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你见色起意》 作者:令栖   文案:   ①燕京附中高二空降两大“魔头”:   祖安一姐许昭意,是伪装白莲的翘楚。她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披着三好学生的身份,脚踩小混混,手撕绿茶。   校霸梁靖川颜正手狠不好惹,恶劣秉性扬名,飙车打架样样不落,是权贵圈二世祖里的扛把子,结果IMO竞赛横扫考场,空降第一。   两人同桌后,众人每天期待他俩碰撞出“仇恨”的火花。结果掐起来的一幕没等到,反而亲眼目睹——   #学霸跟校霸今日份单挑,势同水火   #学霸跟校霸运动会高能,势均力敌   #学霸跟校霸……学霸和校霸搞在一起了?!   ②许昭意崴了脚,梁靖川替她上药,她疼得直叫。梁靖川抬眼,淡淡地:“叫得挺好听,你可以再大声点。”   许昭意瞪他,她过了遍霸总文套路,不甘示弱地缠着他的腰,娇嗔道:“哥哥,疼,你轻点嘛。   梁靖川眉梢微挑,撂下手里的药膏,扣着她的腰身指尖一带,“宝贝儿别怕,哥哥疼你。”   “……”许昭意噎了一下。   梁靖川摸了摸许昭意微红的耳垂,嗓音沉缓低哑,“反正第二次就不疼了。”   【婚后】   上流圈盛传,梁靖川和许昭意高中时期就不和,是多年王不见王的死对头。   后来拍卖会狭路相逢,许昭意上来就失手碎了他拿下的拍品“明永乐青花折枝茶盏”。   众人皆以为今夜免不了唇齿相讥,腥风血雨。谁知当晚梁靖川一掷千金,拍好的藏品转手送给许昭意。   “喜欢听这声响?”梁靖川揽住许昭意的腰身,唇齿辗转后,嗓音低沉喑哑,“那就带回家,今晚砸着玩怎么样,夫人?”   P.S.   校园到都市,轻松沙雕小甜文,一个非典型学霸和非典型校霸明撕暗秀的中二故事。(19.01.25留,切勿拿梗,伸手打死)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甜文 爽文 校园   主角:许昭意 ┃ 配角:梁靖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空降第一 ================ 第1章 玫瑰星球   春寒料峭,四九城的傍晚眠在幽冷的雾色里,晚风裹挟着凉意见缝插针地往人怀里钻。   钟文秀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许昭意正和钟婷逛街。   精品廊里十分静谧,偶尔有高跟鞋走过的声音。透明的坠地玻璃墙折出一道道光柱,效果很奇特。室外冷气流窜,室内暖气充盈,长廊两侧的窗户边缘浮了一层虚白。   许昭意盯着屏幕恍惚了几秒,边接电话边往外走。   “最近过得习惯吗,意意?”   “挺好的。”许昭意正盯着眼前的玻璃发呆,上面清晰地映着虚影。   “这段时间先暂时住在舅舅家,家里只有保姆,你自己一个人住妈妈也不放心。”   “行。”许昭意乖乖应了声,轻呵了口气。   雾气迅速覆盖住不快的表情,她伸手,温吞吞地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转学的手续这两天就会有人处理,生活费也不用你操心,我会定期给你打钱,”钟文秀语速飞快,“还有什么需要的跟,要和妈妈说……”   许昭意本想说点什么,可惜通话另一端片刻不停。似乎她想什么并不重要,她的母亲也不需要回答。所以到最后,她只掉下三个字:“知道了。”   一来一往,冷淡而客套。   意料之内,通话两端陷沉寂。不过也就那么几秒,钟文秀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好学习,平时和婷婷好好相处,妈妈还有工作,等回国的时候看你。”钟文秀微微一顿,“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和你爸。”   “……”   许昭意画画的手指忽而往下一折,她抿了下唇,抹掉了刚画好的笑脸。   这次她听明白了,该挂电话了。   许昭意是一周前来到这里的。   这几年她一直住在临安,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许昭意过得很幸福:毕竟许家算得上书香门第,她自小衣食无忧且家庭和睦。可惜许昭意自己很清楚,她的父母很忙,忙到从小到大基本没人管她。   许父是科研工作者,绝大部分时间耗在实验室,闲暇下来也是在跟进各种报告和会议;许母是著名的摄影师,年轻时候就斩获哈苏国际摄影奖,《PND》和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更是对她倍加推崇,现在照旧是满世界飞。   虽然许父和许母忙得脱不开身,但许昭意自己很争气,不需要家长耳提面命。从小到大,她拿奖拿到手软,在家长心目中,活脱脱的“别人家孩子”的典型。她太省心,所以父母并不怎么过问她的成绩。   也许是高中的份量在家长心里重很多,一周前,许母突然以临城师资力量和环境太差为由,二话不说给她调了学校。   其实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不管是在临城,还是在燕京,她的父母都分不出多少精力给她。   也许是高知分子和艺术家觉悟高,像这种一年见不到几面的丧偶式婚姻,她的父母居然也能很好地维系下去,无出轨、无争吵、无故事。   但自始至终,许昭意都没能继承父母“大局为重”和“体谅人”的觉悟和精神。   印象里,她和父母每次通话的最后,都是这样。   她根本理解不了,虽然她习以为常,也从未抱怨。   许昭意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波动,她甚至能乖顺地说完“再见”,才掐断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   “嘿!”   恍神间,钟婷冷不丁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从她身后探头,“您猫在这儿想什么呢?”   “你走路没声吗?”许昭意猝不及防地被吓到。   “是你自己想出神了好吧。”钟婷大大咧咧惯了,倒没看出她的反常,将手里的包装袋递过去,“我刚找不到你,替你结账了。”   “我转给你。”   许昭意刚解开屏幕,钟婷直接伸手拽过她。   “别管这些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有正事。”   许昭意其实还有点心不在焉,她嗯一声表示在听,也没太在意。   -   在篮球场外站到第十三分钟后,许昭意的耐心彻底告罄。   早春的冷空气像是裹了雪粒,冷得彻骨。篮球撞击篮筐和地面的声音与嬉笑声混杂,乌泱泱的声音直往人耳朵里灌,惹得人心烦。   “那男的太绝了我靠,刚刚在楼上我就发现了,”钟婷激动地扯了把许昭意,压低声音感叹,“果然近观更佳。”   许昭意被她晃得难受,深吸了口气,忍下因周围环境撩起的火,“钟婷,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挺特别?”   特别的无聊。   放在十三分钟前,许昭意绝不会想到,钟婷所说的“好地方”是附近的篮球场;也绝不会想到,“正事”就是趴在篮球场外犯花痴。   “谢谢,婷崽知道自己独一无二,但这不是重点,”钟婷根本不在乎她开嘲讽,“重点是你三点钟方向的23号,那男的好杀我,想嫖!”   许昭意怪异地睨了她一眼,勉强把心底那句“有病”咽了回去,“措辞委婉点,做人矜持点。”   “呜呜呜太他妈帅了,想睡。”钟婷从善如流。   得,没救了。   许昭意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原本她懒得搭理,就这熟悉的开场白,她都听烂了。钟婷用“杀我”这个高频词汇,形容过数不清的娱乐圈墙头和班草校草。跟钟婷一比,她完全没有发现美的眼睛。   可惜架不住钟婷坚持,她还是顺着她示意的方向,认真地看了眼——   场上穿着黑色球衣的23号背影劲瘦颀长,对手闪身而过时,过球的动作干净又漂亮。   仅仅短暂一瞬,她看清了他的侧脸,下颌线条精致,湛黑的眼眸深邃如海。   确实挺扎眼。   难得钟婷的审美在线,不过在外面冻了十几分钟的许昭意,实在没心情欣赏。   “还算凑活。”她十分敷衍地甩了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至少并不值当她在这个破地儿,受着冻站上十几分钟。   “欸,你那什么眼光啊?”钟婷不满地啧了声,轻声哼哼道,“那行,你看不上的话,小哥哥可就是我的了,以后可别抢。”   许昭意正要反唇相讥,场内先炸开一阵惊呼声。   有人捷足先登了。   “操,谁他妈找死?没看到还没结束吗?”   离中场休息还有几分钟,有个女孩直接过去了,篮球几乎贴着她的脸擦过去,打着旋儿撞在了铁丝网上。   “实在抱歉,我想找个人。”她长得挺漂亮,低声说了几句话,场内的态度就明显缓和了。   虽然没挑明找谁,但她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了23号身上。   为这出小插曲,场上已经散了。瘫在看台上转球的一哥们突然坐直了身体,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   “呦,梁哥,找你的。”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温不凉地打量了对方一眼,“有事?”   女生大概有些紧张,好半天才磨出几个字,“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没事你冲过来,耍着人玩?”梁靖川扯了下唇角,轻嘲。   刚刚险些酿成事故。   “不是的,”女生连忙否认,她咬了下唇,鼓起勇气道,“我就是想问下,待会儿你有空吗?”   “和你有关系吗?”   女生微微一怔。   梁靖川似乎并不想跟她继续耗,眼风都没掠过她。擦肩而过时,就撂下两个字:   “无聊。”   女生的脸色刷地白了。   闹了这么一出,看得场内场外鸦雀无声,气压都低了几分。大约没人料到他半点脸面都不留,原本打趣和起哄的几个人都收敛了。   杀人诛心,够恶劣的。   “啧,劝你赶紧死心。”许昭意轻嗤,适时地泼了盆冷水,“你这小哥哥真挺绝的。”   绝情绝意到没人性。   照他刚才的态度来看,钟婷冒昧搭讪的想法,就跟送人头似的。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知难而退,只有愈挫愈勇。”钟婷压根听不进去劝,“直接搭讪行不通,那就采用迂回战术。”   瞥见钟婷摸出了手机,许昭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偷拍吧?”   她看钟婷的眼神微妙,就像看无药可救的病人。   “你的前车之鉴都没走远,你真犯不着上赶着作死。”   “意意知我。”钟婷得瑟地扬扬眉,“先搞个照片泊到论坛上,再徐徐图之。”   “我劝你赶紧把丢人现眼的想法掐死,”许昭意不温不凉地提醒道,“看看你的位置,你是嫌自己不够显眼吗?”   “你都知道是偷拍了,我哪能被正主发现。”   钟婷划开镜头,边说边侧过身,将手机凑到耳边。调了调角度,她摆出了打电话的架势。   “……你还挺专业。”   “唯手熟尔。”钟婷纤眉微微一挑,很得意。   许昭意无言以对。   她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看手机消息,反正劝说毫无效果,她也懒得跟钟婷多费口舌。   不过钟婷吹牛吹得飞起,翻车翻得也相当彻底:   “咔嚓——”   音量键被按下的瞬间,快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骤然亮起的闪光灯,在凝滞的氛围下显得格外诡异。   周遭的嬉笑声骤然停了。   钟婷身经百战,随机应变,是个实打实的“惯犯”。坏事后,她一猫腰就窝在了矮墙后,动作迅速地脱了身。   可惜她能虽然从这出闹剧撇清得干干净净,许昭意却反应不迭——   听到动静后,许昭意条件反射地抬头,抱着手机茫然地看向周围。   与此同时,梁靖川眼皮子一撩,微拢着眉,慢悠悠地侧脸看过来。   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隔了半个篮球馆,他和她的视线无声地碰撞在一起,微妙的感觉淡淡弥漫开。   我操,飞来横祸。   许昭意张了张唇,一万句mmp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第2章 胡桃夹子   梁靖川扯了下唇,冰冷的视线裹挟了淡淡的嘲弄,望进了她的眸底。   他整个人笼罩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许昭意身上,诧异的、探究的,还有纯粹看戏的。   许昭意眼皮直跳,她不爽地瞟了眼罪魁祸首。   钟婷正弯着腰往安全处挪,在许昭意看向她时,警醒地扭过头。她生怕许昭意把自己推出来,双手合十,努力地揉着没有泪水的眼睛卖惨。   她边央求边作好拔腿就跑的架势,似乎时刻准备着,让可能说实话的许昭意无法自证。   “……”   许昭意对钟婷的不要脸程度有了新认识。   她并不打算替钟婷背黑锅,可惜她刚才下意识的缩手举动,像极了心虚,不管她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而且现在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必要性——   交错的目光还没擦出什么火花,梁靖川便敛回了视线。   没给她犹豫的时间,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连个眼神都欠奉。   率先打破沉寂的,还是他的一个哥们,“欸,妹妹,你也来找人?”   周围小范围的炸开了调侃声,压抑而微妙的气氛瞬间被冲淡。   “我有实践作业,户外场地设计的整体配置和合理化利用,取个景。”许昭意微微一笑,十分淡定地胡扯了句,“打扰到你们,不好意思。”   她的语调足够平静,一长串标题气都不带喘地说完,听着还挺唬人。   当然,也有人不买账,不怀好意地拿她打趣。   “是取景还是搞男朋友啊妹妹?我们在这儿,不会妨碍到你吧,要不要给你腾个地儿?”   他话音一落,哄笑声此起彼伏。   许昭意被这笑声惹得有点毛。   “没关系的,我可以把你们都P掉。”   她还算是温言软语,不过声音很凉。   那哥们被她噎得哑口无言,面子上挂不住,想把场子找回来,又觉得跟个小姑娘争执跌挺份儿,脸上很难看。   梁靖川忽然笑了声。   啪嗒——   许昭意因为气顺而愉悦的念头像紧绷的弦一样,清晰地断掉了。   “你笑什么?”她微微蹙了下眉。   梁靖川没搭腔。   他扯了下唇角,也没再关注她,捞起篮球砸向刚刚调侃的人,“话挺多啊。继续?”   对面那哥们闪身避过,挠了挠头讪笑道,“哥,我就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场上很快恢复了热闹的氛围,似乎没人把这出闹剧放在心上。   刚刚的一切发生的突然而短暂,他像是在为此轻嘲,又像是没什么用意,她想多了。   这人什么态度啊?   许昭意喉咙里像哽了口气,莫名有点气馁。   -   “你真生气了?理我一下呗,”钟婷拽着许昭意的袖子连摇带晃,换着花样喊她,“姐,姐姐,我亲爱的姐姐?”   “表的。”许昭意不胜其烦,甩开她的手,“离我远点。”   离开了篮球场,在周边吃完了晚饭,许昭意还是很不爽。任凭钟婷嘴皮子磨破,追了一路,她也没搭话。   果然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别这样嘛,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钟婷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对你妹!”许昭意心情有些炸,“作孽的是你,丢人的是我。”   见钟婷还打算嘀嘀叭叭没完,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直说吧,你的棺材用翻盖的还是滑盖的,你才能闭嘴?”   钟婷终于噤了声。   只是维持了没几分钟的安静,她又一惊一乍地惨叫了声,“我靠!”   “又怎么了?”许昭意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老徐这个魔鬼,居然把我寒假作业打回来了。”钟婷郁闷地手抖。   “你们学校学业很重?”   “寒假作业啊姐妹儿。”钟婷长叹了口气,“两天一夜啊。”   “两天一页?”许昭意微微一顿,“那你们学校挺人性化了。”   “清醒点吧姐,我说的是夜晚的夜,我光抄答案就抄了两天一夜,这两天手都快断了。”钟婷生无可恋地纠正她,“得,勒令重写了。”   “现世报,该。”许昭意轻哼,真情实感地落井下石。   这会儿的时间点很尴尬,一楼大厅在搞室内音乐节,声音嘈杂,人群熙攘。许昭意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风风火火地往外挤。   半天听不到钟婷的动静,许昭意估计她死性不改,还打算继续磨蹭。   她腾出一只手来,背过去拽了钟婷一把,“姐妹我真服了你了,你自个的事儿能不能上点心?你还真打算跟寒假作业缠缠绵绵到明年?”   也不知道钟婷在想什么,她似乎很不情愿,抽了下手。   许昭意今晚的忍耐力到到极限,手就是没撒开,催了身后的人一句,“你能不能赶紧!”   话还没说完,她身后的人突然反握住了她,牢牢地扣着她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一扯。   许昭意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对方怀里。   疏冷的气息灌了过来,像冬日里的杉木。   “欸,你干嘛啊……”   回眸的瞬间,许昭意稍稍怔住,懊恼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尾音卡在了喉管里。她拽着的压根不是钟婷,当然也算不上陌生人——   是下午那个23号。   周遭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钟婷被挤在几米开外,满脸写着无能为力。她似乎是没来得及提醒她,这会儿都看傻了眼。   梁靖川倒没说什么,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好巧。”   这话听着不太像为了缓和气氛,更像是在嘲讽。   许昭意的心脏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猛然抽开了手。   靠,这是什么孽缘?   许昭意微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有解释的必要,尽管很离谱,“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   “就是想掩耳盗铃?”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懒懒散散地接了句。   “嗯?”许昭意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   “因为你之前的举动太丢人,所以你企图用一个更离谱的举动掩盖事实。”   “……”   许昭意心底有无数句脏话想脱口而出。这绝对是她的生平第一次因为丢人而感到万念俱灰。   “怎么都堵在这里?我操,挤死老子了。”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僵局。   许昭意看了眼,还有点印象。下午她在篮球场里见过,是他朋友里的一员。   那人也看她,还挺惊喜,“嘿,小仙女儿,好巧啊。”   那哥们还挺满意这称呼,看了眼梁靖川,似乎期待得到认同,“你觉不觉得她长得特仙儿吗?”   许昭意生了一张漂亮素净的脸,眉眼精致,唇红齿白,入目便是惊艳。长发被她勾到耳后,卡着一枚金色蔷薇的发卡,风衣里面裹着水手服,隐约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来,让人挪不开视线。   反正看着就特清纯,整个一小仙女儿。   梁靖川半敛着视线,轻嗤了声。   他倒是很给面子的有了回应,只不过比没反应更让人恼火。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偏开头,后槽牙无声地咬合。   这里太挤,出去的路上同行避无可避。整个过程里,那哥们都喋喋不休,“欸,小仙女,需要伞吗?”   许昭意没搭腔,被他喊得浑身不自在。   身后的钟婷跟小鸡啄米似地疯狂点头,“要的要的。”   尽管许昭意一百个不乐意,但是外面雨势有加大的倾向,她也没拒绝,“行,我把雨伞的钱转给你吧。”   对方当然坚决拒收,直接把伞递过去了,然后继续热情地开始单方面交谈。   许昭意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准确的说,她根本不想和他们扯上丝毫关系。仅仅半天的功夫,她已经在这位23号面前丢脸两回了。   毕生之耻。   恰巧网约车的司机把电话打了过来,她耳边终于清净了点。   司机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委婉地表达了下让她退单的用意。燕京的交通向来一言难尽,本来就堵,雨天更是堵到人怀疑人生,附近交通基本瘫痪。   电话内容尽数落到别人耳朵里,那哥们又凑过来,还是特热情。   “小仙女,能等到车吗?需不需要送你们一程?正好顺路。”   听到“顺路”二字,梁靖川才抬眸晃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我顺路,”那哥们撞了撞梁靖川,坏笑道,“你家不是在朝阳区吗,让你家司机捎上啊。”   “不必了,用不着他。”   先梁靖川一步,许昭意冷淡地拒绝。不假思索,十分干脆。   梁靖川微顿,眉梢轻轻一抬,一双湛黑的眼自下而上扫过她,轻呵了声。   他倒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梁哥,等等我。”刚刚还在絮叨地那哥们自然清楚气氛不太对,歉意地冲她笑笑,追了过去。   “……”   许昭意只觉得他恼火的莫名其妙。   -   钟婷为她“不明智”的决定在路边哀嚎了半天。许昭意被她吵得心烦,正要说什么,身后有辆车子驶来。   车子碾过路面的积水,停下了路边。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梁靖川的侧脸来。   “你上不上来?”   许昭意没吭声。   她实在摸不透这人的路数,说实话,她没料到他会折返,更没看出来他其实很乐于助人。   身后蹲着的钟婷瞬间起死回生,点头如捣蒜,“谢谢小哥哥!”   许昭意正要反驳,钟婷已经以百米冲刺地速度钻进了副驾驶。   “钟婷你站住!”她眉心跳了跳。   钟婷闻言,缩在车内坚决地摇头,“不可能,婷婷快冻死了。”   “下来。”   “对不起,婷婷情愿坐在劳斯莱斯后座里哭,也不愿意站在外面淋着雨假装快乐。”   对她的戏精式卖惨,许昭意毫无触动,甚至还有心情纠正:   “这是阿斯顿·马丁。”   “不重要,这就是个比喻,象征着我的决心。”钟婷目光灼灼。   “扯吧,你可别出来给语文老师丢人现眼了。”许昭意对她的小心思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拆台,“钟婷你骨气呢?”   “骨气抗冻吗?”钟婷理直气壮地反驳。   在许昭意怒其不争的视线里,她直接系好了安全带。   “骨气抗不抗冻我不知道,反正车抗冻。”   梁靖川一直对两人的戏精小剧场冷眼旁观,也不催促。   他没吭声,司机自然不会走。   许昭意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又看了看手机屏幕,接单信息前面排着几十号人,认命了。   她试探性地把手伸向车门,小心翼翼地看了梁靖川一眼。   气氛沉闷中透着点尴尬。   后者并没什么反应,低着头玩手机,像是在彻底的无视她。   许昭意因他的漠视态度,终于松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拉开了车门。   当她踏进来一只脚时,后座那尊雕像动了。梁靖川眼皮子一撩,不温不凉地看向她。   “干嘛?”许昭意被盯得发毛,僵在那儿,心里直犯嘀咕。   看看,就知道他没什么善心,果然准备好找茬了。   梁靖川勾了勾唇,忽然朝她的方向微微倾身,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些哑,掺杂着戏谑味儿。   “不是用不着我吗,骨气呢?”   “……”   搞了半天,他费尽心思让她上车,就是为了把这句话奉还? 第3章 狭路相逢   许昭意僵持在原地,微微抿了下唇,眸色有些复杂。   她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在她看来,这种挑衅行为过于恶劣,也过于幼稚,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他是小学生吗?   说他是小学生都抬举他了,说不定小学生单纯善良,不稀罕玩这一套呢。   许昭意神色变了又变。   梁靖川以为她即将恼羞成怒,但他想象中她愤愤摔上车门、冲入雨幕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许昭意猫了下腰,钻了进来,心安理得的在他身侧空位坐好。   在他的注视下,许昭意偏过头,咬了下唇,忽然低声道,“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打脸了,可以了吗?”   梁靖川稍怔,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示弱和让步。   有点意思,她不按套路出牌。   氛围瞬间微妙起来,车内的环境逼仄,往常话唠的钟婷完全处于吃瓜吃惊了的状态,难得老实地保持沉默。   车子已经摆脱了拥堵的交通,驶上高架。   一路沉默,也是一路煎熬。   “你没别的话想说?”   对许昭意过于温软的态度,梁靖川微诧地扬了下眉。   其实许昭意早在心底把他从头到尾问候了个遍,消了气。她这人活得通透,必要时候能屈能伸,坚绝不给自己找罪受。   许昭意还以为他想要自己道谢,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她都打算翻篇了,他还没完没了?   虽然嫌弃他事多,但她还是尽量维持温和态度。毕竟还要同行一路,念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份上,她决定不跟他计较。   “谢谢、感恩、劳驾您,小女子他日必当涌泉相报,来生做牛做马以孝犬马之劳。”   她嘀嘀叭叭地说了一长串,气都不带喘的。话音一落,她抬眸看着他,微微弯了弯唇:   “兄台想听哪一句?”   “是不是漏了一种?”梁靖川懒懒散散道。   许昭意心尖颤了颤,屏住了呼吸。   虽然不想承认,虽然她也没这个意思,但她几乎是瞬间联想到了“以身相许”四个字。   这人总找茬也就算了,还调戏她?   她后背绷得笔直,从头到脚都僵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活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看够了她窘迫的脸色,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要笑不笑,“我是说‘结草衔环永世不忘’,你以为是什么?”   许昭意撇开头,被刺激得变了脸色。   “神经病,小学鸡!”   “再说一遍试试。”梁靖川听得不太舒服,皱了皱眉。   许昭意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要敢于尝试。   她轻嗤了声,“这是高架,难不成您打算把我扔下去?”   话音一落,她像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一样,面色沉重地看着他。   “我提醒你啊,高速上赶人下车是谋杀,”许昭意一字一顿道,“犯法。”   梁靖川眉梢微抬,有点好笑,“还给我科普法律?懂挺多啊。”   她警惕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法盲,还是个听不懂人话、随时可能发疯的法盲。   “那你可以继续讲讲量刑。”他继续道。   许昭意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并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你什么意思?”   “如果量刑够重,也许能让我大发慈悲,忍你一路。”   许昭意的小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就不应该试图跟他交流。   -   回去的时候夜色已浓,许昭意愉快地撂下句“后会无期”,伞都懒得拿,就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幕里。   讲真的,她一辈子都不想在见到这人了。   冲完澡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她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   明天是周末,她还要去趟一中,不过不是去报到办手续,是摸底考。   燕京的高中间一直广泛流传着这样的话:“嘉博颜值逆天,一中学霸遍地,京附‘非富即贵’预备役。”   毫无疑问,一中十分重视抓学风抓成绩,甚至重视到有些严苛的地步。   别的先不提,就“入学办手续前必须先摸底考”这条规矩,闻所未闻,听着就没人情味。   舅妈刚过来叮嘱了她几句,钟婷又从放门口探了探头。   “明天考试紧张吗?”   “你又有什么迷信说法给我科普?”许昭意对钟婷的套路了如指掌,依旧低着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还真有,比如说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考前要拜考神。”钟婷摇头晃脑地说完,“一来保佑成绩,二来图个吉利。”   许昭意无语地睨了她一眼。   “当然,你就是考神,我们普通人的办法不太好使。”钟婷顿了下,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改良升级版。”   说着她摸出一个小镜子,抵到许昭意面前,“你可以对着镜子拜拜自己。”   “……”许昭意一巴掌盖在钟婷的额头上,把人推远了点,“你整天研究什么乱七八糟的?有这闲工夫怎么不琢磨琢磨学习?”   “宁可信其有嘛。”钟婷捂着脑袋揉了揉,“你要是紧张,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没什么好紧张的,反正没什么难度。”许昭意不太在意。   “没难度?”钟婷捂了捂自己心口,满脸问号,“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   许昭意确实没太当回事儿,摸底考范围无非是上学期重点内容和一些基础,对她来说根本称不上问题。   所以整个过程她都心情顺畅,十分轻松。直到在考场门口,她跟梁靖川狭路相逢——   许昭意轻松愉悦的表情凝固了,僵硬了,彻底垮掉了。   梁靖川显然也很意外,抬了抬视线,打量了她一眼。   他还没作出什么反应,许昭意快步走进了考场。   教室内的地板被微醺的阳光切割出一半光亮,窗台上放着几盆三色堇,花叶随着风摇曳。   监考老师风风火火地发完试卷,口吻严肃地读了遍考试须知,再三强调严禁作弊。   “本场考试答题时间一小时三十分钟,发卷后请尽快作答。”   许昭意完全不想面对现实,从进来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她就趴在桌子上装睡,一直到现在考试开始。   他就跟她前后桌,整个传卷过程,她头都不想回。   跟避瘟神似的。   “……”   梁靖川薄唇紧抿,面色冷淡,倒也没跟她计较。   摸底考的试卷他根本懒得答,他敷衍地填了几个选项,抬了抬视线。   许昭意坐得笔直,手下片刻不停,沙沙沙地往卷面上腾答案。   跟之前的装扮不太一样,这次她没穿JK制服,衣服中规中矩。如瀑的长发也被高高扎起,只有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她耳侧,半遮不遮地挡住白皙的皮肤,还有微红的耳垂。   梁靖川眯了眯眼,眸色暗了一瞬。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不知道她刚在哪儿蹭到了东西,颈后的衣领处有道灰尘的印。   一只小蜘蛛正缓慢的往上爬。   许昭意刚写到第二面,岁月静好的状态也就维持了十几分钟,突然觉得背后有人碰了碰她。   她身形微微一顿,没回应。   梁靖川其实想提个醒儿,可惜许昭意忽然朝前轻挪了下座椅。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试卷拢了拢,叠在了草稿纸下面。   “……”   她以为他想让她通融一下,方便作弊?   操。   梁靖川皱了皱眉,神色冷冽。   他的心底无端地升起燥意,像将熄未熄的火苗,说不清是为了哪件琐碎小事。   迅速地填了几个选项,他将卷子往桌面一扣,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考场。   摸底考并没有规定时间内不准交卷的限制,监考老师看了眼,就知道什么水平,这下连卷面都懒得翻,更不准备劝。   “还有一个小时,其他同学请认真作答。”她扬声道,多少带了点讽刺意味。   许昭意的肩膀僵了下,也没抬头看他什么表情,低头继续刷刷刷地书写。   出了个小插曲,虽然不至于她影响发挥,但她一整场考试的心情不太好。   -   刚踏出考场,许昭意便撞入一双湛黑的眼眸。轻寒薄寡的视线像是裹挟着雪粒,冻得她肌骨皆寒。   她硬生生地在门口顿住脚。   他还没走。   “欸,同学,你能不能让一下。”身后有人催她。   “抱歉抱歉。”许昭意连声道歉,让到了一边,低眸时飞快地用余光偷瞄了眼。   他该不会是因为考场没抄成,恼羞成怒想算账吧?毕竟他都被逼到提前交卷了。   许昭意心跳如擂鼓。   但她面上还是毫无波澜,像没看见他一样,从容而漠然地从他面前走过。   擦肩而过时,梁靖川冷不丁地开口,“你后背上有蜘蛛。”   “什么?”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靠着墙,半敛着视线轻嘲,“就是知会你一声,刚刚在考场,你后背有只蜘蛛。”   许昭意看他不是在开玩笑,脸色都快白了。   说起来有点丢人,但她确实很怕虫子,如果不是顾忌自己在考场外,她很有可能失声尖叫。她哪儿还敢装没事人,想都没想就要脱外套。   梁靖川倒是没料到她的反应,身形微微一顿,略微诧异。   他直起身,拽了下她的衣领,淡声解释了句,“激动什么?我当时就拎走了。”   混乱中许昭意回神,顿了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说什么?”   他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许昭意被他折腾得有点炸,也没意识到自己被揪着领子的尴尬状态。   只是两人话还没讲清楚,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断喝——   “那边的同学,把手给我撒开!”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不紧不慢地松开了手。   许昭意刚缓过神,瞥见对方的胸牌上的“教导主任”四个字,瞬间反应过来。   坏事,被误会了。   “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什么情况去办公室说,”教导主任根本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脸色铁青,“但这里是学校,不管有什么原因,你们俩在考场外拉拉扯扯,都不成体统!”   “你们俩现在去教务处等着!”   “……”   -   闹了这么一出,再想想即将去办公室赴死,许昭意着实有点恼。她辛苦维持了半天的乖顺老实形象,支离破碎。   进办公室前,许昭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梁靖川,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骂他,“同学你有病吧?”   许昭意骂完了也不解气,后槽牙无声地咬合,“你这是在摧残祖国的花朵。”   “祖国的花朵?”梁靖川眼皮子一撩,盯着她很灵性地停顿了两秒,才反问道,“你?”   怎么了?您有事吗?不服气是吗?   许昭意正预备着反问三连,忽然听到一声低笑。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这声轻笑刺耳又突兀。   梁靖川想起今天一系列的不痛快,心底那点燥意又被挑了起来。他半敛着眉,勾了勾唇。   “清醒点,你顶多是祖国的鹤-顶-红、百-草-枯。” 第4章 明目张胆   许昭意哽了一下,“咝”地吸了口凉气,几乎要炸。   “梁同学,做人善良点儿。”她勉强压不下心底的不痛快,面无表情道,“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梁靖川挑了下眉。   他回忆了遍她试卷上的名字,懒洋洋道,“许同学,我这人比较喜欢说实话,做人还是真诚点儿。”   许昭意瞟了他一眼,扯了下唇,很有个性地偏头不理。   可能是对他的打击免疫了,或者真被他惹毛了,她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直接转过身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报告!”   梁靖川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两人刚踏进办公室,教导主任劈头问了句,“你们俩哪个班的?”   “老师,我今天摸底考,还没分班。”许昭意轻声道。   身侧的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晃了她一眼。   之前她撒野的样子还跟张牙舞爪的猫似的,进了办公室,她就把那股张狂劲儿收敛干净了。   安静沉稳又乖巧,十分完美的三好学生、乖乖女形象。   反差还挺大。   显然许昭意很擅长应对,三言两语就把问题关键点出来了:   转校的,不认识,是误会。   许昭意很清楚,转学手续还没办,他俩不完全算这里的学生,教导主任也不好处理。她在办公室内费了一番口舌,又做了个“坚决抵制早恋”的口头保证,这事算是说清了。   教导主任也没继续追究,象征意义地警告了句。   “以后还是要注意,毕竟这里是学校,你们这个年纪的重心还是学习,在考场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许昭意很配合地点点头。   教导主任脸色缓和地看着她,“好了,你先出去吧,下次注意。”   紧接着他看向梁靖川,沉声道,“你留下。”   意料之内。   教导主任酝酿了半天的怒气值,的确被她化解了。不过化解的,仅仅是对她自己的怒气值。   许昭意撇清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坑了梁靖川一把。   她描述前因后果的时候很客观,并没有任何歪曲事实和添油加醋,但她清楚听者有意。毕竟梁靖川在考场前后的举动一联系,怎么看都像是——   作弊未遂,意欲恐吓同学。   “好的。”许昭意低垂着头应了声,强忍着心底的得意。   只可惜她表演功夫不到家,伪装得还欠点火候。转身时,她唇角的那抹弧度被他尽收眼底。   梁靖川有些讽刺地扯了下唇,轻落落地吐出两个字。   “等等。”   许昭意眉心一跳,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无声地偏头,瞟了他一眼。   “许昭意同学。”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将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明天开学,麻烦把我的伞还回来。”   许昭意脸色哐当当直下三千尺。   这种心情就好比她费劲地游回岸边,眼看她就要脱离苦海了,梁靖川一伸手,把她又拽回了海里。   梁靖川话音一落,教导主任脸色果然沉了三分,“你们两个人不是不认识吗?”   “……”   操,功亏一篑。   一人挨骂在线升级,变成了两人的挨训,长达四十分钟。   -   耳朵经受了大半个小时的煎熬,离开办公室时,许昭意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想跟他说,视线冷漠地落在梁靖川身上。   如果眼刀也算刀的话,他已经被她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梁靖川被她盯得心烦,拢了拢眉梢,懒懒散散道,“好歹有点交情,能不能收敛下自己怨恨的眼神啊,许同学?”   “交情?”许昭意面无表情,“一起挨骂的交情?”   “革命友谊就是要有同甘共苦的精神。”他胡扯得挺理所当然。   “你有点良心成吗?”许昭意瞪了他一眼。   “你挺有良心吗同学,刚刚倒打一耙玩得很顺手啊。”梁靖川偏过头,短促地笑了声,“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装。”   “此言差矣,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装呢?”许昭意毫无愧疚感的冷声道,“那叫演。”   “成,演技精湛,甘拜下风。”梁靖川挑了下眉,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就是心挺脏啊。”   “比不得您。”许昭意反唇相讥,“自愧不如。”   话音一落,两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许昭意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古人彼此作揖,寒暄两句“过奖过奖”、“承让承让”的感觉。   不过念头刚起,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她跟这人哪来的客套?   他们连虚伪的友好都省了,就差没直接动手干一架了。   -   许昭意出了明思楼,迎面撞上等得生无可恋的钟婷。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最近气温再次骤降,午后的天色也不怎么好,料峭的风在楼前穿过,吹得国旗猎猎作响。   钟婷穿得少,冷得直跺脚。   “可算出来了,不是十一点就考完了吗,怎么磨蹭到现在?”她在教学楼外等到快发霉了,见到许昭意忍不住抱怨到,“一中就是事儿多,摸底考还封考场,我又不考试,在外面快冻死了。”   许昭意不太想提刚才的事,扯开了话题,“说了不用跟着来。”   “那不成,你一个人来考试多没劲儿啊。”钟婷挽住她的手臂,“校门口有奶茶店,热可可特别好喝,快走快走。”   许昭意应了声,没什么意见。   几分钟后,两人抱着热可可,沿着街边走。钟婷突然伸手,扯了扯许昭意的手肘。   “对了,我跟你说,我刚刚打听到了个劲爆的消息。”钟婷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就是那天送我们回家的小哥哥,他是隔壁附中的校霸。”   许昭意实在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敷衍地嗯了声。   钟婷看她没反应,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在提谁,“就是那天你牵了好几米的小哥哥,你忘了?”   许昭意咝地吸了口气,后槽牙咬合,“您能不提这茬吗?”   “这不是重点,”钟婷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大佬是因为差点把人打死才转校的,就在寒假前。那男的被打得满脸都是血,好多人都看到了。”   听完校霸的故事,钟婷已经从“小哥哥”改口叫“大佬”了。   像是怕许昭意不信,她还笔划了两下,“最后大佬就这么拎着人衣领,把人从天台扔下去了,到现在才出院呢。”   听着就很扯。   许昭意头都没抬,冷淡地反问了句,“你确定从天台摔下去,还有机会进医院?”   “也有机会……吧?”钟婷视线心虚地飘了飘。   “还不到两个月就出院。”许昭意抬了抬眼,再补一刀。   钟婷默了半晌,点点头,“好像是有点扯。”   高中就是个中二病盛行的时期,而青春不洒点狗血就算不上青春,反正每个学校的风云人物——校霸——总有无数个传说。   其中“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半身不遂,差点弄死”这条,几乎是全国校霸通用。   其实人云亦云的玩意儿,往往跟事实有出入。再说她也了解钟婷,吃瓜也能手动添料,所以随便听听就行了,不能当真。   “欸,甭管传言真不真,反正都搞得我不敢撩了。”钟婷托住下巴感叹。   “你不是经常标榜自己为爱发电,为色牺牲吗?”许昭意轻嗤了声,“别怂,迎难而上,愈挫愈勇啊!”   “我惜命不行吗?”钟婷翻了个白眼,自己缩在一边哼哼,“就是可惜了,大佬那么帅的一张脸啊。”   听到这么一句,许昭意忍不住皱了皱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帅吗?”许昭意面无表情地自问自答,“哦,是挺帅的,就是颜值和人品成反比。”   她跟梁靖川结过梁子,自然不肯放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   “你挺讨厌大佬啊,他还送咱们回家呢。”钟婷眨眨眼,“人品没那么差吧?”   “那是你瞎。”许昭意当即又冷笑了声,“别的不说,他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的每一句话,都证明他严重缺少来自社会的毒打。”   她说得正起劲,钟婷面上的表情突然僵住。   “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的大佬,此刻就站在许昭意身后。   他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钟婷遍体生寒,她十分怀疑大佬已经开始认真考虑,应该把她俩送进医院躺一躺。   她张了张唇,实在是没敢光明正大地提醒,只轻轻碰了下许昭意的手臂。   后者正畅快淋漓,浑然忘我,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担忧,甚至借此机会放了句狠话:“下次他再惹我,我就——”   话没说完,许昭意的肩上一沉。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指骨修长而骨节分明,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你就怎么着?”梁靖川的嗓音低而沉,清晰地压在她的头顶。   很勾耳,也很挠人。   许昭意睫毛一颤,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她蓦地回过头。   梁靖川态度轻慢,清冷深邃的眸攫住她,按着她肩膀的姿势不变,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在说:   来,继续,让我看着你怎么吹牛-逼。   如果不是他按着自己肩膀往下压的动作带有威胁性,许昭意都怀疑自己冤枉了一个好人。   果然“腿长沾露水,嘴长惹是非”,老祖宗的话不无道理。   看看,多么悲壮的翻车现场。   不过许昭意并不怎么怵他。这两天她被梁靖川刺激到麻木,即便现在被当面撞破,她也生不出心虚感。   半天没听到动静,梁靖川还以为自己态度不行,把她吓到了。   “说话。”他略松了手劲,唇角弯了一下,“就怎么着?”   许昭意冷静地低了下肩,抖开他的手,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我就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梁靖川倏地笑出了声,他抬了抬视线,似乎没恼,甚至有些愉悦,“谢谢。”   许昭意大脑瞬间宕机,看他的眼神都微妙起来。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他真文盲没听懂,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胡思乱想间,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轻落落地撂下一句,“不过,我吃两个就够,都是你的。”   “……”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梁靖川不仅知道“买橘子”意味着“我是你爸爸”,他还知道反击“我是你爷爷”。   这么会接梗抖包袱,他怎么不去说相声呢?   胜负欲让许昭意极度不爽,这么多年来,她就没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过这么多跟头。所以等同于“我是你太爷爷”的回怼,她几乎脱口而出。   “哦?”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吃两个?橘子皮泡点水喝喝得了。”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凝结了。 第5章 桃之夭夭   高手过招,招招见血。   如果不是因为惜命,钟婷都想给许昭意鼓鼓掌。   换成她死都不会跟大佬硬刚的——虽说她讲述的“校霸传说”有夸张成分,但是校霸脾气差下手狠肯定是事实啊——万一大佬干架不分男女怎么办?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不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还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其实许昭意第二秒就后悔了,可惜现实不是聊天软件,没有两分钟内撤回的选项。   只能说对手太绝了。   梁靖川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无误地惹毛她,步步都踩在她的雷点上。她的胜负欲完全被挑了起来,这才反击。   许昭意眨了眨眼,大脑飞快地运转,心说要不要缓和下氛围。   胡思乱想间,梁靖川踏前一步。   许昭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又觉得丢人,最后硬生生地刹住了脚,停在了原地。   “你想干嘛?想打架吗?”她微抬起脸。   许昭意质问得其实很认真,但她是南方人,平日养成的习惯,就算是跟人生气,说话的语调还是温婉清甜。   所以这种温软语气,在梁靖川的听来,就变了性质。   不仅不像挑衅,还像是撒娇。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打量了下这位女同学的细胳膊细腿,实在不像是能叫板的料。再想想她刚刚清软勾耳的声音,他微叹了口气。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直白到冒犯。   许昭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又听到他一声叹,莫名有些心烦,脾气也就不怎么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靖川回答得很干脆,眸底依旧平静无澜,“你挡我路了。”   “什么?”   “我来买饮料。”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身后。   “……”   许昭意身形微顿,沉默地往后看了看。   是挡路了,她就挡在果饮小店正门口的正中间。   许昭意觉得自己刚刚戏多得像煞笔,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气氛微恙,鸦雀无声,压抑沉闷的空气中透着尴尬。   许昭意缩了下肩膀,低低地“哦”了声,往旁边挪开,看着很是气馁。   梁靖川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跟他还挺横,横完了还怂,仿佛他把她怎么着了一样。   “你要喝汽水吗?”他低了低视线,懒洋洋地问道。   对于大佬挨怼后不仅没生气,还要请自己喝汽水,许昭意还是有点触动的。   毕竟她从没像今天一样尖锋直刺过,口舌之争是低端局,在她看来很没劲:赢了输风度,输了是废物。所以放在往日,她连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看在他大度的份上,她决定以后对他和善点。   结果她刚在心底感动完,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轻落落的撂下四个字:   “橘子味的。”   “……”   我敲里吗!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他大度。   -   周一去学校的时候,许昭意的转学手续已经被办好了。   一中的学习氛围比其他学校浓郁,至少早自习已经临近尾声,琅琅的晨读声还气势不减。办手续的吴老师跟她母亲认识,带着她参观了学校,才领着她去找班主任报到。   班主任五十来岁,是个斯文瘦削的男人。许昭意敲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用电脑统计成绩。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吴老师明示暗示过调座位等细节问题,才放心的离开。   等人离开后,班主任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你是临城人?”   他戴着副细边眼镜,沉默寡言的样子不怒自威,看着似乎有些刻板。   许昭意稍怔,轻轻地“啊”了声,而后反应过来,“是的,我老家在那,前几天刚来。”   她不是没听清,而是没料到问题的内容。   许昭意的学习成绩优异,还不是普通的优异。她年年省级三好学生,大型比赛国奖拿到手软,书法绘画也无可挑剔。   这种学生放在哪个学校哪个老师手里,都是掌上明珠。所以大多数老师看到她的成绩单都笑逐颜开,第一件事先聊她成绩。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成绩不怎么样,在重视分数的一中,恐怕也是成绩至上。   但她这位班主任上来第一句,居然在关心她是哪里人。   许昭意恍神间,他又问了句,“在这里习惯吗?”   “还行。”许昭意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挺冷漠,对不起人家的关心,又补了句,“我适应能力挺好的。”   班主任微微颔首,“你的书本在新课桌上,位置不太好,过段时间会统一调,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许昭意回答得挺干脆。   虽说跟吴阿姨打招呼时说的不一样,但她不太在意座位在哪儿,反正又不近视。她不需要搞特殊。   班主任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淡淡笑了笑,简单地介绍了下情况,“我姓徐,徐培林。以后教你的语文课,也是你的班主任。”   许昭意还以为重点要来了,但他只有这几句话。   “今后在这里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消磨时间,有什么不适应的告诉我。”   许昭意没想到他的话真这么简短,恍惚了两秒,点点头。   “好。”   “去班里报到吧,顶楼西头,下节课我再过去。”班主任朝她摆摆手。   直到从办公室里退出来,许昭意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位班主任,和她想象的截然相反,虽然看着严肃到刻板,但他性格其实很酷。   人还有点暖。   -   “梁哥,醒醒,借根数据线?”   赵观良从前桌扭过头,撞了撞梁靖川的肩膀。   梁靖川昨晚跟朋友聚会,几乎通宵。他现在正睡得熟,刚攒起来的那么一丁点睡意,被赵观良搅得烟消云散了。   他闭着眼睛往背包里摸索了两下,将数据线丢了过去。   “梁哥,借个充电宝?”   隔了不到半分钟,赵观良再次推醒他。   梁靖川眼皮子一撂,捞起充电宝就撂过去,刻意压低的嗓音喑哑。   “滚。”   物件不小,和桌面相接,沉重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周遭的人注目。   但没人敢吭一声。   教室内鸦雀无声。   高一二十班现在正上自习,体育老师请假,可能是刚开学的缘故,也没有其他科目老师占课。所有人都在规规矩矩地翻书写字,偶尔有交谈的,声音也压的很低。   这么安静的氛围当然不是一中学风浓郁的功劳,至少不全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最后一排睡着的梁靖川。   梁靖川也刚来,他是十分钟前进教室的。   二十班前一秒人声鼎沸,后一秒满坐寂然。没别的,谁让这江湖遍地是大佬的传说。大佬人还没到,往日的光辉事迹已经在一中广为流传了。   二十班在顶楼,没人想知道摔下去什么感觉。所以在梁靖川推门进入、拉开新桌椅、丢下背包、趴下睡觉四个步骤进行中,所有人安静如鸡,甚至一直保持到现在。   只有从前就认识大佬的赵观良,还敢没事找事打扰人睡觉。   这种安静保持到第二位转校生进来前。   在许昭意推门而入后,一片死寂的二十班才激起了点动静。   她是最近校内风云的另一号人物了,不过她是正面的。她品学兼优又长得漂亮,虽说女生不屑一顾,但男生格外激动。   许昭意没理会其他人的视线,四下看了眼,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两套新课桌:   外面还空着,里面有人了。   里面坐着的是梁靖川。   “……”   许昭意突然就淡定不起来了。   她生平第一次因为“总撞上某个人的孽缘”而感到绝望。   许昭意在门口站了很久,虽说进班之前,班主任就给她打过“位置不好”的预防针,也承诺过段时间调位,但她还是十分抵触。   班内的同学面面相觑,还以为新来的转校生也畏惧大佬的威名。大家虽然十分同情,但没人打算自我牺牲,提议换位。   忍忍,再忍忍。   许昭意深吸了口气,背着包平静地走过去。   她想装作他不存在,但是走到座位前,看到他的东西还没整理,新书乱七八糟地都堆在她的桌面上,她冷笑了声。   行吧,还是忍不了。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了戳梁靖川的胳膊。   梁靖川没反应,一言不发且一动不动,像尊僵硬的雕像。   许昭意耐着性子,再次戳了戳。   这次大佬动了,不过反应十分暴躁。   “操-你妈赵观良,没完没了了是吧?”梁靖川微拢的眉梢透着点不耐的意味来,喉结没忍住上下滚了滚,“你丫什么毛病?”   周围的人以为即将有血腥场面出现,大气都不敢喘,恨不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前桌的赵观良无辜地回头,举手作投降状,朝旁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不是自己。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视线触及许昭意,他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语气意外的平静。   “不想坐外边?”   大佬没生气,还在和新同学商量——这个诡异的认知让教室内的氛围微妙起来。   可惜新同学不给面子。   许昭意没有搭腔,只垂了垂眼睑,迅速地将桌面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清出来。   然后她拢着多余的新课本,“哐哐哐”三下码齐,搬回了梁靖川的桌面。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周遭的气压又低上三分,前面几排终于有人忍不住,低下头来小声议论。   “牛-逼,学神就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学神不怕死。”   “你懂个屁,这就是来自学神的决心——”   “誓死与反派势力划清界限。”   作者有话要说:  当婚后意见不合——   许妹:梁靖川你笑什么笑,我真的生气了看到没,我!生!气!了!   梁哥(ost):……操,我老婆撒娇好甜。   反复强调生气——来自说话清甜的南方妹子的最后倔强。   P.S.文中“真正的勇士!不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还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玩梗,来源鲁迅文章。   【本章红包50】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鸢 15瓶;皓月须赊 5瓶; 第6章 薄荷沙冰   前排八卦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教室就那么大,基本都听到了。   脱口而出后那人也后悔了,胆战心惊地把头埋在书里,甚至想咬舌自尽。   多什么嘴?   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学霸还没被大佬送进医院,他可能先躺进医院了。   梁靖川唇角无声地弯了下,眼皮一抬,懒懒散散地看她,“你没话说?”   这话听着其实挺像威胁。   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但他的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略。   许昭意倒没在意,眨了下眼,纤细的手指从两人桌沿之间做了个划线动作。她还真就敢顺着他的话认真回答了。   “我不喜欢别人占我地方或者碰我东西,以后别放我桌子上。”   场面太劲爆,前排窃窃私语的声音刚刻意压低,又忍不住高了起来:   “我操,牛逼,现在是互放狠话环节吗?我是先点赞还是先点蜡?”   “我看不透了,学神在玩挑战极限吗?”   “不,挑战底线。”   “没了?”梁靖川似笑非笑。   “没了。”许昭意点点头。   梁靖川嗓音里挂着笑意,说了句“行”。   他好耐性的样子像是错觉。分不清他是没睡醒,还是真的没脾气。   这场面,气氛很微妙。   周遭看戏的同学都愣了神,实在想不透这两个人,前一秒还不对付,后一秒怎么就友好交流上了。   许昭意太阳穴突突地跳。   说不上哪里不对,她就是浑身不自在,莫名有种被他戏弄了的感觉。反正不管她是不是生气或者挑衅,他都当做闹着玩。   他就跟……哄小孩似的。   好在下课铃及时地响起,她撇开视线,忽略掉那点别扭感,全然当做没发生过。   刚落了座,前排赵观良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欸,小仙女,还记得我吗小仙女?”   赵观良指指自己,“上次没自我介绍,赵观良。”   许昭意对“小仙女”这称呼几乎过敏,身形微微顿住,抬了抬眼。   周末撞见赵观良的时候,他还是个染着奶奶灰的酷哥,可能被学校勒令染回来了,现在看着规矩多了。   形象上虽然差别很大,但是他话唠到让人心烦这点,许昭意记忆深刻。   “记得。”许昭意应了声,实在受不了他的称呼,“不过你别这么喊我,听着别扭,我叫许昭意。”   “好的,小仙女。”赵观良点点头。   “……”   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许昭意彻底放弃了交流,偏头看了梁靖川一眼。   其实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但后者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懒洋洋地撂下一句。   “早上被门挤过了。”   “梁哥你能不能善良点!”赵观良痛呼疾首,“小仙女都要跟你划清界限了,你还同仇敌忾?”   许昭意睫毛轻轻一颤,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睑。   “少贫。”梁靖川不耐烦地摆摆手,趴下继续睡觉。   趁着课间,许昭意闷头迅速的整理东西。   推开书本的时候,铅笔从桌面滚落,掉到了桌子缝隙里。   许昭意往外拖了下桌子。   刚挪了一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桌沿上,牢牢地卡住了桌面,力道大的惊人。   “过分了啊。”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低沉的嗓音散漫,“你几岁了,还玩三八线?”   他的嗓音很抓耳,还带着初醒的倦意,几乎点准了声控的死穴,很挠人。   许昭意抓着桌沿用力拽了下,他的手劲太大,桌子硬是没什么反应。   纹丝不动。   “你也挡到我了。”许昭意也没撒手,跟他僵持着。   “嗯?”   “我的笔掉缝隙里了,”她弯了弯唇,朝他微微一笑,“我就是捡支笔。   “……”   梁靖川有些意外。   他忽然低笑了声,很轻,很淡,似乎并不在意被她噎了一句。   -   隔天清晨,许昭意一回班级,就扫到自己课桌似乎被碰过。没太变样,但桌上的课本往里挪动了点,桌洞里的考试袋也滑了出来。   “谁来过我座位了?”许昭意有些反感,微微蹙眉。   “隔壁班何芊芊来过吧,”前排有人犹豫了几秒,好心提醒道,“可能她没太注意,才撞到了。”   许昭意看到对方微妙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底——   十有八-九是为了早读后的开学典礼。   她压根没见过何芊芊,不过昨天钟婷就逮着她科普过。开学典礼有学生代表演讲,按往年惯例,名额应该是去年榜首何芊芊的,结果昨天敲定了空降的许昭意。   虽然许昭意不在意,但对其他高中女生来说,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不平衡在所难免。   用不着她确认,赵观良就不怕事大地挑明了。   “神他妈没注意。估计是看咱们小仙女不爽,趁着堵梁哥送东西的机会,没事找事。”赵观良低着头在桌洞里玩游戏,冷笑道,“不就是个演讲吗?宝贵的跟什么似的,又不是咱们小仙女抢的。”   脏字滚出喉管,赵观良才觉得有损自己形象,回过头来咧嘴笑了笑。   “小仙女不用管她,她就是一学婊,全方位被你吊打,气到只会撞桌子挠墙。”   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许昭意没打算计较。正好上课铃响,梁靖川踏着铃声进的教室,话题到此为止。   早读课被化学老师占了。   二十班单元测试成绩不理想,化学老师气势汹汹进门,试卷往讲台上一砸,火气还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原本期待借开学典礼摸鱼的学生,都收敛了,一整节课老老实实,拖堂都没敢吱一声。   等化学老师前脚踏出去,教室内瞬间怨声载道。   “最毒妇人心啊,拖堂就是嫌咱们班命长啊。”   “快走快走,刚被骂了一节课,去晚了报告厅,‘炫迈’还得逮着你立典型。”   班里的学生就风风火火地往外冲,几乎是拎起笔记本就走,连桌面都没心思清理。就连平时毫无时间观念的几个人,也积极起来。   “‘炫迈’是谁?”许昭意随口问了句。   “咱们教导主任,批评人的时候跟吃了‘炫迈’似的,根本停不下来。”赵观良边说边翻自己桌洞,“哪天见识到了你就知道了。”   许昭意心说自己太知道了。   前两天拜某位梁姓热心市民所赐,她在教务处被骂了大半个小时,耳朵都快起茧了。   说话间赵观良终于倒腾出一个笔记本,磕碜得被狗啃了似的。   “我先走了啊,你们俩也快点吧。”他朝门口方向扬了扬下巴,“上次五班那谁,迟到就收获了全校通报批评,我快窒息了。”   说话间门口有人喊了句:   “许昭意,门卫那边家长找你。”   许昭意稍怔,略微诧异地抬头。还没看清是谁在叫自己,人已经没影儿了。   几乎没有思考,她就跑下了楼。   可惜门卫处的接待室空无一人,保安从监控室里探头,“有什么事吗?”   “有人跟我说家长在这,让我过来。”许昭意往校门口看了眼。   “今天没有家长探访,你同学是不是搞错了?”保安也很奇怪。   “应该没搞错,我打个电……”电话拨出去的瞬间就被掐断,许昭意蓦地清醒过来:   她父母都忙,母亲甚至在国外,怎么可能现在过来,而且连电话都没打。   被耍了。   刚刚心底那点兴奋和小雀跃突然就被冷风吹散了,失落全然盖过了恼怒,她甚至没心情追究是谁恶作剧。   许昭意深吸了口气,将情绪压了回去。   快迟到了,来不及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她抱着演讲夹往回赶。   学校的小礼堂在最西北角,还隔了操场和篮球馆,许昭意几乎是一路跑着过去的。   隔了老远,她就看到不紧不慢的梁靖川。   “你怎么还在这儿?”许昭意边跑边诧异地看着他。   “没劲,不着急。”梁靖川短促地笑了声,“至于吗?”   “至于。”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学生生涯就没通报批评过,还是为了迟到这种低级错误。”   “那你刚刚怎么不着急?”梁靖川懒洋洋地问了句。   许昭意表情僵硬了一瞬,没搭腔。   看她陷入沉默,他也没追问。   “其实也挺好,没犯过低级错误的学生生涯不完整。”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今天破个例,丰富人生阅历,增加老来谈资。”   许昭意本来跑得就很累,一口气卡在了喉管里,心底的燥意被他燎得直往上窜。   “……你闭嘴梁靖川你快闭嘴吧。”   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   她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他不满在乎的态度,还有没完没了的歪理气死。   “别着急。”梁靖川扫了眼她郁闷的样子,轻轻一哂,“今天能不能混过去,主要看你。”   这话说得含糊不明,不过许昭意没心思听他瞎掰扯,也懒得再问。   迟到三分钟,报告厅内学生已经坐好,激昂的进行曲盘旋在礼堂之上,许昭意基本能想象出来,他俩一进去就是重点目标。   许昭意微叹了口气。   “报告。”   话音刚落,她腿弯的某个位置,猝不及防地被人碰了下。   力道很轻,但位置好巧不巧的是个穴位。酸麻的感觉瞬间从腿弯窜到脚心,瞬间蔓延了整条腿。   许昭意差点跪下去。   一句“操-你妈”几乎要滚出喉管,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许昭意保持理智忍住了。   梁靖川清朗的声音格外清晰:   “报告老师,她身体不舒服,刚去医务室,来晚了真的不好意思。”   许昭意突然会意,她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表情虚弱地捂住了腹部。   也不全是靠演技,她动都不敢动,现在都没缓过劲儿。   生病的理由加上好学生光环加持,确实有效果。前一秒还在门口训人的年级主任,果然忽略了迟到的问题。   “要紧吗?”   “没事老师,我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行。”许昭意勉强笑了笑,眼刀冷冷地往梁靖川身上扫。   虽然装病的主意可行,但他明明可以提醒她配合演戏。许昭意越想越觉得,梁靖川有蓄意报复的嫌疑。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靖川身形微顿。   他略略垂眸,睨了她一眼。   小姑娘正气恼到质快要壁分离,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无声地做了个嘴型:   你大爷的梁靖川。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隔了段距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她的发顶,朝下轻轻压了压,像是在安抚性地摸头。   早春浅淡的阳光从他身后劈落,他勾唇的样子很邪气,慵懒低哑地开口。   “乖,爸爸爱你。”   许昭意全然不吃他那套,嫌弃地咝了声,歪了下头躲开他的隔空安抚。   “滚,”许昭意起了身,反驳时含讥带俏,“你不配有我这种绝世可爱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许妹:来,榴莲还是键盘,挑一个吧。   平时许妹可可爱爱,今后意姐教你做人。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啦 7瓶;Gxxxxxxxxl、Seiichi 1瓶; 第7章 洛阳纸贵   梁靖川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反驳,跟在她身后,疏疏懒懒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来得晚,两人的位置还挨在一起。梁靖川像是自带消声功能,所到之处一片死寂,刚刚还有人在低声议论,现在鸦雀无声。   许昭意落了座,打算临场前熟悉一遍演讲稿,再去后台。只是刚翻开演讲夹,她稍稍怔住。   演讲夹内空空如也,事先贴好的稿件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了。   “怎么了?”梁靖川视线顿了一下,眸光停留在她脸上。   “演讲稿丢了。”许昭意抿了下唇。   “落在教室了?”   “不可能,我没碰过。”许昭意微微蹙眉,她垂了垂眼睑,隐去了眸底的情绪。   她突然想到课间那点小插曲。   今天早晨到校,她就把稿子在演讲夹里固定好了,中途就出去了一趟。她回来后化学老师突击补课,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看。   照前桌的说法,就一个人来过她的位子,隔壁班那个何芊芊。   除了丢稿,还有差点害她迟到的恶作剧,她并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   不过没证据的事儿,而且她马上要上场了,现在追究于事无补,毫无意义。   “要不然……”梁靖川正要说什么,偷听了一耳朵的赵观良从前排探头。   “真找不着了?”赵观良忍不住提议道,“要不我现在去老徐办公室,给你随便打印一份应应急?”   莫名被打断的梁靖川扯了下唇角,面上非常温和,近乎微笑。   “来不及了,我得去后台了,就这样吧。”许昭意压了下唇角,语调冷淡。   她十分平静地合上了演讲夹,随手撂到身侧,什么都没拿,直接起身朝后台走去。   “她真不要了?”赵观良晃了晃正在搜索演讲稿的手机,看傻眼了。   梁靖川没搭腔,懒懒散散地朝他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怎么?”赵观良不解其意,回头得瞬间差点被吓掉魂,安静得都像被命运扼住了后颈。   年级主任司空见惯,连当场批评都省了,直接将他手机抽走,“散了会去教务处。”   等人走远了,赵观良立刻炸了,“操,我仿佛看到了半小时起步的批-斗在朝我招手。”   “还有两千字检讨。”梁靖川眼皮子一撂,嗓音散漫地补了一刀。   “……哥,我没得罪你吧?”赵观良从头到脚像雷劈了一样。   说话间,进行曲终于随着渐暗的灯光停了下来。咔哒一声,演讲台上的灯光亮起。许昭意站在那里,周身像镀了圈毛茸茸的光。   她伸手轻抬了下话筒,干净的声音从音响清晰的传来,“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很荣幸……”   开学典礼八百年不变的流程让人昏昏欲睡,但不得不说,她游刃有余的时候,实在是抓眼。   “小仙女厉害啊,临场脱稿一样出风头,难怪招人嫉妒。”赵观良啧啧感叹,“现在的女生怎么那么小肚鸡肠啊。”   “谁?”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何芊芊,巧了,就是刚出去那女的。”赵观良指了指往过道这边走的女生,简略地说了遍过程,“欸,我估摸着稿子丢了也跟她没跑。”   二十班的位置靠近后门,边上这条过道是进出礼堂的必经之路。   梁靖川勾了勾手指,低声说了句话。   很简短的一句,全程不超过十秒。何芊芊僵硬在原地,咬了下唇,脸色刷白了。   她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半天,直到他冷淡又不耐地摆了摆手,才回了自己位置。   掌声雷鸣时,梁靖川跟着鼓鼓掌。隔着大半个礼堂,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   有那么一瞬间,周遭像是安静了下来。和篮球场外她茫然抬眸时的无措截然不同,此刻她游刃有余,自信而从容。   许昭意微顿,顷刻挪开了视线。   “牛逼啊,老徐昨天放学才把演讲稿给你的吧,小仙女你居然背下来了?”等许昭意回到位置,赵观良非常卖力地吹彩虹屁,“您是什么神仙大脑!”   宇宙第一意吹出马,许昭意的光辉事迹已经在全班传开了。正抽查人数的班长徐洋凑过去,羡慕的语气微酸。   “学霸这么拉仇恨的吗?”   “你听他胡说,”许昭意摇摇头,“我就拿到手的时候看了眼,一遍都没看完,怎么可能背下来?”   “那你刚刚在台上背的是什么?”徐洋不太能理解。   “现场瞎扯。”许昭意无可奈何地笑笑,“你就当写命题作文,反正大家不会细听,不可能逐字逐句挑刺,没什么难度。”   “……但是这更拉仇恨了。”徐洋唇角微微抽动。   -   整场流程下来,底下学生听得头昏脑胀,回到教室还要开班会,一个个趴在桌面上直打呵欠。   徐培林端着自己的小水杯,前一秒还跟隔壁班主任说笑,后一秒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耽误大家的自习时间,简单地说几件事。”   内容无非是近期的纪律和学习,徐培林跟大多数班主任不太一样,话十分简短。   用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强调完,他就将话题引到了欢迎新同学上,“剩下一点时间,认识一下新同学,你们互相熟悉熟悉。”   徐培林也不掺和,开了个头,就端着自己小水杯慢腾腾地走了。   本就安静的教室气氛又沉了三分,有同学用余光偷偷瞄了眼后排,往桌子上趴了趴。   没人敢起这个头。   许昭意倒是猜得出来,侧过脸盯着梁靖川看了几秒,后者不动如山,完美地发挥了“女士优先”的风度。   她微叹了口气,也不指望他主动,率先起身去了讲台,刷刷刷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许昭意,白日昭只的昭,意义的意。”许昭意停顿了两秒,实在没什么好说,“请多多关照。”   