷的。   谢观把爆米花桶和纸杯扔进垃圾桶,解下外套,披到阮天心身上。   他做这种动作的时候,再自然不过,仿佛只是很顺手的一件小事。解衣服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还没等阮天心反应过来,带温度的外套就披在自己身上了。   和娱乐圈其他男星不一样,谢观从不用香水。但是外套上有他的味道,有点像新做的木制品的香味,隐隐的、不动声色。   但很好闻。   阮天心:“哇。”好帅啊……   她手指揪着外套,脸红红的。谢观突然俯身,同她脸贴脸道:“嗯?”   阮天心结巴着说:“你、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啊!”   这完全是可以参加相亲节目一盏灯都不灭的级别吧!   谢观拨了一下她不停颤动的睫毛,“因为是你才这么做。”   他又说起以前上一台综艺,因为分不清西柚色和珊瑚粉的口红,被说了很久的“钢铁直男”。   阮天心听了,诚恳道:“主要还是你这张脸太能迷惑人了。”   雄性化的英俊深刻,五官像被精雕过一样,像希腊众神里的一个。   但其实冷峻、寡言,并不爱笑。内在和外表,有截然不同的温度。   阮天心又问:“那个综艺节目叫什么名字啊?”她想回去补一补。   谢观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建议你最好不要。”   ……   再走得慢,路也是会走完的。   两个人在小路上足足磨蹭了半个小时,这才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   阮天心开车回去的时候,音乐广播正好出了恋爱专辑,情歌一首接一首,放个不停。   以往这个时候,她听到这种恋爱甜曲心里肯定要不高兴,因为别人有的她还没有呢;现在嘛……   当然是把音量开得更大一点啦!   一路摇头晃脑地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和谢观报平安。两个人又通了会儿视频,这才睡觉。   ……但是哪里睡得着!   阮天心半夜两点爬起来,兴奋地对自己的达菲熊、音乐小熊和其他无论什么熊都说了一遍今天出去约会的事情,熊要是是活的,老早被她烦死了!   ……   折腾到三点才睡的阮天心,在早晨,手机铃声响的那一刻,痛苦至极。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这不会是假的吧。   不不,脑震荡应该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所以谢观昨天真的亲她了?还是好几次?   但当她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就彻底明白了:不是梦。   因为电话另一头,宁可对她大呼小叫,十分痛心疾首:“阮天心啊阮天心,你上热搜啦!”   阮天心:“……”   她困顿,且迷茫地想:这个剧情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双叒来了?   她打开微博,三秒后,头晕目眩,“啪”地栽倒在床上。   微博热搜第一条:谢观素人女友。   后面的跟着一个小小的标签:爆。   ……   宁可挂电话前,向她啧啧:“您老是什么热搜体质啊?得亏您还不算太蠢,晓得遮一遮。要是露脸,您岂不是要被谢观的女友粉撕咯!”   阮天心恭敬道:“是是是,您说得对。”   但即使是不露脸的照片,也足够引起全网沸腾了。毕竟谢观从出道到现在,还没传过一个绯闻!   这下一爆就是个大的,还有九宫格照片为证,怎能不让吃瓜群众兴奋!   阮天心点开图片。不得不说照得还挺好的,就是有点模糊。视角以谢观为主,她大多数时候只出现了一个背影。   谢观给她喂爆米花,嘴角隐约有笑,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她在低头查卡路里,谢观也低头,视线并不在手机屏幕上,而是俯视着她。   谢观从她脸颊上偷了一个吻,甚至还闭上了眼睛。照片里,神情专注到近乎虔诚,锋利的下颌骨线条鲜明可见。   阮天心不禁用手摸了摸屏幕,出神地想:原来谢观那个时候,是这样的表情吗?   但让阮天心没有想到的是,引起最多议论的居然是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上,谢观给她披上外套,又把她粽子一样裹好,一面低头讲话、一面拢着她走。   评论区简直尸横遍野,死伤无数。   -“温柔到滴水好吗??他一低头笑我都要开始发大水了。”   -“这、他、妈,是、谢、观?震撼我全家!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会给人披外套呢?”   -“同ls姐妹。各位去看看这位谢姓男子在三年前上的综艺吧!xxxx第x期,淦!口红色号一问三不知,女朋友感冒提醒多喝热水,再配上他那副长相,老娘真的以为他是纯铁壁直男!跟对象一起出街也只会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那种!”   -“srds,直是很直,暖也是很暖的。只不过人家暖的不是你。”   -“哈哈,我不活啦(微笑)(微笑)(微笑)。”   ……   阮天心窘迫地动着手指,往下翻评论。渐渐看到路人发表了一些对她本人的看法:   -“谢观这副天颜谁能配得上啊?前两天我还在b站看他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绝世芳华女星拉郎,美得流口水。这个素人小姐姐得好看成什么样子啊?能让神仙下凡??”   -“虽然戴着墨镜,但是脸是真小。用寒国人的话来说就是“戴上墨镜脸会消失的程度”吧!我超超超羡慕!”   -“谢观是演员又不是偶像,有什么不可以祝福的……演技好就完事了。何况,本直男就爱照片上这款,胸大腰细身材好,张口就骂的恶毒怪先自己站秤上,称称看到底几斤几两呗。”   再一刷新,这些路人的评论下面就已经全被谢观的女友粉攻占了。个个哭天喊地,撕破脸皮,说“瞎了你们的眼,这个戴墨镜装b的矮冬瓜哪里配得上哥哥”!   阮天心沉默地盯着“矮冬瓜”这三个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热搜上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超话已经炸开了锅。阮天心想给谢观打个电话,结果手机正好震动,拿起一看:星屿。   她按下通话键。   刚一接通,特强沙尘暴伴随陆星屿气怒至极的咆哮音,朝她席卷而来:   “阮——天——心!你以为我看不出那是你?上次被啤酒瓶开瓢没告诉我勉强算了,这回你跟谢狗谈恋爱都不跟我说——你完了,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我杀头吧!”   说完,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阮天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对我们观心这对儿来说,在一起只是个开始……   我最爽的就是身份逆转哒!别看谢老师现在一副陷入爱情的样子,但还是有点端着……他们谈起恋爱以后的部分才是我真正想要写的部分,我有爽到!(竖大拇指)   当然,糖是不会少的啦,本人温馨日常选手!非常擅长感情戏(不要脸)   ps昨天居然有这么多评论!好开心馁!!明天应该是更6000哒!怕什么就是肝! 第27章   阮天心被陆星屿骂呆了, 电话挂断之后的整整十秒,脑海里都还是嗡嗡的回音。   缓过来之后,她有点心虚。   毕竟星屿和谢观的仇恨不共戴天(虽然是单方面), 而自己的姐姐又跟敌人在一起了, 他难免有被背叛的感受。   但, 谁让谢观这么好看、这么香呢?   这么可口的一只谢观就摆在那里,现在主动向她打对折出售, 这样的便宜买卖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此时不买, 以后谢观被别人抢走, 她可没地儿哭去。   阮天心虽然看上去温吞吞, 但是并不是优柔寡断的那种女孩。本来打算谢观回来就告白,现在礼物主动跳到她手心来了, 更棒啦!   所以,她很没良心地先把星屿的怒火放在一边,死期未到,享受当下。   她打算先给谢观打一个电话。   电话隔了三、四秒才接通, 传来谢观轻缓的声调:“……早上好。”   他的声音有点沉,好像困意还没有消解。打招呼的方式如同今天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无数天。   阮天心忍不住雀跃起来,跟他道“早安”。甚至心情也在他平而慢的语调中沉淀下来了,变得不那么急躁。   但是该问的事还是得问, “你看到热搜了吗?”   谢观:“刚看到。”   似乎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谢观娓娓地继续道:“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拍到你的全脸。谢美香替我预约了EA时刊的专访, 我会在采访的时候解释这件事。”   阮天心忍不住脱口道:“那打算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说完,她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烧起来了。   谢观似乎是笑了一声,“正在交往,以结婚为目的,感情稳定发展中,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阮天心刚想高兴地回答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期期艾艾道:“嗯……就是,能不能……”   “什么?”   “能不能提一下我的身高真的没有那么矮啊?”她眼一闭,说出来了。   谢观这回笑得明显了一点,“嗯,”咳嗽一声,他答应下来:“好的。”   “谢谢你。”阮天心窘迫道。   “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谢谢。”这是谢观回答她的。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谢观和她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但阮天心发现,有的人就是在这方面有独特天赋。在她还反应不及的时候,他成长得很快,亭亭盖过她的头顶。   他就像这样的一棵,沉默而温柔的树。   阮天心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里,有许多氧气轻盈地膨胀起来了,填塞进很多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她捂着心口,问他:“你吃早饭了吗?”   谢观有一个很短暂的停顿,“吃了。”   “啊,我还没有呢,等下就去吃。”阮天心说,像每一个刚恋爱的女孩子一样,问得事无巨细,“那你中午吃什么呀?”   这回谢观不是停顿了,是沉默。   他刚张开嘴:“我——”   阮天心突然打断他,警惕道:“你不会又吃泡面吧,不可以!”   谢观:“……”   难得听她有点严厉地讲话,几乎能想象她批评犯错小孩时的样子。谢观觉得新鲜,配合地装作不敢吭声。   阮天心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像一个收音机一样主动把音量调小:“对不起嘛,不是骂你。但是老是吃泡面的话,身体会垮掉的,对不对?”   嗯,原来是打一棍给一颗甜枣的教育法则。谢观应道:“阮老师说得对。”   “你根本一点儿也不觉得我说得对。”阮天心嘀咕道,“那这样好了……”   她思索了一下,说:“中午我去你那里怎么样?我做饭,你洗碗。我们可以一起吃。方便吗?”   她听上去很有计划的样子,但谢观没有遗漏她语气里的一点小心。仿佛小动物在洞口试探的爪子。   谢观不免心肠一软,握住了那只可爱爪子。他轻柔道:“听起来很不错。”   ……   挂断电话后,谢观从床上翻身坐起。   整间卧室一片昏暗,窗帘紧闭,打开灯也不见得比地窖好多少。他悄无声息地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往客厅走去。   坐到沙发上,他给谢美香拨去电话。   “大明星,你别跟我说你要反悔啊!我已经联系EA那边了,你自己造出来的事情,可别再让我给你擦屁股——”   “谢美香。”谢观静静地打断她。   谢美香顿了顿,有点紧张道:“干嘛?”从谢观的语气中,她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   “你知道,阮天心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对吧。”他用过分平静的语气,陈述着炫耀性质的话。   谢美香抓狂:“废话!不然我现在收拾的这个烂摊子是谁的——”   “阮天心今天中午要来我家。”谢观继续道。   “来就来呗,又不是没来过。”谢美香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一阵墓地般的沉默。   谢观抓着手机,环视客厅一周。这才缓慢道:“我是要问你,阮天心第一次以女友身份来我家做客,我该怎么招待她。”   他语调生硬,近乎不情不愿的地步。   而谢美香却知道,要他说出这种话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她简直想仰天狂笑!   谢观啊谢观,你个千年不挪窝的臭脾气妖怪,现在终于要历劫了吧!小阮老师厉害啊,降服这只镇宅大妖指日可待!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语气难免泄露出一丝得意:“这是个请求吗?”   隔了足足有一个世纪,谢观轻柔道:“……我确实是在请求你。”   “这样吧,等下我就过来,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要整理的。”谢美香总算忍到挂断电话,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   “谢美香,你怎么没有带一盆植物来?”   这是谢观坐在沙发上,看到谢美香进门,说的第一句话。   谢美香一边脱鞋,一边冲他翻白眼:“买了你养得活吗?喏,给你带了个空瓶!”   谢观:“……”   他漠然道:“家里垃圾桶够多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谢美香把花瓶往大到可怕的餐桌上一放,“虽然现在没有花,但不代表以前、或者以后没有花。这样阮老师看了,也会觉得你多少有点生活情趣。”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谢观颔首。   谢美香转头看他,“好了,接下来开始我们的大整顿吧!”   “首先,第一步——”谢美香深吸一口气,响亮道,“把你的尊臀从沙发上挪起来,把所有的窗帘给我拉开!窗户,打开!通风!”   ……   在这半天里,谢美香难得翻身做主人,把谢观指使得四处奔走。   扫地、拖地这些基本的清洁工作自不必说,家具的位置也要改,连地下室万年不用的藤椅也被拎上来,放到小沙发旁边。谢美香将其也归类到“生活情趣的体现”一栏里。   “不行,还是太空了。”谢美香啧啧啧地批评,“你就不能多买两件东西填填满吗?这样跟没住人有什么区别?”   谢观一张死人脸,还是那句话:“会挡路。”   谢美香:“行吧。”她头疼,“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把你这个千年古堡改装成温馨小家,这样勉强凑合。”   她最后提醒道:“回头把那窗帘啊,床单这些的颜色也都换换。几乎全是黑白灰,你是斑马啊?女孩子见了不得吓死。”   谢美香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指望谢观听进去。毕竟他油盐不进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谢观只是“……”着,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谢美香一边穿鞋,一边想:阮老师,可以啊!要不人怎么天天歌颂爱情伟大呢,有的爱情,比魔法还魔法!   ……   十一点,阮天心准时到达谢观家门口。   口罩帽子连帽衫一套完全体装备,严防狗仔。这会儿让阮秋萦认,他也不一定认得他闺女。   听到门铃,谢观开了门。   阮天心一低头,看到迎客地毯上的一双粉色拖鞋,“咦,有谁已经来过了吗?”   谢观:“……是谢美香。刚才给我送改过的剧本。”他不动声色道。   “哦,美香姐呀。”阮天心把脚踩进拖鞋里,“我带了很多食材的!美香姐有空吗?可以和我们一起。”   “她没空。”谢观不假思索地扯谎,“她要回去照顾灵均。”   “是哦,家里还有小孩子呢。”阮天心点点头,冲谢观笑道,“看!兔子。”   她指着脚上拖鞋,上面竖着两只白兔耳朵。她晃晃脚,“走起来还会动的唉。”很有趣。   这双拖鞋还是谢美香拿过来的,但谢观平时并不注意看,自然没有发现过拖鞋上的小秘密。   看她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新鲜劲很浓地蹲下来拨弄着,不禁心道:可爱。   然而,阮天心被野生的兔子耳朵吸引,险些忘了自己的兜帽里还放了什么。   她给谢观带了一朵花!   还好还能想起来。趁谢观没有注意的时候,手往帽子里伸,握住了玫瑰的杆。   但很不幸,兜帽有点小了,放进去容易,取出来困难。卡在半途好一会儿,待到千钧一发之际……   谢观转过头来,看到了她的姿势。   半蹲半跪地,手里握着一支玫瑰。   谢观:“……”   阮天心:“…………”   ……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啊,”谢观醒悟似的叫了一声,“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阮天心窘迫得要死,“……那你闭上吧。”   谢观听话地闭眼。   因为视觉器官暂时无法发挥效用,听觉和触觉变得比平常更敏锐了一点。他听到阮天心磨磨蹭蹭,从地上起来的声音,又感觉到一双软面团一样的小手,犹豫地探到自己胸膛上。   那双手使了点劲,把他往后推。   谢观:“?”   他顺从她的意愿,假装被推动,一步步往后退。直到感觉背后受到阻碍,他意识到:已经到墙角了。   谢观隐约知晓了她脑海里的念头,便不动声色地靠着墙,看似十分驯服。   阮天心紧张道:“你、你可以睁眼了。”   谢观听话地睁开眼,突然感觉耳旁边扫过一阵风,阮天心“啪”地把两只手按在墙上,双臂形成一个窄窄空间,把谢观困住。   真是……出其不意。   “……”谢观低着头,俯视她,“手疼不疼?”他关切道。   这么响的一声“啪”,力气必然不小。   疼的啊!   阮天心特别想吹吹自己的手,或者钻到谢观怀里使劲撒娇,但是现在不可以。她带来的玫瑰,此刻换了位置,正别在衣襟上。   她单手取出,往谢观面前一递。   “哇,”谢观假装惊异,“单手咚吗?太酷了。”   “……”阮天心被他棒读一样的语气整得差点没绷住,“不要管那个了……看这里!”   她举着那朵新鲜玫瑰,脸蛋几乎和花色一样红,“谢观,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开头就这么直白,谢观也不由一愣。   阮天心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我不是很会谈恋爱,但我会努力对你好的,让你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请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吧!”   顿了顿,她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上次在电影院你突然亲我了,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正式地说一下比较好。你觉得呢?”   她紧抓着那支玫瑰的花杆,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全部了。   “……”   在这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谢观收到过很多表白。   有的尺度狂野,极尽皮肉诱惑之能;有的虚情假意,但花样百出,叫人瞧得新鲜。要论套路,阮天心只能算个中倒数。   毕竟,现在初中生都不会只准备一朵花,和一肚子朴素的话去告白了。   但是谢观竟然在此刻,像被什么新式导-弹击中一样,产生出一种庞大的、类似幸福的错觉。   他的喉咙被扼住了,但是毫无疼痛,甚至使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就算在今天这样一个寻常时刻,以这样的方法死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阮天心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并不说话。不由心里没底,示弱道:“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   谢观魂不附体道:“没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当然有,问题很大。   谢观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教会她,不要这么坦率,不要这么大胆,大胆到跑到男人的家里,向男人示爱。   明明长得像个万事不知的幼崽,清纯到让人想要破坏。   但因为受用的对象是他,所以他从善如流,甚至……受宠若惊。   阮天心愣了一下,突然惊慌地说:“你哭了吗?”   谢观:“……”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眼角确实分泌出了透明的液体,尽管只有一点点。   他为这个奇怪的生理现象感到惶恐:喜欢一个人,竟然会喜欢到想要流泪的地步吗?   他罕见的觉得有些丢脸,并不正面回答,将她还撑在墙上的手一握,一带,位置便轻易交换。这次,轮到谢观把她压到墙上了。   阮天心:?原来谢观也会反壁咚啊!   玫瑰花被谢观接过去,他一言不发,像一只只会用接吻表达亲密的野兽,捏着她的下巴,低头索吻。   阮天心:“!”   吻了许久,吻到阮天心几乎要缺氧,迫不及待要大口换气,她开始挣扎,试图脱逃;但谢观由不得她放弃,很没有同情心地继续亲她,流连忘返。   等到终于放开的时候,阮天心满脸通红,双腿发软,面条似的往下滑。谢观伸手捞住她,避免她软倒在地上。   “呜……”阮天心觉得丢脸,埋头在他怀里,手指绞着他衣襟。   谢观将她反抱着,脸抵进她脖颈。沉默不语地蹭。   阮天心觉得好痒,忍不住要笑;又分心想:要不要再问一遍呢?可是问多了会烦的吧……   但谢观无言良久,突然心有灵犀似的抬头,贴着她耳朵道:   “喜欢你啊,喜欢得好像要死了。”   声音低沉,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   “这里正好有一个花瓶唉。”   阮天心研究了一会儿,建议谢观把花插在那里。   谢美香带来的花瓶真的有用。谢观假装运筹帷幄道:“嗯。”   “可惜花瓶这么大,花只有一朵。”阮天心一脸懊恼,“今天我去买花,老板居然说今天是他的结婚纪念日,不开业。然后要免费送我一朵。”   阮天心看着谢观把花放进去,自己往里面添了点水,继续说:“然后我就跟他讲,不要免费的,今天也是我的恋爱纪念日啊!”   谢观忍俊不禁道:“所以你就掏钱买了一朵。”   “对,”阮天心点头说,“下次给你买一束哦,今天跑别的店来不及了。”   谢观擦拭着花瓶边缘,轻道,“我不用这些。”又提醒她,“今天不是恋爱纪念日,昨天才是。”   “可是昨天我们没有说明白啊,”阮天心气息忽弱,硬着头皮说,“算、算你强吻我。”   谢观停下擦拭花瓶的动作,看向她。看样子又想强吻。   阮天心一跃而起,溜到厨房去做饭。   不可以!再亲,她又要丢脸了!   ……   阮天心动作很快,两个人在十二点之前上了餐桌。   看到桌上摆的菜品之后,谢观心头一紧:感觉自己的人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离他最近的那盘,居然是……青椒炒肉。   青椒,人类的天敌!谢观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开发出一系列和青椒有关的菜品。这明明是生化武器。   阮天心也坐下来,无知无觉道:“怎么不吃?”她看了眼谢观的表情,顿悟:“有不喜欢的菜吗?”   谢观:“……”   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想说出让阮天心失望的话。   阮天心却说:“没关系啊,你不想吃的就不要吃。都是成年人了,当然有选择的权利。”她又觉得抱歉,内疚道:“你不喜欢的菜是哪个?下次不做这个了。”   谢观指了指面前的青椒炒肉。下一秒,竟然伸出筷子,夹了一片在自己碗里。   阮天心惊讶,“不能吃别吃啊,放着我来——”   啊,吃掉了。   谢观的嘴巴动得很慢,好像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完了他的全部力气。阮天心不敢打扰他,等他咽下去之后,才心惊胆战道:“怎么样,要喝水吗?”   谢观摇了摇头,“……还可以。”   是真的还可以。   他很久没有碰过青椒了,对青椒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味道恐怖。但也许是阮天心的厨艺很好,又或许是什么俗套的爱的力量,总之,他没有产生明显的排斥反应。   但,也仅限于此了。青椒的滋味虽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却也没有到让他彻底改观的地步。   阮天心仔细观察了一阵,确定他的脸色如常,便松了口气:“不习惯就不要吃啦,还有别的菜嘛。”   她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不吃那不吃的,被大人教育“不可以挑食”。但事实是,买菜的是家长,他们往往只买自己喜欢吃的菜。   阮天心不希望自己也变成谢观的“大人”。   谢观平静道:“可是这是你做的。”不可以浪费。   阮天心:“……”   这个loveline高手未免也太会了吧!   她闭嘴了,脸红地低头扒饭。   ……   中午的碗是谢观洗的,两个人收拾好之后双双坐到沙发上。   阮天心拿过来一个便当盒,放在茶几上。打开全部是圆滚滚的草莓小雪人。   她说:“铛铛铛铛!家里橙子没有啦,先吃这个吧。”   对于谢观来说,橙子和草莓也没什么不一样。但阮天心做的,就和所有别人做的不一样。   他拿了一个小雪人在手里端详,实在是甜蜜可爱,舍不得下嘴。   他慢慢地、犹豫地舔了一口。一扭头,发现阮天心没心没肺的,已经把小雪人的头咬掉了一半。   谢观:“……”   他瞥了一眼窗外,天阴沉沉的,连带的室内光线也不鲜明,“要下雨了。”   隔了少顷,夏日暴雨如期而至。   “哇,真的!还好我没有在外面晒衣服。”阮天心咬着小雪人的脑袋,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从室内看室外,是不一样的感觉。虽然雨势很大,玻璃上的雨丝都连成了一股长线,还没来得及停留一会儿,就被新的雨线给吞没了。但这些和室内的人并不相干,所以让阮天心产生了一种偷闲般的惬意。   正出神地望着,腰部突然一紧。一双手把她端了起来,放到沙发上坐好。   谢观说:“外面没什么好看的。”   他说这话的表情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就是几乎没有表情。但阮天心好像听见了他的话外之音:不要看风景了,看我!   脑补的感觉十分强烈,阮天心一代入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更觉得好玩。她忍着笑,跳下沙发。   “这里还有一张藤椅唉。”   谢观看她像一只猫一样,轻巧地蜷进躺椅里。他的眼珠一转不转的,无声地抱怨藤椅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注意力。   阮天心为什么不能每时每刻都在看他?这个发现让谢观感到难受。她是这么容易被吸引,拖鞋上的兔子耳朵、藤椅,甚至一阵平凡的夏季雷雨都能让她沉迷其中。   他甚至有点埋怨谢美香。   但紧接着,他又听到阮天心软软地赞道:“这个藤椅坐起来很舒服,你好有品味啊。”   在这一瞬间,谢观突然心平气和,戾气全消。   谢美香,谢谢你。谢观在心里默默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两个恋爱菜鸡互相博弈,彼此都觉得对方很会的故事。   我今天突然很早哦!明天还是6000! 第28章   “雨真的好大。”阮天心缩在藤椅上, 揉了揉眼睛。   她觉得有点困了,雨天最容易培养睡意昏沉的氛围。   但是难得有和谢观的独处时间,她不想这么浪费, 打起精神问谢观:“下午我们做什么呢?”   下这么大雨, 也没法出去玩。   阮天心这么一问, 可难倒了谢观。   他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人啊。   有工作的时候忙于工作,几乎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到演戏上面了, 没有工作的时候, 他就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人, 除了睡觉、吃饭、看电视和打扫卫生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毕竟他也不喜欢出门, 如果被认出来, 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不过最近,受到谢灵均的影响, 他开发出了一个新爱好:拼乐高。这项趣味活动好就好在可以在家里完成,又很消磨时间。   但是新买的乐高还没有到,不能邀请阮天心一起拼。   他在思考,眼皮微微下沉。阮天心看着他, 发现他好久没说话,又一副看似没精打采的样子,便自以为醒悟道:“对哦,你连续拍了这么久的戏, 肯定很累了。那我们还是一起午睡一下吧!”   谢观:“……”   原谅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了很多不健康的念头,谁让“一起午睡”这四个字这么惹人遐想呢。阮天心看他表情莫测,细想了一下, 连连摆手:“不不不是那个意思!这里不是有小沙发和藤椅吗?”   谢观:“哦。”他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阮天心总觉得聊这个话题非常危险,但偏偏又是自己先说出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她停顿半晌,很蹩脚地转移话题:“那看书好不好?下雨天最适合看书了。”   谢观原本也只是逗她,便没有再纠结睡觉的问题。他想了一下,道:“书房里有书。我再看会儿剧本。”   于是,下午的任务就有着落了。阮天心在谢观的陪同下去书房里选书。   整个书房和其他房间的格局类似,又大又空,有微微的灰尘气味。看上去屋主很少涉及这个地方。   然而书房里的书多得吓人,拥挤但排列整齐,像一座沉睡的宝库。   阮天心吃惊地抬头望。最上面的书已经落灰了,甚至书脊上的名字都有些模糊。   “看上去年代很久远了呀,”阮天心心生向往,“而且什么种类都有。”   谢观并没有自豪的意味,只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大部分是我父亲和母亲的书。”   阮天心打开书柜的手顿了顿。这还是谢观第一次提到他的父母。   她转头望了一眼谢观。虽然是很平淡的语气,但她觉得谢观此刻并不高兴。   她不再探究下去,全心全意找着自己喜欢的书。书柜里的书籍实在是五花八门,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有社会心理学也有生物基因探秘,甚至还有写作指导。   阮天心不由在心底里猜测:谢观的父母一定是非常博学多闻的人吧。   上面的书够不到,她就在最底下的那一排找,《乌合之众》,《焦虑的意义》,《梦的解析》……都有点太高深了,要是阮天心这会儿需要写论文的话,可能还会翻一翻;但在这个和恋人一起度过的、舒服的下雨天,她可不想自寻烦恼。   “咦?”阮天心一一看过去,发现书柜的正中央,夹着一本小小的书,看上去跟小人书一样,非常精巧可爱。   书名也很可爱,“《观童笔记》……”阮天心小声念着。应该是很轻松有趣的书吧?她伸手去拿。   当手指即将触碰到书脊的那一刹那,谢观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那只手在夏天里异常冰冷,让阮天心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谢观的温度,但他突然握过来的时刻,那种异于常人的生冷刺激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问。   谢观沉默了很久。随着这阵沉默,那种张力又回来了,空气变得滞重、潮湿。仿佛坠满了无数心事。   阮天心感觉自己像在面对《仁心》里的男主角一样。   谢观好像比上次戏弄她那会儿演得还好,眼珠子漆黑漆黑的,一丝光也折不进来。甚至也没有笑容。隔了一会儿,只是慢吞吞道:“换一本吧,这本写得不怎么样。”   阮天心原本想去拿书的手收回来,轻轻摸了一下谢观的脸颊:“你是不是有点感冒?”   是她的错觉吗?总感觉谢观的脸色比刚才白一些。如同一具冷石膏像。   她的声音明明温柔无害,却好似能穿透到很远的地方似的,让躁郁的魂魄得到安抚。   连掌心也是温暖的。谢观闭上眼睛,偏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没事。”   他的睫毛抖动两下,再睁眼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阮天心顺着他的意思道:“那我看这本好了。”错开《观童笔记》,她随手拿了一本,没有细看。大概是本讲教育的书。   他们又去谢观的房间里拿了剧本。他的私人房间是这个家里唯一一处人气稍重的地方,有他生活的痕迹,但也不多,像一个随时要走的歇脚路人。   两个人晃了一圈,各自找到自己要看的,又回到沙发上。   阮天心本来想爬回藤椅上,结果被谢观拉住了,不许她走。   阮天心转头看他,他的眼睛就自下而上仰视,又不说话,像一只无声的大狗。   好黏人啊!阮天心既甜蜜又苦恼地想。   但是男朋友肯定比藤椅要有吸引力多了,所以阮天心很没骨气地选择跟谢观一起,窝在了沙发上。   窗外雨声不断,听起来喧喧嚷嚷。但是因为玻璃的阻隔,仿佛不在一个世界。谢观穿着一看就舒适度很高的黑色T恤,身上带木质味道,与她的上衣布料轻轻摩擦,让阮天心感觉像是靠在一截秋天的树干上。   “你好好闻哦。”手上的书学术性的话语太多,真是枯燥。阮天心的心思根本无法集中,总是被谢观身上的气息勾引着。   她像一只身不由己的小狗,在他身边着迷地轻嗅。   谢观翻过一页剧本,手搭在她脖颈后,静静摩挲,“你也很甜。”   他说的不是假话。总觉得阮天心身上有股牛奶糖的味道,格外讨小孩子喜欢的那种。   ——谢灵均一闻到就会撅着鸭子屁股直往她怀里钻的那种。   啊对,马上就要开学了。谢观因为这个突然联想到的事实,而感到一阵不符合年龄的嫉妒。   “我喷了香水的,”阮天心很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今天要来见你,所以多喷了一点。”   她又拎起一边领口,迟疑地耸了下鼻子,“会不会味道太浓了啊?”   确实有点浓了。   在谢观眼里,她时时刻刻都被这股奶香包围着,像一颗糖纸被拆掉的牛奶糖,就差跳进人的嘴里,一口下肚。   谢观的手自然下移,揽到她腰部,将她搂到怀里——他好像非常喜欢这种单手抱的做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整个掌控。   谢观垂头过去,用鼻间拱了一下她的,又意乱情迷似的含糊道:“别动,我尝一下就知道了。”   他又在骗人…!阮天心握着领口的手被他反剪着,不罢休似的亲。还有更过分的,他动一下胳膊,就把人摁倒了。   在亲吻的间隙,阮天心一直“唔唔唔”的,看上去很有话说。谢观按着她的力道微微一松,像头狼在捕猎的间隙磨了一下爪子。   阮天心满脸通红,嘴唇红嘟嘟、亮晶晶的。她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嘴唇上比了个小小的叉,又气息不稳地小声哀求道:“可不可以不亲那么久呢?”   虽然很喜欢和恋人做一些亲密的动作,但是她的嘴巴好像要麻了……   谢观俯身盯住她,没什么诚意地说:“可以。”   还没等阮天心露出高兴的表情,就又把她的嘴唇给吮住了。   然后……虽然没有很久,但是比刚才更、色、了…!   所,所以说为什么总是要伸舌-头进来啊!太太太超过了吧!   阮天心晕晕乎乎地想。   ……   “……”阮天心心虚地捋着剧本的边角,“你看吧,剧本都皱掉了。”   因为刚刚亲吻过的关系,所以声音变得比平时更黏,还有一点鼻音。谢观没什么表情地细听着,又想吻她。   “喏,给你。”可惜阮天心没有给他机会,把剧本一塞就从他怀里跳开了,缩到沙发的小角落里,还警惕地用书遮脸。   啊,逃走了。   谢观盯着他的兔子看了半晌,不无惋惜地咋了咋舌。   这场突如其来的夏季暴雨,慢慢地声势消了,但还没有彻底结束,仍然是很缠绵的。   因为承接太多的雨水,玻璃变得模糊。车灯和不明显的城市灯光在窗外不停变幻颜色,间或投在靠窗一侧的阮天心身上。   在一切皆暗的世界里,只有阮天心是恒定不变的光源,永远柔亮,永远有温度。   屋外瓢泼大雨,屋内常驻此刻。   谢观感觉到一点萧疏的倦意。他把剧本一合,轻手轻脚地爬过去,靠到她的膝盖上不动了。   ……   谢观好像很喜欢膝枕。   阮天心看了看他的姿势。小沙发明显是私人领地,加上一个她之后就变得拥挤了。谢观的腿有一条蜷缩着,有一条搭在沙发下面,看上去有点委屈。   阮天心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变得松松软软的。她原本就是母性很足的性格,而谢观作为新鲜出炉的男朋友,明显分到了她非常多的爱。   他卧在自己膝上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好像一只被剪了爪子的大猫啊!   阮天心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脖颈处往上捋,逆着毛摸他的发茬:理发师剪得太干脆了,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扎出一个小揪揪。   她摸得很专心也很过瘾。谢观的眼睛闭着,一声不吭。   突然又听到阮天心感叹一句:“好想养一只刺猬。”   “……”   谢观已经多少习惯了阮天心的脑回路,但还是没办法自然地接话。   他是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同时又非常清楚阮天心的爱心有多泛滥。即使曾经也在和阮天心聊天的时候,建议过她“和伴侣一起养狗”,但如今惨遭自己打脸。   他不希望家里被弄得凌乱无序,更不希望被宠物分走阮天心的爱。一丝一毫也不行。   他突然翻了个身,微微仰起脖子对阮天心撒娇道:“……我的头好疼啊。”   他自下往上看人的时候,睫毛还松散着,制造出了脆弱无害的错觉。   “啊,是太累了吗?”阮天心果然爱心发作,把刺猬的话题抛在一边,关切地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   “那我帮你按摩一下好了,是新式按摩法哦!我有在网上学过的,虽然不是很专业。”她自告奋勇道。   阮天心总是会在网上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橙子的一百种切法,又比如新式按摩之类的。   但这算意外惊喜,谢观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温顺地闭上眼睛。   刚闭上眼,就感觉脖子被两只手猛的一拔。比兔子拔萝卜还要带劲。   谢观:“……”   他无语道:“我是什么橡皮人吗?”那一瞬间,突然感觉脖子被抻长了。   “对不起,这位客官!”阮天心双手合十,给他道歉,“没有控制好力道,因为是第一次给别人做。”   “第一次”这三个字奇迹般安抚了谢观的情绪。他又安静下来,依赖似的往她的方向凑了凑。   阮天心这次的动作放轻很多。她仔细观察着谢观的表情,感觉有了信心;两根手指固定,再用两根按摩太阳穴。按同一方向,绕着穴位不紧不慢地画圈。   左边画一个冰淇淋,右边画一个棒棒糖……   阮天心在心里默念谁也不知道的口诀。口诀不重要,重要的是效果。谢观眉头间的褶皱渐渐松散,嘴角也不再绷得紧紧的。   哦,看来还是很有效的呀。   阮天心暗暗地笑着,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从太阳穴按摩到头部、颈部……谢观的呼吸趋向平稳。   阮天心腾出一只手,在他鼻尖前头挥挥:睡着了吗?   “!”谢观突然伸手,松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把阮天心又吓一跳。   “你不要老是用这个吓我。”阮天心抱怨道。   “是你太容易被吓到了。”谢观闭着眼说。阮天心哪里都像兔子,跑起来的动静也像,受惊吓的反应也像。   他手脚并用,缠到这只小兔子身上,含糊着语调:“不困么。”   阮天心被他坠着,就跟随身带了一个大型挂件差不多。她老老实实道:“困啊。”   “那就睡觉。”谢观强硬地说。然后把她更野蛮地缠住了。   结果折腾半天,还是睡觉最舒服。反正书也不好看,阮天心勉强挣脱谢观的紧抱,在他不满意的眼神下跑去书房,把那本教育书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她的脚步踢踢踏踏的,谢观听到她从房间里出来的声音,“有没有小毯子?”她大声说。   谢观听得恍惚。她的声音仿佛从未来传来的一样,让他突生一种稳定的、幸福的错觉。他闭了闭眼睛,才勉强让自己从这种危险的感觉里挣脱出来。   要冷静,要耐心。不要在谈恋爱的第一天就请求同居、结婚。   但是他为什么会想要立刻出门,为阮天心挑一枚戒指?   他的感性和理性在脑内较劲。阮天心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从书房里哒哒跑出来,脚上的兔子耳朵一动一动的。   “小毯子在哪里啊?有小毯子吗?”阮天心追问,“如果没有的话睡觉肯定会着凉的。”   谢观走神道:“在我卧房靠左边的柜子里。”   阮天心本来想叫他一起,但看他好像一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的模样,以为他困得不行,便做罢了,自己跑去卧室。   不一会儿,拿出一条上面印满菠萝、大西瓜以及“love love”的毯子!   阮天心惊奇地指着毯子上的水果:“原来你还喜欢菠萝和西瓜……”   有关谢观的知识又增加了!   “……”谢观揉了一下眉心,“为什么要说还?”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橙子啊,哦对了,应该还有草莓……”阮天心自以为胸有成竹地数着。   谢观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去水果店的经历,使阮天心有了这样的误会。他原本想反驳,但是看到阮天心这么神气的表情,心底一软,到底没说出口。   “这条毯子是谢美香买的。”谢观转而无力道,“超市打折促销,她买了两条。”   谢灵均一条,他一条。   毯子上花花绿绿的图案让他觉得辣眼睛,而和一年级小学生用一样的毯子更让他觉得脸皮不保,所以索性把毯子往柜子里一关,眼不见为净。   “美香姐买的吗?”阮天心把它掸开,摸摸,“好软啊,可惜只有一条,我没有找到别的毯子。”   谢观伸手,把站着的人拉回沙发,“一条就够了。”   天还是暗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积雨很重,像要压到人身上来似的。但阮天心却感觉到惬意和安全。   她和谢观两个人头挨着头,脚挨着脚,被同一条毯子连着,半梦半醒地窝在沙发上。   窗外雨滴声声,沙沙地连成线,格外像催眠曲。   阮天心昏昏欲睡道:“我感觉现在像躺在棉花糖上面。”   沙发太软了。   谢观也阖着眼睛,“想吃棉花糖了吗?”   “本来不想吃的,你为什么要提,”阮天心粘粘乎乎地抱怨道,“不过没关系,我在梦里吃就好了。”   隔了一会儿,她咂咂嘴,继续说:“棉花糖太甜了,而且吃起来很方便。因为我就躺在上面,所以一伸手就能吃到。”   谢观抵着她的脑袋,轻道:“那你不是整个都给黏住了么。”   阮天心:“……”   因为谢观的煞风景,她获得了片刻的清醒。不过不一会,就又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去。   她逞强道:“我没事的,因为在梦里我无所不能。”   谢观又胡搅蛮缠:“你有没有给我吃一口?”   阮天心的眼皮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啊,第一口就是给你吃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谢观笑了笑。又叹了声气,叫她:“小骗子。”   “干嘛这么说我,”阮天心觉得很冤枉,闭着眼睛,手在毯子底下乱拱,“你看着好了,我不仅梦里给你吃,你拍完戏回来也可以向我要,我会买很多。”   “真的吗?”谢观配合道,顺势攥住了她乱动的手,“我从来没有吃过棉花糖。”   阮天心静了静,突然小声叫他一声:“谢观。”   “嗯?”   “你怎么这也没吃过,那也没玩过啊,”阮天心好像只是单纯地感慨,并没有任何狐疑或者可怜的情绪,“下次我带你好了,哪个好吃我给你留着,哪里好玩我们就一起去。”   眼珠在眼皮下滚了滚,好像顿时变得湿润又温热了。谢观掩下情绪,喉结微动:“嗯,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哦,”阮天心把他的手回握一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不过现在还是先睡觉吧。”   说完,还拉着手呢,一秒就睡着了。   谢观:“……”   他睁开眼睛,细听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然后侧过身,再自然不过地吻了一下阮天心的发顶。   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早就被填满了。   ……   阮天心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一片昏暗。没有点灯。   朝外面一看,天色比客厅里更黑,几如浓墨。阮天心吓了一跳,睁着眼睛四处找谢观。   然而谢观不在身边。小毯子严丝合缝地裹在自己身上,像一个在黑沉环境里,起保护作用的茧。   难怪觉得有点热呢,阮天心心想。小毯子包得太紧了,她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茧里挣脱出来。   披着它,阮天心悄无声息地蹭下沙发去找谢观。还残余一点迷瞪,凭直觉往卧房走,却发现人不在那儿。   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书房。   她本能地继续前进,果然在书房找到了谢观。   已经不下雨了,书房窗户开了一扇,递来湿润的青草气味。谢观背对着门,手肘支在窗台,叼一支烟。   火星一点,烟气时有时无。   阮天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拍在他背上:“surprise!”   谢观咬着烟转过来,毫不惊讶的样子。顿了两秒,笑道:“哇。”   阮天心悻悻:“一点儿也不惊喜。”   见阮天心来,谢观便把烟头摁进烟灰缸。他把她抱过来揽着,“清醒了?”   声音低低的,含着点溺爱味道。   阮天心其实睡多了,觉得自己精神还没恢复。但被谢观这样哄,很不好意思,于是扭了扭道:“睡饱啦。”   然后“呼啦”一下把毯子打开,像挥舞着两个凭空长出的翅膀,“看!我的披风。”   “……看到了,这么厉害。”谢观一边捧场,一边用手背碰了下她的脸颊:有点冰。   他又帮她把毯子重新裹好,利索关窗,带上烟灰缸。   “走吧,去客厅。”   阮天心应了一声,走在谢观的身后,被他牵出去。   然而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像被什么奇怪的力量驱使似的,不明所以、又情不自禁地往书柜看了一眼。   ——那本《观童笔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切皆暗的世界里,只有阮天心是恒定不变的光源,永远柔亮,永远有温度。”   更新时间随缘了,有存稿的话尽量早点更,比如早上九点这样,让大家早点看到!   (不过怎么我好像突然从爱情片跳到了甜蜜惊悚片 第29章   暑假过完, 面临着开学。   小朋友长得快,几乎一天一个样。阮天心在开学第一天踏进教室的时候,险些认不出。   小朋友们实在太热情, 下课的时候一窝蜂地涌过来, 把阮天心围住, 不停叫“老师老师”。   直到放学,阮天心带他们背着小书包, 走到接送点的时候, 他们也还是很兴奋。几十个毛茸茸的脑袋聚在一起左转右转, 像一群鸡仔一样。   阮天心正看着他们, 谢灵均小朋友突然从队伍里蹭出来, 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阮天心微微蹲身,“怎么了灵均?”   谢灵均温吞吞地回答道:“老师……今天是我妈妈来接我, 但是要晚一点。”   阮天心捧起他糯米团子一样的脸蛋,惊讶:“那刚才怎么不和老师说呀,可以在教室里等的。”   谢灵均沉默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仰头道:“小朋友好多, 我挤不进去……”   阮天心:“……”   他不算高,在人群里更不占优势。阮天心几乎能想象这么一颗小土豆被挤来挤去的凄凉场景了。   她安抚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小朋友们太激动啦。老师已经跟他们讲过了哦,明天就会一个一个排队了。”   她看了看攒动的队伍, 马上就要开校门了。“那先在这里等一等好不好?老师待会儿陪你去教室。”   谢灵均点了点头,小手一伸,勾住了阮天心的手指。   校门准时开了, 家长拥入,纷纷带走自己的孩子。阮天心牵着谢灵均,和自己班级里的小朋友及家长一一道别。   人走完之后,阮天心和谢灵均一块儿走回教室。   谢灵均坐下来,踢了踢鞋子。肉脚丫蜷了又松,把不小心藏在鞋子里面的沙粒赶走。   他又一边打开书包,一边对阮天心说:“阮老师,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喔。”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朵向日葵。   谢灵均一看到那朵花就呆掉了,隔了两秒,眼泪源源不绝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阮天心也被他吓得差点呆掉了,赶忙把人搂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谢灵均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指着盒子,泫然道:“折断了……”   阮天心探头一看,果然是折了一点,可能是因为盒子长久被书本压着的缘故。   “没关系的,”阮天心主动把盒子拿过来,捧在手里端详,“这么漂亮的花啊,只是花杆下面一点,剪掉就没事了,跟新的一样。”   她又苦恼:“但是老师不能白拿你的礼物,怎么办?”   谢灵均一听更着急了,玻璃球一样大大的眼珠哭成两颗荷包蛋,“呜呜——我就知道老师不要我的……”   他抽噎着,跟天塌了似的,“我跟妈妈说,开学要送阮老师花的。妈妈说,你自己打电话问舅舅。”   “然后舅舅跟我讲,这种事情,轮不到我。”   阮天心:“……”   谢灵均说到这里,又觉得很难过,捂着小脸蛋又哭起来。   阮天心把他的手拉开,他哭得满脸通红,发出灵魂质问,“我为什么不可以送给阮老师花呢?”   阮天心拿这个伤心欲绝的小男孩没有办法,只好抱在怀里反复地哄。一边说“当然可以了”,一边给他擦眼泪。   她对谢灵均保证:虽然老师不可以随便收学生的礼物,但是可以把花养在教室里,供大家欣赏。   “老师明天选一个漂亮的瓶子,把它放进去,”阮天心轻声说,“这样全班的小朋友,还有老师,都能收到灵均的礼物了。”   谢灵均也许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渐渐不哭了。他垂着脑袋,突然低落道:“其实我知道,因为舅妈……”   还没等阮天心开口,他又大惊失色地把嘴巴捂住了。   阮天心笑了,“捂嘴巴干什么?”   谢灵均抬头,瞄了眼她的表情,老实答:“因为舅舅说,现在还不可以叫舅妈,这样子会让阮老师羞羞。”   他小心翼翼看向她的样子,就好像“舅妈”是一种两个字的咒语,会让脆弱的阮老师在他面前碎掉。   阮天心:“……”   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又酸楚、又温暖的泉流。她把谢灵均搂得更紧了一点,轻轻地说:“对啊,现在叫阮老师就可以了哦。来,老师带你去洗把脸。”   ……   谢灵均洗完脸后,不再那么眼泪汪汪了。又在教室里看了一会儿书,谢美香这才姗姗而来。   谢美香一跨进教室,便十分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对不起阮老师!临时有点工作。”   阮天心忙摆手,“美香姐,没事的。”   谢灵均却从书里抬起一个小脑袋,慢吞吞道:“妈妈,你等一下我,我把这一页看完哦。”   谢美香:“……”   她叹了口气,看了谢灵均一眼,转而和阮天心聊天:“小阮老师,最近有喜事儿吧。”   阮天心愣了一愣,脖子并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谢美香笑道,“你能和谢观在一起,我最高兴了。本来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呢。”   阮天心抬头直视谢美香的眼,迷惑道:“应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谢美香摆摆手,“就是有这么夸张!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吧,内里和外在表现出来的特不一样。”   阮天心赞同地点头。   谢美香继续道:“他这个人说好听叫不爱社交,说难听点就是宅,死宅。没工作的时候就是咸鱼一条!又没什么别的爱好,有时候看看……也挺孤单的。”   阮天心不说话,静谧地听着。   傍晚的落日余晖斜映入室,照得她半张脸微微发烫。那脖颈往上,连着脸颊等处的皮肤,细腻如瓷。冷不丁一瞧,便知她有何等的婉约与美丽。   谢美香无意间打量她一眼,不由在心里感叹这老谢家眼光就是好,阮天心比之其他娱乐圈美女也丝毫不差的,脾气又可人。   她满脸欣慰:“不过现在他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就是有一个事情……”   她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突变的沉肃起来。   “……不知道谢观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他父母的事。”   书房里的记忆一闪而过,阮天心犹豫道:“只提过一次,书房里有很多书,都是谢观爸爸和妈妈的。”   谢美香愣住,“他让你进书房了?”   阮天心不明所以地点头。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个“闲人免入”的场所。因为谢观带她进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下午,谢观的表现也正常极了。   直到看到那本《观童笔记》。   阮天心踟躇一阵,打定主意要问问谢美香关于《观童笔记》的事情。   然而谢美香一挥手,向她道:“那这事儿……他早晚会自己跟您说,犯不着我操心了。”她用上了敬语,“我先跟您透个底,谢观的爸妈都是车祸去世的,同一辆车,一下子没了两个亲人。”   “但是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做父母的材料。谢观从小亲缘淡薄,除了跟我稍微走得近一点,就没别人了。”   “我希望,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您能好好地陪他走这一段。”谢美香又道,“当然,这个不是唱衰啊,只是不想绑架您。毕竟谈恋爱这件事情嘛,本来就是有缘便聚,无缘便散。”   “如果要我说,我最希望的,还是你们好好走下去。”谢美香的表情认真到近乎憧憬,“谢观现在有个伴,临了能有个家。”   ……   谢美香带着谢灵均走后,阮天心一直在想谢美香的话。心里总觉得吊着,不太踏实。   她回到家,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观童笔记”,一圈看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信息。就好像它从来没出版过一样,连和这本书同名的记录也没有。   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又搜索了一下谢观父母,结果也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的。   谢观在公共场合从来没提到过自己的家人,除了谢美香。   正理着头绪,手机忽地一串震动。阮天心拾起来一看:谢观的视频通话邀请。   顿时,她眉头一松。按下接通键。   谢观的脸出现在眼前。网络好像有延迟,他的声音传过来很慢。   阮天心看到他扬了一下左边的眉毛,迷人道:“hi。”   阮天心:“……”   她被吓坏了,对着手机屏幕反复地摸,“你是谁?为什么要夺我男朋友的舍?”   这回轮到谢观“……”了。他恢复了平常冷淡、矜重的表情,缓缓道:“surprise。”   阮天心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对他说:“还是冷面笑匠的形象比较适合你。”   谢观持续“……”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阮天心心目中的定位是这个样子。他说话有很好笑吗?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阮天心举着手机,同他对视:“因为你私下里总是这个表情嘛,但是……我一见到你就开心得不行了。”   谢观头一次听说“冷面笑匠”还能这样解释,一时被甜到,突然咳嗽起来。   对于谢观而言,非常可怕的事实是:他的女朋友还没察觉到,她在恋爱这方面的本领是无师自通。   而他刚好相反,一直在用很庸俗的套路掩饰自己的无聊和笨拙。   他用手指碰了一下屏幕,就好像是碰到了阮天心的脸一样。她还在睁着大眼睛看自己,像蜜一样甜的,像孩子一样天真的。   他恍神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阮天心觉得神奇,“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她反问。   “除了帅,一无是处。”谢观低声做自我检讨。   阮天心:“……”   她仔细端详谢观的表情,发现他眉眼垂落,似乎有一点消沉的情绪压着。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谢观真的不是在讲冷笑话!   “前一句对,后一句不对。”阮天心条理分明地说,“天底下帅哥这么多,但是懂哲学的帅哥就不多呀。”   谢观沉思一阵,忽然道:“如果苏格拉底长得确实像雕塑里那样英俊,你也会答应他的追求吗?”   阮天心头脑一懵,被他问傻了。这跟苏格拉底又有什么关系?大哲学家干嘛要追求她!何况都多少年前的人物了!   不过,重点显然不在这里。无论是苏格拉底还是柏拉图,对象变一下,一样是道送命题。   她反应过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不不不,”她谨慎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他们再懂得多也没有你好。”   这应该是标准回答吧!   但谢观看上去并不很满意。他眉头轻轻一蹙,阮天心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揪得悬空了一样。   她忍不住沮丧道:“那怎么说嘛,反正感情这种事情,是没有逻辑的。说不上来什么,就是喜欢你。”   说着,脑海里灵光一现,阮天心企图极限反杀:“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可爱。”   不到半秒,谢观不假思索地说。   他望进阮天心的眼睛,专注道:“因为漂亮,因为善良,因为真诚……”因为突如其来的浪漫,因为妙趣横生的逻辑……   谢观还在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没什么表情,但源源不断地向外吐形容词。阮天心被这些鲜花一样的词汇埋没,脸红得要命,强忍着羞耻听到最后,猛的道: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要亲你了!”   “——因为完美。”   谢观慢慢地,吐出最后一个词。   然后,他面对屏幕那头的阮天心,闭上眼睛。   那张英俊的、春日雪山一般暗藏柔情的脸就奉献到阮天心跟前了。谢观轻声道:   “我说完了。”一个极短暂的停顿,“赏我一个吻吧,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评论怎么越来越少了?我难过得像一只没有家的小鸟。   ps明天6000 第30章   那天谢观到底有没有讨到吻, 答案从他关视频前满足的表情中就可以知道了。   虽然隔着屏幕亲来亲去有点傻,但是用宁可的话来说,“陷入恋爱的情侣本身就是这么傻乎乎的嘛”。   ……   眨眼到了周末。   阮天心家里没人, 邀请宁可来做客。   宁可作为客人非常合格, 自带零食饮料和小恐龙居家袍。两个人顺利汇合后, 阮天心穿着一套小豹子睡衣,宁可穿着小恐龙, 两个人抱着一堆不健康食品跳到沙发上。   宁可揪了一下阮天心睡衣上的豹子耳朵, “你这件衣服……有点狂野啊。”   阮天心捂住脑袋, “这是星屿买的。去年我过生日那天, 他跟我说黑心店家给他发错尺码, 他懒得退就给我了。”   宁可:“……”   她无语道:“太蹩脚了吧!”小学生送礼都不搞这种套路了。   “是的啊,”阮天心赞同地说, “但是他是一个傲娇怪,我们要体谅他一点。”   宁可翻了个白眼,“还有可能是个绒毛控。”或者更变态一点,喜欢豹耳兽娘之类的, 哦豁。   “但是这件睡衣还是太大了,一直被我压箱底呢。”阮天心捋着尾巴道,“只是今天太阳太好了,我一不小心把所有睡衣都洗了。结果只剩这条。”   宁可暗藏深意地笑, “你穿给谢观看呗,说不定他喜欢。”男人嘛,谁还没点小癖好了。   阮天心脸红红, 耳朵里冒蒸汽,她还矜持:“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你们都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嘛。”宁可指点道,“你还可以加点音效啊动作之类的,更有情趣哦!说起来……豹子怎么叫的来着?”   阮天心想了一下,“豹子是猫科动物吧。”   “嗯嗯。”宁可的眼睛炯炯发亮,跟两个大灯似的。   阮天心:“……”   在宁可的眼神逼迫下,她迟疑地抬手,五指蜷紧,作肉垫状。   那只缩成肉垫的小手生疏地摇了摇,阮天心犹豫着,轻声试探一下:“……喵?”   她的脸颊上,两团可爱红晕未消。眼神左右闪躲。   宁可:“……”   噗——!!!   她猛的往后仰倒,内心鼻血长流。   阿伟死得好惨!美女扮小猫,实乃人间祸害!陆星屿,我再也不嘲笑你了,我也是烂人,我就烂!又怎样!   阮天心哭笑不得地把她扶起来。宁可抹了一把鼻子,吸气道:“你还是不要在谢观面前表演了。”   好姐妹,我怕你无端被日。   两个人嘻嘻哈哈聊了一点没营养的话题,宁可把电脑放在膝盖上,啜一口冰镇美年达。她又刷新了一下微博,突然兴奋地戳阮天心:“唉,EA采访谢观的视频放出来了哎!”   “!”阮天心顿时打起精神,把脑袋凑过去。   视频画质惊人,打开就是暴击。高清镜头里,谢观发型利索,五官鲜明,强悍的美貌近乎于咄咄逼人。   连眼睫下那颗小痣都好像活了一般,恰好给他那张俊脸点睛。   镜头往下一扫,他穿的是西装。剪裁非常合身,更能凸显身材。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挺拔姿态。   阮天心和宁可两个人同时吸气!   “玉树临风。”宁可首先赞叹。   “丰姿奇秀。”阮天心接。   “秀……”宁可再次打量一遍这具比例绝佳、连骨骼都美好的男性躯体,“秀到我了。”   “姐妹,”宁可牵起阮天心的手,深情道:“你告诉我,平时跟你腻乎来腻乎去的谢观本人,真的就长视频上这么帅吗?”   阮天心摇摇头,十分诚恳:“不不不,真人也就比视频上帅三十个百分点吧。”   “……”宁可缓缓扭过脸,“淦!”   这什么世道!   阮天心正专注地朝电脑看。很明显,采访小姐姐也有被谢观杀到,一个劲夸他如何如何帅气,彩虹屁吹了一分多钟,从头吹到脚。   阮天心有点不高兴,隔着屏幕戳了一下小姐姐的脸蛋,小声嘀咕:“她怎么这样……”   宁可没听清楚,说:“什么?”   阮天心鼓着嘴巴。不过很快,她们都没心思管对方说的是什么了。因为这个小姐姐夸到一半,谢观抓住她极短暂的一个停顿,问道:“谢谢,可以开始问问题了吗?”   笑容不变,彬彬有礼的。   宁可乐得直拍大腿,“谢观这是有点不耐烦了吧?”   阮天心看着他搭在沙发上的左手,有规律地在扶手上叩着,便知道他确实不耐烦了。但是这张俊脸上依然笑弧明显,纹丝不动。   她不禁感慨:“唉,好恐怖啊。”   宁可:“?恐怖啥?”   “谢观这么笑我都认不出他了,”阮天心心有戚戚道,“好像戴了一个面具一样的。”   宁可脑门上三个大问号,持续迷惑:“他不本来就这么笑吗?”   又凑近了看:笑得还挺自然、挺好看的啊。   老实说,她以前入坑就是因为一张机场帅照。宽肩窄腰的大帅比走过来的时候,那个腿几乎要跟女粉身高差不多齐平了吧……然后对着粉丝忽地一笑,露出一点牙齿。再加上那个曼妙嘴角,妈呀心动!   阮天心跟她脸对脸,同款疑惑表情:“不是的啊,他很少笑。”   宁可:“……”   作为粉丝的她一时陷入了怀疑、迷茫等种种情绪中,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得到了重塑。但谢观的声音很快又把她拉回现实。   小姐姐前面一段都是在问很官方的问题,比如《仁心》的拍摄辛不辛苦啊,再比如,剧组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演员私底下有什么趣事啊……   问得很官方,谢观答得也很官方。他已经很熟悉这种模式,所以信手拈来。直到最后,小姐姐进入正题:   “……咱们都知道谢观老师出道这几年来,从没传过绯闻。不过前段时间,网上有一组照片迅速流传,引起了很大反响。咱们在这里也要帮广大网友问一问,谢观老师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谢观脸上的笑敛了。   正当小姐姐因为谢观脸上的神情而心里直打鼓的时候,又听到他郑重道:“对。”   一锤定音,简洁有力。   采访小姐姐得到他确切的答案,勉强压下兴奋道:“那,能不能请谢观老师描述一下自己的伴侣呢?”   阮天心顿时心口一滞,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谢观前两天在她耳边说的那一长串形容词她可还没忘呢,今天该不会也……   好在,谢观并没有在大众面前疯狂吹她的彩虹屁。他只是想了一下,轻声道:“……完美。”   小姐姐面带微笑,等待他的下文。却发现谢观好像没有再多说一点的意思了,脸上的笑渐渐僵硬。   她结巴了一下,“很、很好的词呢!嗯……谢观老师还有没有想要描述的呢?”   吃瓜群众都喜欢具体一点的答案,最好能以此推测,到底什么才是谢观在异性交往中最关注的点。   演员这个年纪谈恋爱,确实事儿不大;关键是,谈了可以分啊!他这次找了个素人,说不定下次粉丝也有机会呢?   但是谢观交叠着两腿,摇了摇头。他只不动声色道:“她很完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这是一个听上去非常官方,细品又满是狗粮味的回答。   屏幕外,宁可缓缓地转头,看向阮天心。   阮天心察觉到目光,突然抬手捂住了脸:啊,难为情……   在打情骂俏的时候,她听到这个词都要脸红;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围观的网友千千万,她更把自己热成了一个只会呜呜响的小开水壶。   宁可:“……”   阮天心用手臂挡着脸,从缝隙里探出眼神,悄悄地看。   视频快到头了,采访接近尾声。谢观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采访人示意道:“可以容许我再多说两句吗?”   您说!快说!说一篇小作文都行!   小姐姐满眼放光地点头。   谢观组织了一下语言,沉稳道:“诚如各位所见,我的女朋友不是圈内人,出于对私生活的保护,希望大家对这段感情不必给予太多关注。”   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像一片胶着在一起的棉絮:“因为对我而言,这是非常宝贵的人。”   他何曾用过这样的声音谈及别人……宁可光是听着,心都要酥了。   然后又看到谢观直视镜头,说:“啊对,还要澄清一个事实:我女朋友不矮,是照片角度的关系。希望网友们不要抓住这方面横加指点。”   阮天心:“……”他说了!   这一句便是他最后的话。说完,他的嘴角微微松动,挑起了一个笑容。   像一朵很小的浪花,瞬时出现,又瞬时隐没。   然而很绝的是,视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最后一个镜头恰好定格在了他的笑上。   宁可:“…………”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她突然鸡叫!啊啊啊啊啊啊!高昂的叫声几乎冲破房顶!   阮天心像一只被吓到的兔子一样,企图下地逃窜,却被宁可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看上去像彻底疯了,搂着阮天心反复道:“你有没有看见他最后那个笑,有没有?”   阮天心挣扎着说:“有,有……”   宁可又揪着她的睡衣领子来回晃,激动死了:“太好看了啊啊啊!好稀有!!!他平时有这么笑过吗我的天?”   阮天心喘不过气来,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气音:“他…一直…都是…这么…笑的…啊……”   这是谢观面对她时的常态。   笑从心底起,芳菲隐隐,自在暗处。   宛如岭上桃花,月下空山。   听了阮天心半死不活说出来的话,宁可一时凝住。片刻后,手忽地一松。   “告辞。”她面无表情,心里哀嚎。   靠!早知道做什么唯粉,cp就在眼前它不香吗?如今不是我搞cp,是cp在搞我啊!!   ……   视频放出来的当晚,八卦论坛果然被炸到瘫痪。   有关谢观恋情的讨论帖像禾苗一样一茬接一茬,层出不穷。阮天心看得眼花,索性点了最新的hot帖进去看。   主楼果然是谢粉在伤心太平洋:“你们注意到我哥用的那两个形容词了吗??宝贵,还有完美!完美!”   “我干,世界上有哪位女士敢站出来说自己完美啊!!”   倒也确实没那么完美……阮天心看到这里,摸了摸鼻子。   楼里很快有跟帖:   -“情人眼里出西施,又不代表她本人真和谢观说的那么好。也不知道一个素人到底做什么职业的,能勾搭上谢观。”   -“楼上怎么阴阳怪气的?人家光糊照里那个身段样貌就比你们这群只会舞键盘的酸鸡强一百倍!谢观说起女朋友那个语气,反正我走得很安详。是真爱没错了。”   -“虽说是演员吧,但能让谢观在巅峰期一字认爱,那也是道行不浅啊!本座倒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哪位小妖精。”   “小妖精”本人:“……”   误会误会,只是一只爱情菜鸟罢了!   楼里哀嚎哭喊的有,理智分析的有,各路人马吵成一团。其中,有一发言格外清奇,阮天心都怀疑是不是宁可的分-身在作怪了——   有一个谢粉弱弱道:“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哥哥采访结束时的那个笑吗?没人觉得笑得超苏??比平常收敛很多,清清冷冷的,特别招人。”   这一层发言下,陆陆续续也冒出很多讨论:   -“自从《请神》之后,我一直以为他在转型啊,稍微不一样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吧。”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找到你!层主好眼力!我也看到了!!我还回味了好几遍太杀我了!”   正当这时,层主再次出现,一言不发甩出一张GIF。   被刻意放慢、三秒不到的动图里,谢观的嘴角细节无所遁形。一个小到微妙的笑弧,一眼望去好像七情六欲全无,细数无限温柔。   “…………”   楼里沉寂数秒,霎时沸腾,网友们兴致爆发!!   “冬日白梅!人间仙子!!不食烟火又堕入红尘,说的就是您8!”   “为什么!他妈的他崩人设了吧!!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阳光直男谢老师从前的露齿笑索然无味……”   “别问,问就是爱情。”   ……   楼里因为这张动图的出现,整段垮掉,后面跟着的一大片发言全部是针对稀有笑容的讨论。   阮天心先把那张动图保存,放在专门给谢观建的相册里。然后隔着屏幕,对陷入狂热的网友小声说:   “哼,他一直对我这么笑的。”   像是抱着自己的宝贝的小孩,用一把言语做的小剑,和全世界的觊觎者对抗。   但,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又把嘴巴抿得紧紧的。   她忽然间想起来:被她私自占有的、艺术品一样的谢观,明明是无价之宝,却在她面前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阮天心不知道是恋爱中的人本身就看对方千好万好,习惯把自己的姿态无限放低,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这样相处的时光已经很好了。阮天心想不出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手机在震动,又到了和谢观的通话时间。   阮天心满腔柔情地按下通话键。   然后被吓到一声尖叫。   “???”   屏幕上,谢观冲她打招呼。举着一只手,手掌里血糊糊的,白大褂上也溅着几道血线,像刚刚走出虐杀现场。   阮天心捂住扑通跳的心脏,凑近屏幕急促道:“你受伤了吗?”   谢观将手掌翻过来看了一下,边笑边安抚:“没有,在拍戏呢。”   阮天心松了口气,这才能定神观察他四周的情况。好像在深山老林里呢,能听到几声虫鸣。   周围也没有什么光源,唯一亮的是他的白大褂,和他近期变得越来越冷感的皮肤。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环境里,这种雪白反而更加诡异。   阮天心的头发丝像感应到无形电流,“噼啪”竖起。她搓着胳膊,对谢观软绵说:“不许故意吓唬我。”   阮天心最近对着他胆子越来越大,这也“不许”那也“不可以”,但都是小猫挠痒,半点不带疼的。谢观甘之如饴。   他冲阮天心保证:“不是故意的,因为到点要和你视频。”他的声音徐徐的,在深山里更有一番清凉味道,“没拍完不给洗。”   他顿了顿,语气里含着玩味:“真这么怕?”   阮天心心头一凛,觉得谢观简简单单一句话里,似有无限深意。   自从跟谢观讨论过“哲学与男友”的话题之后,她就有点疑神疑鬼,生怕又掉进谢观的言语陷阱。   她“哈哈”强笑两声,“怎么可能呢,我一点也不怕的。”   全然忘了当时,被男朋友演的杀人犯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是谁。   谢观也不戳穿她。脸上似笑非笑,掸了一下染血的白大褂:“那等我拍戏回来,一起去看恐怖片吧。”   阮天心:“……”   她脊梁骨打颤,硬撑着自己不倒下。但是谢观淡淡的目光里似有一种压迫感,阮天心把自己缩得很小,丢脸道:“唉,这就不必了吧。”   谢观衣冠楚楚,泰然如禽兽:“除非你说点好听的。”   这个人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阮天心嘴又没他灵活,没办法地两眼一闭,道:“求求你……”她是真的不敢看恐怖片。   两个人在一起,就不能干点大家都开心的事儿吗?比如一起睡睡午觉啊。不然到时候她眼泪鼻涕一把的,多不好看。   女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因为慌,因为羞耻,所以她嗓子里的颤音格外明显。谢观强捺着哄人的冲动,变本加厉地欺负:“要更好听的。”   阮天心脱口而出:“哥哥。”   一时间,天地都静了。连虫叫都消匿。   谢观瞳孔微缩,像被一颗火星投入眼球,把整颗眼珠都烧红了。他喉部滑动一下,说出来的声音低哑:“再叫一遍。”   他有点遭不住,但还是想再听。   阮天心看他这样,知道他喜欢。她也乐意哄他,在最初的一阵害羞过去后,她又糯乎乎、甜滋滋重复一遍:“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特别想你。”   她鼻尖有点红,拧着眉毛。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是黏的,意思是直白的,讨人喜欢得要命。   谢观很想一直听她说话。   胸腔里发紧,有股细小的、令人眷恋的温热在淌。他用一种几乎要融化掉的温柔声音道:“我会尽快。”   ……   阮天心这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   虽然学校里工作很多,她也不是无时无刻都想着谢观,毕竟生活还是得继续的。但每当空下来的时候,看到什么有趣的,吃到什么好吃的,她都想第一时间跟男朋友分享。   然而到了电影拍摄末期,谢观更加忙得脚不点地,经常隔好几个小时才能回复她。   理解是一回事,想又是另一回事。阮天心甚至在这段时间存了好多新兴网络笑话,就等着讲给谢观听呢。   他再不回来,笑话都要过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念太强,电影总共拍满三个月,比预期早了十几天杀青。   阮天心在前一天晚上接到了谢观的消息,这天便跑到他房子里等。上次从谢观那儿回家前,谢观把她的指纹也录了进去。   晚上九点多,门突然一响。阮天心把门打开,迎来一只喝醉了酒的谢观。   阮天心:“……”   小田和谢美香两个人把他架着,阮天心伸手垫在他腰后,把谢观像一个大型摆件一样摆到沙发上。   谢美香累得够呛,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这个人明明不能喝酒,也不看看清楚,高浓度的酒精饮料眼睛也不眨地灌进去,醉成这样。”   她没好气地瞥了谢观一眼,还在嘟嘟囔囔:“从昨天开始就高兴到现在,你看现在,喝傻了吧!”   阮天心像一个同伴被连累的小朋友,心虚地绞紧了手。   “天心,你照顾他一下成吗?”谢美香转而对她说,“灵均到这个点了还没睡,一定要等我回。你放心,谢观喝醉了一点不闹,很好管的。”   她的语气仿佛一位幼儿园老师,把一位小男孩托付给另一个小女孩,让他们相亲相爱地去过家家。   阮天心当然不会拒绝。小田原本也想留下来帮忙,但阮天心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体贴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来就好了。”   ……   谢美香和小田走后,客厅里只剩两个人。   阮天心也坐到沙发上,歪头看着谢观。他真的像谢美香说得那样乖,一点也不闹腾,刚才把他摆成什么样,他现在还是什么样。腿也并拢,很听话地坐着。   甚至一声不吭。   阮天心见惯了陆星屿发酒疯,乍然看到这么乖的醉酒模范,更觉得稀奇和好玩。   她悄悄伸出手去,捏了捏谢观的脸颊。   谢观:“……”   他面无表情。隔了两秒,突然像一个被触动开关的电子小狗,冲着她叫:“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观:老婆爱我,我爱老婆(无限复读)   当当,醉酒谢观来了,带给你全新体验的ssr哦 第31章   阮天心:“……”   看她不说话, 谢观又锲而不舍地重复一遍:“老婆。”   酒意发挥了功效,有两坨红晕慢悠悠浮上来。他表情仍然冷峭,但俊脸泛红, 嘴唇和眼睛都湿润, 虹膜上只映着她的影子。   他平时看她的时候就很专注, 而且专一。喝了酒之后,这种习性好像被放大一样, 看她的时候心无旁骛, 好像别的都是多余, 都不存在。   似乎觉得从嘴里吐出的这个称呼非常好听, 他很喜欢地笑了, 难得爽朗,露出一点牙齿。   阮天心:“!”   啊, 好可爱哦!   她母性大发,更往他那边挪了一点,试探性地问:“你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吗?”   谢观没搭理她,目光茫茫地跟着她转。他对这个称呼彻底上瘾, 只是像个复读机一样反复叫:“老婆”,“老婆”,“老婆”……   阮天心被他叫得脸红到爆炸!虽然很受用,但也不能这么无限制地叫下去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又把他脸掐一下。   然后,似乎真的找到了隐藏开关一样, 谢观顿时安静下来。薄唇抿成直线。   灯光下,他的眼帘往下搭。浓黑的一排,于脸上投出一段美的阴影。   两颊不知道是被她捏红的,还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小小的红晕消不下去,像害羞的小孩。   阮天心好想把他整个抱起来,揣进口袋里,但是不行。她可惜地咂了咂嘴,又关切道:“难不难受啊?想不想吐?”   她的声音天生这样,又轻又慢,谢观听得眼睛都要闭起来了。然后又突然惊醒,牛头不对马嘴地宣布说:“老婆,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酒醉之人的话不好当真的,阮天心还当谢观是在胡说,也配合地逗他:“那在哪里呀?”   谢观猛地站起来,把阮天心吓了一跳。   他一言不发,牵起阮天心的手,往地下室方向走。   阮天心:“??”来真的?   她一头雾水地跟着谢观走,同时观察他的情况。发现这人着实厉害,喝多了竟然还能走直线,简直不可思议!   谢观稳稳当当地把她带下来,手臂一展,冲她道:“老婆,这是我为你打造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阮天心感觉自己已经听不清楚了,脑袋嗡嗡的。她面朝前方,瞠目结舌:   地、下、游、泳、池!   好吧,照理说她不该那么震惊,毕竟陆星屿跟她嚷嚷了好几次“要在家里弄个泳池”,白露阿姨偏不让,生怕他在家里搞什么美女泳池party。   结果现在,谢观为她打造的、一定会让陆星屿嫉妒死的巨豪华泳池就在眼前,阮天心人傻了。   谢观指着泳池旁边几个房间,又说:“还有按摩房,桑拿房……和浴室。老婆,你喜不喜欢?”   他还有点骄傲似的,仰了一下头。   阮天心……阮天心当然感动,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大刀阔斧,把地下室改造成这个样子,但还是非常捧场地鼓掌道:“哇,好喜欢啊。”   “我让谢美香督工的。”谢观持续自豪,语气里不乏向往:“老婆,到时候你可以穿着泳装在里面玩水球。”   阮天心:??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谢观。发现他的表情非常镇静、安详,她开始怀疑是自己幻听。   谢观的眼睛盯着泳池内部,好像真的有粼粼的水波映在他的瞳孔里一样,迷人至极。阮天心生怕他跳下去,在没有水的泳池里疯狂游泳,赶紧把人往后拽了拽,哄他去楼上。   他们顺着台阶,往一楼走的时候,谢观突然指着窗帘,蹙起眉头,“老婆,我们把它换掉。”   好端端的,怎么要换窗帘?阮天心瞅了一眼,黑白格纹,挺好看的,和这个家里简约的风格很合。   谢观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谢美香讲了,黑白灰,不好看。”   他的表情那么认真,阮天心自然是顺他的意,“那你想换一个什么样的呢?”   谢观很有逻辑地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阮天心想了一下,“嗯……问我的话,我喜欢上面有粉色和紫色的梦幻独角兽的那种……”   “好的,”谢观点头,“我们会有独角兽。”   “还要有彩虹小马和双子星……”阮天心继续说。   谢观简直是百依百顺,他重复着:“好的,当然会有彩虹小马……和双子星。”   阮天心说到后面已经是在胡言乱语了,因为同时含有以上这些元素的窗帘虽然很少女心,但也有点太花哨了。   但是和这样的谢观说话很有趣,所以阮天心忍着笑,最后说:“还要有唔西迪西和依古比古。”   谢观:“好的,唔……”   因为酒精的影响,他的大脑不如平时那么敏锐。阮天心看到他一脸的费解,近乎单纯的地步。   他还在说:“唔什么?”   这一句话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阮天心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喝醉之后的谢观实在是太可爱了!   谢观看她突然停下来不动,甚至还弯下了腰,以为她想休息一下。便很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动,手还把她牵着。   阮天心擦掉了眼角不小心渗出来的那点泪水,反握住他的手。   也许还是因为酒精,他的手比平时温热许多,并不冷得像冰块一样。阮天心只牵了他一会儿,就感觉手掌里好像有了些许汗意。   她带着谢观回到沙发上。看谢观坐在那儿不动,一双眼睛却左顾右盼。   他一边看,一边指着客厅空白的角落又唤,“老婆。”   他现在每次说正题之前,必定要先带一个“老婆”。阮天心听着听着,差不多也习惯了。“嗯”一声道:“怎么了?”   她发现谢观的眼睛下面有一根掉落的睫毛,于是凑过去,用很轻的力道把它摘掉。   谢观闭着眼睛,任她触碰。同时低低道:“老婆,你可以在那里养一盆植物。”   还没等阮天心接话,他又自己纠正:“几盆也没事。”   阮天心逗他,“喔……那你不和我一起养吗?”   谢观难得老实:“我养不好,会死。”   阮天心原本还在开玩笑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突然察觉到什么,怔怔地闭上了嘴。   老婆,你可以养一盆植物……   老婆,我们把窗帘换掉……   老婆,我给你修了一个地下游泳池……   谢观难得这么唠叨,话里话外都含着别的意思。她何其愚钝,竟然现在才领悟出一点。   ——但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像她想的那样。   谢观……这是在邀请她同居吗?   这个奇妙的、却很合理的念头让她的心脏砰砰狂跳着,却也像被一根钢线绞住,没办法立马跳出胸口。   可是现在同居,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并不知道别人的恋爱通行法则适不适合他们这样的情况。一时拿不定主意,再看一眼脸红红的谢观:她顿时泄了气。   喝醉的人说的话,明天还会记得吗?如果是她自作多情,那贸然再提,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阮天心两只手握在一起,感觉到一阵小小的焦虑,像电流一样,从内脏窜到她的眉心。   她本来不是这样磨蹭的一个人,有什么就喜欢说什么,只是谈恋爱让她患得患失。   但心情并不坏,甚至那道电流也让她觉得健康。她其实非常善于观察,自然能从谢观贴近她时的瞳孔里,体会到和他平日的怠惰完全不相符的热情。   它也和营业时那种官方的、内核冰冷的热情截然不同,它让她觉得,她正在被谢观稳定地、持久地爱着。   就像现在,他的眼神如同一道能烫死人的野火,直白又执拗。   阮天心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触手很烫。谢观的呼吸也是如此。   “……”他一动不动,任她摸着。片刻后,偏过头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手心。   平时光芒万丈、如神如祇的男人,在夜晚卸了皇冠,为爱人低下头颅,像等待一个垂怜的亲吻。   阮天心胸口饱胀,微微酸涩。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凑过去,主动含住了谢观的嘴唇。   谢观的口腔里有很浓的酒精味,并不甜蜜,但嘴唇很软,软得近乎纯情。   阮天心以前都只有被他摁着亲的份,光顾着小鹿乱撞,连亲热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也没怎么品到。如今知道了,有点苦烈,好像龙舌兰。刺得嘴唇上的软肉都有灼烧感。   谢观似乎是愣住了,四肢僵硬地困在原地,任她亲。   阮天心不好意思欺负酒醉的人,自己也不是很会亲,硬着头皮贴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和谢观面对着面,犯了大罪一样深深垂头。   隔了大概有十秒的样子,她按捺不住,发现谢观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阮天心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看什么看。”   她自以为很凶,实则娇蛮的声音,敲响了谢观迟钝的耳膜。   谢观的睫毛起先蛰伏在她手心,如同一对安静的蝴蝶。但一会儿便耐不住,他忽然伸出两只手臂,用一种让人绝对无法挣扎的力道,把她圈紧。   又弓下-身去,把脸贴在她温暖的小肚子上。就好像在吸一只猫似的。   “好幸福啊。”他脸上鲜见的露出一点孩子气的表情,嘟囔道:“最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这不是就有了吗?要颜色,这不是就有了吗?五彩缤纷的窗帘!送给你们!   我很勤快哦,明天还是6000。 第32章   早晨醒来的时候, 阮天心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床上。   “……”   她对自己怎么睡上来的毫无印象。   谢观昨天晚上异常亢奋,只不过他的亢奋不是那种破坏性很强的兴奋,更像是小孩子无伤大雅的黏你。阮天心走到哪儿, 他就要跟到哪儿, 即使把他哄上床, 他也没有丝毫睡意,卷着被子专注地盯着阮天心看。   阮天心偶然间的一个回头, 会觉得他有点儿像谢灵均……   退化成谢灵均的谢观还对她说:“晚上从来没人给我讲过故事。”言言   阮天心一听真是造了孽了, 心都快被疼化。   她逞一时意气, 要坐在床边, 用蹩脚的手段哄他睡觉。然而, 在一口气瞎编三个故事,然后发现谢观依然精神百倍的时候, 阮天心丧气地觉得,也许当初应该去当一名幼儿园老师。   这样,她说不定还可以使出自己的十八般才艺,比如弹琴、唱歌什么的, 而不是仅仅为了编一个故事绞尽脑汁。   谢观听故事的态度并不那么认真,甚至可以说可有可无;但他能很迅速地抓住阮天心的逻辑漏洞,并提出质疑:   “女巫刚才还在魔法森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仙风城堡了?”   阮天心:“因为……因为她会瞬移!”   “你刚才没有提到她有这个特质, ”谢观失望道,“而且她的法力不是被男巫下诅咒失灵了吗?”   阮天心:“……”   她头皮发麻,喃喃自问:“是啊,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呢?”   谢观:“……”   房间里一片安静,两个人面面相觑。   阮天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开始胡说八道:“哦,我想起来了!因为这个男巫爱上了女巫,当爱情降临的时候,所有的诅咒都自动失效了。”   说完,她紧张地盯着谢观。生怕他又变身竹杠精,对她漏洞百出的回应大加批判。   天知道喝醉了的人为什么还会有这么缜密的逻辑!   但幸好没有。谢观只是沉默了半晌,突然挑起眼,对阮天心露出了一个毫无杂质的愉悦表情,并轻声说:“我喜欢这个设定。”   阮天心不由松了口气,“好啦,现在你总该睡觉了吧。”   话音刚落,自己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早就已经超过乖宝宝的睡觉时间了。   谢观用被子挡着下半边脸,含糊不清地问:“你要睡觉了吗?”   “是啊。”阮天心在心里加了一句:不过等你睡了,我才能睡。   谢观:“你可以跟我一起。”   他的眼神如此自然、沉静,让阮天心不敢相信这句邀请是从他的嘴巴里发出的。但当他们对上眼的刹那,谢观突然像被火烫到屁股似的,弹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用此地无银的语气道:“开玩笑而已。”   阮天心:“……”   她默默无语,抬手帮他把卧室的灯关了。   黑暗里,只有一点淡淡的月亮的清晖,施舍进房间。谢观偏头注意到那抹光线,很有礼貌地问:“你能帮我把窗帘拉严一点吗?”   阮天心只当酒醉之后的他是小孩儿,自然满足他的要求。   拉好窗帘之后,她又走到床榻边,蹲着身问:“还有什么吩咐呀?”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是一首摇篮里的歌。   谢观又提出第二个请求,“你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他又自作聪明地加上称呼:“老婆。”   但阮天心真就吃他这一套,在谢观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耳廓已经烧红了——幸好他看不到。   阮天心凑过去,在他额头上碰了一碰。就像把一朵开得很好的春日小花,馈赠在他的头顶。   谢观没有闭上眼睛。阮天心在靠近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的瞳孔里,理智在粉碎,有一种类似新奇、迷恋的情绪浮现:这表示他非常喜欢这个动作。   也因为这个动作,他的眼底就像刚才不小心被剪断的那泓月光一样,又清又亮了。   阮天心生怕他被自己吻得清醒了,又用手掌盖了盖他的眼睛。   “这次是真的要睡觉了哦。”   谢观彻底安定下来,用一种近乎心满意足的口吻道:“晚安,老婆。”   ……   谢观应该是睡着了,呼吸均匀。   阮天心趴在床边,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太黑了,只有一点点轮廓,几乎看不到什么。但阮天心现在不需要光都能描摹出他的下颌线,他青色的鬓角,甚至他眼睛下的小痣……   黑暗最容易使情绪滋生。阮天心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一种膨胀的热度,就像藏了一个小火山。它迫不及待想要爆发开来,把全世界都粉碎成一片片的,然后重组。   阮天心做了一个深呼吸,对着空气嘀咕:   “如果你明天醒了,再问我要不要同居的话,那我可以勉强考虑一下哦。”   声音这么小,小得像一个秘密,谁也听不到。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因为太困,她突然断电,好像坐在地毯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床上。不过不是谢观卧室里的那张,应当是客卧。   她坐起来,把枕头垫在背后面,发起了呆。然而不多时,便看到一个衣装齐整、闪闪发光、无懈可击的谢观走进了房间。   阮天心:“……”   她头发乱翘,因为缺少睡眠而反应不能,呆怔地仰望他。   我在做梦?天神下凡?   她一时还不能接受昨天晚上那个五岁的谢观,一眨眼便变成了二十五岁的谢观。然而他低柔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困意,甚至他的眼神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阮天心谨慎地挪一挪屁股,朝他凑近了一点:随后,便闻到了他身上洗过澡的清爽味道。   “你是什么进化后的新新人类吗?”她愣道。同时伸出手去,怀疑地摸他的腰,试图找出仿真人才有的那种充电口。   谢观扣住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说:“别这样。”   哼,就这样。男人说这种话肯定是欲拒还迎。阮天心在在心里认为他被摸得娇羞,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手上更加变本加厉。   她无知无觉,摸得来劲,没注意到谢观的眼睛已经在逐渐变黑。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   谢观以一种非常吊诡的姿势把她按倒在被子里,两只手把她的手腕箍着。他有一边的膝盖顺势支起,压在床铺上。随着上半身的靠近,床板发出微微下陷的声响。   阮天心:“……”   谢观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有点古怪、似乎是忍着笑的语调对她说: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阮天心:“…………”   一瞬间,有关陆星屿和他的霸道总裁大战玛丽苏剧纷纷涌上心头,阮天心顿时“啊啊啊”抱头惨叫。   完全是精神攻击!   谢观:“……”   阮天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奄奄一息道:“放过我吧。”   她不知道,她现在安静求饶的样子才最能诱惑人。那一段微微仰起的脖子,像牛奶凝固成的一样。有单纯的、容易被捕猎的气味。   谢观瞳孔缩紧。他克制地低下头,叼住那脖颈,轻轻咬了一口。仿佛在自己的领地打下标记。   没有用很重的力道,所以阮天心睁开眼睛之后,也只是不确定地看着他:你刚刚是不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谢观放开她,两只手缓缓举高,做投降姿势:我很无辜。   阮天心冲他眯起眼睛,面露怀疑。她以为自己现在狭长着眼,很有威慑力,但其实乱翘的头发影响了起码八分的发挥。   然而,当谢观的手刚搭上阮天心的头发,便听到她说:“你好像抽烟了哦。”   谢观:“……”   他抚摸的动作微微一顿。   “刚刚有被沐浴露盖住,我还没有闻出来。”阮天心嘀嘀咕咕道,“大早上就抽烟不好。”   谢观垂头,颇有些低声下气地跟她解释:《仁心》这部戏的男主角很爱抽烟,所以他不可避免地最近抽得有点凶。   “给我点时间,可以戒掉。”谢观又说。   阮天心爬到他的身边,耸了耸鼻子。“好吧……虽然你抽烟很帅,但是抽太多确实对身体健康有影响。”她非常认真地,凑近看谢观的眼睛,“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接受我的监督。能做到吗?”   如果忽略她跪在床上,鸭子坐的姿势的话,那确实很有气势了。   谢观严肃道:“能做到。”   阮天心想了想,又赶忙说:“不行不行,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样吧,我们在桌子上放一个小罐,那个就是你的戒烟罐。”   她一点一点,完善着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能一天只抽一根的话,那就每天在罐子里放一颗糖。集满七颗,我就亲你一下。”   谢观表示抗议:“一下会不会太少了。”   “驳回,你现在要听我的。”阮天心捧起他的脸,道:“然后下一个星期再是两天一根,如果一个星期内能保持,还是一个亲亲。”   谢观任由她捧着,含糊道:“那如果表现得好,主动三天一根,可不可以申请额外奖励?”   阮天心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她抿着嘴巴,假装很勉强地说:“也、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看到谢观挑起眉,露出了一点势在必得的表情后,她又提醒道:   “但是要注意哦,如果被我抓到你在偷偷抽烟,违反了规则的话,那也是有惩罚的。”   “什么?”   “一个月不许亲我。”阮天心仰着脑袋道。   像川剧变脸似的,刚才谢观的脸上,那点志得意满迅速褪去。他看着离自己半步之遥的女孩子,就仿佛看到了一个狠心的陈世美。   过了片刻,他用前所未有的慎重语气说:   “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   两个人在床上胡闹了一阵——确切的说,是谢观陪阮天心胡闹了一阵后,阮天心自去洗漱,谢观端出早餐。   “你昨天晚上不是喝醉了吗?”阮天心坐到椅子上,踢踢踏踏地玩着脚上的兔子拖鞋,“为什么还可以起这么早……”   谢观帮她盛鸡肉粥,一边道:“还没调整过来,习惯了。”他刚结束拍戏,还是剧组作息,睡三四个小时是常态。   “那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阮天心问。   她这个问法很有歧义,谢观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诚恳道:   “我断片了。”   他又好像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所以,我昨天晚上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有啊!   叫了起码一千遍的“老婆”,向我展示了你新挖的巨豪华游泳池,还邀请我一起到床上睡觉……   一些画面在脑海里“咻咻咻”地闪过,迅速激起耳朵上的红潮。阮天心轻轻甩了甩头发,藏起了已经开始发热的耳廓。   “咳嗯,”她尽量沉稳地说,“也没有什么,就是让我哄你睡觉,我讲了好几个故事,嘴巴都干了。”   “……”   阮天心的脑袋上缓缓浮起一个问号:是我的错觉吗?谢观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遗憾的样子。   “啊。”他又像回忆起什么似的,突然意味不明地叫了一声。   阮天心立刻紧张起来,浑身绷紧:莫、莫非是同居邀请要来了吗?   她还没有考虑好——   “啊,”谢观继续道,“虽然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基本可以说是毫无印象,但是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在身边。”   像冰川初解,谢观脸上的笑意变得比往日更加柔和。   那种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也忘不了。   ……   凌晨时分。房间是一片密密实实的黑,他在一阵强烈的心跳和咽干感中醒来,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那一瞬间什么也没想,酒醉的人大脑里漂浮的全是零零星星的思维碎片,组不成形状。   但在绝对的安静中,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愣了一会儿,他没有开灯。放任自己的手轻轻摸过去。   床边有一团被黑暗盖住的轮廓。谢观的手指碰到了一层软腻的皮肤,像一个随时可以掬入掌中的雪团子。但,是有温度的,是随呼吸的节奏起伏的。   再往下摸一点,他就摸到了更讨他喜欢的部分。   啊,是嘴唇。非常柔软、总是鲜艳的嘴唇,有一点湿润。没有防备地微微开启着,细小的呼吸就是从这里游出来的。   谢观对它们算是熟悉。经常看的、经常摩挲的。经常……吻的。   他像一个痴-汉一样,连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而小心翼翼地去感受着阮天心的气息。生怕他一不留神,她就会变成一个五彩泡泡,跑到别人家小孩的睡梦里。   这种感受也十分新奇,但因为阮天心带给了他太多的“人生第一次”,这一次的体验反而没有那么出乎意料。然而,这并不妨碍谢观在黑洞洞的房间里,独享这种滋味。   顷刻之间,他好像又变回了六七岁时、恐惧黑暗的小男孩,阮天心用她小小的身体,替他守护领土、杀死怪物。   以往关照他的工作,基本由谢美香完成。但谢美香有了孩子之后,重心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自己的骨肉身上。   但现在,谢观也有了等待他回家的人。也有了在长夜中照料他的人。   他的手又挪了挪,把阮天心的小手指勾住。几乎没用力,轻而易举地,他们就有了一点在黑暗里的联系。   谢观一动不动,心满意足地勾了一会儿,直到寂静被阮天心的一声喷嚏打破。   早已入秋了,天气有点凉。她连打喷嚏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委屈地坐在地毯上,两条腿蜷在一起。   谢观回过神,懊恼自己贪恋过度,迅速掀被下床,将人打横抱至客卧。   ……   “昨天晚上……辛苦你。”阮天心难得看到谢观窘迫的表情,比平时少言寡语的样子更让人心动。   “跟我说什么辛苦,”阮天心挥舞着勺子,笑眯眯的,“只要下次快一点来抱我就好啦。”感冒了还是很难受的。   谢观把虾饺往她跟前递了递,颔首保证道:“不会再忘。”   他又示意性地点了点桌子上别的食物,“你太轻了,所以快点吃饭。”   “哼,一点也不温柔哦。”阮天心故意作道,“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案例,男人都是这样,一到手就不珍惜。”   她脸颊鼓起来的样子比金鱼可爱万倍。谢观看上去拿她毫无办法,放缓声调问:“可以吃饭了吗,公主殿下?”   “不行。”阮天心美滋滋道。   谢观更加柔声细语,但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行的话,那我只好强吻你了。”   阮天心:“……”   她还没享受够呢,这人怎么这样?   太委屈了,阮天心低头喝粥,呼噜噜。   谢观宛若一位贤妻良母,温柔得滴水:“慢点吃,别噎着。”   ……   下午,风和日丽。   阮天心向往道:“要不然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谢观:“……”   他刚刚把到手的乐高新款街景从卧室里拖出来,放到地毯上。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拼这个。”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这个结束工作、无所事事的下午,是他最宝贵的下午。他要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舒舒服服地在家里度过。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阮天心却能感觉到谢观内心的失望。   为了不让谢观心里的小人嘤嘤嘤哭泣,阮天心想了一下,便大方道:“好吧,那下个周末能陪我去游乐园吗?”   虽然并不喜欢人群(尤其幼儿)、喧闹和无厘头的娱乐设施,但爱情是相互的,谢观便也颔首,说:“可以。”   既然已经决定了行程计划,阮天心倒也没再纠结,爽快地坐到地毯上,帮谢观拆乐高盒子。   还没拆到一半,阮天心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宁可。阮天心接起来,就听到一声极其快活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哈哈哈哈哈!”   阮天心:“……”   “姐妹,出来玩啊!”宁可兴奋地呐喊着,“程功这个狗男人今天加班,哈哈哈!”   ……男朋友不在的日子为何如此癫狂,阮天心想不明白。但她自个儿的男朋友难得回来,暂时还舍不得这段跟他独处的时光。   阮天心只好忍痛道:“可是我要陪谢观……”   “呸,狐狸精!”宁可突然怒骂。   在一旁安静地拆着盒子的谢观:“……”   “姐妹,老是跟男人玩干什么,不嫌腻吗?”宁可换了种语气,语重心长地说:“依稀记得,从前的周末,是我们的闺蜜快乐时间。”   她又吐出一口悠长的叹息,“现在快乐都去了哪里?”   还没等阮天心回答,谢观突然朝她伸手,示意要电话。   对不起,姐妹!阮天心简直不忍心看,一闭眼,将烫手的手机塞到男朋友手里。   谢观持着手机,清冽、磁性的声线灌入声筒:“现在快乐在我这里。”   阮天心:“……”   说完,谢观把手机还给阮天心。她再放到耳边的时候,感觉对面已经没有人了,一片死亡般的安静。   宁可:“…………”   隔了大概有十秒的样子,阮天心才听到电话那边响起了急促的呼吸,然后宁可哆哆嗦嗦、跟吞了冰块一样的声音传来:“刚、刚才那个……”   “嗯,是谢观。”   宁可的呼吸声停止了,好像连心跳也停止了。她忽然呜呜假哭起来:“那刚才我不知道啊,谁知道谢观在你边上……”   “……现在你知道了。”阮天心小声说。   宁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当着爱豆的面骂他是“狐狸精”,说出去可能会被超话里的姐妹撕成一千片!   天啊!她将千古留名!   宁可凌乱了将近一分钟后,终于冷静下来。她垂头丧气道:“唉,算了,帮我向爱豆说声对不起,我不打扰了,我先自闭。”   感觉到宁可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阮天心犹豫了,然后说:“等一下。”   她按住手机,开始用手对着谢观一通比划。   先指指自己,再指指手机,然后分出两根手指,做小人往外溜状,用嘴型说:“出去玩。”   谢观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阮天心揉揉眼睛,做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又冲他双手合十,歉意地眨了眨眼睛。   这次先抱歉了,下次再补偿你。好不好?   谢观:“……”   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阵,指了指手机、阮天心和自己,又指了指自己脚下。   他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的那点不情愿,冲阮天心微笑道:“可以请你的朋友来这里做客。”   阮天心觉得惊喜,同时又很不好意思,“方便吗?”   “当然。”不方便。   他最讨厌有外人造访,破坏他的完美时间。   但为了挽留住阮天心,他迫不得已,只能选择这个折中的方法。   在反复询问,征求了谢观的同意之后,阮天心对电话那头的宁可说:“可可,如果不麻烦的话,你可以亲自来向他道歉哦。”   宁可顿时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结巴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阮天心给她肯定:“是的。”   隔了死寂一般的五秒之后,宁可高分贝的叫声穿透了阮天心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是真的!!我终于可以看见我爱豆了!!哈哈哈!苍天有眼啊!!!”   ……   给宁可说了一下地址,阮天心挂断了电话。干咳一声,又坐回毯子上,和谢观一块儿研究起拆出来的零件包。   十五分钟后。   “嗯……这两座建筑的说明书是分开的耶,”阮天心拢了一下头发,同谢观认真比划道:“那我们可以一人拼一边。”   谢观“嗯”了一声。同时,门铃响了。   谢观从地毯上站起,极顺手地伸出手,将阮天心也拉起来。阮天心一边嘟囔着“好快啊”,一边兴奋地跑去开门。   大门打开,宁可抱着一个系着硕大蝴蝶结的礼物盒子,从后面艰难地探出一个脑袋。   “嗨……嗨!”   她端庄、又不失礼仪道。然而,越过阮天心溢满甜甜笑容的脸蛋,她在对上谢观眼神的那一刻,彻底僵硬。   “……”   草,草草草!   这个一看就很难搞的冰山大帅比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宁可:……?脱粉了。 第33章   宁可不敢妄动, 背贴在墙上,冷汗淋淋,审视面前的冰山大帅比。   仔细一看, 是真帅啊:这人全身上下好像写满了“明星”两个字, 宁可都不忍心往他身边站, 生怕仙凡有别。   看那头颅小得,那比例好得, 那五官……呜哇……比照片上精细百倍, 跟你拿放大镜在看世界名画似的, 哪儿哪儿都美。睫毛长得反人类, 宁可就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密、这么长的睫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帅哥脸色冷淡, 嘴角毫无牵动,像冰雕出来的美人。   宁可做贼似的, 眼神一瞟:她的好闺蜜阮天心站在帅哥边上,美貌倒是毫不逊色,就是人衬得越发娇小玲珑,还一脸“好朋友和男朋友终于成功会师”的喜悦。   宁可:“……”   她有点怕, 眼前这人是谢观?   此时此刻,她好想朝天呐喊:我爱豆呢??我摆在那里的,这么大一个阳光无敌、元气满满的爱豆呢!!   虽然颜值远远高出了她的预期,但是、但是别的地方,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时,谢观向她微微颔首,突然微笑道:“欢迎。”   妈呀, 声音也这么好听。还会说“欢迎”,也会笑,应该不是什么仿真机器人。   宁可放松了一点,手伸出去,和谢观的手相握。   “……”   也太冰了吧!   那一刹那,宁可的指尖被冷得打了个哆嗦。这感觉好像一只仓鼠被蛇缠上似的。   战战兢兢一抬头,再对上谢观的眼神,宁可的背上刚落下去的汗毛又“唰”地竖起,彻底不好了。   你真的欢迎我吗?他妈的,我怎么感觉我像是你的情敌??   ……   等到谢观去泡茶的时候(阮天心严重怀疑他只会这一种待客礼仪),宁可凑到阮天心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欸,你跟我说实话成吗,这个真的不是我爱豆的双胞胎兄弟?”   阮天心:“……”   她无奈地歪头道:“以前就跟你说了呀,他有点……”   望了望厨房,她凑到宁可耳边悄悄说:“有点表里不一的。”嘴巴上在笑,其实心里未必在笑。   宁可用夸张的口型回答她:这也太——表里不一了吧!   她搓了搓胳膊,展示给阮天心看:“你看看,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阮天心笑了,“哪有这么夸张……虽然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吧。”   宁可默了一默。   她咔咔扭头,看着阮天心一派天真的脸,忍住了,到底没说。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沉痛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有温度的男人。”   这时,恰逢谢观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个白瓷盘。宁可一下子就被他的身段吸引了视线:粉丝姐妹们诚不欺我,这翩翩风度,窄腰长腿——   谢观把瓷盘往茶几上一放,发出轻轻的一声响。他笑容不变,正好和宁可的眼神对上。   宁可:“…………”   森、林、野、兽!   神啊,她现在是真的明白阮天心当时说谢观“眼里没笑”的含义了!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她!   不过两秒钟后她就知道了答案:顺着谢观的目光,宁可发现自己的手正环在阮天心的肩膀上,两个人脸贴着脸,看上去十分亲热。   宁可:!!!   她像被火烫到一样,迅速把手一缩,坐到离阮天心八丈远的沙发上。   阮天心把茶杯端给她:“来喝茶。”   宁可胆战心惊地接过,“谢谢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阮天心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语气非常像这个家的女主人。谢观沉默不语地看着她,眼睛里晃荡着细碎的波光。   ……   “这个是……我带过来的礼物。”宁可把绑着超大蝴蝶结的盒子拿起来,递给谢观:“希望、希望你能喜欢。”   她有点结结巴巴。虽然爱豆表面宇直,内在大魔王的样子让人有点幻灭,但到底是喜欢了那么久的爱豆,一对上那张俊脸还是会紧张。   谢观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起码他对粉丝很好。他低头看了看礼物盒子,眼睛里泛起温度:“谢谢。”   “不、不用谢。”宁可连忙摆手。   又听到他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打开吗”,宁可便说“当然可以”。   阮天心的脑袋从旁边凑过来,抵住谢观的肋下:她也很好奇。   盒子打开,里面用泡泡纸密密匝匝地裹着的,是一副色调明亮、极其鲜艳的法国乡村油画。   阮天心小心翼翼地扶住画框的另一边,“哇,它好漂亮……”五彩缤纷!   她又向谢观提议:“也许我们可以把这副画挂在客厅的墙上。”   被“我们”一词取悦,谢观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而立在一旁,脸上还挂着自豪表情的宁可笑容渐渐僵硬。   刚到爱豆家的时候,因为被爱豆的美色冲击,又被眼神射杀了好几遍,她简直是一身狼藉地进了门,都没怎么留意爱豆的居家环境。   现在仔细一看,宁可差点窒息。   黑、白、灰!除了地上那块孔雀蓝的毯子,整个家里几乎就只有这三种颜色!   还有饭厅!这么大一张桌子!也太恐怖了吧?你们平时都是和看不见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的吗?   宁可在心里疯狂吐槽,嘴上却委婉劝道:“其实没关系的,只要送到你们手上我就满足了。”   既然本人也反对,谢观便也道:“不如挂到别处。客厅的风格似乎和这幅油画不太相符。”   宁可心里赞同:对对对,那是太不相符了。极简主义和色彩主义的碰撞,“砰”,灾难。   阮天心看看宁可,又看看谢观。最后把视线定格在男朋友身上,委屈而小声道:“可是你说会换窗帘布的,到时候我们会有一片带彩虹小马和双子星的窗帘。”   宁可:“……”   谢观:“……”他这样说过吗?   阮天心把油画往墙上比了比,又陷入沉思:“不过法式碎花的窗帘也很不错唉。”   谢观最后同意把画挂在客厅墙上。毕竟整个家确实太大、太空了,而有一幅这样鲜亮的油画,会让整个家有生趣不少。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挂画框,折腾了不短的时间。   大功告成之后,宁可抬起头,仰望着整个家里第一幅、也是唯一一幅挂画,热泪盈眶:妈妈把你带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你的地位会这么高。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她瘫在沙发上,心潮澎湃一阵。然后低头,留意到毯子上一堆五彩斑斓的颗粒。   她往边上挪了挪,不禁问:“你们刚才在拼这个吗?”   阮天心正忙着给刚削好的水果摆盘。昨天到谢观家里的时候,她就顺带带了一些水果,这下子用来招待宁可正好。   听到宁可问她,她转头看了眼:“啊是的,这是谢观买的乐高哦,我们还没开始拼。”   谢观洗了手出来,双腿一盘,以一个高僧入定的姿势坐在地毯上。   ——又拾起了研究到一半的说明书。   宁可:“……”   乐高的新款街景书店,还没有拼凑成型,现在也只是一堆散落四处的零件。谢观穿着松软的居家服,坐在这些颗粒旁边,像坐在一个玩具堆里的小男孩。   他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于冷淡。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极度缺乏感知,连看到的东西也是非黑即白。   宁可:……我爱豆看上去好像一个自闭症儿童。   正在这时,阮天心把一盘切好的小兔子橙子放到宁可面前,又用一枚小叉,挑起了一瓣橙子小兔。   她举着叉子,笑眯眯地送到谢观抿紧的唇线旁边。   “啊——”   宁可绝望地缩在沙发一角,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造了孽了,她一个没有男朋友陪的为什么要看这个!   然而眼睛不受控制,仍然忍不住窥探眼前这副看上去很养眼的图景。   当阮天心的手伸过去的刹那,宁可便看到谢观笑了。   啊对,就是这个笑容。一阵淡且暖的山风。   然后他把那片橙瓣咬了过去。很喜爱般的端详了一阵形状,又分开橙子皮,细细地嚼。   宁可没有饭圈众姐妹们那么好的文采,此刻也只是心脏微动,有一种酸楚的感慨。   那个笑容啊……   好像忘记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又或许是,终于记起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   三个人,以阮天心为纽带,串在一起,共处一室。   阮天心作为其中的关键人物,在内心反复提醒自己:闺蜜和男朋友,哪个都不能忽略。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她显得比小蜜蜂还要繁忙,恨不得多长八只脚。   只见到她一会儿凑到宁可身边,跟她一起看宁可新发现的搞笑视频;一会儿跑到谢观对面,跟他对坐着拼拼乐高。   后来还是宁可看不过眼,把人拉住,轻轻道:“你去那边,跟你男朋友玩去。别管我,我的头都被你转晕了。”   “没问题吗?”阮天心担心道,同时又忍不住留恋地偷看乐高模型:谢观的进度比她快好多啊,等下不晓得追不追得上?   宁可看她这副神思不属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你们班小孩吗?人都在这儿呢,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那你要记得吃水果哦。”   阮天心软绵绵地说完,便跑到谢观的领地之内,安心坐下来,拼搭起自己的那块模型了。   宁可刷着微博,还能听到他们细微的、争辩的声音传来:   “你刚才有没有动过我这边啊?明明我的人行道都拼了一半的。”阮天心疑惑道。   “没有动。”谢观镇定如常。   阮天心有点半信半疑:“好吧……那你也不要拼得这么快,我们又不是在比赛。”   “谁说不是在比赛?”谢观反问。   “……”   隔了片刻,宁可又听到阮天心小小的、急促的声音响起:“你让让我嘛!你让让我……你坦白跟我说,到底是不是动我零件了?”   含着一点撒娇、一点气愤。   而谢观似乎很没有办法地叹了声气。   毫无营养的争论不断窜入耳膜,宁可无奈地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表面争执热烈,实则靠得很近,一点空隙也没有。   ……简直像没头脑和不高兴。   宁可失笑。手一抬,将手机对准了他们。   ……   如果仅仅是玩乐,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天色渐晚,阮天心揉了揉胳膊,“……”   终于拼完了!   没想到玩乐高这么累,比玩任何玩具都累。阮天心感觉自己像已经去游乐场逛了一圈似的。   谢观在审视拼接好的乐高模型,阮天心说“我去一下卫生间”,便噔噔噔地跑开了。   整个客厅就剩宁可和谢观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凉了下来。   宁可硬着头皮道:“谢……观老师,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谢观从模型上移开目光,说“可以”。然后便捋了一下袖子,接过笔,将名字写到宁可准备好的小本子上。   他签名的时候,的确和平时营业一样充满耐心。然而睫毛和眼角一并下垂,嘴角无甚弧度的样子又和宁可在屏幕前见到的他大不相同。   但现在,宁可没有刚进门的那种不适应了,反而有点释然。   娱乐圈谁还没点人设了,谁不是戴着面具生活。照目前各大平台的风向来看,谢观的团队也在发力,他估计也是不想再走阳光路线了,转型是一种必然,且从《请神》带给他的红利来看,绝对是利大于弊。   况且,谢观能以真实的面貌对待她,她也很开心。因为宁可分得很清:自己的身份,首先是阮天心的好朋友,其次是谢观的粉丝。   她突然对谢观笑说:“谢观老师,我刚才拍了一张照片,觉得您应该会喜欢。作为第二份礼物,想把它送给您。”   她掏出手机,将新拍的照片展示给谢观。   “……”   谢观摩挲了一会儿屏幕,对宁可淡淡笑了,又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谢谢。”   ……   当天傍晚,谢观超话再度爆炸。   起因为谢观发了一条微博。   自上次采访过后,谢观除了常规营业之外,再没有发过任何一条原创微博。粉丝们望眼欲穿,甚至在超话各种玄学祈福,就在今天!终于等到!   顿时,广大谢粉成群结队,涌入谢观微博。   “……”   然而一看内容,纷纷沉默如鸡。   原因无他,谢观发是发了,只不过不是粉丝期盼的精美自拍,或者生活动态,而是……   简单的四个字:我的世界。   