在一片掌声里,她扫了眼梁靖川。   后者连讲台都懒得去,上下嘴唇一碰,冷淡地念了遍“梁靖川”,比她还言简意赅。   但是二十班的同学似乎十分感动,特别捧场地鼓掌。   许昭意回位置的时候,甚至听到了一句发自肺腑地感叹——“你有没有觉得大佬比想象中的平易近人?”   这也叫平易近人?疯了吧都?   许昭意觉得难以理解。   其实这两天二十班同学对转校生的好奇心只多不少,虽然看着似乎跟想象中的温和,但没人敢过来瞎凑热闹。   “我叫徐洋,是班长,”徐洋挠了挠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我,一定帮忙。”   “我叫姚岁岁……”一个小个子的女孩温吞吞地站起来。   氛围还有些诡异,不过自我介绍一开始,教室里的氛围活络了点,一直持续到课下。   趁着梁靖川出去,许昭意拉住徐洋,朝墙上指了指,“班长,我还真有问题,墙上贴的那张小组计分表是什么?”   徐洋看了眼,笑道,“哦,那是互助小组计分表。”   怕她听不懂,他多解释了几句,“咱们班有‘结对子’的传统习俗,就是互帮互助小组,学习好的带学习差的。因为就你跟梁同学是转校过来的,所以直接被安排到一组。”   “互什么?什么助?我跟谁?”许昭意选择性失聪,冷笑着叹了口气,“欸,我怎么突然就失去了听力理解能力?”   “不用如此绝情吧小仙女?”赵观良从前桌回头,忍不住笑,“我觉得你对梁哥有什么误会,同学之间还是要乐于助人,都是朋友。”   朋友你妹。   谁朋友会挖空心思捉弄人,连迟到这个机会都不放过?   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许昭意对梁靖川实在不爽,冷哼了声,“姐姐向来自私自利,乐意独来独往。反正我没时间,没心情,没精力。”   许昭意回绝三连的时候,折返的梁靖川抬了抬视线,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回了座位。   周遭气温骤降,徐洋快被刺激得心脏骤停,他总觉得接下来有血腥场面,浑身起鸡皮疙瘩。   等了半天,无事发生,他才小心翼翼地提醒最后一句,“不过互助小组考核记入评优评奖标准。”   许昭意觉得难以置信,“这是什么弱智规定?”   “本校奇葩传统之一,虽然我也理解不了。”徐洋无奈地耸了下肩,摇摇头。   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不过许昭意越想越觉得,她的同桌可能是个拖后腿的。她下巴搭在手臂上,慢悠悠地偏过头,忍不住瞄了眼。   几乎是瞬间,她被他桌上的摸底考试卷吸引了注意,大片空白的试卷上,一个十分刺眼的分数——   37   许昭意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差点心肌梗塞,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刚刚的想法。   不是可能,她同桌一定是个拖后腿的!   37,多么不可思议的分数!在“满分一百五、选择占大头”的情况下,她的同桌是热衷于创造奇迹吗?   就算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两脚,也不至于这么惨好吗?   许昭意难以接受现实,神色复杂地盯着刺眼的“37”看了半晌,咬了下牙。   “梁同学?”她挂着微笑戳了戳梁靖川。   后者显然还沉浸在她的拒绝三连里,眼皮都没掀一下。   “梁同学,我想过了,”许昭意尽量用亲切的语调,苦口婆心,“本着同学间团结友爱的精神,我觉得我有责任、有义务、也有必要把你的成绩——”   面对她春风般的温暖,梁靖川严冬一样冷酷无情地掐断了她的话。   “不需要。”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嘛,”许昭意勉强维持着耐心,循循善诱,“免费课后辅导了解一下?”   “没时间,没心情,没精力。”梁靖川将她的话原样奉还。   “……”许昭意被噎了一下。   “ 忠言逆耳,你怎么能这么固执呢”她深吸了口气,继续忍辱负重,“你看啊,如果学习不好,有的人露宿街头了,有的人沿街乞讨了,有的人—— ”   “有的人,比如我,”梁靖川眼皮子一撩,截断了她的话,“学不好就只能继承家业。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撇开眼,深吸了口气压住了情绪,在心底骂了句:   操,算你狠!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梁哥试卷第一眼——   许妹: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本章红包50】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赞宝贝、Seiichi 3瓶;举颗栗子吧、旎.、略略略、Gxxxxxxxxl 1瓶; 第8章 年少轻狂   许昭意默默记仇,趴在桌子上,一整天都懒得搭理他。   临近放学,学委往大屏幕上投影了作业整理,教室内埋怨声此起彼伏。   “苍天啊,灭绝师姐是把一周量的作业布置上去了吧?不就是考试不理想嘛,不用这么残忍吧?”   “化学课代表呢?出来受死!”   许昭意还在奋笔疾书,抽闲往旁边瞟了眼。   梁靖川只带了一部分作业,背包相当单薄,就快把“不想写、写不完、随便吧”的意愿写在脸上了。   看看,果然存在即合理——   难怪他考37。   梁靖川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过来送东西,许昭意不胜其烦,有些无语。   其实同桌以来,两人还算相安无事。一个不主动招惹,一个不主动搭话,没事全靠眼神交流。   虽说学校贴吧和匿名群已经起了高楼,“学霸和校霸关系恶劣”的传闻,闹得一中人尽皆知;但是许昭意乐得清净,甚至想给梁靖川的表现鼓鼓掌。   唯一让她烦的,就是每个课间给梁靖川送零食的女生,实在太吵了。   为传闻对他避之不及的很多,但为颜值趋之若鹜的也不少,至少塞情书送东西的人从不缺席。   梁靖川压根没收过,回回直接往垃圾桶里送。后来他孝敬垃圾桶前,赵观良就很自觉地直接抱走了。   许昭意不理解送零食的行为,毕竟每次都被梁靖川贡献给垃圾桶。   难道真有人觉得,成年累月送就会很有效果?   参加“感动中国”吗?   胡思乱想间,许昭意倒是记起清晨的事了。   “对了,早晨那个谁,是叫何芊芊对吧?”许昭意推了推前桌,“她在哪个班哪个位置?”   “就咱们班隔壁,中间第三排。”赵观良以为许昭意因为早上的事儿不爽,“你还想把人打一顿啊?”   许昭意弯了弯唇,轻笑了声,“没有的事,我认识认识新同学。”   “别了吧,”赵观良有点于心不忍,“梁哥刚跟她友好交流完,我看她已经快哭了。你要是再去认识认识,妹子多惨啊。”   许昭意稍怔,“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你上台那会儿,欸,说曹操曹操到,门口那个。”赵观良眼尖,示意她看身后,“她怎么又来了?”   许昭意还没去找何芊芊,后者先找上门来了。   并不是找茬,是道歉,而且上来就直奔主题。   “对不起,今早的事是我做错了,我给你道个歉行吗?或者你想怎么解决都行,就是这件事能不能……”何芊芊咬了下唇,声音低了低,“能不能别闹太大?”   “我跟你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人挺匪夷所思。”许昭意并不是个计较的人,“这次你道歉了就算了。但是同学——”   她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下一次。”   许昭意本以为这种素不相识也能害人的,都是高段位绿茶,很难缠。结果对方连敷衍都没敢,全程在小心翼翼。   意料之外,事情解决得出奇的顺利。   回到座位左思右想,许昭意也没猜出里面的门道。她已经开始考虑,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了。   “梁靖川跟她说什么了?”   “这我哪儿知道。”赵观良刚拿了五杀,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可能是,放学后别走?”   “……”   -   困惑持续了整整一夜。   许昭意实在太费解了,昨天记仇的事也就抛诸脑后。梁靖川一进教室,许昭意的心就揪起来了。   她自个儿安静地写了会儿笔记,最后冷漠输给了刨根问底的心。   “同桌?”许昭意偏过头来,拿笔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亲爱的同桌,亲亲亲亲爱——”   “亲几下都没用,有事说事。”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   许昭意微顿。由于实在太好奇,她对他占便宜的行为自动免疫,“你昨天把何芊芊叫住了?你找她做什么?”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欸,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把人怎么着吧?”   梁靖川将背包撂下,懒懒散散地回了句,“哪儿能啊,我遵纪守法好公民。”   许昭意无言以对。   前排赵观良啧了声,怎么听都觉得,梁靖川这句话和许昭意昨天的“没有的事,我认识认识新同学”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俩怎么不组合去说相声呢?   “怎么,难道我看上去不友好?”梁靖川眼风掠过她,问得还蛮认真。   其实他真算不上凶残,他就夸了何芊芊一句:你监控里的身影真漂亮。   无威胁,无把柄,但耐不住对方做贼心虚。   “友好友好,您可太友好了。”许昭意很给面子地附和两句,总觉得太扯,“所以人家快哭了,是被你的友好感动的?”   梁靖川似乎蛮认同她的胡扯,勾了勾唇,轻落落地撂下一句,“你说得很有道理。”   “……”   我信了你的邪。   跟一个人唱反调唱久了,会养成习惯,对方说一句就忍不住想反唇相讥。   许昭意懒得回敬,轻哼了声表示不稀罕听,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了一步,赵观良从前排回头,双手合十央求道,“江湖救急,妈的太多了,老子实在编不下去了。”   “又想抄作业?”刚拒绝施以援手的同桌宋野嗤之以鼻。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呢?那叫借鉴!”赵观良怒而拍桌,义正言辞道,“不懂你就别瞎比叨。”   说完他恳切地看向许昭意,“共享作业了解一下,小仙女?”   昨天布置的化学作业确实超标了,成绩好的熬夜勉强做完,成绩差得连抄带编。   许昭意将作业丢给赵观良,后者眼尖地从梁靖川桌面上拎起两套卷子,幸灾乐祸。   “梁哥,你昨天也落作业了吧?除了习题册,还有卷子呢。”   “写不完,懒得带。”梁靖川言简意赅。   “我操,灭绝师姐的课你也敢不完成作业?”赵观良照着许昭意的作业奋笔疾书,“你要不要一起抄?建议你连抄带编也得填上,不然她肯定当你故意找茬。”   “连抄带编有什么意义?”梁靖川懒洋洋地反问。   许昭意记笔记的手一抖,这话听得她有些震惊。   敢情他还是个有底线有追求的校霸呢?   但是大哥您看看自己的卷子,看看上面刺眼的37,这是您的台词吗?   “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咱化学老师就是看着年轻漂亮,这姐们平时可太暴躁了。”赵观良好心地劝解道,“反正你敢不写她的作业,她一定在线教做人,灭绝师姐真不是喊着玩的。”   赵观良一语成谶。   课前几分钟化学老师就把作业检查了遍,查完面无表情地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摔,“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为我学吗?”   全班同学安静如鸡。   “自己考出什么成绩自己不清楚吗?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我讲过三遍,就在这个位置。”化学老师敲了敲右边的黑板,冷笑,“我告诉你们,如果黑板能成精,它都能上一本。”   她喝了口水,继续炮轰,“就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居然还敢不完成作业。你们要上天吗?”   没人敢应和,话虽然是对全班说得,不过意有所指。毕竟全班只有梁靖川一个人这么“实诚”,写到哪儿算哪儿。   果然,化学老师的矛头第二秒就指向了他,“梁靖川同学,请起立。你卷子上的大片空白,是留给老师的做吗?”   梁靖川慢慢悠悠地站起来,“作业太多,没写完。”   许昭意手指微抖,黑色签字笔在书页上划出一道难看的痕迹。   “那怎么其他同学都完成了,就你完不成?”化学老师脸色铁青。   她执教生涯就没遇到过这么敢接茬的学生。   梁靖川面色依旧平静,嗓音依旧清朗,“因为熬夜影响效率,抄作业和题海战术毫无意义,浪费时间,不如不写。”   许昭意屏住了呼吸,在桌子底轻轻扯了下他的校服衣角。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   也不知道他是没领会她的暗示,还是故意找茬,他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而且老师,你昨天布置的作业有很多重复的题。”   “行,效率。”化学老师被气到发笑,“那梁靖川同学,你来念一遍答案,告诉老师什么叫效率。”   “老师,我还没做。”梁靖川抬了抬视线。   “我知道你没做,我让你念答案,”化学老师冷着脸重复道,“读一遍题意,念一道答案。”   化学老师铁了心让他现做现答,空书念答案了。   虽然有点为难人,但闹了这么一出,她面子上不好看,有心借此机会杀一儆百。   许昭意做好的卷子还没掀开,先听到一声厉喝,“同桌把自己卷子收好!”   这声断喝成功地把底下所有施以援手的小心思给绝了。   万众瞩目下,梁靖川漫不经心地拿出自己空白的试卷,平静地开始读题意。   “第一题,《本草纲目》记载:‘烧酒,其法用浓酒和糟人甑,蒸令气上,用器承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这里用到的实验方法可用于分离——”他扫了眼选项,几乎没思考,“选D,溴苯和苯。”   答案正确,虽说他有瞎猫撞到死耗子的嫌疑,但所有人下意识地跟着松了口气。   梁靖川继续往下念。   这场面可太刺激了,周遭鸦雀无声,心都跟着他读题做题起起落落,时刻等待着他出错,灭绝师姐爆发。   不过梁靖川的运气似乎很好,从开始后就没给化学老师批评的机会。直到从第三道题开始,底下有异议。   “这道题是不是错了,我选项怎么跟他不一样啊?”   “我操,我更绝,我跟你们俩都不一样。”   “他的答案正确,”化学老师僵着脸冷言,“继续。”   教室内窃窃私语声不绝,小范围的骚动,开始又擦又改。   许昭意略微诧异地抬眸。   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清冷的侧脸和漂亮的下颌线。他半垂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拿着试卷,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他自始至终从容而沉稳,但轻慢的意态,有种说不出来的邪气。   “第七题,莽草酸可用于合成药物……”   渐渐地,不仅是许昭意,基本教室内所有同学都发现不对劲了:   一两道蒙对那叫运气好,都他妈蒙到第七题了,居然还没出错。   他是欧皇吗?   化学老师显然也有这样的困惑,脸色凝重地站到他身边。她拿着梁靖川其他作业翻看了半晌,也没叫停。   全班鸦雀无声,渐渐陷入死寂。尽管难以置信,但梁靖川整套试卷的正确率实在高到离谱。   从头到尾,万无一失,游刃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  你梁哥从不知道什么叫年少轻狂,只知道胜者为王(狗头)   不!准!说!杰!克!苏!   因为改编自真人真事,我们班L姓大佬因不想熬夜,写不完作业,还不屑抄袭和糊弄。同学苦劝无果,然后化学课上他果然被叫起来,空书念答案。大佬从头到尾正确率百分百,自此一战成名,晋升为化学老师心尖宠。   所以说,生活远比你想象得苏。   P.S.   文中题目源网,勿较真。   【本章评论,红包50】   ——————————————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松呀、南烟 10瓶;kk要吃糖 6瓶;Seiichi、略略略 1瓶; 第9章 且听风吟   梁靖川的字迹确实不尽人意,但答案的正确率太绝。化学老师翻了几页基础练习,面色稍霁。   全班悄无声息,视线有意无意地往最后一排瞟。   “很好,请坐。”化学老师倒没有故意刁难,只是笑笑。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维持了半天噤若寒蝉状态的二十班同学,差点就克制不住激动的心,给梁靖川鼓掌了。   刚蠢蠢欲动,化学老师转过身来,依旧疾言厉色,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我说的‘很好’是他很好,不是你们。”   “你们要是有这个本事,上课抱着毛毯睡觉我都欢迎,不过既然都是凡夫俗子,那就拿出红笔,我们继续上课。”   班内学生们嫌弃地“噫”了声,不情不愿地继续学习。   等到下课铃如愿响起,化学老师前脚踏出教室,赵观良率先一声哀嚎。   “梁哥,说好的好兄弟同甘共苦共进退呢?你居然叛离了,游手好闲组织今天就要开除你!”   高一二十班同学的内心近乎沸腾了,但明面上依旧没人敢去套近乎,只有群内消息刷地飞快。   “我操,大佬牛逼。”   “校霸居然在化学领域封神了我的妈,我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对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灭绝师姐本质双标,上次课上挑衅的,30圈长跑加五千字检讨。”   “你错了,灭绝师姐介意的不是上课挑衅,她只介意上课挑衅的是个废物。”   班级群里静默了会儿,底下爆出一长串的“+1”附和。   氛围高涨时,班长徐洋在讲台上晃了晃手里的表格。   “走读需要申请,麻烦走读的同学在名单上签个字,放学前要交。”   周围的视线和话题中心终于转移,许昭意单手支着下巴,偏头看向梁靖川,“同桌,你化学成绩好像挺不错啊?”   “嗯,还行。”梁靖川转了转笔,在走读统计单上签字。   他平时的字迹的确让人不敢恭维,一把狂草,勉强能辨认出。但他的签名却挺绝。   瘦劲疏朗,侧锋如兰竹。   许昭意将“还行”这俩字在心底把玩了遍,默默腹诽:   大佬装逼的方式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那你怎么不努力一点?”许昭意摸出一瓶AD钙奶,边戳吸管边试探性地问道。   “努力什么?”梁靖川睨了她一眼。   见他没太多抵触,许昭意考虑了下措辞,企图不动声色地给他灌输“好好学习、别拖后腿”的思想。   “你看啊,你化学那么好,理科是相通的,肯定查不到那里去,文科多记多背,也还是有救的。”她委婉地暗示道,“虽然英语只有37,你看着不行——”   话没说完,梁靖川果断地截断了她的话,“我行。”   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许昭意:……?   梁靖川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咬着字,“我觉得我每一科都很行。”   许昭意咬住了吸管,咝地深吸了口气。   这是门门成绩低空飞过的人该说的话吗?他就没半点心虚、心痛、心累的觉悟吗?   “行。”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那请拿出你的摸底考试卷。”   “嗯?”   “请睁大你的眼睛,伸出你的双手,摸摸试卷上的37,也摸摸自己的良心,”许昭意正容亢色地跟着他瞎扯,“你再重复一遍,你刚刚说啥来着?”   梁靖川笑了,他算是听出来了,他这位小同桌对他有误解,误解还挺深。   “你还别不信啊,许同学,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在任何领域。”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   平心而论,她想掐死他。   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对当别人爸爸可能都有种变态的执念,许昭意懂,所以懒得反唇相讥。   她下巴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从桌洞里摸出一瓶新的AD钙奶。她拿出黑色记号笔,在商标名字母之间圆润地画了个C。   然后她将它放倒,朝着梁靖川的方向,温吞吞地推了推。   瓶子滚了两圈,磕到梁靖川的手背,停了下来。   梁靖川动作微顿,意外地挑挑眉,“贿赂我?”   许昭意“啪”地将瓶身调直,在桌面立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瓶身,“看到没?看到这个偌大的C了吗?”   她冷冷道,“AD之间加个C,你没发现自己没点B数吗?”   “……”   对许昭意越来越明目张胆的开嘲讽,梁靖川挑挑眉。   “我说,我真觉得我很行。”他慢慢悠悠地朝她的方向倾身,刻意压低的嗓音沉缓勾耳,“要不然你试试,小同桌?”   许昭意手一抖,捏得瓶子都凹陷了块,被刺激地要炸。   “梁靖川你闭嘴吧,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她后槽牙咬合,“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试试!”   冷不丁的爆出一声,周遭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昭意噤了声,慢慢悠悠地往回缩了缩,没好气地瞪了梁靖川一眼。   -   下午,体育课。   天气晴朗,薄云游弋。800米长跑后自由活动,跑道上还有练习的学生,人群渐渐散开,三三两两地散在体育场上。   许昭意和钟婷的体育课撞在了一起,沿着路边慢悠悠地踱步,往看台走。   后者边刷手机边缠着她八卦,围绕着梁靖川飙了几百字赞美。   “又开始了,”许昭意不胜其烦,绝望地看了她一眼,“前几天才说死心了,你追星的时候都没这么吵。”   “那没办法,上午刷表白墙刷得我少女心又蠢蠢欲动了。”钟婷不胜娇羞地捂脸,“大佬是什么神仙,他还缺迷妹吗,拎包递水陪吃陪玩全套服务的那种?”   “你不如问问他缺不缺陪、觉的。”许昭意接过手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视线被绊住。   校园表白墙九宫格小论文,放大字效长标题非常的醒目,内容也极其劲爆——   校霸化学课一战成名,因威胁学霸地位遭嫉恨,学霸公然表态与他势不两立。   “我操,谁他妈造谣?”   许昭意万万没想到,外面已经以讹传讹到这种地步了。她平生第一次克制不住地想吐脏字。   “我什么时候表态了?不对,我什么时候嫉恨他了?”   “淡定,小标题不都是这么搞才能博人眼球嘛,”钟婷啧了声,“再说了,你俩关系看着确实不大行。”   表白墙上九宫格小论文的作者,十之**是梁靖川的小粉丝,还跟她有仇。全方位的赞美梁靖川的同时,不忘抨击一下她。   许昭意对这种“捧一踩一”的双标拉踩行为,十分无语。   “我不管,发小论文的就是跟我有仇,”许昭意气极反笑,“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睿智,不让我一定手撕了他,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说话间,有人惊呼了一声。   “小心!”   从场内飞出来的篮球打着旋儿,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人。对方没防备,一个趔趄,撞到了迎面过来的许昭意身上。   两人都疼得躬了身。   “岁岁!”   “意意,你没事吧?”钟婷扶了许昭意一把,愤怒地看向四周,“手贱吗,会不会打球?”   “对不起,对不起。”撞许昭意身上那姑娘连连道歉。   许昭意抬眸看了眼,对这个同班同学,她还有印象。   姚岁岁,是班上的学委。她每次收作业时的温吞唯诺样,都让人急得上火。   “跟你没关系,你道什么歉。”许昭意淡声道。   姚岁岁身边的朋友也很气,想替她愤愤不平,看到场上的人,又生了怯意。   “算了,咱们赶紧走吧,那人在高二挺出名的,不是什么善茬。”   “喂,那边那个,对,就是你——”篮球场上的一个高个子擦了擦汗,指了下姚岁岁,不耐烦地招招手,“把球捡回来。”   这人没有道歉的打算,但也没人敢质疑。   姚岁岁咬了下唇,默不吭声地捡起了篮球。   许昭意微微蹙眉,不等姚岁岁直起身,她从她手中夺过篮球,“我送吧。”   姚岁岁稍怔。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昭意已经走过去了。   场上还是热闹非凡,嬉笑声不绝于耳,没太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直到许昭意站到了对方面前。   “道歉。”   场内诡异地沉寂了片刻,她冷淡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什么?”为首的男生皱了皱眉。   “d、ao道,q、i、an歉——道歉。”许昭意平静而耐心地拼了遍读音,“听不懂是吧?”   许昭意扯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在对方的视线里,她不温不凉地问了句。   “您的教育水平停留在胎教吗,学长?”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校园文必备的匿名论坛,虽然我从第一本就写,但现实生活中我从没遇到过,主要是不知道在哪儿找。我只玩过贴-吧和表白墙,所以干脆点写表白墙算了(捂脸)   P.S.本章标题源自村上春树《且听风吟》   【本章评论,红包50】   ——————————————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长长长长长颈鹿Y 5瓶;Gxxxxxxxxl 2瓶;Micki、20267832、略略略、君子式微、Collins 1瓶; 第10章 欺人太甚   许昭意拉仇恨的本事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为首那男的直接被撩-拨得上火,脸色微变,“给你脸了,你丫胡说八道前也不打听打听,知道我是谁吗?”   “那我确实不清楚。”许昭意摇摇头,“我刚转来的,以前没见过。”   ——没见过把以多欺少、以长欺幼、以男欺女统统做绝,做错了事儿不仅不道歉还身坚志残放狠话的九级智障。   那男的以为她服了软。仗着身高和体重的差距,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盯着她纤瘦的身形,轻嗤了声。   “你自己清楚就行,以后注意着点儿,让你捡球就他妈利落点,懂点规矩。”他肆无忌惮地讽刺道,“我的嘴有自己的想法,它不愿意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道歉,听懂了吗?”   “行。”许昭意点了下头,垂了垂眼睑轻笑。   他嘴里的所谓规矩无非低年级不敢惹高年级,校内的不敢惹社会的。但许昭意一直默认定规矩的是脑子不好使、还自以为是的傻逼,所以她也没客气。   许昭意站在原地,单手持球,压腕、拨球、投篮。   动作标准又干净,但打着旋儿的篮球砸上了球架,离进框相去甚远,那男的晃了眼就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搞笑呐,他还以为是个什么牛逼人物呢!   他在哄笑声里扭头,阴阳怪气地调侃道:“呦,不服气啊,你这技术不太……”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   反弹后的篮球砸上了他的后背,力道其实被削弱了不少,但一样震得他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篮球弹跳着落地,连带着周遭的声音渐消。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偏了点儿,看来手生了,准头也没以前好了。”   “你他妈还来劲了?故意找茬是不是,别以为自己是女的,我就不敢收拾你!”   那男的瞬间就炸了,指着她破口大骂。众目睽睽下,他周围朋友都怕闹大,连拉带拽地把他挡下来。   “话不能乱讲啊,学长,怎么就变成我故意了,失手懂不懂?”许昭意后退了半步,看着特无辜,“别动不动吐脏,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讲文明懂礼貌吗?”   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和握得青筋暴起的手背,许昭意满不在意地弯唇,低眉冷笑。   “而且我想过了,可能我的球也有自己的想法,它不愿意进篮筐,只想揍你,听懂了吗?”   “操!”   这下拽都拽不住,他就疾然冲过去了。   “记好了啊,你先动的手。”闪掠避开的同时,许昭意抓肩扣腕,狠狠一甩。   扑通一声——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挥拳相向的那男的,下一秒就以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动作实在太突然了,他意料不到,甚至还僵持着单臂高举的动作,难以置信地仰躺着。   好半晌,场上一片死寂。   其实许昭意不太想在学校闹事,搞不好还要通报写检查。说实在的,平时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懒得搭理,也不太想计较。   就比如开学典礼拿她演讲稿还骗她差点迟到的事,换个脾气暴躁的估计头盖骨都给对方掀了,但是对方道歉后,她说翻篇就翻篇了,再也没提过。照理说她就算称不上温柔,也算得上和气了。   但是有些人,行为恶劣嘴巴还不干净,根本不值得她和气。   所以许昭意在认真考虑自己“过于恐慌导致正当防卫过头”的可信度。   不过并没有后续,场上都还没进一步动作,就被人叫停了。   之前跟许昭意撞在一起的小个子女生姚岁岁,大约是怕她出事,喊人过来了,还是唯唯诺诺地站在场边。   徐洋几个人从许昭意身后走过来,皱皱眉,“怎么回事?我是她的班长,你有问题跟我说。”   “操,学长了不起啊?有事冲我们来,欺负我们班女同学算什么本事?”赵观良骂骂咧咧地擦了把汗,绕着许昭意转了圈,“小仙女,你没受伤吧?”   “地上那谁,躺在那儿等着碰瓷呢?”   看看他们班小仙女弱柳扶风的身姿,是要当林妹妹供起来的好吧?   再对比一下对方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样子,她能是那种寻衅滋事的人吗?   班上男生的逻辑简单又自然而然。   那男的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本来就没从被揍的状况里缓过神,又被这帮人的话刺激得火大。   什么叫欺负女同学?   也不看看到底谁欺负谁啊!   他又发懵又憋屈又恼火,结果刚起来又被赵观良狠狠撞了下肩膀。   “怎么着啊,想打架是吧?”赵观良边撸袖子边踏前一步,“有本事放学后别走啊,我陪你玩玩?”   “行了,这是学校,你又想扣分通报?”徐洋皱着眉上前拉了他一把,“有话就在这里说明白。”   二十班没全程围观的,死活不信许昭意动的手,那男的被一小姑娘揍了,觉得丢人现眼,也没拿出来说事儿。两边友好协商后达成了共识:   放学后别走,刚一场篮球。   中途换衣服准备的时候,赵观良还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跟许昭意苦口婆心,“小仙女,以后出了事叫我们啊,见义勇为也要量力而行,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同桌宋野翻了个白眼,拆他台,“充什么大尾巴狼,这是你台词吗?”   其实许昭意没他们想的那么乐于助人,纯粹对方招惹到她了,她压根没想过替谁出头,也不太爱多管闲事。   但是他们在替她出头,仅仅因为她跟他们同班。   意识到这一点,许昭意弯了下唇,特温软也特给面子地点点头,“行,我以后注意。”   说完她想起了重点,“对了,咱们班篮球实力很高吗?”   “妹子,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上学期篮球赛,咱们班和一班勇夺第一。”跟赵观良勾肩搭背的宋野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下。   “那咱们班实力还挺——”   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宋野慢悠悠地将食指调转一百八十度,补充道,“倒数第一。”   他啧啧连声,“讲真,当时老徐观战的背影都苍老了不少。”   “……”许昭意无言以对。   所以他们刚刚是哪儿来的自信约战啊?以为在玩快乐篮球,还是上赶着找虐啊?   “小仙女你不懂,英雄救美是男人的尊严问题,别低头,王冠会掉。”似乎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赵观良摸了摸下巴,“再说我们都打赌了,输了剃光头,一想到那几个傻逼下周从刺头变光头,哥就很兴奋。”   这赌约挺“秃然”的,本来高中生就没多少头发了。   许昭意几乎瞬间脑补出一整排发光发亮的脑门,沉默了会儿,委婉地说道,“行,尽力而为,不要紧。”   赵观良爽朗地笑笑,被徐洋催着从看台上拉走。   “班长,我梁哥呢?他技术挺好的,我得把他拽上。”   “别耍贫了,老徐找他有事……”   “你们班男生好刚啊,”钟婷碰了碰许昭意的手臂,“一经对比,我们班男生就是一帮怂货啊。”   “嗯。”许昭意敷衍地应了声。   “欸,人家替你出头,你居然还有心情玩手机!”钟婷谴责道,“你太不懂得珍惜了吧。”   “不是,”许昭意淡定地点开某宝,“我先给他们挑挑帽子。”   “……”   -   小道消息传得飞快,尤其是在高中这种日常三点一线,枯燥乏味至极的地方。放学后跑到体育场围观的人不少,体育老师担任的裁判,原本的约球基本演变成了两个年级对决。   发球哨吹响,比赛开始。   率先拿到篮球的徐洋被严防死守,向右做了个假动作,破开防线后并没投篮,猛地左切传向斜前方。   赵观良后仰跃起和投球的动作几乎是接到球的瞬间做出,观众还没回过神,篮球已经精准无误地落入篮筐中。   场上瞬间炸开欢呼声。   许昭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班里男生在场边说的都是玩笑话。   二十班男生打篮球的实力都不弱,团队配合意识和三分投篮水平都可圈可点,分数领先的自然而然,优势渐渐往高一这边倾斜。   不过也就在这种时候,场上开始频频撞伤人了。   之前嚣张的那男的就是个刺头,手脚不干净,除了他这个4号,还有个1号也不规矩,借着机会就往人身上招呼。虽然打篮球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但在这俩人的刻意关照下,已经受伤换下去两人了。   “那好像不是他们班的,叫了外援吧,”钟婷坐在她旁边,划了划手机,“我刚刚问了,那1号就是个惯犯,打球不规矩,好多人都在他手底下受过伤。”   赵观良是第一个忍不了的。   在场上他被徐洋勉强拽住,中场休息时就动了手,最后被生拉硬拽弄到了看台,“你看不出来对方故意的吗?你把他打死有个屁用,找谁替补?”   “要帮忙吗?”一直默不吭声的许昭意起身,突然开口。   “什么?”徐洋有些诧异。   “我看没规定不能混打吧?其实我可以上场试——”话音未落,许昭意突然衣领一紧。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拽住了后领提溜起来,然后像只小鸡仔儿一样拎到了身后。梁靖川手劲太大,愣是没费多大功夫,看着轻而易举。   “梁靖川你想干嘛?”许昭意反手拍他,“你把手给我撒开。”   “我操,爸爸你去哪儿了。怎么才来?”赵观良激动得跟中奖了似的。   梁靖川单手将许昭意按进了看台座位上,半垂着视线笑笑,“你老老实实坐着就行,瞎添什么乱。”   “什么叫添乱啊?”许昭意认为有必要替自己说两句,“我其实水平还行,梁靖川你别瞧不起人了,就你们场上的跟我试试,都是手下败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他从善如流地附和她,看着特无可奈何,跟哄着她开心似的,“不过你一小姑娘,别在这种时候瞎积极,坐在这儿安心地看就行。”   许昭意觉得他有偏见,正想反驳,梁靖川眼皮子一撩,低着嗓音说了句“放心”。   他抬眸时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暧昧又有些邪气的笑意顷刻穿透了早春清寒的空气。   “这是我的领域。”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班日常——   众人&男主:许妹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保护。   许妹(ost):在场各位都是垃圾,再找茬,天灵盖给你掀了。   接下来就是男女主互相看不起,然后被对方操作秀一脸的日子。   上章评论里有人猜到许妹会把球砸回去了,我还是写了,校园文必有篮球赛,一如欧美必有舞会,虽然俗套但是爽!   停了一天存稿,以后稳定21点。   【本章评论红包50】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魔王 7瓶;Gxxxxxxxxl、略略略、南黎锦绣潇湘 1瓶; 第11章 南水北调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看台上有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许昭意也不再坚持,正要回自己的位置,再次被梁靖川扯住了校服。   “既然这么积极,那许同学,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南水北调工程?”   “什么?”许昭意稍怔。   梁靖川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篮球馆南边的自动贩卖机。   “替你出气,你不表示一下?”他自上而下扫了眼许昭意,翘了翘唇角,“连瓶水都请不起?”   “……”   许昭意视线逡巡了圈,面无表情地拨开了他的手,“想给你送水的多了去了,不差我这瓶。”   看台上的小姑娘正明里暗里地往这里瞟。就这虎视眈眈的架势,今晚刷爆表白墙的同时,可能还要再黑她一遍。   说着许昭意突然眨了下眼,弯唇笑了笑,“不过你需要帽子的话,我还是买得起的。”   “什么帽子?”   “我们打了赌,输了剃光头。”赵观良在一旁插话,啧啧连声,“小仙女看不起你啊梁哥。”   梁靖川挑了下眉,湛黑的眼眸攫住了她,似笑非笑。   被盯得不自在,许昭意莫名生出一种心虚感,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好在休息时间已过,梁靖川没时间逗留,撂下外套后入了场。   -   从梁靖川加入开始,二十班士气高涨,场上场下的氛围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很亢奋。   体育馆内一度像是在举行什么邪-教仪式。   发球局被对方取得先机。   宋野夺球后遭到围追堵截,切不开防线,被包夹前他将球就近传给了赵观良。   后者反应不及,砸过来的篮球撞了下他的肩膀,疼得他破口大骂,“我操,宋野你他妈是帝国派来的细作吧?”   宋野边跑边举高双手作投降状,“反应迟钝是老年痴呆的倾向啊同桌,注重防患。”   “滚蛋!爸爸下场后收拾你!”   篮球落入对手手中,只是还没在他那里捂热乎,就被梁靖川截走。   包抄紧随而来,梁靖川被堵在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他就站在那儿,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连防守都懒得突破。   下一瞬,修长的手压腕、拨球,他在一个刁钻的角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朝着篮筐的位置随手一丢。   篮球应声入框。   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喝彩瞬间在馆内炸开,席卷着回声,震耳欲聋。   梁靖川还是懒洋洋的,视线穿透大半个场地,落在许昭意身上,无声地说了句话。   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未停下,不短的距离让许昭意听不清也看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某一瞬间她福至心灵。   “说了,这是我的领域。”   许昭意的心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帅死了大佬啊啊啊啊啊!”钟婷激动地抱着许昭意的胳膊晃了晃。   许昭意难得没反驳。   上场仅仅三分钟,球进、得分,的确是很漂亮的技术。   三分线外连续命中,梁靖川单手控球,又秀了把飞扣,稳稳地落在地面。在掀顶的喝彩声里,梁靖川冲着对手挑挑眉。   不得不说,他的动作成功把人惹毛了。   如果说之前对方对他有所忌讳,在见识到他的水平后,场上就开始不管不顾了。防守目标集中在了梁靖川身上。在二十班换掉两人的情况下,严防死守还是起了效果,得分一度僵持不下。   二十班并非只靠梁靖川得分,宋野和赵观良的实力也不弱,只是在宋野灌篮时,出现了事故。   突如其来的一记狠撞直接磕在了腿骨上,宋野失去平衡感,落地时站不稳,趔趄了下便摔在了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场上瞬间混乱,裁判吹哨暂停,二十班的人围了过去。   梁靖川扫了眼情况,视线冷了下来,“你打球规矩点。”   “说什么呢?”对方的1号也不是善茬,挑衅似地笑笑,“我就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赵观良忍了大半场的火被撩-拨起来,冲上去狠狠揪住了对方领子,就要动手。   梁靖川一手把赵观良拽开,忽地轻笑了声。   “说实话我不介意你搞小动作,但就你玩的那点阴招,我玩得比你狠,不建议你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只有周遭几个人能听到。   “我这人睚眦必报,没那么光明磊落。你今天要是不想躺着出去,或者回家路上被堵,就省省吧。”   “哟,您这是威胁我啊?”1号的脸色愈来愈沉。   “我在劝你道歉下场,”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淡声道,“不然你可以试试。”   他的态度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只不过湛黑的眸底全无笑意,轻寒薄寡,冷得骇人。   多少有些忌讳他,对方心虚地挪开视线,冷哼了声,转身就走。   -   宋野死活不肯去医务室,坚持留下来当观众。   再次换人,二十班主力被替换的差不多了,新换的替补上场就是找虐的份儿,无异于送人头。   梁靖川面色沉郁,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瓶被他捏得作响。   “你确定替补靠谱吗?”许昭意刚过问了一句,话便被他截断了。   “你老实坐着,想都不用想,就算少个人,也无所谓。”   他说话的口吻很少这么严肃,甚至有点不容置喙。   这是摆明了不准她掺和了。   “梁靖川你是不是对女生有歧视?”许昭意咝地吸了口气,不满又费解。   “不是。”梁靖川抬了抬视线,淡声道,“只是告诉你现实点,坏人不会因为你是小姑娘就收敛的。”   许昭意稍怔。   “如果感兴趣,以后我可以陪你玩玩。”   “你想说自己是好人啊?”许昭意没好气地反问了句。   “算不上,必要的时候我信奉以暴制暴。”梁靖川弯了下唇角,“不过我可以让让你。”   “省省吧。”许昭意轻嗤。   短暂的休息很快过去,比赛重新开始。兴许是威胁起到了效果,开始后对方收敛了会儿,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规矩没坚持太久。   只是刚起念,看台上突然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看,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自己无敌铁腿走来了!”   高呼的是宋野,他看战况看得心痒痒,偏偏上不了场,很快就坐不住了。不知道他从哪摸出来扩音器,充当了解说。   “让我们把视线交给场上高二的1号球员,动一动你的小脑筋,猜猜看,他下一个撞伤的目标是谁呢?”   周遭的看台上传来一阵哄笑声。   许昭意只知道赵观良有时候特话唠,没想到自个儿班里还有宋野这朵奇葩。   比话唠还可怕,他简直骚气爆表。   在梁靖川三分扣篮后,他甚至在看台上飙起了歌,“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操啊,宋野你还是闭闭嘴吧,老子快笑岔气了。”赵观良边跑边往台上笑骂道。   对家的两个刺头一度暴怒,恨不能冲到看台席上揍他。   他不仅不害怕,还冲着场上比了个中指,“不要以为你们的迫害会让小宋屈服,一个小宋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小宋站起来了!”   如果不是裁判叫停,他真有可能被被围殴一顿。   不过真正结束这种不干净打法的,是又一次有人受伤。   当徐洋将球传到梁靖川手中,梁靖川将球抛起,冲刺的速度未减,跃起的动作却有延迟。   眼看有脱手的趋势,许昭意微微蹙眉。   失误了?   看台上的观众屏住了呼吸,心也跟着揪起来,不由得为这种低级错误惋惜。   梁靖川作势跃起的同时,1号起跳,直冲冲地朝他撞去。和宋野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看台上的宋野甚至来不及提醒。   梁靖川扯了下唇角。   两人砰的撞在了一起,裁判再次吹哨暂停。   重重摔下来的不是梁靖川,是想故技重施的1号。上一秒还以为得手的他,正疼得蜷缩在了地上。   这简直是自作自受的典型,所有人心知肚明。   看台上的许昭意微微一怔,突然明白了梁靖川之前的意思。   在其他人冲过来前,梁靖川微微倾身,半垂着视线压低了嗓音,“上场前提醒过你,挺不小心啊。不知道殊途同归吗?”   “你什么意思?”1号本来就疼得冷汗涔涔,又被他的举动刺激得脸色铁青。   “你不乐意道歉下场,结果以更难看地方式下场了,这就叫殊途同归。”梁靖川拍拍他的肩膀,轻嘲,“你看,玩球也要点体面,是不是朋友?”   “你还挺狂啊,是不是想找——”另一人冲上前,辱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疼得说不出来了。   “场上不打架,更不支持偷袭。”梁靖川卡着他的关节反拧钳制住,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想错个位或者骨个折,可以等到散场后。”   他松了手劲后,对方还疼得直抽冷气,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没敢多事。   “我说了,你可以试试。”梁靖川淡声道,“五犯下场前,我就能把你废了。”   二十班的男生简直要跪下喊爸爸,宋野在看台上激动得跳起来,下一秒就疼得龇牙咧嘴。   再没有任何磕磕碰碰的现象,所有人都规矩了起来。   分数在不断追回,但前面因为事故和替换队员频繁的问题,扯开的差距还是太大。对方的战略重心放在了拖时间上,对着梁靖川围追堵截。   仅差两分,结果还是很悬。   在最后几秒,梁靖川闪掠躲开前后包抄后,一路将篮球带到对方篮筐下。他纵身跃起,对手的拦截紧随而来,被夺球几乎没有悬念。   眼看胜负已定,他突然将篮球狠击向地面。   完全没料到他的动作,所有人的反应慢了半拍。对手突然失去目标,同样恍惚了一瞬。   梁靖川抓住反弹后的篮球,回旋半圈后,在两名对手的头顶,狠狠地将篮球扣入篮筐,球架被砸得剧烈响动。   空接灌篮。   绝杀!   作者有话要说:  P.S.南水北调梗灵感来源贾冰小品。   没让许妹在这里上场,是因为我觉得上场不合逻辑:一是不要脸的人不会因为女生有所退让,很难避免受伤,二是许妹动过手,对方有戒备未必愿意她上场。   不过出手机会将来一定会有的,只是放在这里说不太通。【本章评论,红包50】   ————————————————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一是软妹 51瓶;Seiichi、未来 1瓶; 第12章 与子同袍   意想不到的反转让现场所有人宕机了几秒,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在万众瞩目中以手作枪,轻轻一吹。就像战场上扣动扳机后,在枪口硝烟味未散时傲睨自若,不逊也轻狂。   压哨球,极限三分抢断加绝杀。   裁判吹哨,比赛结束,得分表最后一次刷新,51-49。反应过来后的尖叫声铺天盖地,震得耳膜疼。   “赢了!二十班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佬!”   “天秀啊,两秒压哨绝杀啊,大佬是什么神仙!”   吹枪动作无意间带起一截黑色球衣,露出了他紧绷劲瘦的腰腹线条。   尖叫声又飙高了几个分贝,几乎掀翻了篮球馆的屋顶。   “我靠,这帮女生也太现实了吧,以前怎么没这种热情?”场上有人啧声,“好歹哥是种子选手,就算看不到我飒爽的英姿,也该看到我高超的水平吧。”   “跟梁哥一比,你有个屁水平,”赵观良专业拆台一百年,“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混乱中二十班有人激动地喊了句,“咱们班口号呢?没口号太没牌面了吧!”   “谁说没有,”宋野一把捞起扩音器,扯着嗓子大吼,“老子现场给你编一个——”   “我赢我牛逼,你输你垃圾,高一二十班,必让你跪安!”   中气十足的吼声回荡在体育馆,现场静了两秒,氛围再次被引燃,高涨到了顶点。   钟婷尖叫完直咳嗽,瘫在看台上激动道,“我今天才发现,大佬跟我想的不一样,他人特别好。”   “你是今天才发现的吗?”许昭意嗤之以鼻,“说得好像你哪天没对他深情小论文一样。”   “我以前只是为色折腰嘛,外貌协会不论人品。但我今天发现,大佬就是个宝藏,”钟婷不胜娇羞地捂住了眼睛,“至少他人似乎挺温柔的。”   许昭意晃了眼对面看台的1号,心说都被他关照得站不起来了。   温柔得还挺另类。   恍神间梁靖川已经站在了看台附近,随手拧开一瓶水,仰头的动作和微滚的喉结性感至极。   许昭意稍怔。   周围小范围地窃窃私语,许昭意面色复杂地盯了他两秒,伸手轻轻揪了揪瓶底,僵着动作将另一瓶递了过去。   梁靖川也没搭腔,深邃的眉眼埋在阴影里,像是在无声问询她的用意。   “哥,这是我的水。”许昭意语气微顿,“这才是给你的。”   “有差别吗?”他视线下撤,在一模一样的两瓶之间过了个来回,挑挑眉,“这瓶开过光?”   是的大哥,我刚给开过光。   我还喝了一小口呐。   “没,”许昭意默默将真相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算了,我就看它顺眼。”   梁靖川正要说什么,突然皱着眉,冷不丁地往身侧的看台席上扫了眼。   旁边那女生本来拍得挺光明正大的,而且在学校里拍几张篮球赛也没什么,但她硬是因为这一眼感到心虚。   她捏着手机往身后藏。   “照片。”   梁靖川话都懒得多讲,朝着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有些不耐烦地示意她删除。   班里的体委正在查看宋野腿上的淤青,后者笑嘻嘻地挠挠头说“没事”,眼尖地扫到跟着人群往外走的那帮人,脸冷了下来。   “学长,这就要走了?咱还立了个赌约,您是不是忘了啊?”   扩音器不仅成功地叫住想脚底抹油的人,还引来了一群吃瓜围观群众。   对面高二的脸色并不好看,隐隐有赖账的意思。本来在场上不规矩就挺下作,谁知道最后还是被秒了,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几个意思啊,历史遗留问题不先解决一下?”赵观良撂下毛巾,单手一撑就跳过了看台栏杆,几个箭步冲了过去,“输不起是不是?”   这几个人平时都不是好脾性,稍微撩-拨几句就容易打起来。剑拔弩张时,许昭意突然踏进一触即燃的氛围里。   “学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玩不起载入校史。”   没等人反应过来,许昭意按了下手机,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老规矩,打个赌,输了剃光头叫爸爸。”   “谁赖账谁他妈是孙子!”   是之前打赌时放狠话的音频,没人注意许昭意是何时录的音。   “我呢,脾气好,对认儿子认孙子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计较被篮球砸的事,”许昭意特别宽容大度地提议道,“不过学长是不是该客气一下,先跟我们班受伤的小同学道个歉?”   对方的脸色都青了,就差没破口大骂了。   梁靖川突然想笑。   其实初次见面偷拍的事,他就知道不是她,他就当时看到了。后来还有交集,纯粹是他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毫无疑问,许昭意的外表极其具有欺骗性,她本人也十分懂得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并不遗余力地发挥了捉乖扮巧的能力。别看她沉默不言的时候温温软软,纯良无害;但是计较起来,她能折腾得人骨头都不剩。   就像现在。   “当然,如果不行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手机里还有点别的,”许昭意拖长了声音,很有灵性地停顿了两秒,“这周末花点时间搞个视频,就能送你们C位出道。”   “没事,学长也就一年半毕业,学长可以不上网不出门。”徐洋轻嗤了声,难得没劝班内同学冷静。   从场上频繁出现撞伤开始,他就对这帮人彻底没好脸色了。   “我能给免费配乐。”宋野兴奋地举了下手,清了清嗓子,“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怂逼,他们又老又垃圾,他们扯淡耍赖皮,哦可怜的小怂逼,可恨的小垃圾~”   梁靖川没多少兴致跟这群人耗,嗓音低而沉,带着点慵懒的戾气,不难听出语调里压抑着的不耐。   “快点。或者你们想扯平?”   他说的扯平未必是简单回敬了。   这帮高二的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分工明确,十分默契。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好话坏话全给说完了,捅刀子的动作迅速又娴熟。   要不要脸呐?   -   “我想起那帮孙子道歉的样子就解气,瞧瞧他们那憋屈的样儿,真是笑死我了。”   半小时后,宋野在烤肉店里乐得不行。   周五没有晚自习,散场后差不多到饭点了,索性一块出来聚个餐,就在学校周边新开的一家烤肉店。   店里的装修和烤桌的小板凳很独特,原木和金属混搭出工业风,特有怀旧情调。店里的包浆豆腐据说是云南特色,入口即化,五花肉和烤牛油的香气隔老远就飘出来了。   宋野还瘸着不敢动,像个皇帝一样安稳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别人忙前忙后。   赵观良端着盘五花肉和卷心菜过来,嫌弃地踢踢他,“腿不疼了?笑得跟咱学校门口老大爷似的。”   “我是病号,这是工伤,勇者的勋章懂不懂?”宋野嗷嗷直叫,说完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哎呀,乐归乐,就是许妹太善良,要我说就该让他们剃光头,改成平头多没劲呐。”   许昭意的小视频太绝,下午高二那帮人愣是气死了也没敢吱声,最后挺规矩地弯腰道歉。   场面引起极度舒适,甚至解恨。   “我没那么好心,主要是真剃光头不好解释。”许昭意推门而入,“今天动静闹得有点大,如果明天年级主任过问,好交差。”   “怎么说?”徐洋正刷着酱料,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万一老师问,我们可以说师兄弟以篮球赛交流感情,促进学校运动文化精神传递,打的赌也合情合理,是为校容校貌着想。”许昭意弯唇笑了笑,“反正年级主任除了寸头,看哪种发型都非主流。”   “牛逼。”   一桌十多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说话间,梁靖川踏进来,前一秒还跟老大爷似的宋野噌地弹了起来。   他拎起一瓶酒,“哐啷”放在了桌上。   “梁哥,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走一个,真的,就算不冲着您这么仗义,就冲您的技术,我也得敬您!您以后就是我偶像,是我哥们,是我——”   “是你个祖宗你也得排队,”激情小论文还没说完,赵观良把他按回座位,“我操,我跟你同桌一年有余,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肉麻?”   “行,”梁靖川觉得这帮人挺有意思,笑着扬扬下巴,“不过你确定干得了一瓶?”   “那您太小看我了,别说一瓶,就是——”宋野边吹牛逼边拎起酒瓶,突然反应过来玩笑开大发了,“我还真干不了。”   显然刚刚豪情壮志的时候他拿错了,他拿了瓶白的,度数还不低。   嗡嗡——   说话间,梁靖川刚丢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有人从陌生人列表里发消息过来,大约是从群里找过来的,能看到备注,但他没印象。   就一张图,两个人,他和许昭意。   是下午拍照那女生发过来的,她会错了意。梁靖川当时是在示意删除,她理解成了要照片。   照片里许昭意坐在看台上,微仰着脸颊,伸手去揪他握着的瓶子,长发从肩上倾泻如瀑。落日余晖刚好从头顶那块玻璃上折进来,衬得整个画面暖烘烘的。   还挺好看的。   虽然他一直觉得,未经他人允许动不动就拍照的行为很傻逼,但这张照片的构图和角度的确很巧。   梁靖川没忍住看了许昭意一眼。   许昭意就在他面前,慢悠悠地摆盘,斯文又安静。她的侧脸漂亮素净,肩颈线条优美,弯翘浓密的睫毛历历可晰,在面颊上垂落鸦青色的阴影。   她很漂亮,秀色可餐的那种。   大约是他的视线直白到难以忽略,许昭意似有所察,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梁靖川淡然地锁掉屏幕,敛回视线。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那张照片。   料峭的晚风穿过,吹得私心荡漾。   作者有话要说:  你梁哥与老婆的第一张合照到手。   P.S.吹枪动作来源科比。   【红包50】   我最好的基友丧丧又浪浪的校园文完结了,《偷吃月亮忘擦嘴》,值得一看哦~   嘉蓝中学新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傅明灼垄断了整整两年的年级第一以一分之差,被截胡了。   截胡者正是两年前理科满分、风头无两的中考状元倪名决,自入学以来,他已经自甘堕落了两年,被所有人列入了差生的行列。   傅明灼开了一瓶八二年的雪碧为其庆祝。   倪名决晃着杯中澄净液体,眼神探究:“抢了你的第一,有没有不高兴?”   傅明灼矢口否认,笑容无邪又诚挚:“怎么会呢?你说过会为了我重新变成优秀的人,你做到了,我比自己拿第一还高兴。”   三天后。   倪名决忍无可忍,对眼下挂着浓浓黑眼圈、时不时看一眼手掌心的某人说:“傅明灼,你差不多行了吧?吃个饭还要偷背英语单词?”   #我愿意和你共享我生命中的一切……   那我下次还想考第一。   不行。#   奶凶腹黑校宠vs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的状元校草   ——————————————   感谢在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赞宝贝 2瓶;举颗栗子吧、柒月 1瓶; 第13章 言叶之庭   散场的时候夜色已浓,从长廊的窗口向外远眺,街边泛起潋滟灯火。   担心回去后解释起来麻烦,许昭意滴酒未沾,也没玩太晚。出去接电话的空档,她去了趟柜台,正巧撞见先行一步的梁靖川。   也不知道梁靖川哪来的闲心,打量了她半晌,莫名轻哂,“你一小姑娘,结账还上赶着啊?”   “朕的大清亡了。”许昭意漠然,“你哪来的封建糟粕思想?”   前台的赠品小盒子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精品,梁靖川原本懒得看,无意间扫到个物件,眉梢微微一挑。   “归你了。”他弯了下唇角,抬手撂过去。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接住,摊开手心才后知后觉地问,“什么呀?”   是一串亮晶晶的手机吊坠,最底端坠着两颗橘子,小巧又别致。   等等,橘子?   操,买橘子这茬过不去了。   许昭意不爽地吸了口气,抬起手就锤他,“又开始了是吗?你就是欠揍吧梁靖川。”   梁靖川也没躲开,拢了拢眉梢,收敛了笑意问道,“你平时住校吗?”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许昭意绵绵软软地“嗯”了声,也没丢掉,低着头将吊坠收起来,“怎么了?”   “以后周末离校我跟你一起。”他淡声道。   许昭意手一抖,抬眸时茫然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提议太他妈诡异了,如果不是太清楚他的秉性,“哥,你这么说我会觉得你想追我”的疑问,她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不过仅限于想想,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死了。   许昭意心里快速转了下,“怎么,你怕下午那票人以后会堵我啊?”   话说三分,她就能猜出大概,只是她并不在意。   “用不着这么麻烦,要是真敢来就随他的便。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梁靖川忽然笑了声。   许昭意莫名其妙,偷瞄了他几眼,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啊?”   “嗯?”梁靖川抬眼。   “就‘别人求我都要排队老子跟你比叨那么久你他妈却不珍惜不识好歹的东西’那种。”许昭意好奇的眨了下眼。   梁靖川看着她,目光平淡。   许昭意估计他在腹诽,脑子里模拟了诸如“我看你戏更多”十几种呛回的话,结果半晌没听到回应。   他根本懒得开口。   “没有就好,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跟你装什么,”许昭意轻咳了声,“我是真不觉得这算个事儿,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拿捏。”   她的视线真诚到不能更真诚,虽然这话听着比刚才还装逼。   许昭意歪了下头,蛮认真地凝视着他,“总之,谢谢你提醒我,不过真不用替我担心那么多。如果出问题,我能处理好的。”   话音刚落,梁靖川冷不丁地出声,“小心尖。”   他嗓音低低的,有些嘶哑,带着难以言明的色气。   许昭意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嗓子里,她微诧地抬眸看向他,“什么?”   这三个字太过荒谬,不可思议的程度让她怀疑自己幻听。   回眸的瞬间,梁靖川长臂一伸,虚圈住她的肩膀往回揽去。许昭意猝不及防,差点栽进他怀里。   料峭的夜风掠过耳畔,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许昭意怔怔地,脑子没转过来,直到她看清前面确实有东西,甚至差点刮到自己——   傍墙的树枝从窗口横进来,长廊里的壁灯光线有些昏暗,之前没注意。   行吧,原来是“小心肩”。   前一秒她还帅气撂话什么都能解决,后一秒就差点“自挂东南枝”,打脸迅速得让她想咬舌自尽。   “不撞树枝不回头,你还挺有性格。”梁靖川要笑不笑的,眉梢很轻地挑了下。   “我那不是理解错了嘛,”许昭意面无表情地反驳道,“所以你能不能闭嘴?”   谁让他不把话说清楚,鬼知道“小心尖”其实是“小心肩”啊。   梁靖川稍顿,突然笑着哦了声。   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   许昭意喉间哽住,果断将所有道谢的话收回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梁靖川你做个人吧。”   回去的路上许昭意心不在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丢人这种事,总是她单方面的,最可恨的是回回都落入他的眼底。她总忍不住期待哪儿冒出来个砖头树枝之类的,让他也撞一下子。   可惜没有。   许昭意开始认真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行性。   -   周末返校的时候堵车,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她错过去大半。地理老师占课赶进度,底下学生的心都没收回来,对着课本昏昏欲睡。   许昭意从后门进来,轻手轻脚地拉开座椅。   “有点卯吗?”   “没有。”梁靖川眼皮都没抬,跟着进度翻了页课本。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课本一片空白,跟崭新的别无二致,许昭意都想给这位专心致志的好学生鼓鼓掌。   她扯了下唇角,收回视线时,无意间掠过他的手背,稍稍怔住。   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细长划痕,已经结痂了。看着不深,但显眼得触目惊心。   许昭意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联想到聚餐那天晚上的事。以至于落座后,她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他。   在不知第几次偷瞄后,梁靖川终于眼皮子一撩,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有事?”   “你的手,”许昭意尴尬地停顿了两秒,“不会是那天晚上划伤的吧?”   梁靖川还没搭腔,赵观良光速扭过头,不怀好意地啧了声。   “哪天晚上?什么划伤?在哪儿?”   “……”   八卦三连直接把许昭意后续的话杀了回去。   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偏巧下课铃响,讲台上老师不容置喙,“时间到了,再讲几句就下课。”   全班同学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啊”了句。   地理老师对这种态度十分不爽,刚讲了没几句,一眼扫到底下窃窃私语的三人。   “某些同学,老师还是希望你有点自觉,别不把小科当学习。就你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天理地理都难容!”   得不到回答的赵观良心痒,完全还没意识到危机。   “说的就是你,赵观良,把你偏过黄赤交角的脑袋给我转回来。”地理老师突然扬高了声音,“你们仨都会了是吗?”   “报告老师,我在问问题。”赵观良随口胡诌。   地理老师根本不吃这套,关掉课件时冷笑了声,“那行,晚自习前去办公室找我背重点,不然一单元知识点罚抄十遍。”   拖堂彻底被终结了。   地理老师劈头盖脸一顿骂到愤然离开不过两分钟,全班同学感恩戴德。   “我可真是谢谢您啊赵同学,以一己之力牺牲咱仨拯救全班。”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现在特想送你去荷兰。”   “荷兰?”赵观良没理解过来她的点,“荷兰给乐于助人颁奖吗?”   “荷兰安-乐死合法。”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平静补刀。   “……”   左右罚写是家常便饭,赵观良很看得开,期待地看着他俩。   “多大的事儿!反正要被罚写了,晚自习干脆翘了,我请你们去吃火锅怎么样?”   “不必了,我前天刚整理过笔记,现在就可以去背。”许昭意平静地回绝,“我的人生没有罚写。”   赵观良唇角微微抽动,继而将殷切地视线挪向梁靖川。   “用不着,我记性还行,听她复述一遍就可以。”梁靖川懒洋洋地抬眼。   赵观良:“……”   “清醒点老赵,你跟人家有结界,”宋野在旁边幸灾乐祸,“学霸成绩逆天,大佬过目不忘,你有什么?”   “我——”赵观良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憋了半天,他实在没什么可以跟这俩人炫耀的,愤愤然道,“我操!”   赵观良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   没得到答案,许昭意到底心虚,吃饭时惴惴了半天,打算花钱买安慰。   十分钟后,许昭意抱着四种口味的奶茶,和五份小甜点盒子慢悠悠地回来。   她对自己为维系塑料同桌情作出杰出贡献而自我感动。至于梁靖川是否会孝敬垃圾桶,她根本不在乎。   不过还没拐出那条街,她就被人叫住了,“你叫许昭意是吧?”   许昭意微顿,抬了抬视线。   周遭已经围过来几个人,她被堵了,她严重怀疑梁靖川的嘴巴开过光。   冤家路窄,为首的还是体育场那个,她连名都没记住。   “聊聊吧,学妹?”那男的呼了口烟,斜睨着她哼笑,“前几天你不是很嚣张吗?”   许昭意扫了眼空旷的街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看一眼自己怀里抱着的奶茶和小点心。   腾不出手,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把东西找地方搁下再回来?”   “真当别人是傻子啊,谁知道你想搬救兵还是溜回去报警,”那男的身边的人阴阳怪气地嗤笑,“不如你叫声哥哥,跪下求个饶,看看我们老大能不能放过你?”   “看到没?”许昭意微微朝上扬了扬脸颊,眨了下眼,“天都黑了呢,白日做梦有点晚。”   她激怒人的本事向来好,那人骂了句“操”,就没客气地动了手。   许昭意是真没当回事,轻而易举地闪身掠过,不过袋子里的奶茶和小甜点被狠撞了下。   东西洒了。   许昭意扫了眼洒掉的奶茶,闭了闭眼睛,好耐性突然就被磨光了,“我操-你大爷的,你找死是吧?”   大约是前后反差太大,对方怔了几秒,没反应过来。   许昭意冷淡地抬眸,朝对面勾了勾手。   “怎么着啊,一起上?”   作者有话要说:  许妹:操-你大爷的,你赔我小点心!   可可爱爱,拧开天灵盖。   P.S.标题新海诚动漫。   下更今晚十一点前。【红包五十】   ————————————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赞宝贝 3瓶;未来、江南无所有 1瓶; 第14章 你挺拽啊   那帮人压根没当回事儿。   态度横的硬骨头不是没有,照样被收拾了。再说对方只是个身形纤瘦,算得上弱柳扶风的小丫头,企图硬碰硬未免太搞笑了。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狂个什么劲儿,我他妈真是要笑死,你出来混过几天社会,也敢学人放狠话?我看你就是欠……”对面黄毛不怀好意地笑了声,说话不干不净,实在不堪入耳。   “别废话,有种直接动手。”许昭意压了下唇角,面色晦暗,不爽的情绪昭然若揭。   她确实恼了。   天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为别人排队,足足耗了二十分钟。   放在往常,她还会挽救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风度,毕竟她性子还算沉静,良好的家教不允许她做低劣又愚蠢的事。而且折腾人于无形的手段很多,争论动手绝对是最蠢的一种。   可惜一切都毁于一旦。   故意挑衅她可以无动于衷,毕竟高中盛行中二病,但是毁掉了她二十分钟的成果,她真的忍不了。她仅剩的耐性跟着被撞洒的东西分崩离析。   许昭意甚至想教教这群不带脑子出门的货色,“节约粮食,珍惜时间”到底怎么写。   所以还手时,她也没给人留面子。   先动手的是说话流里流气的黄毛,许昭意错身时卡着他的后颈,拽下来的瞬间,屈起膝盖朝着他的腹部撞去,狠狠一记膝击。   “你爹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是吗?”   “我操!”黄毛低骂了句。他刚疼得弓下来,她身后就有人借机偷袭。   劲风掠过耳畔,许昭意头都没回,手掌精准地卸掉了他的力道,锁着他的关节反方向拽开。   咔嚓——   关节错位的声音在狭窄而静谧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许昭意没给人反应时间,一记手刀劈下去,狠狠踹开他。   临近晚自习,大多数学生已经赶回和教室,街道上稀稀疏疏几个人。美食街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街道的灯光昏黄,地上的人影虚晃。   这群人摆明了有备而来。   在这种鬼地方,别说求救了,仔细看看只有个年久失修的摄像头,估计监控都没有。   只可惜现在,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了。   “挺会挑地方啊。”许昭意四下看了看,垂着眼轻笑了声,“挺好,很方便我揍你们。”   脚边的黄毛预备爬起来,许昭意踩在他肩上,硬是把人按了回去。   黄毛“哎呦”一声,五脏六腑震得疼,疼得他直咧嘴。   “你叫你妈呢?”许昭意不以为意地挑挑眉,脚尖轻轻踢了踢他,“肋骨又没断。”   这票人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的收场,美食街上“哀鸿遍野”,歪七扭八倒了一片,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从头到尾,不到十分钟。   “就这点本事了?”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视线,盯着最后一个人冷笑了声,“是不是该你了?”   就剩一个人。   为首的那个,也是三番五次找茬的那个,正孤零零地站在许昭意对面。他吃过教训,挨过一次过肩摔,但他当时只觉得是意外。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她这么能打。   眼下他倒是彻底认清了现实,并不敢轻举妄动,可惜当着自己小弟的面,他也不能撒腿就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想怎么样?”那男的脸色很难看。   “什么叫我想怎样?”许昭意眨了下眼,听得想笑,“搞清楚,是你砸了我的东西,要教训我,我是个无辜又可怜的受害者。”   到底不能丢面子,但就在他要冲上来的时候,预备铃打响,许昭意叫停了。   “打住,”许昭意微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长发,看着像是征求他的意见,“这样吧,以后再说怎么样?我要上课了,不想迟到。”   “……”   她又是在好声好气的商量,但这次,再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许昭意也没打算征得谁的同意,在一触即燃的氛围里,她弯身将袋子捡起来,顺手丢进垃圾桶。   “你们这儿的规矩我不懂,但我这里没有可一可再。”她忽地笑了声,语气微冷,“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要是不服气,约个时间地点,一次清算干净。不然再犯我手里,你大可以试试。”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   如果不是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一片,刚刚她动手那股狠劲儿,真像是错觉。   那男的脸色沉了又沉,其实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也实在是不敢发。   “哦,对了,记得赔我甜点和奶茶啊学长,”许昭意顿住脚步,弯了弯唇,笑吟吟地扫了他一眼,“高一二十班,许昭意。”   -   梁靖川刚踏进教室,就被赵观良火急火燎拽下了。   “梁哥,我刚听别的班同学说,小仙女让人给堵了。”赵观良脸色不太好看,“高二那几个玻璃球嘎杂子,就是个说大话使小钱儿的,专挑妹子欺负,真不要脸。”   “尤其是那个刘浩,小肚鸡肠,平时跟人干架还喜欢耍阴招。真记恨上了,估计跟狗皮膏药似的没完没了。”宋野骂了句。   “在哪儿?”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就咱学校附近的美食街。”赵观良撸了撸袖子,冷笑道,“我这就去叫人,今晚给他们上上课,让他们长长记性。”   梁靖川皱了皱眉,转过身朝外走。   不巧,走廊里有人走得飞快,冒冒失失地在教室门口跟他撞了个满怀。   “我——”许昭意心情有点炸,差点要骂人,“梁靖川你走路不看道吗?”   万籁俱寂。   教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的噪音隐隐约约撞进来,所有的视线齐刷刷地往她身上转。   许昭意吃痛地揉了揉额头,眸底起了层水雾,抬眸时身形微微顿住,“都看我做什么?”   就这架势,就他们把自己堵在门口的架势,要不是她跟这群人熟,都要怀疑他们是上门约架的了。   梁靖川无声地打量着她,有些意外。   “去哪儿了?”   许昭意费解地回视他,勉强把“与你何干”咽了回去,“吃饭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刚刚耐心耗得差不多了,见梁靖川纹丝不动,她忍不住提醒,“哥,你看看时间,快要上课了。您要是打算逃课,能不能行行好别挡道?”   挡道也就算了,他还不偏不倚挡在门口。   一旁的赵观良看着她的模样也很懵,大脑宕机了好几秒,终于没忍住问她,“欸,你没事啊?那帮混子没堵着你?”   “撞到了,谈完了,要上课了。”许昭意被这群人盯得莫名其妙,无语了半晌,“所以你能不能也让下?”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无声一哂,慢悠悠地挪开了。   氛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微妙,赵观良的视线在两人间晃了个来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昭意还真没别的意思。   她纯粹是不喜欢站在门口备受瞩目,而且教室里鸦雀无声的状态,总让她有种“自己刚挑衅完谁马上要打起来”的错觉。   其实她什么都还没做。   她回到座位刷完两页题,这种怪异的氛围还持续着,直到她被老徐叫出去。   趁着这空挡,赵观良扭过头来,绘声绘色地跟梁靖川叙述了遍刚打听到的版本。不过课间的功夫,他就从别人嘴里撬出来了。   “我刚打听过了,咱们小仙女有点刚啊,直接撂话再不服就约战啊我靠。”他诧异得有点语无伦次,“不是,她一小姑娘,难道真的能干-翻全场?”   群架输给一小姑娘这种事,没人愿意声张,但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有消息透出来。   这版本可太他妈玄幻了。   赵观良不怎么信,甚至怀疑有胡编乱造的嫌疑。   梁靖川冷淡地嗯了声,倒也没太意外。   听着是挺惊喜刺激,不过一直以来,他这个小同桌远没有看上去的“乖”,他吃惊不起来。   而且就照她的秉性来看,她不需要别人掺和,真掺和了她也未必领情。   “所以这事还怎么管啊梁老板?事情发展已经超出哥们我匮乏的想象力了。”赵观良问道。   “你直接让人看着点,真敢约架玩阴的,就先打一顿,让他学乖了走个过场,再跟许昭意道个歉。”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淡声道,“明面上不用让她看出来。”   “……搞得这么麻烦做什么?”赵观良有点儿无语。   他可是头回听说,收拾完别人还要求对方配合演戏的,这是什么魔鬼爱好?   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她要是有本事解决,可能更喜欢自己虐着玩。”梁靖川懒洋洋地朝后靠去。   敢情他是面子里子都不允许她输了。   赵观良故作惊恐地看着他,“不对啊,你这么费心费力的,该不会是看上小仙女,想下手了吧?”   “你有病?”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平静地问。   “不是我说啊梁老板,你这路数真不行。”赵观良啧了声,循循善诱,“不把事情做在明面上怎么刷好感度?难道为了感动自我吗?难道为了领个‘无私奉献爱心慈善’奖吗?”   他一本正经地拍了下桌子,“我必须让你知道知道,你这样的找老婆很困难啊。”   “来,你过来多说两句,”梁靖川弯了下唇角,朝他勾勾手指,“我也让你知道知道,你这样的找揍很容易。” 第15章 薄刀饮血   许昭意被叫出去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G G d o W n)   “班主任找准没好事”是学生生涯一大铁律,成绩差的一准儿挨批,成绩好的那就是有任务。   等她看到桌上一小摞材料,太阳穴都隐隐作疼。   “咱们班团支书请假了,这几天的课外活动和班会你来组织,记得做好记录。”徐培林抱着那只土里土气小水杯,慢悠悠地喝茶,轻描淡写地布置任务,“下周三教体局来学校检查工作,班里需要交的材料要提前整理一遍。”   许昭意严重怀疑,老徐如果不是喝酒上头了,那就是没睡醒。   他这上下嘴唇一碰,艰巨的任务就砸下来了。也不想想她才刚转过来一周,又不属于活泼好动到广交好友的学生,人都没认识几个,怎么组织活动?   难道对着一张张陌生面孔说“喂喂喂”、“你你你”吗?   “老师,我才刚来,而且严重脸盲,现在还没认全人呢。可能胜任不了,”许昭意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真诚和歉意,拒绝完还不忘找好冤大头,“您要不要考虑一下班长?”   “那不是挺好,班长还有别的工作,正好给你个认人的机会。”徐培林四两拨千斤,两三句话就给驳回了,“你刚刚也说‘可能胜任不了’,那就说明还有无限潜力可以挖掘,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   “……”   行,她确实说不过一个教语文的班主任。   漏洞抓得如此精准,逻辑理得如此清晰,他怎么不转行当律师呢?   许昭意还想抢救一下自己,可惜她这位班主任不仅清醒而且严肃,根本不好忽悠,全然没有回绝的余地。   她刚起头喊了句“老师”,台词都没酝酿好,徐培林掌心朝内手背朝外,朝她摆了两下。   最后她认命地抱着材料回了教室。   许昭意坐回自己位置,看了眼梁靖川,他正懒洋洋地斜靠着窗台,五官轮廓埋在大片的阴影里,专注地看物理卷子。   卷面一片空白。   如果没记错,他至少对着这张试卷看了十分钟了,都快看出一个洞了。   许昭意腹诽完,视线在他的试卷和自己的材料之间挪动了个来回,心底微微一动。   她戳了戳梁靖川的手臂,“桌桌?”   “有事求我?”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将“把天聊死”的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梁同学,你这样可就没劲了,”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话留着自己听就行了,不用说出来了吧?”   “那成,”梁靖川轻笑了声,配合地微微颔首,模仿她的口吻重新问道,“怎么了,桌桌?”   他的眸色深邃晦暗,带着点形容不出来的意味。   “……”   平心而论,如果杀人不犯法,许昭意想掐死他。   毕竟有求于人,许昭意装作没听到,手指点了点他的卷子,“我帮你做卷子,你帮我组织课外活动怎么样?”   怕他回绝的太快,她不忘说句好话,“我人生地不熟,组织能力不如你,这么光荣的任务我胜任不了。材料也不用你写,你只要组织个活动就行。”   “我只是懒得写字,不需要代笔。”梁靖川不为所动,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邪气,“而且我也人生地不熟。”   “那怎么能一样啊,大家都怕,不是,都敬佩你,虽然都是刚转来的——”许昭意说到一半,突然感到不对劲,“对啊,都是刚转来的老徐怎么不找你?怎么事情都是我的,清闲都是你的?”   “能者多劳。我成绩不好,首要任务是学习,”梁靖川懒洋洋地转了转笔,回答得理所当然,“请你有点照顾弱势群体的自觉,学霸同学。”   被这声“学霸”刺到,许昭意咝地到吸了口气,趴回桌面时冷哼了声。   就这脆弱的友谊小船,才经历一点风浪,就被掀翻了。   写了几行字后,许昭意枕着手臂歪了下脑袋,郁闷地偏头。   她悄悄地伸出手,并拢手指模拟成枪。她绕在梁靖川的身后,朝着他的方向,压下拇指的同时指尖一挑,无声地做了个唇形——   叭!你凉了。   解气和窃喜的情绪冒了冒头,她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小动作,梁靖川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嗓音有些低。   “做什么?”   他湛黑的眸映着她纤细的手指和受惊怔住的模样。   许昭意懵了懵,眨了下眼,全然想不通他怎么看到的。她硬着头皮,特无辜、特小心翼翼往回缩手。   对面清晰地传来一声低笑。   许昭意瞪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教室内骤然陷入黑暗。   几个班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同时炸开了——   停电了。   许昭意大脑轰地一下,浑身上下僵直,整个人的感觉都不怎么好了。   不过底下学生的兴奋还没持续多久,年级主任的厉声呵斥就从走廊传来。   “吵什么?都给我滚回自己的位置,各班班长组织好纪律,谁敢翘课明天升旗时通报处分。”   徐洋拍了拍桌子,从讲台的柜子里拎出一捆蜡烛,“安心学习吧各位大佬,本校建校以来,从未因停电不上自习。”   “靠,咱们学校不至于吧,情愿发蜡烛学习,也不肯放放假?回去休息不美吗?”宋野不死心。   “你可醒醒吧,咱学校最高效的时候就是抢修电路。”正发作业本的物理课代表摇摇头,“估摸着十分钟内就能来电。”   教室内的唉声叹气连成一片,几根蜡烛发下去,渐次被点燃。   许昭意睫毛颤了颤,捏紧的手指略微松开。   “学什么习啊,要爱护眼睛,都听我的我说了算,”班内有人不情不愿地抗议,“反正都停电了,干脆玩故事接龙怎么样?”   “光故事接龙有什么意思,”赵观良轻嗤了声,伸了个懒腰,“要搞就搞最刺激的,要讲就讲鬼故事。”   许昭意抿了抿唇,刚放下的心因为“鬼故事”三个字再次悬起。   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拒绝”二字。   可惜教室内的其他同学似乎都对此兴致勃勃,某一两个抗议的声音,也没坚持太久就倒戈了。   简直是见了鬼了,难道没人害怕吗?   “我先来我先来,”宋野自告奋勇地举了举手,清了清嗓子,“某天,有一个独居的女子,她的朋友来到她的住处玩。两个人聊到了深夜,就在她打算睡觉的时候,她的朋友突然说……”   何止是见了鬼了,简直是日了狗了!这群人对编故事的浓厚兴趣,怎么没体现在作文成绩里呢?   许昭意硬着头皮坐了会儿,不管她怎么分神,恐怖故事直往她耳朵里钻。   本来怕鬼就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她不可能挂在嘴边。这下好了,连班里平时最胆小唯诺的女生都兴致勃勃,她彻底不用提了。   她突然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走出去。   教室内的其他人都沉浸在故事里,没人注意,只有梁靖川抬了抬视线,看了她一眼。   走廊里也是漆黑一片,偏巧赶上她手机没电,许昭意头皮发麻地站在外面。   她眨了下眼睛,靠在稍有光亮的窗边,想了想网上的攻略,小声地开始背24字,“富强、民主、文明……”   许昭意怕黑,从小就怕。   小时候她的父母忙,没多少精力陪她,她基本都是跟保姆住在别墅里。偌大的房子空旷,本来就容易让她产生联想,十岁那年家里还进过小偷。当时保姆睡得熟,她晚上起来喝水撞见了,撞到警报器引来了保安,才躲过一劫。   她倒是没哭没闹,但后怕是真的。万一当时不是个胆小的贼,而是准备绑架的丧命之徒,她今天未必能周全的站在这里。   学散打和格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现在一挑多都无所谓,但是因为怕黑,单独睡觉都要开灯的习惯,她再也改不掉了。   教学楼内一直没恢复供电,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许昭意压不住心底的燥意,机械地念念有词,背错了都没注意,“爱国,敬业,和谐,友善,富强。”   “你是在集五福吗?”   黑暗中冷不丁地传来声音,许昭意猝不及防地被吓到,浑身僵了一僵。   她的声音卡在了喉管里,条件反射地一拳挥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方身上。   “操。”   梁靖川没防备,唇角挨了下都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地低骂了句。   而始作俑者许昭意,倒打一耙似的惊呼了声,掉头就跑。   梁靖川扶着下巴动了动,在黑暗中精准无误地握住了她的后颈,单手将人捞回来,“你跑什么?前方是男厕所。”   “谁让你突然出声,我被吓到了好嘛?”许昭意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来,语气还有些生硬,尾音甚至有些颤。   “那你刚刚叫什么?挨打的是我。”梁靖川嗓音低哑,听着格外不爽。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她动手的力道着实不轻,他的唇角磕到牙齿,直接被呛破了。   许昭意没有回应。   梁靖川诧异地抬了抬视线。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能听得出她的不安。   “许昭意。”   梁靖川忽然笑了声,在黑暗中微微倾身,将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低而沉的嗓音在夜色衬托下格外的勾耳。   “你是不是怕黑啊?”   许昭意的心脏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第16章 浪漫心跳   这种坐等看好戏的口吻简直明目张胆到迫不及待了。   许昭意深知他的秉性, 还是想堵上他的嘴, 毕竟他每次主动开口都又痞又坏,恶劣到了极致。   “梁靖川, 我脾气不好,尤其是害怕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张张唇, 360度无死角暴躁。   “嗯?”   “我掐指一算, 你五行缺打, 命里欠揍, 今晚必有一劫。”许昭意语调毫无起伏,“你再刺激我,我就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回应她的是他压低嗓音后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停个电而已, 真的这么害怕吗?”   “当然害怕,怕鬼伤害我不行吗?”许昭意注意力回拢, 心里不自觉地发毛, 语气也变得生硬。   话音一落,梁靖川屈起指骨,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   “你做什么?”许昭意抬手捂住额头,诧异地看他。   “就是想告诉你, 事实证明,人也会伤害你。”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搭了句白。   许昭意忍无可忍,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就不能只说话, 不动手动脚吗?”   说话间, 走廊尽头手电筒晃了晃, 突然传来声音,“今晚的晚自习结束,请各班有序离开。”   迟迟没有来电,晚自习百年难得一见的取消了。漆黑的环境里学生胆子都大了起来,几个班的喧闹声熙熙攘攘地杂在一起。   原本在开会的班主任陆陆续续到达班级,躁动的声音才降了下去。   “我得回去拿个东西,我校服外套和橱柜钥匙都在教室里。”毕竟有求于人,许昭意勉强不跟他计较。   梁靖川淡淡地嗯了声。   “……哥,我是想说这么黑,我怎么一个人回去?”许昭意含糊不清地嗡声道。   不清楚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听不懂,她对他的理解能力着实感到绝望。   “刚刚还有本事威胁我,没本事自己走回去?”梁靖川在黑暗中挑挑眉。   “梁靖川你说话小心点,”许昭意被气笑了,“我告诉你,认识你之后,我只想知道杀人判几年。”   难得没有等到反唇相讥,梁靖川突然后退了半步。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按过她的肩膀调转方向,而后松开了手。   “行了,你走前面,我就在你身后。”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她摇摇头甩掉了奇怪的念头,朝着教室的方向折返。   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格外安静。许昭意简单地清理了下桌面,拎起外套。   啪嗒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   她摸了摸口袋,微叹了口气,对自己今天的点儿背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你等会儿,我捡下东西。”   许昭意猫了下腰,拿着蜡烛在桌子底下晃了一圈。想要起身时撑了下桌面,不经意间碰到了个微凉而柔软的物体。   怎么感觉不太对?   她下意识地摸索了两下,稍稍怔住,视线慢慢上移。   入目是他修长的手,指骨匀称有力,隐隐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脉。她的掌心就不偏不倚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摸够了吗?”   许昭意眨了下眼,猝不及防地撞入梁靖川湛黑的眼眸中,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他似乎是故意的,深邃的眼眸还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酒能壮人胆,黑也能。   许昭意平静又从容地将手缩了回来,堆了一脸假笑给他。   “看我做什么,需要我发表一下触摸感言吗?”   心跳得飞快,但她面上几乎没有情绪,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不过跑太急的后果,是在楼梯拐角划了下,一脚踩空。   就在许昭意怀疑自己可能摔个九级残废的时候,身后有人拽住她的手臂,稳稳当当地把她拉了起来。   “你刚刚跑什么?”   废话,不跑难道跟着他在原地窒息?就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都快把“我当你是同桌,你却想占我便宜”写在脸上了。   丢人的次数太多,许昭意懒得算这是第几次了,也无所谓他怎么想了。   “你起开点,别拽我手肘。”   梁靖川挑挑眉,松了下手劲。   谁知刚放开手,身后有人冒冒失失经过,撞了下他的后背。他低骂了句,单手向前撑去,几乎是按着许昭意的肩膀,将她压回了墙壁。   疏冷的气息像是潮湿季节里冷杉木的味道,侵略性浓重,从她头顶压了下来。   “怎么了?”许昭意不确然地问了句。   她习惯性地扬了扬脸颊,然而抬眸的瞬间,微热的呼吸短暂交织,她的唇不小心擦过他的唇角。   操,要命。   许昭意瞳孔扩了一下,大脑轰地陷入空白。   身侧人群熙熙攘攘,不断有人经过,聒噪的声音不绝,但并没有人发觉黑暗里的一幕。她的世界像是静下来了,只能听到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在漏停半拍后,一下一下,清晰又有力。   直入人心。   不清楚该如何收尾,她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从头到脚绷得很紧。   所幸无需她说什么,梁靖川的反应比她快上一步。他十分平静地直起身,似乎对刚刚的一切无动于衷。   “这就是你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   “按你平时的逻辑思路,我是不是应该有来有往?”梁靖川倏而抬眸,舌-尖划过牙齿。   “……”   心乱如麻的感觉和尴尬的气氛,几乎在瞬间被他的反应一扫而空。   “我发现你还真挺欠的,你以前的同学是不是脾气特好特耐心,没人想抽你吗?”许昭意气得想笑,“今晚如果不是因为——”   声音突然卡在了喉管里,许昭意说不下去,烦躁地叹了口气。   “因为你主动?”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接了句。   “梁靖川你闭嘴吧梁靖川,”许昭意伸手把他推得更远了点,“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我真不做人,你现在就没功夫骂我了。”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借着偶尔掠过的手机光线,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低哑沉缓的嗓音勾着点笑意。   “这么看着我,想了解下触碰感言吗?”   许昭意唇角微微扯动了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将人推开了点。   “不要脸。”   她默了两秒,若无其事地转身,郁闷又烦躁地捂了下眼睛。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小心吻到了也就算了,还他妈是她自己失误的我日!   不过这能算是吻吗?   那不能算,先不提碰到的是唇角,她初吻怎么着也得是那种八个机位的吻吧。   一晚上的恐惧感,都被这种诡异和微妙的氛围给冲淡了。   梁靖川垂了垂视线,轻轻一哂。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拇指覆上薄唇,指腹沿着刚刚的痕迹,从唇角碾压而过。他记得在刚刚的黑暗里落下的触感,也记得她紧张而轻眨的睫毛,是如何扫在他的面颊上。   很轻,也很痒。   难以言明的感觉钻了出来,梁靖川喉结微滚,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操。”   -   辗转反侧整整一夜,许昭意整个人轻飘飘的,无精打采地晃荡回教室。回班的时候撞上钟婷,后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昨晚没睡好吗,精神这么差?”   许昭意敷衍地嗯了声。   钟婷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动联系起来最近的第一阶段考试,“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挺大啊?”   许昭意麻木地点点头。   她压力是挺大的。   只要想想梁靖川是自己同桌,在发生了昨晚那出后,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就要窒息了。   “你行行好,别刺激我了,我这成绩都没压力,你有个鬼压力。”钟婷唇角微微抽动,拉了她一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点开心的,阶段考试后就是清明节了,咱们学校估计会组织踏青。”   许昭意跟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没什么心情地摆了摆手。   “再说吧。”   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她回到座位上,扫了眼桌面上摆着的点心和奶茶——是高二那几个人原样赔偿的——心底的燥意又被无声无息地勾了出来。   许昭意拎起纸袋,在梁靖川桌面和垃圾桶之间来回比划了两下。   算了,本来就是给他买的。   她面无表情地推到他桌面上。缩回手的瞬间,好巧不巧地跟梁靖川撞上视线。   周遭的诡异沉寂中透着几分尴尬。   梁靖川刚进教室,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淡淡问道,“送我的?”   许昭意闷声嗯了下。   “投毒了还是贿赂我?”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   “……”   “想收买封口还是杀人灭口?”梁靖川继续笑。   “你爱喝不喝!”许昭意眉心跳了跳,忍无可忍拎起袋子就要扔,“我这是孝敬垃圾桶的。”   “算了,我收了。”梁靖川伸手将东西夺走,垂了垂视线,心情似乎还不错。   许昭意正在气头上,轻嗤了声,“敢情您立志当垃圾桶啊?”   “毕竟不能浪费你一大早买东西的孝心,”梁靖川勾了勾唇,“爸爸很感动,爸爸爱你。”   “别,”许昭意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皮笑肉不笑,“别多想,东西又不是我买的。”   梁靖川动作微顿,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许昭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谁买的能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开始都是她花的钱。   结果没等她说什么,梁靖川抬抬手。   咚地一声,教室后面传来闷响,纸袋被他抛出一个优美弧线,精准无误地进了垃圾桶。   许昭意稍怔,反应过来时心里有一万句mmp要讲。她没好气地抬了抬眼,撂下一个字:   “靠!”   什么毛病?什么混账玩意儿?   他少爷脾气还不小。   许昭意在心底骂了他几句,左右这袋零食不是自己买的,她也不心疼,懒得再搭理。   陆陆续续进来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落座后默默把书包放好,都没胆量窃窃私语,交换了个眼神。   嗡嗡——   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许昭意扫了眼,是班级群。   在快要窒息的氛围里,班级群聊刷地飞起。   前几天徐洋就把她拉进了群,只不过许昭意懒得修改备注,也不爱凑热闹,没发过言。   这会儿跟梁靖川闹得不愉快,她正心情不好没事做。百无聊赖间,许昭意在桌洞里点开了“99 ”的消息。   “我太难了,我就是坐在附近的池鱼,整天担心C位出殡。”   “战战兢兢,相依为命。”   “什么情况?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被点燃了?”   “没,幸亏学霸是女的,大佬估计下不去手啊,不然怎么只扔东西不动手啊?”   “你手短短。虽然我只磕夫夫cp,但我也觉得,这俩格外有情侣吵架的风范。”   翻了不到两页,许昭意无语了,她彻底折服于班内同学的想象力。她改掉备注,发了进群后的第一条消息。   [许昭意:……]   刷到如潮的消息骤然停了,群内在安静不过半分钟后,再次刷屏,一连串的“我操”和感叹号。   “学霸您在呢?”   “大白天诈尸了不是,见到真身了,吓死我了。”   “我靠,还好是学霸,要是被大佬抓个现成,我是不是应该连夜退群?”   “是应该连夜逃跑吧?还是跪票。”   有人发了个狗头的表情,后知后觉地问了句,“等下,大佬不会也在吧?”   果然智商不够,情商难凑。   许昭意一言难尽地扶额,用余光瞄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梁靖川。后者半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看完全程,懒懒散散地摸出手机,改备注,翻了张图发送。   [梁靖川: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jpg]   班内陷入死寂,群内安静如鸡。   这都是一群什么智商欠税的玩意儿?   许昭意微微叹了口气,退出了后台。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下午课外活动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地点是艺术楼附近的空地。   植树节将近,打完申请报告,领完小树苗,许昭意将实践活动主题敲定为“三九四九,栽杨种柳”。   户外活动的吸引力自然不是枯燥学习能相提并论的,所以组织起来不算太麻烦。许昭意简单地做了个讲解,徐洋组织人将树苗、工具以及小木牌发了下去,而后分组合作。   等许昭意刚回到自己的组,宋野已经率先完成。   宋野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兴奋地吟诗一首,“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   许昭意扫了眼,一言难尽地闭了闭眼睛,“我看你是想把我气死,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怎么了呢,难道你看不到它蓬勃盎然的生机吗?”宋野拍了拍自己的小树苗,“看看,多茁壮。”   “种反了宋大诗人,”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它只是底下长了叶子,你有点常识好不好?”   “是吗?”宋野难以置信地看了两眼,“那成,我重新种。”   许昭意摇摇头,也没空看着他,就被叫去了另一组。   宋野费劲巴拉地从坑里刨出来,摇头晃脑地继续吟诗,“今伐之,为博小娘子一笑,小娘子——哎呦!”   梁靖川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   “我操!”宋野差点一个趔趄栽进坑里,被赵观良拎起来的时候还懵了懵,“君上,臣冤枉啊,臣何错之有?”   “挡道了。”梁靖川淡声道。   赵观良幸灾乐祸地拍拍宋野肩膀,“该啊,是你的吗,就敢叫小娘子?”   “靠,多么脆弱的情分啊,”宋野张了张嘴,戏精上身似的哀嚎道,“微臣忠心耿耿,却被君上视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梁靖川被这俩戏精吵得不胜其烦,掀了掀眼皮,“看到那边新挖好的坑了吗?”   “是想和小仙女一起栽吗?要帮忙制造机会吗?”宋野兴奋地拍拍胸膛,“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再乱他妈说话,我就把你埋坑里,给你过清明。”梁靖川眯了下眼,平静地看着他。   宋野一个激灵,讪讪地干笑两声,从善如流地闭嘴。   燕京这几日回暖,刚降过一场雨,地上湿-漉-漉的,户外的空气混着青草和泥土味儿,潮湿又清新。   木牌放的位置周围满是泥泞,许昭意忘记换鞋,原本想让梁靖川搭把手递一下,突然记起早上那笔帐,懒得跟他搭腔。   她看着自己“一步一个泥印”,心说鞋子算是报废了。不过在她继续挪动前,梁靖川突然伸手,把她拎到了一边。   “你还是在旁边安心歇着吧。”   感动的话许昭意还没说出口,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轻落落撂下一句,“看着像迈不动腿的小企鹅。”   就她刚刚伸出小jiojio时的样子,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又蠢又可爱。   被自己的想法愉悦到,梁靖川低声笑了笑。   许昭意刚积攒起来的粉红泡泡,被无情戳破了。她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   “梁同学,我真诚地希望你的话能跟你的分一样少。”   大约是摸底考时,他“自暴自弃提前交卷”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再加上那张37分试卷的迎头痛击——   许昭意对他的成绩有心理阴影,总觉得这他妈就是耽误自己评奖评优的拖油瓶、绊脚石、肉中刺。   所以她三五不时地拎出来,想劝他好好学习,早日改邪归正走上学习巅峰。   可惜后者体谅不了她的苦心。   “你对我似乎误解不小啊,许同学。”梁靖川挑挑眉,似笑非笑,“要打个赌吗?就赌谁拿第一。”   “无聊。”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夺过小木牌,“还是我自己写吧。”   老徐天天在班上强调练字,说什么一个人的字就是他的第二张脸。   不得不说,梁靖川的字跟他那张脸天差地别,除了写自己名字,其他时候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   许昭意将木牌垫在树枝上,低头工工整整地写好组号和取的名字。   “赌不赌?”梁靖川还在循循善诱,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赢了随你,输了我也不为难你,亲手给我买一个月早餐,怎么样?”   许昭意没搭理他,将记号笔丢给他,转身就要走。   “那你得等等我,我去问问,还能不能再领一棵树苗。”   “什么意思?”梁靖川伸手拽住她。   “当然是给你种一棵。”许昭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让植树节种树,都没在你心里种下b树。”   梁靖川低声笑了笑,意态轻慢,“给句痛快话,敢不敢赌?”   实在没料到他会对早餐这事耿耿于怀,许昭意无言以对地盯了他半晌。偏偏他兴致盎然,同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似乎她不点头,他就绝不罢休。   “那成,赌就赌,”许昭意点点头,微微笑道,“趁着植树节告诉你,迟早让你栽在我手上。” 第17章 青梅煮酒   早自习检查背诵, 教室里的诵读声有些混乱。   铃声的最后一秒, 梁靖川悠哉悠哉地从教室后门进来,开学以来都是分秒不差地卡着点, 不迟到也不积极。   许昭意翻了页课本,想起昨天打赌的事, “我还以为你会从昨天开始, 立志勤奋点儿。”   “学霸这么勤奋, 有没有在书桌上刻一个‘早’字?”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纯粹叙述事实。   许昭意不爽地偏过头来,不太想在上课时间和他互怼, 也没反唇相讥,继续检查背诵。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赵观良反反复复卡在第一段, 怒而拍桌,“妈的,民生哪有我艰?”   “赵观良你是鱼的记忆吗?”许昭意单手托住下巴,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还要检查《孔雀东南飞》,就照你目前水平, 我真诚建议你找根绳子,自挂东南枝吧。”   “要不您还是放弃我吧, ”赵观良烦躁地撂下了课本, “大不了下午的卫生我包了, 不拖累你们。”   “这话我可录音了啊。”宋野打了个响指,笑得挺落井下石,“你废物啊老赵。”   赵观良都快无语了,“真不是我努力好吧,不看读音我字都认不全,再背两遍我就成结巴了。”   二十班班规之一,每周的大扫除由语文任务不合格的两个组进行。   可能老徐的出发点是好的,有意培养集体精神,但许昭意觉得这主意很不靠谱——   被组员拖累到打扫卫生,没反目成仇都得谢天谢地了,还指望相亲相爱一家人呢?   就赵观良的金鱼脑子,许昭意并不指望他能在40分钟内创造奇迹。   果不其然,下午的大扫除名单上,他们组位列其中。组员站在桌子上,扫把在屋顶一划拉,积攒了有段时间的灰尘和蜘蛛网,簌簌地往下掉。   “我操,能不能打声招呼?灰尘砸我一身。”赵观良握着拖把跳开,拍了拍发顶。   许昭意抬手在眼前挥了挥,避之不及地后退了步。   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梁靖川将黑色帽子扣在她头顶,单手按着帽檐压低。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抬手,直觉想取下来,搭上帽檐的时候微微顿了下,垂下手臂。   她从讲台上抽了张报纸,纤细的手指灵活的翻折了几下,折出一顶纸帽子。   梁靖川低头睨了眼,“丑。”   “所以是给你戴。”许昭意一踮脚,动作迅速地扣在了他头顶,“你小时候没玩过折纸吗,在家大扫除的时候?”   “玩过。”梁靖川拿开那顶纸帽子,眸色淡淡的,“但我家不需要我大扫除。”   “……当我没说,少爷。”许昭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梁靖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他突然朝她迈过来,慢吞吞地拉开了校服拉链。   “你做什么?”许昭意看着朝自己靠近的梁靖川,眨了下眼,“欸——”   梁靖川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拿校服外套环过她的腰身,松松垮垮地打结围好。   在许昭意下意识地想扯开时,他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眸色淡淡的,缓缓开口。   “你衣服脏了。”   许昭意稍怔,反应过来时脑子轰的一下,声音直接卡在了喉管里,烧灼感从面颊蔓延到耳垂。   梁靖川顿了顿,缓声道,“要提前回家吗?”   “用不着。”许昭意摇摇头,抓着他的衣服尴尬抬眸,不太想继续这个诡异的话题,“那什么,要不然我还是还给你吧?”   她声音愈来愈低,“万一我再……”   “那就直接扔了。”   “谢谢。”许昭意轻咳了声。   “说什么谢谢?”梁靖川倏而倾身,刻意压低的嗓音勾着说不出来的意味,“叫声哥哥。”   许昭意没忍住手指微抖,抹布差点从手中脱落。   “……你还挺会趁人之危。”她抿了下唇,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等价代换,这是哥哥给你上的人生第一课。”梁靖川勾了勾唇,湛黑的眸子里掠过戏谑玩味的笑意。   “无耻啊,梁同学,”许昭意轻嗤了声,“你这么棒棒,要不要我给你鼓鼓掌?”   “愧不敢当。”梁靖川挑挑眉。   他还真是过分谦虚了,就他那比几百字小论文还带颜色的口吻,可太他妈下三路了。   许昭意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全当做没听见,她温吞吞地捡起抹布,朝着门外走。   和他擦肩而过时,她放缓了脚步,侧眸低低地唤了声。   “哥哥。”   语气很轻,她却能将那两个字拖得婉转绵长,勾得人心神荡漾。   梁靖川眸底微缩,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短暂得像是错觉。   许昭意捕捉得到他神色的细微末节,闪身时像偷了腥的猫,“怎么回事啊梁同学?定力不太行啊。”   “许昭意。”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眸底暗色沉降。   听得出来他嗓音里的危险,许昭意远远地躲开他,毫不留情地轻笑出声。   “成年人的世界还要有来有往呐,梁同学。”她戏谑地弯了下唇,“我的哥哥可没那么好当。”   从某种程度而言,许昭意和梁靖川其实有种独到的默契,那就是胜负欲。永远受不了劣势,即使一分一毫的侵犯,也要原样奉还。   梁靖川凝视着她,眸色愈深。   许昭意没打算留下来任他宰割,挑衅完连还击的机会都没给,果断地走人。   -   许昭意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还没出洗手间,咄咄逼人的声音先从外面飘了进来——   “你说你一个女生,怎么这么贱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别他妈找死,离颜宴远一点吗?你还挺厉害啊,不仅会勾引人,还敢添油加醋告状了?”   “我没有。”   有些颤抖但毫不让步的女声飘了出来,听着有点耳熟。   许昭意微微蹙眉,脑海里对上一个内向唯诺的身影来,似乎是上次篮球场那个小女生,叫什么姚岁岁来着。   她安安静静地擦完手,平静地摸出手机,调到最大音量后,按下录像键。   外面有人放肆地笑了声,“没有?做了不认呗?那我今天欺负欺负你,明天是不是也能说……”   话音未落,洗手间的门被许昭意推开了。   哐当——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人一跳,压下了所有人的嬉笑和议论,挑衅声也戛然而止。   正盛气凌人的女生化着淡妆,看着就挺不好惹,身后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在许昭意出来时,不善地斜睨了她一眼,“你有事儿?”   姚岁岁正被人拉扯着拽进来,狼狈不堪。她听到声音时慌乱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许昭意往外挪了半步,特意回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标志,轻声问道,“这是洗手间吧?”   她看着挺和气,态度良好,总之不太像找茬的。   那女生晦气地摆摆手,也不想多生事,但口吻实在不怎么好,“你眼瞎啊,没看见这里这里处理事情吗,还不快滚?”   许昭意转了下手机,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打量了这群人几秒,低声笑了笑,“同学,我刚说过这是洗手间,女士洗手间。”   她的口吻格外和善,话却说得不客气,“要不还是你们换个地方?”   说起来有些搞笑,不管是抽烟喝酒还是打架斗殴,总是挑在这里。许昭意一直理解不了这种乌糟糟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促使这票人格外喜欢在这里犯二装逼。   可能真应了句臭味相投,物以类聚,学校厕所简直是垃圾品聚集地。   “让你滚就赶紧滚,”其中一个女生不耐烦地骂了句,“你见义勇为算错日子了吧,上赶着找死?”   “没啊,就是好奇这年头什么都在涨价,连猪肉都涨得飞起,怎么有些人就越来越贱呢?”许昭意抬了抬视线,冷淡地打量着对方,“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专琢磨校园-暴力。还真是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   没料到会有人敢不识相,那女生脸色有些难看,“你说什么?”   “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刚刚不是挺会抓重点的吗,专挑枪口往上送?”许昭意淡声道,“那我再说一遍,麻烦你们出去,离这儿远一点。”   她向来是“你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的态度,左右这帮人执意要贱人一身血,她也没多少好耐性奉陪。   周遭的气氛瞬间低到了零点。   “操!”为首那女的骂了一句,撂下软水管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打她。   巴掌还没落下,许昭意轻易地钳制住了她的腕骨,狠狠一扭。   “你别找茬啊,我不跟女生动手,今天也不方便陪你过家家。”   许昭意稍稍用力,看着她疼得面目扭曲,一手将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给你两条路,要么道歉走人,要么我勉为其难打你们一顿,视频和你我都转交学校。”   手机屏幕正在播放,将她们咄咄逼人那段录得很清楚。许昭意倒是自始至终一句狠话没撂过,干干净净路人一个。   在场的人都没注意她刚刚录像了,脸色僵了僵,看到有证据他们就站不住了,交换了下视线。   那女生疼得直叫唤,“我操,你们都傻了吗?还不快帮我!”   许昭意微微蹙眉,手上的力道未松,抬脚踹开一个抡起废旧工具的男生,顺带将那根棍子狠狠甩过去。   “让你们老实道个歉,非得动手?”   剑拔弩张之间,地面上的软水管因为水流的缘故,狠狠一甩。许昭意有意避开,倒是安然无恙,但手臂上挂着的校服被淋湿大半。   许昭意的视线落在梁靖川校服上,盯着大片水迹无语了好半晌。   本来她今天就特殊情况不便动手,这下好了,对方上赶着送人头,现成的借刀杀人机会,不用白不用。   “您可真厉害,自己给自己开辟出了第三条死路。”她看向对方的视线极其同情和怜悯,“要不我给你个机会跑吧?”   可惜没人明白她话里的用意,后面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录好的视频上。在他们做出反应前,许昭意拽了把姚岁岁,转身就跑,“快走。”   “我操,别让她跑了!”   “赶紧把手机抢回来,不能落在她手里!”   根本用不着跑几步路,距离最近的教室就是二十班。   迎面撞上刚出教室门的梁靖川,许昭意想都不想,利落地拽住对方手臂,往人身后一躲。   “同桌,她往你衣服上泼水。”   她弱弱地伸手,指向对面的人,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第18章 不期而遇   梁靖川身形稍稍顿住。   他垂了垂眸, 视线落在她搭过来的手上, 微微眯了下眼。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纤细白皙, 指甲根部生着白色的半月牙,指尖到手腕的线条流畅。   “就是她, 看上去最凶的那个。”许昭意毫无所察, 一手抱紧了他的手肘表示害怕, 一手还倔强地指着对面。   搞事和坑人, 向来是许昭意的拿手好戏。   前一秒在洗手间,她还一副“我胖虎今天抡上几拳,就叫你返祖归宗”的嚣张架势;后一秒往人身后一缩, 秒变“单纯善良又无辜,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白花。变脸速度之快, 不亚于京剧换脸的手艺人。   对面社会姐赵琳突然收到控诉, 脑袋还懵了一懵,抬眼就撞见梁靖川,脸色微变。   别人可能不认识梁靖川,但赵琳不一样。她深知他的底细, 也清楚自己惹不起,所以第一件事就是着急撇清。   “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你衣服。”   赵琳话没说完, 许昭意轻声道,“同桌你听到没, 她承认了, 失手泼的水。”   她一字一顿, 掷地有声,捅刀子递柴火的姿势极其熟练。   “你胡说八道什么?”   “同桌你看到没?她真的很凶。”许昭意缩在梁靖川身后,温吞吞地露出小脑袋,小心翼翼。   黑锅突然从天而降,赵琳的脸色很难看,“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同桌我好害怕,她在威胁我。”许昭意扬了扬脸颊,抬眸看向梁靖川时,无声地眨了下眼,怯怯弱弱。   “你刚刚在洗手间里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姿态?”赵琳又气又急。   “我没有,你不能仗着人多就乱说话吧,小姐姐?”许昭意轻声否认,尾音都带着点儿颤,委委屈屈。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也没拆穿她。   许昭意哪儿需要小心翼翼,别人才应该“小心意意”。   教室里的其他人注意到动静,还没出去看一眼,就被赵观良挡了回去,“看个屁啊看,别瞎搅和别人相处机会了。”   “说得对。”宋野点点头,“根据电影套路,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事,容易领盒饭。”   教室外赵琳快要被气疯了,“你还要不要脸,明明不是——”   话未说完,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毫无征兆地,他敛起了笑意,疏冷的视线扎得人遍体生寒。   “你可以啊。”   赵琳喉间哽住了。   许昭意略微诧异地抬眸。   其实她没真指望他出手相助。按往日相处状态来看,他俩压根不会为对方两肋插刀,没在关键时刻插对方两刀,就算念及同窗情谊了。而且走廊里有监控,这群人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也不会挑在洗手间堵人。   她只是想看热闹,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   结果他还挺配合。   “你用不着吓唬她,”梁靖川懒洋洋地睨过去,“既然跟我同桌没关系,那你打算告诉我,是水自己动的手?”   虽然听着扯,但真他妈是水动的手啊!   赵琳没再辩解,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甭管今天许昭意说什么,梁靖川都乐意信。   众目睽睽下,她有点挂不住面子,勉强压下心底的怯意,梗着脖子僵持了会儿,“那你想怎么处理?”   “我不为难女的,校服的事我不计较。”梁靖川眸底的情绪很淡,嗓音不温不凉,“不过你吓到她了。”   他伸手将许昭意带到身侧,“道个歉,她要是原谅你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赵琳表情难看得像生吞了只苍蝇。   “琳姐,不就是视频吗?你给那女的录上一段,看她还敢不敢上交。”后面的男生觉得憋屈,先忍不住了。   “你闭嘴!”赵琳心底凉了半截。   梁靖川微微蹙眉,伸手将许昭意按回了教室,带上了门。   “跟他们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咱们人多,还怕打不过?”   那男生话音刚落,膝盖上硬生生挨了一脚,在他快疼得要跪下去的时候,后衣领一紧。梁靖川提着他的后领,砰地撞在了墙面上。   “让你道歉,没让你说别的。”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懒懒散散的,嗓音没多少情绪。   周遭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我爹牛逼。”坐在桌子上看戏地赵观良啧了声,鼓了鼓掌。   许昭意稍怔,同样没有料到。反应过来后,她在心底“我操”了一下,推开了门,扯了扯梁靖川的衣角。   梁靖川晃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抬眸时嗓音依旧不温不凉的。   “私人恩怨我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不过以后你有事就换个地方解决。看着烦,明白吗?”   赵琳脸上血色渐失,几乎没有迟疑地让步,很低的说了声,“明白了。”   这次是真没人敢吭声了,规规矩矩地道完歉,还觉得心悸。   许昭意同样惴惴不安。   她倒不怕这群人日后找茬,反正就这几个人,真找上门来她绝对能武力碾压。她是觉得心虚,毕竟走廊有监控,虽然形同摆设,那也有风险。   鬼知道他是真敢在这儿直接动手啊。   “哥,我得提前通知你,走廊里有监控。”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有个心理准备,万一你被通报批评了,可别赖上我啊。”   “你还挺绝情啊。”梁靖川轻笑了声,态度依旧轻描淡写,似乎并不在意。   “这不叫绝情,梁同学。”许昭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这叫明哲保身。”   “行,下次我注意点,尽量作壁上观。”梁靖川懒懒散散地睨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那不行,”许昭意改口,“你同桌比较弱小,需要保护。”   “你还挺双标啊。”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   “我只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许昭意理直气壮继续瞎扯,“你想想,如果你同桌我受欺负,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吗?”   “当然不忍心。”梁靖川勾了勾唇,“所以下一次,我会直接闭上眼睛。”   许昭意:……?   “不过我这人耳根软,说几句好话听听,我可以考虑以后保护你。”梁靖川嗓音疏懒,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无语地盯了他半晌,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要求挺不要脸?”   “再叫声哥哥也可以。”梁靖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底有些意味不明。   “……这要求好像更不要脸了吧?”许昭意忍无可忍地推开他,“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   懒得继续和他耍贫,许昭意转头看向姚岁岁,“你平时住校还是走读?要我跟你一起吗?”   “我也住校。”姚岁岁低了低声音,“今天谢谢你,不过他们可能会找你麻烦。”   “怕什么?真敢来找茬也无所谓,只要把他们往死里揍一顿,保管这群人绕着你走,还得管你叫爹。”许昭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无奈,“你别这么老实啊岁岁同学,这种人都欺软怕硬,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   听完这番话,梁靖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短促地笑了声,“看不出来,你还挺硬气。”   “那是,意意凭实力硬气。”许昭意轻声哼出一声。   “凭实力证明自己的弱小?”梁靖川挑挑眉。   “去你大爷的,”许昭意偏头瞪了他一眼,“我那叫战术。”   说话间,赵观良贱兮兮地从教室里冒了冒头,拍了拍梁靖川的肩膀,“这就对了梁老板,你终于有点觉悟了,事儿还是要办在明面上才有效果,想追……”   “什么觉悟?什么明面?”许昭意莫名其妙。   梁靖川手肘卡住赵观良的脖颈,漫不经心道,“你别管他,他间歇性犯病。”   许昭意也没多问,回眸打量了下面前怯弱的妹子,突然觉得教唆她打人影响不好,最主要是也不现实,口径转了180°。   “算了,你还是提高一下演技吧,不会打架没关系,会告状也行啊,总不能一直他们欺负你就受着。”许昭意温声道,“以后他们再找你,可以告诉我,害怕的话可以跟我一起。”   “不是,赵琳家里很不好惹的。”姚岁岁欲言又止。   赵琳本身长得漂亮,仗着家里有点背景以及男朋友的势力,在学校里为所欲为。平时她就算是惹了事儿,也就是念个检讨的事儿,不痛不痒的,所以没人敢惹。   总而言之,告状也未必有用,反而可能会被报复。   许昭意心底略微诧异,回想起赵琳的态度,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梁靖川。   看来她这个同桌挺牛逼。   赵琳肯卖面子,必然是那点底牌在他面前不够用,甚至不值一提。   约莫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直白到难以忽略。梁靖川似有所察,抬了抬视线。   “你校服怎么办?”许昭意轻咳了声,举了下他的衣服。   本以为就是洒了点水,结果晾干后的校服上有一块明显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洗。”梁靖川眼皮都不掀一下。   许昭意坚决抗议,“又不是我洒的水,为什么是我洗?”   “许昭意,”梁靖川不满地啧了声,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你求人的时候不是这态度吧?”   “不好意思,同学您哪位?”许昭意微微一笑,“我记性不太好,突然想不起来了。”   “想过河拆桥?”梁靖川气笑了,“我是不是应该写副对联给你裱起来?”   上联有事哥哥救我,下联无事我们不熟,横批:人间真实。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知道的以为你想送楹联。”   许昭意冷哼了声,嫌弃归嫌弃,还是没把他的校服塞回去。她检查了下校服口袋,摸出了一些现金,朝他递过去。   “你的钱。”   “自己留着吧。”梁靖川手背朝外挥了挥,眉梢微微一挑,“不是记性不好吗?买点核桃补补脑吧。”   许昭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薄唇掉落一个字:   “滚。”   -   临近周末放假,课代表誊完作业布置,徐培林难得来了段冗长的现代版《劝学》。   “下周一第一阶段考试,周末回家大家还是好好复习,认真备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自己,临时抱抱佛脚学点东西……”   考前动员的台词总是大同小异,听得台下昏昏欲睡,学生勉强打起精神听着这个痛苦的消息。   第一阶段考试说白了就是月考的替代词,上面年年说减负减压,年年毫无作用。今年强硬取消了月考,结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底下马上翻着花样搞出各种新名称。   许昭意同样没兴趣听,她戳了戳梁靖川,在桌子底下,将一个纸袋子递过去,“你校服。”   梁靖川难得来了性质,低了低嗓音笑道,“你还真洗了?”   “一首《梦醒时分》送给你,女生宿舍有洗衣机。”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我有必要采访采访你,你对奴役我是有什么独特的执念吗?”   先是打赌让她买早餐,再是费尽心机的让她洗衣服,哪个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缺德事?   “那倒不是。”梁靖川懒洋洋地勾了勾唇,也没解释。   他随手打开看了眼,纸袋里的校服干净整洁,叠得一丝不苟,似乎熨烫过了,边缘处没有丝毫褶皱,不是有洁癖就是有强迫症。   梁靖川无声一哂。   讲台上老徐的动员大会终于告一段落,“等到第一阶段考试结束,学校里会组织踏青活动,到时候有机会放松。”   注意力随着“踏青”两个字瞬间回拢,二十班学生的兴趣被调动起来,欢呼声几乎掀了屋顶。   “不会又去扫墓吧?我初中年年去公园,路都背下来了,真的没什么意思。”   “少他妈挑肥拣瘦了,能出去玩我就烧高香了,天天宅在学校上课,我都快发霉了。”   “林总,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别高兴地太早,”老徐捧着土里土气的水杯,微笑着做了个转折,“踏青后出成绩,学校会召开家长会。”   底下默契地“啊”了声,听着十分痛苦。   “想不想玩得痛快,玩得安心,选择权在你们手机。”老徐扶了扶眼镜,“收拾一下东西,十分钟后放学,有秩序地离开。”   班主任前脚踏出去,后脚班级就炸开了锅——   “我操,我就说学校就没这么善良过,考个月考还他妈开家长会,太阴险了!”   “老徐怎么不早说,还剩两天,别说氪肝了,我他妈氪命也来不及了。”   “别低头,假发会掉。”   唉声叹气连成一片,赵观良回了头,试探性地问道,“小仙女儿,周末有空没?我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梁靖川手指微微一顿。   “有事相求?”许昭意正往小本子上抄布置的作业,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你周末闲下来的时候,我有不会的问题能不能问问你?”到底不好意思得寸进尺,赵观良把“补习”两个字换得委婉了点,“我爸妈上次就威胁过我了,要是我成绩再倒数,他们一定断我零花钱。”   他平时完美演绎了“上课睡觉觉,下课蹦跳跳,考试死翘翘”式的学渣模式,课本一片空白,现在想临时抱佛脚也够呛,看什么都跟看天书似的。   指望自学成才,无异于上天。   “原来你还怕家长啊?”许昭意扑哧笑出了声,“我还真看不出来。”   赵观良这人平时挺狂的,如果不是因为混熟了,也是个刺头。   “那怎么办?金钱面前,不得不低头。”赵观良咬了下牙,“跟谁过不去我他妈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欸,可怜的老赵,一首改编版《不再见》送给你,”宋野清了清嗓子,“原谅考试的我冥思苦想却只配垫底,目送学神下笔淋漓我对她说伤不起。”   “宋野你找揍吧你!”赵观良扬了扬拳头,“你再叭叭叭几句,我嘴给你撬开。”   “成,浪子回头金不换。”许昭意答应得痛快,“周末找个咖啡厅,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谢谢学神,”赵观良激动地抱拳,“您真是仙女下凡,我这就把您照片供起来,每天三叩九拜,鲜花果品供奉。”   “别,我还活着呢,”许昭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言难尽地摆摆手,“麻烦你正常点儿,明早约个地点。”   一直默不作声的梁靖川突然抬眸,疏冷的视线落在了赵观良身上。   赵观良浑身一个激灵。   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他心凉了半截,立马求生欲十足地双手合十,话都快说不清楚了,“梁老板,我我我都是为了学习,一切为了学习,我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啊爸爸,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梁靖川无声地扯了下唇角。   他的笑意凉薄至极,落在赵观良眼底,那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要不,要不我还是自己看看吧?”赵观良毛骨悚然,扭头就改了口,“小仙女,我觉得我有潜能可以自己努努力。”   “你们到底搞什么?”许昭意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梁靖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向她时眸色深了深,“我好像也需要补习。”   “你凑什么热闹?”许昭意震惊了。   平时他连作业都懒得动手,放学后绝不加班加点,她天天软磨硬泡都不上进,今天居然主动学习。   简直是见了鬼了。   “什么叫凑热闹?”梁靖川平静地看着她,“你以前不是经常看不起我成绩吗?借此机会我努努力,也能少拖后腿。”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那是鞭策你好好上进。”许昭意神色复杂,“不是,梁靖川你吃错药了吧?这是你的台词吗?”   “你是不是怕我抢走你的第一,不敢给我补习?”梁靖川答非所问。   “你甭跟我来这套,激将法对我不管用。”许昭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琢磨着怎么作弄我?”   “你是我同桌,你的互帮互助对象是我,你有义务有责任带着我进步。”梁靖川面无表情地问,“你忘了对我说得话了吗,许同学?”   “怎么着啊,你后悔了?”许昭意眨了下眼睛,好笑道,“曾经有一份补习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是,后悔了。”梁靖川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那好呀,那您就自个儿后悔吧,”许昭意很轻地笑了声,略微停顿了下,“反正——”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恶劣的心思再也包藏不住。   “考不好也没关系啊,您可以回去继承家业啊。” 第19章 夏虫语冰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湛黑的眼眸像深湖一样, 望不到底,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许昭意被他盯得有些发虚, 脱口而出的畅快淋漓就持续了短短几秒,她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的言行。   ——然而很不幸, 她再次被爽到了。   “对不起, 虽然好欠揍我还是要笑。”许昭意不管不顾地笑弯了腰, “你是不是没被人怼过?就你刚刚那个表情, 我真应该录下来,每天给你播放个百八十遍。”   同桌以来,许昭意不断用实力证明, 什么叫胆儿越来越肥。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就差没锤桌子了。   左右她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伸出小jiojio, 也不怕多这一次。   赵观良和宋野交换了个视线, 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一种名为惊恐的东西。   “这他妈要是换成旁人,敢这么搞,早被大佬裱到墙上挂起来了啊!”宋野压了压声,“我真服了许妹了, 每天用生命花式作死。”   “算了吧,平时我战战兢兢不敢招惹他, 还不是一样被锤!”赵观良痛苦又愤愤不平地隔空锤桌面,“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是吗!”   “别问, 问就是中国驰名双标, 问就是你不配。”宋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靖川看她眸底都起了层雾气, 有些无可奈何地挪回了视线。   他也没计较,懒懒散散地收拾东西。   半晌没等到他反唇相讥,许昭意有些奇怪地偏过头,“你怎么了?”她不安地朝他的方向挪动了点,“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对她奇怪的脑回路,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我开玩笑的。”许昭意眨了下眼睛,低了低声音,“你这么容易就当真了?”   梁靖川没搭腔。   “不至于吧,开个玩笑就生气了?”许昭意扬高了声音,典型底气不够音量来凑,“那你每天怼我千百遍,我不一样没计较吗,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   “我请你吃东西行不行?”许昭意伸手地从书包里摸出来一盒pocky,“牛奶味的,特别好吃。”   梁靖川依旧没反应。   看他没反应,许昭意又摸出一小盒蔓越莓饼干,“手工烤的,口感很好。”   梁靖川扫了眼,无动于衷。   “那都给你吃怎么样?”许昭意这人脾气算不上好,在耐心告罄之前,她勉强继续委曲求全。   她把小背包一抖,哗啦啦地倒了一桌面,果冻、饼干、薯片、芒果干还有AD钙奶,各式各样的零食堆得跟小山似的。   “敢情你是来学校聚餐的?”梁靖川微微一哂。   许昭意看着“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被送出去”的小零食,实在是心痛,忍了又忍,没好气地冷哼了声,“都给你了,你还笑?”   “我其实不喜欢吃零食。”梁靖川的视线从那一小摞零食上掠过,答非所问。   那敢情好,不要拉倒。   许昭意还没什么动作,他的手在她面前一横,直接全部划拉走了。在她复杂的眸色里,梁靖川勾了勾唇。   “不过看你不舍得,我就勉强收下了。”   什么毛病?   “您可真是我祖宗,以前求你学,你都懒得搭理。”许昭意脸上微微笑,心底有一万句脏话要脱口而出,“周末一起复习?”   梁靖川想到不想,淡淡应了声。   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许昭意莫名生出种被卖了还帮数钱的感觉,“你刚刚是不是压根没生气?”   “我就是好奇,我同桌会不会哄哄我。”梁靖川也不否认。   湛黑的眼眸直追着她,裹挟着似笑非笑的情绪望入她的眸底。   许昭意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骂人,好在仅存的理智让“神经病”三个字在脱口前咽了回去。   “做人真诚点梁同学,少套路我。”   果然好人都是相似的,而坏人各有各的套路。   -   早起推开窗,邂逅一场大雾。   约好的地点是附近新开的清吧,白天客人寥寥,很安静。赵观良拉了个小群,大雾让约好的时间后推了会儿。   不过许昭意向来起得早,索性按原来的时间,慢悠悠地步行过去。   面前突然有道黑影窜了过去,似乎是什么宠物,钻进了浓稠的雾气里。   “我操,什么鬼东西?”   许昭意分神回消息,没注意脚下,差点一脚踩上去,脏话没忍住滚出喉管。   “你说什么?”低而沉的嗓音冷不丁地从她身后传来。   许昭意猝不及防,再次被吓到。她条件反射地旋过身,额头和他的下巴撞在了一起。   “你走路没声吗?”许昭意捂着额头弯下腰,咝地倒吸了口气。   梁靖川扶着下巴动了动,淡淡地垂眸看了她一眼,语调戏谑玩味。   “你投怀送抱的方式还挺别致。”   “要点脸吧梁靖川,”许昭意抬手锤了下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将他推远,“你站在我身后吓唬我,还好意思说我投怀送抱?”   “我又不是故意跟着你,”梁靖川漫不经心道,“可能是上帝安排的缘分,我家离你这儿就两条街。”   “缘分?”许昭意轻嗤,“那上帝可能瞎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遛狗。”   “……大雾天遛狗,你确定不是想毒死它吗?”许昭意诧异地抬眸,“你家狗跟你多大仇?”   “它自己跑出来的。”梁靖川懒洋洋地朝雾色中唤了声,“来,二哈,过来。”   一条萨摩耶犬从大雾中蹿了过来,抖了抖雪白的绒毛,乖巧可爱地围在梁靖川的脚边,愉快地打转转。   “……哥你能不能有点常识?”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半晌,“这明明是条萨摩耶犬。”   “我知道。”梁靖川懒懒散散地解释道,“它有点缺心眼儿,所以名字叫二哈,以毒攻毒。”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了下,“你怎么不干脆叫它六个核桃?”   “二哈很乖,不跟你抢。”梁靖川勾了勾唇,摸了摸那条萨摩耶犬的头,丢出一颗羊奶酪。   意识到他拐弯抹角骂自己,许昭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才缺心眼,你全家都缺心眼!”   “别闹,”梁靖川跟拎小鸡仔儿似的将她带到身前,“走了,核桃。”   “撒手,”许昭意反手拍他捏着自己后颈的手,“梁靖川你就是欠揍吧你,什么习惯?”   “地方在哪儿?”梁靖川也没躲,淡声问道。   “不远了,就前面那家。”   清吧长得像个中药铺子,店门招牌就叫“药到病除”,店门是一格一格的药柜小机关,里面别有洞天。   许昭意翻了翻背包,递给他一沓材料,“哦对了,这是我整理的知识点,你今天背一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翻了翻,是她手写打印的。   从政史地生知识点到语文字词整理和阅读模板,再到数理化公式和预测题型,甚至英语单词和范文——一应俱全。   “你还挺敬业。”他微微一哂。   “我平时记笔记,费不了多少时间。”许昭意摆摆手,“虽然我一直管这玩意儿叫傻子速成法,不过拿来临时抱佛脚够用了。”   等到人来齐,许昭意半分时间都没耽搁,直奔主题。   文科类内容不着急背,默完公式后,她挨着讲预测题型,翻了几道例题让他俩练习。粗略地浏览了遍交上来的答案,她揉了揉太阳穴。   “梁同学,有没有人说你想象力和创造力不错?”   “嗯?”   “我在夸你物理学得好,要不然你怎么有本事自己造呢?”许昭意指尖点了点卷面,“计算题公式全写错了。”   赵观良扫了眼卷子,轻咳了声,面色有些复杂。   “不用替他说话,考试前的毒打总比发卷时的迎头痛击温柔。”许昭意看着卷面,很有挫败感,“反正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算记忆上有漏洞,还是漏洞上有记忆?”   “这是我的卷子。”赵观良心痛地捂住心口。   “……”许昭意沉默了几秒,“不是,你别灰心,其实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按照这种水平,别人考试叫重在参与,你那叫重在掺和。”梁靖川懒洋洋地补了一刀。   “太过分了,”被双杀的赵观良心痛地按住心口,“我觉得我跟你们俩分分钟待不下去。”   “你别对他那么凶残,能不能委婉点。”许昭意看了梁靖川一眼。   “那你对你同桌是不是过于凶残?”梁靖川对她双标的态度很不满。   “因材施教,你这种缺少来自社会的毒打。”许昭意堆出假笑看着他,“不过老师很有耐心,你还有问题尽管问。”   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抬。   他挑了道步骤繁琐到能讲很长时间,且问起来不侮辱智商的题,手指点了点,“这题怎么算?”   “我看看,”许昭意快速地看了遍他的步骤,连贯又细致地理了遍思路,“你第一步的向心力就算错了,受力分析不对,小球在斜面上应该……”   梁靖川的视线抬了抬,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垂眸的样子总是温柔又漂亮,弯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下巴很尖,唇很红。   就这么牵引着他的注意力,无声无息。   许昭意并未注意,讲完一遍后偏头看向他,“你还有没有听不懂地地方,我可以再给你捋一遍?”   无意间抬眸,她的视线撞入他湛黑的眸底,深邃如望不到底的寒潭。   许昭意稍稍怔住。   她蓦地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挨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咫尺之间。   似乎只要微微仰颈,他们就会唇齿相触。 第20章 长岛冰茶   周遭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光线穿透稀薄的空气从他身后劈落, 他清俊的眉眼埋在阴影里,难以言明的情绪覆盖了周身。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慢慢地挪开了视线,还算平静地开口, “你能不能认真点, 别……”   别看我, 只看题。   “嗯?”梁靖川懒洋洋地抬了抬视线, 嗓音低缓勾耳,“怎么了?”   要命。   许昭意捏笔的手微顿,状似不在意地撇开了视线, 心尖跟着颤了颤。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想起黑暗的角落里, 仰首擦过他唇角的瞬间。   也是这样, 呼吸绞缠。   一旁的赵观良沉浸在悲痛中,半晌没听到动静,才抬头诧异地看了眼,“欸, 你脸怎么那么红?”   许昭意薄唇微动。   还没想好说得过去的措辞,梁靖川垂了垂视线, 懒懒散散地朝后靠去,微微一哂。   “热得。”   许昭意毫不客气地在桌底踹了下他, 无声地剜了他一眼。   “热得?现在才三月底, 很热吗?”赵观良莫名其妙地逡巡了一圈, “好像也没开空调啊……”   “你再把这道题做一遍,我去点杯饮料。”许昭意忽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撂下手中的笔,起了身。   “扫个码就能下-单,不用跑一趟,”赵观良扭过头来,莫名其妙,“不是,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能感觉到许昭意身形明显的僵了,梁靖川唇角翘了翘,薄唇再次掉落两个字。   “渴得。”   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脚下像生了风,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   “跑慢点,”梁靖川看着她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将手机调转了个方向,语调一贯的散漫,“帮我带杯伏尔加河。”   许昭意回眸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问道,“伏什么?”   “伏尔加河。”梁靖川耐心地重复了遍。   “什么河?”她眨了眨眼。   “伏尔加河。”他耐着性子。   “伏什么河?”她继续茫然。   “许昭意。”梁靖川抬了抬视线,微微眯了下眼。   许昭意面上堆了标准的假笑,转身朝柜台走去,“听到没,给他来杯伏地魔。”   新开的小店白天客人寥寥,足够冷清而安静。店员正趴在柜台追剧,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竟然真顺着她的话走。   “我们好像没有这种,有配方吗?”她下意识地想要搜索,“可以现场为您调。”   “哦,我也不会,”许昭意不太在意地弯了弯唇,“要不你拿瓶杀虫剂,兑上两片耗子药吧。”   “啊?”店员茫然地抬眸。   “开个玩笑,”许昭意面不改色地点了点菜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长岛冰茶、芒果班戟,还有一杯伏尔加河。”   吃瓜群众赵观良一直忍着没出声,用余光瞄了眼梁靖川。   后者眸色淡淡的,即便听到那声“耗子药”,也没什么反应,只无声勾了勾唇。   赵观良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捞起课本遮住了脸,戳开“爷爷和七个小矮人”群。   “我靠,哪位大哥行行好,过来一起复习?他俩又开始了,又他妈开始了,我太难了。”   一片死寂的企鹅群瞬间复苏,消息刷地飞快。   “谁让你当电灯泡啊,早说了这是送人头行为,劝你吾日三省吾身,傻否,蠢否,笨否?”   “老赵有难,八方点赞!”   “该,人家孤男寡女,你非得怵在粉红泡泡里发光发亮,报应啊!”   “狗屁粉红泡泡,这两人的走向太变态了,”赵观良视线晃了两个来回,无语地边摇头边打字,“反正不是浪漫爱情片,应该是恐怖悬疑剧。”   还他妈是那种时时刻刻想搞死对方的桥段,标题赵观良都想好了,就叫《谁比谁更狠之无人生还》。   好在这俩人互怼五分钟,能安生两小时。   话题无疾而终,难得都消停下来,安静地继续复习。赵观良本来闲不住,可惜梁靖川和许昭意认真专注于一件事时话都不多,看着态度就挺冷。他刚冒出点放松的念头,就被强大的求生欲按了回去。   效率史无前例的高,再加上内容不多,他又脑子活络,一天下来确实有成果。   “我觉得我的银行卡有救了,甚至能提提额。”基本解决重点题型后,赵观良激动到千恩万谢,就差没三叩九拜了。   “那就为了你的钱途,这两天多用点功。”许昭意很有成就感,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你现在要走啊?要不让梁哥送你吧,”赵观良怡然自得地转了转手机,卖力地制造机会,“这几天不算安生,不是说晚上有尾随的嘛,都上了社会新闻了,我觉得还是小心点好。”   许昭意无语地抬眸看他。   就他阴魂不散的特质,她还真有点分不清,社会新闻是真的还是他随口瞎扯的。   “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真的不完全,”赵观良挡住了许昭意的去路,“你们不是家近吗?顺路啊。”   “用不着。”许昭意压了下唇角,“你挡道了。”   赵观良没挪开,趁着梁靖川出去的空挡,他忍不住问了句,“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看梁哥挺不顺眼啊?”   “想多了,算不上,我们相处得其实挺好的。”   许昭意干脆利落地否认三连,似真似假地轻笑了声。   “别的不提,就为你梁哥,我成功地预防了好几起谋杀案。”   “我操,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赵观良还以为有什么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传奇经历,“这么牛逼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自我克制。”许昭意皮笑肉不笑。   “……”   赵观良一点都没勉强,左右人走了也不是他最着急。他看着许昭意的背影,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怡然自得地等着梁靖川进来。   “人呢?”梁靖川晃了眼空掉的座位。   赵观良敲了敲烟蒂,耸耸肩,“刚走。”   