下面附一张滤镜都没加的双人照片。   照片上,明显是一男一女,两个身量相差较大的背影挨在一起。   女孩子长发散在身后,微微倾身,专心地拼着手里模型;但男人一心二用,手上还摆弄着零件,脸却朝女孩的方向侧着。   脸颊微微下陷,因为嘴角勾起了;睫毛浓得明显,倾盖下来,温柔一片。   “……!!!”   这居然是!秀、恩、爱!   一时间,超话里鸡飞狗跳,说什么的都有。   有小部分细节党在暴风哭泣:“哥哥也太好了吧!地上的那条孔雀蓝地毯还是去年后援会生日集资送的!!也就是说我的世界里有我,和我的爱人还有你们!!!我真情实感地流泪了!!!扶我起来,我还可以为哥哥轮一百条博!”   还有小部分妹妹粉/事业粉也弱弱道:“哥哥看起来好深情啊,是真的很喜欢她吧……额,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好嗑?”   当然,大部分还在抢地呐喊:“为什么哥哥看的人不是我!!!啊啊啊——”   宁可看着炸成一团的超话,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了姐妹们!当年我也是跳脚大军中的一员,但现在……   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  谢美香:你的世界里没有我?   谢观(指着照片里露出一角的藤椅):这个是你挑的,姑且算作你的象征。   谢美香:…… 第34章   “你不用戴墨镜吗?我的包里还有哦。”   “……我戴普通的就行。”   谢观帮阮天心把墨镜往上扶了扶, 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另一副。她今天戴的墨镜有点像儿童款,因为上面装饰着很多谢观看不懂的图案。据阮天心说有“神奈川冲浪里、萍琪派和小飞象”。   ……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听上去就觉得它们南辕北辙, 难以想象为什么会凑到一起。   但阮天心摆弄得很开心。自从公布恋情之后, 谢观高调得很彻底, 连伪装都做得很敷衍。反倒是阮天心好像爱上了这种“谨慎行事”的感觉,还培养出了买墨镜的新爱好。   这段时间, 连客厅的抽屉里也都挤满了阮天心送他的墨镜。什么形状、什么颜色都有, 令人目不暇接。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站在游乐园的门口, 阮天心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 凑过去问他。   谢观配合地微微倾身, 也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横竖是个巨大的噪音制造厂, 哪里都有奔走的小孩、随处乱飘的气球和跟在后面跑的家长。   乐园就在眼前,然而谢观对眼前五彩缤纷的场景并不感兴趣。今天的天气邪了门的热,只有阮天心是他的冰淇淋,光看一眼便觉得清凉无比, 郁气全消。   也是因为天气,她今天穿了一件夏天才会穿的湖蓝色吊带,外面罩了一件象牙白的薄衫。胸口是一圈颜色稍浅的波浪纹,风一吹便活泼泼地滚动起来。   她皮肤天生白, 又是一掐绵软的奶酪质地,实在像颗被大海千宠万爱才孕育得的珍珠。   而现在,是他的珍珠。   谢观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倒让她误会。阮天心隔了几秒,才恍然大悟似的说:“要牵手吗?”   谢观:“……”   这等从天而降的好事,他向来不会错过。于是便自然地“嗯”了一声。   阮天心把手塞进他的手掌里,“哇,好凉快。”这就是在炎热天气里,有一个手冷的男朋友的好处了,感觉像攥着一只雪糕。   出于这点小小的私心,她甜美道:“那要一直牵着哦,免得等下人太多,把我们冲散了。”   谢观并不揭穿她,也许是因为“一直”这个词听起来很动人。   阮天心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脸颊。“大帅哥,你都不笑一下的吗?也太酷了吧。”   他今天穿了和她同色系的T恤,但整个人板正得就像随时可以去参加金融会议。阮天心又对他说:“你最近对我笑得越来越少了,好像只有看到乐高才会有一点点的快乐。”   说完,眼睫毛颤动地垂下来,好像压不住心碎似的。   谢观:“……”   阮天心这段时间会经常说这种话。谢观有理由怀疑,是因为每次两个人一起合作拼乐高的时候,阮天心总比他慢,所以渐渐对这项情侣活动生出了一点不满。   三天之前,她还问过“如果乐高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哪个”这种可怕的问题,所以谢观今日对她突如其来的袭击适应良好。   他面不改色道:“没有吧。看我。”   阮天心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就看到他突然冲自己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笑容: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英俊迷人。   阮天心:“……”   精、神、冲、击!   在私底下和谢观相处久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谢观的这种笑容了。真是好虚伪一男的,完全是那种,电视剧里活到大结局也没人猜到的反派。   阮天心赶紧把他的脸往中间一挤,挤掉了这个恐怖的笑脸。她心有余悸道:“你还是不要这样笑了。”   但是谢观偏说“我不”。   生怕再受一轮精神攻击,阮天心跺了跺脚,向他投降:“……哥哥。”   像被触动开关,谢观安静下来。   “哥哥,”那声音如同一个化掉的冰淇淋,滴滴答答渗着甜滋滋的蜜水,“你不要这么笑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酷一点的样子。”   太阳底下,谢观感觉自己也在融化。   空气中突然一阵风吹铃铛的脆响,伴着轻快的音乐声。这时,一辆装成粉紫色的冰淇淋车从阮天心的眼前路过。   “啊!冰淇淋车!我想买一个甜筒。”阮天心说着,非常自然地挣脱了谢观的手,向充满诱惑的福地跑去。   谢观:“……”   骗子。刚才还在叫哥哥,现在连手都不给牵。谢观眼角下垂,面无表情地跟过去。   他站在阮天心身后,试图展开说教:“现在是秋天,肠胃会受不了。”毕竟不是吃冰淇淋的时候。   阮天心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这个太阳快要把我烤焦了,现在一定是夏天,你记错了。”   她最近唬人的手段越发厉害,谢观叹了口气。阮天心转头看了看他,又摇了摇他的手:“好啦,那我们分一个吧。我请客。”   她信守承诺,只买了一个冰淇淋,和谢观分享。他们的手上都被塞了一份地图,准备先到长椅上坐着,把甜筒吃掉之后再规划游玩路线。   阮天心让老板加了很多料,所以她的甜筒比别人的大一倍,上面铺满了果粒和榛子粒。她自豪地举着它,招摇过市。路边的小朋友都惊呆了。   谢观看着她举冰淇淋的架势,总觉得十分危险。忍不住开口道:“我来——”拿吧。   话还没有说完,甜筒的头“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阮天心:“……”   谢观:“……”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谢观看着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的阮天心,突然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是不是上小学那会儿也有一次……”   “对啊,”阮天心垂头丧气,看看只剩下蛋筒的冰淇淋,又看看掉在地上的奶油脑袋。“只不过上次是有个小男孩撞我,这次它居然自己掉了……”   她最后总结道:“唉,原是我不配。”   谢观:“……”他被她逗笑,说,“怎么不配,再给你买一个。”   阮天心值得世界上一切最好的。   他们先蹲在地上,把掉落的冰淇淋和残余痕迹清理了,又手牵手去找冰淇淋车。   回来的时候,阮天心手上那可怜的半个冰淇淋已经吃到了末尾,新买的巨无霸冰淇淋看似摇摇欲坠,但居然在谢观的手上坚持了一路。   “你的手好稳啊。”阮天心佩服地凑过去,想要咬一口冰淇淋的脑袋。   谢观的手掌按住阮天心的后颈,拎猫似的往上提了提,“等一等再吃,你已经吃了半个了,不嫌凉吗?”   他在这方面有和阮天心哄他睡觉时一样的耐心,时常因为她的吃食和打扮而产生家长式的忧虑。阮天心急得不行,冲他撒娇道:“可是冰淇淋是不能等的,不吃就要化了!”   她又动之以情:“我都没有吃到冰淇淋最宝贵的那一口,我吃一口就不吃了。”   事实往往是这样,谢观顶多做一回合的家长,阮天心再多哀求两次,他的血条就不够用了,最后只有妥协的份。   他把冰淇淋往阮天心的方向举了举,示意默许。   阮天心就着他的手,很有心眼地咬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不过,第二个冰淇淋还是吃了很久。阮天心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半个超级大的冰淇淋已经是她的极限,全新的那一个她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在阮天心的瞩目之下,谢观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巨无霸冰淇淋吃完了。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   阮天心有些怨念,但只敢小声嘀咕:“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的。”谢观道,“这个冰淇淋是为你买的,我先征求过你的意见,而那时候你在摸肚皮。”   阮天心:……   是的,她那时候已经吃不下了!肚子已经凸出来了!   “我帮你解决了你不能解决的部分,你知道我并不怎么喜欢吃甜品。”谢观振振有词,“说到甜食,我还记得你上次承诺过,要给我买很多棉花糖。”   他转过头,将墨镜往下一撇,将安静、却压倒性的眼神睨向她。   那双妖精似的眼睛在说:可是我一颗棉花糖也没见着。   “……”面对这无声的控诉,阮天心顿时偃旗息鼓。   “好嘛,”她变成了一个软绵绵的水球,可以任由人搓圆揉扁的那种,“是我不对。其实我本来想在网上买的,但是种类太多了,我看不好,想去商店里买的……”   结果去了一趟零食超市,买回来一大堆零食,偏偏把棉花糖忘记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她不占理。阮天心心虚地扯了扯谢观的袖子,声音小得可怜:“对不起。”   她一说“对不起”,谢观便扛不住了。他现在连阮天心说抱歉的话都听不得,心里会酸。   “逗你玩呢,不必说抱歉。”谢观帮她被风吹起的一绺头发捋到耳后,“我又不爱吃这些。”   他转移话题道:“想去哪里玩?”   阮天心还纠结在自己不守信用的事情上,内疚而殷勤道:“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得,又绕回原点了。谢观心道我想去哪儿?我想回家,和你一起安安静静待着,干什么都觉得好。   但游乐园是阮天心喜欢的,他自然不会扫兴。看了眼地图,谢观道:“去坐海盗船?”   阮天心当然一口响应!   ……   两个人一身轻松地上了海盗船,片刻后,一脸菜色地下来。   “妈呀。”阮天心扶着发软的膝盖,半个人靠在谢观身上。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吐,冰淇淋在胃里翻江倒海。   谢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颇有点恹恹。他比阮天心吃的冰淇淋还多,坐海盗船的时候,耳朵边大人和小孩的尖叫响彻云霄,几乎撕裂他的耳膜。   “不、不行,得先歇歇。”阮天心拉着谢观,手脚发软地坐到长椅上。   刚坐下来,就看到和他们同时坐海盗船的一个小男孩路过。三分钟前他还在鬼吼鬼叫,三分钟后的现在,他牵着妈妈的手,兴奋地说:   “真好玩!还想再玩一次!”   阮天心:“……”   谢观:“……”   两个虚弱的成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阮天心长叹一口气,自我检讨道:“唉,老了,不中用了。”   他们并肩靠在长椅上,觉得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舒服。阮天心一扭头,看到长椅附近摆着个小摊,卖各种发箍。   谢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了然:“想要?”   阮天心摇摇头,抿着嘴笑了,“想给你买。”   那很巧,因为谢观也想给她买。虽然是庸俗的东西,但是谢观一厢情愿地认为,阮天心戴会让自己变成双倍的可爱。   结果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一起朝摊位走去。   商量了半天,阮天心给谢观买了一个狼耳朵的发箍,并示意他低头,像戴皇冠一样,亲自给他戴上。不得不说,非常适合谢观的气质,一只又狠,话又不多的森林狼。   森林狼歪着脑袋,用无悲无喜的语气道:“那你也要戴我给你挑的这个。”   阮天心看了一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为难道:“真的要戴这个吗?我怀疑你在恶搞我……”   谢观挑起那个发箍:上面洒满了亮闪闪的银粉,兔子耳朵白里透红,就是长得离谱,比狼耳朵要大很多,有点像一种……情趣玩具。   谢观一脸的古井无波,“怎么会,因为是和狼配套的。”又虚伪道,“没有别的意思。”   最后,阮天心还是戴上了那枚亮晶晶的兔耳朵发箍。至于效果如何,看谢观三秒钟摸一次的频率就知道了。   阮天心窘得脸发红,挡开谢观频繁摩挲的手,把两只兔耳朵拉下来盖住眼睛。   唉,真是恶趣味!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忘记买棉花糖在先呢?好歹还有墨镜遮着,丢脸就丢脸了,男朋友开心就好。   两个人各自顶着自己的发箍,像游乐园里随处可见的一对普通情侣一样,一边走,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走着走着,阮天心疑惑地停了停脚步。她鬼祟道:“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是不是我的错觉?”   谢观不动声色地点头,“确实有。”而且已经很久了,从他们从海盗船上下来开始。   “!”阮天心大惊失色,“是不是你的粉丝啊,我们要赶紧走吗?”   谢观看上去比她镇定许多,“你转头看看。”   阮天心很听他的话,闻言便转头。结果看到一头摇摇晃晃的大玩具熊,和她的眼睛一对上,身体明显一僵。   “……”阮天心费解地转回头,看向谢观:“呃,这个工作人员是你的粉丝吗?”   “恐怕……是你的粉丝。”谢观意味不明道。   阮天心没能理解,茫然地再次后顾。结果惊恐地发现,这只玩偶熊在发现他们的视线后,竟然怒气冲冲地向他们走来!   不不不,不是走来,根本是跑的!   ……然后阮天心就看到他笨拙地左脚绊右脚,差点跌跤。   阮天心:“……”   等一下,这个六亲不认的步伐看上去的确有点眼熟——   不过她马上便知道了答案。因为转眼间,大熊已经奔逐而至。它看也没看谢观,直愣愣地杵在阮天心跟前,停下。   大熊突然开口:“阮天心。”   声音年轻、脆亮。暴风雨前的平静。   阮天心像被雷劈了一样,睁大了眼睛。她两只手捧住了大熊的脑袋,反复确认:“星、星屿?”   陆星屿:“……”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笑道:“难为你还能认得出我。”   阮天心还傻乎乎对他说:“当然了,你是我弟弟呀。”   陆星屿:“…………”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一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正在这里扮熊,眼下只能压抑自己的怒火,低声质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他满以为会看到阮天心心虚得说不上来话的表情,然后他就能占领高地,把阮天心噼里啪啦教训一通,然后再把无地自容的她带走。   但是阮天心茫然,却不假思索道:“在约会啊。”   这一刻,陆星屿真的无语至极。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怎么能忘记:阮天心生下来就是克他的!   他不想再和这个气人精讲话了,转而对谢观竖起尖刺,阴阳怪气挑拨:“哈,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你大摇大摆地带我姐来游乐园,根本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她一个素人,要是被网暴怎么办?”   阮天心张了张嘴,刚想对陆星屿解释是她自己要来的,结果谢观捏了捏她的手,轻柔、和善地对陆星屿道: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   还没等陆星屿开始得意,又听到他诚恳地说:“我们这就回去。”   他转向阮天心,无限溺爱:“回家拼乐高怎么样?”   陆星屿:“…………”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绝望。人类,是何等的渺小啊!阮天心,这一个低等魔物就如此难对付,再加上魔王谢观,难搞plus!这不是乐园,这是阴间!!   不,冷静一点,陆星屿。你是英雄,你可以战胜这世界的一切困难。你不能轻易被打倒!   他摇摇欲坠,艰难地向这对情侣喷洒毒液:“家?什么家!呵,你们又没结婚,算哪门子的家!”   “阮天心,你可不要忘了,你的家到底在哪里!”   陆星屿得意洋洋地一口气说完,自觉酣畅淋漓、发挥良好。然而,低等魔物阮天心却看着他,露出了一点微微的、忧郁的表情,就像被雨水打湿的百合花瓣。   只听她轻声道:“……那里是我真正的家吗?”   噗——   阮天心发动反击,陆星屿顿时血条减半。   “怎、怎么不是了?”陆星屿结结巴巴道,“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多年……”越说越不对,“反正,反正你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阮天心:“……”   她顿了顿,笑了,“嗯……还挺好的。”   陆星屿觉得要死,怎么越讲越不占理。他赶忙转移话题,攻击起阮天心和谢观不伦不类的打扮上来:   一指谢观,“你戴的是什么东西啊!狗耳朵吗?”   谢观:“是狼。”   二指阮天心,“你、你再看看你,有伤风化!”他暂时想不出什么精妙的词,开始胡言乱语。   “……”阮天心摸了摸脑袋上的兔耳朵,真诚道:“倒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她看向陆星屿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手道:“对了,我刚才在摊位上看到一个豹子耳朵的发箍,你想要吗?我给你买好不好?”   陆星屿脸色铁青:“……我要那个干嘛!”   “可是上次你给我送的生日礼物就是豹子纹的睡袍……我还知道,你小的时候有一次,把猫错认成——”   大熊突然跺脚,跺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陆星屿气得头晕目眩,用熊掌去捂阮天心的嘴巴:“不许说!不许说!”   谢观伸手去挡,阮天心赶紧钻到男朋友背后,怂头怂脑道:“我不说了。”   大熊看上去还是很生气,包在玩偶装里的脑袋已经变得通红。   阮天心偷眼看他。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抱住了大熊。她将自己柔软的脸,贴在了大熊同样柔软的胸口上。   她叫了一声:“星屿。”   隔了大概有十秒的样子,陆星屿才不情不愿地回应:“干嘛?”   “今天天气这么热,你穿这个不难受吗?”   陆星屿在阮天心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你不要以为我是故意跟踪你们啊,我只是为了工作!工作!”   下个礼拜最后一场戏了,在游乐场里,年下小狼狗男主给御姐女主扮熊讨欢心,然后真情告白。   虽然剧情土得要死,但是他少爷又没尝试过,好奇心一发作非要来体验生活,结果体验出了个大惊喜!   他现在又气又闷又热。   “星屿,你长大了。”阮天心把脸埋在大熊软乎乎的毛毛上,“姐姐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谢观有哪里不好的吗?”   陆星屿闷闷不乐地想:这不是废话么?哪里都不好!   可是一看谢观,穿着和阮天心相似颜色的T恤,背着手站在她身后一步,脊背笔直。如一朵高岭之花,叫人不敢攀摘。   但仔细看,这眼珠子都快黏阮天心身上了,陆星屿觉得极其不体面,但又莫名说不出口。   “你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啊,”阮天心温温柔柔道,“不如握手言和吧?”   谢观:“……”   陆星屿:我靠!   两个人都不太乐意。但谢观向来以阮天心的意愿为先,何况以后早晚是一家人。出于这样的考虑,谢观率先伸出了手。   陆星屿:“……”   他实在是一百个、一万个不乐意,有点酸,有点怒,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孩。   但是阮天心闪闪的眼睛,像整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宝石。但凡陆星屿再说出一个“不”,它就会从手掌中跌落、然后粉碎。   陆星屿以0.25倍速缓慢伸手,过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的工夫,勉强得以和谢观一握。   “那就拜托你了,前辈。”陆星屿皮笑肉不笑,阴恻恻道,“如果你对她不好,我要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搞点虐的,不要不评论我呜呜,看看,我这就黑化了吧!我还要搞9000字的更新!榨干你们的币!咩哈哈!   另外一个事情,我想问下大家啊,我本来说想给星屿弟弟写个番外的,但是现在我们弟弟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型了,然后我对他想法也比较多,所以可能可以给弟弟专门开一本。你们觉得呢?可以在评论区给我留言,如果想看我就先放个预收。   提前预警:弟弟的cp不会是御姐型,应该是那种极其喜欢打直球的鬼马型。因为我比较搞不来姐弟恋(没有歧视的意思,是我取向和癖好的问题),如果弟弟这本要写的话会比较轻松搞笑一点。看弟弟这本和溪亭那本,你们想先看哪个,到时候我就先开哪个吧。 第35章   这次游乐园之行并不很尽兴。   阮天心很悲伤地发现, 游乐园并不是自己的童年记忆中,被无限美化的那个游乐园。小的时候精力无穷,勇气无边;然后越长大越怂, 怂得连空中过山车都不敢坐。   不过谢观坚持认为, 游乐园约会的不顺利, 主要还是由于碰上了陆星屿。   “他像一条竹杠成精。”简称杠精。谢观评价道。   “……”阮天心想:这两个人真的天生不和,最好不要有机会让他们待在一起。   不然就是奥特曼大战机械怪, 乒铃乓啷锵!   她对谢观诚恳地说:“我觉得下个周末我们就待在家里吧, 怎么样?”   “嗯……可以。”   谢观假惺惺地思考了一下, 看似很勉强地同意了。   然而……   那个周末, 却不是一个让他们觉得十分愉快的周末。   ……   这段时间太阳一直很好, 晴朗天气持续到了星期天。中午吃完饭之后,阮天心提议去阳台晒太阳。   她经常和谢观在一起, 谢观便无法时时刻刻保持格调高雅、极富生活趣味的形象,难免有松懈的时候。   比如他真的很喜欢拉窗帘,包括但不局限于午睡的时候。如果碰到阴天,光线暗沉, 他就像一棵在适宜环境下生长的植物,连呼吸都会比平时畅快不少。   反之,他并不喜欢艳阳天,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厌。在太阳底下, 他只会从一棵植物变成一个吸血鬼,喃喃着“我要被晒化了”。   通常情况下,阮天心会尊重他的这些小习惯, 甚至一起午睡时,她会主动把窗帘拉紧;但有的时候,就像帮他戒烟一样,她想尝试帮助谢观进行纠正。   就好比今天。   ……   “不行,今天下午一定要晒太阳。你已经很久没晒太阳了!”   阮天心两只手各拿一个小板凳,凶巴巴地说。   谢观平淡地“啊”了一声,表示疑问,“昨天不是晒过了吗?”   “那怎么能算!”阮天心反驳他,“因为你不想晒,所以我只是把窗帘拉开了一道小缝,一道小小的缝!”   她强调道:“太阳只晒到了我们的脚。”   “……”谢观认真的表情里甚至夹杂了一丝可怜,“可是我并不觉得冷。”   “不是冷不冷的问题,”阮天心语重心长地说,“你看,你的皮肤捂得都快比我白了。”   说着,阮天心捋起袖子,和谢观对比手臂。谢观扭头看了一眼,道:“胡说。”   还是阮天心更白一点。她的手臂细,是纯粹的少女线条;但是手指不同,长归长,但有一点可以揪起的肉肉。   谢观看着看着,思绪就开始跑偏。然后突然把她的手捧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阮天心:“……”   她把手抽回来,软绵的脸贴到他背上,“总之,你要和我一起晒太阳。”   谢观向来是没法拒绝阮天心的请求的,这次也不过多挣扎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拿着小板凳跟在阮天心后面,像一只被主人压迫的大狗。   藤椅也被阮天心搬到了阳台,因为她发现,有阳光味道的藤椅更舒服。   谢观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握着一叠谢美香交给他的剧本。他要在这段休息期内把属意的剧本挑出来。   但是现在,他被太阳光破坏了心情,怏怏地把剧本往自己脸上一盖。   然而阮天心却从小板凳爬到藤椅上,拿出一把小梳子,兴致勃勃道:“哈哈,别动哦。”   谢观:“……”   他的头发又开始长长了,虽然没有像演《请神》那会儿那么长,但阮天心仍然对此抱有巨大热情。   大概摆弄一个谢观,和摆弄一个换装娃娃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更有成就感一点。   她开始帮他梳头发。和她的温柔脾气一样,梳头发的动作也是轻轻的,就像在做头皮按摩。   但是渐渐地,谢观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她一直在把他的头发向天上梳,自下而上的。   然后,伴随一个扎紧的力道,谢观感受到一簇头发被捆到了一起。   他无奈道:“你做了什么?”   阮天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给他欣赏新形象:“看,这个是苹果头哦!看起来还不错吧?梳上这个,你就是潮流爱豆。”   谢观:“……”   他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洋葱。晃一晃脑袋:扎得很牢。   不过把碎发都扎上去,还挺利落的。横竖没有别人看,谢观并不觉得丢脸。他没有动手拆,而是往阮天心身上一靠,想要睡觉。   大抵因为有阮天心在的环境总是代表着友好、安全,所以谢观非常容易犯困。而阮天心的怀抱更加妙不可言,是一个与春季有关的,由雏菊和奶香味组成的梦。   他就在这个尺寸合适、温度合适的怀抱里睡着了。   ……   但可惜,梦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轻松。他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太阳底下,慢慢地站不直了,蜷缩在地上。他看不清他,但是当男孩转过来的时候,谢观的呼吸停了一刹:他发现男孩的脸像一个冰淇淋一样,正在融化。   然后他的灵魂便不受控制,被牵引着进入男孩的身体里。   皮肤融化的感觉刺痛无比,他忍不住哀嚎起来。远处好像有脚步声来,他抬头一看,对上了两张黑色的脸。   ……   “谢观?”   阮天心忍不住叫了一声。她觉得不太对劲。   隔了数秒,怀里的男人睁开双眼,没有聚焦。眼珠的颜色是混沌的,像滚烫的铁浆顺着眼角生灌进去,让他的眼球烧红,血丝毕现。   睫毛剧烈颤抖一阵,进而深深呼吸:“……”   阮天心摸了摸他的背,感觉到一片黏冷的潮湿。不由担忧道:“你做噩梦了吗?”   喘息、心跳在慢慢平复。过了须臾,阮天心听到他因为克制而低沉的嗓音:“……没事。”   “可是你看上去很不好……”阮天心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上面也全是冰凉的冷汗。“刚才睡觉的时候,你就在发抖……而且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谢观:“……”   他苍白着脸,嘴唇死死抿成一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说出没有分寸的话来。   但是唇缝还是蠕动着启开,他从牙关里咬出字句:“……我不喜欢。”不要再观察我了。   他还扎着那个可笑的苹果头,然而浑身竖满小刺,让还拥抱着他的阮天心毫无防备,被扎了个正着。   那句“不喜欢”在阮天心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她茫然地坐着,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不喜欢什么……?   可是这句指向不明的话之后,谢观没有解释。只是后悔似的来反抱她,把他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头颅,更努力地塞进阮天心的怀抱里。   仿佛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大型宠物,在用再笨拙不过的手段尝试讨好她。   “不是不喜欢你。”谢观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   一时间,很多的疑问填塞在阮天心的胸口。但谢观抱她的力度那样紧,紧得如同一根被盐水浸泡过的钢索,渗透了许多的不安和伤心。   她被他湿漉漉的情绪影响,用很小的力气回抱住他,“没关系。”   太阳依旧明亮而高悬,但阮天心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在变冷。   它要下山了。   ……   自从那次午睡做了噩梦之后,阮天心发现:谢观的抽烟次数明显变多了。   原本她给谢观准备的戒烟罐里,糖果攒起来的速度很快。为了“额外奖励”的亲吻,他几乎不抽烟。但自从那个星期天之后,吸烟变得频繁。   因为这个,谢观的额外奖励没了,甚至还面临残酷惩罚。说完“一个月不许亲我”的阮天心,看上去真的像陈世美一样狠心,因为她确实有点生气。   面对这样的阮天心,谢观被无限缩小了。无奈规矩是自己违反的,他没有什么辩驳的话可说。   那天晚上,阮天心临走之前,对他说:“我走了。”   晚上风大,阮天心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鼻尖也微微发红,是秋日里的一只小小麋鹿。   她说完也不走,在原地轻轻跺脚。那一点细碎的脚步声像踩在谢观心上似的,他忍了又忍,没有忍住,握住她的围巾,借力往自己怀里一带。   然后,快速地偷了一吻。   阮天心:“……”   她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脸颊肉微微鼓起来,假装滚烫的两颊是被围巾映红的。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她刚想说什么,又听到谢观用很轻的声音对她说:“对不起。”   “……哼,”阮天心毫无底气从鼻腔里挤出一个促音,糯糯道,“这次就先原谅你。”   ……   在回家的路上,阮天心在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道理,来得并不是毫无根由。起码前人的经验告诉她,谈恋爱不会总是一帆风顺。   而她第一次的恋爱,直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她没有哪怕一秒后悔过和谢观在一起,甚至为自己灵敏的自我感知,和大胆的行动而感到庆幸。   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问题,但是有可能……他们处理一些事情的方式出了点问题。   而谢观最近有点躲她。这个事实让阮天心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少许伤心。   尽管他还是渴望她的拥抱和亲近,但也过分小心翼翼。似乎觉得它们温度太高,是无法轻易触碰的火种,稍不留神就有被烫伤的可能。   有问题就需要解决,但谢观自愿结冰,阮天心短时间内没法把它凿开。也许是缺少了一个破冰的时机。   然而,没有让阮天心等太久,这个破冰的时机很快就到来了。   ……   谢观的生日在11月23日。   11月22日是他留给粉丝的时间,因为《请神》,他的粉丝数量呈现几何级数增长,所以今年决定组织一次生日会。   这个消息一公布,广大粉丝集体疯魔。由于名额不多,抢票当天的火爆程度完全超乎了阮天心的想象。   不过,她从小是个有福小孩。所以,尽管没有参与过明星生日会门票的抢票流程,但还是借着超级丝滑的网络,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抢到了生日会前排。   阮天心鲜少见到他和粉丝互动时的样子,但她几乎有点想念起他营业时的笑容了。和粉丝在一起的时候,他的人设可能并非完全真实,但心情未必是假的。   阮天心不知道别的情侣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她想无非是这样:希望看到自己的另一半拥有快乐,永远快乐。   ……   生日会当天,谢观穿了一件白色的、上面有棕色颗粒的毛衣,看上去非常斯文、温暖,甚至在家里养得冷感的皮肤也被衬得很有血色。阮天心也觉得他罕见的甜蜜,好像一颗被牛奶包裹好的巧克力豆。   阮天心向来善于感知谢观的情绪。即使是坐在观众席上,用一个粉丝的眼光看他,也清楚他今天的心情比往日好。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很短暂的时刻,他会走神。虽然在欢呼声和笑声包围的世界里,他细小的停顿显得不那么明显。   阮天心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想:他走神的时候,会不会有想到自己呢?因为她对谢观撒谎了:谢观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的时候,她说和宁可有约。   其实并没有。宁可没能抢到门票,在家里扼腕叹息了好久,为表安慰,今天程功带她去吃海底捞了——   在周围粉丝无比兴奋的窃窃私语中,阮天心叹了口气:她也好想和谢观一起去吃海底捞啊。   不知道明天可不可以。   忽然之间,周围动静变大,像在锅里倒了一片热油,场面顿时沸腾起来。阮天心不明所以地张望了一阵,发现已经进行到了生日会的下一环节。   而这一环节是和粉丝的互动环节。   “大家都很期待《仁心》的上映哦,相信不日就会和各位粉丝朋友见面了。”言言主持人笑道,“那么我也是听小道消息说,我们谢观在《仁心》里演一位医生,然而其实在入行之前,他还做过别的职业哦!”   主持人卖了个关子,将问题抛给谢观。谢观无奈道:“……是理发师。”   台下纷纷骚动起来,似乎觉得这两行差得太远,有点不可思议。主持人又道:“唉,虽然很神奇,但仔细想都有共同点,干活的时候手一定很细!所以今天呢,咱们准备的这一环互动环节也和“理发师”有关——”   阮天心:“……”   她的脑海里乱哄哄的,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猜测:不会是让谢观给粉丝剪头发吧?   ——显然不是。还没到那地步。   主持人示意,现场随机抽取三名粉丝,两名粉丝组成一队,另一名和谢观组成一队。一队中,一人当造型师,帮另一人设计发型。完成后,做一个小小的比拼。   比拼的结果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谢观一起组队的那个名额。   被爱豆设计发型!感受他轻轻抚摸过发丝的感觉!谁、不、想、要!!   一时间,气氛变得异常火热。阮天心看到有好多女孩子开始现场拆辫子,还有一些女孩儿跟同伴抱怨自己昨天没有洗头。   阮天心:“……”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尾,觉得发质健康、发丝顺滑,很有资格被谢观握在掌中。但她说了不算,因为接下来的随机抽选环节……   没抽到她。   当最先抽取的一号名额诞生时,阮天心和各位姐妹一起,感同身受地重重“唉”了一声。   被抽中的居然是位男粉。他看上去也激动得要死,走上台的时候都同手同脚了。   阮天心不禁观察了一下他的头发……好歹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看上去还是念书的年纪,头发很多,还有一层密密的刘海。   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看上去还是能可劲儿造的,虽然相比女孩子短了一些。   她的脊背靠在椅子上,以为剩下的没自己什么事了。人群闹闹哄哄的,她在这阵盛大的喧嚷中,全心全意,仰望谢观。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第二、三个名额之中,居然有一个是阮天心的。   阮天心:!!!   她紧张地一路小跑上台,一路领受诸位谢粉羡慕至极的目光。随后,和她组成一队的女孩子也登上了台,看上去清清瘦瘦、身量娇小。   主持人轻声提醒阮天心:“其实可以把口罩摘下来的。”   她含含糊糊回应:“唔……我有点过敏。”   说完,又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身体,感觉到背后始终黏着一束目光。   谢观在她上台之后,便再没移开过眼睛了。如果阮天心能回头看那么一眼,只消那么一眼,便有可能会被他眸子里的热度烫到。   然而她有点胆小,也生怕自己的眼睛往那边转了以后,就收不回来。于是索性不看,学着一号男孩子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到椅子上。   和她一组的妹子站在她身后,握住了椅背。阮天心明显感觉到她抵着的手在颤抖:是太紧张了吗?   女孩儿突然把主持人叫他身边,冲他耳语了几句。随后就听到主持人难掩兴奋地和台下粉丝表示:这位小姐姐的职业就是一名化妆师,看来这回谢观遇到对手了。   那女孩儿走去台下,提了一个小箱子上来。打开里面全是瓶瓶罐罐,还有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发绳和夹子。阮天心看了一眼,不禁咋舌:也太专业了一点吧。   她忍不住为谢观着急,但只敢平行着偷瞟一眼:只看到被抽中和谢观搭档的男粉满脸幸福到晕厥的表情,甚至还闭上了眼睛。而他的头发,正在被一双修长、整洁的手往上梳起——   阮天心:?   这个姿势看着有点眼熟……回过神来她不禁想笑:啊,谢观是在复制她给他做过的那个苹果头发型!不过这个男粉看上去发量很足的样子,梳起来应该不难。   她定下心来,也闭上眼睛,等待和她搭档的女孩儿给自己摆弄发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是噩梦。   在黏稠、不知为何物的红色液体从发顶慢慢灌下来的时候,阮天心甚至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首先听到一声拖长的尖叫,接下来就像那日ktv的闹剧重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恐惧和不可置信的尖叫声。   阮天心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一阵可怕的灼烧感在升起。她茫然地摸了一把,才意识到:那是红油漆。   然后接下来的场面完全不受控制了,现场顿时乱成一团。阮天心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人抱住了。熟悉的力道和气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谢观喘着气,将她半扶半抱起来,油漆把他体面的白色毛衣都弄脏了。   阮天心听到他贴到耳边不停地说,“好了,好了,没事的……”   反反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简直跟魔怔了一样。他的手也在颤,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阮天心又听到他咬紧牙关,发抖地骂出一句:“操。”   真稀奇,谢观居然也是会骂脏话的。   把油漆倒下来的那位女粉丝很快就被安保控制住,离场之前爆发出了和她娇小的身体完全不符的音量:   “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我观察你们很久……很久了!”她又哭又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控制他的人生!你们在一起永远不可能幸福——”   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因为她被安保人员拖远了。阮天心感觉到又有一双手握了上来,与谢观的冰冷、颤抖不同,它们是温暖的。   谢美香的声音近在咫尺:“……把她交给我。”   谢观没有回应。