梁靖川掀起眼皮淡淡睨了眼,挺平静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我可拦了啊,”赵观良举手作投降状,“不过应该没走远,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梁靖川清淡地应了声,拎起外套,抬腿就走。   赵观良啧一声,坏笑道,“欸,梁老板,您还真去追啊?人家避你跟避瘟神似的,您可得——”   梁靖川突然扭过头,不温不凉地看了他一眼。   “成,当我没说,”赵观良无可奈何地顿住,作势在自己脸上掴了下,“我闭嘴。”   -   夜色浓稠,灯火璀璨。   距离不算太远,许昭意打包了盒热腾腾的关东煮,捧着小纸盒,慢悠悠地踱回去。   街道上川流不息,橱窗玻璃上映出虚影,许昭意视线微微顿住。   也不知道是赵观良的乌鸦嘴显灵,一语成谶了,还是她今晚太过敏感——她总觉得身后似乎真的有人跟着自己。   她微微蹙眉,加快了脚步。   路过街角时,突然横过一只手。有人框住了她的脖颈,在她出声前,猛然捂住了她。   关东煮的纸盒从手中掉落,许昭意心底咯噔一下。   她根本没注意这人什么时候绕过来的。几乎没有思索,她屈起手肘,狠狠向后击向他的腹部。   可惜身后的人思维快上一步,料到了她的反应,紧紧裹住了她的手肘。   力道太大,她挣脱不开。   许昭意当即狠狠朝后跺去,在对方侧身闪避、手劲略松时,她旋身一个侧踢,又准又狠地击向对方的太阳穴。   下一秒,许昭意稍稍怔住。   梁靖川就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骨节分明的手卡着她的脚踝,稳稳当当地钳制住。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清冷而凛冽。   许昭意大脑瞬间宕机,直勾勾地盯了他半晌。   大眼瞪小眼。   “你下手还挺狠。”梁靖川半垂眸掠过她,率先出声,尾音里勾着点笑。   她刚才的动作可真标准呐!   “我操。”许昭意没忍住骂了句,心悸感还未完全消散,“梁靖川你无不无聊啊?”   她脑子里的恐怖小故事疯狂滚动,“歹徒深夜挟持”都快飙出几千字了。她甚至有认真考虑,孤身一人手刃歹徒。   “还行。”梁靖川敛了敛视线,勾唇笑了笑,“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   “不放心你大爷!不放心我你还吓唬我?”许昭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卯足了劲儿骂他,“你简直是愚蠢的土拨鼠,破了皮的虾饺,被门夹过的核桃,你故意的吧你!”   不过几句,麻意从脚心钻上来,细细密密地让人抓狂,许昭意倒吸了口气。   “先把手撒开,我再僵着就抽筋了。”   梁靖川无声一哂,松开了她。   “有吓唬我的功夫,你还不如回家学习睡觉打游戏。”许昭意轻轻踢了踢脚,被气笑了,“知不知道,业精于勤——”   “荒于你。”梁靖川沉静湛黑的眼眸里,映着笑意。   “听君一席话,就知道你没怎么读过书,明明是荒于‘嬉’好不好,”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纠正道,“你能不能有点——”   话未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稍稍怔住。   盯了他半晌,许昭意没什么情绪地推开他,“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形?”   眼神只对了一瞬,梁靖川轻淡地笑笑,“我送你回家?”   “用不着,”许昭意后退了半步,面无表情指着掉落的纸盒,“你先赔我关东煮。”   空气中还残留着食材的香气,香菇和小鱼丸都洒了出来。   满地狼藉。   “要不赔你一份宵夜吧?附近有家小龙虾很好吃。”梁靖川凝视着她,懒懒散散地接了句。   “那行。”许昭意点点头,答应得挺爽块。   梁靖川意外地扬扬眉,“你还挺好收买,一顿饭就买通了?”   “吃小龙虾不积极,一看脑子不太行。”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从不跟美食过不去。”   -   复古造景的小店闹中取静,进门就是老街铺、老家具,留声机吱吱呀呀地流淌着戏曲,很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韵味。碳烤鱼乔和文和友虾是这里的招牌菜,蘸酱是自己调的。   许昭意满足地像只等待投喂的小仓鼠,她安安静静的调好蘸酱,将散着的几缕发丝勾到耳后。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她偏头看了他一眼。   “无所谓。”梁靖川纳罕,似笑非笑,“你今天态度还挺好。”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许昭意从善如流。   美食当前的情况下,她的态度能拐上一百八十度,和善地跟他维持一下塑料同桌情。   “你够现实的啊。”梁靖川气笑了。   “是你不懂享受美食的快乐。”许昭意敷衍地嗯了声。   她的全部兴致都放在菜单上,压根没什么心情反唇相讥。   “再说了,可乐是凉的,中和热量;口味虾是辣的,燃烧脂肪;四舍五入我就当减肥了。”许昭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梁靖川微微一哂,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她半垂着视线,侧脸素净明艳,肩颈线条优美,纤腰不盈一握,骨肉匀亭的小腿修长。微红的眼尾工笔水墨一般勾翘着上扬,她安静柔软的样子像是印在油画里。   漂亮,形容不出的漂亮。   她这么能吃,竟也没见她长胖。   说话间,身后突然有小孩子跑过来,冒冒失失地撞了过去。许昭意躲闪不及,被撞得一个趔趄。   “欸——”   梁靖川扶了她一把,许昭意手上一歪,调好的蘸酱浇了他一手,顺着手腕的线条往袖子里流。   “不好意思。”许昭意撂下餐碟,匆忙地抽了几张纸巾。   “没事。”梁靖川撸了下袖子,几下卷到手肘,眉眼轻淡又懒倦。   小孩子得意地抬头,一边鼓掌一边幸灾乐祸地笑。   许昭意无语地低头,轻轻地拨过他的肩膀,弯了弯身道,“过分了啊,小朋友。”   话没说完,一直装作没看见的中年女人突然冲过来,“你要干什么?你把手松开!”   她牵住了孩子的手,阴阳怪气道,“他还是个小孩子,你们上了这么多年学,老师没教你们宽松大度点?居然跟一个孩子计较。”   小孩子有恃无恐地躲在中年女人身后,探出头来,扮了个鬼脸。   梁靖川微微蹙眉。   许昭意不动声色地拽了下他的衣角,声音清晰可闻。   “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生着一张畜牲不如的心。”   “你说什么呢?”中年女人的神色陡然变了。   “没啊,阿姨,您误会了,”许昭意往梁靖川身后躲了躲,无辜地晃了晃手机,“我在背名人名言,考试要用的。”   中年女人欲言又止了好半晌,脸色变了又变,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拉着小孩子走了。   “哇哦,生气了啊。”许昭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满不在意地轻哼了声,“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这话那位名人说的?”   “当然鲁迅先生说的。”许昭意折了下手臂,看着很无辜。   “后半句我怎么没听过?”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   “买一赠一,后半句是我说的。”许昭意眯眼笑了笑,唇角漾开一枚小梨涡。   梁靖川垂眸,好笑地勾了下唇角。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压了压她的长发。   “找揍是不是?”许昭意往一侧偏了偏身子,“不准摸我头。”   恍然间突她然想到点什么,压了下唇角,不满地抬眸。   “欸,你今早上摸狗头,是不是也这动作?”   他刚刚摸头的动作,跟清晨他拍二哈脑袋顺毛的方式,可太他妈相似了。   简直如出一辙。 第21章 落日余晖   夜色渐深, 晚风捎带着草叶香气掠过。   出了菜馆, 两人慢悠悠地走回去,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后来梁靖川接了个电话,安静了一路。   隐约能听出通话内容不算愉快, 许昭意放缓了脚步, 刻意跟他隔开了段距离。百无聊赖间, 她的视线掠过地上的影子, 看着它随着灯光远近时大时小。   许昭意探出脚尖,踩在影子的肩膀位置,轻轻碾了碾。   梁靖川毫无所察。   许昭意弯了下唇, 快步跟了会儿,从影子的肩膀位置, 一路踩到他的头顶。   突然从中得了趣, 她眯眼笑了笑,有些出神。   “你在做什么?”   梁靖川掐断了电话,视线掠过地面走走停停的影子,似笑非笑地扭头晃了眼。   冷不丁地传来一声, 许昭意没设防,顿住脚后, 慌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手忙脚乱的无措模样,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有些好笑。   “没事。”许昭意硬邦邦地回了句, 视线心虚地往周围瞟, 她指了指前方, “前面就是了。”   别墅区附近灯火通明,周遭树影重重,隔壁栅栏里拴住的藏獒敏锐地竖起耳朵,低吠了两声又趴了下去。   “谢谢你的宵夜,谢谢你送我回来。”许昭意背着手,歪了下脑袋,“今后有吃的可以叫上我,苟富贵勿相忘。”   “就这样?”梁靖川眉峰略挑,散漫的尾音拖长一瞬便陡然落下。   “不然呢?”许昭意逡巡了圈,视线落在别墅区的假石林泉上,“难道临走前要我背段《小石潭记》?”   “背哪段?”梁靖川懒懒散散地睨了她一眼,“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能否住进你心里?”   又来这套,他还挺会接茬。   “你想得美。”许昭意轻轻嗤笑道,“小石潭不可久居,所以快滚。”   “过了河就拆桥?”梁靖川自上而下打量着她,“你刚不是说苟富贵勿相忘吗?”   “我有必要纠正你下,”许昭意郑重其事地咬着字,“我关照你,那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关照我,才叫狗富贵勿相忘。”   “你还挺伶牙俐齿。”梁靖川气笑了。   “承让承让。”许昭意啧了一声,抱拳拱手。   平心而论,梁靖川有点想掐死她。   安静了两秒,许昭意看着他,“我开玩笑的,改天请你吃饭。”   “哪天?”他竟然很认真地问了句。   “……”许昭意无语地盯了他半晌,莞尔,“要不干脆现在?”   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没有说话。   “考完试吧,什么时候你有空,叫上我就行。”许昭意略微思量,摆了摆手,“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晚安。”   梁靖川看着她的背影,难以察觉的晦暗在眸底消融,无声地弯了下唇角。   “晚安。”   刚进了门厅,许昭意听到意味深长的一声感叹。   “哇哦,有情况?”钟婷痛心地捂了捂心口,“说好了势不两立,结果背着我如胶似漆。”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勉强自己,”许昭意晃了眼钟婷兴致勃勃的小表情,一言难尽,“有毛病?”   “都杵在家门口依依东望了,关系还不好?”钟婷拿毛巾轻轻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咱们学校有姓名的男神,就你们班大佬,我们班的颜宴,和高二的岑舟野。你不是有个同学叫姚岁岁吗?她就因为跟颜宴走得近,天天被女混混找茬。”   她上下打量了许昭意一眼,啧声道,“姐,要不是你俩关系看着不好,你铁定是女生里的头号公敌。”   许昭意想起先前大扫除时的不愉快,薄唇淡淡地掉落四个字,“纯粹脑残。”   “没辙,女生就弯弯绕绕那点破事儿,”钟婷翻了翻消息,“前两天交流群里还有人分享照片,疯魔程度跟粉圈有一拼。”   “交流群?”许昭意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快拉我进去,我也是大佬的忠实粉丝。”   她对别的不感兴趣,但她对别人怎么挖空意思编排自己感兴趣。   “你不是特讨厌大佬吗,也算粉丝?”钟婷诧异地看着她。   “黑粉也是粉。”许昭意一字一顿。   “……”   “瞧不起谁啊?”许昭意说得理所当然,“我是黑粉,那你还妥妥的私生呢,谁比谁高贵?”   -   夜晚开始淡去。   旁边匝道有辆车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他走出这里时适时地停在他的身侧。   梁靖川的眸色冷了下来。   “何特助,真巧,你遛弯儿遛到我这里了?”他的唇角微微一挑,有些讽刺。   “少爷,您可能得回去一趟。”何特助恭恭敬敬地弯身,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公事公办的态度。   “怎么,我爸今天有功夫跟我叙叙父子情?”梁靖川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机,微微眯了下眼,薄唇掉落两个字,“没空。”   “您这样我真的很为难……”话说得客气,何特助半步没退开。   “你这样我真的很不痛快。”梁靖川抬了抬视线,扯了下唇角,“他要是不想自己的心头肉被我剜了,就不该让我回去。”   这大概是个微冷的笑意,没多少情绪,但顷刻间洞穿了先前的散漫和温和。   身后的人不再跟,但也不敢轻易离开。   梁靖川心底无端的燥,扭过头来晃了眼,嗓音淡淡的。   “明天我回老爷子那儿,会回去,别再来我眼前晃悠。”   -   周末那天梁靖川并没有出现。   许昭意再见到他是在考场,周一第一场考试开始前的五分钟。   他今早连教室都没来。   转校生虽然参与了摸底考,但并没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所以统一归入最后一个考场。   监考老师一前一后,冷淡地重复了遍考试规则:“请各位同学再次核对试卷信息,考试铃前不要着急答题,认真填写信息……”   梁靖川从身侧经过时,许昭意难得分神,抬眸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的侧脸稍稍恍神。   他的心情不好,她突然意识到。   倒不是她多敏锐,或者多关注他,而是他都快把“老子现在很烦,滚远点”写在脸上了。   许昭意伸手轻轻扯了下他的校服。   梁靖川偏过头。   许昭意想说些什么,身后监考老师的声音冷冷响起。   “考试马上开始,请各位同学严格遵守考试秩序,不要让自己没脸面。”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安安静静地将手缩了回去。   阶段考试持续了一天半,时间安排得紧凑,她没机会问他,一直磨蹭到最后一门结束。   教室里的学生都在搬回课桌椅,乱糟糟地像炸了锅。体委在讲台上拍了拍桌子,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这是考试与拔河的双重洗礼,是智慧和体力的接连较量,有没有兴趣参加今下午拔河,为班级争光?”   “没——有——”   底下的学生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像条奄奄一息的咸鱼。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无聊无趣无味,学校应该好好反思下自己的行为。”   “刚经受了脑力的摧残,又要我们经受体力的折磨,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就一个字,滚。”   体委省却花里胡哨的台词,直接扔出杀手锏,“老徐说了,过了初赛今晚就放电影。”   宋野率先原地回血复活,“早说啊,扶朕起来,朕能给你拿个第一。”   “拔河比赛居然还要强调统一着装,不准携带物品,”许昭意诧异地看着游戏规则,“难道学校以为我们会拿手机作弊?”   “这得问咱们上一级的学长学姐,他们开创了‘头戴表情包’拔河的先河,用笑死敌人的方式取得全面胜利。”赵观良摸了摸下巴,“由于效果太过卓著,一夫当关,万夫笑抽,今年这方案就给毙了。”   “绝。”许昭意轻笑出声。   为比赛相对公平,每班固定人数35,男女间隔开。前排的签名表传了过来,许昭意签好后推给了梁靖川,“给。”   梁靖川抬眸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不参加?”许昭意单手支颐,若有所思地偏头看向他时,小声嘀咕道,“不参加可就自动归到啦啦队里了。”   她弯了下唇角,轻声笑了笑,“怎么,要不我去拔河,你当啦啦队?”   梁靖川半敛着视线签了名,冷淡又沉郁的情绪覆盖了周身。   低气压持续了两天了,许昭意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一直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刚想开口缓和下气氛,教室门口传来声响。   “服了,又他妈是24班。”   初赛抽签回来,宋野生无可恋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纸条,“怕不是要开门红啊,咱们班去年就是死在24班手里。”   “不要泄气,去年的体重能和今年相提并论吗?”许昭意偏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不能。”宋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就是听着好他妈心痛,长胖了得意个鬼啊?   难道值得炫耀吗?   “不对啊,”宋野扬了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几个人,“你看看,隔壁班的体重也不容小觑。”   “你说谁班胖呢?”过来串门的钟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朋友,看开点,”宋野循循善诱,“当一个人说你胖的时候,可能是他看走了眼,在骗你;但是当一群人都觉得你胖了,就印证了问题的严重性了,说明——”   “说明骗子和瞎子越来越多了。”钟婷面不改色,冷冷地回了句。   “……行吧,”宋野唇角微微抽动,甘拜下风地抱拳拱手,“逻辑缜密,想法奇特,我竟无力反驳。”   “网宣部的面试过了?”许昭意拎起钟婷身前的工作牌看了看,“你什么时候去的?”   “周五,今天刚出结果。”   “早日混成部长,整顿整顿贴吧和表白墙,”许昭意慢悠悠地咬了一小口苹果,“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一群不干人事的小垃圾。”   “放心,就算你是黑煤球我也能给洗成白的,这可是我强项,”钟婷打了个呵欠,“要不是高一上学期不允许掺和,我早就混成老大了。”   “敢情你的脑容量,都用在这儿了?”   “不提成绩咱们还是好姐妹。”钟婷咝地吸了口气,“我就是过来跟你通个气,别跟我妈说开家长会的事。她可真心不能来,脾气太暴躁了。”   许昭意比了个ok的手势。   -   下午的拔河初赛在操场进行。   几个班分散在操场上,做准备运动,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聊天。   “咱们老徐的小身板根本就没法跟隔壁班主任相提并论。”赵观良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材,啧啧连声,“物理老师这种重量级人物,一个顶俩。”   “你少说点物理老师坏话吧,嫌自己挨罚少了?”许昭意好笑地摇了摇头。   原本老师也可以加入,但老徐大约是自暴自弃,丢下破破的小水杯,站在旁边自动加入了啦啦队。   “全体准备——”   裁判一声哨响,拔河比赛开始。   绳索上的红布条在分界线处僵持不下,拉锯战持续了好一会儿,老徐突然起身,蹭蹭蹭地走到自己班旁边。   “拉,把绳子往下压往下压,一、二,一、二,使劲儿!腿往后挪挪,加油加油!”   老徐抓着虚无的空气卖力,充分演示了遍量子力学式拔河。   “老徐这是在干嘛?”旁边的啦啦队成员一脸懵逼。   “可能……老徐想把敌人的空气抓过来?”有人小声地嘀咕了句,然后肯定似的点点头,“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窒息,让我们趁敌人头晕目眩,一举取得胜利!”   “您这是‘哥的拔河猜想’?”   大约老徐滑稽的表演给了班里同学动力,后排几个男生突然爆发一声吼,猛然带动绳索后挪。   “来来来加把劲!”老徐的表情难得丰富起来,“赢了减一张语文卷子!”   “赢了我就给20班加作业,两张物理卷子!”24班物理老师中气十足地吼了声。   “我操,无耻啊。”   二十班的抗议声和二十四班的幸灾乐祸声此起彼伏。   对面老师虽然反应过来加码,可惜拔河比赛一旦松动,基本就成了定局。尖锐的哨声响起,操场上爆开欢呼声——   胜负已定。   前排的人多米诺骨牌一样仰了过来,许昭意脚下一歪,差点没站稳。   梁靖川托住她的手肘,稳稳当当地扶了她一把。   感觉到自己的后脑撞到了对方的下巴,许昭意捂着脑袋回头。   “你没事吧?”   她撞入他深邃的眸底,视线相接的瞬间,声音不约而同。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脚受伤了吗?”   许昭意站在原地转了转脚腕,跳了两下,“没有。”她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伸手。”   “嗯?”梁靖川不解其意,还是按她说的摊开了手心。   “给你的。”许昭意捏着小铁盒,在他掌心放下倒下两颗糖粒。   “我不吃糖。”梁靖川视线落在手心,无声地笑了笑。   “这不是普通的糖。”许昭意很坚持,“是能让你铭记许久的糖。”   梁靖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在她的视线里倒入口中。下一秒,他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玩意儿?”   味道太酸涩,刺激着味蕾,难吃得他差点直接吐出来。   “是不是很独特?”许昭意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有没有很惊喜很刺激?”   “没有,就是很想收拾你。”梁靖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别,我不太高兴的时候,喜欢找刺激,”许昭意将小铁盒塞进他手里,远远躲开了,“不知道对别人管不管用,反正能转移注意力。”   “你在关心我?”梁靖川忽地笑了声。   “给个机会。”许昭意勾了勾唇,忽然问道,“还记得咱俩打了个赌吗?”   她说得挺拗口,“虽然我也不想打击你,但我估计我赢了,反正不管怎么着,我要提前收取赌注。”   “想要什么?”梁靖川挑挑眉,也不在意。   许昭意歪了下头,蛮认真地抬眸看着他,“希望你开心点。”   梁靖川稍怔。   许昭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重复了遍,“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他没料到的一句。   “我感觉……你这两天情绪不太对劲,我平时不关注这些的,都能感觉到了,那你肯定是真的心情不太好了。”许昭意轻咳了声,“但是吧,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东西过几年,回头看,你会发现在你生命里真的不值一提。不是有句话吗?人生除死无大事。”   她的视线忍不住往旁边瞟,“总之,开心点。”   梁靖川还没给出什么反应,许昭意突然破了功。   “打住,”她比了个手势,后退了几步,“你别说话,千万别说话——我受不了了,这真心不该是我的台词,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能听明白就好。”   梁靖川看她警惕地跑远了,无可奈何地垂了垂视线,弯了下唇。   -   初赛三场,赢得畅快淋漓。   晚自习二十班如愿以偿的结束了作业生涯,准备放电影。   许昭意翻了页课本,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一大袋零食被放在了桌面上。   梁靖川就站在桌前,屈起指骨在她桌面上扣了扣。   “嗯?”许昭意抬眸看着他,反应了两秒,眨了下眼,“啊,都是给我的吗?”   不等梁靖川回答,她“嘴上拒绝,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将大袋零食抱入怀里。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梁靖川微微一哂。   赵观良闻风而动,扭过头来啧了声,“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只有小仙女的份儿啊——”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声音戛然而止,许昭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要吃吗?”   “别别别,我没命消受。”赵观良连忙摆摆手,“我是个莫得感情也莫得食欲的NPC。”   前排有同学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回头瞄了几眼,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我没看错吧,大佬给学霸买零食?这比老徐在讲台上,挥着小扇载歌载舞还不靠谱。”   “拉倒吧,我早说他们关系看着不一般,真势不两立就出去干一架了,你不是也没信过吗?”   前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片唏嘘。好在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在大屏幕上,没多少人关注。   “电影还在办公室下载,你们先放会儿别的。”讲台上徐洋交代了声,匆匆出了教室。   “哪有别的?就一个破纪录片。”前排的同学翻了翻,抱怨了句。   “纪录片就纪录片,总比数学题好看,先放着。”   灯光尽数被关掉,只留下了多媒体屏幕的光线,随着画面的变动忽明忽暗。   似乎是个韩国片子。   许昭意收拾了会儿桌面,也没刻意抬头看。直到听到音乐不太对劲,漫不经心地晃了眼。   抬眸的瞬间,她的眼前突然压下一片黑暗,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   梁靖川就在她的身侧,刻意压低的嗓音沉缓勾耳,旋彻在耳际。   她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是个极度俗套,但也极度惊险刺激的恐怖片经典镜头。   与此同时,画面中女鬼的脸贴上屏幕,教室内的尖叫声随着电影镜头炸开了。   “啊啊啊啊啊鬼啊!”   “谁他妈放的恐怖片?”   黑暗中一切知觉都变得敏锐,许昭意的呼吸微微滞住,心却跳得飞快。   许昭意心脏的某个柔软角落忽然被击中,恍然间温柔陷落。   “操,不是说纪录片吗,谁他妈播的恐怖片?”   “虽然但是,《昆池岩》还真是纪录片。”   周遭的环境有些喧闹,讲台附近的灯被按开,前排的同学骂骂咧咧地切换电脑屏幕。   梁靖川收回了手。   在他挪开的前一秒,许昭意弯翘的睫毛忽地一眨,扫在了他的掌心。   很轻,也很痒。   就像在他心底不轻不重地挠了下,勾着点儿鬼迷心窍的悸动。   灯光亮起的瞬间,许昭意还是僵持着原本的动作,然后缓慢地、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说不出来缘故,她没敢抬眸看他。 第22章 苍山洱海   教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许昭意就僵持着这个活像是鹌鹑的装死状态, 一直到新的影片换上来。   他知道她怕鬼, 所以这是同桌之间合情合理的互相帮助,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举动——   是的, 他们是无比纯洁的同桌关系。   许昭意就是这么安抚自己的。   自我催眠了两次之后,她安心地将视线挪向屏幕。   梁靖川察觉得到她的情绪波动, 视线稍微侧了侧, 无声地勾唇。   -   第二天清晨, 学校组织春游。   昨晚的小插曲跟个小电影似的, 不呼即来,挥之不去,只要她闭上眼睛, 就反反复复地在她眼前回放,没完没了。   许昭意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结果辗转反侧了大半宿。她趴在桌子上, 动都不想动。   像一条咸鱼。   “你没睡好?精神这么差。”隔壁把承诺签名单递过来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许昭意嗯了声,懒洋洋地给自己翻了个面。   老徐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强调出游的注意事项,“出了校门一定要注意安全, 除了自由活动时间,无特殊情况尽量不要……”   底下有学生无聊地小声嘀咕道:“老徐的台词我都快背下来了, 这都快相处一年了,怎么就没点儿新鲜花样?”   “相互理解吧, 老徐都一把年纪了, 在他眼里我们可能是定了时的炸弹、行走的炸-药-包、随时扣分罚他工资的小混蛋。”   “再说了, 注意事项能有什么新花样?”   似乎感受到了学生内心的渴望与召唤,老徐离开教室前,话锋突然一转。   “好了,话不多说,大家出去站队,回来记得交一篇800字游记。”   “……刚是谁提议的新花样?出来受死。”   各班级的大客车相继停在了校门附近的马路边,整个校园内热闹非凡。体育委员整队后,老徐再次强调了安全和纪律问题,跟随着前面的班级浩浩荡荡往外走。   许昭意脚下发飘,上了客车还有些头昏脑涨。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假寐了会儿,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同桌?”许昭意偏头看向梁靖川,轻声问道,“我能不能跟你换换座?”   “你求人的时候态度真是良好。”梁靖川轻嘲。   “又开始了是吗?”   许昭意闻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解锁了手机屏幕,调开摄像头,调转后对准了他的心口。   “做什么?”梁靖川懒洋洋地抬手,遮住了摄像头。   “我拿摄像头放大看看,我怎么就找不到你心底的b数了呢?”拇指和食指往外划拉了两下,许昭意调大了画面。   “无聊。”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不满地啧了声,动作却顺了她的意。   许昭意道了声谢,偏头靠着里侧,合上了双眼,“到了记得叫我。”   梁靖川淡淡地嗯了声。   没隔一会儿,赵观良从前面兴致勃勃地扭过头,“欸,梁哥,我忘了问你——”   梁靖川眼皮子一撂,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许昭意枕着车窗玻璃,正睡得很熟。   玻璃窗上虚晃的映出她漂亮素净的脸颊,和煦的风从窗户缝隙里钻了进来,将她耳畔的一小缕发丝吹起,在空气中荡开。   “睡了?”赵观良往他身侧的位置晃了眼,讶异了会儿忍不住笑道,“不是我说啊梁老板,你怎么能让妹子坐在里面呢?”   “嗯?”梁靖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你没谈过恋爱吧,就是那什么。”赵观良的视线明目张胆,从许昭意的脑袋挪到梁靖川的肩膀上,晃了两三次,“你懂了吧?”   他啧啧连声,压低嗓音后的语调意味深长,“亏大发了啊。”   白白浪费了个妹子枕肩的可能性。   梁靖川确实没想过这一茬,身形微顿,眸底闪过一丝情绪,晦暗不明。   赵观良忍不住乐了,坏笑道,“您可真够纯情的啊,梁老板。”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上下嘴唇一碰。   “滚。”   客车突然经过缓速带,不轻不重地震荡。许昭意贴着内侧车身,被惯性带动着晃悠了下。   梁靖川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轻轻地拨过她的小脑袋。他僵持着这个别扭的动作将她扶正,另一只手关上了车窗。   耳边恢复了安静,梁靖川低眸看着她。   她的睡颜沉静,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垂落鸦青色的阴影,有种说不出来的乖巧温柔。   操。   梁靖川心底无端地升起燥意,按了按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   许昭意一觉睡到目的地,额头被玻璃压出一道不太清晰的印。   钟婷溜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小钱钱呢?”   “在找什么?你东西掉了?”钟婷诧异地看着她。   “我刚刚左眼皮跳了,”许昭意抬手打了个呵欠,“我觉得今天可能有笔意外之财。”   “我看不义之财的可能性更大点,”钟婷嗤之以鼻,“那你右眼皮跳的时候,是不是要请个道长驱个邪?”   “不,”许昭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正色道,“那说明封建迷信不可取。”   钟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拉了她一把,“走啦,你东西还在我这儿呢。”   山麓间风雾沉沉,林间的光线刚刚好,对面的悬崖峭壁很陡,两山之间是条湍流的河,依稀能听到山间的回响。   各班起始路线并非完全相同,不过四楼班级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爬山,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上走。   “不得不说,小仙女这身材可真绝了。”赵观良自上而下地晃了眼许昭意的侧影,啧了声,“咱们学校的破校服,简直是颜值与身材的封印符咒。”   许昭意的身影纤瘦倩丽,肩颈线条优美,窈窕的身段玲珑有致,骨肉匀停的腿笔直而修长。   “尤其是那条腿,整个是一腿——”总觉得说这话容易挨揍,赵观良把“腿玩年”三个字咽了回去,转了话锋。   “你就说吧,刚刚在客车上有没有后悔过换位置?”   “你没完了?”梁靖川抬腿踹了他一脚,冷淡地睨着他,“抽个空把自己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一倒。”   “怎么能叫黄色废料呢?这叫欣赏美的水平。”赵观良差点被踹地上,“我这是在劝你把握机会,灵活变通方法与手段。”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冠冕堂皇地继续反驳道,“反正要我说啊,您可真是白瞎了一身顶配,打了个青铜局。”   梁靖川朝他勾了勾手,“来,你过来跟我交流交流心得。”   “您这架势哪儿是交流恋爱心得啊,确定不是给我制造挨打心得?”赵观良警觉地往后躲开,“您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哥们我就说句实话,怎么老想让我挨揍呢?”   他都上了一百八十回当了,打死也不会凑上去送人头。   “反正听兄弟一声劝,机会就是靠抢、靠骗、靠制造。”   说话间,前方有人爬到石头上喊了句。   “炫迈说了,为了鼓舞士气,率先到达山顶插小红旗的班级,本月量化分加十分,免三次课间操。”   “炫迈又出来忽悠人了,要免就免跑操,课间操有什么难度?”隔壁班有人不屑一顾道。   “拉倒吧,你那是《舞动青春》吗?你都快自创一套广播体操了,”宋野清了清嗓子,骚气十足地模仿了遍隔壁班的动作和播音腔,“第四套广播体操《群魔乱舞》,现在开始。”   “我操,你们班宋野嘴怎么那么碎,他是不是欠揍?”   “习惯习惯就好,这丫就是个哔哔机。”在前面领队的体育委员扬了扬下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啊。”   “你是真不怕挨抽。”钟婷对这人有印象,挽着许昭意的手臂,偏头晃了他一眼。   “Who care?哥的人生座右铭就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宋野勾了下唇,无所谓地摇头晃脑道,“妹子,想不想听听哥的传说?”   “有命回来再讲吧。”钟婷对着一脸茫然的宋野同情地笑了笑,“你再不跑,可能要被人揍成一个传说了。”   宋野扭过头晃了眼,24班有几个同学已经不爽地挽袖子了,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   他“我操”了一声,撒腿就跑。   “我太难了,我他妈上辈子可能是道高数题。”   嬉闹间,爬山比赛就此开始。   起初都走得飞快,爬到半山腰时,间距就渐渐拉开了。许昭意倒没刻意博头筹,她前面还有人,但也甩开了大部队。   钟婷赖在饮品店懒得走,她便独自上山。可能她选的路线有些偏,一路上也没遇到熟人,倒是看到了梁靖川。   没刻意一起,还是撞上了。   两人一路前进,早已远远甩开大部队。梁靖川不着急,却也不曾停下等她,跟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昭意带了单反,偶尔看到漂亮的风景或者走累了,就会停下来拍两张照。   等到查看时,许昭意才惊觉,有好几张照片把他入了景。   她认真地看着画面里他的身影,抱着单反迟疑了会儿。   “累了?”意识到她停了下来,梁靖川看了她一眼。   “没。”许昭意若无其事地将单反收了起来。   她没舍得删除。   不知不觉走到了吊桥,铁索咯吱咯吱作响,人走上去就会剧烈的晃动。这是最近的一条路,隔远一点还有看着更安全的石桥。   许昭意有些犹豫,没想好是否绕路。   “不敢?”梁靖川在铁索桥上站定,侧身看了她一眼。   听得出他嗓音里勾着点笑,许昭意瞪了他一眼,毫无波澜道。   “燕京一中二十班小许同学提醒你,装逼千万种,安全第一条,不走寻常路,迟早两行泪。”   梁靖川笑笑,突然朝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向她伸出手。   “来。”   许昭意抿了下唇,拍了下他的手,从他身侧绕过去,“我自己能走。”   梁靖川挑了下眉,也不勉强。   逞强的后果就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因为铁索的剧烈摇晃想要折返。   “梁靖川你别动!”许昭意扬高了声音。   “……我没动,刚刚是你在走。”梁靖川定在她身后,无可奈何道,“你等等。”   这次真的是他朝她走过去。   脚下的桥面一晃,许昭意轻呼了声,慌乱中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故意的吧你!”   “害怕你还上来?”梁靖川有些好笑地低眸,“你恐高?”   “不是,”许昭意抿了下唇,有些烦躁地将手挪回了锁链,“我平衡感不好,所以不太喜欢这种摇摇晃晃的东西。”   换成攀岩滑索,绝大多数人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过独木桥吊桥,真的让她窒息。   “而且,”许昭意抬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个女孩子。”   梁靖川短促地笑了声。   “过分了,笑什么笑?”许昭意咬了下牙,视线一瞬不瞬,“有病病是不是?”   也不知道哪儿戳到他的笑点了,他就当着她的面,突然笑了。   许昭意忍无可忍,伸手指了下山路边缘,“看到那儿了吗?”   “嗯?”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应了声,嗓音里还勾着未散的笑意。   “走两步,没病去悬崖边走两步。”许昭意面无表情。   “良心不痛吗?”梁靖川看着她紧紧抓着链条的手,似笑非笑地吓唬她,“你不说两句好听的,我今天可能就把你扔这儿了。”   事实证明,她的良心不仅不会痛,还活蹦乱跳。   “您听听,自己是不是也没好到哪儿去。”许昭意堆了满脸假笑,反唇相讥,“您说得是人话吗?”   “回去吧。”   “什么?”许昭意没反应过来。   “老徐看到了,估计会心肌梗塞,不着急走近路。”梁靖川淡声道。   这理由其实有点扯,偏偏他面上没什么情绪。   不过他给了个台阶下,许昭意也没想不开非要挑战自我。   “我胳膊可以借你。”梁靖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许昭意不想提刚刚丢人现眼的一幕,也没矫情,抱住了他的手臂,口吻生硬,“快走。”   绕了远路,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二十班的大部队离这里还有段不短的距离。   山顶有座寺庙。   林间的空气清新而潮湿,寺庙森严肃穆,檀香和木叶的清香交汇,渺渺梵音伴随着沉闷的钟声散入风中,飘荡在云雾缭绕的深处。   闲着无聊,两人往寺庙里逛了逛。   梁靖川抽出三根檀香,点燃后上下轻摆几下熄灭火头,拇指与食指轻夹、三指张开伸直,轻抵香尾平举至眉齐,平视佛像敬拜了三次,插香、礼佛。   “你没什么想求的,还是愿望短?”许昭意见他礼数做得这么细致周全,低念的步骤倒是省了,微微诧异。   “我不信这些。”梁靖川半敛着视线,懒懒散散道。   他素来混惯了,不过老爷子喜欢钻研佛法,小时候被带在身边耳濡目染,来这里时往日秉性也有所收敛。   “那我就不一样了,我常怀虔诚和敬畏。”   上香礼佛后,许昭意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抱着签筒轻轻晃了晃。   啪嗒一声,一根签文掉在了地上。   许昭意捡起签文,晃了眼最下端的“半吉”,连内容都懒得掠过去,直接将它放回了签筒。   “不去解签?”   “我不喜欢半吉,解了不是平添烦恼吗?”许昭意回答得理所当然,“再掷一次。”   “你的虔诚和敬畏还挺另类。”梁靖川挑了下眉,没料到她能把强盗逻辑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没听人说嘛,牢牢掌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包括命运。”许昭意跪在蒲团上偏头看向他,弯了下唇角,“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原则。”   梁靖川轻笑了声,有些意外。   竹签声声响动,重新摇签掷杯后,许昭意从地面上捡起一支新的签文,上上签:   旭日升天,鸾凤相会,名闻天下,隆昌至极。 第23章 山而山而川   群山在云雾缭绕间连绵不绝, 山峦叠翠, 山林间蝉虫相合,鸟鸣声悠长悦耳。从寺庙里出来, 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赶过来了。   寺庙外面有小女孩在放风筝,一手扯着线轴, 一边倒退着撞进了许昭意怀里。   “姐姐, 我的风筝漂亮吗?”小女孩扯扯许昭意的衣角。   许昭意弯下腰, 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漂亮。”   “你也漂亮,”小女孩眨眨眼,“漂亮姐姐还有个帅气的男朋友。”   “他不是。”许昭意差点被呛到, 解释得语无伦次,“他不是我同学, 他是我男朋友。”   耳畔是他压低嗓音的一声笑。   小女孩歪了下脑袋, “是呀,我就是这么说的呀。”   “……”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许昭意几乎想咬舌自尽。   “行吧,你说是就是。”梁靖川正凝视着她, 意味深长。   许昭意瞪了他一眼,四下逡巡了圈, 轻咳道,“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庙里呢, 我常来的, 可以自己玩。”小女孩仰着脸, 乖巧地说道。   说话间,山顶有风突然掠过。   风筝摇摇晃晃地往一旁倒,线倒是没断,不过风筝不偏不倚地落在后面的山壁上,被钩住了。   “我的风筝!”小女孩惊呼了一声,跟着风筝就跑。   “慢点。”许昭意追了过去。   梁靖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山顶突出来的一块壁面,山壁间有颗古树横出来,拔地两栋小楼的高度,风筝就挂在上面。   小女孩在地面跳了两下,挫败又委屈,“够不着了。”   许昭意正要安慰她再买一只,梁靖川晃了眼距离,不太在意地拉开校服拉链。   “我去摘下来吧。”   “算了吧,挺不安全的。”许昭意扯住了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值当攀岩。”   “我徒手攀岩的时候,选的都是几百米,将近垂直的峭壁。这种——”梁靖川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壁面,挺无所谓的,“顶多算爬墙。”   许昭意默然。   “想什么呢?”梁靖川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身,无意间拉近了距离。   “我就是觉得,我仿佛在养儿子,像个老母亲一样操碎了心。”许昭意微叹了口气。   “你占我便宜。”梁靖川淡淡地凝视着她。   许昭意:……?   她重新审视了遍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动都不敢动一下——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个问号。   “哥,你再好好看看,现在到底是谁在占谁便宜?”   梁靖川沉声笑了笑。   他将校服随手撂给她,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从较缓的一处壁面扣着凸出来的石头攀了上去。   显而易见,他的身手确实不错,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好,攀上壁面的过程敏捷又迅速。   轻而易举。   嘶嘶——   古树的翠叶间藏着条蛇,和褐色的嶙峋枝干颜色相近,不细看分辨不出,大约是收到惊动,吐着信子逼近。   “树上有蛇,你当心点。”许昭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梁靖川偏头看了眼,倒不慌忙,淡然摘了钩住的风筝,试着缓慢往下。   刚一挪动,那条蛇骤然扑过来。   “小心!”许昭意瞳孔微扩。   梁靖川又快又准地捏住了七寸,劈手往深渊狠狠摔去。   他晃了眼下方壁面,三两下从壁面上滑下来。   “有点常识,学霸。”他勾唇笑了笑,“这种花纹不明显的圆头蛇速度慢,一般没毒,真被咬了也没事。”   许昭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白当一回吕洞宾成了吧,您怎么没给咬死呢?”   “这就恼了?”梁靖川懒散地将风筝递给小女孩,“你骂我我都没说什么。”   小女孩抱着风筝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我出去买水喝。”许昭意扫了眼他抓过那玩意儿的手,退避三舍,“你快去洗手。”   “害怕?”梁靖川挑挑眉。   “是恶心。”许昭意嫌弃地摆摆手,“我对颜值低的生物实在养不出好感度。”   山顶小店外面就有自动贩卖机,许昭意投币买了两瓶饮料,刚打算转身离开,无意间扫到瓶身小字——   “花有什么好种的,来和我种草莓。”   “一天只想和你做四件事,一日三餐。”   许昭意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没拿稳。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她复杂地盯了会儿饮料瓶,微叹了口气,将饮料撂进垃圾桶,进小店重新买了两杯奶茶。   抱着热腾腾的奶茶走出小店,许昭意左肩一沉,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叫住了她。   “同学。”   许昭意回眸晃了眼。   一个陌生的男同学站在她的面前,“不好意思啊,我能跟你加个微-信吗?”   “有事吗?”许昭意不动声色地婉拒,“有事的话你直接说就可以了。”   “不是,我关注你很久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有空的时候,我约你吃饭看个电影行吗?”   “不用了,无功不受禄。”许昭意淡笑道。   “我没别的意思。”偏偏对方还是不依不饶,“我想我们可以先接触一下。”   “同学,你不如想想学习。”许昭意绕开他。   既然对别人没有意思,那就该不留让人遐想的余地。   结果刚走出一段距离,许昭意右肩又是一沉,她不耐烦地回眸晃了眼。   “同学,我也没你微-信。”梁靖川就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   “……无聊。”许昭意快无语了,面无表情地奉上两个字。   梁靖川解了屏,还僵持着这个动作,扬了扬下巴,“快点。”   “你自己来。”许昭意微叹了口气,调出二维-码递给他。   结果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嗓音里勾着点笑,手机在掌心调转了个方向。   “说吧,转多少钱才能加你?”   “嗯?”许昭意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低头晃了眼,“啊,我点错了,不好意思。”   刚刚没留神,她手误点开了收-款。   大部队基本到齐,赵观良格外突出,背着一大堆杂物上来,皱皱眉扔在地上。   “百年难得一遇,居然是你背上来的,这么勤劳?”许昭意改完备注,抬头看赵观良,跟看稀有动物似的,“可以啊。”   “怎么说话呢,”赵观良逮着机会给自己正了正名,“老子是活雷锋,多年做好事不留姓名,行走在乐于助人的最前锋。”   “狗屁,”宋野跟在他身后,得瑟地反驳道,“明明是你的无极玄功拳输给了我的黯然**掌,化骨绵掌又败给了我的拈花指和无相劫指并用。”   “他俩打了一架?”许昭意略微诧异。   “少听他俩胡说八道,成天整得花里胡哨的。”徐洋无语地摆了摆手,“其实就玩了个剪刀石头布。”   “……”   十年寒窗怎么没把这俩戏精冻死呢?   -   惠风和畅,天色正好。   下山后几个班在空地野餐,风纪委员强调了遍卫生,在周围查分,几个班凑在一起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许昭意不爱凑热闹,低着头玩了会儿手机,听到附近有人争吵。原本不太关注,无意间晃了眼,她扫到了钟婷。   她微微蹙眉,起了身。   起争执的是钟婷和何芊芊。   从开学典礼演讲开始,不少人拿她跟许昭意对比。何芊芊被推搡着跳了段舞,出了不少风头,好姐妹就拿她踩了许昭意一句。   钟婷跟好脾气完全不沾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直接就上去质问了,“不就跳了段舞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从颜值身材到成绩才艺,你那样比得上意意?”   她打量了何芊芊一眼,冷笑道,“真当所有人都是聋子啊,背后槽人这么有底气,怎么不敢当面说?”   “你怎么说话呢!”   何芊芊咬了下唇,低眸拉了下身侧的姐妹,“好了,算了吧。”   “省省吧,你是个垃圾袋吗,这么能装?”钟婷完全不吃这一套,“真无辜你刚刚就叫停了,惺惺作态给谁看啊。”   事儿其实不大,不过许昭意过来的时候,两边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已经打过赌了:   斗舞。   输的当众道歉,绕山跑两圈。   钟婷成绩虽然让人头疼,但打小练舞蹈,也乐意在舞蹈上下功夫,水平不低。在这种领域打赌,她并不需要别人操心。   周遭的人渐渐凑过来,胜利天平也正在往钟婷倾斜。   小女生之间的争斗往往特无聊、特中二也特幼稚,许昭意其实懒得搅和,结果她刚过去,钟婷突然轻呼了声。   “怎么回事?”许昭意脸色微变。   “抽筋了。”钟婷痛苦地皱眉,抱着小腿坐在地上。   “呦,你行不行啊?”对面何芊芊的朋友松了口气,叫嚣道,“不就是骂了句许昭意嘛,碍着你什么事了,上赶着找茬?要不就认输呗。”   “她不行,我行。”许昭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何芊芊对她还心有余悸,只是来不及提醒,朋友挑衅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你谁啊?”   许昭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有句话说得挺对,畜牲咬人的时候是不认主的。”   “你什么意思?”   “因为不巧啊,我就是许昭意。”许昭意似笑非笑。   事情闹大了,何芊芊这才着急,“你可能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的。”   “不是因为我打的赌吗?那就用不着废话。赢了我当你没说话,输了你就照做。”许昭意眼风都没掠过她。   何芊芊噎了一下。   凑热闹和八卦是所有人的通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钟婷已经被扶到一边。紧蹙的眉头缓下来。   趁着没人注意,钟婷惬意的咬了一小口苹果。   宋野偶然扫到她的神色,睁大了眼睛,“我靠,你不会是装的吧?”   “小点声。”钟婷瞪了他一眼,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地动作,“让意意听到她就不跳了。”   “这样不太好吧?”宋野神色复杂。   “我那是善意的谎言!”钟婷反驳他,“什么垃圾都敢来我姐面前指手画脚,我看她们小人得志的样子就不痛快。”   “还是不太好吧?”宋野有些为难。   “反正我赢了也没意义,当然应该让我姐出尽风头。”她说得理直气壮,恶狠狠地威胁到,“你敢胡说八道,杀你灭口。”   “……行吧。”宋野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班里几个人把手里的卡牌都扔下了,探究的、质疑的、看好的,各种目光都落在了许昭意身上。   她回到自己位置,将外套撂在了餐布上。   “会跳吗?”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掀了掀眼皮。   “还行,参加过一点比赛。”许昭意平静地点了点头。   “小区广场舞大赛?”梁靖川似笑非笑地挑挑眉。   许昭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抵了下牙齿,勉强忍住想骂人的心情,僵硬地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SuperStreetDancer2016那一场,我是冠军。”   “那就预祝顺利,”梁靖川疏疏懒懒地侧过脸来,笑得有些邪气,“走之前我还得告诉你一句话。”   “嗯?”许昭意没太在意。   “我喜欢你。”梁靖川定定地看着她,嗓音低哑沉缓。   周遭安静了下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僵住了手中的动作,交换了个眼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昭意身形微顿。   她晃了眼他餐布上的卡牌,心下了然,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又是要找个异性表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脚尖轻轻碰了碰,“你也不怕给人打死?”   百年不变的套路,找异性表白这条真是又老土又损。   “只有告诉你是大冒险。”梁靖川单手撑了下身后,似真似假地纠正她。   许昭意气笑了,“所以说,这有什么区别?”   她没听懂,也没时间逗留,转身走了人。 第24章 鲜衣怒马   许昭意拢了拢长发, 手腕上的发圈缠了几下, 扎高了马尾,在她面前站定。(搜索小说)   “你想怎么来?”何芊芊被当众落了面子, 早就没了什么好脸色。   “速战速决,少扯这些有的没得。”许昭意很无所谓, “你挑曲子, 我奉陪。”   她鲜少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刻, 偏偏这股嚣张又不耐的劲儿, 最得人心。   摇滚音乐带着金属质感响起,battle开始。   何芊芊踩着鼓点,从肩膀颤到指尖, 秒针动作的节奏和张力都没得挑剔。   她确实有点儿底子,不过许昭意并不着急。   直到何芊芊的动作引来小范围惊叹后, 许昭意无声地弯了下唇, 原样重复了遍downrock。   明明是同样的动作,但她带来的技巧和视觉冲击是碾压性的。斗舞本身就需要较高的技巧,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舞蹈炫技——   是挑衅,是侵略, 也是反击。   背旋起身后,一缕发丝凌乱地垂在她的眼尾, 艳绝的媚态横生。许昭意看着何芊芊惨白的脸色,勾了勾手指。   她做了个手夹烟头往下扔的动作。   周遭的惊叹声瞬间炸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 在不知不觉中围成圈儿, 口哨声混杂在窃窃私语里, 气氛燃到鼎沸。   吉他里藏着的鼓点声渐急,许昭意身上那股散漫劲儿骤然收敛。   节奏上的变速带来气场上的极大反差,无意的撩-拨也远比有意的勾引让人欲罢不能。   只要她站在那儿,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So sexy!”   四周的尖叫声猛然飙高了几个分贝。   “我操,你同桌是个什么尤物?”赵观良吹了声口哨,啧啧称奇,“平时仙女下凡,跳舞的时候像个妖精。”   “咱们学校的校花人选,今年铁定换人了。”宋野已经在跟帖讨论了,“我终于明白周幽王那个二百五,为什么烽火戏诸侯了。”   梁靖川意外地抬了抬眼,视线直落在她身上,眸色沉了沉。   她卡点精准,动作干净,每一个力度都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都收放自如,撩或不撩全掌控在手里。   不同于从前的每一次对眸,她的眸色沉静、清亮、带着动人的光。   直如星火璀璨,疾疾燎原。   毫无疑问,何芊芊放在许昭意面前,就不够看了。没有不分伯仲,也没有势均力敌,只有压倒性的胜利。   输赢一目了然。   在聒耳的欢呼声中,许昭意抬了抬视线,看着面如土色的何芊芊,冷不丁地提议道。   “要不绕山跑的赌约就算了吧?”   “嗯?”对她好商好量的语气和主动给台阶下的态度感到讶异,何芊芊怔了怔。   钟婷一听就急了。   她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从头到脚透着“反对”两个字。   何芊芊正要顺着台阶下,许昭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我看你舞蹈力度和动作还欠火候,估计体力也不怎么好。”她唇角笑意吟吟,“可别一会儿摔倒了、崴脚了、难受了,我承担不起。”   只一句话,她就把碰瓷耍赖装可怜的可能性统统堵死了。   “用不着。”何芊芊脸色很难看,“我愿赌服输。”   “那就好,就不用我帮你数了吧?”许昭意微笑着点点头,“加油,我相信你有自觉。”   何芊芊直觉一口瘀血卡在了喉管里,被刺激得脸色又难看了三分。   这票人还是不够了解许昭意,她也就看着好脾性。不算过分的她确实懒得计较,也称得上佛系;但非凑过来送人头的,她一向手起刀落,有仇报仇。   钟婷第一个叫好。   她看何芊芊不爽很久了,不假思索地叛变自己班,鼓掌得格外卖力。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脑子一抽,打算心慈手软呢。”钟婷捂着自己的小心口,轻轻拍了拍,“她这人最会装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装可怜摆你一道。”   “反正她今天没机会了。”许昭意不太在意地抬眸,看着何芊芊跑步的身影,“她如果还想出门,今天就算跪着,也得完整跑完这两圈。”   说完,她垂了垂眼睑,冷不防地开口,“你原地回血了是吧?”   “嗯,好多了。”钟婷笑容一敛,虚弱地抱住自己的小腿坐回去,“我肯定是吃太少了缺营养。”   “少来。”许昭意没好气地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她,“下次再耍我,你就自个儿绕山跑,我给你喊加油。”   “别这样,咱俩是团结的闺蜜,是有爱的姐妹。”钟婷四下瞄了瞄,确认没有老师后,摸出自己的小化妆镜,“反正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许昭意懒得搭理她,隔了好一会儿,才看着钟婷温吞吞地补刀。   “果然一白遮百丑。”   “胡说,我本来就漂亮好吧,你有没有眼光?”   钟婷瞪了她一眼,收好化妆镜,从背包里摸出一盒菠萝莓。   “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许昭意垂下视线,“有些人在美食的诱惑下,终于忘记了一胖毁所有,忘记了自己也曾有个两位数体重的梦想。   会心一击。   钟婷微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吧,你怎么样才能停止人身攻击?”   “闺中素无大事,方才一舞体力不支,又恐妹妹多食而体态渐腴,愿分担一二。”许昭意捏着甄嬛体的腔调,不疾不徐道。   “说人话。”   “我也要吃。”她翘了翘唇角。   “行行行都给你了,”钟婷忍无可忍地将零食推给她,“你平时比我能吃多了,怎么没胖死你呢?”   许昭意也没反唇相讥,抱着菠萝莓,心满意足地回班。   对这种吊打其他班的情节,大家乐见其成,高一二十班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炸开了欢呼。   “您以后就是我女神。”宋野率先抱拳,“意姐惊才绝艳。”   “意姐天下无双。”   “意姐风华绝代。”   “意姐无所不能。”   围在餐布前的同学,一人一句成语,玩得不亦乐乎。   “打住,”许昭意浑身不自在,“不觉得别扭吗?我真是怕了你们了。”   徐洋爽朗一笑,转了话题,“还有班费,咱们去烧烤吧?我看那块空地有租地搞烧烤架的。”   基本没人有异议,几个男生跟着去搬东西了。   嗡嗡——   餐布上的手机震动着打了个旋儿,许昭意垂了垂视线。   是梁靖川的手机。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她回来后就没见到他,只是手机还撂在这里。许昭意四下逡巡了圈儿,也没见到他的影儿。   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追剧。   梁靖川不在,倒是有不少来找的,送零食的,塞情书的,还有旁敲侧击问号码的。   初时许昭意的态度还行,只是架不住来得人越来越多,耐心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她终于不胜其烦,抬眸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你没张嘴还是没长腿,不会自己去找他问吗?”   “不就是要个号码吗?不想说就不说,什么态度啊。”对方噎了下,涨红了脸回嘴道,“你天天往他身上凑,还不允许别人有想法了?”   许昭意听得想骂人,蹭地站起身,正要说什么,肩上突然一沉。   梁靖川扣着她的肩,将她拨到身后。   “有问题怎么不直接问我?”   他的视线清寒薄寡,不耐烦的语调里还透着点戾气,没什么温度地刮在人身上。   直消一眼,就彻底断了别人往上凑的念头。   “没事,没事了。”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就怂了,嗫嚅了句就跑开了。   “绝了,行走的制冷机。”许昭意摇了摇头,小声吐槽了句。   “嘀咕什么呢?”   “没,你手机响了。”许昭意将手机递给他,转移了话题。   梁靖川懒洋洋地嗯了声,低头查看消息时,顺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刚安静老实下来的许昭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几乎要跳起来。   “你就故意吧梁靖川,”她反手拍开他,推了他一把,“我说了不准碰我头。”   “摸下头又不会少块肉。”梁靖川好笑地掀了掀眼皮,对她过激的反应很意外。   许昭意暗骂了句,踮了踮脚,向前探身的同时,飞快地摸了下他的头发。   还未收回手,她的腕骨被紧紧扣住。   “做什么?”   梁靖川湛黑的眸子攫住了她,眸色沉降下来,低哑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危险。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许昭意翘了翘唇角道,“不是你说嘛,摸下头又不会少块肉。”   手段已然得逞,她全然没意识到现下有什么不妥,甚至感慨了句,“不过意外的好软啊。”   “……软?”梁靖川微蹙着眉,松掉了手劲。   许昭意敷衍地嗯了声,有些郁闷地抱怨道。   “我觉得你平时应该对我好点,但凡我无情一点,就能靠倒卖你的照片和信息发家致富了。”   “你在暗示我交保护费?”梁靖川半垂着视线,似笑非笑。   “本来我没这个意思,”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现在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其实只是说笑,她也没当真,偏偏他还真调开对话框转了个红包。   “我不是真想让你给我转钱。”许昭意手微抖,也没点开,抬眸复杂地看着他,“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吗?”   梁靖川顺着挑眉的痕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就当给你过节了。”   “过节?”许昭意唇角微动,脑袋僵硬地转向他。   “……最近只有清明节,你打算给我过?”   梁靖川垂眼笑了声。   很低,但她听得很清楚。   “有什么好笑的?”许昭意抬眼瞪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再过分点,都可以出本自传了,就叫《坏蛋是怎样炼成的》。”   “对不起,我有罪。”梁靖川从善如流。   “滚吧,一点诚意都没有。”许昭意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   -   和煦的清风拂过杨柳,贴着地面的青草徐徐掠过,混杂着泥土的气息。不远处已经将烧烤架支好,二十班往空地那边挪。   许昭意刚拎起背包,钟婷戳了戳她,“我靠,你快看。”   手机页面停在贴吧,首页还飘着几个标题劲爆、扎人眼球的帖子,《决战春游之巅:太子妃之争》、《拆我惊艳CP的心机女人》、《校园版太子妃升职记》。   “……这群人有病吧?”   许昭意随便点开个帖子翻了翻,无非是一些无聊又八卦的调侃话,也就没了兴趣。   “都闲得胃疼,有八卦的时间怎么不好好学习?就他拍狗一样的动作,到底哪里苏?”她嫌弃到一言难尽,将手机丢还,“赶紧把照片删了,万一年级主任逛到,我死不瞑目。”   最扎眼的,就是首楼的摸头杀照片。   许昭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越看照片越觉得不对劲儿,心也跟着跳得飞快——   不是心动,是心惊。   这他妈要是落在“炫迈”手里,妥妥的通报批评和两千字检讨一条龙服务啊。   “我已经在努力删帖封号了,不过今天春游,带手机的多。”钟婷耸耸肩,“而且有人比你还着急,这张摸头杀照片一泊出来,少女心碎一地,隔壁惊艳cp粉都号了一上午房子塌了。”   “惊艳cp又是什么鬼?”   “大佬和我们班颜宴的缩写,高一男生里的两大颜值巅峰啊,”钟婷眸子亮了亮,“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同人文真的好磕。”   “……这群人有毒吧?”许昭意手指微抖,“哪天被梁靖川逛到,真可能给揍成标本裱墙上。”   “反正斗舞和摸头杀照之后,你的粉丝和黑粉要对半开了,”钟婷啧啧感叹道,“我觉得你有望在校园C位出道。”   “我这么出名不是拜你所赐吗?”许昭意冷笑了声,“我如果C位出道,那你就可以C位出殡了。”   “又不是我发的帖子,”钟婷干笑了两声,往旁边挪了挪,“我这就去后台删除。”   挪出去没两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我还是想冒死说一下,据说男生只让自己喜欢的人摸头。”   “胡扯,我只听说过女生摸男生头,是把他当儿子。”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按你的逻辑,我摸了下他的头,就代表我打算当他爹吗?”   “你说什么?”   梁靖川站在她身后,低哑的嗓音还勾着点不耐烦的意味,周身笼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许昭意一个激灵。   她对自己每次都被现场抓包的处境感到绝望,自暴自弃到懒得辩解,微叹了口气转身道。   “爹,我说您是我爹,行了吧?” 第25章 春光潋滟   许昭意有些头疼。   有那么一瞬间, 她怀疑梁靖川在自己身上按了窃听器。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每次逞口舌之快, 他总能掐着点赶上。   这是什么孽缘?   “其实, 我就是想给她举个例子。”许昭意费劲地扯出一个微笑,“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以后少举例子。”梁靖川眉梢微挑, “虽然我并不介意给你当爸爸。”   “你能不能别老怼我?”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 “和平相处不好吗?搞搞商业互吹模式不好吗?”   梁靖川不置可否, “说两句听听。”   “比如,我现在说‘我同桌长得很帅’,你是不是也应该夸夸我?”许昭意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我同桌眼光很好。”梁靖川勾了下唇, 从善如流。   “……靠。”   许昭意小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好气又好笑。   “你以后也别叫我同桌了,直接叫我敢敢算了。”   “嗯?”梁靖川眼皮子一撩。   “跟你这个逻辑鬼才相比, 我不过是个心碎的憨憨罢了。”许昭意唇角堆了慈爱的假笑。   她就地坐下来,似乎懒得再搭理他。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 垂眸看了看她,“去吃烧烤吗?”   “不去。”许昭意低头划拉了下手机屏幕, “我懒得动。”   “你打算一个人待在这儿?”梁靖川微微蹙眉。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 野兽离群索居, 牛羊才成群结队。”许昭意不动如泰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自个儿待着就挺好。”   “少断章取义, 你是不是说不过我, 就计较啊?”梁靖川微挑了眉。   “我不想凑热闹和计不计较有什么关系?”许昭意费解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你那是变形虫逻辑。”   “别欺负我读书少,单细胞生物没逻辑。”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轻嗤了声,“你仗着自己是学霸,就想歧视自学成才的天才儿童?”   许昭意微诧。   她确实以为他不知道。   恍神间,许昭意的衣领一紧,她轻呼了声,忍不住抗议,“欸,你别拽我!”   梁靖川手上使了巧劲儿,单手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就这熟悉又自然的举动,真把她气笑了。   敢情他把她当成小鸡仔儿啊!   许昭意挣扎了下,愣是卸不掉力道,根本挣脱不开。   “你大爷的。”她咬了下后槽牙,弯腰抄了下身侧的溪水,朝他的方向甩过去。   梁靖川侧了侧身。   他反应虽快但躲闪不及,校服外套的下摆淋了大片水迹,颜色跟着深了几度,好像还溅了几个泥点子。   “哇哦。”   挺作死的,但她彻底痛快了。   “许昭意。”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嗓音低沉而平静。   他看着特温和,近乎微笑,保不齐就是被她气的。   “洒偏了。”许昭意低了低声音,无辜地往上举了举小手,“本来目标是你的脸。”   这下梁靖川真给气笑了。   他前脚一走,许昭意就觉得身后灼灼的视线,正紧追着自己。钟婷围观了整场,全程安静得像雕像,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我怎么觉得,大佬对你的容忍度简直离谱的高啊?”钟婷神色复杂,“你们俩有奸情。”   她看许昭意就跟看烈士似的。   “你梦里的奸情,眼睛没用就趁早捐了吧。”许昭意歪过头。   “你在死亡边缘载歌载舞了,都能安然无恙,还想咋地?”钟婷一拍大腿,指了指烧烤架,“这如果都不能算特殊对待,我就把肉生吞了。”   许昭意压根没往心上放。   她怀疑钟婷只是想找借口,好搁浅减肥计划,名正言顺地吃肉。   不远处的草地上,同样有人在困惑。   宋野一边扒拉着手机上的帖子,一边看得出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老年痴呆提前了?没病过来搭把手。”赵观良不爽地框了下他的脖子,“你还挺清闲。”   “不是,我好像发现了件大事,你看那边,”宋野撞了下赵观良的胳膊,“你说他们俩在干嘛呢?本来我看帖子,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越看越觉得——”   他表情很纠结,“他们可能真的有什么。”   “这话可不敢乱说,小心被川哥听到了,一秒送你无痛投胎。”徐洋啧了声,伸手给烤肉翻了个面。   “这又不是我开的话题,我只是话题的搬运工。川哥来了我也敢大声地告诉他,我——”   忽然有股凉意。   宋野机械地转头,看到刚回来的梁靖川,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我这就去把开话题的打死,瞎造什么谣是不是?”他干笑着打了个哈哈。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倒没搭理他。宋野却感觉从头到脚被雷劈了一遍,紧张地吞咽了下。   “梁老板太血腥,还是跟我混吧。”赵观良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有哥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士可杀不可辱。”宋野抖开他的手,骨气铮铮。   说完,他像急着找救星似的,朝许昭意招招手,“许妹,快过来吃烧烤啊。”   周遭几个人嗤之以鼻。   松软的草地散落着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缀成一片,空气中带着潮意。烧烤架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附近几个班被吸引,聚在凉亭周围的草坪上烤肉。   参观完烈士陵园,有段自由活动时间。回去后还有篇作文,许昭意抱着小本子在展示厅瞎转,简单记录了几名烈士的生平。   路过某个展厅的时候,许昭意顿住脚步。   这里的3D特效逼真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她刚刚参观就想知道,角落里的布景到底是真是假。   出于好奇,她伸出脚尖轻轻探了探。   “你在做什么?”   头顶冷不丁地传来声音,许昭意身形一歪,就要往下栽。她轻呼了声,慌乱间胡乱抓了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得,这下不光知道布景是真的了,她一只脚还被卡住了。   在这种滑稽又尴尬的翻车现场,许昭意大脑转的飞快。只是她还没想出“如何为自己挽个尊、正正名”,忽然听到对面一声笑。   “你那学霸是假的吧,上赶着为医疗事业做贡献?”梁靖川垂眸看着她,轻嘲。   “你那校霸也是自封的吧,老欺负我这种单纯小姑娘?”许昭意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   梁靖川抬了抬视线,湛黑的眸子沉降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你这么跟人说话,不害怕吗?”   “嗯?”许昭意闻言,还蛮认真地思考了下,“难道你一生气就会烧山放火?”   梁靖川微顿,似乎被她的脑回路镇住了,“不会。”   “杀-人抛-尸?”   “没有。”   “贩-卖人口?”   “不是。”   连续三个回合后,许昭意无所谓地摊了下手,“那你期待我怕什么啊?”   梁靖川看她的眼神特无可奈何,他笑着朝她伸出手,“来。”   可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梁靖川待久了,许昭意就懒得玩客气矜持那一套了。   她扫了眼,抓住他的手臂。   梁靖川稍一用力,把她拽了上来,虚扶了下她的后背。   可能是距离过近,以至于她抬眸时难以忽略眼前这张脸。展厅的冷光从他身后垂落,勾勒着他深邃的眉眼,硬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薄唇。   他的目光很静。   见鬼。   许昭意突然觉得心跳似乎漏停了一拍,她从来都受不住这样的对眸。   好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暧昧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外面集合哨吹响。   许昭意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不想被瞧出端倪,“走了,集合了。”   -   踏青的愉快被老徐一句“晚自习下课前收作文”彻底终结了。   傍暮时分,落日熔金。   班里同学抱怨完,陆陆续续去吃饭了,许昭意写了一半,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你怎么没去吃饭啊?”钟婷从后门溜进来。   “没胃口。”许昭意言简意赅。   “给你带的,过会儿饿了吃。”钟婷把一盒寿司放在她桌面上,看她在写作业,就特有眼力劲儿地没打扰,“那我先走了。”   许昭意嗯了声,摆摆手。   “不对,我不是来给你送饭了,正事差点忘了。”钟婷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我还有个非常扯的消息要跟你说。”   “知道扯就不要再说了。”许昭意头都没抬,不太关心。   “不行,你一定得听。”钟婷很执着。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能有多扯,扯到我爱豆明天跟我官宣吗?”   “扯过头了姐妹儿。”钟婷翻了翻手机相册,递了过去。   许昭意低了低眸。   还没看清楚内容,钟婷突然捂住屏幕,一把夺回。   “等下,你要不要先做几个深呼吸?”钟婷表情格外严肃。   许昭意对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十分无语,“你有毛病?”   她快被钟婷烦得没边了,就差写张“爱咋咋地,有事说事,没事快滚”的纸条拍钟婷脸上了。   “我是为你好,我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钟婷欲言又止,再次将手机推给她。   许昭意无语地拿过来。结果刚低头看了眼,她稍稍怔住。   手机屏幕上是最近考试的成绩单,钟婷拍得有些模糊,但成绩她看得清清楚楚:   许昭意,1022。   阶段考试没分科,试题难度不小,但她的成绩十分卓越,硬是拖开后一名二十多分。可惜即便如此,上面依旧有个更逆天的。   “别吓唬我,你还好吧?”钟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所以我才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在哪儿拍来的?”许昭意心情复杂地深吸口气,有点怀疑人生。   “我刚在教务处偷拍的,”钟婷看着僵到快要石化的许昭意,以为她接受不了打击,“欸,你这样我要后悔了,早知道先不告诉你了。”   许昭意没搭腔,默默地低头看了眼,最上方的一行成绩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梁靖川,1023,年级第一。 第26章 艳若桃李   一分之差,许昭意屈居第二。   从某种角度而言, 她的学生生涯很传奇, 至少从小到大,她就没跌出过第一的位置, 各种奖项尽数被她收入囊中,向来难逢敌手。   欠抽又装逼地说一句,时间长了,她其实觉得很无聊,她还是挺期待有个强劲的对手当做目标的。   好了,可能是她的想法开了光, 现在对手真的出现了, 还以一种最打脸、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闪亮登场了。   许昭意有点怀疑人生。   钟婷观察着她的脸色, 弱弱地问了句, “我还以为校霸成绩都不怎么样呢, 你知道你同桌学习成绩那么好吗?”   “不知道。”许昭意心底有些燥,“我要是知道,我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同桌骗你了?”钟婷看她脸色微变,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也不是,是我自己会错了意。”许昭意微微抿了下唇,懊恼至极。   梁靖川以前怎么说来着?   他没骗她,他很认真地纠正她, 说自己的每一科都还行。   她又是怎么回答来着?   哦, 她不仅不以为意, 还以各种方式教育他,让他停止装逼。   天呐,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旁的钟婷并不能感同身受。毕竟她想想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再看看许昭意的年纪第二,怎么看她都觉得学渣跟学霸有壁。   这根本不算考砸好吗?年级第二也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啊!换成她家长要烧香拜佛放鞭炮的啊!   但她看得出来许昭意很郁闷,所以她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其实也没啥,不就是考了一次第二吗?”钟婷小心翼翼地开导,“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咱们就超过他,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可我跟他打赌了,赌了一个月早餐。”许昭意很是丧气。   “没事,谁还个失手的时候啊?”钟婷继续安慰她,“你别着急,一个月的早餐钱我出,你要是不高兴我帮你跑腿都行。”   “我还每天絮絮叨叨地劝他学习,话多得都能出本《劝学》了。”许昭意脸色难看地咬了下唇。   “也没事,”钟婷一拍大腿,“劝同学学习不叫多此一举,那是乐于助人啊。”   “我还在他面前装了个逼,给他补了一天课,又划重点又讲题。”许昭意声音越来越弱,细若蚊蝇。   “……这个就有点,呃。”钟婷唇角微微抽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还跟他放狠话,”许昭意几乎想哭,“说了他好几次做人要有点B数。”   “……”   钟婷彻底服气了。   她无言以对地看了许昭意半晌,抱了抱拳,挤出来一句,“看不出来,你俩的同桌生活还挺丰富。”   许昭意心情糟透了。   其实第一名换成谁她都能坦然接受、奋勇直追,下次考试把他拉下马。   除了梁靖川。   联系下过往,这已经不是憋屈的问题了,这是面子和尊严的问题,都可以载入她“人生最难堪时刻”榜首,名垂千古了。   她并非输不起,只是不想输给他而已。不然她从前的行为算什么?   多此一举,班门弄斧,愚不可及。   反正太他妈丢人现眼了!   “我真傻,真的,”许昭意抬起她茫然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他摸底考试成绩差,我不知道他水平其实很高。”   钟婷用手指头戳一戳许昭意的肩膀,“你别这样,我害怕。”   “算了,你不用管我了,”许昭意闭了下眼睛,还算平静地掀开课本,“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行,我想静静。”   钟婷本想劝两句,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吃晚饭,放学我再来找你。”   “嗯。”许昭意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低头继续写字。   暮色沉降,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折进教室里,一寸寸下移,暖烘烘的温度缓缓降下来。   钟婷的脚步声远了。   许昭意写字的手微微一顿,视线慢慢地挪向身侧的空位,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有些恍神。   她伸手轻拍了下脸颊。   有感觉,不是梦。   许昭意捂住脸颊,郁闷地晃了晃小脑袋。   -   预备铃响到最后一遍,许昭意面前落下道阴影,修长的手停在她桌面上,微弯的指骨轻扣了两下。   “我进去。”   许昭意抬眸看了眼。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微润的碎发有些凌乱。他额角的水珠没擦干净,顺着轮廓分明的侧脸划到下颌线,透着点倦怠感。   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又是掐着点回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往日里的细节被不断放大,在许昭意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卡点进教室,不肯记笔记,懒得做作业,从不加班加点,摸底考的卷子也是随便涂了两笔。   就这样,他居然是年纪第一。   妈的,好气。   许昭意轻扯了下唇,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往前拖了下座椅。   “你怎么了?”梁靖川敏锐地捕捉到她突如其来的坏心情。   “没事。”许昭意态度轻淡,连个眼神都欠奉。   梁靖川略微诧异,微微蹙眉。   赵观良紧接着从后门溜进来。   “我靠靠靠靠靠,老徐居然表扬我了,”他有点飘,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我刚路过办公室,还以为被他捏到把柄了。”   “表扬你拉低量化管理啊,还是为平均分拖后腿啊?”徐洋拍了拍桌子上的罚单,“这周扣分有你一半功劳。”   “瞧不起谁呢,老徐刚透漏了,我成绩提了两百多名,”赵观良唇角笑出了括号,“我仿佛看到两万元的提额在朝我招手。”   说着,他转身朝许昭意一拜,活像只虾仁,“我以后叫您爹都行啊小仙女,我能取得这种成绩,那都是拜你所赐。”   “打住,我对喜当妈不感兴趣,”许昭意打了个叫停的手势,“而且拜你所赐是贬义词。”   “我受不了了,以后‘贱圣’名号就归老赵你了,”宋野浑身抖了抖,“你这是想溅人一身血啊,还是想贱人一身血?”   “不收儿子收孙子,也不是不可以啊。”赵观良看许昭意就跟看撒钞票的财神爷似的,“我以后还有跟你一起学习的机会吗?”   许昭意还没回答,身侧冷不丁地传来淡淡的一句。   “没机会。”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视线疏冷寡淡,“她要跟我一起学习。”   “什么?”许昭意动作僵硬地转向他。   “你是我同桌,跟我一组,应该跟我一起学习。”梁靖川转头看了她一眼,嗓音懒洋洋的。   “你?”许昭意笑了,差点拍桌而起。   好在质问的话在脱口而出前,她及时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许昭意还温和地问了句,“你觉得自己最需要补习什么?”   本来醉翁之意就不在酒,梁靖川无所谓补哪科,随口扯了句,“数学吧。”   许昭意无声地咬了下牙,好半晌才挤出来两个字,“数学?”   如果没有记错,课前她看到的成绩单数学一栏,梁靖川150,她149——   他比她还高一分。   许昭意做了个深呼吸,想平复下心情,可心底还是有一万句mmp想讲。   补习?他怎么好意思提补习?   到底谁该给谁补习啊!   “行,挺好的。”许昭意面色依旧温和,近乎微笑,“不过我这种普通人,真教不了你这种天才。”   梁靖川能察觉出她的情绪波动,她的语调虽然平静,可他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疑问还没说出口,教室后门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川哥,主任让你去教务处。”   “什么情况?不会又被他逮着什么了?”徐洋几乎要跳起来,生无可恋,“炫迈干脆改名叫红牛吧,开罚单开到亢奋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说什么成绩,”数学课代表耸了下肩,不胜唏嘘,“看脸色还挺凝重的,咱们好几个任课老师都在呢,吓我一跳。”   梁靖川闻言,心底微微一动,起身时看了眼许昭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不过没时间在这儿聊,他拎着校服外套出去。   他一走远,教室里三五扎堆,窃窃私语。   “既然任课老师都在,不会真是因为考试成绩吧?我听说成绩出来了。”   “不可能,年级倒数第一都没这阵仗。”有人伸出食指摇摇,“你太小看炫迈的心脏承受能力了,大佬成绩再差,也不至于跌破最低记录吧?”   许昭意倒是能猜出个大概。   估计他是被叫去复核卷子了,毕竟两次考试的成绩天差地别,换成谁也会觉得跌破眼镜。   不过她并不怀疑他成绩的真实性。他俩各科成绩根本不一样,而且他总分都比她高;再者她跟梁靖川的考试位置就在临位,他压根就没瞄过别人,还是提前交的卷,哪来的作弊机会?   果然人比人得死,命比命成病。   -   许昭意的猜测当晚就得到了验证。   晚自习快结束时,梁靖川才被放回来。后面进来的老徐难得换了副表情,就跟中了彩-票似的,满脸洋溢着喜悦。   “临放学,我们先公布一下考试成绩。”老徐乐呵呵地拿着成绩单去了讲台,“学委过来投下屏幕。”   学委还在上面倒腾,底下渐渐开始骚动,议论的、装死的,还有临时念念有词、求神祷告的。   梁靖川无声地看了许昭意半晌,突然压低了嗓音,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许昭意忍了一晚上,早就装不下去了,当即冷笑了声,“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需要我提前恭喜吗?”   果然,今晚的不对劲就是为此。   梁靖川的确心虚,虽然他自始至终没刻意引导或者骗过她,但补习的事,他确实打过成绩差的幌子。   “我其实——”   他还没想好措辞,许昭意冷淡地截断了他的话头。   “你其实,想听我讲‘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故事?”   “……”   “或者‘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故事?”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不是。”梁靖川太阳穴狂跳。   “哦对,你本来成绩就挺好,不算是我徒弟,”许昭意微微一笑,“那我们应该谈谈《狼来了》的故事,探讨一下诚信与友善。”   “我没打算骗你。”梁靖川微微蹙眉。   “没打算骗我?”许昭意罪名给他按得飞快,“那你的意思是,找我补习是为了戏弄我?”   “……我也没这意思。”梁靖川完全想象不出来,话题走向是怎么拐到这里来的。   不仅跑偏了,他的“罪行”听上去,还越来越严重了。   “那行,要不你挑一个吧,”许昭意特别善解人意地退让了1毫米,“骗我,还是戏弄我?”   梁靖川沉默了。 第27章 南风过境   许昭意角度太刁钻, 他不回答就意味着心虚和默认, 回答得不好那他俩可能没以后了,横竖都是一死。   试卷题送分,她提问送命。   梁靖川侧着身子朝后靠去, 垂眸凝视着她, 刻意压低的嗓音低缓勾耳,“因为我想跟你一起。”   很鬼使神差的一句, 没经过什么思索, 就滚出了喉管。   许昭意画辅助线的手微抖, 啪嗒一声, 原木铅笔滚落在地上。   大约是跟他处久了, 被刺激出了免疫能力, 她不吃这一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话留着糊弄别人吧。”   终止诡异氛围的是老徐。   “成绩单已经投在屏幕上了,花几分钟简单说下情况。”老徐晃了眼大屏幕,手指点了点桌面的成绩单,“这次阶段考试咱们班表现不错,年级前十占了四个,其中年级第一和第二都是咱们班的。”   随着他的动作, 所有人的注意力聚集在成绩单前两行, 教室内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这次试题不简单, 年级第三才刚够1000, 咱们班许昭意同学总分1022, 位列第二。”老徐抱着万年不变的土里土气小水杯,难得露出欣慰的老父亲笑容,“梁靖川同学总分1023,年级第一。”   教室内陷入死寂,就跟从头到脚被雷劈了似的,难以置信。   “我操。”   不知道谁没忍住惊叹了句,底下夹杂着倒抽气声和几个女生的悄声交谈。   “别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大佬五年装逼,三年摸鱼,人生不易,在线叹气。”   “我还每天氪肝学习呢,居然不如他随随便便,我真的瑞思拜。”   “别说了,我等来人间一趟,可能只是为了充数。”   老实说,梁靖川平时就很招眼。   表白墙上现在还有女生放话,期待自己在有生之年,被他怼在贴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学校走廊壁咚;男生表面不屑一顾,实际挖空心思想成为他,以便顺手装个逼。   但谁也没过他会是年级第一。   毕竟这是个把“不务正业”挂在脸上的主儿:上课踏着铃声来,下课经常不见人影,家里有权有势,平时摆着张莫挨老子的脸,打架斗殴一类的江湖传说遍地——他实在不像学霸那块料。   结果他顶着校霸的标配,还要抢学霸的饭碗。   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在靠窗的角落里,许昭意莫名觉得像置身马戏团正中央,只不过老徐在,都安静着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内的声音彻底沸了起来。   “你们俩的成绩也太变态了吧?跟隔壁颜宴简直一个路数,”宋野扭过头来啧声道,“要不是他这次缺考,年级前三神仙打架。”   两人都没多少反应,倒是赵观良眼观鼻鼻观心,忍不住想笑,“梁老板,就不应该突然做那么多题,循序渐进才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是不是?”   他幸灾乐祸,“我跟你说,关系崩了的时候没有一道题是无辜的。”   梁靖川眼皮子一撩,抬脚把他踹地上。   宋野在一旁笑出了鹅叫。   许昭意压根不理解他兴奋的劲儿,收拾完东西,她刚要起身,肩上陡然一沉。   梁靖川忽然按住她的肩膀,迫使让她落座。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他手上一带,将她连人带座椅拖回。   距离顷刻拉近。   “你干嘛?”许昭意扶了下桌面,被他连贯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懵。   “哇哦。”前桌不约而同地发出吃瓜的声音,然后特有眼力劲儿地转过身去,“快走快走,要杀狗了。”   “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谁是狗?”宋野跟着他一唱一和,“哦,单身狗也是狗。”   神经病吧这帮人。   许昭意无言了半晌,又问了遍,“你到底想干嘛?”   “说完再走,”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然你明天还生气怎么办?”   “大清亡了,独-裁专-制不可取。”许昭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生不生气你管得着吗?”   没等他搭腔,她的视线在梁靖川和自己之间扫了个来回,突然道,“要不你赶紧回家睡一觉吧,说不定问题就全解决了。”   “嗯?”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他反应了两秒也没明白。   “做个梦我就原谅你了,”许昭意特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梦里什么都有。”   梁靖川气笑了。   “不过我还真有问题想问,”许昭意不解地看着他,“你摸底考成绩怎么回事?”   “懒得做。”梁靖川言简意赅。   “就这样?”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很不理解。   “好学生不好当,成绩太高容易被期待,平时会被上纲上线,再想惹事就不自由了。”梁靖川懒洋洋地朝后靠去,难得耐心地解释了句,“所以我喜欢低调点。”   “你这是在跟我炫耀。”许昭意捂住心口冷言道。   他的成绩哪儿低调?   梁靖川默了两秒,从善如流,“那我下次考低点儿?”   “你这是看不起我。”许昭意面无表情,“我不需要你放水。”   “过分了啊。”梁靖川视线下撤,“死刑都有申请死缓的可能呢,你一点机会都不给?”   “我们学渣的玻璃心都很脆弱。”许昭意皮笑肉不笑,“体谅一下,学神。”   梁靖川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懒散地挑了下唇,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我错了,许昭意。”他的嗓音突然低了下来,无奈又挫败。   许昭意睫毛微颤了下,声音戛然而止。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周遭沉寂中透着点诡异。   在他微微倾身,打算再重复一遍的时候,许昭意蓦地反应过来,“打住。”   她轻咳了声,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我没生气。”   梁靖川的视线无声地落在她脸上,随着她的动作上挪。   “反正我没生气,”许昭意无端地感到心虚,半分停留的意思都没了,“就这样吧,翻篇了。”   她转身就走,几乎落荒而逃。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刚刚竟然听出种“他拿她没辙,觉得她无理取闹,却又肯纵容”的意味。   这可太诡异了。   -   早起推开窗,邂逅一场薄雾。   楼下有点吵,下楼时许昭意附近就有女生在雀跃和激动,压低了声音拽着同伴下楼。   她也没在意,直到出了学生公寓,才朝关注焦点看去。视线刚漫不经心地掠过,就飞快地扯回。   许昭意定在原地,盯着梁靖川反应了好几秒,“你怎么在这儿?”   梁靖川微拢了眉,浑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感觉,挺不耐烦的。   听到她的声音,他掀了掀眼皮,懒懒散散地将纸袋朝她递过去,“给你带早餐。”   许昭意瞬间清醒了。   她也没接东西,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僻静处带,着急的模样像是乡下穷亲戚到访。   梁靖川的视线在她的手上停留了几秒,慢悠悠地往上挪。   “我很见不得人?”   “你想什么呢,哥?”许昭意稍怔,反应过来时快无语了,“咱俩这样看像早恋的,宿管嘴特别碎,一准儿跟老徐打小报告,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楚。”   梁靖川微微颔首,“道理我都懂,但是这环境——”   他环视了下四周,看着这犄角旮旯的环境,无端生笑,“你不觉得更说不清吗?”   许昭意被噎了下,梗着脖子瞪了他一眼,“那你要是不在乎,下次咱俩直接到老徐办公室晃悠。”   “也不是不可以。”他还真挺认真地思索了两秒,半笑不笑。   许昭意被刺激得失语了。   她突然抬手,捏着钥匙链上的绒毛球,轻戳了下他的脸颊。   梁靖川稍怔,“怎么了?”   “我就好奇你脸还在吗?你还要脸吗梁靖川?”   梁靖川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修长的手指一拨,调转了她手中的东西,指向她的心口。   许昭意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地往后躲,“你干嘛?”   “我也好奇,你还有良心吗许昭意?”梁靖川湛黑的眼眸攫住她,没什么表情,“店门没开,我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   许昭意突然很想笑,她低低地哦了声,“那太可惜了,你今天出门没看天气预报。”   料到他不解其意,她指了指天空,“如果下点雨,再配上悲情音乐,可能更让人心疼。”   “你还挺绝情啊。”梁靖川气笑了,将纸袋递到她手里。   看她不吭声,他以为她这半天的沉默是在压抑情绪,“还生气吗?”   其实许昭意并没往心里去。   “没有,昨天就说了,我没生气。”她偏过头,歪了歪脑袋,“我就是一直想不通,你整天不学习怎么成绩那么好?”   “谁说我没学习?”梁靖川无奈地看着她,“我上课有认真听讲,就是作业做得不太积极,但是涉及的题型我都有做。”   “行的吧,甘拜下风。”许昭意拆开纸袋,毕竟吃人嘴软,她也没继续呛他,“下次别给我带了,愿赌服输,明天我给你带早餐。”   梁靖川懒洋洋地嗯了声。   -   学校里小道消息传得飞快,八卦大约是人类的通性,中午梁靖川不在,钟婷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一路。   “就是一份早餐,你不也送过吗,到底有什么稀奇的?我还打赌输给他一个月呢。”   许昭意看着她求瓜若渴的眼神,表情一言难尽。   “多好的相处机会啊,你是木头吗?”钟婷有些失望,“你居然拿来计较成绩了。”   “我没计较这个,我当时就是想不通他干嘛忽悠我补习,”许昭意耐心地解释道,“设身处地想想,你不会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啊?大佬长得那么好看。”钟婷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有啊,”钟婷理所当然地拍了下桌面,“我大天秤颜控本控,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像这种无关紧要的错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能不能别老看脸?”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也行,”钟婷点了点头,“就看对方爱心够不够了。”   她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凑出个心形。   “比心算什么奇葩要求?”许昭意稍怔。   “想什么呢,比心多庸俗。”钟婷捻了捻手指,做出个数钞票的动作,“我是说向钱看啊。”   “谈钱更庸俗好吧?”   “反正我不管,一谋财、二谋色,这就是我人生的两大乐趣。”钟婷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女孩子喜欢的样子大佬都有,这就是我理想型。”   “你别代表所有女孩子,我有点想吐。”许昭意微笑着扶着胃。   “行吧,你都不急我操什么心,”钟婷嗤她,“要回去吗?”   “我不困,你自己回去吧,”许昭意坐在秋千架上,“我要在这透透气。”   操场的角落里没什么人来,春蝉声渐起,附近的铁丝网上攀爬着野蔷薇,微风掠过时幽香袭人。   许昭意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秋千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你别跟着我。”   铁丝网被篮球砸得哐啷一声巨响,许昭意吓了一跳,回眸看了眼,稍稍怔住。   梁靖川刚打完球,润湿的碎发下眸色沉郁,周身笼罩着不耐的感觉。   附近停了辆西贝尔,一个中年女人下了车,叫住已经走了几步的梁靖川,“靖川。”   校外车辆驶入本身很罕见,这女人有通身不俗,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你爸早上只是在气头上,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该跟他置气。”   “这不是正好如你意吗?”梁靖川扯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我只是希望你别误会。”中年女人对他的话里的讽刺置若罔闻,也没恼,淡淡地笑了笑。   “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吧,我不需要你在这里虚情假意。”梁靖川嗓音里没多少情绪,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这一眼冷淡而阴鸷,像尖顶的冰凌滚落在皮肤上,冻得人肌骨皆寒。   八点档豪门恩怨?   直觉留下来没什么好事,许昭意很想走,可惜想离开这里,就只能从他眼前晃悠过去。   进退两难。   许昭意深吸了口气,重新把耳机戴了回去,坐在这里等他们离开。   不快的局面结束得很快,车子终于驶离,但梁靖川没有走,烟尾抵在薄唇上,他点了支烟。   许昭意有些恍惚,她没见过他沉郁的样子。   青色的烟雾缭绕上升,覆盖了他阴冷的面色。   她耐着性子陪他耗在这里。   嗡嗡——   插着耳机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梁靖川动作微顿,偏过头来。   坏了。   来不及找地方躲起来,梁靖川湛黑的眼眸微眯了下,落在了她身上。他眼底的轻寒寡冷来不及收敛,像是在冰雪里浸过似的。   许昭意满脑子就掉下两句话: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他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周遭陷入沉寂,氛围微妙间透着点诡异的凝重和尴尬。   他没说话。   她也没有。   良久,许昭意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对视,解释道,“我没打算偷听,我之前就在这里的。”   她摊开手心,“而且我戴了耳机。”   梁靖川掐了烟,依旧沉默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着太扯,毫无说服力,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沉闷了。   “算了,说这些好像没意义。”许昭意弯腰捞起地上的篮球,“solo一局怎么样?”   “什么?”梁靖川有些意外。   “你现在不是挺不痛快吗?给你个宣泄情绪的机会。”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感同身受。许昭意不想过问,但却没办法说服自己一走了之。   所以她只能换种方式。   许昭意平静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在两人间来回比划了下。   “单挑,就你和我。” 第28章 势均力敌   梁靖川下颌线条紧绷, 平静地看着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烟纸烧到一半, 掐灭的烟头最后一点微弱火星也熄了下去。   很轻一声,它落入垃圾桶。   “快上课了, 下次吧。”他不着痕迹地拒绝, 两只手抄进校服,想要离开。   春日的气候宜人, 微风徐徐, 阳光和暖却不刺眼,篮球场附近依旧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回教室。   许昭意不为所动,“你不敢?”   “我不跟女生单挑。”梁靖川半敛着视线,柔和地看着她, “激将法对我没用。”   许昭意轻笑了声,眸底含讥带俏,声音里透着点不爽, 狠狠将篮球砸了过去。   “你看不起谁呢?”   砸过来的篮球打着旋儿,力道着实不轻。   梁靖川侧身躲开, 稳稳地截在手里。修长的手指轻拨了下球面,看着篮球立在指尖打转。   “你下手挺狠啊。”到底拿她没辙,他还是让了步,嗓音勾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行, 陪你玩玩可以, 比赛就算了吧,球场上没有怜香惜玉。”   “废话真多。”许昭意毫不领情,抬手将发丝一拢,扎高了马尾,简单扼要地说好规则,“第一轮你守我攻,换发球,先得20分为胜。”   “太麻烦了,”梁靖川翘了翘唇角,意态轻慢,“你要是能进三个,我就算你赢。”   许昭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还是觉得做人低调点比较好,梁同学。”她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   梁靖川不以为意地笑笑,击地传球给她,薄唇掉落两个字。   “开始。”   尾音还没有落下,许昭意已经从他身边闪身,过球的动作漂亮又干净。   梁靖川稍稍怔住,没有动。   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发丝被风吹散在空气中,掠过他的耳侧,带着细微的香气,无端地撩动人心。   短短几秒,篮球进筐。   “你放水都这么明目张胆吗?”许昭意勾了勾唇,轻嘲道,“按你的方式,比赛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不是放水,是他没有反应过来。   自始至终,梁靖川都没料到许昭意不是在开玩笑,她远比他想象得好。   许昭意从一开始就绝非寻他开心,她会打篮球,甚至比大多数男生的实力都高。   刚接触篮球的时候,她纯粹是看不惯以前男同学挑衅的样子,没多少兴趣。后来是基于她的好胜心,她这人有十足的耐心和毅力,既然学了,就努力做的更好。   如果不是男女体力和身高有差距,她的水平远超不止。   不过她现在的水准,就已经足够碾压许多人。   许昭意的视线在他面上停留了几秒,“事实证明,话说太满的人容易打脸。”   “那就与君共勉。”梁靖川眸色沉降下来。   短短几分钟的试探后,梁靖川已经摸到了她的路数,精准地抓住时机急速回身,起跳、断球,稳稳当当地将篮球截入手中。   攻防已换。   梁靖川推动身形闪掠过她,紧扣着球面猛地发力起跳,驱力后跃时拨球推动。   哐当一声,一切都如预料一般,篮球砸入篮筐中。   “还是按我的规矩吧,我并不期待在球场上虐你。”   梁靖川饶有兴味地审视着她,勾唇的样子漂亮的像只狐狸。   “少为我操心,你还是担心一下比分吧。”许昭意反唇相讥。   换发球后,篮球重新落入许昭意的手里。她做了个虚晃而过的假动作,篮球已经脱手,却没有像梁靖川预料般向左切球。   她起跳,拨球送出。   这并不是投篮的绝佳时机,也算不上绝佳位置,许昭意自然也没打算险中取胜。   她狠狠将篮球砸向篮板。   砰的一声,反弹后的篮球打着旋儿砸向她预估的位置。   借着他为自己分神的微小时机,许昭意推动身形将篮球夺入手中,没有任何思考地压腕,投篮。   很漂亮,也很出人意料的假动作。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半分没有拖泥带水,她的准头很好,在他回防前篮球进框。   “这就是你虐我的方式?”   许昭意就站在他对面,漂亮的眸子潋滟着水光,眼尾微微上挑,稠艳流丹。   是挑衅,也像是撩-拨。   梁靖川忽地低笑了声。   他微微眯了下眼,没有搭腔,心底却像是被无声无息地挠了下。   胜负欲成功地被她点燃,他这才真正认真起来。   梁靖川抄球在身后转过,在许昭意下意识倾身时,抓准时机切开她的防线,狠狠砸向篮板。   篮球撞出一声巨响,猛然反弹。   接到球的瞬间他便后仰跃起,将手中篮球送了出去,一连串的动作让人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   同样的招数,他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许昭意的瞳孔蓦地缩了一瞬。   梁靖川无声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真的想赢?”   “也不是。”许昭意的眸色淡淡的,“但我的确好奇你输给我的样子。”   “这话可以留到你赢了再说。”梁靖川挑了下眉。   许昭意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不知从何时起,秒针挪动的每一下都格外漫长,这场篮球赛彻底演变成了拉锯战。   没有围观群众,没有裁判,没有计分,没有尖叫呐喊,输赢早已变得不再重要,争夺得永远都是下一个球而已。   她很少这样认真对待。   他也很少感到这样畅快。   -   结束这一局的是梁靖川的失误。   攻防互换的瞬间,梁靖川轻而易举地截过篮球,放低了重心。在他打算纵身起跳时,许昭意着急断球,先他一步高高跃起。   梁靖川下意识地避让。   没什么思考的过程,迟疑的那一瞬他就错过了所有时机。   篮球陡然间脱手,梁靖川却没有跟着球跃起。他看着许昭意从地面轻巧地起跳,将篮球举高,压腕、拨球、扣篮。   哐当一声,篮球投进篮筐。   胜负已定。   完全没料想到的轻易,最后的得分过程甚至没有先前任何一球激烈、出彩,竟然就这么平淡地结束了。   许昭意微微蹙眉。   刚刚来不及思索,尘埃落定后,她忍不住回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停下来啊?”   “脱手了。”梁靖川轻描淡写地勾了下唇,“输给你了。”   上篮脱手,太过低级的错误,也是他根本不会犯的错误。所以话一出口,许昭意就意识到了——   他在让她。   球场上磕磕碰碰本就是寻常事,其实许昭意未必会被撞到,但他到底放心不下,一直拿捏着分寸,甚至无所谓结果。   他刚刚,是怕自己跃起后撞到她。   仅此而已。   许昭意心底微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脑海里全部思绪。   “行了,不用诓我,知道你放水了。”许昭意垂眸笑了笑,“本来也没想过赢你,是我不会安慰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分散你的注意力。”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歪了下头,“我总觉得,用这种方式你的心情会放松一点。”   梁靖川稍稍怔住,眸色暗了暗,形容不出来的情绪笼罩了周身。   周遭突然沉寂下来,许昭意有些奇怪,“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踏前一步,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他下巴担在她的头顶,锁住了她的腰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许昭意被他吓了一跳,大脑瞬间宕机。她的后背绷得笔直,从头到脚都僵了,声音也卡在了喉管里。   “我很开心。”梁靖川低沉的嗓音压在她的耳侧,“真的很开心。”   心跳似乎漏停了一拍,许昭意没说话。她僵得厉害,浑身绷得像块大理石雕像。   在她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他之前,梁靖川已然松了手。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眸底一片清明。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也很坦然。   体谅他今天心情不好,也许这个拥抱只是因为感激和情绪的波动,并没有多少意思。   许昭意觉得自己没必要想太多。   事实上她刚刚也没想到该一把推开他,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许昭意轻咳了声,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既然心情好点了,那就快滚回去上课。”   “嗯?”梁靖川没跟上她陡然转变的思路。   “你看看时间,第一节 已经快码过去了,逃的还是灭绝师姐的课,回去指不定怎么挨怼呢。”许昭意眉心突突地跳,“抢救完你,我还想再抢救下自己。”   舍命陪君子是出于真心,现在后怕得牙疼也是真情实感。   在旷课方面,老师根本不可能给人开特权,不准备好合情合理的说辞,她真有可能收获检讨和罚跑。   “这么害怕?”梁靖川好笑地看着她。   “拜你所赐,我人生第一次逃课,紧张行不行?”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   “那你刚刚还非要留下?”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深了深。   “没办法,你同桌心软。”许昭意微叹了口气,“我分比你低,居然还有耐心出来陪你浪,我能有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她蹲在地上,抬手擦了下没有泪水的眼角,“意意心可真大。”   梁靖川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心底某个角落温柔塌陷,无端地软了下来。   “许昭意。”   他忽然唤了声她的名字,俯身时凛冽地气息侵袭,瞬间包裹住她。   “嗯?”许昭意无声地抬眸,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稍稍怔住。   梁靖川这次是真的想抱抱她。   可惜这动作始终不妥,他也没有了再抱她一次的机会。   他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中,转而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下,“谢谢你。”   许昭意温和地垂下眼睑,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不客气。” 第29章 照影惊鸿   体育馆附近寂寥,视野里是穿透枝叶缝隙的光线, 在眼前落下斑驳错落的树影。   许昭意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 小声嘀咕道, “母猪会上树了。”   “什么?”梁靖川的嗓音低低的。   “我是说, 你居然会夸奖人。”许昭意忍不住笑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觉得心底像是有只小气球, 在无声无息地充气。她的小气球不仅会膨胀,还能带她上天!   梁靖川目光自然地望进她的眸底, “你很好。”   “你很有眼光。”许昭意唇角笑意加深。   徐来的风将她耳畔的发丝吹到眼前, 起身时她喊他一起回教室。没走出几步, 许昭意突然扭过头来, 眯了下眼睛。   “等等,你还是先别回去了。”   “嗯?”梁靖川抬眸。   “咱俩一块回去,我睡过头的理由听起来就不可信了啊。”许昭意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比我旷课时间长, 我看上去就没那么可恨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梁靖川觉得好笑。   “怎么的,我都陪你旷课了, 还没个不约罚站检讨的权利了?”许昭意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你成绩比我好, 让我一节课天经地义。”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还翘了翘唇角, 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你不是说成绩的事儿翻篇了吗?”   “那只能说明我大度, 客气两下你还真顺杆爬啊,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睨他, “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梁靖川挑了下眉,“我只对老弱病残一向有自觉,比如弱智。”   许昭意冷笑了声,“我对老弱病残也挺有自觉啊,比如脑残。”   去他妈的小气球,她心底膨胀的小气球被他无情地戳死了。   “那我去哪儿?”梁靖川拿她没辙,嗓音里有些无可奈何。   许昭意往教学楼的方向跑,不是很想搭理他,“你自己看着办,别回来太早。”   -   到教室时,许昭意刚好赶上这节课的尾巴。   她打着睡过头的幌子进了教室,可能有“好学生”这张护身符,老师居然也没为难她。   刚一落座,许昭意就发现脚边有东西。一份不小的包裹堆在脚边,贴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没找到你,你生日再见。   ——你最帅的小沈   就这熟悉的字迹,许昭意用不着猜也知道是谁。   沈嘉彦,她发小。   许昭意偷偷摸出手机确认了下,果不其然,列表躺着七通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信息。   [老大,你居然学会逃课了?我跟老吕比赛完就得回去了,登机前能留一个小时。时间紧迫,快出来接驾。]   [我辛辛苦苦翻墙送礼,面没见着,连电话你都不接,你可真够可以的。]   再往下全是对方的骚话,满屏的琼瑶言情画风,看得许昭意浑身不舒服。   [许昭意,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弟吗?]   [许昭意,你接电话啊!你有本事留号码,怎么没本事接电话啊!]   许昭意无语地将消息拖到最后:   [算了,礼物在你桌洞里,你生日我来找你。]   跟沈嘉彦的认识经历不算愉快。他家里有钱有势,又是独苗苗,典型被惯坏了的祖宗,平时特喜欢仗势欺人。   小学一年级,在某次学校课间发牛奶时,沈嘉彦把欺负人的念头打到了许昭意身上——   然后他被许昭意按着,往死里揍了一顿。   结果这人不但没琢磨怎么报复,反而天天跟她屁股后面叫“老大”,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自此以后,学校里的画风都变得格外鬼畜:   一堆小弟跟在沈嘉彦后面喊“老大”,沈嘉彦追着许昭意喊“老大”。   许昭意就当这人有病,保不准还是斯德哥尔摩资深患者。   说起来许昭意人缘还行,以前在临城也是有不少朋友的,沈嘉彦算是关系最铁的,所以突然到访也不奇怪。   她只好奇他送了什么。   好不容易下课铃响,“灭绝师姐”终于结束拖堂,许昭意在桌洞里回消息。   “欸,川哥人呢?”宋野扭过头来,好奇地问道,“也睡过头了?”   “我哪儿知道。”许昭意面不红心不跳,弯身捞起包裹。   她正低着头,钟婷从后门溜进来玩,扬声道,“你跟大佬翘课打篮球了?”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前排齐刷刷地回头。   徐洋:“我操,你会逃课?”   宋野:“我操,你会打球?”   赵观良:“我操,你跟梁老板逃课打篮球?”   这下全班都知道了。   许昭意手微抖,差点砸了手机,她皱着眉抬头,“你从哪儿听说的?”   “你俩好歹是关注焦点啊,哦不对,主要是大佬阶段考一战成名,”钟婷拖了个凳子坐下,“像这种有颜值、有家世、有成绩的男神,有点风吹草动就上表白墙。”   听着虽然不爽,不过阶段考后,梁靖川确实收割了一波少女心。   他这人平时脾气还行,跟传说里的很不一样。   本来绝大多数同学就没想站在他的对立面,篮球赛就有点改观,成绩出来后彻底倒戈了。   “老师应该不逛表白墙吧?”许昭意听得头疼。   “姐,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钟婷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问问你,你就没想过改变下你俩的关系吗?比如说——”   “不做同桌,做父子?”许昭意冷不丁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钟婷满头雾水地啊了声。   “那我真的努力过,”许昭意单手支颐,歪了下头,“但我每次提议当他爸爸,都被他无情拒绝了。”   “……”   “所以说,同桌就是同桌,做不了父子。”   钟婷彻底默了,她就不该跟许昭意聊这种深奥的话题。   当上帝给你开了扇窗,他就必然会给你关个门。看看她表姐,这就是块木头,是九级爱情残废,典型智商太高导致情商下降的代表。   钟婷想到这儿,用一种老母亲的慈爱眼神看着许昭意,“路漫漫其修远兮,大佬命真苦。”   许昭意无语地看了会儿她抽风,指指门口,“有病去治,没事快滚。”   “有事有事,我本来想跟你吐槽一下的,”钟婷抱紧了她的桌面,“我有一个朋友,她——”   “无中生友?”许昭意低下头来拆包裹,“那我建议你换个新开头,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太扯了。”   “行吧,就是我自己。”钟婷放弃抵抗,大方地承认了,“我中午看到个特帅的小哥哥,被他那张脸杀到了。”   许昭意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堆出个假笑,“这话你说了108遍了,上次你偷拍梁靖川也是这句,连台词都不改吗?”   “可是他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了,妥妥的撕漫美少年。”钟婷激动地捂了捂心口,“就是不太科学,我居然没听说过他,表白墙都发了一上午了,也没人认领。”   许昭意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表白墙的标题:   【五分钟,我要他全部资料。】   “人在对面你不撩,现在要人海底捞。”许昭意啧了声,“你也是人才。”   “长得太好看了嘛,我一激动就给忘了,没缓过神就没影了。”钟婷痛苦地捂了捂脸,“我有悔。”   “无所谓,反正你‘海王’人设不倒,喜欢的小哥哥能凑齐七大洲四大洋,遇到下一个就忘了。”许昭意嗤她。   “那不能一样,这次我一见钟情了我。”钟婷后悔得牙疼,“我居然就这么把人放过了。”   许昭意被她聒得耳朵疼,无奈地朝她招招手,“行行行,我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钟婷兴奋了两秒,狐疑地看着她,“你压根没谈过恋爱,能有什么办法?”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许昭意瞪了她一眼。   “快说快说。”钟婷搬着小板凳挪了挪。   许昭意也没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其实很简单,以后你每次想他的时候,就做一道物理题。”   “嗯?”钟婷其实没怎么听懂,所以自己发散了下思维,“你是想说,我应该先走上学习巅峰,然后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没你脑补得那么多。你没看网上有人说吗,按你目前的做题水平分析——”   许昭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想笑。   “题做着做着,你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了。”   “……”   钟婷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狠狠侮辱了。   她无声地咬了下牙,勉强扯起温柔的笑,“没关系,未来总会有个人在等着我。”   “谁会等你,阎王爷吗?”许昭意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你怎么没给人打死呢!”钟婷拍桌而起,抄起课本就想揍她。   她忍了一下午了。   许昭意偏头躲了躲,终于拆掉了层层的包装,将礼盒里的jk制服和汉服分别抖开。   左手是刺绣细致的水手服,少女感十足。   右手是明制织金的高定,满绣的绛朱、玄朱间色裙,暗纹花印在其间,灼灼其华。   钟婷停下手中的动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送你的,明华堂这套有价无市啊,不是绝版了吗?”   “我发小。”许昭意略微思量了几秒,“小时候你们还见过。”   “哦,沈嘉彦那死胖子?”钟婷瞬间兴致缺缺,“不过他人还挺大方的。”   “人家现在不胖了好吧?别老管人叫死胖子,多难听。”   沈嘉彦小时候确实是位“重量级人物”,不过他小升初之后就不胖了,一个假期脱胎换骨。   学校里每天都有小姑娘给他塞纸条,也算是对他颜值的肯定和证明。虽然因为他太聒噪太烦人了,许昭意至始至终没get到他的帅。   “沈嘉彦那个垃圾,就应了一句话,丑人多作怪。”钟婷冷笑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钟婷打小跟许昭意关系好,在许昭意多了个跟班后,就觉得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胁。小时候跟沈嘉彦三天一大撕,两天一小怼,势同水火,梁子早早结下了。   明明这么多年没见,他俩还是没能缓和。   许昭意懒得当和事佬,也没替沈嘉彦说好话。   -   梁靖川够意思,许昭意说不让他来,他就真旷过去两节课。路上遇到巡视的“炫迈”,还挨了好一通怼。   他进教室的时候,许昭意正将小裙子小心翼翼地叠了回去,格外的认真专注。   难得看到许昭意从课本分神,梁靖川略微诧异地多看了眼。   许昭意心情的确好,她这人钟情于“破产三姐妹”多年,对剁手收集小裙子有种戒不掉的痴迷。   顾及到男生的鉴赏能力,她只抖开了jk制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看吗?”   见她兴致好,梁靖川本想从善如流地夸几句,结果一眼扫到她丢在桌子上的卡片。他的视线在落款几个字上停留了三秒。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落款是男的没跑了。   这水手服,这小短裙。   操。   梁靖川唇角的笑意微敛,薄唇紧抿,“丑。”   许昭意小脑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说什么?”   “我说丑,丑死了。”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冷淡地看着她,“别穿。”   许昭意对小裙子的兴致瞬间被浇熄了大半。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两眼水手服,总觉得她跟梁靖川审美有壁。   前一秒还相亲相爱好伙伴,这一秒友谊的小狗说死就死,他俩的关系可太脆弱了。   薛定谔的友谊。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太欠了,”许昭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歹朝夕相处,你的嘴就不能有甜一点的时候吗?”   “怎么,”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掀了掀眼皮,“你要接个吻确认下?”   “……” 第30章 梨光夜曲   周遭的氛围变得诡异而微妙, 附近一小片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上一秒还动如疯兔的学生, 这一秒安静得像被扼住命运喉咙的小鸡仔儿。   视线齐刷刷地挪过去。   “梁靖川你哪天要是死了, 那也是被自己活活骚死的。”许昭意忍无可忍地剜了梁靖川一眼,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前桌宋野拿课本挡住脸, 激动地怼了下赵观良的手肘。   “哎呀, 你听到没有,这是学生该办的事儿吗?”他压低了嗓音, 啧啧连声, “太明目张胆了吧。”   “岂止是明目张胆啊, 简直是胆大包天, 根本不把教室这种学习圣地放在眼里嘛!”赵观良配合地拍了下桌面, “而且你换个人看看, 换个人梁老板头都能给你拧掉。”   “盲生, 你好像发现了华点。”宋野忍不住笑出鹅叫, 朝他抱了抱拳, “厉害厉害。”   “哪里哪里。”   “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两人越说越起劲, 肩膀也越来越低,宛若两只脑残的虾仁。   “……”许昭意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十分无语地看着突然兴奋到抽风的两人。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一点点挽上去, “挑个地方,我给你俩上上课?”   “别别别。”他俩拖着课桌往前挪了挪, 极大发扬了不怕死的精神, 笑得肩膀都在抖。   “生命本就短暂, 你俩何必走捷径?”英语课代表正发作业,边吃瓜边同情地摇头。   两人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丁点。   好在临近周末,徐培林抱着一摞成绩单反馈表晃悠进教室,“班长过来发一下,大家带回去签名,别忘记提醒家长准时来学校参加家长会。”   绕着家长会和考试成绩分析,徐培林说了大半节课,底下考得不好的学生大多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死气沉沉。   捕捉到“家长会”三个字,许昭意的心情突然更差劲了。她看着成绩回执单,抿了抿唇。   又要找人代签。   她不怎么想看到别人好奇问询然后安慰她的样子。   恍神间老徐提到运动会,底下集体回血。家长会这种不愉快话题被自动略过,讨论声基本围绕着运动会报名。   “老胡你给我过来,运动会口号你报了什么啊?”徐洋拿着一沓材料从门外进来,“炫迈说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逮着我好一通骂。”   “他上次急着统计,咱们班同学就随口扯了个,”体委耸了下肩,挠挠头,“也没什么吧,就十六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千秋万载,逼界最强。”   “可别跟他犟,”徐洋无奈地摆摆手,“他说咱们班再敢瞎报口号,就给改成‘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班里有男生忍不住抗议,“炫迈事儿妈,非得填个‘精忠报国,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才能表明决心?”   “我觉得行,”宋野摆摆手,“你还想跟他叫板啊,报效祖国总比发配牢房有排面吧?”   徐洋刚将报名表格送到手,文娱委员和体委就跟闻到腥味儿的猫一样,围到许昭意桌边来,异口同声道。   “开场舞了解一下?”   “运动项目挑一挑?”   话音一落,文娱委员和体委不爽地瞪了眼对方。   “抢人啊你,没看我们许妹跳舞好吗,女孩子应该负责貌美如花。”文娱委员对踏青时的battle印象深刻,满怀希望。   “大姐,你又不是拉不到人,”体委逛过许昭意打篮球的帖子,烦躁地摆摆手,“你们女生参加运动会比赛都不积极,好不容易有颗独苗苗,你没点ac数吗?”   “我不管,反正许妹只要进校队,就一定是c位,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妖怪反对?”文娱委员冷笑了声。   许昭意其实更想坐在观众席上,吃零食、打打盹、看比赛。不过架不住两个人轮番轰炸,她还是要了两张报名表考虑考虑。   “那什么,再帮帮忙。”体委临走前,往她手边多塞了张报名表,紧张地咽了下。   “嗯?”许昭意没反应过来。   体委递了个眼神,暗示许昭意问问梁靖川是否报名。也不等她说拒绝,自己就溜之大吉了。   “……”许昭意眉心跳了跳,实在不理解这群人居然这么怵他。   她懒得跟梁靖川搭腔,直接将报名表拍在了他的桌面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梁靖川抬眸看她,平静而散漫。   隔着几个座位,体委双手合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做了个口型:   为了集体,为了荣誉。   许昭意无语地跟体委对视了几秒,实在受不了对方一大老爷们儿努力装可怜,勉强开口道。   “你自己填一下。”   除此之外,许昭意一下午没搭理他,一直僵持到放学。   说实话梁靖川耐性不算好,也没体谅过谁的情绪,从来只有别人顺他意的份儿,所以他真理解不过来她为条裙子介意。   没想到她会记仇,更没想到她记仇时间还不短,明明考试的事她都一笑而过。   两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微薄友谊,居然被一件水手服打败了。   “你真生气了?”他侧了侧身,无奈又挫败。   许昭意收拾好东西,缓慢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你不用管我。”   梁靖川沉默了下,非常不能理解,“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哦,谢谢你。”许昭意弯了下唇以示礼貌,然后将上扬的弧度冷淡拉平。   “……”   就算很不能理解她的心思,梁靖川也看出来了,她心情很差。   许昭意确实不太高兴,但也不算是为了他。她因为回执单心烦,实在没什么心情解释和敷衍人,转身就走。   -   教室门外,钟婷正等在跟她一道回家。扫到许昭意家长回执单的签名,钟婷迟疑了下,“你不准备打电话问了啊?”   许昭意淡淡地嗯了声。   钟文秀十有八-九赶不回来。前段时间她的团队在finnmark的北角拍摄极光,结束后就赶往肯尼亚马赛马拉地区的边界线,几十万只牛羚正浩浩荡荡地迁徙,是取材的好去处。   她不可能因为场家长会跑回来,问了也白问。   “其实,不来就说明你太优秀了,很省心啊。”钟婷戳了戳她,“你别不高兴啊。”   “我哪儿能啊,我早就习惯了。”许昭意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我可太清楚了,我爸命根子是他的科研工作,我妈命根子是她的摄影爱好。”   她扯了下唇角,“组合起来,他俩的亲闺女应该是一部拍摄完美的科研纪录片。”   “其实自由自在挺好啊,你自己又那么争气,反正我打小儿就羡慕你,”钟婷背着手,倒转着身体走在她身侧,“我不用猜也知道,今晚腥风血雨。”   “嗯?”   “我爸妈一定会抢着给你开家长会,然后吵起来,把不争气的我凶一顿。”钟婷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么想想,心情会不会好很多?换过来也很痛苦的。”   “不,不会,”许昭意蛮认真地反驳她,“换过来我也不会因为成绩被嫌弃。”   “太过分了!”钟婷咝地倒吸了口气,抄起背包要抽她,“拔刀吧许昭意,我今天就要手刃了你这个学生公敌。”   “别闹,”许昭意侧身躲了躲,“你们班主任来了!”   “你还不如说炫迈来了。”钟婷轻嗤了声,根本没中计。   见许昭意终于有心情开玩笑,她转移了话题,“对了,运动会你报名了吗?”   “报了,”许昭意无可奈何地应了声,“本来懒得动,不过我们班班委太有毅力了,就打算报个长跑。”   钟婷十分诧异,“你为什么不报名啦啦队啊?运动会的匕首操和开场舞又拉风又带感,多么好的出风头机会啊。”   “还得加班加点训练,我才懒得去。”许昭意言简意赅。   “行吧,我看何芊芊报名了,你要是不上我就上了,”钟婷点点头,“我决不允许这种铁观音占着c位出风头。”   “铁观音?”许昭意抬眸。   “丫就是杯绿茶,我没见过比她还铁的绿茶。”钟婷冷笑了声。   “……铁观音是乌龙茶吧,仇恨蒙蔽了你的智商?”许昭意抬了抬眼。   钟婷被噎了下,不满地抱怨道,“你可是我姐,能不能别拆我台啊?”   “那你也得带点常识啊。”许昭意笑着摇摇头。   -   傍暮时分外面就飘起了雨,雨势不大却连绵不绝,搅得人心烦意乱。在房间里泡完澡,许昭意晃了眼手机。   白天的事梁靖川似乎当了真,他居然在锲而不舍地给她发消息。   懒得看一长串内容,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面无表情地挑了张表情包,点击发送。   [我的手机瞎了,你发什么我看不见.jpg]   心情实在太糟了,她其实挺想找个人说话。不过梁靖川大约也没哄过人,很快耗光了耐心,聊天页面那边安静了很久。   许昭意看着屏幕,突然觉得有些空。   她正要撂下手机,又一条消息弹出来,就四个字:   [你开下窗。]   许昭意有些诧异,也没被他牵着鼻子走,低头打了一行字。   [怎么,难道你过来了,打算在雨中表演下苦肉计?]   这种荒谬的念头刚冒了冒头,就被她掐灭了,许昭意飞快地删掉了这一行,起身朝着窗边走去。   她漫不经心地推开窗,身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许昭意差点喊出声。   只是惊恐并没来得及化成声音钻出喉管,面前的人动作快上了一步。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横过来,他紧紧捏住她的脸颊,把她的声音堵了回去。   “别喊。”梁靖川低沉的嗓音紧随而至,“是我。”   许昭意搭在窗沿的手指微顿,僵在了原地,也忘记了要推开他。   梁靖川利落地翻窗而入。   “你——”许昭意抵了下牙关,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窗外夜色如墨,细雨迷滢,料峭的夜风捎带着微冷的湿意和冷杉木的气息灌了进来。冷气吹得她瞬间清醒,她猛然推开他。   “操”这个复杂的字眼,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你有病吧,这可是二楼!”说完许昭意又觉得这不是重点,“不是,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我的房间!”   梁靖川也没搭腔,半垂着视线从她身侧绕开,朝房门的位置走去。他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紧绷的下颌线条流畅而漂亮。   咔哒一声,房门在她身后反锁。   “你做什么?”许昭意的声音微扬。   看得出也听得出,她嗓音里的戒备和警惕,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偏头,淡淡地勾了下唇。   “万一有人进来了,我怎么解释为什么在这儿?”   “你也知道不好解释,”许昭意头疼地看着他,没好气地抱怨道,“你怎么想的,大半夜翻窗?”   这举动也太他妈、太他妈——   她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形容了。   “来跟你道歉啊,我觉得你,很不高兴。”梁靖川微微蹙眉,“面对面显得有诚意一点。”   “诚意你妹!你确定是道歉不是碰瓷?”许昭意气笑了,“你刚刚要是受伤了,我还怕你讹钱呢。”   “你在担心?”梁靖川抬手揉乱了她的长发。   “你可醒醒吧,”许昭意躲了躲,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现在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别墅楼层不高,感谢钟婷家没养藏獒。”   梁靖川突然想笑,也真的勾了下唇。   “你还有脸笑。”许昭意气不打一出来,视线掠过他手边的东西,停顿了几秒,“这是什么?”   梁靖川将盒子撂在她的桌上,湛黑的眼眸深邃,“赔礼。”   “……我觉得你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啊梁同学,”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一声我下去不行吗?”   梁靖川视线下撤,眸色暗沉沉的,“你肯下来吗?”   这问题问得好。   其实极大概率是,她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阳台看他淋雨。   许昭意张了张唇,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声音,“会吧。”   她轻咳了声,“其实我下午也不是因为生你气,就是赶上了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梁靖川还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刚刚闹得动静实在还是不小,有人拾级而上。   “意意,怎么了?”   “没事,我在换衣服。”许昭意扬高了声音回了句。   她转而晃了眼梁靖川,推了推他,“行了,我刚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了,要不你赶紧回家吧。”   “我怎么走?”梁靖川缓声问道。   许昭意怔了下,咝地倒吸了口气,“废话,当然是从哪儿来,就从哪儿走。”   “这么绝情,我摔了怎么办?”梁靖川挑挑眉。   “你活该!”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逼着你翻窗的吗?”   “行,我的错。”梁靖川翘了翘唇角,转身推开窗。   许昭意在他身后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小心点。”   翻窗而下的前一秒,梁靖川笑着抬眸看向她,雨水润湿的额发下,湛黑的眼眸望进了她的眸底。   “晚安。”   他的尾音微扬,不轻不重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快滚。”许昭意轻声骂了句,将玻璃窗合拢。   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她的脸,许昭意忍不住朝窗外望去,看着他的身影融入浓稠如墨的夜色里。她抬手捂了下心口,无声无息间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下。   大约忘不了他抬眸那一瞬。   像是尘封已久的薄刀,虽未饮血却锋芒毕露,以美貌杀人。   许昭意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转身去给钟婷开门。   卧室外的钟婷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我操”了声,十分诧异地绕着她转了几圈。   “你这是什么情况,遭了贼了还是遭了强盗了?”   许昭意这才想起窗沿和地板的水迹,还有被他揉乱的头发。她面无表情地抬眼,淡定而从容。   “遭了梁靖川了。” 第31章 醋意桃桃   视野内夜色浓稠, 星星点点的灯火晕开朦胧的光圈, 错落在雨幕里,独特又奇异。许昭意边说边拉上窗帘,将细雨和凌乱的思绪隔绝在外。   “啊?”钟婷茫然地看着她,大脑宕机了几秒。   许昭意突然不想解释。   她大脑转得飞快,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照样脸不红心不跳。   “没事。”许昭意垂了垂眼睑,轻声笑了笑,“就是被我同桌搞得烦,开窗通了通风, 结果有野猫溜进来了。”   钟婷没瞧出什么端倪, 也没多想,随手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许昭意抬眸。   “我妈刚看了我的成绩单, 正气得发抖, 我怕她半夜想不开,”钟婷抱着她的被子眨眨眼,“您最亲爱的妹妹正值危难之际, 你是不是该施以援手收留她?”   “不好意思,我这里不收垃圾。”许昭意无动于衷。   钟婷瞪了她一眼, 缩进许昭意的被子里,对她的冷酷无情完全免疫。   “我不管, 要是我不好过, 我就到你床前高歌一曲《今夜无人入眠》。”   “你跟我斗智斗勇的心思要是用在学习上, 肯定突飞猛进。”许昭意轻声嗤笑道,扯了下被子,“你回去抱被褥过来。”   “爱你!”钟婷朝她比了个心,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   卧室里安静下来。   许昭意的视线落在梁靖川留下的盒子上,停留了几秒,上前拆掉了包装。   盒子里装着蛇腹线关西襟的暗红色水手服、明黄色格裙和西式制服,还有一些设计精巧的小物。   许昭意怔了怔。   风格很杂乱,不过——   梁靖川大约是直接按价格买的,什么贵买什么。简单粗暴,但也没踩雷。   许昭意不一样,她刚入坑的时候,就照着网上攻略买经典款,像什么山吹黄格、oni猪肝格一类的,直接买齐全了。   “不行,不合适,不能收。”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把东西原样装回去,平静而冷淡。   理智告诉她不能要,无功不受禄,收了算什么事儿啊?   但是她有收集控,就跟女孩永远缺一支口红一样,她的衣柜永远缺jk。自我催眠了几个回合后,许昭意闭了闭眼睛,难受又心疼地捂了捂心口。   “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就要经受这样的诱惑?”   她的自制力不像大风刮来的,倒像是大风刮走的。   -   春末夏初的雨连绵多日,气温跟着降下来,风中捎带着寒意。   小礼堂内交流会散了场,各班自行组织家长会,学生大多聚在报告厅里,乌泱泱地吵得人心烦意乱。许昭意昨晚睡得不太好,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在座位上昏昏欲睡了好一会儿,拎着伞朝场外走去。   转过拐角许昭意就撞见了人,长身玉立,背影高瘦也熟悉。   她稍稍顿住脚步,困意散了大半。   电梯已然到达,梁靖川似乎并没注意。他正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划了下手机屏幕,垂眸专注地看着。   “你不进去吗?”许昭意忍不住提醒道。   有首诗怎么背的来着?   你站在电梯口看风景,看风景的人正在等电梯,甚至想暴躁地推开你。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踏进电梯时偏头看向她,手机在掌心打了个旋儿,“早上的转账是什么意思?”   “嗯?”许昭意差点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哦,昨天的礼物我挺喜欢,不太想还给你,但我不能白拿你东西吧,所以我就想,干脆把钱转给你好了。”   梁靖川没有搭腔,眸色淡淡的,说不出来什么情绪。   许昭意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摸不到他的心思,不太自在地轻咳道,“怎么了?”   “为什么别人送你就收?”梁靖川不答反问。   “哈?”许昭意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在说沈嘉彦,“呃,就是——”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那不太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梁靖川湛黑的眼眸攫住她,深邃的眸底暗色沉降,“他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许昭意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她实在诧异他的脑回路,也实在没料到他会关注这种问题,怎么听都觉得荒谬到匪夷所思。   “那是因为关系好?”梁靖川的嗓音淡淡的,像是捎带着细雨中的轻寒,“我们关系不好吗?”   他眸底不起波澜,问得顺理成章又自然而然,却又在无形中迫得人步步退让。   许昭意被噎了下,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连忙摆手,“我没这个意思。”   “我不差这点钱。”梁靖川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你不想收扔了就行。”   许昭意沉默又费解了好几秒,无端地想笑,“你不高兴了?”   他哪儿像是送礼的,这气势倒像杀人劫舍的。   梁靖川平静而冷淡地挪开视线,按下开门键。   许昭意绕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扯了两下,“我这也算担心你吃亏,为你着想好吧,这也要计较?”   她声音清软勾耳,这样轻声细语的时候不多,但格外的婉转动人,像是在央求在撒娇在讨饶。   她总让人回绝不了。   梁靖川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无奈地扯了下唇,看着特挫败,“没有。”   她对他的情绪波动很敏锐,明明在某些方面迟钝得可以。   “要出去吗?”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紧接着说,“外面冷,你要是出去最好多穿点。”   “嗯?”许昭意稍怔,真就顺着他的话点头折返,“哦哦,那你等我一下。”   电梯门闭合的时候,许昭意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太对,有些无语地回眸看了眼。   见鬼。   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而且她让他等着自己做什么?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梁靖川才将手机凑到耳边,嗓音沉而冷,“你接着说。”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界面,九分三十四秒。   另一端早已经绷不住了,听到这边没动静了,放肆地大笑出声,逮着机会幸灾乐祸道。   “怎么回事啊,我没听错吧哥,您送东西都给妹子退回来了?”   “闭嘴。”   “还有什么‘我们关系不好吗’,跟谁啊什么关系啊?改天带出来看看呗。”对面乐不可支地调侃道。   “你想死。”梁靖川眉梢微拢。   “行了,说正事。”对面求生欲极强地收敛了笑意,转了话锋,“姚磊那垃圾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我看他不服气啊,还想寻机会把场子找回来。要我说你上次下手太轻了,我找人把他再收拾一顿?”   梁靖川眸色淡了淡,不紧不慢,“用不着你掺和。”   对面沉默了几秒,“那你自己提防着点,丫就一小人,玩不过就耍阴招。”   “我知道。”梁靖川视线下撤,嗓音微冷沉静。   -   许昭意刚拎起外套,炫迈就进来了,乱糟糟的报告厅瞬间鸦雀无声,炫迈逮着纪律不好的机会,训斥了十多分钟。   她饿得有些心烦,心说年级主任这外号得来的非常在理。   下楼后梁靖川还在,本来许昭意刚刚说的“等我一下”是顺嘴了,不过让人等了十几分钟,现在说实话可能会锤死。   “我要找个地方吃饭,你要不要一起?附近有家新开的——”许昭意突然刹住了话头,“算了,这几天不能去美食街,咱们绕个路。”   梁靖川垂了垂视线,“怎么了,最近不安全?”   “对,女孩子不适合走那里,太危险了,”许昭意抱紧了手中的伞柄,“万一遇到小吃摊就完了!”   “……”   “行吧,主要是我对小吃没什么抵抗力。”许昭意微叹了口气。   梁靖川湛黑的眼眸暗色沉降,自上而下打量过她,嗓音低缓,“你又不胖。”   她其实很瘦,腰身纤细得不盈一握,柔若无骨。   “这话我爱听,不过不行,根本不是体重的事,”许昭意还在苦苦挣扎,“我想少吃点垃圾食品。“   说着,她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梁靖川好笑地看着她,“怎么,打一巴掌就清醒了?”   “嗯,我想通了。”许昭意点点头,“想美食怎么能分心呢?咱们撸个烤串再走。”   “换个地方吧。”梁靖川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   雨滴砸在地面上迸裂开来,水汽迷滢了整个世界,他撑开伞,将伞朝她的方向倾了下。   许昭意很随意,只想找个地方吃饭,也没拒绝他的提议。   只是目的地有点出人意料——   围栏外面大片的丁香,幽微的香气在雨中变得浓郁,这是家别墅区改造的轰趴馆,影院vr体验桌球棋牌室一应俱全,除了餐厅应有尽有。   diy厨房。   许昭意伸手拽了下他,“等等,哥,你不会是指望我下厨吧?”   梁靖川偏头看了她一眼。   “梁同学,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指望我,那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许昭意表情格外严肃认真,“要么被饿死,要么被毒死。”   对她过激的反应,梁靖川觉得有些好笑,借着挑眉的痕迹,他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没打算让你动手。”   “我不做难道你做?”许昭意一言难尽地打量了他几秒,怎么看都觉得他会自己动手的人,“你会做饭吗?”   “你可以报菜名。”   许昭意觉得他在公然装逼,随口报了个菜名,“我要是想吃松鼠鳜鱼和响油鳝糊,也可以?”   梁靖川无言地睨了她一眼,将雨伞扔进置伞架,径直朝柜台走去。   许昭意紧随其后,看到他在备菜单上勾选材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你要是觉得为难你胖虎了,咱们就换个地方嘛,我觉得没必要饿着肚子轰炸厨房。”   可惜梁靖川很有她当年在轰趴馆下厨房的风范——   一腔孤勇,不炸厨房不回头。   许昭意对这人的执拗和盲目乐观无言以对,虽然他挽袖子的样子的确赏心悦目,但是她不乐意以身试毒。   北欧的装修风格有种冷淡的感觉,订了个三小时的房间,配备完整的厨房、客厅和休息室。二楼的房间刚刚换过新鲜的玫瑰花束,店员拉开了窗帘,推着小推车进来送食材。   许昭意百无聊赖地陷在沙发里,一边感慨一边折纸玩。   “你说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留下来舍命陪君子?有没有被你同桌感动到?”   “你的舍命陪君子,就是偷偷给自己订了份外卖?”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嗓音轻嘲。   “怎么说话呢梁同学,你同桌还是很仗义的,”许昭意轻咳了声,心虚地缩了缩手,转而反驳道,“我怕你被自己毒死,订的外卖都是两份好吗!”   说着,她将第一个折纸朝他的方向推了推,“来,这是送你的。”   “什么玩意儿?”梁靖川的视线在折纸上停留了几秒。   “玫瑰星指南针啊,”许昭意下巴担在手臂上,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很有必要随身带一个,免得你自信得找不到北。”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扯了下唇角,没反唇相讥,似乎懒得搭理她。   隔了大半个小时,许昭意出去取了趟外卖,回来时厨房里的香气飘了出来。   许昭意看了会儿他娴熟的动作和还算正常的厨房,好奇地凑过去,“我靠,你该不会真能做浙菜吧?”   成菜后的鱼肉鲜嫩,形如松鼠。   她手里的外卖突然不香了。   许昭意其实吃不大惯北方菜,不过住在钟婷家已经挺麻烦人了,她不可能在饮食上挑,更不可能整天去菜馆。   许昭意忍不住抄起筷子,手背上突然被敲了下,她一脸问号地抬眸,“干嘛?”   “还没做完。”梁靖川果断地端走她面前那碟鱼,“你还是一边待着吧。”   许昭意不情不愿地轻哼了声,虽然挺想放狠话,但是衡量过后还是把外卖随手撂一边了。   “行吧,劳动人民最光荣,你说了算。”   以前在临城,许昭意跟朋友去轰趴馆,也尝试过自己动手。结果别人叫尝试做菜,她叫尝试下毒。   沈嘉彦对着她的黑暗料理笑到脸疼,劝她练个手再出来丢人现眼,要做个十全十美的小仙女。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宝贵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   临了不忘锤他一顿泄愤,让他滚。   现在她只想把沈嘉彦那货call过来,激动地告诉他,“我日啊老沈,原来这世上真有这种bking,我同桌十项全能啊!”   嗯,然后再锤他一顿,缓缓自己微酸的心情。   许昭意坐在旁边,叠那种简单的翅膀飞行筒,边折纸边胡思乱想。   梁靖川分了分神,捡起落在脚边的折纸,微微蹙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乙真人的飞猪啊,你没看过《哪吒》吗?”许昭意凑到他身边,朝另一侧瞄准,随手一丢,“你看,它是可以飞起来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殷切的期待,翅膀飞行筒脱手后就掉在了地上。没飞起来,但它完美地表演了什么叫做“坠机”。   “其实,我这只飞猪,可能有点沉。”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挽尊。   “真蠢。”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毫不留神地取笑她。   “说谁呢?”许昭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梁靖川你会不会说话!”   她恶作心起,偷偷揩了把残留的面粉,就往他身上招呼。   偏巧梁靖川在此时低头,许昭意猝不及防,来不及收手。   啪的一声——   梁靖川的脸侧多出来道白色的印。   原本会落在他肩膀上的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下巴上。许昭意的手劲并不大,只是和着面粉扇过去的效果实在“卓越”。   周遭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许昭意缩回了手,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刚刚会低头。”   “……”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额角狠狠抽了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脸上还挂着那个白色掌印,很滑稽。   “真对不起,真的。”许昭意边笑边往后退了退,嗓音里笑意清晰,“我这就给你找毛巾。”   “用不着。”梁靖川微眯了下眼睛,嗓音里还透着点不爽。   许昭意难得看到他的狼狈样儿,明知道这时候该严肃点道歉,还是忍不住朝着作死的方向策马奔腾。   在她笑弯了腰的同时,梁靖川沉默着撂下手上的东西。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压下所有的情绪,他将袖子一点一点点撩上去,似笑非笑。   “来,你过来。” 第32章 肌肤之亲   梁靖川微微眯了眯眼,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点不快, 微抿的薄唇唇线渐渐被拉平, 脸色看上去很差。   能不差么?   他刚挨了她一巴掌。   许昭意看他懒懒散散的样子, 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压下跳到喉咙口的心跳,警觉地按了下身后。   “梁靖川。”   她突然扬高了声唤他的名字,颇有点气势不够声音凑的意思。   梁靖川似笑非笑地抬眼,喉结上下滚动, 语气还是淡淡的,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操,这态度仿佛是让她交待遗言啊!   许昭意虽然心里九曲十八弯, 但过完脑子她还是觉得做人要看清形势,积极向组织靠拢。   “梁同学,你这样就没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往后挪了几步, 笑得很勉强, “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吧?”   梁靖川没搭腔,同样不动声色地揩了把面粉,半垂着视线朝她走过来, 意态轻慢。   一步。   两步。   三步。   社交安全距离在逐渐缩短,他在踏入她的领域。许昭意心底警钟大作,撂下毛巾就从厨房夺门而出。   梁靖川抬手, 精准无误地截住了朝自己脸砸过来的东西。   他动作比她快, 只是手刚搭上她的肩膀, 她反扣着他的手肘卸力,一探一扯间,寸劲震得他虎口疼。   许昭意下手真挺狠。   他还没见过哪个女的动手是这作派。   梁靖川意外地挑挑眉,卸掉了那份冲力,在她回肘时,左手裹住了她,单手将她按在沙发背沿。   “你跑什么?”   他的眸色沉降下来,拇指擦过脸颊上的面粉,劲瘦有力的手腕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整个人看上去欲气又危险。   “废话,”许昭意气笑了,只想骂人,“你追我还不允许跑吗?”   怎么,难道她该停下鼓个掌,顺便夸他好棒棒吗?   “你撒手,我手腕好疼啊。”自始至终都挣不开他,许昭意自暴自弃地瞪了他一眼。   梁靖川手上的力道并不重,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话松掉手劲。   下一秒,许昭意反手去掠他的喉咙。   梁靖川利落翻腕,侧身闪避时牢牢卡住了她的后颈,轻而易举地将人拎回,从她身后将人按了回去。   “……梁靖川你要脸吗梁靖川?”许昭意快无语了,“你居然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动手。”   这种丧失掌控权的感觉让人很不爽。   “你拿东西往我脸上抡的时候,看着一点都不弱小。”梁靖川挑了下眉,摊开满是面粉的掌心,“而且这才叫不要脸。”   “我靠,你放开我,”许昭意啊地惊叫了声,“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他的手一倾,她的脸侧同样被抹了下。面粉散入空气里,呛得她连咳了几声,闭着眼睛后退时,边挣扎边骂他。   “小气死你算了梁靖川!欸——”   脚下忽然绊到东西,许昭意猝不及防,慌乱间抓了把梁靖川的衣服,还是不可抑制地往后仰去。   她摔进了沙发里。   他整个人都摔在了她身上。   清冽干净的气息瞬间压下来,覆盖了她全身。不同于往日冷杉的沉郁感,他身上的味道轻轻渺渺,无端地让人心安。   “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许昭意被沙发上的东西硌到了,蹙着眉去摸自己的后背。   梁靖川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了,他伸手撑了下她肩侧,尽量不压到她,“摔到哪儿了?”   许昭意摸到遥控器,还疼得直抽气。   “您好,这是您点的果饮和——”店员敲了敲门,话说了一半怔在了原地。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抬眸。   刚刚摔那一下是狠的,许昭意疼得有些发懵,根本没意识到画面有多微妙。   而店员只觉得,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了不得的东西:孤男寡女在沙发上,女生的发丝还有些凌乱,男生的脸上挂着没擦干净的巴掌印,还有之前不敢深思的尖叫声和“你别动手动脚”。   不是她想象力过剩,实在是画面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哦,这糟糕的姿势。   太他妈刺激了!   许昭意张了张唇,觉得很有必要给自己的清白正正名。   结果话还没出口,店员连着说了两次“不好意思”和“你们继续”,连忙转身退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对视。   场面一度让人很窒息。   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近到呼吸扫在彼此的面颊上。异样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肌骨皆在战栗。   许昭意无端地感到心虚。   很奇怪,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她只是不小心拽了他一把而已。   然后许昭意忽然想到,这根本不是她该关注的重点,她该关注的是他俩现在的姿势——   非常、非常的不妥当!   “砰。”   坠地的一声闷响,梁靖川直接被许昭意从沙发上踹了下去。   刚被她拽着摔了跤,现在又被她一脚踹下去,梁靖川栽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懵,太阳穴直跳。   “操。”   旁边就是矮茶几,他额头还好,就是撑了下地面缓冲的手臂,直接起了一小块淤青。   许昭意看着他,心说这人是不是牟着劲儿想还手。然后又想到,她同桌应该不打女的,好吃亏也好憋屈。   “疼吗?”许昭意忽然就笑了。   好欠揍,而且她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但这场景太滑稽了,她实在没忍住。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下颌线条紧绷,表情很不爽,就是意外的没生气。   许昭意沉痛地叹了口气,抬手作发誓状,“我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我罪孽深重,为表歉意我以后自动离您两米以上,先去药店买喷雾你看成吗?”   她刚起身,手腕被牢牢扣住。   梁靖川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   许昭意跌坐回地毯,被他手上的劲牵引着向他倾斜。她撑了下地面,才遏制住前倾的惯性。   “你做什么?”许昭意抬眸。   微红的眼尾工笔画勾就似的,弯出说不尽的风流缱绻。   梁靖川的眸底暗色沉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裹了周身。他的视线下撤,起身时淡声道,“先吃饭吧,不然凉了。”   许昭意轻轻地哦了声,从地毯上爬起来。   夹下一小块鱼肉尝了尝,外酥里嫩,酸甜适口,她对美食并不吝啬夸奖,“你做菜还挺好吃。”   他做的浙菜意外的好。   许昭意对校霸的印象其实有些死板——校霸嘛,不算抽烟喝酒烫头,那肯定也是学习成绩不好,打架装酷耍帅,仗势欺人一流。   但他不是。   梁靖川自律性很高,近乎在各个领域天赋异禀,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除去操场那次,就没在她面前抽过烟。他平时的言行举止,一看就是那种家风严明的家庭里教出来的。   如果不算那手难以辨认的字迹,她同桌完美到十项全能。当然,最主要还是他做菜这么好吃。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可以做给你吃。”   许昭意夹菜的手微抖,筷子差点掉下去,她一时失语。   “你是不是脸红了?”梁靖川很低地笑了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许昭意安静地偏过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答非所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两个人在吃饭,其中一个人嘀嘀叭叭没完,然后他被打了。”许昭意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巧克力棒,挥舞刀剑似的指向他,“说,能好好吃个饭了吗梁靖川?”   “你在内涵我?”梁靖川挑挑眉。   “是威胁。”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我告诉你,你别逼我在心情最好的时候抽你。”   “你打得过我吗?”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许昭意啪地撂下筷子,“梁靖川我要杀人了!”   梁靖川无声一哂。   窗外细雨停歇,阳光穿透密布的阴云,从绚烂璀璨的彩绘玻璃跌进室内,在原木餐桌上洒下斑驳痕迹。   光影浮动处,像一片颠簸起伏的海。   -   回去时家长会还没散场,报告厅门口有人在放哨,班里同学趁着“炫迈”不在,扎堆开黑、玩牌。   “我说你也太菜了吧,没听网上都吐槽你这种坑比吗?在屏幕上撒一把米,可能鸡的走位都比你强。”   “滚,那人家还是靠本事拿一血,你凭啥指责我送人头?”   这票人作贼心虚,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快要弹起来了。许昭意和梁靖川刚回到班级区域,正摸牌的几个人一惊一乍地回头。   “呦,梁老板,您脸怎么了?”赵观良一扭头就乐了。   梁靖川眼皮子一撩,晃了眼许昭意,微哑的嗓音有些戏谑,“你该问问她。”   他手臂上的淤青被校服遮住了,没伤着骨头,就是看着挺唬人。本来额发附近那块并不明显,现在看着也有点泛青。   他被她折腾得彻底没脾气了。   “没事,就打了一架。”许昭意面不改色地从挪开背包,坐回了原位。   “打架?你俩?”宋野从旁边扭头,难以置信地看过来,脸上全是输牌被贴的白纸条。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打架,校霸还输了,这可是能载入“燕京一中历史”的名场面。   “我懂了,”赵观良抖抖脑袋里的黄色废料,下三路的想法脱口而出,“胜者为王,败者暖-床?”   “……”   许昭意克制住自己想喊“滚”的强烈心情,翘了下唇角,“我说你就信?他自个儿摔的。”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垂着视线,完全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介于他平时莫挨老子那股不耐劲儿,也没人打算刨根究底。   才刚落座,前排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凑过来。   “姐,姐姐,可亲可敬的许姐姐,要不您再报一项吧?”他被不爱运动的女同胞逼到走投无路,已经狗腿到喊许昭意“姐”了。   “大哥,跳远、800m、1500m全是我报名,”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报名表,“剩下的也让我上,你觉得合适吗?”   “是不太合适。”体育委员欲哭无泪,“可是女生运动短板不积极,人数不够会扣道德风尚分嘛。但凡可以,我自己穿女装上都行。”   许昭意被他央求得头疼,晃了眼报名表上的空缺,“只能让女生够数?”   “那倒不是,”体育委员挠挠头,“就是咱们班男生报名已经不少了,剩下的没多少胜算了,都不乐意报名。”   说着他往许昭意身旁晃了眼。   得,许昭意算是看懂了。   其实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二十班基本都觉得梁靖川跟传闻中不一样,至少脾气还行,但还是没人敢主动跟他套近乎。   许昭意抽过报名表,偏头递给梁靖川,“来,哥,碾压别人的机会到了,您要不要上场表现下?”   “没兴趣。”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直接把她酝酿好的台词堵了回去,“我既不乐于助人,也没集体荣誉感,而且——”   他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唇,“我只对碾压你感兴趣。”   无耻啊。   许昭意无声地咬了下牙,扭头看了眼体委,“你们学校长跑记录是多少?”   “啊?”体委被突然的提问弄得发懵,而后反应过来,“哦哦,别的我记不住,不过1500米记录还是以前体育特长生的,4分13秒。”   “那成。”许昭意点了下头,眼风掠过梁靖川,“你不是特喜欢赢我吗,敢不敢继续赌?就赌谁破的记录多。”   “你确定?”梁靖川挑了下眉。   “当然,”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让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梁靖川双手交叉叠在脑后,疏懒闲散地朝后靠去。   “那就欢迎你踏上挑衅我这条不归路,爸爸一定虐到你哭。” 第33章 丹青浓彩   还未反唇相讥, 许昭意的头顶压下一道阴影。   薄薄日光里, 梁靖川朝她的方向靠过来, 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 “万一你又输了,暑假就陪我一天吧。”   “……”许昭意眸色复杂。   她不太习惯过近的距离, 后背近乎贴着座椅。   这个“陪”字听着太微妙,怎么回味都让人忍不住多想。   “我是说陪玩。”大抵被许昭意的表情愉悦到,梁靖川低笑了声, “胡思乱想什么呢, 学霸?”   敢情他在这里等着呢, 这都是什么恶趣味?   许昭意对他不正经的程度刷新了认识,面无表情地伸手将他拨开、推远。   “谁胡思乱想了?无聊。”   怵在前排的宋野专注地偷听了半天, 压根没有想象中的劲爆剧情, 忍不住地插了句, “啧, 你们俩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比赛上?组织对你俩十分失望。”   别人相处是“亲亲抱抱举高高”,或者“小拳拳锤你胸口”;许昭意跟梁靖川相处就画风突变,动不动“给老子死”:他对这俩人的奇怪情-趣实在欣赏不来。   多好的恋爱机会啊!   浪费。   “而且你俩也太嚣张了,怎么学渣的风头也要掺一腿?”赵观良关掉了游戏界面,加入声讨阵营, “身为学霸就要有学霸的自觉, 非得走别人的路, 让人无路可走吗?”   不搞体育可能觉得长跑短跑都是跑, 其实大多运动员只专注一个项目, 因为不同项目在冲刺时间、体力分配、呼吸频率各个方面都有区别,技巧更是不同。全方位碾压哪有那么容易,一中bking名不虚传。   许昭意根本没把这话往心上放,毕竟他俩经常间歇性抽风。   -   雨后初霁,空气清冽。家长会终于散场,各班在组织打扫卫生,校园内熙熙攘攘。   钟婷从教室后门探了下头,见到她时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跟大佬溜了吗?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许昭意诧异地抬眸。   “没办法,谁让你近水楼台,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今天帖子里实时播报,”钟婷乐不可支,“要不是你俩看着关系不好,你肯定会被黑出本《绿茶女的上位史》。”   “说得好像现在的表白墙对我没恶意一样。”许昭意快无语了。   “容我多问一句,你真的对大佬没一点邪念吗?”钟婷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就不想谈个恋爱什么的?”   “不想。”许昭意否绝得飞快,挪开了视线,“你要是非让我给他定个位,宿敌还差不多。”   “你自己品品,”钟婷忍不住啧了声,“什么叫宿敌?字面意思就是睡了他这个敌人。”   “……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算了,”钟婷摇头感叹道,“胜负欲强的人,十个里面九个是呆头鹅,你不上道啊。”   她懒得跟许昭意继续探讨,“你单反呢?借我用一下。”   “背包里吧,上次春游带来就没动过。”许昭意在背包里探了探,递给她。   钟婷晃了晃手里的单反,“没什么我不能看的吧?没有我可就拿走了。”   “当然没——”许昭意不太在意,只是话说到一半,她的话锋戛然逆转,“等一下!”   她猛然想起来上次春游的照片,都是风景照,但有好几张把梁靖川摄进去了。   鬼事神差的,她当时没舍得删。   许昭意的反应速度够快,但也禁不住钟婷的手快。   钟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呼了声,“靠,你怎么拍了这么多你同桌的照片?亏我还信了你俩清清白白呢。”   她这一嗓子不低,引得周围一圈人侧目。   许昭意恨不能直接堵住她的嘴,本来没什么特别想法,现在搞得自己有点心虚了。   只是刚想夺回,有人先她一步将单反从钟婷手中抽走。   梁靖川不知何时站在了教室门口,劫走单反后斜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翻看了几张,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不出来啊,许同学。”   他几乎把“我拿你当同桌,你却想对我图谋不轨”挂在脸上了。   “你还给我。”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   “注意影响,现在还在学校呢,”梁靖川的眸色忽然淡下来,自下而上打量着她,“你看你现在的行为合适吗许同学?”   他突然扭转的老干部口吻严肃又冷淡,和现下无耻的行径格格不入。   不过确实不妥,为了抢单反,她就差没挂在他身上了。   “你这么欺负人就合适吗梁同学?”许昭意反唇相讥。   “……你俩当我是空气的态度,更不合适好吧?”钟婷快无语了。   许昭意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反手就去掠他的手中的东西。   结果刚扯住他的手腕,就被他长臂一捞,她趔趄着往他的怀里磕,凛冽的气息覆盖了她的周身。   梁靖川视线下撤,压低了嗓音轻笑,“你不需要这么主动,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来。”   “你没觉得自己特不要脸吗?”许昭意抬手捂住额头,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   她额头磕在了他校服的拉链上,冷不丁地一下,疼得直抽气,眼眶都红了,低声抱怨了句“疼”。   梁靖川身形微顿,低头挪开她遮挡额头的手,“撞到了?”   许昭意浪费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借着他分神的功夫,伸手就夺。   可惜梁靖川的反应总比她预想中快一步,他手上一拢,轻而易举地捉住她手腕,紧紧箍住。   “这就没意思了,你说句好听的,我就还给你了。”梁靖川嗓音里勾着点笑意,举高了相机继续翻看照片。   “我刀呢?”许昭意眼皮跳了跳,后槽牙咬合,“我看你今天五行缺打,命里欠揍,到底还不还给我?”   士可杀不可辱,至于打不打得过另当别论。   她刚挣了下,梁靖川忽然松了手劲。他按着她的肩膀,低了低嗓音,“别闹,我妈过来了。”   “我信你个鬼。”许昭意冷笑了声,伸手将单反夺回,“你这么喜欢戏弄人,迟早被揍得亲妈都不认识。”   许昭意没当真,直到毫无存在感的钟婷结束了看戏,很乖巧地站定。   许昭意后知后觉地扭过头来。   她身后不远处有个贵气的女人,并非上次篮球场附近遇到的长辈。她看着很年轻,岁月对她格外有待,穿着素气又干练,但举手投足都是压不住的气场。   “妈。”梁靖川淡淡的。   许昭意没转过弯儿来,脑子一抽跟着轻唤了声,“妈?”   周遭忽然沉寂下来,钟婷僵硬地扭过头,震惊又佩服比了个大拇指。   “你叫什么?”梁靖川借着挑眉的痕迹,好笑又意外地看了许昭意一眼。   空气沉闷中透着一丝尴尬。   许昭意耳边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颊后知后觉地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坑把脑袋埋进去。   要命。   这绝对可以载入她人生十大败笔之一了。   “阿姨好。”她匆忙改口。   梁母淡笑着颔首,倒没说什么。   简单的打过招呼,许昭意暗暗地怼了下钟婷的胳膊,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拉着人折回了教室。   “那小姑娘是谁啊?”梁母问道。   “我同桌。”梁靖川眸色平静,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很平,没多少情绪。   “只是同桌啊?”梁母笑笑。   梁靖川脚步微顿,也没跟他母亲绕圈子的意思,“她可能只对学习感兴趣。”   梁母也没在意,沉静的视线落入他眸底,“我听说你又跟你爸闹僵了,老爷子对你期望高,你爸又一直是这个脾性,找个时间说句软话,别做得这么难看。”   “难看?”梁靖川态度散漫又冷淡,“拜谁所赐?”   “你这气性随了谁啊?”梁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您脾气好,怎么不去修复下你俩的关系?”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反问。   “这孩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梁母嗔怪了句。   她唇角依旧泛着柔软的弧度,意外的疏冷,也意外的没什么火气。   -   等人一走远,钟婷彻底绷不住了,笑出鹅叫,“姐,您可真到位,第一次见家长就一步到位。”   “你能不能闭嘴?”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挪开挡住脸颊的手,“你不喊那一声,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吗?”   “说什么了?什么见家长?跟梁哥吗?”宋野行走在吃瓜最前沿,兴奋地冒了冒头。   许昭意眉心一个劲儿地跳,威胁性地凝视着钟婷。   “没事没事。”钟婷直笑到岔气,弯着腰摆手,仅存的求生欲让她三缄其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得到第一手资料的宋野还不死心。   “看许妹脸色这么差,一定是结果不如人意,”前排男生一拍大腿,“为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的爱情,默哀三分钟。”   “有道理,川哥家里好像很有钱,按照你们女生钟爱的八点档狗血言情套路来说,阿姨可能告诉许妹——”劳动委员扒着擦干的玻璃,清清嗓子,“给你1000万,离开我儿子。”   “……”   许昭意折服于这票人的想象力,无语地抬眸。   还没在一起呢,不对,她压根就没打算跟梁靖川在一起,这票人已经脑补出十万字狗血剧情了。   戏精本精,脑残本残。   “又没在一起,白得1000万不香吗?我的人生梦想就是分手了都能一夜暴富。”宋野摸了摸下巴。   “庸俗,”赵观良嗤之以鼻,“小仙女不是你这种市侩的人,对不对?”   许昭意趴在桌面上,还有点郁闷,完全不想搭腔。   只是偏巧梁靖川从后门折回,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脸颊上,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会吗?”   他似乎蛮认真,又似乎只是因无聊而随口一提。   你有毒吧,许昭意很想说。   难得梁靖川没逮着她的把柄落井下石,许昭意配合地点了下头,顺着玩笑话接了句,“当然不会,我初恋肯定是我唯一知己,此生挚爱啊。”   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   许昭意扯了扯唇角,薄唇松松懒懒地掉落三个字:   “得加钱。” 第34章 玫瑰之名   意料之内也是预料之外的答案, 大有“我得不到你的人, 也要得到你的钱”的气势。   许昭意从不按套路出牌。   梁靖川低垂着眼, 眸底暗色沉降, 背对着光线,看不出情绪。他忽然俯下-身来撑住她的桌面, 疏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那就跟着我,”梁靖川勾了下唇,“跟着我, 你会得到更多。”   周围几个人就掉下“我操”这个语气词了。   许昭意同样在心底“我操”了下, 忍不住推开他, “你还是闭嘴吧你。”   她脑子有些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靖川最近骚的没边儿了。他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新乐趣, 才总变着法的撩-拨她, 乐此不疲。   可某一瞬间, 她心底那根弦, 似乎真的被拨动了。   -   天青云朗,惠风和畅,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如期而至。   连绵不绝的细雨终于停歇,燕京近几日昼夜温差大,晨起的风清凉而舒爽, 吹散了夏日的闷热。   体育场内声音有些嘈杂, 各班在往划分的区域走。难得梁靖川提前到, 隔了老远, 许昭意就瞟到了他手里大袋的零食。   “我记得你不吃零食吧, 是给我的吗?”不等他回答,许昭意利落地将一大袋零食抱紧怀里,“谢谢。”   “你跟我还真不客气。”梁靖川似笑非笑。   “识食物者为俊杰嘛。”许昭意理直气壮地回了句,“不过我也有东西给你。”   “嗯?”梁靖川抬眼。   “你不收转账,可我也不想无功受禄,所以回个礼吧。”许昭意递过去一个袋子,“不过我实在研究不出来你喜欢什么,所以是盲选的。”   是一双鞋。   Gucci刚发布的Ultrapace系列,80年代复古风的老爹鞋。   半天没得到回应,许昭意还以为自己踩了什么雷。   毕竟她只知道男生似乎都执着于鞋,但对钟情的牌子和喜好没多少概念。   “拒绝吐槽,我这人比较脆弱,经受不起一点打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敢说不好,我就敢打你。”   “喜欢。”梁靖川勾了勾唇,单手撑在她身侧,缓声道,“不过女孩子别上赶着花钱。”   许昭意沉默地推开了他,无言以对了好半晌。   “操,上万块的鞋,还要什么自行车啊?”赵观良唇角微抖,“您缺男朋友吗小仙女?”   “对不起,打扰了,我饱了。”宋野自暴自弃地摔了下外套。   今年的学生会主席比较野,入场仪式在学生会的据理力争下,比往年炸裂得多。开场是抽烟舞和Blackpink的《DDU-DU DDU-DU》,紧随而来的是匕首操,又欲又飒,点燃了全场。   钟婷作为C位出尽了风头。   各班和运动员方队入场后,主席台开始了冗长的演讲。   钟婷在许昭意面前晃了两圈,羡慕地打量着她,“你还能穿小裙子啊,早知道我就留下举牌了。”   哥特风的黑色lo裙,许昭意走方队举牌时几乎秀翻全场。   这细腰,这长腿,这身段。   不是所有人都会欣赏lolita,但没有一个人会否认她颜值高。许昭意长得漂亮,抓眼的漂亮,就算套个麻袋,也能让全场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   “我没办法,你是没见到我们班的方队队服有多丑。”许昭意托着下巴感叹道。   举牌的女生默认是“全班最靓的崽”,只是许昭意佛系得很,对此没多少兴趣。   可再佛系,她也架不住运动员要走方队,而方队队服在老徐整改下,土里土气,奇丑无比。别的班炸翻全场,二十班也就举牌成员能随便搞。   “无所谓了,”钟婷左手一袋零食,右手一把太阳伞,“我已经准备好两天的吃喝睡时刻了。”   “你就懒死吧。”   “你不懂,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钟婷突然拿腔拿调道,“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的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之脊梁。”   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但许昭意对钟婷碰瓷名人名言的行为嗤之以鼻,果断拆台。   “你没报名,算什么竞技者?”   “不,我是看客。”钟婷微微一笑。   “……”   说话间,文娱委员抱着一摞稿纸回来,“这两天不参加比赛的同学要写加油稿,每人二十份。”   班内同学默契地拖长音“啊”了声,抱怨和抗议连成片,瞬间沸了。   “又来,强制写加油稿是不是所有学校传统?”   “我不反对强制写加油稿,我反对逆天的任务量——全校每人20份,确定播音员能读完?”   “说实话,写加油稿跟微博底下粉丝控评没什么两样,无聊。”   “每个班都得写,我也没办法,大家辛苦点。”文娱委员双手合十,无奈道。   许昭意看她下不来台,“没事,帮你分担点。”   梁靖川套了件单薄的黑卫衣,袖子挽到手肘,懒洋洋的模样勾着一点点少年感。   “会写给我吗?”   大约是没睡醒,梁靖川凑过来时,低哑的嗓音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颗粒感分明。   对他的突然要求有些诧异,许昭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行啊,”她轻笑了声,随口瞎扯道,“你比较想听笨鸟先飞,虽败犹荣;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安心上路?”   要是这种加油稿他乐意,她分分钟可以扯几百份,毕竟跟他唱反调不需要动力。   “你敢写敢交,也不是不可以。”梁靖川微微一哂,懒洋洋地抬手摸了下她的发顶。   “懒得搭理你。”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歪头避开他。   坐在附近的宋野视线在两人间来回逡巡,像是get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哇哦”了声。   “麻烦后排把稿纸传一下。”   前排栅栏外文娱委员还在发稿纸,许昭意不想起身,无声地望了眼梁靖川,朝他伸出手。   梁靖川垂了垂眼,幽深视线不动声色地下撤,停留了几秒。   许昭意以为让梁靖川递张稿纸无需多言,毕竟同桌半学期,这点默契还是该有的。   然而并没有,他只是将手覆盖在她的掌心。   许昭意眨眨眼。   文娱委员僵了僵,递稿纸的手微微颤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递也不是,走也不是。   “搞什么啊,我是让你把稿纸递给我。”许昭意莫名觉得好笑,翻转手掌拍了下他的手背,“算了,我自己来吧。”   就在她打算起身时,梁靖川顺势握住了她。   许昭意猝不及防地跌坐回去。   梁靖川紧紧箍着她的指尖,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贴着她手背的静脉一路到尾指。   目睹一切的文娱委员再也忍不了了,果断撂下几张稿纸,跟个没事人似的飞快逃离现场。   她生怕知道得过多,会被杀人灭口。   许昭意稍怔,不太自在地在他掌心挣了挣,轻咳了声,“你做什么?”   可能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给她留下的印象还不错,许昭意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他在耍流氓”,她甚至没有反感和排斥。   但他现在的举动太他妈、太他妈不正经了。   梁靖川没搭腔,半垂着视线地松劲,下一秒,他同样反手打了下她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   许昭意:……?   她睫毛微微一颤,茫然而困惑地盯了他几秒,忍不住用脚尖碰了碰他,“你打我干嘛?”   “走了。”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梁靖川甩了个响指,“别忘了给我的加油稿。”   运动会举行两天,田赛和径赛同时进行,除此之外,最后还会有一小段趣味运动会。   主席台演讲接近尾声,男子100米最先开始,他该去检录了。   “许昭意。”   恍神间,看台围栏外他忽然唤她,许昭意抬眼的瞬间,他的手机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手里。   “帮我拿着。”   梁靖川脱掉卫衣时,无意间掀起底下的队服,露出一小截腰线和腹肌,线条紧绷而流畅。   只短短一瞬,成功在附近看台掀起一片尖叫声。   这男的,真绝了。   他的嗓子低而沉,疏懒而闲散,莫名有些温柔。   就像婚后丈夫出门前,温声交代家里的小娇妻——脑海里冒出这种惊世骇俗的比喻时,许昭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操,过于荒谬了。   她在想什么啊?   没多少人察觉到看台上的短暂小插曲,许昭意敛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将稿纸垫在书本上,工工整整地誊抄加油稿。   只是心跳难平,微妙的气氛也难平。   -   大约真是被梁靖川折腾服了,许昭意还真给他写了段加油稿,才离开班级区域,去女子100米检录处准备。   吃了一早晨疑似“狗粮味”瓜的宋野,终于忍不住行动了,他主动承担送加油稿的重任,路上顺便扒拉了下。   “我说你别太过分啊,小心梁老板抽你。”赵观良懒洋洋地伸了个腰,“你说你自己作死,干嘛拽上我啊?”   “有瓜吃是要分享的,我给你读一段。”宋野清了清嗓子,拿着许昭意的加油稿声情并茂地朗读道,“你栖于九月苍茫的洪流上,理想长于跑道一万丈。你梦中胜利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读了宋大才子?”   “还读个屁啊,川哥期待的肯定不是这个。”宋野一言难尽地叠好稿纸,“许妹太一本正经了,没意思。”   “醒醒,小仙女会早恋才不正常。”赵观良啧了声,“人家是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不是我不看好梁老板,好学生恐怕不早恋。”   “没事,”宋野手上的折扇潇洒一打,嘿嘿一笑,“热心市民小宋竭诚为民服务,我给她改改。”   五分钟后,不远处检录即将结束,主席台播音员的声音如约响起。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冠军走来了!”   底下看台的学生听到第一句,就敏感地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果然,下一句就炸裂全场——   “俯瞰废铜烂铁,坐视全场菜鸡,谁能横刀立马?唯我川哥降临!”   “你比狮猛,你比虎强,你像太阳放光芒!赢了为你痴,输也为你狂,昭昭为你撞大墙!”   看台上爆出一阵哄笑声,不少人笑得前仰后合。   “天呐,主席台疯了吗?不对,写稿的人疯了吗?还他妈撞大墙哈哈哈哈哈哈。”   “牛逼!仇恨拉到满,操作骚上天啊!”   临近班级忍不住凑过来扒料,然而二十班也一头雾水。   “我操,什么情况,你们班加油稿这么骚吗?”   “这是咱们班同学写的吗?到底是哪位勇士冒着被炫迈咬死的危险?”   “等等,昭昭是谁?”   检录处的许昭意抬眸,莫名其妙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结束,主席台播音员的第二段加油稿朗读,再次清晰地传来。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运动员,总有一天,他会披着23号的外衣,用尽毕生力气,冒着被狗追的风险,全力奔跑,只为install B。”   “神他妈install B,平时英语不及格吧,我居然听懂了。”好不容易绷了会的徐洋,也笑喷了。   全场除了播音员,几乎笑得都癫狂了,而播音员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洪亮有力——   “读稿来源:高一二十班,许昭意。”   全场哗然。   正好好走路的许昭意,差点一脚崴进旁边的沙坑里,错愕地抬眸环视了一周。   操。什么鬼?   是哪个刁民在害朕?   原本无动于衷的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他懒洋洋地掠过全场,幽深的视线落在了许昭意身上,勾了勾唇。   相隔太远,看不到彼此的神色,但许昭意不用猜也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许昭意深吸了口气,仅存的理智阻止了她校内施暴。   “你们班学霸牛逼啊,趁着炫迈反应不过来花式作死,小心他回来要杀人了。”隔壁班班长叹服道。   “这肯定不是许妹干的,”徐洋笑着摆摆手,“谁干的?小心许妹回来杀人了。”   宋野原本打算深藏功与名——主要是怕死——结果赵观良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瞎搞。”徐洋啧了声,“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偕日于天齐?”   “说人话。”   “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我不管啊,谁让他俩不在一起,都天天塞我狗粮。我终于被折腾服了,结果进展这么慢。”暴露后的宋野视死如归,“你们不懂磕CP的感觉。”   “我磕的CP必须是真的。” 第35章 快意相逢   “要看运动会上有没有一个男生喜欢的妹子, 就得看他的场上表现。”宋野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看看川哥, 都快把校园会搞成奥运会马拉松的水准了,说他没情况谁信啊?”   宋野堪比cp粉里的泥石流。   除去表白墙,校园贴吧论坛里的cp贴和产粮大多是**。原因很简单,万一传老师耳朵里, 男男会视为玩笑,男女可能当早恋。   再加上学习生涯过于无聊, 明明梁靖川和隔壁班颜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就因为各方面匹配,校内“惊艳cp”稳居第一。结果宋野垂直入坑北极圈。   “啧,没用,他喜欢的妹子也在场上,”班内同学半开玩笑的接了句, “说不定许妹也有本事把校运会当马拉松玩。”   随口胡扯,但一语中的。   女子100m预备中, 看台席上的人才从加油稿事件换过来,注意力拉回到场上。   老徐在看台围栏附近, 抱着土里土气的水杯, 跟5班班主任闲聊, 无奈地笑笑,“我们班女同学好像不太积极, 没多少体育精神, 估计要垫底。”   5班是体育特长生和艺术生聚集地, 全然不需要担心此类问题。班主任笑眯眯地谦虚到,“哎,这话说的,你们班阶段考成绩这么出众,哪需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平常心,平常心。”老徐笑着喝了口枸杞茶,佛系得像个老大爷。   说话间,发令枪已响。   “我去,什么情况,许妹好快啊!那是许妹吧?”   “这他妈是要第一的节——啊啊啊啊真的冲线了?!”   身后的质疑声突然扬高到变调,拐了一百八十度变成惊叹。   老徐慢悠悠地抬头,扶了扶眼镜,后知后觉地望了眼场上,“跑完了?”   “第一,10秒23,”徐洋从终点线计时处一路跑回来,“咱们班许昭意真绝了,差一点破纪录了,居然比5班——”   兴奋过了头,这才反应过来五班班主任在旁边,徐洋紧急改口,“老师好。”   冠军爆了冷门。   短短十来秒,场下还没反应过来,场上许昭意已经冲线了,足够轻而易举,也跌破全场人的眼镜。   “假的吧我操,梁哥我不意外,许妹柔柔弱弱的,居然这么快?”   “实不相瞒,我还没开始看,就已经结束了。”   按理说,运动会是特长班大放光彩的场子,偏偏今年撞上梁靖川和许昭意,冲刺阶段被他俩绝杀了。   还是double kill。   老徐像个老父亲指着许昭意,跟五班班主任继续说,“就是那个95号,我们班许昭意,平时看不出来,原来小姑娘还挺能跑的。”   平时也没人能想到,年级第一和第二,体育项目也拿第一。   会心一击。   5班班主任面子上其实有点挂不住,但他爱才,越看越觉得惋惜——可惜了成绩这么好,十有八-九挖不走。   等到他一走,二十班内的欢呼放肆了许多。   “我觉得5班班主任的背影,一瞬间沧桑了许多。”   “咱们班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其他奖项也包圆了,5班得多尴尬啊。”有同学摇了摇头。   “拉倒吧,装什么善解人意?我都看到你发朋友圈炫耀了。”徐洋笑骂了句,顺手转发照片加标题。   [廿班出征,寸草不生。   对手不死,圣战不止。]   “虽然5班平时嚣张跋扈不是人,但你们班是真的狗。”隔壁班语气微酸,“妹子怎么没分给我们?”   比起班里同学的兴奋,许昭意对结果没多少反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该死的加油稿,都快在她耳边单曲循环了。   “之前谁干的?出来聊聊吧。”   看台上的一票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个没完,“我举报,是宋野。丫换做不敢认,早没影儿了。”   宋野能作能浪,敢在作死的边缘蹦迪,不代表他会站在原地挨打。被人拆穿后,他就拎着包串别的班看台里,远远躲开了。   “那就劝他别回来了,”许昭意拎着瓶水靠在围栏上,微微一笑,“不然我这里有张天堂单程票,一定给他个近距离接触马克思和普朗克的机会。”   坐在隔壁班的钟婷本来都止了笑了,一见到许昭意又忍不住笑出声,“讲真,姐,你加油稿比百米冲刺还秀。”   在如此高压状态下,钟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还是登峰造极。   “钟婷你以后有事别求我。”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   钟婷一边说“错了”一边绕过看台跑过来,眼见地扫到座位上的纸袋,“欸,袋子有点眼熟啊。”   “许妹送梁老板的,是不是觉得比加油稿更打动人?”赵观良啧啧连声。   “我昨天陪你逛街,还以为你买给自己的,意意,”钟婷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的心好痛。”   “还个礼,至于吗?”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着钟婷,“难道你平时少坑我钱了吗?”   “不过寓意不太好吧,送鞋子潜台词是让对方离自己远一点。”钟婷若有所思道。   “……有这种说法吗?”许昭意稍稍怔住。   “你真不知道啊?”钟婷好奇地看着她,继续科普道,“还有一种说法是,送鞋子的情侣最后会分离,反正就是不太好。”   “靠,你们女生讲究真多,不要给我啊。”赵观良快无语了,“找个地方扔了,我去捡。”   许昭意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还个礼,事先根本不了解这种封建迷信的讲究,更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当然,反正你俩没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介意的。”钟婷安慰道。   许昭意介意。   说不清道不明,明明她觉得自己对梁靖川没别的意思,但她心底却像忽然梗了一根刺,介意到难以忽略,介意到……她想要回来。   恍神间,许昭意手中一空。   梁靖川抽走了她手中的矿泉水,在她眼前摆了下手,“想什么呢?”   许昭意抬眸凝视着他,沉默了两秒,挪开了视线,“没事。”   如果直接要回来,大概会被当神经病吧?偏偏她心底又梗得慌,莫名其妙生出点燥意来,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许昭意低了低声音,闷闷地又含糊不清地暗示了句,“我听说,送那什么,不太好。”   “嗯?”梁靖川抬眼。   “就是送鞋子不太好。”许昭意咬了下唇,声音越来越低,细弱蚊蝇。   她忍不住去看他的反应,怕他调侃自己,不过梁靖川没太当回事,只微微一哂,“能有什么不太好?”   “就是——”   正不知从何说起,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他刻意低了低嗓音,似笑非笑道,“难道送鞋子的意思,不应该是‘我想陪你走过余生’吗?”   许昭意脑海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了,她怔住了。   梁靖川拧开瓶盖,照旧懒懒幽幽,意态轻慢,仿佛刚刚出言撩-拨人的不是他一样。   旋即许昭意反应过来,扭头诧异地看过去,视线划过他精致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条,一直到他骨节分明的手。   “哥,你喝的是我的水。”   “不就是喝个水嘛,又不是接个吻。”梁靖川挑挑眉,“这你也要计较?”   “闭嘴吧梁靖川!”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脚尖轻轻地踢了踢他,“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梁靖川也没躲,垂眸时低声笑了笑,喉结微滚了下。   “你笑什么?”许昭意莫名。   “我在想,刚刚的加油稿。”梁靖川懒懒散散的,双手交错搭在围栏上。   “梁靖川!”许昭意瞪了他一眼,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点要炸。   “开个玩笑。”梁靖川勾了下唇,“你现在热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   “还好。”许昭意忍不住好奇,“怎么了?”   梁靖川手臂随意地搭在围栏上,微微倾身靠近她,微润的额发下,湛黑的眼眸攫住了她。   “我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热的,”他的嗓音低而沉,“那你现在真的脸红了。”   许昭意大脑宕机了几秒,猛然后退了几步,别开了视线,低着声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要命。   她就不该待在这儿跟他瞎扯。   回应她的,是身侧他的一声轻笑。   -   夺冠容易,但破短跑纪录并不容易,毕竟术业有专攻,创记录的学长学姐也不是吃素的。所以许昭意跟梁靖川打赌默认的,是第二日的1500m、3000m和5000m。   检录结束,许昭意跟钟婷往起跑线走。正说着话,忽然有人冒冒失失撞了她一下。   许昭意眼疾手快地扶了把栏杆,膝盖还是随着惯性一弯,磕到了一角,低呼了声。   “小心!”   梁靖川拨开聚在周围的人,握住许昭意的手肘,将她转过来,“撞到哪儿了?”   许昭意的膝盖青了一块。   她的皮肤白皙,修长的腿上半点瑕疵都没有,膝盖上的痕迹虽然小,但被衬得越发明显,触目惊心。   梁靖川的视线在她膝盖处停留了几秒,微微蹙眉。   一旁的钟婷率先炸了,几步上前扯住对方,“你有病吧!不会走路吗?”   “对不起。”罪魁祸首是个穿78号的女生,不情不愿地挥开手,语气有些不善,“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么娇气吗?”   “娇气你大爷!我撞你一下,也赔你一句‘对不起’怎么样?”钟婷冷笑了声,挡住了她的去路,“你什么态度?”   那女的还想回嘴,声音突然卡在了喉管里。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无声地睨了她一眼。他的眸色可以说是平静的,却让人无端地生出一种刺骨的冷意来。   那女的到底犯怵,视线刚一接触就挪开,态度下意识地好了不少,心虚地再次道歉。   “对不起,比赛结束了我带她去医院行吗,同学?”   话音刚落,广播通知1500米准备,裁判员和发令员已经到位,那女的赶紧走了人。   “那个78号是何芊芊的朋友,天天混一块,输不起吧这么low。”钟婷翻了个白眼,“果然物以类聚,真让人无语。”   “等比赛结束了再说。”许昭意踢踢腿,活动了下,“好像也没太大事,就是看着唬人。”   “还能跑吗?”梁靖川眉梢微拢,面色有些沉。   “当然。”许昭意嗓音平静,“从小到大,只有我碾压别人的时候,就算是输,也没有别人让我狼狈的份儿。”   只要她认定了,她总会有本事做到。不止让人输,搞不好对方还得哭。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勾唇,手抄进外套里,站在原地未动。   许昭意略微讶异地瞟了她一眼,忽然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大概是想陪跑。   “事先说明,我用不着你可怜,更不需要人陪跑。”她歪了下脑袋,轻笑了声,“你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赢我吧。输了岂不是很难看?”   跑道上开始清人,他们错开身,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   “拭目以待。”   发令枪响,信号烟飘了出来,跑道上的运动员瞬间冲出起跑线。   夏风掠过耳畔,他低沉的嗓音淹没在场上喧嚣的声音里。   “我在终点等你。”   不知道她是否听见。   也不知道她是否回答。   -   第2圈时,就出了点小插曲。   长跑过程一直很顺利,许昭意没料到这人没完没了,身侧有人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靠。   又想故技重施。   许昭意微微抿了下唇,心底欲燃欲灭的火星,被彻底撩拨起来。   她避开得容易,但她闪躲的同时,78号借机超了过去。   看台上看不清,也不会太计较这样的小动作,不过留神的人能看出猫腻。   “我操,什么毛病?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赵观良骂了句。   梁靖川眸色沉了沉,蓦地起了身。   其实他不太想掺和这种破事,放在往常,他也不跟女的计较。毕竟印象里,小女生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弯弯绕绕一大堆,似乎稀松平常。   但他现在特想把这女的扯过来,按着她头给许昭意道歉。   他跟许昭意待一块时的好脾性,似乎被一把锉刀锉得起了刺,毛毛躁躁的。   “许妹提速了!”   “我操,我头回见女生这么秀。”体委突然拔高了嗓音,大吼了声,“意姐赛高!意姐牛逼!”   二十班的男生突然跟打了鸡血磕了药似的,激动得要命。   之前各项目在梁靖川和许昭意手底下接连冠军,他们都没这反应。   许昭意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她长得漂亮,勾人的那种漂亮。但她就是能给人一种单纯的感觉,特能勾起人的保护欲。   还有什么是比看娇软妹子赛场发飙,吊打别人更刺激的呢?   那可能只剩妹子打架了。   长跑考验的是耐力和持久力,中途就加速并非明智之举,但她的状态出人意料的好。   台上彻底亢奋了。   事实证明,许昭意不是为了赌一时之气。78号跟她的差距,从她第1圈刚过就提速开始,再也没追回来,甚至越来越大。   微热的夏风掠过耳畔,许昭意的呼吸微促,她不断地调节呼吸和状态,速度也在不断提快。   原本没打算这么拼命,不过有些人真的让她不爽。   她捏了下掌心,脚下像生了风,冲向终点。   4分8秒36,快了记录5秒。   场上的尖叫声、欢呼声、道贺声连成一片,直往耳朵里灌。急剧奔跑后的放松,极易让人脱力,许昭意微啜着气,酸意从脚下侵袭。   她低骂了句,带着点微促的气音,“本来没想跑这么快的。”   “别急着坐,站着缓会儿。”梁靖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围上来的人很多,梁靖川伸手揽过来时,许昭意并没多想。她嗯了声,拽着梁靖川的衣角,扶住了他的手臂。   分寸感十足,暧昧却暗流涌动。   “我没事了。”片刻之后,许昭意拨开梁靖川,扬声对78号道,“第一给你吧。”   “什么?”   那女的敌意未减,因为输了脸色并不好看。但她又没反应过来许昭意的意思,还有些诧异。   “你不是想赢我吗?那我可以让你赢。”许昭意弯了弯唇,笑吟吟地说道。   那女的脸色又难看了三分,“不必了。”   碍于旁边人多,她强忍着,才没气急败坏地冲上来骂她。   如果真的想成全别人,许昭意怎么会赢得这么漂亮,这么不留余地;又怎么会在出尽风头后,才轻描淡写地让奖项。   这无异于施舍和羞辱,也不亚于一记耳光。   许昭意本来就不是善茬。她没加倍奉还就不错了,更何况以德报怨,想都不用想。   见对方急着要走,她温声叫住她,“哦,对了,忘记跟你说。”   那女的扭过头来,脸上青白交加,视线中的敌意掩饰不住。   “你有句话说得挺对的,某些时候,我就是爱出风头,就是喜欢胜人一筹。”许昭意歪了下脑袋,薄唇轻淡地掉落一句话,“你也记好了,离我远点,少招惹我。”   在对方实在称不上好看的视线里,许昭意勾唇笑了笑。   “我这人不喜欢平分秋色,只乐意独占鳌头。” 第36章 天生绝配   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那女的窘迫又不爽,可惜不好发作,掐着掌心忍了又忍,想离开。   “站住。”钟婷踏前几步, 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还挺潇洒啊,都把人撞成这样了,说走就走。忘了自己赛前怎么保证的了?”   78号剜了她一眼。   “呦,你瞪我干嘛?”钟婷完全不怵她, 扬高了声音讽刺道,“别以为输了比赛就是弱势群体, 怪搞笑的。”   她自上而下打量了眼对面,语气轻嘲,“再说了,现在也不流行你弱你有理那一套。”   “我道歉了, 她不也没事嘛,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那女的特不耐烦地回了句, “别以为我不敢——”   “你挺厉害啊。”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这话说得厉害,乍一听跟夸奖似的,就是听着瘆得慌。   量仗着旁边人多, 出不了大事, 78号有了点底气。但她看着梁靖川心里还是发虚, “我”了好半天, 僵持着下不来台。   “你想怎么样?”那女的梗着脖子道。   “我对女的下不去手, 要不你自己也磕一下,”梁靖川嗓音沉了沉,似笑非笑,“跟她一样严重,这事就算了。”   他唇角的弧度柔软,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偏偏呈现出一种不好相处的姿态来。   这是一种微小到难以言述,却又切实可感、足以扭转全盘的变化。   硬要形容,只能说梁靖川跟她相处的时候脾性太好了,教养也太好了,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会有疏冷阴沉的样子。   听着不像玩笑话,他这是发火前兆了。   那女的脸都白了。   “梁靖川。”许昭意忽然扯了下他的校服。   梁靖川低了低眼,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他隐忍了许久的火气忽然被浇熄。   耳畔的喧嚣和蝉鸣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在掠过的夏风中归于沉寂。   许昭意倒不是圣母心发作,她是瞟到了不远处的年级主任,正往这边走过来。她也不太想梁靖川插手。   对方到底是一女的,怎么收场都不太好看。   炫迈正板着脸往这边走,他的嗓门大,厉喝声十分清晰地传过来。   “怎么回事?都堵在这里干什么?瞎折腾!”   炫迈一靠近,聚在附近的人瞬间做鸟兽散。见到人过来,那女的正要开口,许昭意先发制人。   “没事,老师。”许昭意眨了下眼,慢悠悠地瞟了眼膝盖,用极度轻松、也极度宽松的口吻说道,“可能因为比赛比较急,她不小心把我膝盖撞伤了,非要拉着我去医务室看看。”   说着她朝梁靖川伸手。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还是默契又配合地一把搀扶住她。   78号彻底懵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她的动作聚集在那块淤青上。大约是长跑刚结束的缘故,阳光底下,那块淤青看着似乎更厉害了。   那女的被堵得哑巴了。她看着很着急,憋屈得半死,偏偏挑不出许昭意的不是。   许昭意确实没添油加醋,她就是特懂“说话的艺术”,愣是把自己这个受害者的可怜程度放大了好几倍。   “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对着许昭意,炫迈的态度罕见的好了不少,说完看了旁边的5班班主任一眼。   后者的脸色瞬间不好了,转身劈头盖脸地呵斥了几句,“你怎么回事?平时就看着不上心,走路还冒冒失失的?”   本来他们班是特长班,今年输得已经够丢人现眼了,现在好了,班里同学还净整幺蛾子。   “老师,她应该不是故意的。”许昭意细细弱弱地替她说了句好话,“我也没多大问题。”   落井下石,会心一击。   “其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冠军谁拿都可以的。”许昭意笑吟吟地继续道。   又是一刀。   78号真的很想让许昭意赶紧闭嘴,甚至乐意叫她祖宗,给她一笔“封口费”。许昭意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到位,步步踩雷,直挑得她班主任火冒三丈。   凉了,凉透了。   任谁也想不到,这场不愉快是这种收场方式。在炫迈的监督下,78号再三道歉,跟个孙子似的求着许昭意去医务室。   等陪这场人演完戏,许昭意支着下巴,悠哉悠哉地坐在看台上,活动了下膝盖。   “意姐,请收下我的膝盖,我今天才明白,我真的是上帝造出来充数的。”   “您是真的牛逼,5班平时特拽,今天脸都紫了哈哈哈哈,报应啊。”   周围的夸赞和惊叹她如数收下,按惯例谦虚几句,听得有些麻木。   而钟婷笑得快抽筋了,“看得我好爽啊姐,这下好了,人品和比赛她全输干净了。”   “她要是没那么拽,我根本懒得搭理她。”许昭意懒洋洋地拆了包薯片,“毕竟我这么善良,是吧同桌?”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没附和也没反驳。   许昭意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冷哼了声,低着头玩游戏。   屏幕最上方的电量快要告罄,许昭意搜寻了一圈都没借到充电宝。眼前突然横过来一部手机,身侧他的嗓音低沉,“没密码。”   许昭意也没跟他客气。   梁靖川的手机不仅没密码,还异常的“干净”。   “你手机上怎么什么游戏都没有?”许昭意翻了翻页面,“不说游戏了,居然连微-博、知-乎、豆-瓣也没有。”   她略微讶异地抬眸,“你是活在旧石器时代的山顶洞人吗?”   “你自己下。”梁靖川偏头睨了她一眼,嗓音听着特无奈。   许昭意低低地哦了声。   隔了几秒,梁靖川起身去检录处,许昭意趴在栏杆上,看着梁靖川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再次吐槽。   “我能不能再过分点,把你的屏保壁纸也换了?山顶洞人都不一定是这个审美。”   “你随意。”   梁靖川头也没回,懒懒散散地摆了摆手。   -   男子5000m是径赛的最后一项。   5000m要跑十二圈半,二十班的地理位置优越,对面不偏不倚是终点,所以许昭意也不着急看比赛情况。   她刚要戴上耳机,趴在前面栏杆围观的同学中,有人惊呼了声。   “我靠,上来就这么猛吗?”   许昭意诧异地抬眸。   比赛才刚刚开始,梁靖川上来的速度就很逆天,除了紧跟的特长生,其他人被远远甩开了。   “梁哥真的太快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说男人快?”赵观良啧了声。   “有道理,那我换换措辞——梁哥体力真好,梁哥耐力真好,梁哥真的好持久。”   徐洋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样虽然很爽很拉风,但是不太好吧?万一后面体力不支就麻烦了。”有人忍不住说了句。   许昭意同样好奇。   她敢在第二圈加速,是因为1500m不到4圈,跑再快她也不担心体力不支的问题。但5000m拼的不止是体力和耐力,也是战术,是呼吸的调整、速度的控制和体力的分配。一般而言,最后1000m才步入冲刺。   这样的质疑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   因为整整五圈过去了,他压根没受影响,而且后面跟他的差距越来越大。   很稳。   稳得不合常理,也不可思议。   “我操,我真的想去采访采访梁哥,他真的不累吗?”   “恕我直言,梁哥今天秀得程度像只孔雀,开屏开到十里地外都能瞧见了。”   许昭意深以为然。   她也没多少心思玩游戏了,趴在栏杆上围观比赛,忽然想起之前的打赌,有些恍神。   输赢毫无悬念,但最后一圈出了点意外。   梁靖川突然倒转过身,面朝着后面,停了下来。   “梁哥要干嘛?”   场上场下都懵了,除了主席台正专注读稿的播音员。   毕竟第二名都被他甩开了大半圈,此时不冲线不是闹吗?   梁靖川单手握拳,像古罗马角斗场上的角斗士一样,拇指作刀刃,从喉管划过。   割喉礼。   场下看台瞬间癫狂了。   “这么嚣张的吗?场上的选手怎么能忍,这他妈是赤-裸裸的侮辱啊!”   “想太多,场上的选手可能只是跑不动了。”   在铺天盖地的喝彩和尖叫声里,梁靖川张开双臂,倒退着撞上终点线。   绝对碾压式的胜利。   天秀。   不仅仅是二十班,这波操作成功掀起了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喝彩,直震得人耳膜疼。   梁靖川的视线从看台上掠过,意态轻慢地勾了下唇,似乎并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   只有许昭意心知肚明,他那一眼,看的是她。   -   梁靖川比赛时浪得飞起,回了看台跟脱了力似的,倒在了许昭意身上。   面前的阴影和重量压下来时,许昭意怔了下。   虽然是在看台角落里,而且有太阳伞遮挡,看到的人不多,但附近一圈起哄声渐起。   “你干嘛?”许昭意伸手想要推开他,声音里还带着点震惊和不自在,“快点起来。”   也不知道她同桌最近吃错什么药了,撩天撩地还不忘占便宜。总之就是方式极其恶劣,行径过于流氓。   “我没力气了。”梁靖川嗓音低哑。   许昭意快无语了。   维持着最后一点耐心和好脾性,她面无表情地在他怀里挣了挣,“哥,摆脱你专业点好不好?”   她微叹了口气。“你场上跑完都能活蹦乱跳,现在装虚弱真的很假。”   “可能是刚发作的后遗症。”梁靖川睁着眼瞎扯。   他下巴担在她肩膀上,握着她手里的太阳伞往下拉低,不管不顾地伸手圈住她。   “许昭意,我真的很——”   话没说完,伞外突然传来一声,“川哥呢?”   梁靖川动作微顿。   趁着他松劲的空挡,许昭意推开了他,拉低了伞檐将他隔绝在外。   梁靖川闭了闭眼睛,被人打断的燥意拢上眉梢。   “川哥,您当时不能冲个线再搞吗?”体委毫不知情,看着5000m成绩,比当事人还要痛心疾首,“您居然有15、6秒浪费在最后一波操作上。”   15分09秒13。   紧次于16年体育特长生的记录不到1秒,还是在他最后骚操作,场上浪费时间装逼的前提下。   梁靖川对成绩倒不太关心,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昭意,连拽了两次伞檐,她都不肯松手。   “打赌都输给你了,你不安慰安慰我?”   “输了只能证明是废物,关我毛事?”许昭意轻声嗤他,“当然,你情况比较特殊,你是被自己骚断腿的。”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无声一哂,特无可奈何,也特挫败。   “除了川哥和许妹,算上其他同学的辉煌成绩,咱们这次排名不会低。”徐洋站在前方笑道,“老徐说了,比赛后有惊喜。”   班级区域炸开一阵欢呼,体委扬高了声音道,“各位同僚,有没有一种运动会是为咱们班开的感觉?”   “醒醒吧同志,准确来讲,运动会是替川哥和意姐开的。咱们班今年真是躺赢啊。”   过于秀的成绩,导致体育老师直接找过来了,拉着梁靖川和许昭意聊了很长时间。   许昭意被先行放了回来。   钟婷趴在栏杆外,挥了挥手机给她看,“你们今天过于秀了,校园线上平台都快成为你俩贴吧了。”   许昭意晃了眼。   首页几乎已沦陷,十个帖子有七八个是她和梁靖川。   虽然许昭意对线上的恶意很反感,但她还真挺佩服这群人起标题的水平——《将装逼进行到底》、《bking是怎样炼成的》、《绝世a神梁靖川,天下无双许昭意》。   “绝世a神?他这波操作哪里a啊,分明b爆了。”许昭意轻嗤,“请不要跟谦虚的我混为一谈。”   “你可要点脸吧,在骚操作这方面,你俩可真是天生绝配。”钟婷翻了个白眼,“赶紧锁死算了,钥匙被我吃了。”   “希望你的话像你的分一样少。”许昭意微微一笑。   “……”   钟婷隔着栏杆都想锤她。   “不过我得恭喜你,你在运动会上的表现太逆天,实在不符合往常黑的娇弱做作形象,”钟婷又翻了个帖子给她看,“所以校园贴吧论坛表白墙,已经全线逆风反盘。”   帖子标题很长,楼层盖得已经很高了,《这就是你区说的绿茶钓王,无心苗女?长跑赛高,怼人无敌》   主楼里说得无非是她长跑的事,还有长跑后怼78号的精彩场面,以及一带而过的梁靖川。   本来没什么好看的,但后续楼层统统歪了,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   【2l:等等,她居然敢怼大佬,还说人家是山顶洞人,骂完大佬土,还说他输了垃圾?我靠。】   【3l:大哥发现了华点。】   【4l:按你区舞出来的绿茶逻辑,她不应该嘤嘤嘤撒娇卖萌求抱抱吗?怎么会直接怼大佬?还句句带刀,刀刀见血。】   【5l:我的心情有些微妙,长久以来舞错了?】   ……   【58l:楼上洗白的消停会儿,关键不应该是“大佬很吃这一套”吗?说不定她故意的。】   【59l:虽然但是,58l有胆量去“故意”一个试试。大佬,一个制冷的生人勿近的年轻死神,你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   本来还有争执,结果中间有人补料,这楼彻底掰不回来了。   【351l:补个细节,大佬下场后直奔她,拉着伞檐挨得特近,好像是……抱了。】   【352l:楼上没锤别造谣。】   【353l:哇,虽然不知真假,虽然我区不磕bg,但是不得不说有点甜。】   许昭意手指微抖。她飞快地划拉了几下屏幕,没多少心思再看,关掉了帖子。   她蓦地回想起他靠过来时的体温,和压在耳侧低沉的嗓音。   她闭了闭眼睛。   心脏忽然漏停了一拍。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她全部思绪,许昭意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像是什么都不曾改变。   【489l:我总结一下,这俩人走着死对头相爱相杀的路线,冒着言情小剧场才有的粉红泡泡。】   【她与他相配。】 第37章 世风日下   夏日午间蝉鸣聒耳, 炙热的阳光着实扰人,塑胶跑道上拖着长长短短的影子。钟婷就站在许昭意对面, 看她明显心不在焉, 有些奇怪。   “你想什么呢?”   许昭意敷衍地应了声,“没事。”   “不对啊许小意, 你该不会看了篇帖子, 就垂直掉进自己坑里去了吧?”钟婷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意味深长地调侃了句, “《我磕了我x死对头的cp》?”   “我们学霸从不早恋。”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她捏着钟婷手机向外伸出,作势玉石俱焚。   “行行行, 您独自美丽,大佬跟别的小姑娘锁死。”实在受不了死亡凝视和手机要亡的威胁, 钟婷求生欲极强地改口。   “为什么要有别的小姑娘?”许昭意扯了下唇角,笑容森然地反问。   嘿, 她这暴脾气!   “正话反话都不满意, 你有毛病吧, 你们三好学生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钟婷撂挑子不干了,愤愤道,“平时多学学雷锋好嘛, 要做人民的公仆, 别这么难伺候。”   “不,我顶多做你爷爷。”许昭意想起历史课上讲的孙-传芳轶事, 随口扯了句。   钟婷:……?   许昭意微微一笑, 怜爱地摸了摸钟婷的头, “你见过哪个爷爷不疼爱孙女的?”   “滚!”钟婷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手背,“知道你读书多了,懒得搭理你。”她嫌弃许昭意嫌弃得没边了,“你每天坚持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怎么就没给大佬打死呢?”   “你们这么怕他才莫名其妙好吧?”许昭意好笑地看着她,“说实话,我都跟他同桌这么久了,他脾气还行。”   钟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你至今没被大佬打死的角度来看,他脾气确实还行。”   许昭意懒得分辨。   偏头时她的眼风掠过向看台走来的梁靖川,朝他伸了下手。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疏疏懒懒地靠在围栏外。   他单手捞起一听樱桃汽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勾动拉环,冒着气泡的汽水泛着虚白的雾气。   啪嗒一声。   他递给许昭意,动作顺手又自然。   “……”钟婷被这俩人无言的默契看直了眼。   虽然知道他俩并非盛传中王不见王的死对头,但是他俩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而且举止看着还很亲密?   这世界太玄幻了!   偏偏许昭意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还拉着她说得兴起。而梁靖川就在旁边低着头玩手机,时不时抬头晃一眼——钟婷被这俩人搞得头皮发麻。   此地不宜久留。   此地不宜狗留。   钟婷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默念了两遍,心说算了,还能忍忍。   梁靖川忽然顿住,拇指抵上许昭意的眼尾,轻轻擦了下,“这是什么?”   她眼尾稠艳流丹的印记晕开,像打翻了的胭脂。   许昭意怔了怔。   “这是眼尾花钿,你有点常识行不行?”片刻后回神,许昭意反手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我画了十几分钟。”   她炸毛的样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它不对称。”梁靖川微微蹙眉。   “残破美不行吗?异形美不行吗?”许昭意快无语了。   “我错了,”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头发,失笑道,“错了昭昭。”   大约是气得上头,许昭意对他的行为自动免疫,摸出小镜子试图修一下,躲都懒得躲。   就是这称呼听得她浑身不自在,嫌弃地啧了声,“别这么叫我,你不觉得别扭吗?”   她对“昭昭”这称呼特敏感,几乎有pdst了。只要一听到,满脑子都是魔性的加油稿。   一旁的钟婷越看越感到惊恐。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断逡巡,一连说了两声“打扰了”,一溜烟儿逃离现场。   “她跑什么?”   “没事,”许昭意侧身时耸了下肩,“她这人平时喜欢逞口舌之快,可能纯粹怕待久了会挨打。”   “嗯?”梁靖川抬眼。   “谁让开学这么久,也没见你完成校霸的kpi啊?”许昭意接着先前的玩笑话,歪了下脑袋调侃道。   “敢情校霸的主要业务和绩效,都是靠打架斗殴衡量的?”梁靖川气笑了。   “那不是以前不认识你嘛,”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我哪儿知道这年头校霸走向多元化,专跟我们老实孩子抢饭碗?”   