青筋突地暴起,他的手抓得很紧,紧得阮天心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痛了,好像预感到他一放手,她就会像一蓬泡沫一样,轻易消失不见。   短暂的几秒钟后,力道骤然一松,仿佛有人抽空了他的骨髓。   谢观颓然道:“拜托你。”   ……   …………   阮天心还以为自己是气运之子,没想到临了还是要倒霉。   如果这是一本书的世界,她想她肯定不是主角。不会有这种又被酒瓶子开瓢又被泼红油漆的主角的。   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是有人和她的头过不去。   谢美香带着她,用肥皂和清水帮她洗脸。阮天心含糊道:“还好有口罩。”   “……”谢美香语塞地看着她,“还还好呢,真是疯了,好不容易弄一次生日会还混进来这种脑残粉丝。”   “唉,我还以为是硫酸呢,吓死我了。”阮天心又感叹了一句。   谢美香没有阮天心这么心大,到现在还有余悸:如果真是硫酸,那女粉估计得血溅当场。阮天心是没看到谢观刚才那个眼神,真恨不得把人一刀捅死。   “清水洗不掉,操。”谢美香也忍不住骂了脏话,好不容易策划的生日会弄出这种事情,还连累了弟弟的女朋友,她也在暴怒边缘。   然而,阮天心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平静,倒显得谢观和谢美香过分紧张。   照理说要清洗掉这种油漆,汽油是很有用的。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便弄了一点橄榄油,用面膜纸沾湿了给她贴脸。   阮天心很乖,一动不动,在面膜纸下安静地呼吸。谢美香看到她细得一捏就断的脖子上面,还残余着没擦干净的油漆。刚才搓的力道有点大,她的皮肤在发红,像无辜遭到破坏的瓷器。   “……”谢美香都忍不住心疼,更不要提现在还在办生日会的谢观。   “你不要怪谢观,”她一边放轻了力道帮她擦拭,一边道,“他如果不在场,粉丝更要乱套。”   “知道的。”阮天心很懂事地小声说,“职业不一样嘛。”   ……脸上的油漆费了很大一番工夫才擦去。阮天心又仔细洗了洗,整张脸被蹭得红通通的。   谢美香给了她一个新的口罩,看着她戴上。然后摸了下她的脑袋:头发变得湿漉漉的,很有可能着凉。   “我让小田送你回去。”   ……   “阮老师去哪儿?回自己家吗?”上车之后,小田问她。   阮天心想了一下,“不了,去谢观老师那里吧。”   小田回头望了她一眼,忐忑道:“……那可能谢观老师没这么早回来。”   “我知道,”阮天心看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突然笑了,“但是晚上我有些事情要跟他说。”   “……”小田看上去更忐忑了。   “不是今天这件事。”阮天心声音很轻地解释道,“我们最近……嗯,可能出了一点小问题。”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   小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似镇定地“哦”了一声,转过头握住方向盘,汗如浆出。   要死要死!这句话完全是分手前兆吧!谢观老师好不容易有点活气了,虽然每天工作之余疯狂视频聊天这种行为很酸臭,但是为了宇宙和平,分手是万万不能啊!   ……   阮天心靠在车窗边上,专心望向窗外一排飞速掠过的树影。   绿色的波浪不断滚动,倏现倏藏于视野。她定睛看了一阵,只觉得晃眼,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舒畅情绪。   脑海里有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响,像一个坏掉的收音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控制他的人生——”   阮天心是个嘴笨的人,回过神来才想起要反驳,针对前半句:她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也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谢观。   但是后半句话误打误撞似的,把她的胸口堵住了,让她感觉到一阵无言以对的窒息。   她不由扪心自问: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控制谢观的人生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本意不是这样,但实际行动落实的时候,往往会和自己的既定目标相偏离。   她想帮谢观戒烟,但谢观没能成功戒掉,反而抽得更凶;   她想让谢观多晒晒太阳,但谢观并不怎么愿意,且做了噩梦。   她又想起与客厅环境格格不入的乡村油画,约会不太成功的、总是喧闹的游乐园……   它们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最后流向了他的拒绝,他的躲避,和他的“不喜欢”。   她自以为的帮助,是否在无意间变成了管束,让谢观变成一个被爱蒙蔽的提线木偶,丧失了原初拥有的许多快乐。   如果时间过去,他们的爱慢慢流失变少,谢观会感觉到后悔吗?   “我觉得……”阮天心慢慢地把手贴在车窗上。那里的温度冰冷,和谢观的手心雷同,“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   阮天心回到谢观的房子里,对镜子照了照自己。   皮肤的热度退下去不少,现在只剩下隐隐约约的灼痛感。衣服也沾到了油漆,她先洗了个澡,又去谢观卧房里找了一件他的毛衣,换上。   谢观的身材和她相差着实有点大,导致她穿着这件毛衣,就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然而她却舍不得脱,一身清爽地钻进客房的被褥里。   她在等谢观回家,然而生日会是不可能很快结束的。过了十点,生物钟提醒她该睡觉了,她便把被子拉高一点,盖住下半张脸,半梦半醒着。   十分钟后,她保持着姿势,睡了过去。   ……   夜晚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冷风,把人吹醒。她慢慢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刚想拿手机看下时间,侧了侧视线,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   她没有关门,门口投进来一个逆光的人影。似乎也被她那一声“啊”给惊到,阮天心看到那腿部有一个小小的抽搐动作,跟被针扎了似的。   但一下之后,又完全不动弹了。   阮天心耐心地等待一会儿,发现他似乎真的打算装木头桩子到底了。   “……”又隔了少时,她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那一声唤就像输入了一个指令,谢观脚步很慢地挪过来,好不容易挪到床尾,又不动了。   “你是爱丽儿公主吗?”地板上也没有撒刀子啊。阮天心有意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但是显然,她的笑话并不成功。   谢观一言不发,站在床尾。阮天心惊奇地发现他没有像往日那样站得很直,虽然人高马大,缩起来的时候也只是一团阴沉沉的墨纸。   她的视线落到床边,看到自己盖的被子有一小块顺边溜到了床下,便用脚蹬了一下皱皱的被子,企图把它整理好。   然而,就像被抖开的被子角带到了一样,谢观有一个小小的重心不稳,然后以一个极其顺滑的姿势——   跪到了地上。   阮天心:“……”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碰瓷???   谢观跪下来的时候,她明显听到一声膝盖和地面接触的声响。她怕他不留神磕坏了,赶紧扭开床头灯。有点无语、有点气急地对他喊了一声:“你干嘛?”   借着那点灯光,阮天心看清楚了。谢观还保持着生日会上的造型,衣冠楚楚跪在原地,这会儿脊背倒是笔直,很有负荆请罪的味道。眉梢眼角一并下垂,手规矩得过分,按在膝盖上。   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对不起。”顿了顿,又补充,“不要和我分手。”   后半句声音更小,小得阮天心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聋子。她抱着被子,瞧了他半晌,“你先起来。”   谢观当然没有起来。他好像一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但还是非常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试探一样,慢慢把脸颊贴在她刚刚垂落下来的小腿上。   她没有动弹,这给了谢观一点信心。他从牙关里挤出声音:“……对不起。”声音也虚弱得像生了病。   阮天心突然感觉到一阵缺氧的痛苦,是比那时候,酒瓶子破开脑袋还要让人窒息的痛苦。心口酸得要命:她怎么会把谢观逼成这样?   隔了漫长的几秒钟,她动了一下腿,脚轻轻碰到他膝盖上。“这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又不是你泼的油漆。”   “不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谢观说。   他说完这句,又闭嘴了。阮天心看着他抿成一道的嘴角,很不合时宜地想:还说陆星屿是一条竹杠成精,看他自己也不过是只蚌壳成精罢了。   阮天心俯下身去,拉他的手。   “你还想和我说话吗?”她问。   “想。”他不假思索地说,被握在她手心的几根手指很慢很慢地蜷起来,不敢妄动。像生怕惊扰了一朵花的睡眠。   “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可能出了一点问题。”阮天心耐心道,“但是有问题,要沟通才能解决。对不对?”   她在用哄他们班小孩子的语气哄他。察觉到这一点,谢观并不觉得脸热,反而欣喜若狂。   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喜悦,小心翼翼,回答她的问题:“对。”   为了强调自己的回答,他还点头。发丝轻轻贴蹭在阮天心的小腿上,有些许痒。不由让人产生一种亲近小狗的错觉。   “那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和我是平等的吗?”阮天心问他。   谢观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坐到床边。   这一幕在阮天心的印象里,是很熟悉的。当她在ktv,为了保护璨璨被波及进医院的时候,他就降临在这里,向她提出约会邀请。   而现在,同样的姿态,天差地别的表情和心情。阮天心仔细注视他:他换了一件衣服,那件把他衬成巧克力豆的毛衣不见了。她感觉有点遗憾,因为它真的很好看,也很适合谢观。   她一遗憾,面上不由带出来一点;结果被谢观捕捉到,他勉强定下来的神色又维持不住了,碎裂成恐慌。   阮天心:“……”   “不要这么紧张。”她深感无奈,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我有说要和你分手了吗?”   “可是小田说,你要冷静一段时间。”谢观低低道。同时把脸往她手心里递了递,贪恋着这阵来之不易的温暖。   阮天心解释说:“不是分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好好地思考一段时间,是不是应该稍微改变下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听到“不是分手”,谢观的脊背明显没有那么僵硬了。沉默少顷,他虚心求问:“那要思考多久呢?”   阮天心:“嗯……”   她其实还没想好。然而又听到谢观深吸一口气,用假意从容的语调快速道:“一分钟怎么样?”   他立即拿出手机计时,同时最大程度,表示诚恳:“我可以在这里等。”   阮天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的过程。——by 谢观   为了不让你们说我坏话,我特意把两章合并起来发,还这么早……这么算我今天总共更了1w6……前面那章不要跳掉了哦,把你们的币都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他们分手!(威胁)   不过我更的这么快你们可能也猜到了,因为我马上要正文完结了……先不要叫!!还有番外,总要写到20w+的!!横竖他们正文番外也没差,咱们这个文根本没啥剧情可言(卑微) 第36章   “嗯……”   “一分钟过去了。”谢观心满意足似的宣布道。为表公正, 他将手机展示给阮天心看了三秒,又迅速收回。   “……”阮天心忍不住很小地笑了一下,温柔道, “好吧, 那我们就来谈谈。”   毕竟光思考, 不沟通也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因为需要组织语言,她说得很慢:“嗯……我觉得我有点太贪心了。你也听到你的粉丝说的了, 她……”   谢观原本正安静、专注地听着, 突然打断, “那不是我的粉丝。”他的瞳孔几乎缩成一线, 毫不掩饰嫌恶, “后援会不是垃圾回收站。”   阮天心:“……”   “呃,好吧。”她继续道, “总之,就是那个人,我觉得她说的有一句话还挺有道理的。”   “我不能把个人的意愿,强加到你的身上。我没有权利支配你的人生。”   她很努力地, 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话传达给谢观听,“所以我说我很贪心,这段时间尤其是。”   谢观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我喜欢你支配我。”   “……”嗯,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怪甜的。   但是沟通还是要继续。“你没有感觉到吗?”阮天心反问,并举了几个例子,“比如, 你不喜欢去太吵的地方,对吗?但是上次我还拉你去游乐场。”   “和你在一起的话,”谢观低而慢道,好像也在思索,“即使处在很喧闹的环境,也比我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好。”   “这就是为什么我同意你邀请你的朋友,来我家做客的原因。”他似乎慢慢找回了镇静,“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是第一位,环境不重要。”   “当然,”他又直白道,“如果能和你待在我喜欢的环境里,那是最好的。然而我钟意的,未必也是你满意的,就像我期待阴天胜过太阳,而你则恰好相反。”   所以他学会了妥协。很神奇的,因为妥协对象的特殊性,他竟乐在其中。   “所以,谈恋爱是一个相互磨合的过程。”阮天心喃喃地说出一句老土的话。   谢观颔首同意。   “所以你没有感觉到不开心吗?”阮天心又问他。   谢观把问题抛回去,“你在迁就我的时候,会觉得不开心吗?”   阮天心:……没有,还挺乐意。跟男朋友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像个恋爱傻瓜。   她开始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杞人忧天,但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她捏了捏被角,有点紧张地小声说:“那你上次说的,‘我不喜欢’是什么意思?”   谢观这会儿便沉默了。   借着柔亮的灯光,阮天心能清楚地看见,有一些情绪像无声海浪一样,从他深黑的瞳孔里翻涌出来。   她没有催促,只是屏住呼吸,等待。   隔了一会儿,谢观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个故事还挺长的,衬得我像男频小说里的主角一样。”   阮天心把两只手都覆盖到谢观的手背上。她假装惊讶:“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吗?”   “是啊,”谢观轻柔地附和道,“家财万贯,童年凄惨。”   ……   “家财万贯”当然是夸大,谢观的妈妈是位演员,非常糊的那种演员。空有美貌,演技稀烂,经常游走在各种片里做龙套角色。   这样的母亲显然赚不到什么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但是谢天谢地,她遇上了谢棠语。   与才华平庸的谢母不同,谢棠语创作天赋惊人,在年轻时就获得了很高的成就。再后来,他成为了谢观的父亲。   “我父亲的笔名是棠下声。”谢观淡淡地说,“如果你听说过《留风情史》,也许会对他的笔名略知一二。”   阮天心难掩震惊。   她当然知道!《留风情史》简直是父母年代最畅销的纸上情书。连阮秋萦这样敏感心高的人,也对这本书有极高的评价。“男子以工笔写柔情,铁化水的婉约,风致楚楚,别有妙处。”   “《留风情史》是我父亲以主角留风为托,写给母亲的八十页情书。”谢观道。   男才女貌,璧人一对。在当时是何等浪漫的结合。   结婚后不久,一家两口便变成了一家三口。在谢观六岁之前,父母像全天下所有的优秀父母一样,一直对他极尽关照,无微不至。   只不过家教甚严,谢观从小没有吃过什么零食,也不准出入任何游戏场所。他几乎是在谢棠语的书房里长大的。   然而谢观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诞生的意义。谢棠语在婚前就有个没有成型的想法:他想尝试一个实验,如果从小正常抚育一个孩子长至六七岁,他对世界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认知。这时候,再把他生活的一部分摧毁,他会长成什么样子?   这个想法使谢棠语感到异常兴奋,他迫不及待想要付诸实践,并将这个孩子的一切记录下来,变成自己下一本书的素材。   他认为,绝对真实的环境下孕育而出的故事主角,他的言语、动作一定能打动人心。他将创作一本旷世奇著。   抱着这样的野心,他和谢观的母亲结合了。他对这个脑袋空空的小女演员并不怎么真心,但他天生是个情场高手。所谓的《留风情史》,简直是本世纪最可笑的骗局!   然而谢母被他哄得团团转,甚至对谢棠语抱有一种极致的狂热,将其奉作自己的神明,自己的天。   当谢棠语认为时机成熟,将自己的实验设想告诉谢母时,她也只是微笑着表示:太好了亲爱的,我们儿子会是主角,真令人感到高兴。   她愚蠢的头脑里也曾诞生过野望,妄想有一天成为最闪耀的女明星,舞台上的绝对主角。   她从来没有演过主角,她的儿子又何其有幸!   她不仅没有阻止谢棠语,甚至成为了他的帮凶。他们共同完善了这个实验设想:在白天,他们仍然扮演一对完美父母。在夜晚,他们将由亲人化身恶魔。当生活被撕裂成两片,连自己的至亲也有两张脸孔,孩子会作何表现?   令人兴奋的实验开始了,普通的家,在普通的一天变成了屠宰场;谢观是唯一被困其中的牲畜。   在夜晚,谢父和谢母会尝试制造一切令谢观恐惧的东西。但后来发现:黑暗,多么简单而极致!   早早地吃完晚饭,他们会把谢观锁在房间里,锁到第二天早晨。任凭他怎么挣扎哭叫也不理。倘若你长时间漠视一个人,即使他年纪再小也能明白:没有人会来救你,喊叫是无用的。   然而等到早上,把门打开,他们就又是光鲜亮丽、甜言蜜语的父母了!就好像一个魔法,时效一过,一切都变成崭新的了。   谢观怔怔地看向他的父母,他们正扬着笑脸邀请他过去吃早餐呢;然而再一转头,他看见了房间门上的挠痕。那是自己昨天晚上留下的痕迹。   爸爸妈妈只有在白天才是好的,晚上是坏的。灯也是坏的。   自然而然地,他开始恐惧黑暗。   不是没有尝试过求救,然而谢家鲜少有人来往,就像离群索居。   他也尝试过逃跑,有一个早晨他真的成功了,太阳太好了!让他的眼泪直流,他真喜欢太阳。   他已经决定抛弃自己的父母。他模模糊糊地发现:白天的父母也只是一个假象,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他要远离怪物,去新的地方生活。   但是失败了。他没有逃很远,还是被抓了回去。这对父母好像发现了什么崭新的趣味似的,开始变换方式:他们让他站在阳台上暴晒。   天太热了,他喜欢的太阳源源不断地往地表输送热量,他觉得自己的皮肤马上要被烤焦,甚至能听到滋滋的声音。   谢观恐惧地尖叫起来,远处传来谢母的笑声,谢棠语坐在椅子上,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上,像一个被融化掉的冰淇淋。   ……   谢棠语的实验进行了一个月之后,他就发现事态变得有趣起来,甚至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儿子谢观,变得不再恐惧黑暗。   这孩子曾经非常机灵,会缠着谢棠语问各种难以招架的问题。谢棠语早有察觉:他的确是聪明的,只不过现在这种聪慧在逐渐内化,他变得冷静、少语。   他甚至喜欢上黑暗,并尝试征服黑暗。既然无法出去,为什么不自如地坐着,利用这长夜进行一点思考。人一旦说得少了,想得便多了。   他还学会了配合。对父母的态度在慢慢恢复,从抗拒、极度抗拒到半信半疑、再到和平共处。谢棠语有时候看着他,会想:这小子可比他妈妈有能耐多了。演技这东西需要一点天赋,谢观明显是当主角的材料。   就冲他对自己亲爹微笑的样子,这演技也是谢母三辈子拍马也赶不上的。明明都恨不得茹毛饮血了,还能忍呢。   谢棠语觉得自己正在养大一头狼崽子。   至于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谢观为他提供的小说素材实在是非常丰富,也很特别。这让谢棠语感到满意。他甚至以一个月为断点,将自己目前的观察记录印成了一个小册子。   ……   “这本册子被他取名叫《观童笔记》。”谢观说。   房间里有一阵冷风,从角落里掀起来,让阮天心打了个寒颤。她察觉到脸颊上的湿润,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哭了。   “哭什么。”谢观明知故问。   阮天心憋了一会儿,突然嚎啕大哭,眼泪能把整个客房都淹成海洋。   “他们,他们怎么能……!”她上气不接下气,“怎么能对你,这——么坏!”她一边感同身受般抽泣,一边攥紧小拳头。   谢观把她的小拳头掰开,握在掌心。又耐心道:“过都过去了,人也死完了。”   阮天心:“……”   她红着兔子一样的眼睛,还在哽咽。又断断续续问:“怎么死的啊?”   “车祸啊,你不知道吗?”谢观像哄小孩儿一样,声音特别轻,“我还当是个大新闻呢。”   他一说,阮天心就有印象了。的确是个大新闻,作家棠下声与妻子同坐一辆车出门,途中发生车祸,双双殒命。   世人当时都在哀悼,悼他年纪轻轻,文坛又陨落一颗紫微星。又唏嘘他和妻子伉俪情深,当年一部《留风情史》便是这段生死佳话的证据。   没人知道他们的癫狂、丑恶和惊世骇俗,也并不知道他们曾经对一个孩子做出了怎样的暴行。真相伴随突如其来的死亡长眠地下,直到被受害者再次提起。   “那……那本笔记呢?”阮天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她甚至不敢说那本记录的名字。   “你看见之后,我把它藏起来了。”谢观说,“然后就烧了。”   阮天心还在为他难过,“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母。”这个丧心病狂的实验只进行了一个月,就让谢观性情大变,如果再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连骂人的话也不会说,笨嘴拙舌的。但连那对泛起粉色的眼皮,在谢观看来也非常可怜可爱。   “不要哭了。”他轻轻说。他的心很疼。   她吸着鼻子,定睛看了他半晌。又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脑袋。   “不要害怕,我也很有母爱,以后我来疼你吧。”她极富责任心地说。   “……你要当我妈吗?”谢观顺着她的动作,依偎进她怀里,“这倒是不必了,做我老婆就可以。”   把阮天心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虚张声势:“你不要胡说。”   虽然听过他叫老婆,但是清醒的时候和醉酒的时候感觉太不一样了,那个称呼被他放在舌头上面,好像珍藏了很久似的,变得极其动人。   谢观在想这怎么会是胡说。   永远?他不相信什么永远。未来,他也从来没规划过未来。   真的太累了,如果一个人太认真地活,会变得很辛苦。但是懒散一点,世界会主动向你调低难度。就像攻略游戏。   他想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继承了父母的一点秉性,这是铭刻在基因里的悲哀。   说来讽刺,他不喜欢被人观察,却喜欢观察世人。   他讨厌母亲人前人后两副嘴脸,临了,自己却变成一个青出于蓝的两面派。表面积极阳光,内在腐朽崩坏。   如果有人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告诉他:不要放弃,继续抗争,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还在等你,给你全心全意的爱。   他会说去你妈的吧,去你妈的世界!   他比禽兽还不如的血亲都没曾爱过他,又怎么奢望一个陌生人,用尽全力来爱自己?   ……   但是现在,他觉得很好。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世界每天都很和平。   最重要的是,世界为他孕育了一个阮天心。   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没有哪一个时刻能比阮天心在他身边的时刻更好。他整日整夜,都想和阮天心待在一起。   现在是最完美的,他想不出哪怕再好一丁点的未来。   即使这样的环境会让他放松警惕,甚至失去自尊。   “所以现在,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改变吗?”谢观看似随意地问她。   “嗯……”阮天心想了想,“不需要了。但是我们要从这次的事情中获得一些反思。”   谢观侧身,作洗耳恭听状。   “比如,我太容易被别人的话带跑了。而且很容易陷进自己的情绪里,其实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会明白你的心情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她没道理这么沮丧。   谢观矜持道:“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   “啊,是的,”阮天心认真地赞同,“以后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情,请一定要和我说,不要用抽烟或者刻意逃避的方式。长时间下去,误会就像滚雪球一样,我们说不定很快就分手了。”   谢观握着她的手的力道突然收紧,“我们会很快分手吗?”他又开始神经质。   “……”阮天心动了动手指,艰难地说,“只是……说不定,而已……!”   “没有说不定,只有一定不。”谢观失魂落魄道。   面对阮天心的时候,他总会变得很小、很脆弱,变得根本没有办法承担失去她的后果。   世界上可以少一个人类,别的什么人都行,比如总统、物理学家或者宇航员,无论谁都无所谓。但他乞求上苍不要收回阮天心。   她是他最喜欢、最宝贵的人类。   他的珍珠,他的小兔子,他的一切。   阮天心的手机突然响了,冒出一段稀奇古怪的音乐。   她拿过来看了一下,发现是自己设置的谢观的生日提醒。   “啊,已经到零点了哦。今天是11月23日。”阮天心对他说,“生日快乐,感谢你诞生。”   谢观:“……”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丢脸了。兵荒马乱的昨天还历历在目,他一身疲惫地赶回家的时候,还一直在想:阮天心会不会跟他分手。   如果真的被她提分手,他就立马驱车掉头,去把那个倒油漆的贱人杀掉,然后自杀。   但好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真的好自豪,他终于成为寿星。因为全世界终于有人,期待他的降临。   “不要哭了哦,”阮天心抹了一下他的眼睛,抹到一手湿润,“我的爱没有那么脆弱,所以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谢观的眼皮颤抖,声音也发抖:“……永远吗?”   “对啊,永远。”阮天心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濡湿的睫毛,“就像迪士尼童话里那样。”   谢观闭上眼睛。   真好啊。从今天开始,他又相信永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他最喜欢、最宝贵的人类。”   为我们观儿庆祝下生日,今天也是妇女节,评论区给我们可爱宝贝们发红包(本亲妈真的是边哭边打完这章,哭到至今不够用所以你们也给我哭呜呜呜呜)   我们观心必须全宇宙最真!   ps弟弟的预收开了,甜蜜恐慌,有兴趣可以收藏下 第37章 正文完   一年一次的生日会, 对于谢观和粉丝来说办得并不顺利。发了疯的女友粉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谢美香简直焦头烂额。   首先被公关掉的是生日会上粉丝流出来的照片。很多网友对“传说中的谢观女朋友”好奇已久,原本还想从照片和视频里扒一扒她的真实身份, 但这些资料一流出来就被删了个干净, 倒叫人无从下手。   只不过, 八卦论坛里也混迹着一些谢观的粉丝,恰巧抽中生日会名额的也不在少数。有一个女孩子还正好和阮天心坐同排, 一看到出事故的时候人都傻了:   “我注意过那个戴口罩的小姐姐的。我实话实说, 真的漂亮的女孩子即使戴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她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还跟我讲‘不好意思’, 细声细气的, 身上也有点那种甜甜香香的味道, 好好闻啊。可惜没看见脸。”   楼下迅速跟了一堆评论:   “还好没露脸吧,否则那女粉丝不得把人家脸划花。”   “她不是被拘留了吗?后来都交代了, 本来就是要在xg生日会上搞事,泼谁都无所谓,让爱豆对自己记忆深刻就完事呗,简直丧心病狂。”   “结果正好xg她女朋友跟她抽签抽到一组, 还被认出来了。也算小姐姐倒霉,正撞枪口上,油漆不泼她泼谁?”   “那她怎么知道那个是xg女朋友啊?”   “私生饭啊,蹲谢观家门口守的那种, 听说还是谢观的后援会副会长,恐怖得要死。”   “我靠,私生饭能不能死绝啊!简直阴魂不散!说起来, 你们没看到谢观生日会那个流出来的视频吗?   “没有。删那么快,这个公关速度。”   “没看到+1。”   “生日会当天谢观有个站姐也在,拿大炮怼台上拍的,估计就是那个站姐先发出来的视频,谢观的表情都拍得清清楚楚。特别可怕那个眼神!那女的要不是被安保拖走了,血溅当场都说不准。”   “……这样说不好吧?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谢观出了名的有礼貌啊。”   “楼上这位圣母大姐,你说没恨就没恨,你是谢观肚子里的蛔虫啊?有礼貌也要分人的好不好,私生饭也配?我呸!”   “我看到了,那个眼神给我吓得当场一激灵。没法形容,就类似于《请神》里面他要大开杀戒之前的眼神吧,自己意会下。”   “我操……”   ……   “网上说得挺夸张的。”阮天心越往下翻,越是一头冷汗。她哈哈干笑着,看向谢美香。   谢美香动动手指,关闭网页。“也不算错。毕竟如果你真的出事,谢观发起疯来,在场的一个也制止不了。”   “……美香姐,”阮天心真诚道,“你说的谢观怎么好像一个精神病人一样……”   谢美香:“……”也差不离其实。   “如果你真要跟他分手,那你就能欣赏到他从一个精神病人到重症患者的转化。”谢美香说,“到时候生日会秒变追悼会,砰,世界再见。”   阮天心:“……”   她其实对谢美香说的这些并没有实感。在面对她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谢观都是沉默、温顺的,像一只大型宠物。她从来没有被他的爪牙伤害过,所以哪里晓得它们是何种锋利滋味。   她就这样仰着一张跟小羊羔似的,奶白、清纯的脸孔,不谙世事地说:“我不会和他分手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谢美香看着她。现在的人谁还相信“永远”啊?弄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但是阮天心就是有这样一种奇怪的魔力,你会不自觉地去相信她。   难怪谢观把她的话当圣旨。   昨天小田跟谢观讲她要冷静一段时间的时候,谢观恨不得当场拔钥匙跳车,要是谢美香没看着,指不定都跳江了;结果一晚上过去,人被哄得服服帖帖,什么不好的念头都没了。   阮天心……真是个甜心。   “挺好的,看你们这样。”谢美香感慨道,“当年谢观双亲亡故,我爸妈把他接到家里来住。他就整日整夜不睡觉,从门后面露出一道缝隙看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我看他孤单,拿零花钱给他买了一只兔子。事实证明……唉,大大的失败!他哪里养得好宠物,连棵植物都三天养死。兔子更不要说了。”   谢美香想起那只两脚一蹬的兔子,至今还遗憾,“不过从那以后,他就乐意主动打开房门,跟我们说话了。”   她语重心长地总结:“听姐说,你可千万别让他再养宠物了,好歹是条生命呢。他这个人连自己都难养活。”   阮天心想了一下,笑起来,“那我可以养他啊。”   谢美香:“……得了。”她是不太清楚阮天心的脑回路,这会儿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发言梗了一下。   “我是说真的呀。”阮天心掰着手指开始算,“我在公立学校教书,虽然工资不是特别高但还有奖金,平时寒暑假也会写一点杂志投稿,每个月都能攒下不少呢。”   “谢观花钱好像有点大手大脚的。”阮天心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以前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就送过我一对耳夹,我在网上查了查,七位数!”   谢美香“呵呵”两声,又装作惊讶:“……哇哦。”   是啊,小傻瓜。他那个时候就想泡你了。   “所以他可能没什么积蓄吧。”阮天心不好意思地说,一边把垂到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如果他可以让我帮他理财,那就好了。到时候我们赚的钱也可以一起花。”   谢美香又是干笑两声:这倒是阮天心误会了,谢观平时烧钱的爱好一个都没有,又不爱出门,钱不知道攒了多少……   她表示:省钱夫妇,你们开心就好。   “不过……你规划得还真长远啊。”谢美香看似不经意道,“姐有个办法,你们火速去办结婚,领了证,谢观的钱就都归你管。他不交,看姐不收拾他!”   谢美香表面说得凶巴巴,实际心里直打鼓。她也就敢在阮天心面前充老大,谢观眼睛一横,她连个屁都不敢放。想想就他妈绝望:天底下哪有她这么窝囊的经纪人?   “哪有,”阮天心脸红扑扑的,连嘴唇也咬得湿红,“美香姐不要取笑我啦。”   ……   送谢美香走后,阮天心重新坐到沙发上。她重新解锁手机,在论坛界面刷新了一下,结果发现刚才看的那个帖子已经找不着了。   阮天心:……真是好有效率啊!   她滑动手指,再次刷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新帖:谢观开直播啦姐妹们快去看啊!吃瓜群众必须战斗在最前线!!!我先冲了!!!   她一个激灵:谢观还是第一次开直播呢,于是飞速点进去看,主楼就有链接。   顺着链接摸过去,一打开,高清镜头下突然凑近的脸,让人顿觉呼吸一窒。   阮天心捂着脸颊,在心里像个正统迷妹一样“啊啊啊呜呜呜”地喊:谢观!谢观!   要是宁可在,准要翻她一个白眼。过分不过分?那张脸你还没看够?   阮天心:谢邀,看不腻。   她正要截图,突然看到画面一个卡顿,像吐彩虹糖一样稀里哗啦吐出来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弹幕,甚至还有飞起来的那种高级弹幕:啊啊啊啊啊哥哥哥哥哥哥想念您!生日快乐!!!一天不见您怎么又帅了!   阮天心:“……”   她默默地启动弹幕开关,一拉。弹幕全部关闭,一切喧喧嚷嚷消失。全世界只剩她和谢观那张俊得让人目眩的脸。   阮天心心满意足,咔咔截图三百张。   谢观调试了一下摄像头,坐在桌前,慢声道:“大家好。”   阮天心也在心里冲他挥手:你好呀。   她没有看到的是,就这么官方、简洁的一句问候,已经让弹幕上通通刷起问号。   “???”   “???是我的错觉吗?哥哥的声音好低啊,也不笑,是不开心吗?”   “拜托,昨天生日会出了那档子事谁会开心啊。”   阮天心没有觉出什么异常。今天直播的谢观更接近她熟悉的那个谢观。有点不近人情,又有点疏懒。   他静了一会儿,在看弹幕。一边说:“不好意思,昨天生日会可能给大家带来了不愉快的经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习惯性带上了笑容。弹幕表示松了一口气,纷纷道“没事啦”,“不是哥哥的错”,“看到哥哥就很开心啦”……   “那女的已经被拘留了,谢谢各位关心。”他继续道,脸上笑容不变。   当然,他不会同粉丝说,自己私下运作了一下,让“那女的”多拘留了几日。   阮天心看着他,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什么叫那女的……   弹幕里也针对“那女的”飞速发表起各种意见:“我操……我感觉到阴风了,哥哥你别笑了,有点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我感觉到了!那个帖子说的是真的,哥哥你眼睛里的杀气藏好了不要漏出来!我已经被割伤了!szd!!”   当然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好歹也是你的粉丝吧……这样说人家不心寒?”   谢观看到了那条弹幕,手指点了点桌子:这是他开始不耐烦的表现。   但脸上的笑容依然无懈可击,“私生饭不是饭,我以为这是全球共识。”老子不把她填黄浦江就不错了,怎么还有狂犬在这里逼逼赖赖。   他眼睛里的温度降下去,嘴角的弧度有一种怪异的亲切。阮天心打开弹幕,和粉丝们一样乖乖巧巧地打下:“哥哥说得对。”   她的弹幕既不五彩也不高级,很快像一滴水一样,淹没在弹幕的汪洋里了。   “哥哥,今天你生日啊,怎么没看见嫂子?”有妹妹粉在问。用了鲜明的粉色字体,后面还带桃花,看起来布灵布灵的。   嫂子?   面对同一个词,屏幕外两种不同反应。阮天心臊红了脸,谢观微微拧起了眉。   阮天心是不好意思,而谢观对这个称呼显得并不怎么乐意。   他经常会有那种阴暗的念头:如果在这个世界上,阮天心只认识他一个人就好了;如果世界上喜欢她的人少一点就好了。   但是不可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现在还要眼看着自来熟的粉丝,亲亲热热地叫她“嫂子”。   “她今天下午跟好朋友逛街去了。”谢观风轻云淡地说,又不经意似的马上补充,“不过晚上我们会一起吃饭。”   阮天心:其实没有去逛街。唉,谢观实在是很好骗。   “啊?你过生日哎,嫂子不陪你一天吗?”粉丝又多嘴。   谢观顿了顿,直视屏幕,不卑不亢道:“今天零点她还在我身边,我们是一起过的。”   也不知道是自我催眠,还是炫耀。   弹幕里迅速飘过大段揶揄性质的弹幕。其中一位粉丝发言犀利,正中红心:“幼儿园小朋友强调自己才是和班花关系最好的人!嗯嗯fine好的知道了。”   谢观:“……”   他今天的头发悉数往后梳,袒露出全部五官。眉和眼一并下压,一点造化天成的小痣,薄唇抿成直线。太锋利的漂亮,叫人生羡也生怵。   拥有这等美貌的人,却在用最小学鸡的口吻说着理所当然的话:“我老婆比班花好看很多。”   比全世界所有人都好看。   粉丝:……?够了,再说就烦了。   阮天心随手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把脸埋进去,试图降温。   天,好羞耻啊!   谢观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无视了屏幕上方的一片问号,平稳且快速道:“不好意思,今天直播就到这里。生日祝福都有收到,很感谢大家。”   说完,干脆利落地下播。   想老婆了,我必须要给老婆打一个电话。   ……   电话很快接通。   谢观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阮天心的声音:“喂……喂?”   软软的,有点急促。但像一个很好用的熨斗,把谢观心里的情绪全都熨平了。   他变得心平气和:“你在哪里?需要我去接你吗?”   他的眼睛没有闲着,开始四处逡巡,寻找起车钥匙。只要阮天心说一声“要”,他就能立刻出发,抵达任何她想要他抵达的地方。   “不用啦。”阮天心轻声轻语道。   “……好的。”他的眼神顿时无处安放了,空虚地看着白墙。   太难看了,阮天心肯定不会喜欢的。也许可以把它们刷成水蜜桃的颜色,再做一个同色系的置物架。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陪我?”   他心神不属,没有留意到自己几乎是在可怜巴巴地说话了。意识到之后,他迅速地想要补救:“……当然,稍微晚一点也没有关系。毕竟再过一小时二十分钟,我们就可以一起共进晚餐了。”   他想假装大度,但精确的报时让自己的心焦暴露无遗,所谓的补救也显得格外蹩脚。   谢观听到她轻轻笑了一声,像那种风铃碰在一起的清响,轻而易举就让他又变得恍惚起来。   “嗯……再等我二十分钟,可以吗?”阮天心哄他。   “可以。”简直是意外之喜,他没必要再多熬一个小时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期待自己的生日。   ……   那么,剩下的这二十分钟要做些什么呢?阮天心马上就要到了。   