她越想越觉得心理不平衡,“请问您现在的工作,是专注于逼好学生失业吗?”   身为一个学霸,不努力穷凶极恶收保护费,专门截胡第一抢奖学金和三好,还要在运动会上大鹏展翅。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接受了许昭意按的人设,梁靖川顺着挑眉的痕迹看向她,懒洋洋地应了句,“我们校霸也想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所以从早到晚只爱学习,积极向上,奋发图强。”   他微微一顿,同情又怜悯,“让你失望了。”   “善良点,别抢人台词,”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的台词应该是放学后别走,然后把人怼小巷子里打一顿。”   “那你对我们校霸了解不彻底,”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像你这样的,我如果告诉你放学后别走——”   他得寸进尺地欺身拉近距离,微哑的嗓音低了低,眸色很深,“可能只是想欺负你。”   一切都点到为止。   但他眸底的情绪分明在引她深陷,温热的呼吸寸寸凌迟她,旖旎至极。   许昭意脑袋嗡嗡的。   “……你说话非要这么下三路吗梁靖川?”她眉心跳得厉害,忍无可忍地将他推开,“你今天是想不开了吗?”   梁靖川毫无反抗,被她推得撞了下围栏,半垂着视线弯了下唇角,“不是今天。”   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暧昧顷刻洞穿了疏冷的气息,总有种极其微妙的感觉,看着特邪气。   许昭意有些恍惚。   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期待过恋爱。所以她不太确定,甚至在某一瞬间想,干脆躲着他点儿算了——她讨厌这种严重脱轨的感觉。   可真的等到他靠近自己时,她身上的戒备和警惕就像是软掉的刺,半点攻击性都没有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柔软和心悸,有点烧,像种温柔错觉。   算了吧,顺其自然吧。   总有些东西是始料未及的。   初夏,蝉鸣,操场上迎面吹来炙-热微醺的风,冒着虚白冷气的樱桃汽水,还有笑起来要命的你。   -   运动会田赛和径赛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趣味活动、颁奖礼和闭幕式。午休时间校园内太吵,大多数学生在校内外闲逛。   “运动员的伙食,大家绝对不用操心,”体委毫不客气地拍着心口保证,“当然是班长负责。”   徐洋踹了他一脚,“你坑你爹呢,这么理直气壮?”   学校街尾新改了家科技主题餐厅,大厅里有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在陪客人玩虚拟的jenga游戏。组合好的积木凭空电子触控,每抽掉一条后会得到相应分数,塌陷后会自行重组。   许昭意闲着无聊,路过时轻轻抽了下。   面前的虚拟积木轰然倒塌。   许昭意还僵持着刚刚的动作,她微微抿了下唇,想给自己挽个尊,“我的手,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姐姐,上一个还没抽掉半个就塌掉的是72岁的老爷爷。”机器人的显示屏变了又变,“他有阿兹海默症。”   虽然料到了会被揪着反复嘲笑,但她万万没想到是人工智能率先落井下石。   “小仙女,它骂你手抖。”赵观良一拍大腿,毫不客气地跟着嘲笑。   “阿兹海默是肢体僵硬、记忆力不好,”梁靖川微微一哂,“手抖那是帕金森。”   “……你找揍呢?”许昭意瞪了他一眼,怎么想都意难平,“你非得学人工智能侮辱我吗梁靖川?”   机器人不是真的人,但梁靖川是真的狗。   “其实你可以在游戏体验里写个差评,让它感受下人间疾苦。”体委耸了下肩。   “我只是说了句实话,你们人类是不是玩不起?”机器人的面部显示屏电流变动,蹦出个鄙夷的表情。   “操,”赵观良唇角微微抽动,“别的不说,这玩意儿贱得要死的毒舌水准,让我一度怀疑后台有人操纵。”   “走了。”梁靖川在许昭意眼前打了个响指,招魂似的,“就一破游戏,有什么好看的?”   “不行,我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许昭意没好气地拍开梁靖川的手,“游戏也不行。”   她顿了顿,“你不是还跟着它嘲笑我吗?我气饱了。”   “我随口一提,”梁靖川对她较真的态度感到莫名,“我陪你输一局不就完了吗?”   积木刚刚重组,他随手抽掉一块。本想演示一下失手,结果抽掉的那块积木好巧不巧地在平衡支撑点外,可有可无。   该配合演出的虚拟模型,纹丝不动。   周围几个人彻底忍不住,放声大笑,还笑得很大声。   “许妹,非洲人就是手气黑点,什么好丢人的。”赵观良看不下去了,“人各有命,咱们别跟欧皇对标。”   “操。”梁靖川低骂了声。   许昭意僵硬地扭过头,“你在羞辱我?”   “我错了成吗?”梁靖川拿她没辙,微叹了口气。   他这态度温柔得一众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他俩是不是看不到我们?当着大家面就不能正常点?”徐洋简直惊了,压低了声音。   “我也受不了了,还没吃就饱了。”体委肩膀抖了抖,生无可恋地捂住了眼睛。   赵观良见怪不怪地上去一手拽一个,“快走快走,饭不好吃吗,何必在这碍眼?”   “真不走?”梁靖川快没脾气了,嗓音听着挫败又无奈。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连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梁靖川不擅长哄人,哄得快没耐性了,他直起身时,无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隔壁有家苏州糕点,海棠糕和松子黄千糕要吗?”   许昭意微顿,忍不住小声道,“还要薄荷糕和拿铁可可。”   她热爱美食的人设倒是始终不倒。   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心情复杂到想笑,“你小时候没被人拿零食骗走?”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因为说话挨过揍?”许昭意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互相伤害呗,谁刺激谁呢。   梁靖川无声一哂,姿态懒散地调转了下手机。他单手抄进口袋时,清瘦的手腕露出一截,转身出了店门。   许昭意还留在原地,继续跟这台人工智能斗智斗勇。   这局玩得特顺,分数节节攀升,许昭意心情稍缓,忽然听到语气不善的一声。   “刚刚跟梁靖川说话的是你吧,他人呢?”   对面几个男的流里流气的,其中一瘦高个可能是个小弟,吊儿郎当地打量了眼她,“你是他女朋友?”   来者不善。   眼看一雪前耻的希望就在前方,许昭意十分不乐意被打扰。所以她回眸晃了对方一眼,语气有些燥。   “你谁啊?”   燕京最出名的几所高中是嘉博、一中和京附,三所学校距离其实很短,就在附近两条街错开坐落着。   嘉博专培养艺术生和特长生,一中最不缺的是成绩,而京附确实算得上权贵子女聚集地,父辈基本都背景深厚,拆二代和富二代在里面根本排不上号。因此早些年论坛里就有“嘉博颜值逆天,一中学霸遍地,京附非富即贵预备役”的说法。   看对面这几个人的穿着态度,也不难猜出他们是附中的,梁靖川的老同学。   寻仇的。   找梁靖川寻仇的。   明确了最关键的两点,许昭意觉得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你要找他打架?”许昭意难得分给对方几秒精力,特冷淡无情地回复了句,“出门右拐,快回来了,建议你去门口堵他。”   “你是他朋友吗?跟他有仇吗?”瘦高个阴阳怪气地调侃了声。   “还行,没什么血海深仇,”许昭意平静而轻淡,“不过你要是有本事收拾他一顿,我肯定会给你鼓鼓掌的。”   毕竟看梁靖川失手的时候不多,要格外珍惜。   要是放在往日,她一定会八卦看戏——校霸的前尘往事,听着就很有爆点——可惜她今天只想跟人工智能决一死战,没多少心情。   “你什么——”   “嘘。”   许昭意做了个噤声地动作,不耐烦地朝对方摆摆手,“路我都给你指了,能不能别吵,你是bb机吗?”   “你态度还挺拽啊?”瘦高个被落了脸面,有些不爽地按住了许昭意的肩膀。   被猝不及防地一拍,许昭意的手指微抖。   面前的虚拟模型晃了晃,才维持了平衡。好在她稳得住,不然她玩了十几分钟才有的成果,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许昭意深吸了口气,勉强克制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好脾气,慢悠悠地转过身。   她环视了一圈,在心底衡量了下:这地方有监控,而且高科技的东西应该都挺贵的,尤其是那台爱怼人的人工智障。   赔不起。   “同学,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事不过三?”她温声笑了笑,“这是第一次。”   “呦,小妹妹,您还挺厉害,这是在威胁我啊?”   “是。”许昭意诚实地点点头,视线淡淡的,“你再不滚,你拍我这只手,可能要被物理性损害成帕金森。”   周遭一片哄笑。   也不是他们喜欢以貌取人,实在是这种长相清纯、声音清软,还带着点南方口音的妹子——从头到脚没一点跟“不好惹”搭边。   瘦高个正在气头上,被她言语一刺激,伸手一挥,“我还真就不信了,梁靖川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欠教育?”   虚拟积木带着她的好脾气轰然倒塌。   “game over.”   操,这下真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许昭意看着分数值归零,仅剩的耐心告罄,“行,有话换个地方聊。”   过了拐角,步入监控盲区。   许昭意二话不说地按着他的头往下压,猛然屈膝撞上他的腹部,手肘朝着他后背狠狠一击。   出手太狠,也太利落了,周围几个人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人欠不欠教育我不知道,你倒是挺欠教育的。”她卡着对方的后颈,将人扯起来,“看别人玩游戏,没点眼力劲儿吗?”   瘦高个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边,疼得倒吸冷气。   他可能真给这骤然一击打傻了,抱着头稀里糊涂地吼了句,“不是说事不过三吗?”   “是啊。”许昭意纤眉一挑,“可惜你爹连等到第二次的耐心都没有。”   想她堂堂一个学霸,居然沦落到要替一个校霸出手找场子的境地。   真是世风日下。   她稍微用力,对方疼得面目扭曲,“我操-你们都在干嘛?还不快过来帮我?”   “行。”许昭意一脚踢飞了撂过来的杂物,眉眼冷淡,“要么滚,要么一起。” 第38章 本能着迷   剑拔弩张的氛围下, 硝-烟味一触即燃。主题餐厅二楼的位置微妙,将巷子里的情形尽收眼底。有人无意间掠了眼,错愕地“我操”了声。   所有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楼下, 落地窗前齐刷刷一排脑袋。   许昭意背后生风, 卸开右侧横冲而来的拳头,欺身靠前锁住对方腕骨。   “你们京附的人还挺有特色,打架就打架,非得浪费时间放狠话。”她屈起手肘狠狠顶撞过去,“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后劲寸发, 不偏不倚地撞上对方胃部。   其实这种仗势欺人小团体,明面上整的花里胡哨挺唬人,真正能打的也就那么两个。出挑的被她放倒, 剩下的溃不成军,凑上来都不够格。   不占优势的一挑多, 演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速战速决, 不留余地。   场面太过劲爆,楼上观战的二十班男生完全消化不过来, 围观现场一度成为扩句现场。   “那个, 是咱们班许妹吗?”   “那个一挑N的,是咱们班许妹吗?”   “那个一挑N还有望完胜的, 是咱们班许妹吗?”   通话接通时, 赵观良吹了声跑调的口哨, 啧啧连声, “梁老板, 你在哪呢?快回来看看,雨中劲爆啊!”   “你什么毛病?”梁靖川按了按眉心,只觉得泥点子溅到耳廓了。   “姚磊那帮孙子没堵到你,堵到小仙女了。”   “你说什么?”梁靖川微微蹙眉。   “我在楼上看着呢。”赵观良出乎意料的淡定,“反正已经坏菜了,真等你过来,估计得过头七了。”   梁靖川没听出他的反常,神色有些阴沉,眸色淡了下来,撂下东西转身就走。   玻璃门被震得一声响。   店员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探了下头,“欸,结账啊,你东西不要了?什么人呐?”   “你杵在楼上干嘛?”梁靖川的嗓音微冷。   “当然是看戏啊,要我给你留个位置吗——等等,你可能误会了。”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赵观良赶忙解释,“不是小仙女要过头七,是小仙女要给姚磊过头七。”   他晃了眼楼下战局,说了还没两句就乐了,“你老婆……哦不,您这位小同桌,简直战斗力爆表。”   别的女孩子常规操作是撒娇、卖萌、装可爱,而许昭意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很不一样,她上来就勾拳、背摔、加锁喉,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耳侧袭来的力道,被许昭意手臂格挡打偏了方向。她以巧搏力,侧身闪避时膝盖微弓,顶撞上对方的下巴。   这一下是狠的,隔了那么远,楼上仿佛都听到了破空的风声和骨骼碰撞的沉闷声响。   多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路数太他妈野了!   “我现在怀疑,咱们班这位学霸,以前是不是混道上的?”徐洋摸了摸下巴。   “我看不止,恐怕也是个校霸。”体委啧啧连声,“我要是他们,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定重金求个没招惹过意姐的自己。”   两人就跟说对口相声的逗哏和捧哏似的,兴致勃勃地趴在二楼,边激情围观边一说一和。   “我操,”旁边赵观良不满地啧了声,“梁老板脾气越来越急了,居然给我挂了。”   “要不你再给宋野打个电话吧。”有人忽然提议。   “给他打电话干嘛?”赵观良诧异道,“喊他这个战五渣过来,当拉拉队给意姐加油?”   “不,劝劝他吧,别回来了。”那哥们唏嘘不已,“就意姐这战斗力,万一还记着加油稿的仇,小宋躲一两天恐怕是没用的。”   他一拍栏杆,痛心疾首道,“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一群人幸灾乐祸,就体委还像模像样地叹口气。   “就看小宋想当杨过,还是段延庆了。让我们为小宋点蜡,默哀三分钟。”   -   巷子里混杂的气味刺鼻,带着潮湿的雨意,战况惨烈,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几乎“哀鸿遍野”。   梁靖川赶到的时候,许昭意正拽着人领子,往墙上抡。   那还是人高马大的一哥们,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结果被许昭意像逮小鸡似的卡住喉管,“谁再逼逼叨叨没完没了,我就买一赠一,连你一起揍了。”   梁靖川无言以对了半晌,心底就掉下一个字:   操。   他其实对许昭意的情况有所了解,也知道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但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换谁都想不到一小姑娘这么能打,不仅动手比谁都狠,还一看就有经验。她把人教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结果浑身上下全是看不出来的暗伤。   许昭意侧身时,身后的瘦高个摸索了下废弃的棍子,朝着她挥过去。   偷袭。   只是瘦高个的手里的棍子刚刚抡起,梁靖川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   猝不及防的巨响,许昭意被吓了一跳,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梁靖川揪着他的后衣领,一言不发地拖行了两步。   哐当一声,梁靖川按着他的头狠狠砸向垃圾桶,结结实实地磕了下去。从旁人角度看上去,特像是给许昭意行了个大礼。   许昭意眨了下眼,肩膀配合地微微抖动了下。   梁靖川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行吧,好假。   按常理说,她身为一个女孩子,一副受惊模样比较合理。   可惜她都被抓了现行了,乖乖女的马甲也被彻底拆穿,她好像没有捉乖扮巧的必要了。   许昭意直勾勾地回视他,欲言又止。   “梁靖川你可以啊,你让一女的替自己出头?”为首那男的见到他,笑得很讽刺。   许昭意实在忍不住,不爽地偏了偏视线,冷笑了声,“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挨打挨轻了,歧视女的?回去问问你爹妈,这么说话合适吗?”   梁靖川微微蹙了下眉,伸手将她拉到巷口,“站着别动。”   细雨溅落,无声无息地迷滢了整个世界。梁靖川转身错过她,锁着为首那男的喉管,拖拽了几步,猛然砸向墙面。   角落里的垃圾桶轰然倒塌,熏天的气味刺得人头疼。   “姚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后绕着我走?”他冷淡地垂着视线,像在审视不值一提的垃圾,“你是不是出院出早了,急着找地方投胎?”   他面上的情绪不分明,周身笼罩着难以言说的戾气,极度尖锐又阴鸷。   那个叫姚磊的男的趔趄了下,身形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扶着胃部干呕。   其实姚磊对梁靖川还是很忌讳的。   京附的学生大多是含着金汤勺出生,众星捧月似的将养出来的混世魔王,要不是家里拘得紧,个顶个养残了的二世祖作派。所以他平时不敢招惹梁靖川,就是一次嘴上没把门,在天台拿人家家事说嘴,触到霉头才闹了一出。但打架这事以梁靖川转学收尾,他那个便宜弟弟和继母倒是真雀占鸠巢,就耐人寻味了。   姚磊被几个哥们一顿挑拨加怂恿,忌惮就变成了肆无忌惮。   谁知道今天出了点意外,随便招惹一女的,也是个狠角儿。   “你离她远点,”梁靖川冷淡地垂着视线,“不然这里你一刻都待不下去。”   他还是那副散漫态度,但下颌线条绷得很紧,青筋毕露,细微的情绪波动里藏着压抑不下的火气。   “梁靖川你他妈有什么本事跟我嚣张,还真以为自己独一份,把自己当太子爷呢,”姚磊抹了把呛破的唇角,“圈里谁不知道你被流放了,你就是梁家不要的杂……啊!”   话音未落,姚磊惨叫了声。   梁靖川纹丝未动,是许昭意动的手,她折回了——   手起“棍”落。   她用最简单、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让对方闭了嘴。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同学,少说两句废话能死?”许昭意撂下脏兮兮的棍子,轻轻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我掐指一算,你今天有血光之灾——”   她淡淡地看着他,“你要是再敢多比叨两句,恐怕就得断肋骨了。”   梁靖川眯了下眼,瞳孔微缩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发展。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横过来,许昭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轻淡又平和。   “走吧,听他瞎扯什么?”   下一秒,梁靖川抬起头。   她的眸底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他眼角眉梢还浸润着冷意。情绪分明很差,却在看向她时缓和了些许。   “看我做什么,”许昭意还抓着他的手腕,有些莫名,“你是打算送他们去医院,被诓一笔医药费,还是等他们恢复力气,再来一局?”   他捏得发白的骨节微松,手背上毕露的青筋淡了下来,任由她拽了出去。   -   夏日的雨来得急,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单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往广告牌雨檐下拢,几乎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怀里。   许昭意下意识地伸手,想推开他,又看着渐急的雨势,硬生生顿在半空中。   其实再跑几米就是店门,结果现在躲在了广告牌底下,外面暴雨如注。   “等下,我能不能问问,我们刚才怎么不多跑两步?”许昭意环视了一圈,实在是没忍住,“为什么要躲在这个鬼地方避雨?”   “没注意。”梁靖川淡淡的,还是漫不经心。   许昭意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抬眸时稍稍怔住。   他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氛围太过微妙,许昭意越想越头疼,觉得有必要换个话题,顺便抢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轻咳了声,“我那是怕你下手没轻重,难道你想打完架派出所一日游?”   本来她出了巷子,不打算掺和了,可惜架不住对方找死。她察觉得到梁靖川的变化,左右拉架不可行,所以她一棍子下去了。效果立竿见影,那个叫姚磊的直接倒地不起了,半点骂街挑衅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昭意说完,特忐忑不安地偷偷瞄了他一眼。   没来由的,梁靖川压低嗓音笑了声。   “……”许昭意沉默了。忍了几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梁靖川,你没毛病吧?”   他却像是笑得脱力一样,几乎靠在她肩头。   清冽的雪松味紧紧包裹着她,他的手掌撑在她耳侧,下滑了一寸。手边的体温挨着她的耳垂,直烧到心底。   许昭意脑子里乱得很,恼得就差没跺脚了,“你能不能正常点儿?我要生气了!”   “嗯。”梁靖川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嗓音里隐有笑意,看向她的眸色很深。   骤雨倾注的空气里,思绪在游走,漾起微妙而难言的暧昧。   她受不住他这样的凝视。   这是缠绵交颈才会有的距离,只要稍微仰首,就会唇齿相触。   周遭陷入沉寂,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搅乱了烦杂而凌乱的思绪。梁靖川忽然伸手拉了下衣领,校服盖在了她的头顶,遮盖住了她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黑暗压下来。   “你干嘛?”许昭意不安地挪动了下。   “你别动。”隔着衣服,他钳制住她的手腕,嗓音低了低。   黑暗让其他感官变得敏锐,疏冷的木质香气压了过来,侵略性极重的气息。   “许昭意。”他忽然唤她。   “嗯?”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离自己似乎更近了点。   梁靖川眸色暗了暗,压在她耳侧的嗓音低而沉,“你会下蛊吗?”   他的意图如此明显,许昭意的身体本能地僵硬。   许昭意挣了下手腕,绞尽脑汁地想说点什么,摆脱这种被动局面。   很想躲。   但他锁着她腕骨的手骤然收紧,抵着她的后背,紧贴向冰冷的广告立牌,退无可退。 第39章 白桃青栀   溅落的雨水迷滢了整个世界, 广告立牌雨檐滴滴答答,搅得人心烦意乱。许昭意后背绷得笔直,挖空心思地想要叫停, “梁靖川, 你别这样。”   “哪样?”梁靖川笑笑,不疾不徐。   他往日意态疏冷, 总给人薄情寡性的错觉,但低眸勾唇微哑着嗓音时, 散漫又轻佻, 直撩到人心尖。   很欲气。   “就是别——”   话实在扯不出来, 许昭意也受不了这样的暧昧,撇开脸道, “要不你挑一个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搅乱了此刻的氛围。   “嗯?”   “一顿毒打,或者冰冷的雨水,”许昭意声音凉凉的, “哪个能让你清醒点?”   话音刚落,她提膝撞过去。   没有丝毫缓冲的机会,膝击的瞬间, 她的膝盖被力道一顶,狠狠按了回去。他锁着她的腕骨往上折,压在冰凉的广告立牌上。   命门拿捏得挺准, 她半分力气提不上来。   “……”   好的, 她还是太年轻了。   校霸不是他自封的, 打架狠的江湖传说也不是大家谣传的。   “你还挺下得去手。”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   “……这话说反了吧?”许昭意小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没好气地瞪他,“现在是我替你打架,你不干人事。”   她打量了下两人的处境,总觉得自己更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而且这姿势也太他妈、太他妈羞耻了。   “你先把手撒开。”许昭意忍无可忍地挣了下,几乎要炸,“梁靖川你做个人吧!”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被她这副视死如归的语气愉悦到。   沉默的几秒,漫长得像是场难捱的拉锯战,直到呼吸掠过她的颈侧,泛起微烫的酥麻,下摆隐约能看到阴影压过来。   要命。   许昭意下意识地低头,想躲开他俯身而下的碰触。猝不及防地,她的额头隔着衣服磕了下他的唇角,校服无声掉落在身侧的长椅上。   梁靖川松了手,扶住脸侧动了动,缓慢又复杂地磨出一个字,“操。”   他的唇角都呛破了。   周遭陷入沉默,诡异而微妙。许昭意薄唇微动,缩了缩肩膀,多少有些心虚。她低头摸了摸口袋,欲言又止地抬眸。   没有创可贴和纸巾,就孤零零一块糖。   梁靖川晃了眼她的手心,拇指擦了下唇角,“你这是准备打一巴掌,再给块糖吗?”   许昭意想说失手。   但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色沉降下来,微哑着嗓音先发制人,“打一巴掌,不能给个吻吗?”   “……”   她是失手,但他是真活该。   “你今天就不能好好说话了是吗?”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善良点吧梁靖川。”   梁靖川停下动作,湛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攫住她,轻慢的意态全然收敛,“许昭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   许昭意在心底“我操”了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梁梁梁靖川!”她扬高了声音,慌乱间伸手捂住了他,“你先别说话!”   完全没料到她这么抗拒,不行、不好、不可以,她翻来覆去地重复到语无伦次。   梁靖川沉默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腕,低了低嗓音,“为什么不行?”   他这年级第一可能白考了,居然想不出来剧情能这么演变——半个字还没说,画风就朝着奇怪方向崩出了八百里地,而且有种表白就会被掐死的感觉。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强迫未成年的犯罪现场。   许昭意挣了下手,他没松开。   “你别问我,”她视线闪躲了下,气势弱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轻,细若蚊蝇,“反正,反正就是不要说行不行?”   在他继续追问之前,许昭意咬了下唇,忽然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忽然而至的道歉,让梁靖川眉心跳了跳。   “算了,我错了。”到底拿她没辙,梁靖川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挫败地叹了口气,低而沉的嗓音勾着点无可奈何,“我以后再也不——”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转了个弯儿,“我以后吸取经验,注重过程,循序渐进,再也不这么突然了。”   “不应该是再也不动手动脚吗?”许昭意敏锐地觉察到不对,抬了抬眸。   “你刚刚给机会了吗?”梁靖川气笑了,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难道你现在松手了吗?”许昭意低了低头,看着握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隐约能看到手背淡青色的血管。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笑了笑,略微松了手劲。   但下一瞬间,他直接伸手扶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沉默的、平和的、唐突的,却又无法拒绝的温柔。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心脏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下。   有点被哄着了。   所有的情绪都塌陷了,其实她没生气,也不是真的抗拒,她就是觉得别扭,觉得不适应。像羽毛在心底挠过一样,有点涩,也有点痒,明明不反感,只是下意识想躲。   她没再说话。   他也没有。   依稀听到彼此的呼吸,微妙氛围掀起的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   长久的沉默,雨声渐小,许昭意茫然而恍惚地怔了好几秒。她站得有些发软,压在身上的重量才微松。   “回去吧?”梁靖川身上那份凛冽的气息离她远了点。   许昭意屏住了呼吸,瓮声瓮气地哦了声。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偷偷往旁边瞄了下。   他已经退开了。   骤雨稍稍停歇,远处暗金色勾勒云边,晴光乍泄,天地骤亮。   -   “现场的观众们请注意,附中这群小垃圾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体委趴在玻璃上激情澎湃地解说道,“在被爆锤一顿后,咱们的男女主——我操,看不到了?”   二楼那几个人行走在吃瓜最前线,全然没了吃饭的心情,目光直追着两人的身影,直到广告立牌挡住了视线。   “关键时刻,居然看不到了?”体委不死心地跳了两下脚,“有没有人牺牲一下,去雨中现场近距离手机播报?我相信收视率一定第一。”   “我看是收尸率。”徐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你们正常点行不行?”   “不行,我太他妈好奇了。”体委摆摆手,兴致盎然地脑补道,“你们说他俩拿的什么剧本啊,《哥哥大人放过我》,还是《偏执校霸强制爱》?”   他越说越烦躁,“这该死的广告立牌,挡住了我探究真相的眼睛。”   “你一男的,哪看的那么多狗血文?”徐洋做了个反胃的动作。   “我看会是个《清纯校花,在线家暴》的故事,”赵观良意味深长地啧了声,“万一梁老板强制未遂,不对,不管遂没遂,肯定得被意姐平A无差别攻击。”   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半天,热闹而快活的气息持续到两人回来。所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视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两人身上。   一左一右,夹道欢迎。   “你们干嘛?”许昭意欲言又止了半晌,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觉得我像出来勒索保护费的。”   “我们在讨论故事。”徐洋耸了下肩。   “我们在讨论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体委的视线往梁靖川的唇角瞟,意味深长地哇哦了声。   “我们在讨论,这是一个强制的故事,还是一个强制未遂的故事?”赵观良直接挑明了,坏笑道,“透漏一下?”   梁靖川替许昭意拉开了座椅,自下而上打量了眼许昭意,语气轻嘲。   “这是个碰瓷的故事。”   房间内一众人:“……?”   许昭意眼前一黑。   她突然后悔堵他嘴的时候,没直接杀人灭口,把他捂死以绝后患。   “你们先吃,我去洗手间。”怕他再说出什么狗言狗语,她轻咳了声,也没落座。   “到底什么情况啊梁老板?我怎么觉得你俩氛围不对啊,”借着许昭意不在的空挡,赵观良怼了下梁靖川的手肘,“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梁靖川嫌他烦,毫不留神,“滚蛋。”   “那说点正事,你别忘了善后,那帮孙子输了没脸,肯定不会宣扬挨打的事,”赵观良在角落里咬着烟点燃,难得严肃正经,“但三番两次找茬也不是事儿。万一小仙女挨处分了呢?”   一中校规另类又搞笑,“打赢倾家荡产,牢底坐穿;打输半身不遂,躺着入院。”但学校处理起来不留情面,不管什么起因,逮到就是检讨处分叫家长一条龙服务,各打五十大板。   他压低嗓音道,“而且姚磊那狗比平时太损了,仗着家里作,不是武力碾压就能搞死的。”   半天没听到动静,赵观良绷不住了,“梁老板,说正事的时候,能不能给个面子?”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无所谓。”   他不太走心,但眸底的情绪沉降下来,轻寒薄寡,有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仗势欺人,我也会。”   赵观良啧了声,正要调侃什么,见许昭意回了房间,他自觉的掐灭香烟,慢悠悠地喝茶。   “饿不饿?”梁靖川淡淡笑道,“这家饭后甜点有你喜欢的红石榴雪葩,要点吗?”   “当然要,”许昭意接过菜谱,兴致明显高了不少,“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先前局促和微妙忽然被一扫而空,其他人看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赵观良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可真他妈多余。   他太知道怎么哄她了。   许昭意在菜单上勾了几下,忽然偏头看了他一眼,“等等,你买的糕点呢?”   行,她还是那个给块糖就能拐卖进山区的女高中生。   梁靖川顿了下,才想起糕点这回事儿,“不小心撂店里了。”   许昭意不太乐意,小声嘀咕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梁靖川缓慢地拨过许昭意的小脑袋,目光轻淡,“说什么呢?”   “害你担心,真过意不去。”许昭意微笑着说完,拍开了他的手。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   再等等吧,他们才认识多久?他的小朋友,他有耐心和时间等她接受。   反正来日方长。   -   下午是运动会最后阶段的趣味活动,同样有竞争分数,但花样繁多,射箭、飞镖、真人CS、障碍赛等应有尽有,趣味性更高。   场上正进行400米障碍赛加真人CS,看台上的尖叫声和喝彩声都快掀翻天了。   “什么情况?”许昭意晃悠回班级的时候,有些诧异。   “颜宴,看到没?”钟婷抱着她手臂激动地晃了晃,“他前段时间请假,今下午刚返校。这是咱们学校的另一个传说。”   钟婷指过去的是蓝方穿迷彩服的少年,袖子挽到手肘,意态散漫,单手一撑从障碍物上翻过去,端枪的姿势标准又迷人。   百发百中,格外抓眼。   “我只看到你特激动,”许昭意被她吵得脑壳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又看上一个?”   “什么叫又看上一个?”钟婷捂了下心口,一本正经道,“自从上次遇到了我的真命小哥哥,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认真的吗?你都不知道人家是谁。”许昭意忍不住笑。   “要是能让我再见到他,我乐意堵上其他桃花运。”钟婷举手发了个毒誓。   许昭意简直惊了。   “心动的感觉,你们学霸是不会懂的。”钟婷托了下脸颊,郁闷道,“你说我会不会再偶遇他一次?”   许昭意没搭腔,视线无意识地往看台上晃。   掠过他的身影时,许昭意微微顿住,又匆匆收回,在心底暗骂了下自己。   其实她当时并不确定,他具体要说什么。她甚至怀疑自己反应过激,过于自作多情。   但她确定自己应付不来。   没想好,甚至从未去想,她不乐意不明不白地在一个糟糕的天气、糟糕的场景下,发生点需要记一辈子的东西。   不行。   从来不是在一起不行。 第40章 惊才绝艳   炙热的阳光暖烘烘的洒落看台,晒得地面发烫。周围同学坚持不懈地催答案, 许昭意被聒得不胜其烦, 窝在看台上, 撑了把伞奋笔疾书, 刷了会儿物理卷子。   作业很快被分赃。   许昭意逡巡了一圈,放下发圈重新拢起,边扎高马尾边往外走。   从出口楼道下去, 拐角有个自动贩卖机, 这两日运动会,饮料供不应求, 就掉下几瓶孤零零的矿泉水。   许昭意塞了几枚硬币, 抱着矿泉水,边拧盖边朝避风口走过去。   “嗨!”   梁靖川顿了下, 修长的手在身侧微微一拢, 抬手遮挡的动作像是慢镜头, 缓了半拍。   水汽淋了他一身。   梁靖川抬了抬视线,水珠浸润了他深邃的眉眼和清俊的轮廓, 顺着流畅好看的下颌线条滴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怎么了?”他淡然地笑笑,也没恼。   “你不还手?”许昭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略微讶异。   “那能怎么办, ”梁靖川借着挑眉的痕迹看她, “我又不舍得。”   他抬手擦了下水迹, 嗓音低哑沉缓, 笑意里勾着点似真似假的无奈。   “扯吧。”许昭意不以为意地笑了声,将另一瓶递到他手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没事。”梁靖川低了低眸,还是那副疏冷闲散的模样。   听不到风声,远处的葱葱茏茏的树影虚晃,影影绰绰。午后的阳光发烫,被水汽一淋,浇熄了炙热的燥意。   周遭莫名其妙的沉默下来,有微妙的情绪在游走。   许昭意忽然偏头,唤了他一声,“梁靖川。”她格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梁靖川微顿,似乎是安抚性的,勾了勾唇。   许昭意没说话,只是拉起他微拢成拳的左手,从他掌心拿走了一根折断的香烟。   她刚刚看到了。   他本来想点烟,在察觉到她时,不动声色地收起来了。   “许昭意。”梁靖川心底微动,反手握住她。   他似乎想解释。   “别抽烟,”许昭意只是笑笑,将那根折断的香烟抛入垃圾桶,“好学生不抽烟。”   她记得在巷口,他身上那种微冷而沉郁的戾气,近乎尖锐的感觉;也记得姚磊那句被她强行中断的嘲讽,有多刺耳。她很清楚,他不可能半分不在意,尽管他跟自己相处时掩饰的很好,淡然又平和。   也许她不该过问,毕竟没人能真正感同身受,情绪这种东西,根本无法分担。但她忽略不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我可能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但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我做什么的话,我肯定在。”许昭意说着说着,总觉得不太自在,轻咳了声掩饰尴尬,“反正就是,你能听明白就行。”   “我知道。”心底某处温柔塌陷,梁靖川无声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不是第一次。她似乎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明明在感情方面迟钝得可以。   这就是他的小朋友。   他有什么道理不心动。   -   回到看台,班里不少人扎堆玩游戏,正乱得一锅粥。   运动会难得放松,各班后排都很堕落,前排放哨防风纪,后排扑克王者吃鸡轮番上线,乱哄哄一片。二十班同样放飞自我。   “我操,一点都不给我留?人都是我杀的,包都被你们舔了,要脸吗?”   “别比叨了,赶紧跑啊!毒来了,我可没药啊!”   “一群菜鸡,叫爸爸我都不想带你们,”赵观良打游戏打到暴躁,四下逡巡了圈,“梁哥,小仙女儿,玩游戏吗?”   “不玩。”   “不会。”   两人同样言简意赅。   “不会没关系啊,我带你,”赵观良纯粹闲着无聊,继续怂恿许昭意,“哥技术贼溜,一定带你体验虐菜的快感!”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疏冷的眸色里勾着点不豫。   许昭意也没搭腔,目光触及赵观良身后,轻咳了声,一言不发地低头看试卷。   “怎么了?”赵观良正觉得莫名其妙,头顶传来一声断喝。   “我看你是想体验写检讨的快感!”年级主任威严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你跟我出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   后排手机很快被收缴干净,几个人低声抱怨,“这么大的一个活人,放风的居然没看到?”   神出鬼没的年级主任,和晚自习贴在玻璃窗上的脸,绝对是学校怪谈之一。   “来,拿上爱的号码牌,”体委抓壮丁似的,登记扣分的同学,“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戴罪立功吧。”   “太缺德了,我水平不行啊,上去就是被虐菜的啊,”抽中障碍赛的何帆哀嚎了一嗓子,“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儿孙成群,你怎么忍心啊?”   何帆是个小胖子,成绩优异,但实在不是运动场挥洒汗水的料,何况是障碍赛和终点射击。   “三局两胜,一人就一轮,还有我跟老赵两个王者,不要害怕。”体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帆并不想场上丢人,此刻能屈能伸,扭头就抱梁靖川大腿,“爸爸救命,你看我这体型,我真的不是对手。”   “不是一人上一场吗?你上去跟最厉害杠就能赢。”梁靖川无动于衷地抬了抬眼。   “扛不住扛不住,我真扛不住。”何帆没理解过来他的脑回路,摆了摆自己的小肉手。   “你是不是没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许昭意忍不住轻笑。   “哈?”他挠了挠后脑勺。   “他俩的意思是,让你以下克上,”刚从别班回来的宋野听了一耳朵,看热闹不嫌事大,“然后咱们班中怼下、上怼中,一负两胜也能赢。”   他拍下何帆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明白了吗,兄弟?”   “你就是那匹下等马。”   “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何帆捏了捏拳头,手上的肉颤动了下,“宋野你就是想找抽。”   “欸,注意点行为,”宋野侧身闪躲,胡扯道,“两方交战,不斩翻译。”   他正幸灾乐祸,左肩忽然一沉。   “这位兄台看着好生眼熟啊,你可让我好找啊。”许昭意锁着宋野的肩膀,似笑非笑。   东窗事发。   宋野笑容凝固,“许妹你听我解释啊,其实加油稿——嗷!”   “殴打也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何帆落井下石,“活该!”   疼痛硬是让语调抬高了几个音,二十班区域瞬间鸡飞狗跳,不时传来凄惨的痛呼声。   等到钟婷过来串班的时候,宋野已经下场悲凉,正站在栏杆边写检讨。她举了举单反,“姐,快看看我拍的照片。”   网宣部捕捉的运动会精彩瞬间,照片里最抓眼的无疑是梁靖川和颜宴。侧脸轮廓分明,身形俊朗,勾着点少年感,不笑的疏冷,笑的邪气。   许昭意晃了眼,总觉得钟婷有贪图美色,以权谋私的嫌疑。   “有没有感觉怦然心动、心跳加快、或者小心脏骤停了一拍?”钟婷翘了翘唇角,“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醒醒,如果真有以上反应,那叫心律不齐。”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泼了盆冷水,“这不是爱情的力量,这是病情的症状。”   “……”钟婷听着想打人。   许昭意怕她缠着自己不放,随便划拉了张照片,象征性地夸奖了句,“不过我喜欢这张,角度抓得不错。”   “是吧,”钟婷满意地露出笑容,“我就说颜宴很帅吧,我那会儿还指给你看呢。”   说着她诧异抬眸,“不过你怎么不夸大佬啊?”   “许妹,你怎么能移情别恋呢?”写检讨的宋野痛心疾首,“人生不值得。”   “……”   其实许昭意是闭着眼睛敷衍,但她随口一夸,所有人都没随便一听。   视线忽然而至,穿过重重人群和愉悦的交谈声,无声地落在她身上,疏冷又遥远。   他在看她。   许昭意似有所察。   只是她朝梁靖川的方向望过去时,他已经从看台起身,撂下个清俊挺拔的背影。   “我操,不用我上了?”被抽走号牌的何帆跟突然中奖了似的,“爱您啊爸爸!”   运动会的障碍赛是前两年军训检验后留下的项目,难度较正规障碍赛相应降低。   100米跑后绕过标志旗,跨越三步桩,而后便是壕沟、矮墙和高板跳台,攀过云梯、越高墙,还有独木桥和低桩网,后续基本是原样返回。终点处拆解组装枪-械,瞄准射击。   专业的上场赏心悦目,业余的上场乌龟竞速。   今年的记录已经被颜宴压缩到了1分37秒,军训检验也很难达到的逆天成绩,场上场下都没再期待后续。   所以电子屏幕刷新1分30秒时,全场骇然。   “我操,刚刚谁在场上?”   “有录像吗?我居然开黑错过了,蹲一个回放。”   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情况,比赛已经结束了,装逼的本事登峰造极。   “川哥!”何帆捞起扩音器,声嘶力竭地吼了声,“川哥牛逼,川哥天下第一,川哥永远无敌!”   等许昭意后知后觉地抬眸,梁靖川已经在终点了。   他捞起枪-支,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动几下,动作行云流水,拆解过程一气呵成。   单手拆解。   零件稀里哗啦散了一桌,只剩了个扳机在他手里。   而后开始飞快的组装,机匣、弹簧、弹夹,枪-管扣入套筒,同样迅速且有条不紊的操作,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梁靖川端枪平举,整个人的气场似乎逆转了。   这是一种细微但足以颠覆全部的变化,轻漫和倦怠荡然无存,他专注冷漠的那股劲儿,似乎更能撩-拨人心。   许昭意还坐在看台上,耳侧的喧嚣似乎在淡去。   砰——   场上是他清庾挺拔的侧影,在夏日光线下长身玉立,疏冷而淡然,一如二十世纪末和弦润色的蓝调。   “十环。”   终点处报靶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来。   许昭意无意识地捏了下笔,很快收回目光,视线朝别的方向挪去。但在他瞄准开-枪的一瞬,她心跳得飞快。   如果这不是心律不齐,那就是心动了。   看台上重新沸腾了。   今年运动会不知道第几次掀起尖叫和喝彩的浪潮,梁靖川似乎对这些不以为意,径直走向班级区域。   “每年运动会都会有几个畜牲,把集体快乐活动玩成个人装逼表演会。只是没想到啊,今年风头不在艺体班。”宋野趴在围栏上感慨,“艺体班怕是只能在铁人三项上找回面子了。”   “拉倒吧,你看看川哥许妹,再看看隔壁颜宴,玩什么他们都只有被虐菜的份儿。”体委笑得异常得瑟,“铁狗三项还差不多。”   “啥?”   “甩毛,坐下,举前爪——铁狗三项,你值得拥有。”   许昭意恍神的时候,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炽热的阳光从他头顶劈落,映照他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成线的薄唇。他的眸色疏冷,没多少情绪,但不痛快,像是沾染了点夏日的燥意。   “你不该说点什么吗?”梁靖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嗯?”许昭意其实没跟上他的思路,试探性地道贺,“啊……那我是应该恭喜你赢了。”   “我不想听这个。”梁靖川微微蹙眉,截断了她的话。   他附身而下,朝她微微倾身,深邃的眼眸攫住她,“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喜欢’?”   许昭意大脑轰的一下。   他参赛,居然只是为了她无心的一句话。   “你幼稚不幼稚?”许昭意偏开了脸,只觉得脸颊很烫,一点点烧到心底,耳垂跟着可疑的泛红了。   梁靖川拨回她的脑袋,较真似的一字一顿,“你说你好喜欢。”   “我没说好喜欢好不好?”许昭意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无聊。”   实在受不住此刻的氛围,她拍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拎起背包和折伞,只想躲得远远的。   落荒而逃。   回应她的,是身后他低沉的一声笑。   像危地马拉咖啡,朦胧悱恻的心绪酸涩却香醇,带着难以拒绝的野性和侵略味道,烧灼到心尖,沦陷得彻底。   夏天,大约真的到了。   -   闭幕式接近尾声,夕阳的余晖暖烘烘的落在身上。许昭意领完奖后,靠着看台座椅假寐,她压了下帽檐,将光线隔绝在外,昏昏欲睡。   梁靖川从主席台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黑色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很素净漂亮的面容,下巴很尖,唇很红。   “怎么睡在这里?”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勾了下唇,“醒醒,马上散场了。”   半梦半醒之间,许昭意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她浑身像是脱力了一样,提不起劲儿,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实在没多少精神搭理他。   “不舒服吗?”梁靖川察觉到不对劲,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微微蹙眉。   大约是先前淋雨的缘故,与预料的别无二致,她发烧了。   许昭意眼皮很沉,被他聒得有些心烦,拨开他的手搭在额头上,“你真的好吵啊。”   她整个人不安地挪动了下,背对着他,很抗拒。   梁靖川没有多言,握住她的手肘,将她从座椅上捞起来,“过会儿再睡。”   散场后的体育场熙熙攘攘,各班在清理区域卫生,周围吵得很,几个出口浩浩荡荡的都是人潮。   “没事,我自己能走。”许昭意被折腾得清醒了点,怏怏地推开他,甩了甩脑袋。   梁靖川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倦乏地起身,脚下还有些发虚,眸色沉降下来。   在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忽然踏前一步,锁住了她的腕骨。   许昭意抬眸。   梁靖川扶住她的后背,捞起她的腿弯,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你放我下来。”许昭意微怔,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语调都有些变了,“这样不合适……”   任何字眼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复杂而猛烈的心情了。   “你再大点声,就真的人尽皆知了。”梁靖川淡淡道。   许昭意噎了下,想推开他,也是真没什么力气挣扎。   “我靠,我没看错吧?”体委擦了把冷汗,“胆儿真的太肥了,幸亏现在所有老师都在主席台,不然这是送死行为。”   二十班地理位置优越,两人的位置离西侧出口只有几米,此刻又到处人头攒动,没引起太多的注意。但下楼时还是引起一小片范围躁动,惊骇的、探究的、错愕的,各色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刚从楼梯口上来的徐洋无意间晃了眼,也被吓到了,“怎么回事?”   “发烧了,我送她去医务室。”梁靖川言简意赅。   他抱着许昭意,快步从徐洋身侧错身而过,顺着楼梯口下去。   许昭意的后背笔直地僵硬了,分不清是发烧作祟还是过于紧张,她的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   她低了低头。   原本打算推开他的手,轻轻扯住他的衣服,一点点收紧。 第41章 仗势欺你   医务室。   夕阳温吞吞地挪下地平线, 将最后一寸余晖从窗帘缝隙折进来, 捎带着夏日微风, 和这时节少有的三色堇的香气。   许昭意在挂点滴, 昏昏欲睡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终于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哗啦——   隔帘忽然被人拉开,钟婷从外面刚踏进来, 朝病床上晃了眼, 轻声问道,“意意睡着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被打断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竖起食指凑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东西。他腾出的一只手,轻轻扣了下桌面上的手机。   钟婷闭了嘴, 站在原地都没好意思挪动一下。她的视线落在两人叠在一块的手上, 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似的,眉心一跳。   打扰了。   是她来得不是时候, 是她没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发光发亮到招人嫌弃了。   钟婷翻了翻群,申请了加好友, 在手机上噼里啪啦输了一长段话,诸如“需不需要帮你们带饭”、“行李要不要我帮忙拿”、“你们要是有安排我就走了”等一系列关心。   然而, 加好友申请被梁靖川自动忽略, 反而“来自群的陌生人”消息框弹出来一条, 极其简单也极其冷漠地几个字:   【我送她回去,你走吧。】   钟婷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被虐到了,就是单纯被虐狗那种。   她微笑着删掉了一长串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低头边打字边吐槽:   【虽然你们相亲相爱,虽然你对我姐很好,但我觉得好像被戳了一箭,并且未来可能不想承认你这个姐夫。人生不值得:(】   梁靖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在无声问询。他不笑的时候视线疏冷,初冬雾气一样轻寒薄寡,无端地带着种压迫感。   【好的,不打扰你们了: D。】   求生欲使然,钟婷觉得自己可以多活两年,友好地换掉了吐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卑微婷崽,明天就告状!   仿佛有意不让人安生似的,钟婷前脚刚走,敲门声不期而至,“谁是梁靖川?外面有人找。”   “稍等。”梁靖川压低嗓音应了声,按了按太阳穴,没再停留。   空气中传来很轻的声响。   梁靖川低头,许昭意轻轻扯住他的衣角边缘,无声地凝眸看他。   她被吵醒了。   “我不走。”梁靖川的嗓音低下来,“我马上回来。”   许昭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没搭腔也没松手,似乎没反应过来,又像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梁靖川鲜少见到她现在的模样,温和的、柔弱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软。许昭意睡得很不安稳,大约人在生病时没有安全感,情绪敏感而脆弱,才会习惯性的去依赖身边的人。   他也不催促。   室内冷气开得正足,许昭意低了低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松开他的衣角,将手缩回了薄毯。   难以言说的乖巧,梁靖川的心底无端发软,“睡吧,我很快回来。”   许昭意的睫毛一眨,拢着薄毯缩了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梁靖川朝外走去。   夜幕四合,夏日的蝉鸣在傍晚将歇,气若游丝地在枝叶间地低吟,林荫道树影幢幢。房门在他身后应声闭合,将声音隔绝在外。   啪——   姚磊陪着笑脸站在梁靖川对面,自己先动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对不起,我之前犯贱,嘴上没把门才胡说八道的。您别跟我这种人计较……”   先前那股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脸上身上的伤还挺醒目,估计是被家里训了一通,按着头过来赔礼道歉。   很讽刺。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也许会误以为是挨打的向打人的道歉。   梁靖川并不意外。   其实后辈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往往不会掺和,长辈一旦插手,小打小闹就变了性质。圈子里也基本没人会跟家里提,很跌份儿,说出去没面子。但不得不说,仗势欺人是以恶制恶最简单有效的途径。   他不知道自己家里人是如何施压,但他料到了结果,所以没多少兴致站在外面,看一出讽刺的滑稽戏。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你也不用现在才想起来装孙子。”梁靖川轻嘲,不耐地截断了他的话,“就一件事,上次打你那姑娘是因为我,所以有什么歪心思都算我头上。”   梁靖川把人扯过来,指节拢着他的脖颈骤然收紧,“我是不稀罕搞仗势欺人那一套,但我的东西我的人,就算砸碎了、糟践了,那也得我自己来,谁也不能沾手动心思。要是你非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没完没了,我就奉陪到底。”   姚磊的脸涨得通红,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不介意再教训你一顿,但她要是因为你不好过,你全家都得不好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算我哪天被梁家扫地出门了,也能让你全家跪着来求我,但只要有下一回,你连求我的机会都没有。滚远点,以后绕着她走,听明白了吗?”   梁靖川的视线平静,嗓音沉而冷,带着轻描淡写的阴鸷,全然没了往日里懒散轻慢的气息,就像在打量一个不入流的物件。   松手时姚磊一个趔趄,捂着自己喉咙,剧烈地干咳起来,“明白,明白了。”   梁靖川像个没事人似的敛回视线,眸色淡然,近乎温和。   -   离开的时间不长,不过梁靖川回来时,许昭意阖闭着眼眸,裹着薄毯静静地睡熟了。   梁靖川看着她,无声地勾了勾唇,他轻轻抬起她输液的手,把自己的手垫在下面。而她毫无所察,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在面颊上落下鸦青色的阴影。   历历可晰。   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他就想这么静静地在她身侧消磨光阴。   嗡嗡——   室内太过安静,细微的声响都会显得格外清晰,手机躺在她身-下的外套口袋里,没完没了地震动。梁靖川晃了眼,起身想要关掉它。   怕吵醒她,他的动作很轻。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去够压在她身下的外套,刚摸索了下口袋,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梁靖川低头,身形微顿。   许昭意眨了下眼,纤丽的眼眸泛着清澈的雾气,似乎根本没从困倦中醒过神来。   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   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两人明显都愣了一下。   三秒后,许昭意清醒了。万千种情绪直往上涌,惊恐、错愕、羞恼,她睁大了眼睛,心情极度复杂,偏偏嗓子又干又疼,质问不出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他妈惊悚了!   怎么看都像是,他趁着她睡得熟就想图谋不轨。   许昭意几乎下意识的,扬手一巴掌扇过去。   梁靖川撑在她身侧的手,锁住了她的腕骨,膝盖朝下一压,将她挣扎的动作按了回去,施加的力道压得她陷入柔软的被褥。   挣扎果然是徒劳。   她那点力气和微末功夫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更何况她正发着烧,根本提不上劲。   许昭意差点尖叫。   但梁靖川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虎口抵住了她的唇,将她全部的声音堵在了唇齿间。这下他整个人失去支撑,隔着薄毯倾覆在她身上。   严丝合缝,姿势越发微妙。   “别叫。”梁靖川低了低嗓音,言简意赅地说明状况,“我拿东西,手机一直在外套里响。”   许昭意会意地眨眨眼,视线忍不住往下挪了几寸。   ……哥,您能不能先起来?   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这他妈怎么看,都像是强那什么未成年少女的犯罪现场啊!   分不清是羞的恼的,还是憋的,烧灼感从她脸颊蔓延到耳垂。许昭意根本无法忽略他压在自己身上时的模样,深邃的眉眼,紧绷的下颌线条,薄削的唇和微滚的喉结,欲气十足。   心跳难平,气氛也难平。   梁靖川松了力道,眸色暗了暗。   她的皮肤白皙,他拇指捏过的地方留了个很淡的印儿,眼尾还泛红,眸底氤氲着折腾后的雾气,像是真的被欺负过一样。   许昭意飞快地偏开脸,微微啜着气,想若无其事,却还是不太自在地闭上眼睛。   阴影还压在头顶,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诡异的氛围和难捱的时间更加微妙。   “凉吗?”   胡思乱想之际,微冷带沉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从头顶传来,钻进她的耳朵里。   “嗯?”许昭意睁开眼,茫然地看向他,嗓音干得有些沙哑。   不是没听清,是没听懂。   “手凉吗?”梁靖川微敛了眉,视线下撤,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边。   输液一个多小时了,她的手其实还是温的。但她忽然想起,半梦半醒间,他轻手轻脚地将左手垫在她手下。   “还好。”许昭意低低地应了声,抱着热气氤氲的玻璃杯,将输液的手挪回薄毯下,“反正就剩下一点了。”   输液袋里的药液已经快见底了。   只是她话音刚落,梁靖川撩开薄毯一角,将手探了进去,在她诧异的视线里轻轻牵住了她。   “你干嘛?”许昭意稍怔,端着玻璃杯的手微抖,水差点洒出来。   她想挣脱自己的手,有人不让。输着液,隔帘外面还有人,她不会争执也不敢动作太剧烈。   “别动,”梁靖川紧紧箍住她的指尖,话听着像诱-哄,语调却不容置喙,“再动几下,你手背该肿了。”   许昭意瞪了他一眼。   梁靖川却勾唇笑了笑,照旧闲散地靠在座椅上,坦然地回视她。他面不改色又好整以暇,眸底一派清明。   反倒是像她在无理取闹,计较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你怎么……就是不讲理啊。”许昭意闷闷地抱怨了句。   大约是生病的缘故,她的态度没有往日强硬,声音越来越低,气势也弱了下来。到底遂了他的意,由着他去了。   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梁靖川在薄毯下牵住许昭意的手。   十指相扣。   所有的暗流涌动和急如星火的试探,在此刻心照不宣,尽管她不想承认,也不想挑明。   梁靖川微微扬唇。   之前表白还没开始就滑铁卢了,要是连牵手都做不到,那他的人生真是过于失败。其实他还算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棘手的事情,除了许昭意。   许昭意简直是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不讲道理。   两者唯一的区别是,解数学附加题轻而易举,但跟许昭意牵个手他都要费尽心机,他毕生的耐心怕是要耗在她身上了。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   反正和她相处的每时每刻,都不算坏。 第42章 游园惊梦   蔓延的氛围其实不适合继续沉默,但许昭意脑子一片浆糊, 靠着床头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落在输液滴斗上, 一整个下午凌乱的小心思终于有了转移。   “你先别回家了。”梁靖川晃了眼时间。   “……那我应该去哪儿?”许昭意难以置信地抬眸。   我去, 这话说的。   不回我家难道去你家吗?   今晚出去开个房吗?   她错愕的模样像是对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和得寸进尺的作派有了全新的认识。   梁靖川想说她会错了意。   但许昭意复杂地打量了眼他,忍不住凉凉道,“我现在只是没力气懒得动, 你别逼我拖着病体抽你。”   “我的意思是,现在也不是很晚, 吃完晚饭再送你回去。”梁靖川嗓音温温淡淡的,听着特无可奈何,“你整天都胡思乱想什么呢?”   许昭意一手拉着薄毯边缘, 缩了缩脑袋, 低低地哦了声。   “你们学霸想象力是不是一直挺丰富?”梁靖川要笑不笑地瞥了她一眼, 没打算放过她。   学霸这俩字听着就特戏谑。   “那你们校霸说话是不是一直挺欠抽?”许昭意不爽地在蹬了两下薄毯,反唇相讥,“欸,不对啊,你分不是比我高吗?”   她瞪着他, “非在我身上找成就感,你变态吧梁靖川?”   “错了错了, ”梁靖川紧紧抓着她的手,忍着笑低声道, “你想吃什么?”   送佛送到西, 还算有修养。   但许昭意此刻没胃口, 难得对美食兴致缺缺,“算了吧,我好像也不是很饿。”   “是我饿。”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许昭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跟自己待在医务室一下午,很自觉也很干脆地问他,“那我请你吃饭?”   “不用你请,你陪我就行。”梁靖川唇角弯了一下。   主动买单的行为的确令人感动,但“陪”这个字真的不好,怎么听都微妙。   许昭意懒得再纠正他一遍。   其实去的是她喜欢的店,点的是她喜欢的菜。哪里是她陪他啊,大抵是他怕她生病了没胃口,才找了这么一个听上去还算顺理成章的借口,看着她吃完。   梁靖川什么用意,许昭意就算是个傻子,现下也门清儿了。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他好脾气地答了句不客气。   回去时浓重的夜色拢上来,别墅区灯火通明,四周静悄悄的,密影疏人心。   许昭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懒洋洋地靠在门厅换鞋子,听到一声断喝。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我发烧,把你给烧傻了?”她一言难尽地抬眸。   “我代表组织,现在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钟婷清了清嗓子,将手机递过去,“你睡觉那会儿我可都看到了,没想到你俩猫腻不少啊。”   帖子标题典型uc体,《惊,大佬为爱吃路边摊!》主楼写得也不负众望:   【没别的意思,发出来就是想让大家看看,“强扭的瓜”和“白菜主动拱人”的区别。】   许昭意晃了眼屏幕,无言地看着前十几层齐刷刷地“哇”和感叹号。   有事没?   这是要跟狗仔抢饭碗啊!   其实自从上次,她偶尔也会翻翻校园线上,内容大多是那种没营养的调侃。这次也不例外,吃瓜愣是有闲工夫站队battle,互怼出好几页的高楼。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钟婷戳了戳她的手臂,语气意味深长。   “知道不该讲,那就不要讲了。”许昭意懒得理她。   “不行,我必须要问!你俩咋回事儿啊?你现在居然背着我有小秘密了,”钟婷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不是姐妹了吗?”   “表的。”许昭意无动于衷。   钟婷满不在意地轻哼了声,笑得不怀好意,“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觉得,丘比特之箭要降临了。”   许昭意将手机丢还给钟婷,微微一笑,“你再不删帖,‘教导处一条龙服务’怕是要先行降临了。”   “啧,没劲。”钟婷在她身后感叹。   没她在钟婷面前表现的淡定平静,挂点滴又睡到饱和,许昭意辗转反侧了一夜。   下午一路昏昏沉沉的,她招架不住梁靖川的套路,好多时候根本没去思考“该不该”、“对不对”。但现在闲下来了,零碎的细节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开始无法遏制地从脑袋里冒出来。   壁咚、公主抱、十指相扣,她这一天仿佛被漫画女主角灵魂附体,进度开了几百倍速——似乎还没摸清状况,她就有一只脚晃晃悠悠地,踏上了他的贼船。   但是很奇怪。   他没步步紧逼,她担心的尴尬和僵局都没有发生,似乎一切自然而然。   在失眠这种节骨眼上,许昭意甚至开始神奇地想:他是不是要追她啊?   她可能真被烧傻了。   -   周末返校时发烧好的差不多了,许昭意还没进教室,走廊里就盘旋着二十班闹哄哄的声音,听着像在聚众斗地主。   “跳远、跳高、标枪、铅球、接力赛,”体委摸出五张获奖证书,中气十足地拍在讲台上,“连顺。”   徐洋啧了声,十分配合,“要不起,过。”   “一对长跑冠军。”   “道德文明风尚奖,炸了。”徐洋拍上一张班级奖状。   “你俩够无聊的。”许昭意摇摇头,她对这个班的娱乐精神有了新的认识。   体委抬头看看她,又瞅瞅后脚进来的梁靖川,笑眯眯地翻了翻获奖证书,“我的一对长跑冠军来了。”   “一对”俩字,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没给许昭意提出反对的机会,老徐抱着课本,踩着晚自习的铃声进来教室,“今年运动会,咱们班的成绩格外突出。班主任是有奖金的,我也不贪你们的便宜,周末带大家聚餐,算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活动。”   底下的欢呼声刚一掀起,老徐不温不凉的打击紧随而至。   “但是,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了。既然运动会结束了就该收收心,千万别等到出了成绩,乐极生悲。”老徐推了推眼镜,温吞吞地开始了例行教育,“我刚进教室的时候,有些同学还在复制粘贴别人的答案,你们这种……”   许昭意默不作声地低了下头,在桌洞里窸窸窣窣摸索了会儿,拿出不知何时搞来的三根香,“来,同桌,提前祭奠一下咱俩养了好几个月,但即将死去的小火苗。”   梁靖川靠着墙翘着腿,偏过头时,转笔的手微微一顿,“什么玩意儿?”   “你知道q-q坚持聊天可以养火苗吗?”许昭意一本正经地凝视着他,“我觉得跟你同桌这么久,多少是有些情分的,所以咱俩也有友谊的小火花。”   梁靖川无动于衷。   她这口吻怎么听都像是在铺垫,不出意外的话,后面会紧跟着个转折。   果不其然,许昭意敛回笑意,“但是,很快就要期末了。”   她将课桌拉开一条缝,态度很坚决,“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小火苗,估计又要因为考试成绩熄灭了。”   “你这是对自己成绩不自信?还搞分桌那一套。”梁靖川晃了眼桌子之间那条缝儿,不爽地笑了声。   “我这是提醒你,认清我们之间的竞争关系。”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考场如战场,严格意义来说,你是我的敌人。”   “……”   看这势头,出成绩后许昭意要是不如意,分桌怕是要升级成绝交了。   梁靖川怀疑“感情是要循序渐进”的论点并不靠谱。   他承受不了公布成绩后,进度条再次清零的打击。   许昭意低头继续写卷子,总觉得梁靖川的视线如影随形,有些不自在。但她没按套路出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怎么,看到这一幕,你是不是觉得很感动?”   梁靖川低着眸,手臂闲散地搭在桌面上,看她继续表演。   “你的同桌小许同学,刚与病魔顽强斗争,又要专注复习备考,与黑恶势力对抗,”许昭意不负他望,骄傲得像只小孔雀,轻着声眉飞色舞道,“这是怎样的拼搏精神啊!”   梁靖川微微一哂,往后靠时长腿一撂,姿态懒散,“精神不精神我没看出来,不过戏精我看出来了。”   不等她反唇相讥,他忽然倾身靠近她,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许昭意后背笔直地僵硬了。   她声音全卡在喉管里,那股活蹦乱跳的精神劲儿,似乎都被他顺手的动作惊没了。   “好利索了?”梁靖川湛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嗓音格外勾耳,“这么伶牙俐齿,嗯?”   “闭嘴吧您,”许昭意蹭地拍掉他的手,拖着座椅挪了挪,“梁靖川你别老做这种、这种不正经的事行不行?”   “那你喜欢我怎么做?”梁靖川挑挑眉,从善如流。   “我喜欢你离我远——”许昭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踹了他一下,“又占我便宜?”   她是真没想到他这人,随便说句话都能这么下三路,让人浮想联翩。   -   本来以为班级聚餐是去吃烤鱼烤肉,或者海底捞之类的,结果老徐带着大家直奔私房菜。   四合院外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拨开了浓重的夜色。翠屏胡同本身就是寸土寸金的地段,私密性和服务性都没得挑。修葺完善的小院放着不少古屋,猛一看还以为是文化保护单位,挺有格调的销金之地。就是消费价格可能并不美妙。   许昭意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梁靖川偏头。   “我就是在想,”许昭意扯了下他的袖子,“吃完这顿,我会不会被老徐押在这儿洗盘子?”   梁靖川愣了愣,有点好笑,“你整天在想什么?当然不会。”   “那就只能押你了。”许昭意晃了他一眼,喃喃自语完就心安理得地踏进院子里。   “……”   赵观良啧了声,同样忍不住质疑,“说真的,老徐穿得那么朴素,天天捧着个又土又丑的破杯子,看着就挺抠门。没想到真敢下血本,班主任那点奖金不够吧?”   “庸俗,以貌取人要不得,”宋野凑过去,勾着赵观良肩膀,叭叭地一顿科普,“老徐家财万贯,自己家里就三进四合院,有跑车的好吧?”   “扯呢吧?他今天还骑着辆破自行车。”小胖子何帆难以置信,唇角的肉都在抖,“不对,他天天骑着自行车。”   “真事儿。老徐儿子也特出息,哈佛mba华尔街精英。要不他也不会天天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垃圾的一届’。”徐洋清朗地笑了笑,“不信你们问川哥,老徐好像还跟他一个别墅区。”   梁靖川眼皮都没掀,懒懒散散地应了声。   许昭意略微诧异。   二十班学生默默地扭过头,朝后面的清风瘦骨的老徐,行了个注目礼。   “怎么了?”老徐推了推眼镜,抱着他泡着枸杞的小水杯,一路小跑过来。   “没事儿老师,我们唱歌呢。”宋野左手勾着赵观良,右手搭着徐洋,清了清嗓子,“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跟着个胖蛤-蟆。”   身后的小胖子何帆先怒了,“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抽你。”   宋野“嗷”地一声,改了口,“说错了,是背诗、背诗——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擒苍。”   “宋野你今日命丧于此。”赵观良和徐洋捏了捏拳头。   一路嘻哈打闹,饭局没开始气氛就热烈起来。   酒一上桌,体委先倒了个满杯,“意姐,不管您能不能喝酒,这杯我得先敬你。”   没料到会被点名,许昭意抬眸。   “不止为了运动会救急,主要为了你。”体委端起酒杯,“我真没见过哪个姑娘在长得漂亮、学习好的情况下,还能在体育舞蹈打架一系列碾压别人,你的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了我。”   这彩虹屁听着很爽,但“为了你”这句,怎么就那么像表白?   一桌人陷入沉寂,像看烈士一样地看着体委。   后者挠了挠头,忽然反应过来,忙着摆手惊恐地看向梁靖川,“不不不,我不是跟您抢啊。我就是想说——就是想说,我从小到大还真没这么佩服过一个女的,意姐绝对是头一位。”   “我没怎么沾过酒,不过这一杯,我陪你喝。”许昭意微微笑了笑,也没拿乔,很干脆地倒了一杯,“也借着这杯酒敬你们,不管打篮球替我出气,还是后来护着我,还有——”   她略微顿了顿,视线短暂地掠过梁靖川,飞快地切了话题,“我都记着呢,我在这里的几个月很开心。”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无声地勾了勾唇,倒也没拦她这一杯。   