谢观从沙发上站起来,观察四周。窗帘已经全部拉开了,光线很恰当;戒烟罐被他放在很醒目的地方:他又开始攒糖果了。阮天心的吻是非常值得他期待的奖励。   卫生也在早晨打扫过,但地板光滑得并不明显。他决定再拖一遍地。   所幸家很大,全部拖一遍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全部收拾妥当后,便正好到点。   阮天心来了吗?   他刚站起身,就像心有灵犀一样,门铃就响了。   是不是忘记可以用指纹解锁了……谢观一边想着,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个瞬间,他极难得地愣在了那里。   只见阮天心两只手抱着一个超级大的箱子,听到门开的声音,从箱子后面露出一张笑得红红的小脸;头发也有点凌乱了,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奔他而来的日剧女主角。   后来再想起来,竟然是谢观记忆里最漂亮的一个笑脸。   她把箱子迫不及待地往谢观手里一塞:“生日快乐!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从一岁到二十六岁的礼物哦,我全部准备了。”她有点气喘地说,“一岁小宝宝适合的迷你电子琴,两岁的唱歌娃娃,三岁的益智积木……”   “然后到二十五岁的手绘本。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认识呢,但是我从我们认识的那个夏天开始画,画了有半本了!还有半本,冬天和春天,我们可以一起在今年完成。”   谢观沉默着,甚至有点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巴,俯视被他抱在怀里的箱子。   里面的礼物非常多,而且全部分类贴了标签,从一岁贴到二十五岁。小孩儿玩的玩具,少年看的书籍,还有成年人实用的日常物品。   谢观还看到了一些很漂亮的,上面画着复杂玫瑰的餐垫,还有同色系的抽纸巾盒子,各种造型的兔子摆件……都是可以让这个家里增色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一动,把整个箱子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你不拿出来看下吗?”阮天心仰着脸,好奇地问他。   然而谢观一声不吭,往前跨了一步,扣住她的脸。   一个吻,便居高临下地覆盖下来。   明明是非常傲慢的姿势,他却心甘情愿微倾身子,好像用尽了毕生的温柔和耐心,慢慢吻她。也因此,阮天心红着脸被他亲着,突然非常清晰地尝到了一点眼泪的咸味。   她睁开眼睛看他:那排黑森林一般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好像……又哭了。   她不再去看。专心致志,用嘴唇的柔软尝试安抚。   ……   在亲吻的间隙,谢观分出一点点神思,想:他最近总是爱哭。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这样是正常的吗?   在阮天心面前,他似乎在进行一场退化;又可能他其实从来没前进过。他一直是那个非常缺爱、又很倔强的小孩,把自己武装成大人,心里却还像小时候那样,马不停蹄地走在通向爱的路上。   刚认识阮天心的时候,他不急,因为他觉得他没这么需要她。   刚喜欢上阮天心的时候,他也不急:人生这样过过也行,拥有阮天心属于锦上添花。   但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压在心眼里的期待:她是不是可以分给他一丝一缕的爱,让他这个不知廉耻的小偷不那么难堪。   然而结果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她的爱是暗室里的灯,和雪地里的炭。他一旦感受过,便念念不忘、心有不甘。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没有她的爱,他会死。谢观确信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放手。   为了留住她,不惜一切代价。   ……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阮天心的嘴唇又不出意料地麻了。她呜呜咽咽,向谢观表示控诉。   谢观任由自己的眼睛红着——反正他在阮天心面前向来是没什么脸面可言的,又冲她伸手:“那我二十六岁的礼物呢?”   声音含着哑,渗透一种让人筋酥骨软的天赋。   阮天心耳根又发起烫。她别扭道:“……不在这里,在我背后。”   她微微往边上挪了点步子:很难为情似的,挪得很小。但谢观也看清了,她身后有一个行李箱。   “……”   二十多年来,谢观很少有那种脑袋“嗡”的一响,世界停摆的感受。几乎生命里所有的冲击都是阮天心带给他的,简直像专属魔咒。   就好比现在,他盯着行李箱看,大脑一片空白。意识爆炸后的碎片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他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阮天心难为情道,“你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就是我,很土吧。”   她咬着嘴巴,努力看向他的眼睛:“我一直在等……等你跟我说同居的事情。可能你喝醉的时候是乱讲的,也可能你觉得我这样有点轻浮……”   “但是我非常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她这会儿脖子到脸全红了,连手脚也是红的。说这种大胆的话,耗尽了她的全部勇气。   “听说你家里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关、关键是我带了这么多东西……连星屿送我的音乐小熊都带出来了。你千万不要赶我走。”阮天心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   为了缓解尴尬,她的脚趾在鞋子里蜷曲着动了动,还是好忐忑:“所以,我们明天能一起去挑窗帘吗?”   “……”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谢观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可以,”他像傻瓜似的又重复一遍,“当然可以。”然后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阮天心看着他,惊慌失措!   “你怎么又哭了啊?”她一下子跳起来,“哎呀,哎呀……”   ……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傍晚,就像谢观第一次遇见阮天心一样。   在《眼中世界》的镜头下,他蹲在小路边,寻找一个适合上镜的路人。因为缺少目标而百无聊赖。   那也是他第一次有闲心观赏,第一次惊异于世界的瑰丽:有牵牛花和粉紫色的天空组成的傍晚,看上去类似一种神迹。   然后他就见到了真正的神迹。   神以稀薄的亲缘为代价,为他争取了一个机会。阮天心那时候还戴着珍珠耳夹,穿一身整洁可爱的蓝色连衣裙,他们就在这条小路上相遇。   这是有价无市的一桩买卖,而他当时对此浑然不知。   好在因果奇妙,把她几次三番,送至眼前。而现在,他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对他爱的这个女孩子说:   “欢迎回家。” 第38章   “老婆——”   谢观一回家就喊,拖腔带调的,比一年级小学生读课文的时候还要爱拖。他不管,黏糊就黏糊。   阮天心没有回应。谢观听到厨房方向传来锅碗瓢盆的动静,晓得她应该是在做饭。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叫“老婆”,一声叠着一声,像催魂铃。阮天心依然没有听见,做饭做得很专注。   谢观今日结束工作,觉得神思倦怠,现在急需充电。然而充电宝还在跟厨房相亲相爱,让谢观不由觉得有些心灰。他默默无语地低头、脱鞋结果发现阮天心给玄关处新换了毯子。   奶白、厚重的毯子,软乎乎地抓着脚趾,让人非常容易陷入一种有温度的迟钝。仔细一看,上面还有小羊羔和草地的图纹。   “……”有那么一瞬间,谢观觉得自己来到了青青草原。   地毯虽好,却不能让谢观留恋。他急着寻找自己的充电宝,好像稍不留神他的力量来源就会被厨房怪兽吃掉——然而,急匆匆的脚步正好给了地毯一个机会。   它没有被完全捋平,中间很有心机地翘起了一部分:似乎正是为不长眼的人准备的。谢观的脚被它绊到,踉跄一下,顺势滑倒在地毯上。   谢观:“……”   他垂头,地毯上的小羊笑意微微,好像在嘲笑他的鲁莽。--   谢观从一个星期前开始路演,期间一直连轴转没有停下,今天凌晨在宾馆才睡了三个小时。他被绊倒之后,便成为了这块软叽叽地毯的俘虏,疲惫一起涌上,让他无法再站起身来,前进哪怕半步。   他抓了一下头发,懒洋洋地叫:“老婆……”   很幸运,这回他的力量之源总算回应了他。阮天心出来的时候,还系着围裙,“怎么了怎么了——”   她哽住了。谢观正以一个orz的姿势,跪倒在地毯上,热盼着她。   阮天心:“……”   啊,nice围裙。谢观不合时宜地荡漾一番,并对自己的眼光深表赞赏。她的腰被那件围裙勒得更细,让谢观回忆起自己的手掌放在上面摩挲的滋味。   他保持着姿势,唤:“老婆,”又张开手臂,“抱一下。”   那手臂抬起来也没精神,跟得了软骨病没差。   阮天心无奈,走过去抱他。谢观的手臂顿时收紧:这会儿他又是很有力量的了。   他往阮天心身上没脸没皮地拱,脑袋搁在脖颈和肩膀的连线位置蹭,蹭了一身烟火味。阮天心红着脸,用一点力道推他胸膛:没推动。   她难为情地垂下眼睑,“我做饭呢,身上都是油烟。”   谢观反而深吸一口气,像个瘾头很大的危险分子。他有点混乱地喃喃:“好闻的……老婆身上有奶味。”   阳光、牛奶和小雏菊。谢观感觉到力量正一点一滴,回到他的身体。   这话说得太不正经,谢观感觉偎着自   己的那一小块脸颊迅速起了热度。她更费劲地想要推搡他,“你、你先起来……”   谢观赖皮不起,死活要跟她黏着。又冲她抱怨:“老婆,今天好累啊,那个主持人一点也不会问问题。”   “这么累呀?”她又很好骗地犹豫了,跟他在一条小羊羔地毯上继续上演情深深雨蒙蒙,“那先洗个澡放松下吧,饭马上就好了。”   这来自俗世的幸福简直超标,谢观被她的柔声细语与甜香味道簇拥,甚至感觉到一股亦梦亦幻的虚假。他更大力地收紧手臂,语无伦次道:“老婆,好爱你。”   “很爱你,超级爱你……”   他又变成了一台复读机,每说一句“爱你”,就要在阮天心脸上亲一下。亲的力气又重,让阮天心觉得自己在被一只大狗用湿乎乎的舌头舔。   自从他们同居之后,谢观的身体里好像有一部分装置被破坏掉了,他变得喜欢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告白阮天心。   虽然甜言蜜语听了是很开心啦,但是、但是她的肚子已经在叫了!还是吃饭要紧!   “……”然而大狗还在持续表达亲热,她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道,“stop——快去洗澡。”   当她开始用陈述句,就证明这件事没得商量了。谢观的耳朵耷拉下来:他还没充满电。   不过,总算是凭着这点力气从地毯上站起身来了。阮天心推他去洗澡,他也就慢吞吞地去。   洗完之后,又变回一件簇新、名贵的艺术品。谢观热腾腾搭着毛巾出来,头发已经吹干(上次没有吹干被阮天心骂了),向阮天心展示一具骨骼精密、身材绝妙的男性躯体。   然而漂亮老婆只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道:“去盛饭。”   谢观登时大受打击,“你以前看到我还会脸红……”现在是不新鲜了吗?   阮天心提起一口气,软绵绵地训他:“先去穿衣服!你都不觉得冷的吗?”现在又不是夏天!   谢观挨了训,低眉顺眼,去换衣服。因此也就错过了欣赏阮天心红通通的耳垂。他穿着松软的居家服出来的时候,还在为此伤怀但一看到桌上的海鲜烩饭,脸上又亮堂不少。   “老婆,爱你。”他表情岿然不动,嘴里一个劲吐甜言蜜语。   谢观跟阮天心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接近一个普通人的喜好。他开始有自己偏爱吃的主食,对食材和烹饪方法也能感觉到差别。他最近喜欢上了海鲜烩饭,阮天心便也隔三差五做给他吃。   “今天吃完饭你洗碗哦,”阮天心无情道。又想了一下,说,“不过如果很累的话,我洗好了。”   谢观摇头,舀一勺烩饭进嘴巴里,“我来。”   他吃饭的时候一般少话,最近吃到喜欢的东西,会把脸塞得鼓鼓的。阮天心越看他越像谢灵均,不由抬手,轻轻给他拭去了饭粒。   “慢点吃,”阮天心轻声道,“又没人跟你抢。”   谢观的动作一停。他终于享受到了谢灵均的待遇,但被当成小孩子   的感觉并不如他想象中良好。谢观淡淡想:还是当成人好,成人的快乐小孩儿哪能体会。   于是他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将上身探过去,志得意满地从阮天心嘴唇上取了一个吻。--   阮天心:“……”   “好、好好吃饭!都是海鲜烩饭的味道。”她过了这么久了还是不适应这种肢体上的突然袭击,憋红着脸攥紧勺子。   谢观没说她转移话题的功夫很蹩脚,只挑眉道:“明明都是彩椒的味道。”   他的勺子在盘子里挑了一下,红的黄的彩椒顿时翻滚而上。“我看上去像很喜欢它们的人吗?”谢观望了望阮天心,诚恳发问。   “你不喜欢青椒,但是别的椒总也要试一试嘛。”阮天心胡说八道,“给它们一个机会,证明下自己。”   阮天心的面子在谢观这里是十分管用的,所以谢观很给面子地吃完了。老实说,味道不差,甚至可以说完美,就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日思夜想的那个味道:如果没有那些彩椒作祟的话。   “你懂什么呀,彩椒是烩饭的灵魂!”阮天心一边帮他系围裙,边振振有词。   小小一片围裙,在阮天心身上是情趣,在谢观身上就很有趣。谢观感觉自己刚吃过饭的胃都被勒扁了,他虚弱道:“宝贝,不要系这么紧。”   “啊?很紧吗?”阮天心一下子松了手,谢观抓住机会,把围裙解下来,舒了口气。   “干嘛呀,很好看的。”阮天心有点失望地噘嘴。   “……”谢观挣扎道:“我穿这个不好看。”   “这里就我在,你还想穿给谁看?”阮天心波光粼粼的眼睛瞪大了,显出一种让谢观神魂颠倒的娇蛮来,“你不懂,系围裙做家务的男生更讨人喜欢哦。”   她要搬出这套论调,谢观便无话可说了。虽然他无意讨大部分女生的喜欢,但对阮天心的芳心却是势在必得。   他忍辱负重,重新套上这块小小围裙,开始刷碗。   ……   洗碗结束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商量接下来的活动。   谢观仰着头,懒倦地阖起眼皮。一条手臂搭在沙发上伸直,将阮天心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阮天心东张西望,顺手把一颗草莓喂进他嘴里:“你觉得这个家里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你。”   谢观想也不想,沉沉吐出一字。   “……”阮天心无语道,“不是,你不是有很多又贵又沉的玩意吗?都被你放在地下室积灰。还不如拉上来,把这个家填填满呢。”   谢观咽下草莓,抬眼扫视一圈周围,“我觉得……现在这样看上去还不错。”   他们的窗帘也换了,遗憾的是没有找到阮天心想要的那种“既有独角兽,又有花园宝宝和彩虹小马”的窗帘。阮天心一露出“啊,有点失望”的表情,谢观顿时生出空前责任感,恨不得自己当场变身裁缝,扯块布就给现做。   他还想托人在国外问问,被阮天心哭笑不得地揪住,一个劲说“算了算了”。   最后他们还是买到了粉紫色的窗帘。虽然没有阮天心喜欢的奇奇怪怪图案,但是胜在素雅干净,又有点小女生气。阮天心当时还惴惴地问他,“会不会太粉了”,谢观倒无所谓,他看什么窗帘都是一个样。只要阮天心喜欢。   事实证明,这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微风把窗帘吹起来的时候,靠在窗台一侧的阮天心的身影,就会被衬托得如此轻盈,如此甜蜜,美得像谢观爱之如狂的一场梦。   谢观把他的梦抓住了,手心合着手心,他低声重复:“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挂画、新地毯、新的纸巾盒子和许多漂亮摆件。阮天心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恍然大悟:“啊!”   谢观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玩,又心不在焉道:“怎么了。”   “我知道少什么了,”她又给他喂草莓,“我们少一个相框,可以把我们的合照放在一起。为什么不挑一个好一点的时间去外面拍照呢?”   谢观有点神往,但依然抗拒出门。他冷不丁道:“现在ps技术很发达,可以把你和我p在一起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如果允许的话,他还想做双人的海报、小卡和钥匙扣等等。   阮天心揪了一下他的脸颊,把他拉回现实。她哼哼唧唧:“你不想和我一起拍照就直说嘛……”   她的脸颊泛起粉色,嘴唇嘟嘟的,含着半块没咽下去的草莓。边上还有一点红的汁水。谢观出神地看了一阵,俯身亲下去,如愿尝到了草莓的甜。   他勾着阮天心的脖子,好一会儿才松开。阮天心的脚趾在袜子里蜷了又松,她小口喘气,两条细白的小胳膊不由自主环上他脖颈。   一双朦胧带媚的眼睛,颤着嗓哀求:“我们去拍照。”   “这个家里哪有我说话的份,”谢观又被美色所迷。他昏聩道,“不都依你。”   复吮上去,草莓汁液溢满口腔。 第39章   可惜,他们最后也没有出门去拍照。   虽然是那么好的天气,然而考虑到谢观是个出门就要被围堵的明星,最近的隐蔽措施又做得非常敷衍,阮天心难免为其担心。   “算了,大明星出街不易,还是在家待着吧。”她蔫蔫道。   谢观难得愿意出门,但阮天心却选择放弃这次机会。谢观轻轻捏着她的手指,想了想,低声道:“我们可以请一个摄影师来家里拍。”   “不会很麻烦吗?”阮天心转头看他:他明明最不喜欢有人来家里了。   “找一个相对熟悉的,”谢观慢慢地说。手熟练往上,摸到她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也不用多长时间。”   阮天心任他摸着脑袋,两丸圆眼珠盯着他,目不转睛。然后突然泄气,把头埋进他胸膛里,一个劲地往前顶。   “……”谢观好笑地抱住她,“怎么了?”小牛一样。   --   “嗯……你那个……”阮天心钻得脸红红的,随手拨了一下乱翘的头发,“你熟悉的那个摄影师,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她的眼瞪圆了,从他的胸口抬头。由谢观的视角看,是一个又小又漂亮的脑袋,比那种从口袋里钻出来的奶猫还要可爱百倍。   谢观垂着眼睑,定睛看了她一阵。即使心里“可爱死了我老婆全世界第一可爱”的想法就像春花一样,层层密放得就要把他的胸腔塞满,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不动。闷骚怪大抵都是如此。   阮天心的膝盖压到他腿上,人往前一倾,“你说话呀。”   明明说话那么嗲,还要用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   谢观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把人猛的抱起来掂一掂。阮天心全无准备,被掂得“啊”的叫了一声,谢观就在她肩窝处埋着,低低地笑。“我说什么好?”笑音引起一阵细微的胸膛震动,“哪里来的醋味。”   阮天心犹不满意,“你好好说话。”   “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谢观笑够了,任她压在自己胸口,像一个大勺子上叠着小勺子。“男的,不是gay,已婚育有一子。家庭美满,婚姻幸福。”   他细细罗列,解释清楚,又慢条斯理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阮天心趴在他心口,听他沉稳的心跳声。他一问,她便老实道:“没有了。”   迟来的不好意思又占领了头脑,她缩手缩脚,想要从他身上下来。没想到刚动一下,就满面通红地僵在那里,不敢再动了。   谢观明知故问,“怎么?”他声音沙哑。   “……”阮天心像被架在火上烤,胆怯地并着两腿,“你、你能不能收敛一下……”   谢观玩味似的笑了一下,“这哪里是说敛就能敛的。”又不是什么玩具枪。   “那怎么办?”阮天心继续用一种“你不要杀我”的表情看他,呼吸都差点停了   “那可以按下去吗?”   “……”神色这么可怜巴巴,嘴里还要说这种可怕的话。谢观生怕她动手,便面色一整:“不要管它,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一下子正经起来,阮天心又觉得很对不住他。她以乌龟爬的速度从他身上缓慢下来,比爬一座山峰还要困难得多。   最后还冲他诚心诚意讲了一句:“对不起,你别ying了。”   这是说能不ying就不ying的吗?谢观倒吸一口冷气。不过拜她天真的话所赐,他的大脑陡然一醒,生理反应还真克制下去不少。   复看向阮天心:她这会儿倒规矩了,老老实实缩进沙发角,皱成一团的小脸抵住膝盖。   隔了半天,似乎觉得他已经完全好了,便慢吞吞地从壳里探出脑袋:“我觉得呢……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谢观主动打断了她,“第一次做这个,还是不要在沙发上为好。”   阮天心的脑子里估计是有根筋搭住了,不怕死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沙发比较窄,如果照我喜欢的姿势来,会jin得很深。”谢观的笑容和煦得像春风一样,“而且这种布料不太好清理。”   阮天心:“……”   “噗嗤”,她一下子全熟了,感觉耳朵里都在拼命冒热气!   阮天心揪住耳朵,躲在沙发角落瑟瑟发抖:“你好变态!”   “人之常情罢了。”谢观一派光风霁月道,“我建议我们最好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否则可能会有重蹈覆辙的风险。”   阮天心“哧溜”一下从沙发滑下来,“草莓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她嘟嘟囔囔,一边三个连蹦跑远了。   谢观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失笑。   ……   他们同居的第一天,第二天,谢观都非常规矩,规矩得好像从来不知道性是何物。他每天晚上只会缠着阮天心给他讲一个故事,再像一个三岁小孩一样道“晚安”。   这样的表现,这样的纯洁,让阮天心放松了警惕。可是她忘记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纯则变态——谢观从小就是一个很有耐性的猎人,可以为了梦寐以求的猎物煞费苦心。   同居的第三天,谢观在听完故事后,邀请她和他同睡。   阮天心还有点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我最近总是梦到以前。”谢观按着额头,叹出一声很轻、很长的气,“好像又开始怕黑。总觉得有人在窥视我。”   他说得煞有介事,甚至连灯光也乐意做他的同谋,自上而下地,把他的脸映得颇为恹恹。这种病态一般的美,在适当的角度变得简直令人心惊。阮天心这只爱情菜鸟被俘获得轻而易举。   她说:“好、好吧。”又单纯地补充,“那你不要乱动哦。”   谢观把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好的。”   ……   那天晚上,谢观确实没做什么。他古板得像个老派绅士,但内心的幻想却让他五感分明,颅内爆炸。   心爱的女孩子就躺在身边,而谢观知道她的天真是基于对他的信任。阮天心永远像个孩子一样信赖他,从来不去怀疑他什么但有时候也像一个小小的母亲,用自己不成熟的母性将他包裹。   她是他所有关于女性幻想的结合体。任何名画里的胴体都不及她美丽的万分之一。   窗帘明明都已经拉好了,谢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把她的面部线条看得一清二楚:她睡着的样子可爱到他失魂。睫毛软软地下垂,脸贴着枕头的时候,那一块鼓起来的脸颊肉也显得甜美多汁,引诱着他凑上去,咬一口。   谢观自认是个俗人,甚至因为和她同处一张床而感到煎熬的后悔:这种感受实在磨人,他不应该再看她的脸了。   他做了这个决定,便狠心转过身去。但十秒之后,又没骨气地转了回来。   这个夜晚简直是上天的恩赐,他应该珍惜时间,好好看看她的。   就这么凝望着,谢观感觉自己沸腾的血慢慢流缓,心潮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不认为自己脑海内的那些幻想是对她的亵渎,他早晚要把它们一一付诸实践。但,不是现在。   阮天心以一个亲密极了的姿势,贴在他身边,两只手交握着,像一朵散发香气的白昙。她的表情非常安逸、天然,身体也并不绷紧,相反还很舒展。那件奶白色还带花瓣领的纯棉睡衣,在夜晚发出一种淡光:像有很多很多的小天使,环绕在她的周围。   谢观的呼吸变得很慢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一下她的脸。   富有胶原蛋白的皮肤就陷下去,像一颗蜜桃轻易渗出汁水。这种触感如此真实,谢观停止不动,静静感受着幸福的潮水,向他席卷而来,直到将他整个打湿。   在那个时刻,他又很想给阮天心做一张床,一张连豌豆公主睡上去都不会感到任何不适的床。她可以每天都睡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他一转头便能看到她安静、甜美的脸。   他把手收回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窝囊就窝囊。就算是装,他也要装个柳下惠给阮天心看看。他可以随时随地等候,等他的公主殿下,发出“yes”指令的那一天。   ……   遗憾的是:公主殿下今天也没有说“yes”。   但是谢观有预感,离那天已经不远了。她的感受,他都可以理解。因为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个小小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就像从来没有去过树林深处,不知道大灰狼是如何的危险。   作为一只被驯服的大灰狼,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时至今日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她是他能想象到的至高奖赏。   到时候,他将再次为她冲锋陷阵,然后翻来覆去,把玩他的奖品一整晚……   ……   “我要把家里再收拾一下,你已经叫那个摄影师过来了吗?”谢观看着他的小小公主跑过来,并不长记性地凑到他耳畔,亲亲热热说着话。   “还没有。”谢观温柔笑着,“我打一个电话。” 第40章   谢观联系的摄影师叫杨骞明,曾经给谢观拍过内页,之后也变成了能说得上几句闲话的关系。   杨骞明显然是个很有效率的人,在谢观打完电话的半个钟头后,他就出现在了谢观家门口。   彼时,阮天心已经把屋子里的杂物收拾了一遍,正坐在沙发上,认真看一档最近很火的综艺,时不时笑得前仰后合谢观对这种节目不感兴趣,他选择靠在他最喜欢的地方:阮天心的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享用阮天心喂过来的葡萄。   因为阮天心非常喜欢水果,又对谢观有一些这方面的误会,所以导致同居之后家里的水果堆积如山,叫人一看就晓得是富贵家庭。而谢观身处其中,甚至阖着眼皮,跟迷恋宠妃大腿的昏君也没什么两样。   宠妃在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惯着这个昏君,但今天一听到门铃响,便把手伸到谢观颈窝里挠了挠,“起来了哦。”   谢观活似一只躺成了液体的大猫,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   阮天心看他还在贪恋舒适,而门铃已经响了第二声了,她急着开门,便用拔萝卜的姿势把人拔起来,放到沙发上,自己跳起来去开门。   谢观:“……”   这兔子拔萝卜的技术日渐娴熟了。   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谢观睁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阮天心正遵循基本礼仪,和摄影师杨骞明打着招呼,突然感觉一只凉丝丝的手搭上她肩膀,她转头一看:   谢观精神饱满,派头十足地站在她身后,开始同杨骞明做简短的寒暄。他身姿笔挺,如松如柏,丝毫看不出懒怠。   阮天心:?您哪位?   即使看多了谢观变脸,她还是会在乍一眼瞧见的时候怀疑人生。她默默忖度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觉得自己应该去客厅准备准备招待客人的吃食和茶水。   她很有女主人自觉地先溜了,留下两个男人边聊天,边往沙发走去。   --   杨骞明张望了一眼阮天心的背影,压低音量:“没想到啊,你找了个这么小的。”   阮天心脸蛋显小,又是小学老师,说话天生带甜,柔声细语的,让人恍惚觉得谢观拐了个清纯女大学生。   谢观:“……”二十六岁的青年男子平淡道,“我倒也不算老。”   “是是是,”杨骞明笑,“你确实不老,只不过天天拉着个脸想心思,难免和娇妻有差距。”   杨骞明和谢观合作多次,另和谢美香也有一点私交,平时没少听谢美香倒苦水。所以对他私底下的模样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男人啊,还是要多笑笑,生活这不是挺像样的嘛,”杨骞明环视客厅一圈,用过来人的语气道,“笑一笑,十年少。”   谢观自上到下,眼神像毒刀子一样剜过这位中年男子的法令纹,以及吹鼓起来的肚皮。   他审慎道:“……像你一样?”   “……”杨骞明咽下一口血,“当我没讲。”   ……   他们唇枪舌剑的工夫不长,阮天心很快就把果盘和茶水准备好了。她的拿手绝活很派得上用场,切成动物图样的各色水果漂亮得让人眼馋,杨骞明大加赞赏。   阮天心经不起夸,脸皮立马就微微泛红了再一看谢观,眼风都没往杨骞明这边扫过,手正包着阮天心的手指,轻轻滚动按摩:好像切两个水果把他老婆给累得够呛。   “……”   杨骞明:草,肉麻。   简单吃了点水果,聊了会家常,就开始进入正题了。阮天心表示自己先去换衣服,谢观揽着她,耳语两句,这才放人走。   “就这么两步路还依依不舍,有意思吗?”杨骞明故意找茬。   谢观闻言,难得很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露出探究的表情。   “你和你老婆……”他慢声轻语地,极为诚恳,“最近感情不和吗?”   杨骞明:“……”   看谢观的表情,似乎是真的费解:他好像觉得天底下所有感情好的情侣都该像他们一样。   ……当然不是!杨骞明回想自己当年,跟老婆在热恋期的时候也没这么黏糊。   “你小子眼珠子都快长人身上了,”杨骞明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快收收吧。”酷哥一朝变舔狗,这看着真是不适应。   谢观收回往衣帽间看的眼神,抬脚向自己卧房走。剩下一句:“我老婆好看,不看她难道看你?”   理直气壮极了。   “……你给我整这出我可就不拍了啊!”杨骞明顿时抬高了音量。   草,他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毒舌怪的请求!   ……   不过,当谢观打扮一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杨骞明一下子又不生气了。   做摄影师的,谁还没点对美的追求呢?别的不说,谢观是真上镜,这小头小脸,宽肩长腿的身材比例,转行当个模特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穿一身西装出来,锃亮皮鞋,梳背头。男人打扮不怎么耗时间,更别提先天条件优厚的男人。   谢观一面走,一面转动手腕,调试表带。腿部线条被西装裤严丝合缝裹着,整个人就像被妥善珍藏的大英钟表,随着一声极有分寸的擦地轻响,他走到杨骞明面前停下。   杨骞明:“……”   不要说那些迷妹了,他都想叫声帅哥。   为了避免被当成gay的嫌疑,杨骞明轻咳一声,另起话题:“你这个身材到底怎么保持的,最近没吃饭?”   一个日渐油腻起来的中年男子,迫不及待想要讨教养生经。   谢观用那双只有千年精魅才能有的眼睛扫一下他,随意道:“不,我正常吃饭。”   还没等杨骞明抱怨,他又稍微柔和了声线,像怕吓坏了什   么小动物似的:“我老婆做饭非常美味,这段时间禁不住多吃了一点,感觉腰围有些危险。”<杨骞明不禁认真地审视了一下他毫无赘肉的腰腹:妈的,你认真的?   身后轻轻的一声门响,谢观和杨骞明一同望去。   阮天心捋着裙子,从衣帽间里走出来。   自从他们同居以后,谢观辟了一个用不着的空房间给她做衣帽间。阮天心本身是没有这么多衣服的,然而谢观非常热衷于打扮她,经常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衣服,有的一时半会儿又穿不上,统统归整在新做的衣帽间里。   她今天身上穿的这件裙子就是谢观买的,他的手和眼,是最精密的标尺,使她的三围尽在掌握。因此,他买的衣服也极其贴身。   阮天心身量削细,但该丰满的地方分毫不少,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今天的裙子和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穿的那条有点像,只不过花样更加细密复杂,但愣是被阮天心压住了,还衬得人腮凝新荔,嘴唇一点红樱,鲜灵灵的漂亮。   谢观消声了。   杨骞明抱着相机,也不由心生感慨:谢观到底还是眼光毒,阮天心也是天造骨相,放电影里也是主角命。   他一转头看谢观,无语!这人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就知道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至于吗,这么没见过世面!   正当他想用胳膊肘捅一下谢观的时候,他突然清醒了,快步迎上去,拥紧了人。   “欸——”阮天心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杨骞明,抿住嘴巴。   杨骞明:别管我。自从踏进这个家,我就没把自己当人。   谢观抱了一下她,又很快放开了。用克制的语调说:“很漂亮。”   他的声音含着比平时更烫的热度,从阮天心的耳旁掠过,激起一阵战栗。   阮天心抬起手,帮他理了一下领带,“你也很帅哦。”   两个人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跟着杨骞明,去寻一个采光好的地方。没走两步,阮天心低头看脚,“呀”了一声。   她新换的鞋有类似芭蕾舞鞋的那种系带,可能是没绑紧,走的时候就松脱了。   她俯下身想要重系,没想到身边的男人比她率先一步,已半跪下来,帮她系起了绑带。   他动作看不出丝毫不耐,只一心一意,手指灵活地绕着那几根带子转。眉弓和眼窝一道儿的深邃,但睫毛又是软的,驯顺的,无限柔情悉藏其中。   阮天心垂着脑袋看他。他系好之后,倏忽抬头,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好了。”   眸色也清淡,是月光下无声汹涌的海。   阮天心缓缓抬手,捂住胸口。   啊,心动!!   杨骞明原本在前面走,不经意回头一看,看到这幕,一边酸一边立刻举起相机,拍下这一珍贵画面。   心里啧啧:这小子,为美人折腰的本事倒强。难怪把人撩得神魂颠倒的。   “神魂颠倒”状态下的阮天心,一脚深一脚浅的,像踩在云端里。谢观跟在她后面,始终保持落人一步的距离,手扶着她的背。   三个人最后决定在阳台拍两张。今天天气很好,藤椅晒得温热,正好充当道具。   谢观对拍照这种事情,是轻车熟路。他应对自如,不用杨骞明说便能变换姿势阮天心相对生疏,但一直被谢观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再加上脸也上镜,所以拍摄相当顺利。   俊男美女的情侣组合,肢体互动又自然,给了杨骞明丝滑的拍摄感受。   他按快门的声音就没停过,脸上一直带笑容。到最后,他看一眼相机,对谢观和阮天心说:“再来张亲密点的吧!”   阮天心:“……”   她低头瞄一眼两个人覆在一起的手背。   还、还要怎么亲密?   谢观坐在藤椅上,抬眼看她。   --   拍摄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是很游刃有余的姿态。此时手肘微微放松,顺着她的姿势,搭在扶手上,像个获得短暂休憩的国王。   然而,那一挑眼却生动无匹,类似挑衅。   阮天心:!!   她被看得头脑一热,不知道哪里窜出的一股冲动,让她揪起谢观的领带,脸倏地低下去。   “……”   唇上濡热。谢观睫毛抖动少顷,便全情投入于她挑起的口舌战争中。   ……   杨骞明如愿以偿,收获了他最得意的一张照片。   谢观坐在普普通通的藤椅之上,身段慵懒,但面容英俊如太阳神,倒叫人不敢逼视。   然而这个傲慢男人,却以一个示弱的姿态将自己完全袒露,面向阮天心。一截领口随着她的动作被带起,脖颈上仰,恰似一场献祭。   光影切割得过分恰当,把他留在暗处。只有俯下身去、专心吻他的阮天心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她的表情溶解在日光里,并不能看分明,只能从身体的弧度判断,是个轻袅又灵秀的女孩子。披头到尾的太阳光把人衬得只可用“圣洁”形容。   两个人的嘴唇相碰在光影分界,好像仅凭一吻,便可脱胎换骨。   ……   这也是谢观最喜爱的照片。他看着画面,对杨骞明笑,并说“谢谢”。   “太夸张了,”杨骞明有心揶揄他,“今天太阳帮忙,我确实把你老婆拍得跟神差不多,但你这个表情……也不必跟朝圣一样。”   谢观重新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凝视照片   “神爱世人,”过了须臾,他轻声喟叹道,“但她只爱我。”   为此,他心满意足了。 第41章   杨骞明给他们拍的、最漂亮的那张照片最后用相框框着,放到了床头柜上。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   还有几张变成了挂画一样的尺寸,被安排到墙上。这下他们的墙再不缺什么了。   又是一天的休息日,阮天心打开冰箱,五秒后宣布:“我要去一趟超市。”   谢观像一只海獭一样,从沙发上忽悠忽悠地翻坐起来,“……”   他看着阮天心冲进房间,拿上包,又冲到他面前,轻轻地啾了一下他的脸:“等我回来哦。”   两只手还把他的脸捧起来揉了揉,谢观被迫鼓起嘴。   他含糊不清道:“我也去。”   “唉?”阮天心放下玩弄他的手,“可是这个点超市人很多的。”谢观不是最厌烦人挤人了吗?   “我要和你一起。”他重复自己的观点,满脸写着:不想一个人待着。   “好吧。”阮天心嘱咐他,“那你要戴好口罩啊。”   等收拾好,两个人便出门了。   超市离家不远,他们没有开车,选择了走路。吃完晚饭的时间,正适合出来散步。路上溜溜达达,有不少行人。   突然起的一阵凉风,阮天心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哇,好像有点冷……”   谢观的手伸过去,非常自然地握住了她的。他的手掌大,轻易就包住了她的全部手指。   “太要好看了,”谢观用淡淡的语气,假意指责,“看看街上的小女孩,她们里面都穿三件。”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我穿了三件的呀,”阮天心一听不乐意,手攥成一个拳头,不跟他十指相扣了,“你不要乱冤枉人。”   谢观耐心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重新扣住。“是我错了。”他立马温声说。阮天心是瘦的,每天吃那么多好吃的也不见长胖,所以衣服穿上去不显臃肿。谢观常常担心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妖风,就会把她吹走。   “本来就是你的错。”阮天心嘟嘟囔囔,“明明是因为想跟你穿情侣装才这样的……”   她小小声地说,另一只没被他牵着的手缩进袖子里一半,时不时地揪着两根卫衣带子,把它们揉起又松掉。她今天穿了和谢观同款的连帽卫衣,香芋紫色,看上去软绵绵的、相当好吃。   ……因为有点生气了,不乐意抬头看他,谢观只瞥到她毛茸茸的发顶一小块脸颊肉,奶糕似的鼓起一团。   “……”   谢观低头看了她半晌,忍不住抱住那颗圆圆的小脑袋,往自己怀里揉:“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拖长了音调,很难捱似的叹气。   阮天心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挣脱:他手掌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好不容易把脑袋从谢观的魔掌里解救出来,她迅速把藏在背后的兜帽一捞,戴上。   眼睛睁得很大,仰起头:“不要这样子弄我。”头发会乱得不能见人的。   表情越认真,越惹人发笑。谢观抿住嘴,勉强压下笑意:“知道了,对不起。”公主殿下。   他一说“对不起”,阮天心又觉得自己太强硬了。她别扭地靠过去,跟他更亲密地挨在一起:“我是开玩笑呢。”   谢观脚步顿了顿,将手臂搭到她肩膀上,揽着往前走,“那这样可以吗?”   他问得很绅士,彬彬有礼的。   “可以的。”相同布料的卫衣在摩擦时没有发出声响,但阮天心仍能感到一阵由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度,从臂膀传递到她颈窝。像一群胖乎乎小羊挨在一起的滋味,在温度不那么友好的秋日显得特别暖和。她不自禁地缩了下脖子,往他手臂上蹭了蹭,“唔。”   感觉……有点开心。   “……”谢观揽着她的单臂紧了紧。   他有时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阮天心更好。如果可爱是一种元素,那可能阮天心整个人都是由可爱构成的。好像还会不断吸收进化,下一秒的阮天心永远比上一秒的她更加可爱。   他半夜醒来、看到她在身边的时候,或者像现在这种很亲密地靠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又好像太没指望:他居然把整段生命都寄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了,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是废掉了吧。   但是,在一起就好了。   或者把她吃掉,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阮天心并不知道谢观的脑子里漂浮着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他反正想什么表情都不带变的。她只是单纯觉得,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好高兴呀!   ……   两个人走到超市,被人流惊呆了。   谢观看着挤成沙丁鱼罐头的人群:“……”   他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了,但脚还没动,阮天心就警觉地说:“不许临阵脱逃。”然后把他手一拉,共同加入沙丁鱼大军。   然而等他们进来才发现,只是结账处人多,超市内部还是没有那么拥挤的。谢天谢地,这让谢观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拿了一个手推车,由谢观推着往前走,阮天心则东张西望地找着需要的东西。酸奶、水果、食材……   慢慢地,就快把小车塞满了。最后路过的是零食区,谢观跟在阮天心后面,手上断断续续做起小动作。   阮天心在前面带路呢,没看见,于是路人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娇娇小小的女孩子走在前面,浑然不知地打量着两边货架而缀在她身后、高大英挺的男人正沉默地往推车里塞着零食。   等到阮天心走过了一整排货架,再回头看的时候,推车上层已经铺满了零食了。   阮天心:“???”   谢观毫不心虚,“宝贝,是买给你吃的。”   “啊,谢谢……”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被唬过去了,但立刻反应过来:“等一下!这么多?你确定都是给我的吗?”   谢观又适时应变道:“你一半,我一半。我们可以看电影的时候吃。”   “……”阮天心无语。她弯下腰,把零食一件一件地捞起来,又重新摆好,“你不许再吃这么多垃圾食品了,美香姐让我看着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随着谢观味觉的二度觉醒,他对食材和烹煮方式日渐挑剔,但同时,居然还染上了吃垃圾食品的习惯。要知道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是从来不碰这些的。   --   美香姐这段时间已经跟她旁敲侧击过,让她不要再做这么多好吃的给谢观了,万一谢观越吃越胖,肌肉松弛得没法见人,美香姐肯定要埋怨她的!   阮天心小小的肩膀上,承担着重逾千斤的责任!   谢观的耳朵耷拉下来,又很快竖起。   区区一个谢美香,还是没法撼动他的。他试图跟阮天心打商量:“那还剩这些,应该可以吧。”   阮天心看着购物车里还有小半车的零食,发愁。谢观的本体是八爪章鱼吗?怎么能一会儿工夫拿这么多!   谢观抓住机会,道:“今天晚上回去不是还要看电影吗?到时候我们搬到放映室一起吃。”   他还睁眼说瞎话:“我只吃一点,大部分归你。”   阮天心一听,果然犹豫了。   她也只是个没定力的年轻女孩子,谁不喜欢垃圾食品带来的快乐呢!踌躇了几秒,她小声对谢观说:“好吧,那就买这一点。到时候我们把这些都藏到放映室去,省得被小田发现了。”   小田发现就等于谢美香发现,那这样他们两个都要倒霉。   “好的。”谢观很懂事地颔首,“全听你的。”   阮天心:“……”   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觉得不太对头:怎么她一下子连升两级,从目击证人,到从犯,最后变成主谋了呢?   但是再看看谢观:人家规规矩矩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太高了,推着车的样子颇有些束手束脚,别提多本分了。   阮天心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等到东西全部买完,两人走到结账柜台,看到每一个柜台都有一条顾客组成的长龙,不由望队兴叹,随便找了个末尾的位置排进去了。   人流一点一点地朝前挪动,一次只挪一个小格。好在谢观今天心情不错,他甚至还从口袋里翻出了耳机,并将另一头递给阮天心。   “刚才怎么没见你听?”阮天心好奇地问。   谢观的声音闷沉,从口罩里透出:“因为不想错过你说的话。”   走路的时候,四面嘈杂。汽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和小孩子的哭笑声……只要戴上耳机,就能隔绝尘嚣。   但是这样,阮天心的声音也会被隔绝掉。他不喜欢。   阮天心难为情地捏了下耳朵,有点烫,“……”   啊,这个人真是的。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在听谁的歌?”   “落日飞车。”谢观道。落日飞车的勃艮第红。音乐在耳朵里淌,像牛奶组成的醇厚河流。   阮天心默不作声地听了一阵,跟着人群往前挪动,又转头跟谢观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很想听另外一首歌呢。”   “哪首?”谢观微微弓身,凑近她。   “破晓之爱啊。”阮天心神神秘秘道。没忍住,抿着嘴对他笑。   谢观:“……”   知道她存心揶揄,他低着头,捏了把她脸颊。软得要命,一掐好像能流馅谢观放下手,指腹在暗处轻轻摩挲。   听着歌,一点一点地移动,倒也不觉得厌烦。阮天心又听到手机一响:微信提示音。   她拿出来一看,是宁可。--   “姐妹,老娘终于把程功睡了哈哈哈哈哈哈!爽!!!”   阮天心:“   …………”   触、目、惊、心!!!   她低头看手机,游魂一样不自觉地往地挪,不小心和转头的前人碰上,手一抖,手机倏地滑了下去。   于是下一秒,她眼睁睁见着谢观摘下耳机,俯下身去,要帮她捡。   不,不不,不不不—— 第42章   阮天心:“……”   她被惊到窒息,一时睁大了眼睛,僵直地立着。谢观帮她将手机捡起来,眼光从屏幕上一扫而过,很有分寸地落在别处。   他将阮天心的手拉过来,手机放进她掌心,“拿好了。”又说,“不要一边走路一边玩。”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示。   阮天心很听话地“哦”了一声,将手机攥在手里,一秒锁屏、揣进口袋。   吓死了,起码在没回家的这段时间,她是不敢再拿出来看了……   ……   提着大包小包,终于到家。   阮天心心里一直惦记着宁可的信息,是以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她靠在洗手台上不停地想“天哪天哪”,总之就是非常激动。   但是具体激动什么……她也没想明白。   --   宁可没有再发新信息过来。阮天心盯着她发的唯一一条,充满感叹号的信息看了半晌,犹豫地打下:“恭喜?”   --   宁可秒回复:“姐妹,太爽了你一定要试一试。”   阮天心:“……”--   开口就是这么大尺度,阮天心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她捂着发烫的耳朵,想了半天打字道:“……可是你没有觉得痛吗?”   “是会有点啦,”宁可说,“但是心里爽啊。这种感觉就像是征服了一座山峰,然后你在上面,哇,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阮天心:“…………”   她不得不举起正义的小白旗:“停一停,停一停。”   宁可:“对不起说多了。反正就是这样,爽、赞、带劲!值得一试!”   她又暗含猥琐地问:“唉,你跟我爱豆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有没有看到过他……嗯?怎么样?那方面的本钱如何啊?”   阮天心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哪方面的本钱,但细想一下悟了,头顶上“呜呜呜”地直冒蒸汽!   关键是,她还真看到过——有一次,谢观换衣服没锁门,门被风吹开了……开了,然后阮天心刚好路过……   那只能说是,惊鸿一瞥。   她强忍着羞耻,回复宁可:“看到过一点……”如果硬要说的话,“好像是裤dang里塞了一只大雕的级别啊。”   谢观应该是做不出这种为了男性雄风而故意造假的行为的,但是,如果是真的话,那岂不是更可怕!   宁可激动得要死:“那太好了姐妹!正需你弯弓射大雕啊!”   这个“射”字用得不太精当,让没有这部分器官的阮天心也感觉腹下一痛。她愁眉苦脸,刚想回宁可,便听到洗手间外谢观在叫她。   “来啦来啦……”她顾不了这么多,再待下去谢观肯定要怀疑了,赶紧推门出去。   便见谢观已经换上家居服,袖子将将捋到小臂一半。在灯光作用下,整个人映出一种黄澄澄的、类似面包的色泽,美好得让人丧失戒心。   他怀里还抱着零食头发耷拉下来,用很乖的语气说:“这里是最后一点,我已经都搬去放映室了。现在我们可以看电影了吗?”   阮天心晕头转向,道:“好的。”   然后她便看到谢观的嘴角翘起来。拖鞋行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声响,他无比轻柔地靠近,腾出一只手去牵她的。   阮天心就像一缕被蛊惑的游魂,任他带着往放映室走。   放映室是他们精心布置的一个小小基地。那里铺满了软木地板,还有大块大块的羊毛长绒地毯吸音墙包裹四面,窗帘又厚又重。灰幕在暗处散发出淡淡的光。他们昨天就商量好了,要看《阿拉丁》。两个人当时都错过了去影院观看的机会,不过谢观有收藏蓝光碟,在家里的放映室看也很不错。   电影开始了,谢观拉着阮天心坐在地毯上,分享零食。   阮天心只拿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含在嘴巴里一鼓一鼓的。谢观瞥她一眼,如法炮制。   两个人脸颊左鼓一下,右突一下,专心致志地看起电影。   但显然,这个“专心致志”只适用在阮天心身上。谢观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太适合和阮天心一起看电影,原因在他自己:他的注意力总是会不自觉地,飘到阮天心身上。   就好像以前的《美丽人生》,又好像现在的《阿拉丁》。阮天心的眼睛倒是一直盯着幕布的,她对着谢观的那半边脸颊,是让谢观莫名着迷的存在。他就这么看着它圆起来,又消下去,再圆起来……非常单调,但无法让他厌烦。   她的睫毛从侧面看上去更长,搭下来的时候格外缠绵顺着睫毛下来,鼻梁也挺得恰如其分,没有什么攻击性,像很秀丽的一座小山:总归是精致得很。   他最喜欢掐的脸颊……现在动得频繁,让他无法专心。谢观幻想正在鼓动作用的口腔内部:那是嫩红色的,舌头有懵懵的钝感,但被他教导过后,已经变得灵活很多。   可惜现在,被包裹的并不是属于谢观的任何一个部分。   在这一时刻,谢观多想成为她口里的一支棒棒糖。   被融化也算是一种怪诞的幸福,但是如果这样直白地说,只会把阮天心吓到。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侧脸,道:“我想尝一下荔枝味的。”他的声音,在微暗的环境里变成一条丝带,滑过去,缠住了阮天心的喉咙。   阮天心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两个人吃棒棒糖有相同的习惯:喜欢把小棒先咬掉,剩下糖球含在嘴里慢慢地尝。她鼓动着嘴巴,也不晓得谢观到底拿了什么口味,便热心肠地说:“那我帮你再找一根。”   可是袋子里没有荔枝口味的了,怎么找都没有。谢观在一旁适时地说:“我们只买了这一根。”   阮天心迟钝地眨了下眼睛:怎么会这样?她在拿的时候真的只拿了一根吗?   阮天心一时被他得逞,“……”   为了营造影院气氛,房间的灯调得不甚清明。但是凑近了,无论如何也是能看清彼此的脸的。谢观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每一个细节勾勒出的……那种气质冰凉又很邪性。   阮天心一时有点失语,心跳加快了。指甲微微嵌入掌心,她虚着声问:“干嘛呀。”   因为嘴巴里含着的糖,音调都模糊了,黏连在一起。   因为这个动作,谢观顺理成章地将视线滑下去,盯住了她弧线漂亮的嘴唇。嘟嘟的感觉显得幼齿,并不像他自己的过分薄,有点丰润,而充满血色。在谢观看来,那弧度圆得甚至se情。   阮天心跟他对视着,睫毛很慢地扑闪、再扑闪她好像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谢观呼吸间扑出的热气,游刃有余地,在两个人所夹的空隙内轻扫。   “……不干嘛。”他怠懒似的眯起眼,手劲松泄,人也退开了一点。她微微呼气的表情尽收眼底。   下一秒,狡猾的猎手就逼上去,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的嘴唇堵住了。   “……!”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他的身体不得不弓起来一点,像捕食前夕的豹子。但随着吻渐渐深入,绷紧的脊梁骨肉眼可见地,一节一节软化,变成享受到舒服的大猫,精神在她小小的口腔空间里交缠下沉。   猎人神思不属,反而被猎物捕获了。   然而猎物本人也损失不小。被放开的时候,阮天心的糖球化掉大半,散发着可怜巴巴的甜味。而眼球湿润,睫毛紧张地粘在一起,随时有水晃动下来。   谢观用指腹抹了一把她的眼睛,轻道:“怎么又哭。”   这个“又”字用得一点也不好,让阮天心生气。她炸开了毛,“没有哭……”声音还打颤,强辩说这只是生理作用。   谢观看着她,觉得她应该永远也学不会轻轻松松地接一个吻——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他,亲吻的时候,他总是野蛮的,没法控制自己不为这个动作着魔。   很奇怪,明明是枯燥的唾液交换,阮天心的表情每次都很新鲜他也每次每次,乐在其中,不可自拔。   “很甜。”谢观宣告般道。   阮天心憋了一口气,小声说:“下次给你买,你不要再抢我的了。”   总是搞突然袭击,电影又错过一个精彩片段。等他们亲完,刺激的追逐战早已结束,阿拉丁已经拉着茉莉公主参观起自己的家了。   谢观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说:“不。”   当他一不讲理起来,阮天心也是没什么办法对付的。她含着只剩一点的棒棒糖,委屈。   委屈了将近十秒钟,她突然回过味来。谢观的嘴巴里也是清甜的,和她嘴里的味道明明那么相似……   她突然转过头,像抓住什么把柄一样大声说:“你的棒棒糖也是荔枝味的!”   她又被骗到了!   谢观轻飘飘地吹了个口哨,蓦地,复贴至她耳边道:“是啊宝贝。”   他声音变得愈发轻而黏腻,似有笑意,“嗯…   …你好棒啊。”   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对她的话,还是对她的吻的嘉奖。   “噌”的一下,阮天心从脸到脖子根全红了。 第43章   谢观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不疾不徐、充满耐心。除了逐渐滚烫起来的气息,他几乎称得上完美无缺,将不可见人的目的掩埋在表象之下。   阮天心被他弄得头皮发麻,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她挪动了一下身体,往谢观相反的方向蹭。   谢观没有再追上来,便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睛深深的,又有些定。   空气因为无话变得紧张、黏滞。好像糖丢在地板上,慢慢融化的那种滋味:腻得很,又挣不脱,叫人心里发慌。   阮天心张了张嘴巴,她的糖已经在口腔里化没了,“那个……”   突然一阵激昂的音乐声,打断气氛。   阮天心迅速转头,看到阿拉丁正在皇宫里四处飞檐走壁。   她急着想要摆脱这阵空气里的燥意,赶紧胡言乱语道:“……看,阿拉丁好帅啊!”   谢观这才顺着她闪动的目光,转过头去。   他打量了一阵,温吞道:“还可以。”   “你知道那个、那个谭以声吗?最近新出道的男团romance的队长,”阮天心千方百计地找话题,“他长得好像阿拉丁啊,都是浓眉大眼的。”   谢观:“……”   他的眉头慢慢蹙起来,拖长了腔调:“啊……”   再接下去的时候,嗓音里就多少含了一点风雪的味道了:“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这个问句很熟悉,同样的场景里谢观似乎问过同样的问题。阮天心脖子上的汗毛顿时直耸起来,她摸着后颈道:“不不不,虽然他的舞跳得很好,但是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很显然,她的求生欲并没有达到让谢观满意的地步。他凑近了屏幕,仔细审视镜头下的阿拉丁。随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哼嗯。”   淡淡的一声,叫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   阮天心顿时闭上了嘴。   心里的小人在咣咣捶脑壳:“虽然但是”这种句式,放到现在用就等于寻死啊!她怎么可以在谢观面前,说别的男孩子跳舞帅呢?   偏偏谢观扫了一眼她,火上浇油:“可惜我不会跳舞。”   他的声线变得轻细,好像真心实意在为自己感到遗憾似的。   “……不啊,”阮天心的大脑此时开始飞速运转,“你的跑酷也是很帅的呀,比如在《振羽曲》里的街头巷战,哇真的是酷毙了……”   --   她一边说,一边端详谢观的表情。被若有若无的光线映着,似乎是比刚才好看了一点。   但是依然只抱着两臂,没有接话。   阮天心却从他好看一些的表情里受到鼓舞,小嘴叭叭的,说起来更加灵活无忌:“还有你在《破晓之爱》里的表现,非常夺人眼球,和女歌手一起跳舞的身姿真是灵活——”   她说到一半   停住了,张口结舌: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鹅。   谢观坐在暗处,光线一扫一扫的,就是扫不到脸上。   他就这么坐着,曲起一条腿。慢条斯理唤:“阮天心。”   他鲜少叫她的大名,阮天心哆嗦了一下,小心举手:“……在呢。”   “你故意的是吧。”他和善得要命。字面意思的要人命。   阮天心赶紧挪动屁股,抱住他的腿,“不是的。我今天脑子有点混乱,你容我组织一下,待会儿再来夸你。”   “不必了。”   随着话音落,阮天心只感觉眼前一黑:谢观突然站起,像捞一条鱼一样把她从地上捞进怀里。阮天心傻了,各种扑腾:“放我下来……”要死了!要死了!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一只手穿到她肋下。低头一笑,假惺惺地露出了牙齿,“晚了,喊破喉咙试试,阿拉丁从天而降来救你也说不定呢。”   一派胡言!阮天心被他抱着,挣扎地看了眼屏幕:阿拉丁正在邀请茉莉公主和他约会,他说,“当月亮升起,越过尖塔的时候,来庭院中的喷泉旁见我”。   啊啊啊啊啊!等不到那个时候,她今天就要被谢观烹炸煎煮地吃掉了!到时候翻来覆去死去活来血流成河——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身上迅速烫起来,只能把自己缩得更紧,缩成一颗只会往谢观胸口上撞的火球。   悲从中来!她想找个地方钻一钻,却被他的手臂箍住了,除了他的胸膛竟然别无选择……   她毫无办法、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实在可怜又可爱。谢观的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他蓦地低头,再低一点,用自己的鼻尖抵住她的。   阮天心愣愣地,和他对视。   “嗤”的一下,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像一桶凉水,轻易浇息了心头的燥热。   她不动了,呜咽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   谢观的鼻尖同她摩挲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森林里的小鹿遇到同伴是不是也会用这种方式打招呼呢——这个不是重点。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有一绺耷下来,碰到她脸颊上,痒痒的。   阮天心   艰难地咽一口唾沫。随即察觉到谢观的喉结也滚动了下:距离太近了,她的每一寸感受都会如实传达,他也是如此。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谢观的吐息很轻,生怕惊扰到什么,“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他贴在她耳边,宣誓一般。   “……”   阮天心的心里出奇地安静下来。她和谢观面面相觑半晌,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谢观听到一声小小的叹气。   他正以为自己今天也没有得到公主殿下的“yes”,想把人抱回放映室的时候,又看到两只挡脸的手中间,悄悄露出一道缝隙。   阮天心闷闷的声音传出来,细不可闻:“没<有……那个。”   那个……防护措施。   谢观抱着她,像颠一个孩子样颠了颠,“有的。”   他淡定地说。   “我在家里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放了。”他简直恬不知耻,“但是放映室的地毯有点薄,我们可以去房里。”   柔软的、被阳光充分浸晒过的床,是最适合豌豆公主的地方。   阮天心:“……”   她一时被惊到失语,挡着脸的手也不由松开了,露出圆圆张着的、可爱的嘴唇。谢观觊觎已久,便趁此机会,探身又咬一下。   阮天心被他咬得生疼,突然想起被风吹开的门……和自己当时的惊鸿一瞥,顿时恐惧地白了脸。   “不、不行的吧。”她哆哆嗦嗦,抿紧嘴巴,“你那个什么,太那个了。”就是离谱!large、huge懂吗?离谱啊!   谢观若无其事:“没有啊,正常尺寸。”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男性,的平平无奇的尺寸罢了。   阮天心:“…………”   她被他的不要脸再次惊呆,奈何笨嘴拙舌,只能节节败退!没、没想到谢观为了那个那个居然可以放弃炫耀男性雄风,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反而让她在荒唐中生出了一丝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但是这股气送出口的时候又变成蚊蚋叫一般的音量了:“那、那……”谢观屏息以待。   “那我们试一下吧。”反正横竖都是要经历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谢观一言不发,将人搂得更紧,抬脚朝卧室走去。   ……   …………   “别弄了,求你……”阮天心反反复复虚弱道,“真的不行!呃——”   她一个劲推他的手,不敢推胸膛,那里压下来的力道太大,而且已经是汗淋淋的,一片水滑。   阮天心哭得太惨了,她被谢观骗得血本无归,只能跟被欺骗的小兔子似的,翘着尾巴任人宰割。   豌豆公主喜欢的布料都湿漉漉的,到处都是褶皱:被她抓的。   简直一塌糊涂,哪里都是一塌糊涂。谢观比疯狗还要疯狗,又深又长地吸气,不知疲倦。   他俯下身,咬她耳朵。阮天心吓坏了,觉得他实在可怕:老要在她耳边说那些不三不四的混账话。呼吸都是危险的,滚烫的。咬着牙。   在尚残余一点意识的时刻,阮天心咬着手指头哭,一边不清不楚地看向谢观:他的脸也浮起潮红,眉头蹙紧了。   视野无法聚焦,意识也变得模糊。   最后听到的话是:“我他妈的要疯了……好爱你,最爱你了……”   中邪似的,念念有词。   ……   被……骗了。   又被骗了。   阮天心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组装不起来了,变成一摊散落的零件。   刚开始她都疼傻了,结果就麻了,然后是木她天真地以为木了就好了,但没想到后面火烧火燎起来,她哭得哆哆嗦嗦,神志不清,丢脸得要命。   谢观跟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把她攥紧了,显然,阮天心就是那几根火柴。摩擦起火,把谢观点着了。他也跟着失去神智,进化成非人了。可能是阮天心见识太少吧,反正她真的没见过有哪个男的能像一台永动机一样,嘴里还要语无伦次地说爱她爱得要死。   阮天心心里想着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直到房门的一阵响把她惊动。   --   ……说惊动都是夸张了,她只有精神在动,连手指头都不想颤一下。好累啊……   “宝贝,来吃早饭。”   罪魁祸首温声道。他仪表堂堂、衣冠楚楚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阮天   心冷眼瞧着,这人活像吃饱喝足了的千年妖精似的,皮肤极富弹性,嘴唇淡泽有光,恍惚间不像真人。   再看一眼,分明是古希腊雕塑,覆了一层活魂,重返人间。   阮天心:“……”   她瞧了瞧自己,突然一头倒在被子上,呜呜咽咽起来。   什么公主,什么宝贝,都是骗人的!爱情总是让人痛! 第44章   阮天心突如其来的呜咽,把谢观吓了一跳,粥碗差点泼翻了。   他好悬稳住了手,表情里当然是丝毫都看不出来的。但心里很忐忑:是那种坏蛋面对失足少女时候的那种忐忑。   阮天心还扎在被褥里,凄凄惨惨,做受害者状谢观像一只猫一样,轻轻巧巧地走过去,把粥碗放到床头。   犹豫了半晌,他坐到床边。弓下身,用自己的上半身覆住了她的。   就好像要把人全部包裹在自己怀里似的。一个白粽子身上包了很多叶片。   阮天心:“……”   她感觉自己的腰被折叠得更猛,发出了一声“喀”响:这是什么抱法……   她忍了几秒,还是不堪重负,“你、你先起来……”她的腰要断了!   谢观突然弹起,拘谨地站立,“对不起。”   阮天心艰难地直起身,观察他的表情:怎么感觉这个人比她还像失足少女呢?   她冲谢观招招手。谢观一步三蹭,重新挪到她身边。   “你下次……咳嗯,”她声音都哑了,“能不能轻一点?”   她试图打个商量,但谢观“……”了两秒,罕见的失语。   阮天心也“……”了,同他面面相觑。   她脊背一阵一阵发麻,简直绝望:不会吧!这个难道是没法控制的吗?   她还想再说服一下他,结果眼睁睁看着他凑过来,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她捂着那个被亲的部位,又气又好笑:“你以为这样子我就会原谅你吗?告诉你——”   她奶凶奶凶的话还没说完,谢观捧住她的脸,在额头上又吧嗒一下。   阮天心:“……”   早晨光线太好了,她早就知道光是谢观的同谋,把他照得玉树临风。阮天心一看,帅成这样,还眼巴巴地过来亲她,还是两下。   她又不生气了。   “好吧。”她无奈地说,“我要喝粥。”   --   谢观便把粥碗给她端过来,想要喂她。   “等一下。”   阮天心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她指着碗里红红白白的漂浮物,问。   谢观就很耐心地跟她解释:“这是红豆、薏米,还有枣子。”网上说女孩子一般比较喜欢喝这个。   阮天心用勺子拨弄了一下碗里的东西:“嗯……”   她小心翼翼道:“可是薏米没有煮熟。”   谢观“啊”了一声,“是吗?”他凑过来看,表情慢慢变得懊恼。   说实在的,阮天心有点想笑:这个表情在谢观脸上很少见呢!   “没关系,”她安抚说,“这种情况很常见,薏米要提前泡过才能煮烂,而且要煮久一点。”   她的安抚好像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因为谢观的耳朵垂下来了,尾巴也不再摇晃。整个人像一只伤心的   大狗。   他强笑道:“那我再去煮。”   阮天心摸了一下他的脸,“不用了,我现在想喝白粥。你会做吗?”   她明知故问道。随后便看见谢观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尾巴上下摇动:“会。”   阮天心笑了,在他脸颊上啄一下:“那就去吧。”   等谢观走后,她的表情又迅速垮了下来,慢慢地从枕头上滑下来,把自己整个盖住,伪装成一具法老王的尸体。   哎哟,她的腰啊——   ……   不夸张地说,整个休息日,阮天心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吃吃喝喝睡睡,偶尔迎接谢观突如其来的亲亲。--   他好像比以往更黏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她,她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就要焦躁:想守护着奇珍异宝的恶龙。这种状态过了几天才慢慢消失。起码在礼拜五的晚上,陆星屿来拜访的时候已经改善了很多。   然而陆星屿一进门,还是被狗粮气味熏得够呛:“……你们能不能注意点?”   拼个乐高阮天心都要拼到谢观怀里去了!又不是低智,难道搭积木还要手把手教吗?   阮天心疑惑地看向不知情趣为何物的陆星屿:“我记得你成年很久了啊。”   至于这么一边挡着眼睛,一边蹭进来吗?   “……”陆星屿顿时放下手,呲牙道,“跟成不成年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你怎么能算外人,”阮天心再次追问,用很诚恳的表情,“你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吗?”   陆星屿真的是要疯了,“你能不能别杠了阮天心!你很希望我脱离这个家庭是吧?我就知道你这个人——”   他再次被打断。谢观宽容地看着他们两个,“别闹了。”又转向陆星屿道:“你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要睡觉了。”   阮天心:“……”   陆星屿:“……”   他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妈的才七点!这两个人过的是什么老年生活啊!这么养生的吗?   很显然,他并没有理解谢观话里的意思,只有阮天心理解了。她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手脚并用地从谢观怀里爬出来。   “星屿你要喝什么吗?”她热情洋溢,“我去给你拿,柠檬茶要不要?”   得到陆星屿的首肯后,阮天心赶紧往厨房溜,一分钟之后,若无其事地抱着三盒柠檬茶回来。   她坐到离谢观一尺远的地方,把柠檬茶小心翼翼地抛过去。   谢观:?   陆星屿接过柠檬茶,把吸管插上,大口吞咽。喝到一半,听到谢观在对阮天心说:“你等等再喝。”   阮天心刚刚才把吸管插好,闻言眼前一黑:“为什么……”冰冰的才好喝呢!谢观自己都已经在喝了!   阮天心的兴趣总是一阵一阵的,就好比她前段时间做水果拼盘和收集墨镜一样,家里在一段时间内会全   是这些东西。最近她迷上了柠檬茶,为它神魂颠倒得不行,导致冰箱里泛滥成灾。   谢观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你放放再喝。”现在又不是夏天。   --   阮天心还没说什么,就听到陆星屿挑衅似的喝了一大口,“凉又怎么了,家里不是很暖和吗?你管得也太多了。”   他是故意挑刺,阮天心在边上以0.5倍速点头,表示赞同。   谢观看着处在同一阵线上的两人,轻轻扯动嘴角。   然后把自己手里,喝空的饮料盒攥了一下。饮料盒惨叫起来,一声尖响。   陆星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脚突然就并拢了。   侧眼一看,阮天心坐得比他乖巧,“不喝就不喝,哼,也没什么好喝的。”   陆星屿:……你也太虚伪了吧!   他看不过她这副懦弱样,就拿胳膊肘撞她,阮天心赶紧挪动屁股,挪到谢观身边告状:“……他撞我。”   陆星屿:“……”阮天心还是人吗?   谢观垂下睫毛,看着她送上来的手臂。看了一会儿,轻轻往她手臂上吹吹。   陆星屿:“…………”   他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他突然从沙发上暴起,想要快速逃离杀狗现场。谢观立刻做好准备,披上衣服,准备和讨厌的小舅子微笑告别。   然而不遂他愿,陆星屿走到一半,蓦地刹车,又疾步回来。   谢观:“啊。”烦死了。   浑然不觉的小舅子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差点忘了!跟你们说个事情。”   阮天心坐在地毯上,正摆弄着还没拼完的乐高,应得心不在焉。   陆星屿:“你给我认真听!我主要是讲给你听的!”   可把阮天心吓一跳,看向他。   “……总之,就是这样。”陆星屿抱着手臂,言简意赅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帮忙”这两个字跟牙关里挤出来的似的,别提多不情愿了。   “你要我们陪你去参加真人秀?”阮天心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谢观,“现在真人秀都流行带家属上阵了吗?”   “就一期。”陆星屿解释道,“要不是我妈不在,你爸又不知道在哪个国家玩,我才犯不着找你们。”   “这样可以吗?”阮天心还是很犹豫,“我和谢观,都可以算作你的亲属吗?”   “我知道你们还没结婚。”陆星屿又说,“这不是家里人太少凑不齐么,你总不能要我拉刘阿姨吧。”   阮天心挠挠头:这倒也是。   “我和经纪人商量了。”陆星屿抓了抓头发,并不看谢观,“最近我的剧要播了,一群傻逼为了防爆我,放了很多我跟……不和的黑料,正好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下。”   谢观终于慢吞吞地开口:“我们不和不是事实吗?”   他这张嘴不气人会死吗   阮天心一看情况不妙,感觉又要吵起来,立马把陆星屿往后拖:“好啦,好啦……这个是什么节目啊?需要我们干什么?”   陆星屿不情不愿,小声道:“……养狗。”   阮天心没听清,“什么?”   陆星屿冲着她耳朵喊:“养、狗——!”喊完后底气不足,音量渐弱,“所以说我又不会啊,我他妈会跟狗打起来!”   阮天心盯着他通红的脖子根看:嗯……这小孩儿还挺有自知之明呢。   “加上你们总能成事了吧?”陆星屿不耐烦道,“节目组要求三个人跟一只狗待半天!我一个人待不到半小时就要发疯。”   他完全泄气了,喃喃自语着,用手掌捂住脸。   总不能在节目上真的跟狗打起来吧!他堂堂人气爱豆,脸往哪里搁啊!   人高马大的男孩儿,坐在那里连背影都变灰了,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谢观没有说话,表情莫测,不知道什么打算阮天心瞄了眼他,转头对陆星屿道:“我们……嗯,我们还需要再考虑下。”   陆星屿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临走前,他反复嘱咐阮天心:“那你明天给我答复。记住了,明天。”   阮天心矜持地点点头。   ……   将人送走之后,阮天心关上门,往客厅走了两步……   突然原地蹦起,将走在她前面的谢观扑倒在沙发上。   谢观:“……”   阮天心的脑袋直往他胸口蹭,开心坏了:“我们要不要去那个节目啊?我觉得去一下也没关系,你说呢?嗯?嗯?”   毛茸茸、胖乎乎的小狗!可爱的小狗!   她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养一只小狗了!   她像一朵向日葵一样朝着他转,热切得要命谢观的视线里全是她晃动的、闪烁着光彩的笑脸,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面对她,他极难得脸色一黑。   该死的狗——他不会答应的!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无论什么!都休想夺走他应有的宠爱!   Never!Ever! 第45章   “不行。”谢观对阮天心说。   阮天心趴在他旁边,晃他的手,“为什么不行啊?”   她的失望简直肉眼可见。   “……”谢观心想这还用说,“有狗了你的眼里还有我吗?”   他突然转头,和她脸贴着脸,问。   “当、当然了,”阮天心结巴道,“我这,我现在不是就在看着你吗?”   凑近了看,谢观的眼窝好深,眉骨也好漂亮啊……跟混血儿一样。阮天心忍不住摸摸。   谢观:“……”   他把她乱动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里。“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阮天心稀奇地看着他:谢观平时明明最喜欢她动手动脚了!   但是这件事事关终身幸福,谢观不得不严肃对待。别看只是一期小小的综艺节目,难保阮天心不会上完节目之后爱心大发,去哪里领条狗回来养着。   叫他怎么拉下脸来和一条狗争宠?为了杜绝后患,最好的方法就是铲除源头!   谢观不由绷紧了脸,他心意已决:这个家有狗没他,有他没狗!   阮天心好奇地用一只手戳了下他的脸颊,“你在吃醋吗?”   谢观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泄气。他化成一滩液体猫,悄无声息躺倒在她大腿上。   圆圆的、粉粉的膝盖,包覆着总是弹性十足的皮肤……软绵绵是恰到好处的肉感,是谢观最喜欢的憩息场所!   他油然而生一股悲痛:他不想这个宝座被抢走。   阮天心:?   怎么了?忽然很低落的样子。   她有点不知所措,以手为梳,慢慢地捋起他的碎发。“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那我们就不去了。”   反正、反正到时候露脸也麻烦呢。   虽然这样自我安慰着,但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一点遗憾来。谢观翻了个身,仰头看她。   “……”   阮天心也低着头,冲他轻轻笑了一下,“想说什么?”   三秒之后,谢观突然翻身坐起。随着坐姿的变换,他人一下子拔高,浑然天成的一股压迫感。他微微弓身、凑近,望进她的眼睛——   “去节目可以,”谢观冷不丁道,“但是有条件。”   阮天心意外,然后是惊喜:“什么条件啊?”她准备好了,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   谢观嘴角抿成一线,意味深长地挑起眉随着这个动作,阮天心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砰砰直跳起来。   怎么……有种不妙的预感。   猝不及防地,谢观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拖得更近。额头相互贴着,阮天心便能清楚看见,他深黑的瞳孔里窜出一道火光。   他歪了下头,很无辜似的又凑到她耳边,吹出一口热气。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要陪我一晚上。”   他用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道。   ……   为了吸半天小狗,阮天心付出了惨痛代价。是的,“惨痛”这个词非常精确,再也找不出什么词能形容她眼下的境况了。   ……   谢观嘶嘶吸气,下颌绷紧、扬起,有汗从那一道刀刻似的线条滑下来,他俯身,低沉地喘。   可能是意愿太强,阮天心堪称忍辱负重,比上一次更软,酥得像化掉的糖。然而谢观动作越来越重,阮天心耐不住要挣扎,却被他箍得更紧。   她那点鸡崽子似的力道根本不值一提,想要掌控她轻而易举。   谢观在这种时候力道可以称得上是野蛮,刚开始还有顾忌,放开之后简直禽兽不如,大开大合几下就把人弄崩溃了,拖着哭腔胡乱求饶,叫他“哥哥”。   他听见了,然后更疯,几乎漫无节制。   阮天心又是一阵濒死似的叫,坏掉似的哭。   ……   早晨起来。   阮天心:“……”   谢观背对着她,在穿一件上衣。衬衣的摆扬起来,把宽厚优美的脊背拢住了手指不紧不慢,在领口动作。   他转过身,阮天心才看到他已经打扮齐整了,扣子都扣到最上一颗,妥妥帖帖、严丝合缝。   谢观的目光朝她笼罩下来,幽深得触不着底。阮天心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谢观知道。   她嘴唇很红,眼神涣散嘴角被咬破了一点,四肢都是软的。   谢观坐到她身边,用指腹蹭了下她的嘴唇。激起一阵颤抖。   他的声音很轻,让人想睡回笼觉似的温和:“还好吗?”   当然……不好了!   阮天心努力睁大了湿润的眼睛,看他。   她觉得身体很重,思维也变得迟钝。脑袋里噼里啪啦的,好像连神经都烧断掉,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东西。   “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说不下去了。喉咙又干又疼。   “嗯?”   谢观把她拢到自己怀里来,慢慢地喂她喝了点温水。她也终于有力气继续把话说完:“你是狗吗?”   谢观侧了一下脑袋,笑得居然有点腼腆:“……只有碰到你才会变成狗的。”   “……”   阮天心又借着姿势,喝了口水。她觉得心里好苦,眼眶里不由冒出一点眼泪。   为了这半天的lu狗时光,她竟牺牲至此,如果谢观再不答应,那她真的死也不能瞑目……   想到这里,她赶紧抓住了谢观的衣襟,拉着他问:“现、现在总可以了吧?”   声音还是虚的,气息奄奄,一副小可怜相。   谢观摸了摸她的脸颊,“当然。”   他这会儿倒是答应得干脆。   阮天心心里一松,身体上的疲惫就加倍袭来。   眼泪珠子收也收不住,“妈妈……”   “叫妈妈做什么。”谢观笑了,将她抱在怀里揉,极尽怜爱,“哪里疼?我帮你按,等下再躺躺,歇会儿。”   阮天心生怕他按着按着又要起火,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于是赶紧推他的手,“不要了不要了,你让我再躺会儿吧。”   谢观应了一声。帮她眼泪擦擦,被子掖好,再亲一口。   这一套程序走下来得心应手,好像在他脑海里重复过上百次一样。阮天心被他哄得发困,眼皮颤颤地搭在一起,睡意卷土重来。   又睡着了。   谢观凝望了一会儿她的睡颜,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给陆星屿打电话去了。   ……   …………   这天,陆星屿抱着个纸箱子,身后跟着一堆摄像头。   这期真人秀首次以直播方式进行,陆星屿向来口无遮拦,这回不得不慎重。经纪人再三叮嘱,差点就跪下来求他了,他多少也听进去一点。   所以现在面无表情,抿着嘴在大街上暴走。   他看不到直播弹幕,但节目组直播间明显热闹得很,一层一层的弹幕铺上去,显得整个直播画面都有点卡顿。   “弟弟在干嘛呢,走这么快(笑哭),摄像大哥都跟不上了!”   自从陆星屿澄清了和阮天心的绯闻之后,再加上他年纪小,越来越多的粉丝叫他弟弟。   陆星屿对此不太爽:小丫头片子一个个的占谁便宜呢?   不过,他现在更不爽,甚至还有点忐忑:他马上就要到谢观的家里了。刚给阮天心发了条信息,问她“做好准备没有”,她居然发了张照片给他,还有四个大字:“嘿嘿,马上!”   “嘿嘿”个头啊!   那张照片上,阮天心还他妈穿着睡衣,谢观作为四分之一的背景,还在拖地!拖地!   拖什么地啊现在,这两个人还能不能靠谱了!   他一边吐槽这两位不成熟的成年男女,一边若无其事地对着图片,按下保存。   他心里一急,步子就快,经摄像大哥提醒之后才突然停步,醒悟似的慢慢踱。   ……倒也不用这么慢!   陆星屿不管。他已经回过神来了,知道这时候更应该走慢点,好给阮天心和谢观留一点准备时间。他拖拖拉拉,又走了十分钟,才到谢观家里。   弹幕都看困了,“弟弟今天不对劲啊,走路忽快忽慢的,搞不懂这个操作。”   “他不是说要去找他姐姐吗?也许怕人家没准备好吧。”   直到他走到谢观家门口,网友们又精神起来:“啧啧,这大别野,主楼加小院,有钱人的世界真是想象不到。”   “陆星屿家居然这么有钱?”   --   “怎么有的朋友网上冲浪有延迟么?我以为弟弟是富二代应该是全球共识啊!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该死的钱味!”   “……不是,你们等下,这不是他姐姐住的地方吗?谁说一定是陆星屿家了啊。”   只见陆星屿一只手拿着纸箱,另一只手去按门铃。   两秒钟后,大门小门层层打开,阮天心小跑着出来迎接。   “……!!!”   --   一时间,摄像头“唰”地对准了她,阮天心这才有被拍的实感,脚步立马放慢了,一步一挪,难为情地走过来。   明明穿着普通的居家服,嘴唇色泽有点淡,只有抿着的时候才有点血色,一看就是素颜的样子。但——   好幼啊!好白好软啊!好、好他妈漂亮啊!   弹幕静了一秒,突然变成了大型阿伟送葬现场!!   “我怎么饿了,突然想吃糯米团。这个皮肤,哧溜。”   “awsl!我第一次看见姐姐的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姐姐!姐姐你还缺不缺妹妹!读大学的死颜狗的那种!”   “……姐姐好甜,甜死我了真的不是妹妹吗?”   “姐姐向我跑来的那一刹那,我情不自禁地笑成傻瓜,心里同时响起了夏日香气和可爱女人。”   “头发好多,好密,好港风……等一下,这个姐姐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弹幕四面开花,一部分疯狂tian颜,一部分真情实感地开始疑惑。闹哄哄半天,突然有人灵光一现,破译了真相:“我想起来了!这个姐姐不是谢观上眼中世界那个节目的时候的素人吗??”   “姐妹你是什么神仙记忆啊,我也想起来了,我当时还为姐姐的美貌流过泪,仙凡有别szd。”   ……   弹幕因为阮天心的身份很是热闹了一阵,起码话题度是有了。然而阮天心和陆星屿对外界的反应一无所知。   陆星屿表面平静、实则窃喜地将纸箱子递给她,“喏,小狗。”   阮天心接过箱子,低头一看,顿时笑出一朵朵小花。   “啊,是小金毛……”   奶油色的金毛幼犬肚皮微微鼓起收缩,眼睛紧紧闭着,正窝在棉垫里酣睡:上面有熟悉的主人的气息。两只小爪子朝天举着,像融化又凝固的巧克力。   阮天心的开心那样明显,她低头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都是软弹的粉色。弹幕里又迅速阵亡一片。   “小狗狗好可爱……可是为什么,姐姐更可爱。我的眼睛,完全移不开!!!”   “啊,姐姐……我愿意成为你的金毛,你看看我啊!”   “淦,声音嗲得好自然,这一刻我是直男!我他妈就是直男又怎样!”   陆星屿生怕她就站在门口玩狗玩半天,便推着人往家里走。   “走走走……先进去好吧,”陆星屿换上拖鞋,“我估摸着它也快醒了。”   “弟弟跟姐姐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轻一个度啊,表情好温柔。”   “感情应该很好吧。”   ……   “呃,等一下,我看到了什么?”   第一个眼尖的观众,发出了这样一条疑问性质的弹幕。随即,更多带“???”的弹幕被发出来,屏幕上很快布满了问号!   “是我眼睛有问题吗……”   “不是吧……不可能啊,这不应当。”   “我老公怎么会在这儿啊,错场了么这不是,还是我出幻觉了?”   “我八年老粉了,你们别猜了,刚才那个头上扎小辫、端着咖啡杯走过去的人影……”   “他妈的就是谢观吧!!!”   “谢————观————???”   弹幕从这一刻开始,全面爆炸。 第46章   十分钟前。   “真的不用化妆吗?”阮天心握着两只手,不安道,“这样会不会气色不太好?”   谢观信口开河:“不用。真人秀讲究的就是真实,把在家里最自然的一面展示出来就好。”   他用拇指蹭了下阮天心的脸颊。鲜奶油似的,触手生温,软腻得叫人舍不得松手。   且不论她成天早睡早起、习惯健康,皮肤养得不知道多好,要是再仔仔细细化个妆,那还了得。   遍地情敌的场景,让他光是想想就心生烦躁。   “喔喔,那我换个衣服,这个豹纹睡衣有点太不像话了。”阮天心脸红地说,“呃……还有啊,你的头发……”   谢观歪了下头,四平八稳道:“有什么问题吗?”   “……”   有,很有问题啊!   “要不然我帮你把它拆了吧。”阮天心伸手拨弄了下他因为早起而蓬松的头发。有一簇朝天,被属于她的、亮晶晶的头绳系着:正是潮流爱豆才能拥有的魅力苹果头。   她帮他扎的时候没想太多,纯粹是因为他干活的时候头发耷下来,总挡住眼睛。   “不用,”谢观随意道,“放轻松。我去刮个胡子,简单收拾下就好。”   本人都这样说了,看来是没什么包袱的。阮天心也只好遂他心意,说“好吧”。   但是眼睛克制不住,老要往他乱晃的小辫上瞟:谢观的头发比之前更长了,扎起来头上就像顶了个小喷泉似的。   有点……可爱。   然而谢观并不是为了想要装可爱而选择这个发型的。   他之所以坚持,是因为他前两天从陆星屿那里得到情报:那只即将入侵他完美生活的狗,是一只扎小辫的马尔济斯。   哼,我本也无意和狗比较。过于掉价。   谢观在心里淡淡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狗来到家里,在短期内势必会收获阮天心更多的宠爱。为了拉回阮天心的关注,他深思熟虑,决定从细节入手。--   到时候那只讨厌的马尔济斯进了家门,阮天心在不可自拔的lu狗过程中,看到它的小辫,难道不会联想到朝夕相对的、同样扎小辫的自己吗?   小辫并不是普通的小辫,它指向的是阮天心的良心!   谢观如此缜密地谋划着,然而不可抗力总是突如其来:那只马尔济斯临时拉肚子,无法参与录制了,节目组启动紧急预案,将马尔济斯犬换成了奶油小金毛。   ……   失策。   但无论如何,播都播了。   现在解头绳也只是欲盖弥彰,徒增节目笑料罢了。谢观这么想着,慢慢朝镜头踱过去。   咖啡杯往桌子上轻轻一碰:和旁边同款不同色的另一只杯子碰住了。两个半心形“嚓”地合到一起。   网友:“…………”   弹幕过载了,节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五彩缤纷、漫天流泻的弹幕一刷过去,很快就会被别的弹幕给覆盖。到最后,满屏都是毫无意义的“啊啊啊啊啊啊”!   在经历了长达三分钟的群魔乱舞之后,网友们终于稍稍冷静下来,直播间开始有了一点正常的弹幕。   “好吧,信息量太大,我懵了……谁来理理。”   “我先说!首先,陆星屿的姐姐是眼中世界里露过脸的素人,谢观就是在那个时候和这个小姐姐认识的。所以后来,日久生情??然后还同居了??现在都变准姐夫了??”   “草,我以我八年wb追星号担保,他绝对是一见钟情!我记得当时上节目他们还拍了张合照的,那时候哥哥就跟她站得很近了!!我就知道不对劲!!!”   “草草草,我酸死了!小姐姐什么人生赢家人设!弟弟是陆星屿,男朋友是谢观,这祖上烧的是什么高香啊!我现在烧来得及吗?”   “我不行了,我无法呼吸了。所以、所以……上次拍到的和谢观一起去影院约会的小姐姐也是她!我当时在wb疯狂辱骂三百条,但是我刚才还在舔姐姐的颜呜呜呜呜呜我自己打自己的脸!”   网上大风大浪,但节目依然正常进行着。阮天心坐在沙发中间,给谢观腾出位置,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谢观镇定自若,同陆星屿打了个招呼。   于是,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坐到了一起。   弹幕顿时又是一片抽搐似的惊奇。   其中,还要数弟弟粉和谢观粉心情最为复杂:说好的对家呢?前两天还死去活来地撕过一场呢——   谢粉骂陆弟弟蚍蜉撼大树,越级碰瓷第一人!“小谢观”称号简直不要太辱谢观陆粉骂谢人设站不住脚,虚伪老货两面派,弟弟明明连看都不稀得看一眼!   双方粉丝提起对方爱豆都是:我呸!我呸!   此刻……巨他妈尴尬。这场灾难,是史诗级别的。   现在这样算什么啊,敌人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   所以要握手言和吗?   谢观的粉丝今日受冲击最大,双重核-聚-变打击下,集体疯魔:“那什么,有的人也不要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没看哥哥看都不看你弟弟一眼么,节目里客套一下懂不懂?一家人还分亲疏远近呢。”   这下弟弟粉可不答应了,弹幕里又险些吵起来,倒为“陆星屿姐姐和谢观恋情”这一惊天事实分散了大部分火力。   镜头里,阮天心果然捧着箱子   爱不释手。小金毛将醒未醒,眼皮半搭不搭的,在箱子里轻轻蹬了两下腿。   阮天心:!!!   这蹬的不是空气,分明是我的心啊!   谢观在一旁,看她目不转睛的,饶是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仍有淡淡不爽。   “你来看一下呀。”阮天心抬头,亲热地把他拉过来。跟个新手妈妈一样,急着想要炫耀她的宝贝。   谢观胃里拧巴着,很不得劲眼皮子微抬,往箱子里张望一眼。<   br />   这一眼,让他的气压瞬间低了一个度。   有病吗?长这么可爱!阮天心眼里还能有他吗?   谢观心里起火,脸上不显。他只面无表情地试探道:“老婆。”   这一声叫出口,弹幕里刚爬起来的人又横死一片。   “淦,我就当他是在叫我了!啊啊啊啊啊老公什么事!!我可以!!”   “这个小辫……真挺减龄的,怎么喊老婆的时候还有点可爱??我路人粉,感觉私底下的谢观和我以前看到的谢观不太一样啊。”   “所以你观哥这是吃醋了吗?跟一只小狗吃醋??”   “哥哥人设又崩了,习惯就好……个鬼啊!   “上次直播就一直说我老婆好看,跟个脑残粉一样,我还以为他邪魔附体了……所以他妈的是我误会了?这个才是我爱豆本体?”   ……   听到谢观唤,阮天心头也没抬,“嗯?怎么啦?”   她的手一刻也没闲着,从箱子里,轻轻碰了一下小金毛的爪爪又生怕吵醒它,迅速收回来。如此反复,不厌其烦。   “……”   向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现在就连看都不看他了?   谢观心里滴血,嘴上若无其事道:“……没事。”   弹幕里又是一片“哈哈哈嘎嘎嘎笑死个人”,然而快乐都不是谢观的,他什么也没有。   陆星屿跟阮天心气氛和睦地凑着脑袋,一起看了会儿狗。他这个人爱撩闲,看着看着,忍不住要手欠,用两根手指拨弄小狗的脸。   小金毛本来就似睡非睡,这会儿直接被他弄醒。刚醒还有点茫然,舔了下嘴巴,突然伸爪,合拢:抱住了阮天心搭下来的一根手指。   ……天,阮天心又双叒融化了!   网友也被小奶金萌得要死要活,只有谢观,与在座各位泾渭分明。他抱着手臂,垂眼,一错不错地看向阮天心。   “哥哥的眼神我又溺死了,眼底有一片星辰大海。”   “为何如此深情!观哥你看看我啊!我急死了草!为什么他女朋友都不看他啊!这谁顶得住!?”   其中也不乏不和谐的声音:“看谢观的样子就是个漠视生命的人,自从小金毛来到他家,他总共就看了一眼。这还能不能照顾好了?”--   “哟,漠视生命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在大街上没扶你妈过马路是不是就算不尊老敬老啊?搞笑。”   然而毕竟谢观和阮天心也只是友情嘉宾,这期节目的主人公还是陆星屿。看幼犬醒了,他主动起身道:“我去给它弄点羊奶粉喝。”   --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并准备好的。阮天心给他指了路,摄像跟着陆星屿过去,一路走一路拍,又把广大网友虐了个彻底。   “牛逼,家里全是两个人的合照。我服气。”   “拍得还挺好的啊,俊男美女,怎么拍都上相…   摄像很给面子地在墙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相框,摆成一个心形。其中有很多杨骞明给他们拍的照,以及手机里洗出来的自拍。   “姐姐站在谢观身边也丝毫不差的,这算素人顶配了吧。”有弹幕说,“这个优越的头颅,发际线和小鹅蛋脸,反正我是慕了,粉丝还有啥不满意的?”   “可能不满意在哥哥身边的人不是她们吧(狗头)。”   ……   陆星屿这头自去厨房忙活一阵后,历尽千辛万苦,为节目添了不少笑果后,终于自豪地捏着个小奶瓶出来。   然而看到沙发上的两人一狗,问号又占据了脑袋。   “……???”   不靠谱的成年人又他妈开始了?   弹幕默了一秒,疯狂刷起“666”和“wsl”。   只见阮天心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坐姿端庄。然而两个膝盖被左右霸占:一边趴着只不停蠕动的小狗,一边睡着谢观。   他太高了,只能蜷缩着,闭目养神年幼的小金毛颤巍巍爬过去,用爪子玩他的头发。   谢观:“……”   烦。   “姐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观哥我可以啊!我大腿肉多!!来这里!”   “这姿势也太熟练了,所以是在争宠?”   阮天心看到陆星屿拿着奶瓶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惨不忍睹。她着实不好意思,便小心地动了动腿,问谢观:“起来好不好?”   轻声细语,甜美得要命。   “我忍不住了我一直没有发言怕被粉丝锤……可是!啊温柔小姐姐!!我好羡慕谢观啊该死!姐姐这样说话谁挡得牢啊,我什么都答应!”   但,谢观是例外。   他早被宠坏了。阮天心越是脉脉,越是惯得他任性。   那只金毛喝奶就喝奶,跟他躺不躺有什么关系?何况,他都贡献出自己的头发给它当玩具了——   谢观睁开眼,同阮天心对视。   那双眼睛实在光彩流丽,眼下的小痣也熠熠生辉,有如美神遗落人间,一颗曜石。   看得人不禁屏住呼吸。   “嗯?”阮天心好声好气地,又问一遍。   长达三秒的寂静。   谢观突然翻了个身,伸出两臂,将阮天心腰腹环住在她温暖的包围里,他深吸一口气。   “不要。”   闷闷不乐,犹带撒娇。   弹幕   “……” 第47章   “!!!!”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他妈在十字路口疯狂鸡叫叫到路过的食堂师傅把我拉去做宫保鸡丁!!撒娇的观哥我可以!!!”   “……好、好会撒娇啊,比我会!我他娘的给整得头晕目眩。”   弹幕里居然还有妈粉:“啊啊啊观观到妈妈怀里来!妈妈无怨无悔给你枕到大腿麻掉!怎么这么奶啊要死了。”   阮天心:“……”   她一巴掌轻轻抽在谢观背上,谢观本能地一抖。   “直播呢,你先起来。”她仍是温柔小意的,“我们喂小金毛喝一下奶。”   弹幕又是一阵“……”   隔了两秒,议论纷纷。   “我觉得,我似乎、好像、窥见了食物链的分布……”   “这女人不简单啊,好温柔也好绝情哈哈哈哈哈你看谢观那一抖,笑死我了。”   “姐姐!!我服了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面对绝世帅哥撒娇面不改色游刃有余!教教我吧大师!!我愿意出高额学费!!”   ……   谢观从阮天心怀里钻出来,特别不情不愿。他的头发因为刚才的姿势变乱了,小喷泉炸成了大喷泉。弹幕纷纷刷起了“233333”。   小金毛失去了玩具,恹恹地从阮天心的膝盖上爬下来,正好被陆星屿逮住。他举着奶瓶,思考怎么把羊奶灌进去才不算太粗暴。   阮天心则看向谢观,冲他招了招手。   她是坐着的姿势,谢观原本怏怏地立着,看到她的手势后,条件反射地下蹲,一只膝盖跪到地毯上,适应她的高度。   阳光明媚得不像话,水波一般自客厅的窗口流淌而入。阮天心和谢观身处粉金色的、漾满光的河流中,一坐一站,美得让人呼吸一窒。   独坐阴影的陆星屿:“……”   操?   弹幕第无数次炸成烟花!   “wsl,他也太熟练了吧。”   “……有谁还记得,这本是弟弟的专场,不是撒狗粮特辑……”   “淦!管他呢!老娘截图了!!!这不是玛丽苏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吗?为你我单膝下跪!这明明是现实版公主与骑士啊!”   “你管谢观叫骑士?他这张脸称王子都欠一点,叫他国王!”   ……   阮天心帮他把头上的发绳解开,动作刻意放轻,怕伤到他头皮。因为失去发绳的支撑,那一簇头发不听话地翘起来。   阮天心用手压了压他的发顶,没压下去。她禁不住溺爱似的,微笑起来:“……小鸭子屁股。”   她记得有一次,灵均也是头发没梳好就来学校了,跟谢观这会儿一模一样。   谢观:“……”   突如其来地,他一阵恍惚。   怎么感觉已经和那只金毛斗了很久了?总是在吃醋、总是在生闷气,   而阮天心现在全心全意投注来的眼神,为什么……让他感觉那么新鲜?   --   他的心脏久违似的砰砰跳起来,盯紧了那个笑脸。   眼角是下垂的,睫毛松散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会让脸颊肉轻轻鼓起,牙齿碰住春季樱桃般的下唇瓣。   好像有点无奈的、甜美的……   专属于他的。   脑海里乱七八糟,晃过很多心理活动但外界看来,仅仅是一瞬。   只见谢观在愣了这么一个刹那后,突然抬手遮住了脸。   阮天心:?   “……”   “喂,不会吧,我观哥脸红了??”   “是的吧,你看他脖子……”   “世界第九大奇迹就在我眼前出现,我竟只知道傻眼。这个还会对着同居不知道多久的女朋友脸红的纯情观观,也太美味了一点!!!”   “我哥这人设崩得是救不回来了……不过小姐姐好美,近距离看肯定更暴击,我突然对我爱豆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情绪:惺惺相惜。”   ……   …………   这一天,对于陆星屿来说并不是平凡的一天。   他满以为自己拉了两个盟友,可以帮他搞定宠物的吃喝拉撒睡,但没想到,这两个不靠谱成年人,屁忙也没帮上,只顾着在小世界里谈恋爱。   拜他们所赐,节目的热度是有了,而陆星屿、陆星屿自己也蜕变了。   他学会了给小狗喂蛋黄、跟它一起玩满是口水味的布娃娃,学会了托屁屁抱法……   他进化了,他不再是一个幼稚的大男生,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保父。   临走的时候,陆星屿尽量体面地他们道别:“谢谢你们的帮助。”   他这句话主要是对阮天心说的。他姐姐起码还派上那么点用场,比如给小狗喂奶粉啦,和它一起玩啦,都有参与。   而谢观……陆星屿斜眼瞥一眼他。   嗤,一个跟狗争宠的男人。不提也罢。   阮天心明显很舍不得小狗狗,她情绪一上来,两眼就容易变得泪汪汪的。   她那对湿润的眼珠朝小金毛呆的箱子晃了一圈,又晃到陆星屿身上。   陆星屿:“……”   妈的,别看了!   他压力好大。   事实上,不仅是他对阮天心毫无办法,热爱发弹幕的网友朋友们也在“呜呜呜呜”:“我们姐   姐看上去真的很伤心啊,毕竟这半天也玩得很好。”   “小金毛最黏她,老往她身上爬,咬她裤脚。”   “我要是金毛我也黏她(失智发言),盲猜姐姐是从事教育行业的,从说话习惯看,有的时候特别像哄小朋友,然后动作也很温柔。emmm是不是幼师?”   弹幕喧喧嚷嚷,阮天心是看不见的。箱子被陆星屿抱着,她频频低头看,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最后摸一次幼犬的皮毛。   小金毛摇着尾巴,突然凑过去,轻轻用舌头卷了一下阮天心的手指。   谢观:“……”   阮天心:……QAQ   受她影响,弹幕里也全是QAQ了。直到被陆星屿的一句话打破:“够了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到时候我帮你看看,给你带只回来吧。”   弹幕也七嘴八舌地说着:“对啊!姐姐不要伤心了,和谢观一起养一只不好吗?”   “srds我觉得谢观不太喜欢狗,而且他好像很爱吃醋的样子……”   出乎意料地,谢观搭上阮天心的肩膀,从背后将她揽住了。他对陆星屿说:“我们会考虑的。”   声音低沉,有种格外值得依靠的味道。   阮天心不由抬头看他。   “那你们自己商量,我先走了啊。”陆星屿推开门,潦草地摆手,“……哦对了,还有个洗掉的棉垫——”我明天叫人来拿。   他想起什么,念念叨叨地要回头。弹幕卡了一下,突然多出一堆血红色的弹幕:   “!!!妈呀弟弟别回头!后面有狗粮!!小孩子不要看!!”   晚了。陆星屿一回头,便看见谢观将他的姐姐抱着,极尽温柔地在头顶吻了一下。   陆星屿:“……”   他感觉自己胡子都要长出来了。真是沧桑的二十岁呢。   阮天心好像情绪恢复了一点,脸红红地同他道别。陆星屿与其说是心平气和,倒不如说是四大皆空,抱着箱子、同手同脚,走出门去。   摄像非常懂地最后给了别墅一个镜头,渐渐拉远,拉至疏朗的星空。   已经是夜晚了。   陆星屿披星戴月,拉高了衣领,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弹幕,和小狗一路陪伴着他。   看了大半天直播,网友也累得厉害。在平静的夜空下,大家三三两两的评论也变得温柔起来:   “唉,真是神仙眷侣啊。我怎么连酸都酸不起来了。”   “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到我啊???”   “弟弟一个人好孤单啊,但是爱豆不容易找对象吧?会被唯粉骂的。”   摄像大哥好像也不甘沉默,问陆星屿:“看到姐姐和准姐夫,星屿有没有谈恋爱的念头?”   “……”   陆星屿思索了一下,仰头呼出一口白气。   已经到冬天了啊。   他穿一件铅灰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毛衫,脊背也挺拔。不张嘴、光看脸容的话   便显出难得的清贵,让人想起那种临水照影、身姿修长的鹤类。   最近没有舞台需要,他的头发也染回了黑色,清爽利索。此刻露出一点索然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比原先成熟许多。   “老实说,每次见到他们都这样,我习惯了。”他蹙着眉说,“但是我嘛……”   他突然低头笑了一下,笑意冷冷的。像一朵很小的幽昙在嘴角绽放,又迅速隐没了。   “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缘分未到的时候,先朝自己既定的目标努力努力吧,不然活着也是白搭。”   --   他说到这里,浑身的刺又回来了。弹幕被他毒得不轻,嘀嘀咕咕。   “果然刚才看到的帅气弟弟都是错觉吧……”   ……   另一边。   轻轻地关上门。   阮天心走了两步,扑倒在沙发上。   她自己闷头扎了半晌,身边也静静的。平复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周围过分安静了,不由奇怪地抬头。   却发现谢观蹲在她身边,悄无声息地望着她。   阮天心不由失笑,“你蹲在这里干嘛啊。”好像一只狗……   谢观似乎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张嘴机械道:“汪汪。”   世界上哪有狗是这样叫的呀,一点也不热情……   阮天心暗想着,却笑意微微地伸出双手,把他抱住了。   谢观礼尚往来,两只手搭到她的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看她心情似乎好了,便把人捞到沙发上放好。   他半跪着,挤进她两个膝盖之间,尽力真诚地仰视她。   “如果你想养一只狗的话,我没问题。”   他还是说出口了。尽管这对他来说非常困难。   阮天心垂着睫毛看他一会儿,用温热的掌心贴住了他的脸:像他们经常做的那样。   “不用啦。”她出乎意料地说,“我养你一个都来不及。”   谢观:“……”   理智告诉他应该假装大度,再次规劝但情感封住了他的口。他甚至在心里默不作声地窃喜着。   “我是说真的。”阮天心看他沉默,主动道,“如果真养一只狗的话,你这么忙,我中午看班,又不能回家,那我们也没多长时间陪它,它单独在家的时候肯定会很寂寞。”   谢观却知道这些只是借口罢了。他问:“还有别的吗?”   他往她的掌心里蹭了一下,“我想听听别的。”   阮天心毫无办法似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真相就是……我太爱你啦。”   她微微拧着眉毛,故作苦恼的样子,“我知道你不想让小狗破坏我们的相处时间,正好我细想了一下,觉得你说得对。”   “我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爱你”她又夸张地,长叹出一口气,“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永远不会忽略你的。”   我知道因为一些原因,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而我正好也有。   我也会害怕,怕它们被外物磨损、消耗,变得不那么鲜亮。我知道你不会介意,但我想给你最好的。   “我想给你最好的。”她喃喃着,重复心里最后的话。   “你知道吗?宁可跟我说她想养一只柯基。”阮天心假装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我们都   给它取好名字了,叫美年达!”   “我以后可以时不时地去找它玩,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谢观:“……”   乱套了,他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阮天心说很爱他。这是真实的世界吗?他可能是在做梦,才会听到这么好听的话。   他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抓得更紧。几乎是渴求了:“……再说一遍。”   好吧,他的手劲好大,抓得她有点痛。但是谁叫她宠他呢?所以没关系。   她也知道什么是他最想听的话。   “我特别爱你,”阮天心像一个小孩子宣誓一样,大声强调,“我全世界最爱你了!”   最……爱你。   谢观从没妄想过,自己竟然还能获此殊荣。他曾经以为,阮天心的爱已经是对他的最大褒奖了,但没想到,惊喜永远在下一刻。   这个“最”字简直砸得他头晕目眩。他现在脑海里昏昏沉沉,漂浮着全部变成粉红色的意识碎片。   ……从今天开始,他最喜欢粉红色。   谢观张口结舌了一分钟,突然垂下头,轻声道:“为什么你总是先我一步?”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阮天心的勇敢永远闪闪发光,叫他在面对的时候自惭形秽。   “你在说什么?”阮天心好奇地踢了踢腿。   “不过现在,应该是我先。”   他这么莫名其妙地说着,表情沉重得令人紧张。阮天心慢慢停下动作,心里荡起一阵奇怪的预感。   接着,她便看到谢观从家居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绒布盒子,红色的,很小巧。   阮天心:“……”   这回轮到她大脑发蒙了。   过了好一阵,好像被棍子打了一下似的,她突然捂着脑袋喃喃道:   “……那你这回赢啦。”   谢观的手心全是汗水,抿着嘴唇像一个慢镜头,他冲她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绒布盒子。   里面是一枚戒指。粉色的,闪着和那枚珍珠耳夹同样的光。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时刻,谢观穿着居家服,头发翘着,向同样穿得不太齐整的她求婚了。   “有点……”阮天心的嘴里像含了枚橄榄,声音变得轻而含糊,“有点奇怪啊,我也有点想哭。”   “……”   谢观擦了一把手心的汗,他干巴巴道:“你先别哭,告诉   我答案。”   他突如其来的直男回答让阮天心梗了一下,感觉眼睛里眼泪真的倒流回去了但下一秒,她看到他飞快地揩了一把眼睛。   搞什么呀……这样她怎么忍得住。   她吸了下鼻子,用变调的嗓音继续问:“你怎么还随身带戒指?”   谢观闷闷道:“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他千方百计,追求他的最优解。他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猎人,可以为了完美的猎物极尽耐性。但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阮天心。   什么都无所谓了,她说“最爱他”,那么他可以理解为:她已经准备好了的意思吧?   但是阮天心迟迟不伸手。他的心脏像被一个黑洞吃掉一样,伴随着疼痛缓缓下坠。   死刑犯等刽子手的铡刀也不过这种心情。他自嘲着,掌心又渗出汗水。   不过手上的动作毫无颤抖,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送出的架势。既然已经说出口,他就不再后退,直到等到答案的那一刻。   这是他从阮天心身上,学到的勇敢。   “我其实……”   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阮天心又慢吞吞地开口。   “我其实不知道怎么跟人谈恋爱。”她说,“全凭我爱你的本能,但现在看来,我做得也还不错,对吧?”   她眼睛红通通的,咧着嘴笑了。   “所以如果我说我愿意,那我们就会有一个真正的家,对不对?”她试图确认。   谢观舔了下嘴唇,“对。”   他不假思索地说。   “那我愿意。”   这便是阮天心的回应了。   她非常期待和谢观组成一个家庭,尽管谢观并不完美,他小心眼、自闭,又极度缺乏安全感。但,没有人是完美的。   她想要一个比阮秋萦给她的家,更圆满、更幸福的家庭。为此,她愿意付出努力。   “我愿意。”她又重复一遍。从现在开始,这就是她迈出的第一步。   谢观看上去完全僵住了,阮天心甚至能听到他关节处的咔咔响。   她哭笑不得,想把他拉起来但是谢观突然反应过来,一跃而起,像一只真正的大狗一样将她扑倒在沙发上。   “欸——等一下……!”   阮天心猝不及防,被他舔懵了:所以这是真的狗精转世吧?一连串的亲吻啾啾啾的,弄得她睁不开眼睛。   什么矜持,什么淡漠,什么随意,全部被他丢到一边。谢观罕见地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实在是傻里傻气!他的尾巴快要摇出地球了!   小孩子似的亲吻一直没断过,阮天心悄悄挣扎了两下,发现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只得放弃挣扎,任他摆布。   纵容他亲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脸上突然打下一点冰凉的湿润。   那是泪水。   “……”--   唉,哭什么呢。   谢观似乎是觉得丢脸,便一偏头,使劲把脑袋塞到她的颈窝。   “我最……”他抽着气表白,“我最爱你了。”   趁谢观看不见,阮天心拥着他肩膀,假装自己才是家里最顶天立地的那个。然而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哭腔。   太搞笑了,居然两个人抱头哭,这是什么大型失恋现场吗?   “我也是,我最爱你了。”   尽管如此,她依然眼泪汪汪、不厌其烦地宣告着。   两个人像两颗不再孤单的星球,把彼此抱紧。所以说第一次恋爱还是有点笨拙吧,戒指被丢在沙发上,无辜地一闪一闪的。   ……   这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爱情故事的全部了。 第48章   注:四十五条均摘录自某不知名影视工作者“zartxforever0307”于某大型网络社交平台上发送的日常牢骚。   1.想看老婆小时候的照片,小舅子说他有,但不给。   傻逼小舅子。   他说除非我给他当小工,调杯咖啡。我很纳闷:我是那种为区区一张一寸照折腰的人吗?   ……小舅子喜欢拿铁还是美式?   2.拿到了照片。   我老婆那时候头发居然是卷的!我有点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嘴唇在那个时候就这么红的,睫毛好长啊……洋娃娃、天使、小仙子……总之就是可爱,可爱,可爱死了。我要把它放在我的钱夹里。   3.有老婆的世界真美好啊。   4.讨厌说话。社交活动浪费口水,毫无意义。但是跟老婆说话不一样,老婆张嘴合拢的频率都特别有意思。   5.有一天晚上工作太多,凌晨才到家。回去发现,老婆床头灯没关,握着手机睡着了。   聊天界面是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爱你”,对我说的。   怎么说呢,那一刻就很想流泪,反正也没人看到,我蹲在地毯上一边看老婆一边哭了十分钟。   6.……早晨起来发现眼睛肿了。   什么垃圾泪腺,怎么会这样,我又没有像琼瑶剧一样哭满一个小时!老婆说我变得不太帅了,我一听更想哭了。她是认真的吗?   7.老婆出门了,说半个小时后回来。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分钟零七秒。我该打个电话了。   老婆说看到我常穿的袜子减价,她想再给我买一打。开心。   挂电话之前老婆对我说“亲亲”,我说“么么注意安全不要被抢货大妈挤到了”。   8.想知道原因?上次跟老婆一起去超市就是这样的,我一转身看到她不见了,急得找了半天,结果发现她被一个大妈撞到三米外,扶着冰柜门瑟瑟发抖。   我气得想把那个大妈揪起来讲一顿道理,老婆吓得立马抱紧我,说“算了算了未必是她的对手”。   老婆的话我不赞同,但是拥抱好温暖啊,最喜欢拥抱了。   9.更正:是最喜欢老婆抱我,其他人就算了,stay-away-from-me,谢谢。   10.老婆说我穿黑色大衣内搭高领毛衫很知性,决定了,明天就这么穿。   --   11.我比老婆早醒,换好了新衣服在窗边摆姿势。   老婆一醒来看到我果然很高兴,伸出两只胳膊想要抱我。   我赶紧迎上去,有点心猿意马。但是跟老婆亲了一会儿之后,她把我推开了。   晴、天、霹、雳。   为什么?是我的身体没有吸引力了吗?   --   12.我明明有一周六次地锻炼,八块腹肌犹存。   13.老婆嘴唇很红,声音很嗲,跟我说新衣服不要弄皱了,好可惜。   ……什么垃圾衣服,我当场脱了。   也就是那天,我顿悟了“不穿永远比穿好”的道理。   14.小舅子,真的脑筋有问题,还好他和我老婆不是一个妈生的。我老婆是一朵小雪花,小舅子就是十级台风。   15.昨天晚上做梦了,梦到老婆要跟我玩角色扮演。   她头上有一对兔耳朵,太逼真了,活生生长出来似的,后面还带尾巴。   16.你们不懂,那个圆屁股,那个翘尾巴,那个若隐若现的舌头……妈的!草!   明年过生日的时候,买了道具暗示一下老婆可以吗?   或者……泳装可以安排一下吗?家里的游泳池闲置很久了。   17.什么,想要照片?你们疯了吧,草!做你妈的青天白日梦!   18.我不能再说脏话了,我老婆一直觉得我不会说脏话。她自己就从来不说脏话,特别善良一个人,就是容易吵架吵不过。对不起老婆。   19.家里又来小孩了。   小孩也喜欢她,狗也喜欢她,谁都喜欢她。   我其实不想要一个小孩,即使是神童也不要。越是聪明乖巧,越容易把桃源打破,分走属于我的一半、甚至一大半的宠爱。   不可以,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碎,要我老婆抱抱才能好。   20.你们有对象吗?   --   21.我有。我老婆特别好看。 22.滚。没有照片,没有视频。   23.新买的乐高怎么还不到啊,想和老婆一起拼。   24.老婆最近拼乐高的速度变快很多,但她对这个不是很专心。所以我经常趁她不注意,把她的颗粒掰走一点。   25.老婆最近学聪明了,一口咬定是我拿的。我当然不会承认。   26.就像我永远不会承认她朋友来家里那次,我们一起拼的那款街景书店上的人行道是我拿走的一样。   27.不要怪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玩的时间久一点。   28.老婆突然迷上了多米诺骨牌。家里摆的到处都是……我走路都只能走蛇形。   这东西怎么弄?   29.我出门工作。老婆让我每天拍一张自己觉得有意思的照片给她,说   激发我对人生的兴趣。   30.我严格贯彻执行。第一天,我发了一朵路边的小花,老婆满意,我说这朵花像你。   小小的,白白的。很漂亮。   31.第二天,我拍了一张玻璃弹珠的照片,可能是哪个小孩子丢的,现在很难见到。   我有点喜欢(只是有点)。   老婆勉强满意,我说这个玻璃珠像你的眼睛。很润,晶莹剔透的。   32.第三天,我发了一个<黑色线头的照片给老婆。老婆发给我三个问号:???   啊,老婆发的问号都比别人可爱。   老婆问我这个线头哪里有趣,我说因为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老婆的头发。   黑色的,直的。   老婆问我是不是敷衍她,我很冤枉。   33.怎么办啊,我的人生只有联想到你才有趣。   34.老婆放假了,我们准备去旅游。地点日本。   35.老婆外面穿着大衣,这很好,但是穿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走路的时候底部会有点分叉,像波浪一样。   36.我给老婆拍了很多照片。我拍风景很丑,但是拍老婆完美。   ……也可能是因为我老婆没有死角的缘故。   37.总有人盯着她看,再看眼珠子抠出来!   38.老婆在喂鹿的时候,被鹿追着咬了一口屁股。   坏鹿。   因为被咬了,老婆一边叫一边躲到我怀里来了,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好鹿。   39.我们坐上大巴,在通往春日神社的路上。   大家都不说话,世界好安静。老婆靠在我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着。   我希望这辆车永远驶下去,直到冬日尽头。   40.一开始完全无法理解,只要看到、听到甚至闻到就会变得雀跃,心脏跟坏掉一样,有点丢脸:啊,原来是一见钟情。   41.我想说,宝贝,我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   42.春天,你提议我们去放风筝。我没做过这件事情,公园里也有很多小孩,但是听起来很有趣,希望我这项本事不会太差   夏天,我们可以去摘草莓。我喜欢看甜的汁液蹭到你脸上的样子,我就有机会正大光明地亲你   秋天,我要给你买很多提拉米苏蛋糕,你可以一边吃一边握着我的手,我们就在落叶缤纷的小道上散步冬天,现在就是冬天。我们马上就能出门堆雪人了。   43.回想以前,在我失去至亲的时候,很奇怪,竟然还会对他们有所眷恋。   兴许人性本贱,又或者只有我是这样罢了。别人拥有的、普通的一切我也想拥有。   怎么做才能被人悦纳、体面地被人所爱,照理说是一种天赋,我却需要不断学习、费尽全力。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摇尾讨食才是我的本能。   44.然而我也不算太悲哀,毕竟总算等到有人爱我。所以为了抓住她的爱,我可以献出一切。   坦白说我这人两手空空,本身也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但是只要她想、只要她说,我愿意跋山涉水、上下求索,替她找来。   只要她不离开我,一直爱我。   45.她说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说亲爱的,那只是短暂的休息一下,下辈子我还去找你。我们的爱,要比所有迪士尼童话里的爱情加起来,还要长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