饭局上的人都很动容,一学期的相处,有目共睹。   酒杯撞在一起。   “那我得敬川哥,您真的跟我想得不一样,”小胖子何帆酒杯又被满上,“本来大家挺怕你的——当然现在我也有点怕,不过感谢您运动会解围。”   “我觉得你窝心话说早了,梁老板当时指不定为着谁。”赵观良啧了声,忍不住拆台。   周遭传来一阵哄笑。   “光喝酒多没劲?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宋野抽过一打指令牌,“我看这边好像还有ktv和私人影院。”   每逢饭局必有酒,每逢喝酒必有转酒瓶、真心话大冒险一类的庸俗游戏。高中男生大多都能喝,老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嘱咐了句也没管。许昭意手气还算不错,基本上轮不到她,抽中她的时候桌上都中过一圈。   大冒险内容也老套得很,向左手边第一位真情告白一分钟。   许昭意晃了眼手写告白卡片:   “川哥的脸不是脸,是芳心纵火的加冕;   川哥的腰不是腰,是**夺命刮骨刀;   川哥的腿不是腿,是莱茵河畔的春水;   ……”   这告白小论文真他妈对仗工整、韵脚分明,一看就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最主要是——卡片是早就写好的,怎么推测出是她中的?   许昭意不用猜都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宋野你过来,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是不是又你写的?是不是又憋着坏想馊主意呢?”   “意姐冷静点。”宋野被打出条件反射,爬起来边跑边矢口否认,“怎么一有坏事就想到我呢,这样不好。”   “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许昭意微笑着挽了挽袖子,“你的头也可以不是头,是巴塞罗那的足球。”   “欸,愿赌服输啊,玩不起就要喝酒。”赵观良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   “点到为止,”梁靖川漫不经心地挪走许昭意的酒杯,“她不能喝酒。”   他话说得很淡,甚至轻描淡写,但酒桌上没人再继续调侃,许昭意面前的酒被换成了易拉罐装的饮料。   饭桌上重新热络起来。   快散场时,有几个男生喝高了,徐洋拿着花名册清人数,安排人几个一组安全送回去。   许昭意撑着下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困了?”梁靖川撑着她身后的椅背俯身,低了低嗓音。   许昭意敷衍地嗯了声,不想挪动。   徐洋眼尖,晃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许妹喝的是饮料吧,我怎么看着像醉了?”   梁靖川微微蹙眉。   他拿起易拉罐转了转,扫了眼上面的日语,再晃了眼桌上空掉的四五个罐子,眉心突突地跳,“赵观良你没看到上面有酒精度数?”   47%vol。   比威士忌都要烈,但是味道甜,才容易贪杯。   赵观良“我操”了下,“我这可真不是故意的,包装挺粉红少女心,挺像饮料啊。”   “意意,我们得回去了。”同宿舍的女生过来叫她,许昭意闷声说了句什么,抱着椅子不肯撒手。   “她喝醉了?”舍友愕然。   “这就说来话长了,失误失误。”赵观良干笑了两声。   梁靖川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单膝蹲在许昭意面前,“该回去了,等到了车上再睡?”   “可是好困啊,我不想走路。”许昭意揉了揉眼睛,再次搂紧了椅子。   梁靖川拿她没辙,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把椅子一并搬走拉倒,她忽然朝他伸出双手,像是在索要一个拥抱。   梁靖川身形微顿。   “你要背着昭昭走吗?”许昭意小声说,声音清软得像是在撒娇,“昭昭不想走路。”   梁靖川深邃的眼眸暗色沉降下来,“好。”   他转头看了眼她舍友,淡声道,“你先走吧,我送她回去,让钟婷等着她回去。”   舍友犹豫了下,看到号码真的拨给了钟婷,这才安心走人。   许昭意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地趴在他的后背上,心满意足地搂住他。她缩了缩小脑袋,把脸埋在了他的肩颈间。   “我们回家吧?”   梁靖川心底似乎有一角情绪塌陷,软得一塌糊涂。   许昭意其实很老实,不哭不闹、不撒酒疯,甚至吐字都很清晰,除了逻辑思路似乎有点奇怪。不得不说,醉酒后的她真的十分特别。   特别的可爱。   如果她没仗着不省人事就随便撩-拨勾引,并且未来可能不负责的话,那就更可爱了。   这一路上,她就没停过手。   “好软啊。”许昭意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很惊喜,在他颈肩处轻轻蹭了蹭,嘴里还念念有词,“比我想象中的软欸。”   “你别乱动。”梁靖川腾不出手制止她,微微叹了口气。   “为什么?”许昭意迷惑地抬眸,下巴担在他的肩膀上,“为什么不可以?”   她对他说的话,倒是比往常多了许多。   梁靖川没回答她莫名其妙的问题,只是问她,“许昭意,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当然知道啊,你不要告诉别人哦。”许昭意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兴奋地挥了挥,“我是卖女孩的小火柴。”   “……”   醉酒后她的思路过于离谱。   大约是他的沉默让她意识到说错话了,许昭意改口道,“不对,昭昭不是人贩子,昭昭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女孩。”   她兴高采烈地一举手臂,“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   还是很离谱。   梁靖川感到十分无力,在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时,他顺着她的思路问了句,“那你这是在擦火柴吗,小女孩?”   “对哦,你是我的小火柴,”许昭意趴在他肩头,歪了歪脑袋,“我可以开始许愿了吗,火柴先生?”   梁靖川沉默了。   “怎么没反应啊?再点一根吗?”许昭意喃喃自语,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条一路下划,落在了他的喉结上,指腹轻轻勾了下。   很轻,也很痒。   梁靖川身形微顿,喉结上下微滚,嗓音哑得厉害,在夜色晕染下带着不自知的危险。   “你不知道男人的喉结不能乱摸的吗?”   没有小女孩,也没有火柴,但她已经成功把他点燃。 . 第43章 巴赫旧约   难以言说的氛围在夜色中游荡, 微妙与暧昧丛生, 淡淡的, 却又格外汹涌。( 小 说)   可惜许昭意很不清醒,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她搂紧了他的脖颈, 头枕在他的肩上滚了滚,重复着他的话, 费解又茫然,“男人的喉结不能乱——”小声疑惑道,“可是女的也没有喉结啊?”   温热的呼吸凌迟着他, 梁靖川被许昭意折磨得发疯。   “……你别说话了。”他顿住了脚步, 站在原地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睛, 嗓音里透着点燥。   许昭意哦了声,往他肩颈间埋了埋脑袋, 似乎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昭昭了?”   她的声音低了低, 脑袋继续往他身上埋,“你觉得昭昭烦,你嫌昭昭吵。”   即使逻辑乱得一塌糊涂,也没影响她伶牙俐齿。   “没有,”梁靖川啼笑皆非,深觉自己不该跟她较真, “我没这个意思, 怕你累到了成吗, 小祖宗?”   灯笼的红晕拨开浓重的夜色, 翠屏胡同只能步行来去,他背着她平稳地往外走。胡同口附近是聿公馆,盛开着大片的玫瑰,微风从巷口拂面而来,捎带着热意和淡淡的幽香。   才乖巧了一小会儿的许昭意,不安地挪动了下,抬起脸颊,“你放我下来。”   “怎么了?”   许昭意没回答,只是扯了扯他的衣领,重复着“我要下来”。   很醉酒的人很难讲通道理,梁靖川没奈何,轻轻将她放下来。   许昭意刚一站稳,就朝着花圃小跑过去,晃晃悠悠又迫不及待。及踝的裙摆随风卷起,在脚边摇曳生姿。   “你慢点,别跑。”梁靖川紧随其后,见她伸手去折玫瑰,眼疾手快地去拦,“小心!”   差点没拉住她。   梁靖川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手腕,拢到了身前,“说了让你别乱动,扎手。”   “你干嘛啊?”许昭意还在试图挣扎,“我要玫瑰花!”   刚出了巷口的赵观良,被眼前这一幕炸得不轻,“小仙女醉酒还挺特立独行,这是表演‘采花大盗’?”   疯了疯了。   “帮个忙,”梁靖川一手捉着许昭意手腕,一手抽出张卡撂过去,“你进去赔钱,密码6个0。”   赵观良眼睛都瞪圆了,看着梁靖川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小仙女不清醒,把你也给传染上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梁靖川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眼风都没掠过他。   好嘛,疯了两个。   “想要哪朵?”梁靖川低眸温声问她,近乎诱哄,“我给你摘好不好?”   “我要自己摘。”许昭意不领情,语气生硬地回绝,情绪还有些低落。   他没松手。   她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僵持不到半分钟,梁靖川让步。他松掉手劲的同时,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小心点,就准摘一朵,其他的我来。”   “我知道了。”许昭意心满意足地翘了翘唇角,伸手去折半开半掩的那朵。是香槟色的朱丽叶玫瑰,花心泛着杏色,古典淡雅,幽微的香气沁人心脾。   下一秒,她将那朵玫瑰递给他。   “送给我吗?”梁靖川稍怔,意外地接过来。   “你喜欢吗?”许昭意微扬起脸颊,睫毛微微一眨,折入眼底的光像是熠熠生辉的碎芒。   “喜欢。”梁靖川哑然失笑,湛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但更喜欢你。”   她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撩人却不自知,即使是在醉酒的时候。   可爱到犯规了。   “我去,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以后千万别找我。”赵观良回来时,笑着骂了句,“你俩摘花,花前月下,我感觉人家把我当成神经病。”   这边司机都等了有一会儿了,许昭意终于消停,被梁靖川单手捞起,跟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抱进了车里。   不过那片玫瑰花被糟蹋了一小片,几乎被薅没了。   车门闭合前,横过来一只手。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赵观良手臂搭在车门上,就卡在那儿动也不动。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底漾着点情绪,很不耐的。   “我得提醒您,小仙女可未成年,”赵观良不在乎,调侃的语气意味深长,“咱俩是哥们啊,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上《今日说法》吧?”   “滚。”梁靖川懒得搭理,上下嘴唇一碰,撂上了车门。   刚被放下来的许昭意,逡巡了一圈,不乐意地坐在后座跺脚,像奄奄一息的蝴蝶似的扑腾了两下,“你为什么不背我了?我不要坐在这里。”   难得她热情,可惜她今天说的话,只适合编成《十万个为什么》。   “那你还想坐哪儿?”梁靖川按了按太阳穴,好笑地看着她无理取闹,“坐我腿上?”   “可以吗?”许昭意眸色亮了亮,当真去勾他的脖颈,就往他身上蹭,“真的可以吗?”   “……”梁靖川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挣扎,“你先松手,老实坐会儿。”   话音一落,许昭意勾着他脖颈的手却忽然收拢。   惯性猝不及防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的唇印在了他的颈间。在他微微僵住时,她的齿关轻咬了下他的喉结,酥麻感瞬间透骨,向四肢百骸蔓延。   梁靖川撑在她身侧的手,卡着软座收紧。   他心底紧绷的弦忽然断了,那点不可言说的念头,无声无息往上窜,压着浓烈的侵占意味,将最后的清明蚕食殆尽。   直如星火,疾疾燎原。   梁靖川锁着许昭意的腕骨,将她扯下来,牢牢按在了后座。她似乎不适应,稍微从他禁锢中抽了抽手,结果被他攥得更紧。   “这可是你自找的。”他敛了敛视线,嗓音有些哑。   许昭意也没挣开他。   就在他打算俯身时,她侧了侧身,面颊贴着他的手,像只小猫似的蜷缩了下身体,靠着软座困顿的闭上了眼睛。   像是折腾累了,想睡了。   “许昭意?”梁靖川微微蹙眉,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难以置信。   没有回应。   “真睡了?”梁靖川不死心,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逼仄而昏暗的空间里,格外安静,细微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依稀能听到她的呼吸,平稳而匀称。   “操。”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看着她,忍不住低骂了声,无力又挫败。   她不清醒。   她没成年。   梁靖川提醒自己做个人。   刚撩起来的念头被一点点硬压下去,他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低哑的嗓音透着点无可奈何,“昭昭,第二次了。”   再正人君子,他也不可能每次都点到为止。   -   宿醉的感觉十分糟糕。   许昭意醒来时,整个人坠了铅似的昏沉,喉管里火烧火燎,干得厉害,也疼得厉害。她按了按太阳穴,靠着床头枯坐了许久,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   她喝断片了。   这其实并不算糟糕,真正糟糕的是,她身上还盖着一件外套,很眼熟的外套。   许昭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恍神间,虚掩的房门外,敲门声和说话声同时响起。   “砰砰砰——”   “终于舍得醒了?”钟婷已经懒懒幽幽地靠在门框边,“这可都快晌午了,你再睡午饭都要错过了。”   许昭意微抿了下唇,拎起身上的外套,也没兜圈子,“这个是……怎么回事?”   “不会吧,”钟婷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啧了声,“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许昭意忍辱负重地嗯了声。   “这么精彩的一晚都能忘,你可真是人才,”钟婷一听就乐了,笑够了才解释道,“你昨晚到家后被吵醒了,然后就抱着大佬死活不撒手。总不可能真让人睡这里吧?最后大佬又拿你没辙,就把外套撂这里了。”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又举起掉落的创可贴,笑得很勉强,“那我的手怎么回事?”   “这也得问你啊,昨晚心血来潮表演‘采花大盗’。看到桌上那一堆玫瑰花了吗?”钟婷伸手指了下她的书桌,“你拉着大佬采的。”   书桌上放置着一打凌乱的花枝,或含苞待放,或娇嫩欲滴,枝叶上甚至还挂着露水,唯独底下的茎断得很不美观。   确实是掐断的。   许昭意笑不出来了。   “我听你们班赵观良说,聿公馆前的玫瑰花,都快被你薅没了。”钟婷笑眯眯地补了一刀,“大佬拉不住你,还花钱赔偿了整条花巷。”   “……不必说了。”许昭意缓缓地躺了回去,像条失去生命力的咸鱼,“我可能只是没睡醒。”   “你要不要拿那把玫瑰,用刺扎下自己,清醒清醒?”钟婷靠着门框毫不留神地嘲笑,“我可以无偿扮演容嬷嬷。”   “滚!”许昭意成功被刺激到,抄起抱枕狠狠砸过去,然后拉着薄毯盖住了脸,一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生无可恋状。   简直是见了鬼了,她醉酒的时候顺带疯了吗?   正郁闷间,钟婷突然伸手去扯她的被子,“欸,意意,快起来。”   “起开,别烦我!”许昭意抱着被子扑腾了两下,声音哽咽了,不愿面对现实,“让我就此长眠算了。”   钟婷没搭腔,一道微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意意,怎么了?”   许昭意稍怔,视线触及钟婷身后的人影,几乎是瞬间满血复活,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抱她,“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女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换了偏好的旗袍,气质内敛淑娴。她低了低视线,面容淡静温和,“今早刚到,处理一点事情。你多大了,像什么话?”   许昭意不想撒手,听到“处理事情”四个字,闷闷地问道,“又是很快要走吗?”   “不走了,今年陪你过生日。”钟女士眸底细微的情绪淡淡的,不着痕迹。   “真的吗?”许昭意抬眸。她心底那点小雀跃藏都藏不住,惊喜都快溢出来了。   “当然。”钟女士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快起来换衣服,这都几点了?”   照理说,肯尼亚的拍摄任务还未结束,钟女士不可能撂下团队,不过许昭意的一切困惑都被欣喜冲淡了。   可惜喜悦就维持了短暂一天。   一想到返校,许昭意就头皮发麻。晚自习拖到最后一秒,她才踩着铃声进来,安安静静地坐下,视线都不敢往旁边掠。   如坐针毡。   难得今天梁靖川做个人,她不说话,他也没拿这件事调侃她。   许昭意心不在焉地翻着历史课本,悲凉地想老子的“无为而治”还是有道理的。就比如说喝酒断片了,她就该顺其自然,把这些丢人现眼的行为忘干净。   她恨不能掐死问钟婷的自己。   前排宋野奋笔疾书了会儿,甩了甩手,扭头借作业,“川哥,试卷借我抄抄吧。”   “你自己翻。”梁靖川冷淡地应了声,头也不抬。   “谢谢爸爸!”宋野抽走试卷,扫到他的立起来的校服衣领,忍不住多瞟了几眼,瞪圆了眼睛,“川哥,你脖子那块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他眼尖,实在是闷热的大夏天,梁靖川还把校服衣领立起来,太欲盖弥彰了。   梁靖川懒洋洋地靠着墙壁,晃了眼身侧的许昭意,面不改色道,“蚊子咬的。”   许昭意后背微僵,从头到脚像尊雕像似的绷紧了。   宋野啧了声,显然不信。但快收作业了,他也不敢逮着人八卦,对照着卷子继续编答案。   哪家野蚊子咬人,还能咬出齿痕的?   许昭意其实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嗡地一声,微红从脸颊烧到耳垂。 . 第44章 青柠野格   不自觉的,许昭意脑袋越埋越低,几乎要磕进桌子里。她低头时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还有细碎发丝掩映下微红的耳垂。   梁靖川偏头睨了她一眼。   视线才落过来,许昭意飞快地回眸,警觉得像只竖着耳朵聆听敌情的兔子。   大眼瞪小眼。   “我昨天、昨天,那什么,”大约受不了此刻的氛围,僵持不过几秒,许昭意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正就是那什么,你?”   她声音低到快听不清了。   “其实也没什么,”梁靖川挑挑眉,轻描淡写道,“你昨天就是话多了点,抱着椅子死活不肯走路,让我背了你一段。”   “这样啊。”许昭意略微松了口气,心里安定了许多。   还行,还能接受,还不算太荒唐。   “当然不是,”梁靖川深邃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了眼她,朝她微微倾身,压低嗓音似笑非笑道,“后来你亲了我一口,咬了我一下。”   许昭意觉得难以置信。   “临走的时候,动手扒我衣服。”梁靖川勾了勾唇,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补充。   许昭意开始怀疑人生。   “还——”   “等等,”在遭受更大打击之前,许昭意及时叫停,凉凉地抬眸,“说吧梁同学,你喜欢被打成失忆,还是被杀人灭口?我现在就满足你。”   见她信以为真,梁靖川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撂下了课本,半垂着视线,低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许昭意莫名其妙,眸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气不打一处来,“你神经病吧梁靖川。”   先前掀起的心悸、暧昧、尴尬都像是错觉,一切微妙的情绪都被他笑没了。   前排宋野已经几笔划拉完选择题,为难地转回来,话说得很委婉,“意姐,卷子给我看看呗,川哥这字写的,我等凡夫俗子真欣赏不了。”   说完他就顿住了,视线在两人间逡巡了几个来回,“欸,你俩咋了?川哥你笑什么?意姐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被人戳穿的羞恼掀起燥意,许昭意闭了下眼睛,而后对着宋野微微一笑,“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   “啊?”话有点没头没脑,听得宋野一头雾水。   “这话的意思是,干卿何事。”许昭意温温柔柔地解释完,面色骤然冷下来,“趁着我不想骂人,滚!”   无辜踩雷的宋野一脸懵逼,委屈地转回去,跟赵观良窃窃私语,“不是,他俩啥情况啊,城门失火,我是那条鱼?”   “想开点,他俩不按套路出牌,”赵观良习以为常,“上次他俩去图书馆,我还以为是约会圣地新情-趣呢,结果这两位跟陌生人似的复习了一天,全程坐怀不乱。”他啧了声,“要是在论坛开赌贴猜他俩想法,保准你输到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眼见着他肩膀还抖个没完,许昭意气得想骂脏话。   刚偏了下头,炫迈的嗓门响彻整条走廊,唠叨个没完,“这才刚返校,又炸锅了?整栋教学楼就你们楼层最吵!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再不收心是想被送回初中回炉重造吗……”   许昭意忍了又忍,才面无表情地敛回视线继续读题,书页翻的哗啦啦响,眼不见心不烦。   “行了,逗你的。”梁靖川靠着墙,嗓音低低沉沉的,很漫不经心,但莫名让人觉出温柔来,“而且我被占便宜,你生什么气?”   前半句才安抚下来的情绪,又被他后半句一点点撩起来。   许昭意完全懒得搭腔。   平心而论,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现在就想动手掐死他。   -   即将考试,学期的最后几天都在系统复习,他也没招惹她,两人相安无事。期末考试前夕,全校都在清理教室,布置考场,整个校园热闹非凡。许昭意和梁靖川被分到高二教学楼贴考号。   钟婷拎着包找过来的时候,她分神看了眼,“你今天不是要去看林辰演唱会,没时间跟我一块吗?”   临考试作死是钟婷的惯例。不过她成绩虽然不拔尖,也一直稳定偏上,许昭意又拉不住她,索性随她去。   “哦,我不小心把门票丢了。”钟婷笑吟吟解释道。   “票丢了你还很高兴?”许昭意略微诧异。   “那不是,我有别的开心事。”钟婷摆摆手,不胜娇羞地捂了下脸,“可能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天,我今天居然又遇见那小哥哥了,还成功留了联系方式。”   “您可真成,见了两面话都没几句,就想以身相许了。”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摇头,“你不怕对方是个海王?”   “我不管,不心动不恋爱的高中是不完整的,你以后肯定后悔。”钟婷一本正经地说着歪理,“而且如果得不到他,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你得到他,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许昭意不以为意地嗤她,贴完最后一张。   “你会不会说话?”隔着桌子,钟婷都想伸手抽她,“赶紧收拾完,我们一块回家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梁靖川,忽然抬起视线,“演唱会还想去吗?”   “嗯?”钟婷稍怔。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不被无视的一天,上次医务室她都给无意识的狗粮虐到心肌梗塞了。   “他是我朋友公司的艺人,我打声招呼,让他给你安排内场vip。”手机在掌心调转了个方向,梁靖川淡声道,“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在后台看到他。”   “真的吗?真的吗!”钟婷闻言眼睛都亮了,激动得差点化身尖叫鸡,“您可真是凌风出尘风流倜傥文质彬彬仪表堂堂温润如玉气宇轩昂啊。”   气不带喘地恭维完,她还不忘画龙点睛地加上句,“谢谢姐夫。”   姐夫?   许昭意差点被这称呼呛死,抬眸时皮笑肉不笑,“钟婷,我还在旁边喘气呢。”   显然这句“姐夫”很有效用,梁靖川眉眼间的凌厉和不耐缓了下来,“招呼我已经打过了,你到西侧门会有人接你。”   钟婷完全不在乎许昭意的死亡凝视,将塑料姐妹情发扬光大,在线“卖姐求荣”,“我姐最近有惊喜,心情特别好,我看好你啊,姐夫!”   “不是,”许昭意被无视地彻底,好气又好笑,“我就这么廉价吗?”   她居然只值一张演唱会门票。   出了校门,直到钟婷没影了,许昭意还是觉得不爽,愤愤不平地指控道,“你还挺会讨人开心啊。”   “没想讨她开心。”梁靖川眸色微微一哂,不太在意,“我只是觉得吵,不想被打扰。”   “那正好,我就不讨人嫌了,”许昭意摆摆手就想作别,“明天考场见。”   才刚旋开身,她的手肘就被牢牢扣住。   “走什么?我不喜欢别人打扰的是我们,”梁靖川扯着她的手肘,懒懒散散地拽到身前,“是你和我。”   许昭意稍怔。   夏日蝉鸣聒耳,落日余晖穿过葱茏的枝叶缝隙,在两人身上、面颊上落下光影斑驳的痕迹。   微风在此处停息。   “少来,我不吃这一套。”许昭意不动声色地敛眸,轻轻推开他,“而且咱俩非得怵在校门口,表演言情小剧场吗?”   梁靖川不置可否,勾起唇角笑了笑,朝靠在路边的车子招招手,“你要回家吗?送你吧。”   “不回,我得去趟画展。”许昭意想说不麻烦了。   不过梁靖川已经拉开了车门,替她拎过背包,“走吧,怎么今天想到去看画展?”   “成。”许昭意也洒脱,简单的解释了两句,“送人的礼物,不好让画展送到家。而且给我打了好久电话了,平时在学校又去不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少有的平静时刻。   “许昭意。”梁靖川忽然叫她。   “嗯?”   她刚一抬眸,手机忽然在背包里震动。许昭意看了梁靖川一眼,说了句“不好意思”。   沈嘉彦的电话。   接通的瞬间,对面连问候都省了,先抱怨了一长串,“许昭意你人呢?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去你教室等到现在,又没堵到。”   “惊喜你大爷!今下午整理考场贴考号,我根本没回教室,我都快到精品廊了。”许昭意无动于衷地听完,快无语了,“来之前不能打个招呼?你真当自己皇帝微服私访,这么爱突击到访?”   沈嘉彦没当回事,要了个地址,三两句话把这事翻篇,挂断了电话。   “这人谁啊?”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我儿子,不是,我发小,”许昭意没当回事儿,习惯性脱口而出,“不用管他,反正就是一傻逼。”   梁靖川应了声,嗓音低低的,周身笼罩着种冷淡的感觉。   许昭意微讶,不知道哪儿招惹到他,“你要是有急事,放下我就行,不用等我了。”   “没事。”梁靖川敛了敛眉,懒懒散散地靠着后座,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他没多少情绪波动,就是莫名有些燥。类似于丧尸游戏里,刚劫杀一个,又来一个的感觉。   不得清净。   -   画展在精品廊附近,极负盛誉的购物廊里汇聚着各种名店,透明坠地的玻璃窗光影浮动,折出来的色彩有一种奇异的效果。外面的喧闹和画展里的安静形成强烈的反差。本来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被沈嘉彦一搅和,两人又在附近闲逛了会儿,直到沈嘉彦终于把电话打来。   梁靖川在里面等她,许昭意出去接电话。   “我在附近呢,你现在直接往右,走到底有家versace,再往北折一下……”许昭意话刚说了几句,对面突然没了动静。   没电了。   只有不到百米的路,该说的她其实都说完了,正常人爬也该爬过来了。可惜她这位发小是个路痴,许昭意在原地等了足足十分钟,也没见到人影,心说还不如直接折回去充电。   刚一旋身,周遭忽然传来低呼声,小范围地骚动起来。   许昭意回眸。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映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一地的纸醉金迷。外面数百只装着玫瑰的透明氢气球,忽然在身后放飞。喷泉高矮不一的水柱恰到好处的冲起,晶莹剔透的水珠渺渺落落。巨大的led屏切掉了广告,开始滚动字幕:   【我跨过千山万水,穿过茫茫人海,只为在人群中拥抱你。只因纵使洞察万千,也抵不上与你对望的一眼。】   今晚是有人表白吗?   周围有人低呼浪漫,有人在寻觅今晚的主角,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附近。led屏上的字还在变换,就是跟表白情话不太搭边,甚至有些沙雕:   【可万万没想到,紧要关头你的朋友我迷路了。你在哪儿?借个充电宝给我回电话……】   许昭意觉得不太对劲。   像是在印证她不好的预感,广播里的女声声情并茂,同时清晰地传来:“下面播报一通寻人启事——昭昭小朋友在吗?昭昭小朋友在吗?您的爸爸在二楼服务区等你。”   操。   神他妈的昭昭小朋友,神他妈的寻人启事!   许昭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这出沙雕剧的主角。   这应该是临时想的主意,但的确符合沈嘉彦的作派。   从小她这位发小就过得跟只孔雀似的,特喜欢折腾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的人生准则就是怎么张扬怎么来,怎么嚣张怎么搞,从来没有奉行过“低调”俩字。   刚认识沈嘉彦那会儿,许昭意觉得这就是家里被养坏了的小孩,性格恶劣、为非作歹,标准二世祖。认识久了她就发现自己错了,沈嘉彦其实挺单纯的,用一个词就能概括。   他就是一傻逼。   led屏和广播还不算什么,主要是鲜花告白气球不知道玩得哪一出,上面的土味情话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你愿意入我家祖坟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离开我。”   “你是心,你是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   身侧还有人窃窃私语,“居然是寻人启事欸,我刚刚还以为有人要表白呢。”、“地主的傻儿子没地方烧钱吗?寻个人租led屏,今晚太魔幻了。”   许昭意脑袋嗡嗡的,只想远离这些智障玩意儿,朝服务区一路跑过去。   沈嘉彦闲散地瘫在沙发上,没多少坐相,跟个少爷似的候在服务区。   他眉眼清俊,侧脸线条利落、棱角分明,生了一副干净清冽的长相,不过那双桃花眼内勾外翘,总让人有深情的错觉。   她一推门,他似有所察地抬眸。   “拉风吗朋友?”沈嘉彦挑挑眉,“我的创意很不错吧?”   这邀功似的口吻,听得许昭意脑仁都疼。   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维持着仅剩的平静和友善,朝他招招手,“沈嘉彦你过来。”   “怎么了?”沈嘉彦日常觉不出危险,懒洋洋地起身,“我迷路了,没报警都能找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机智、特可靠、特聪明?”   “聪明,您的确很聪明,”许昭意附和了几句,面容温和,甚至带着微笑。直到沈嘉彦靠近,她刷地变了脸色,“聪明你大爷!我今天就手刃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她右手疾然掠过,手臂死死卡着沈嘉彦的脖颈,这手干净利落也够狠。   “还愿意入你家祖坟吗?我现在就让你先入祖坟!”许昭意掐死他的心都有,“我是手机没电,又不是失他妈踪!总共不到一百米,你废物吗还有脸迷路?搞那么大动静是想死吗?”   沈嘉彦只是笑,倒也没躲没还手,从“老大我错了”一路喊到“祖宗饶命”,最后还硬生生挨了下。   “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沈嘉彦伸手想要来个拥抱,“久别重逢,还是跟老大你,怎么能这么没趣。”   还没碰到她,他忽然落了空。   肩上有人一揽,许昭意硬是被这股力道带着后退了几步,磕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这就是你近几天的惊喜?”梁靖川卡着她肩膀,嗓音压在她耳畔,低沉的、不爽的,满是敌意。   他平日里散漫和缓的好脾性,像是被一把锉刀磨到毛毛躁躁,话里话外都是刺。 . 第45章 先撩者贱   对面沈嘉彦笑意尚未收敛,就肉眼可见地凝固在面上。他那双深邃漂亮的桃花眼,自下而上打量过梁靖川,微冷的视线落在他揽着许昭意的手上,眸底漾着些不快。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硝-烟味迅速弥漫,一触即燃。   “惊喜?什么惊喜?”许昭意有些发懵,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梁靖川误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解释了一通,“你先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钟婷说得惊喜不是这个。”   然而没人理会她的话。   “朋友,你谁啊?”沈嘉彦微微眯了下眼,冷笑了声,“我看你对我敌意挺大啊。”   “我是你爸爸。”梁靖川勾唇轻嘲,嗓音里的笑意格外刺耳。他挑衅人的水平实在好,一句话就把仇恨值直接拉到满。   “操。”沈嘉彦低骂了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下连针锋相对的废话都省了,沈嘉彦突然挪移身形,右手刁钻地劈出,直取梁靖川肩膀的位置。劈落时他化掌为拳,强劲又凶狠地砸向他的脸颊。   他身手委实快。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挟着劲风的一拳虽然快,但却在意料之中。梁靖川侧身避开的同时,将许昭意拽向身后,他抬手格挡开袭来的拳头,屈肘结结实实撞上去。   砰——   拳风掠过耳畔,肌肉骨骼相撞的声音十分沉闷。   “把手给我挪开。”沈嘉彦嗓音里的不痛快都要溢出来了。   “你做梦。”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右手还裹着许昭意的腕骨。   他的眸色是沉郁的,薄唇是微抿的,漂亮的下颌线条紧绷,面上淬着丝丝缕缕的冷意,挺不耐的,过分沉郁。   气氛跌到了冰点。   许昭意被拽得趔趄了下,才在梁靖川身后站稳,然后看着眼前一幕头皮发麻。   事实上她并不乐意跟一个物件似的,被这俩人争来争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狗血的言情小剧场,快被烦得没边了。   她知道这两人水平,都是动起手来狠得没边的主儿。这些年沈嘉彦虽然一直追在自己身后喊老大,但他其实只是拿自己当朋友,处处让着,没打算也没真动过手;梁靖川更是不消说,打架根本不留余地。   她就是没想到,以这俩人的心性,居然能跟小孩子似的,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见了鬼的幼稚。   力道和速度相差无几,两人交手之后就能觉察出。刚缓下攻势,沈嘉彦的手掌掠他的喉咙时,梁靖川出手如电,抬手提拳朝他的面门抡过去。   照这架势,怕是要不死不休。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服务区的管理才分了神,这边就动了手,她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的一幕,出声制止,“再胡闹我要叫保安了!”   “行了,别胡闹了。”许昭意同样忍无可忍。   许昭意贴身上前,强行制止这两人的动作,出手干净利落,硬是卸掉了沈嘉彦强劲的拳风,点住了梁靖川顶撞过来的膝盖。   动作的确够帅够拉风,但她制止后的滋味很不好受——   后发的寸劲震得许昭意虎口和膝盖疼,麻意蔓延了半条手臂和小腿。   操,真他妈疼。   这两人下手太狠了。   梁靖川和沈嘉彦身形微僵,几乎同时停下动作,对着许昭意异口同声,“你没事吧?”   “没事你大爷!我给你们俩一人一下试试?”许昭意忍不住想骂人,“你们俩想干嘛?决战校园之巅,争夺全国校霸之首吗?”   许昭意有一万句国骂要脱口而出。她心说招谁惹谁啊,居然为了两个神经病牺牲这么多。   她揉了揉微酸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晃过两人,“要不现在去天台痛痛快快打一架吧,地方空旷,都不用给你俩腾个地儿了。我就坐旁边,给你俩鼓鼓掌。”   这下彻底消停了。   一场闹剧莫名其妙地开始,无声无息地结束。   好不容易缓和了气氛,互相介绍完也算认识了,三个人顺道去吃了火锅。   地儿挑的特有老北京的味儿,一应物件是老的,主色调是暖的,悬顶挂着灯笼和油纸伞。地道的铜锅涮肉,“清水一盏,姜葱二三”,羊肉手切立盘。   许昭意再三交代别闹事,才起身去调蘸酱。   “嘿,朋友,”不知道是想找茬,还是单纯闲不住,沈嘉彦忽然莫名其妙地夸了梁靖川一句,“我看你身手不错啊。”   梁靖川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沈嘉彦翘了翘唇角,手臂搭在桌边,微微倾身,“她跟你提过我的事吗?我算是她发小,打小一块玩,关系特别铁。”   “你?”梁靖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像是看到什么笑话似的,轻落落地突出几个字,“没有,只字未提。”   沈嘉彦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梁靖川对自己有敌意。但他没想到,这人连基本社交礼仪式的敷衍都省了,半点面子也不给。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深邃的桃花眼漾着不明的情绪,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俩关系不怎么样啊,要是跟我在一块,她肯定无话不说。”   “也可能只是因为你不重要,”梁靖川懒洋洋地向后靠去,意态轻慢,“不值一提。”   沈嘉彦被他激得微微皱眉,脸色哐当当直落三千尺,微拢的手掌在桌下紧攥成拳,隐隐能看到手背淡青色的血脉。   妈的,这人可以啊。   是跟他比谁会的成语多吗?   “随便你怎么说,”沈嘉彦不还对方一刀就不痛快,用一种足够平静的语气,把意味不明的话说完,“反正她的篮球是我教的,她上下学是我接的,她从小到大就给我做过饭,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可能没有比我跟她更亲密的人了。”   梁靖川轻扣着桌面的手忽然顿住了,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视线。   沈嘉彦挑了下眉,心说这哥们是不是打算翻脸掀桌,再打一架。   氛围僵硬时,面前多了一份调好的蘸酱。   刚回来的许昭意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你们又在聊什么?”   “没什么,”沈嘉彦这次学乖了,挑起半边嘴唇道,“我就是想给你同桌讲讲,先来后到的故事。”   许昭意:“……”   “先来后到?我只听过先撩者贱。”梁靖川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轻哂,“不过我可以抽时间给你讲讲,后来者居上的故事。”   太找揍了。   三言两语又要把人撩到上火。   “停!”眼看历史又要重演,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你俩有完没完?能不能好好吃饭?好不容易消停会儿,又打算组团去中国成语大会pk吗?”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就算脑残了也不会再心存侥幸,以为一起吃顿饭就能缓和关系。   一顿饭吃得无比坎坷。   许昭意十分怀疑,自己以前并不够了解这两个人,居然能把氛围搞僵到这份上,过完两招还要呛对方两句。现在终于没什么反应了,就冷着脸垂着眼,周身上下笼罩着股难以言说的气场,沉郁的,不耐的,冷淡的。   挺压迫人。   许昭意有生之年是不打算再跟他俩共处一室了。   -   月朗星稀,风疏夜浓。   熬到分开后,时间也折腾到不早了。沈嘉彦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口头检讨了一路。   “我真不是故意的老大,氢气球玫瑰花和喷泉那是附加服务,我就租了个led屏,用了个广播。”沈嘉彦话题越扯越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要是不喜欢玫瑰花,不喜欢氢气球,咱们下回换一种。”   下回?居然还敢想下回。   他是觉得这一连串骚操作和掀起的轩然大波还不够吗?   “行行行,别说了。”许昭意听得脑仁疼,转了话题,“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我周末要复习,下周前两天考试,最近没时间搭理你。”   “我这不是想你吗?”沈嘉彦懒洋洋地把手臂搭在许昭意身上,“反正学校放假早,我可以多待一段时间。”   “有住的地方吗?”   沈嘉彦本来想说不用你操心,但他突然改了口,“没呢,我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你家还有空客房吗?”   空客房的确有,钟女士一回来,许昭意就回家住了。但她一点都不想跟沈嘉彦处在一个屋檐下,太折腾了,他是时时刻刻能让人过的“多姿多彩”。   “一下飞机就过来,那你的行李呢?”许昭意轻嗤,不遗余力地拆穿他的谎言,“跟脑子一起落在飞机场了是吗?”   不等沈嘉彦辩解,她面无表情道,“没地方就滚去睡酒店,没钱就滚去睡长椅。”   “我操,说好不记仇的,你这么绝情啊许小意?”   “你今天不是创意挺多吗?完全可以给无家可归的自己,搞搞创意。”许昭意反唇相讥。   “……”   沈嘉彦不爽了足足半分钟,拨过许昭意的脑袋,“我看你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今下午那人怎么回事儿啊?你是不是跟人家好上了?”   “想太多。”   “我想太多?”沈嘉彦微微眯了下眼,轻笑了声,勾着许昭意脖颈拉近,“我想太多了,那我跟那哥们打起来之前,你着急澄清什么,想太多还怕误会?”   “我是说,新欢随时可以有,”许昭意面不改色地拨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是我旧爱了?”   “……操。”   -   期末考当天,第一考场的氛围很糟糕。   第一考场汇聚着各班名列前茅的同学。他们刚一进考场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然后在未来几场考试中,莫名感觉到不爽——算不上被羞辱,也算不上打击,但的的确确被冒犯到了。   因为他们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俩似乎不满足于成绩拖开距离了,开始在考场在线battle做题时间了。   当晚论坛里就有人愤而开帖了,《整天开帖屠版舞cp的出来看看,是谁说大佬和昭姐关系好的?眼睛不要就他妈捐了吧。》   【zl】我都不想描述情况了,今天第一考场的火-药味超标了,我真信了你们的邪,才会相信他俩有一腿。请问哪来的粉红泡泡?他俩今天的架势恨不能秒杀全场,置对方于死地好吗?   【1l】woc,活的第一考场?   【2l】woc,话说具体点行不行?   【3l】lz,话别说一半,小心逼急了大家把帖子转给大佬,到时候他俩有没有一腿不好说,你得先断腿。   ……   【65l】我替楼主说,今天他俩考场上跟吃了枪子似的,一句话都没跟对方说,完全没有你们描述的运动会相亲相爱。   这还不算什么,可能他俩是无聊,等不到出成绩,非要跟对方在时间上一决高下。理化生考试都是90分钟的题,刚过半这俩人就检查交卷了。   底下一水的nb。   【96l】45l说得太绝对了,数学考试他俩就挺正常的,跟着大家一起交卷的。   【97l】他俩正常?那是因为数学卷不正常好吗!!!   【98l】本来就是做不完啊,今年的题是备课组组长出的,大题出的要多变态有多变态,我同桌第二考场都写不到附加题,时间不够了。   【99l】我第一考场的,也没写完卷子,有被冒犯到。   ……   【195l】所以运动会是谁带的节奏?这分明是死对头好吗?   【327l】弱弱说一句,你区最开始舞的就是死对头,后来拆惊艳cp才违反版规舞bg,这种造谣传出去就是早恋。   许昭意刷到帖子的时候,正泡着牛奶浴生闷气。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她今晚对着聊天框输完了删,删完了再输,反反复复好几次,绞尽脑汁才发送了一条不那么在意、像是随口一问的话:   [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然后过去半个小时了,梁靖川没回复。   理智告诉许昭意不该在意,毕竟他可能没看到,可能有急事,可能心情不好暂时不想回,再说她干嘛那么在意。   可事实是,她现在就是莫名其妙堵得慌,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情绪席卷了全身,也不知道失落个什么劲儿。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反正就是特矫情、特别扭、特神经病,怎么都不如意似的。   烦,很烦。   放假的愉悦分毫不剩,许昭意郁闷地扑腾了两下,牛奶卷着花瓣往外溅,泛起一小片涟漪,在下巴处漾了漾。   她还是觉得委屈,非常、非常委屈。   胡思乱想间,手机滴地想了一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没有字,没有语音,也没有表情包。   是一个定位。 . 第46章 他唇之上   梁靖川其实没看到消息。   暮色四合,车子一路开进西城区,穿过重檐卷棚歇山顶的抬梁式建筑,上面细致地勾绘着彩画,覆盖着绿琉璃瓦和明黄的剪边,金龙和玺。湖水在暮色里静静流淌,像一块上好的天然璞玉。   这个点儿家里很安静。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游戏机在沙发上玩得兴起,听到有动静,警惕又敏锐地关掉了屏幕,装腔作势地拿着书本学习。他偷偷瞄了一眼门厅,稍稍怔住,然后化成了欣喜,“哥,你回来了。”   “嗯。”梁靖川淡淡地应了声,半垂着视线回了房间。   梁博撂下了书,紧跟着他到了门口,似乎很想跟他说什么,最后站在卧室前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收拾东西,眼底的欣喜一点点褪去。   “哥,”在梁靖川准备下楼时,梁博才拽住了他,迟疑了好半晌,“你能不能不走?”   梁靖川微微蹙眉,刚要说什么,梁博攥着他不撒手,似乎很着急,“哥你不该走的,是我们该走的。”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声音低了低,“你是不是……还讨厌我跟妈妈?”   说话间,楼下传来一声断喝,“你还有脸回来?”   梁定远刚进来,手里正拿着文件翻看,锐利的眸子扫过他,嗓音里透着几分威严。他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在看一个做错事的下属。   本来只有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闹不出什么动静,但这时候撞上他父亲,注定不愉快。   梁靖川没搭腔,面色冷淡又平静,拎起行李箱向下走。   “你现在跟我是什么态度!”梁定远脸色瞬间沉下来了。   他那位继母也不知道是真心劝解,还是想煽风点火,温温柔柔地说了句,“靖川难得回来一趟,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话一说完,梁定远彻底被激怒了,捞起手边的杯子掷了过来。   “荒唐!”   梁靖川侧了下身,青花描金茶杯擦着他的脸掠过,在身后摔得支离破碎,滚水溅了一地。   “爸,你们能不能要不这样!”梁博脸上血色全无,着急又气恼地往前一步,“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这本来就是哥哥的家……”   梁靖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指责声、劝解声、砸碎东西的声音全都搅和在一起,被一扇门隔绝得彻底。   朋友正在外面等着,手肘搭在车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见梁靖川面色沉郁地拎着行李箱出来,他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呦,您还真跟家里闹翻了,放假第一天就给赶出来了?”   梁靖川抬手擦了下脸颊上的茶渍,心烦意乱,“你少说两句能死?”   “那你这两天住哪儿?要回阿姨那儿吗?”朋友掐断了香烟,将熄未熄的火星掉落。   “不去。”梁靖川轻嘲,“我妈更能让人不安生。”   “要我说何必呢,反正我觉得阿姨说得对,”朋友笑笑,“梁叔就是那个脾性,你就学个乖服个软,只要老爷子还属意你,谁能跟你争?”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面上没多少情绪,“你今晚非得跟我讲道理当说客是吧?”   “成,您洒脱您牛逼您不稀罕,算哥们我多嘴。”朋友笑骂了句,“换个场子玩总可以吧。”   他一踩油门,车子滑了出去。   荣公馆里乌泱泱的一堆人,都是游手好闲的各种二代,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地下赛车场上两辆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上面观景台在下注、摸牌、玩桌球。梁靖川其实不太想跟这帮人厮混,很烦也很吵,但他这会儿也没想去的地方,任由酒水浇灌了一晚上。   嗡嗡——   隐约间听到手里震动了下,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腾不开手。   朋友就在低矮的茶几旁边,捞起他的手机后低头扫了眼。也没递给他,点了两下,勾唇笑了笑,“垃圾信息,删了。”   梁靖川也没当回事。   -   荣公馆的景致奇绝独到,假山重叠,流水淙淙,环绕着民-国风格建筑的是茂密葱茏的树影。脚下是松软的草地,人工湖里豢养着一尾尾色泽艳丽的锦鲤,不时跃出水面。   许昭意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因为一个连只言片语都没附赠的定位,大晚上跑到这里。   不过见到她时,梁靖川明显怔了下,推开手边的酒杯,拎起外套起身。   “这是谁啊?”有人偏头看了眼,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我朋友。”梁靖川淡声道,微冷的语气阻绝了所有的猜想和调侃,反手关上了包间门。   一切探究的视线和喧杂的声音都隔绝在身后。   长廊里冷气开得十足,各种香水味和花香酒香混杂,飘荡在空气里。许昭意穿得单薄,只有一条及踝的湖蓝色长裙。   她肩上一沉,梁靖川将外套裹在了她身上,在领口处微微一拢。   “你怎么在这里?”他微微蹙眉,“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怎么出来乱跑?”   他担心太过,口吻反而有些疏冷,像是在训斥小孩子。   “不是你给我发的定位吗?”许昭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她觉得他语气太冲,那种郁闷的感觉跟柠檬气泡水似的,发酵得微酸,那点小委屈就跟泡泡似的炸开,她恨不能直接将手机怼在他脸上。   梁靖川蓦地想起之前那条所谓的“垃圾短信”,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也是凑巧,结果刚刚好。   其实来之前,许昭意考虑得清清楚楚,她这人不爱拖泥带水。放在往日里,只要没有想法她就会拒绝得彻底,不给对方留任何念想,这样对谁都好。唯独在梁靖川这儿,她迟疑了。   可能有些人,遇见了就不想错过。她回绝不了,在任何一个方面他都超出了她的预想,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心动多一点,还是欣赏多一点。但就算她对喜欢这种事不确然,也不愿意就此推开他。   但是现在见到他,她又忽然生了怯意。她最近恐怕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这么冲动。   看他有些走神,许昭意也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梁靖川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眸色暗了暗,“第三次了,许昭意。”   没头没脑的一句,许昭意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第三次?”   梁靖川没回答她,湛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攫住她,朝她靠近了一步。   “你干嘛?”许昭意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冷杉的气息凛冽,压制着丝丝缕缕的酒气,覆盖在她身上,侵略性极重。她退一步,他进一步,直到她的后背抵在冰凉的墙面上,无路可退。   “我上次都放过你了。”梁靖川深深地凝视着她,唇角泛起柔软的弧度。   他牵她的手,贴着她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划向尾指的指尖,动作很轻,也很挠人。   “你喝酒了?”许昭意不太自在地偏开脸,心跳得飞快,她其实不太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不太走心,甚至轻佻。   但她并没推开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唤他了一声,然后轻轻抱了上去,“梁靖川。”   梁靖川身形微顿。   他以为这是个关系更进一步的拥抱,甚至想同样伸手拥住她。但许昭意靠在他怀里,垂了垂眼睑,拥抱着他的手忽然上挪,从他身后搭上他的肩。   砰的一声——   许昭意把他按在了墙上。   “你没什么实战经验吧?壁咚是怎么玩的。”许昭意淡淡地看着他。   她其实就是不爽,特看不惯这种调-戏的态度,而且壁咚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很幼稚,上次遇到时就挺想教他做人。   梁靖川偏偏怔住,意料之外的反向壁咚,他似乎被她的举动愉悦到,低着眸轻声笑了笑。   压抑了一晚上的沉郁和烦躁,似乎在此刻一扫而空了。   “许昭意,”他也唤她,几乎原封不动地将她的话还回去,“接吻是这么玩的。”   许昭意其实有点反应不过来。   梁靖川也没给她思考和回绝的余地,他反剪住她的双手,单手拢在她身后,在她微扬起面颊时,压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许昭意大脑轰地一声,突如其来的吻让她大脑空了几秒。   她想挣扎,膝击的动作被他压制住,梁靖川锁着她的腕骨拢得更紧,按着她肩膀撞向对面墙壁。他掐着她的下颌迫她抬头,覆在她唇上辗转,从浅尝辄止到贴得更近。   长廊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经过。昏黄的几盏复古壁灯投下毛茸茸的光圈,将氛围晕染得恰到好处。   猝不及防地撞到后背,磕得许昭意有些疼。她闷哼了声,下意识地张唇,然后被他挑开齿关,缠绕着往里,一下下挑衅着她的上颚,周身冷肃似乎在此刻化为一簇簇烈火。   分不清楚羞得还是恼得,许昭意只觉得从面颊烧到了耳畔。   慌乱无措间,许昭意咬了他一下,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许昭意浑身不自觉地绷紧,后背僵得笔直,被他控得太紧,她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大约是心虚,这下她老实了。   “放松点。”梁靖川低了低眸,眸色都变得深邃。他的嗓音沙哑,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一样,颗粒感分明,带着不自知的危险和性感。   许昭意很想叫停,但他低头重新跟她纠缠在一起。   咔哒一声,身侧的门开了。   朋友带着醉意扯了下领口,懒懒散散地朝外走去,撞见眼前一幕时,酒都醒了大半,“你们——不是,我。”   梁靖川动作顿住的空档,许昭意飞快地偏开了脸,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睛,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朋友连声抱歉,举起双手跟个没事人似的转了回去,“你们继续,继续。”   四周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安静的氛围里透着点微妙的尴尬。   梁靖川没松开她,左手还箍着她的腰身,只是掐着她下巴的手略微松了松。   许昭意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红,眸底潋滟着水光,和折腾后的雾气。她以为终于结束,但他扶住她的脸颊,粗砺的拇指轻轻按了下她的唇珠,从她唇上碾过。   被这种感觉折磨得发疯,她的心尖儿都在颤。   “梁靖川!”许昭意受不了他这样的动作,急急地唤了他一声,避开了他的碰触。   梁靖川唇角微微弯了下,喉结上下滚动。他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带着无意识的迷恋和温柔,低声唤她的名字,“昭昭,你身上好香。” . 第47章 见色忘义   梁靖川说话时,嗓音里浸润着酒气,低沉又性感,点准了声控的死穴。他离她那样近,整个人几乎倾覆在她身上。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明明话说得也没什么特别,但听着实在欲气。   许昭意忽然觉得耳朵发烫。   “你别这样……”她伸手轻轻地推了下他,心跳得飞快,“我要回家了。”   察觉得到她在紧张,梁靖川也没为难她,俯身靠在她肩上,嗓音温温淡淡的,“那你等我会儿,我手机落下了。”   “嗯。”许昭意自觉地点点头,几秒后茫然地眨了下眼。   其实有点见鬼,她总觉得今晚哪里不对,他俩纯洁的同桌关系突然就……反正被下降头了似的,她不止没抗拒没生气,居然还听话地站在原地等他。   也不知道谁疯了。   推门的一瞬间,起哄声和各种探究调侃聚拢过来。   朋友打量过他,笑得意味深长,“呦,我刚让你们继续,居然真继续啊?现在居然还舍得回来了。”   梁靖川懒得搭理,撂下句“走了”,拿走了桌上的手机。   “欸,等会儿,”朋友侧了侧身挡在他面前,“你为什么不把人带过来啊?就这么走了多没劲呐。”   “非把她带过来做什么,”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让你给她磕个头,拜个早年吗?”   “怎么说话呢,我是说领过来一块玩啊,”朋友笑着低骂了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连我都懒得搭理,凭什么应付你们?”梁靖川挑了下眉,淡声道,“你少打歪主意。”   “哪儿能啊,我最讲义气了,朋友妻不可欺我还是懂的,哥们我从不撬墙角。”朋友勾着他的肩膀,努力作出一副真诚的模样,信誓旦旦地保证,“真的只是认识一下,多个人热闹。”   “好奇也不行,”梁靖川一句话断了他搞事情的念想,“你再拿我的人开玩笑,别怪我以后在‘给你不痛快’上找乐子。”   “……见色忘义。”   聿公馆靠近郊区,有大片的山林掩映,偶有林间的清凉吹开夏日的燥热。等梁靖川出来的时候,许昭意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长廊尽头,在两栋楼从露天的衔接处俯瞰下方靶场。   “你感兴趣?”梁靖川见她看得兴起,笑着问了句,“要去试试吗?”   “嗯,我会一点儿。”许昭意看着靶场上的情况,轻声道,“以前假期去夏威夷,闲着没事的时候学过。本来是想秀给我爸妈看的,难得他俩有空一起出来,结果我练好了,又没影了。”   她说话时乖巧又恬淡,声音细软清甜,总给人一种温温柔柔、怡然自得的感觉。   梁靖川喜欢她此刻的样子,看着她的侧脸,无声地勾唇。   就是这个笑,一不小心落入许昭意眼底。不过她会错了意,直到去了靶场还耿耿于怀,甚至越想越气。   “你刚刚到底在笑什么?”许昭意不爽地拿脚尖碰了碰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你是不是觉得我水平不行,偷偷嘲笑我?”   “我没有,”梁靖川凝眸看她,低了低嗓音,“我在想我的小女朋友怎么这么厉害。”   “谁是你女朋友?”许昭意低着头调瞄准镜,冷哼了声。   迟早会是。   梁靖川慵懒地垂着视线,靠在桌边,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靶场里灯火通明,远处的锦标旗贴着旗杆,偶尔被微风卷起。夏日的夜晚,四周还算静谧,空旷而开阔的环境下,枪声消散得快,只有蛐蛐在歇斯底里。   许昭意其实很谦虚了,但凡她说“学过”、“会一点儿”的东西,基本都能做到拔尖,她在靶场上发发命中十环。本来就是证明给梁靖川看的,现在她又觉得,顺利到没什么乐趣。   所以最后一颗子弹,她抬了下手腕,角度稍微调转。   砰——   新靶纸干干净净,积分器上的成绩毫无变动,看上去特像是失误。许昭意面不改色地摘了眼镜和耳机,似乎并不觉得遗憾。   报靶员刚要惋惜地提醒“脱靶”,视线晃到前方,惊得声音都卡在喉咙里了。   枪靶后方100米处,锦标旗的细线被子弹精准击断,慢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天秀。   如果说这是失误,那这失误未免太有水平和难度了,几率小到可以去买彩-票了。   与此同时,靶场内的画面被尽收眼底。二楼房间的地板是单向可视玻璃,几乎能将楼下一览无遗,其中一整面墙壁藏匿着电子屏,能调取附近马场、赛车场、靶场等一切地点的监控。   “这手玩得牛逼啊我操,他这个小女友挺秀啊,刚刚就不该让他俩走。”朋友笑眯眯地向后靠去。   “留下来干嘛,找不痛快吗?”边上有人一哂,“你小心他知道了,这事没完。”   画面中,许昭意抬了下空枪的枪口,颠了下梁靖川的下巴。她的唇角翘了翘,像只主动调-戏人的小孔雀。   “你要试试吗,小同学?姐姐刚刚是不是特别酷?”   “不玩了,”梁靖川垂眸笑笑,修长的手指拨开抵在喉间的枪口,莫名让人绝出温柔来,“我甘拜下风。”   许昭意也觉得没意思了,正要提议走,梁靖川忽然握着她手中的枪,咔哒一声换掉了弹夹,调转枪口。   “不过我刚想起来点事,临走前解决下。”   靶场的冷光旋落,映照他清俊的侧脸,他端枪的姿势标准,手腕劲瘦清绝,勾着点少年气和清澈感,格外招眼。   砰——   他瞄准的也不是靶纸,但不同于许昭意最后那一枪,周围似乎没什么变动。   脱靶了?   对他难得的失手,许昭意诧异又困惑,偏头看向他。   “没事,”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撂下枪,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只是讨厌在这种时候被人盯。”   许昭意显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却也懒得深究。   二楼观景台的电子屏幕突然切掉一块,杂乱的雪花占据了满屏,最好的观测画面消失,其他的监控用处不大。   “操,居然把摄像头给狙了。”朋友拨开了面前的酒杯,笑骂了句,“真小气,我就是好奇又没恶意,看一眼都不行?”   “你也不看看他多在意那女的,真要比一场,十拿九稳也得故意输给她,”有人碾掉了指间的烟,看破也说破,“讨女孩子欢心呢。”   狙主控摄像头比锦标旗更刁钻,但他依旧命中得轻而易举,实力不言而喻。不过看他在意那股劲儿,输也心甘情愿。   “别的我没看出来,”朋友啧了声,眯眼笑了笑,“我只看到嘴唇都给他咬肿了。”   -   回去的路上安安静静的,氛围变得格外微妙。大约是今晚这一茬太震撼,当时她没多少反应,现在情绪发酵,根本不敢停下来想。她严重怀疑自己是史上第一人——   毕竟听说过千里送人头的,可没听过千里送吻、送调-戏的。   许昭意坐在长椅上,咬完一小口章鱼小丸子,把三根竹签插到了身侧花坛的泥土里,整整齐齐地排列好。   “你做什么?”梁靖川拿着炒酸奶和冰淇淋,慢悠悠地踱回来。   “我提前哀悼一下。”许昭意抬手捂住了脸颊,委屈到肩膀微抖,“我初吻没了。”   梁靖川心说她反应弧长得离奇,过于后知后觉,嗓音挫败又无可奈何,“我初吻也没了。”   “可我是女孩子!”许昭意瞪他,手撑在身侧长椅上,小腿往前踢了两下空气。   “在这种事情上,你还搞性别歧视?”梁靖川好笑地垂眸,将东西放在一边。   “那不一样,反正跟我想的很不一样,”许昭意视线幽怨地看着他,“而且你喝醉了,说不定明天醒过来,你就忘了呢?”   “我没醉,许昭意。”梁靖川低着声认真道,眸底一派清明,“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周遭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   许昭意怔了下,面无表情地抬眸,瓮声瓮气道,“你要是没醉,今晚还这么禽兽,那我可能真的想削你。”   话题还没讨论出什么结果,身侧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弹出一条消息:[你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刚解锁了屏幕,许昭意还来不及输入,手机忽然被抽走。屏幕在梁靖川手中调转了个方向,按着语音键回了句“不劳费心”,而后关机丢回。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不是,”许昭意被他搞得发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大晚上的,他凭什么给你发消息?”梁靖川淡淡的,毫无悔过之心。   按照他的说法,那大晚上的,她不是还跟他在一起吗?   “梁同学你这就不讲理了,现在才不到九点,”许昭意回忆了下时间,好气又好笑,“说实话,你这样我都怀疑你俩有仇,你小时候《论语》怎么教的?有朋自远方来——”   “虽远必诛。”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   “……”   循循善诱的说辞不止没起到作用,梁靖川还试图给她反向洗脑,“我跟你那个发小不一样,他图谋不轨,司马昭之心,你应该离远点。”   “……你不觉得,今晚说这话自己脸特别疼吗?”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你现在摸着自己良心说,谁更图谋不轨?”   他的脸疼不疼不好说,反正她的嘴唇是真有点疼。   “没关系啊,我敢作敢当,”梁靖川笑笑,单手撑着她身侧的长椅,湛黑的眼眸攫住她,“给个机会,我其实可以负责。”   “你信不信我踹你?”许昭意气笑了,冷静不起来。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垂着眼,忽然朝她倾斜,他紧紧箍住她的腰身,修长的手指拨开她的领口。冬日雪松一样清冽的气息包裹了她,丝丝缕缕地勾挑着她的心。   “你要做什么啊——疼疼疼疼疼!”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疑惑的语调几乎瞬间扬了一个音,难受得伸手去推他,“你有病吧梁靖川,你咬我干嘛?”   她眸底泛了层水雾,左手还拿着没吃完的关东煮。   挣脱后许昭意捂着脖颈,难以置信地往后缩了下。她的肩颈线条优美流畅,白皙肌肤上的泛红印记格外醒目。   “盖个章。”梁靖川勾了勾唇,指腹碾过自己的嘴唇,意犹未尽似的,眸色暗了暗,“你之前不是说,怕我明天忘了吗?”   “我那不是——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谁在乎你记不记得啊?”许昭意情绪上头,话说得都语无伦次,“我是,我是觉得我很吃亏好嘛?”   现在更他妈吃亏了。   本来少了个初吻,现在又多了个吻痕,过于丧心病狂。   梁靖川也没反驳她,无声地勾唇,拢着她衣领遮住痕迹。   许昭意拍开他的手,越想越不对劲,“不是,明明是你可能忘记,为什么要咬我啊?” . 第48章 海棠未眠   “你说得有道理,”梁靖川挑了下眉, 拇指擦了下她曾经咬过的地方, 似乎深以为然,“反正上次的痕迹也没了, 我不介意你咬回来,正好凑一对儿。”   “……”   显然对梁靖川的适应不到位, 许昭意被“凑一对儿”这种厚颜无耻的说法炸得不清。   -   许昭意当晚就不争气地失眠了。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室内的冷气开得十足, 空气里弥漫着清香,是白日里的新鲜花束留下的痕迹。皎皎月色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 切割了房间内浓稠的黑暗。   许昭意抱着薄毯, 辗转反侧了大半宿, 莫名其妙想找人倾诉下激动的心情。   当然, 她也确实这么干了。   刻意抹掉了初吻和咬痕这两个羞于启齿的过程,许昭意一口气给钟婷发了十几条消息。底下一连串的“啊”刷屏,整个聊天界面看上去,她像复读机上身。   【我今晚去找梁靖川了。】   【我真的感觉他喜欢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下次再见面我怎么办?我今天好开心啊我操, 我心跳得好快,我要原地螺旋升天180度爆炸了!】   ……   【我睡不着了睡不着了睡不着了睡不着了睡不着了xn】   三分钟后,钟婷忍无可忍得将电话打过来了, 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直说吧姐, 你今晚是喝酒了还是单纯有病?”   “没有, ”许昭意心情好, 捂了捂自己的小心口,“我就是想给你分享下内心的喜悦。”   “凌晨两点半的喜悦,我真谢谢您!”钟婷几乎崩溃了,“我手机没静音,半夜你给我发十几条消息,我还以为是鬼片前奏。而且——大佬喜欢你全世界都知道了好嘛?这还算什么独家新闻吗,你现在才开始激动?”   她深吸了口气,愤怒值满格,“许昭意你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以后天天凌晨给你打电话,同归于尽吧咱俩!”   许昭意平躺在床上,轻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开心,就是睡不着。”   就像是有团小火苗,在心底悄无声息地冒了冒头。   “拜你所赐,我也睡不着了。”钟婷没好气地说道,“就你目前不可理喻的行为来看,如果你不是恋爱了,那就是变态了。”   恋爱了……吗?   掐断电话后,许昭意抱着毛绒狗熊,像个团子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从一端翻到另一端。直到折腾得有点饿,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客厅里有亮光。   水晶吊灯是关着的,但沙发旁开了一盏暖色调的落地灯,电视的声音调得很小,随着画面镜头的切换,四周忽明忽暗。   她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翻看什么东西。   “妈,您怎么还没睡?”许昭意穿着拖鞋,提提踏踏地下来,“都这么晚了。”   钟女士刚注意到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文件夹,“没事,半夜睡不着,看会儿电视剧。”   她偏头时,许昭意留神到她微红的眼眶,稍稍怔住,“您怎么哭了?”   钟女士笑着把女儿拉到身边,“不是跟你说追剧吗?可能是因为不年轻了,看不了一点虐的东西。”   分不清楚是否过于敏感,许昭意心底隐隐不安,但她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似乎一切是她多想。许昭意靠过去,下巴担在她肩膀上,低声道,“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傻孩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呢?”钟女士垂了垂眼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转了话题,“你今年生日想怎么过?”   “我都行,”许昭意声音闷闷地,“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我其实就想跟你和爸爸过。”   钟女士的手微微顿了下,敛去了眸底的情绪,声音依旧平静,“那怎么行?不过你要是不想搞得太正式,可以请同学和朋友出去玩,妈妈白天再陪你。”   “行,”许昭意点点头,“刚好我生日前还要回学校拿成绩,可以叫上他们。对了,沈嘉彦这几天也在,叫上他一起。”   “你怎么不叫他来家里吃饭?”钟女士笑笑,“我记得你俩以前关系就很好,小时候形影不离。”   “也不算吧,真的跟我形影不离的应该是三个男人,”许昭意忍不住笑,“薛金星,曲一线和王后雄。”   “嗯?”   钟女士显然不了解“教辅界tfboys”的梗,许昭意摆摆手。   “我是想算了吧,他太能折腾了,又不是没房子,用不着我操心。”她嫌弃得真情实感,“再说了,万一不小心撞上钟婷过来,这两个人说不准能掐起来。”   沈嘉彦和钟婷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仇恨和不满不仅没随着时间淡去,反而变本加厉。本来许昭意还打算把两人一起叫出来聚一聚,结果被他俩不约而同地拒绝了——讨厌对方可能是他俩仅剩的默契。   不过钟婷最近也确实没心情理会沈嘉彦,她跟她那个小哥哥拿圈名聊得兴起,看上去离出来约会不远了。   话匣子一敞开,许昭意忍不住说了好久。钟女士竟然真的在听,也没赶她去睡觉,直到她有些困了。   很不真实的感觉,许昭意总怀疑自己在做梦。   -   放假一周后,各班同学陆陆续续返校,回班拿期末成绩单。   燕京近日多雨,空气中带着潮湿和清新之意,偶有细风清凉,驱散了夏日的闷热。校园内的花坛和空地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坑,听取蛙声一片。   教室内有些嘈杂,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几天的趣事。   梁靖川懒散地靠着墙,抱着台笔记本,修长的手指在敲得飞快,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赵观良无意间晃了眼,瞥见他桌上压着的报名表和策划书,感到很新奇,“梁老板,你假期很闲吗,居然参加什么虚拟金融大赛?还有科技杯设计大赛?”   “有奖金。”梁靖川冷淡地抽走他手中的文件,塞进了背包里。   赵观良“哦”了声,几秒钟后更诧异了。   “不是,你最近很缺钱吗?一等奖才500美金,这点钱翻个一百倍,都不够你零花钱吧。”他越想越觉得离奇,脑补了一连串豪门大戏,“难道梁叔把你银行卡冻结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底的冷淡和不耐都快溢出来了。   赵观良识时务地闭了嘴,扭头朝刚走进来的许昭意招了招手,“小仙女,一星期没见了,想我吗?”   “要是‘想打你’也算想你的话,那我也挺挺想你的。”宋野日常拆同桌台,“来同桌,来个兄弟之间的拥抱。”   “我他妈只想给你个敌人之间的窝心脚。”   许昭意笑了笑,视线不自觉地往梁靖川身上晃。   再见到他,她心情其实有些复杂。她严重怀疑梁靖川当晚真喝断片了,因为从那晚分开到现在,他整整一星期杳无音信。如果不是失忆了,就只能说明她这个同桌有做渣男的潜质,骗完色就甩手不管了。   可惜梁靖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眼皮都没掀一下,眉眼间像是拢了层初秋的雾气,清冷又寡淡。   许昭意垂了垂眼睑,有些郁闷地撂下了背包,拉开座椅。   梁靖川蓦地抬眸,合上笔记本的瞬间,握着她手肘抬了下,“先别坐,很脏。”   忽然而至的关心,许昭意怔了怔。   梁靖川眸色淡淡的,擦了擦她的座椅,微垂的额发下眼眸深邃,清瘦的手腕处隐隐能看到淡青色的血脉。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依旧赏心悦目。   “行了,坐吧。”他抬手将方帕撂进垃圾桶。   许昭意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就这么一个小举动,她的小心脏又活蹦乱跳起来。   前排已经坐下的赵观良心底一个“我操”,从座椅上弹起来,“太过分了吧川哥,为什么我享受不到这待遇?就算没好待遇,好歹给个提示吧?”   “下次我踹你一脚?”梁靖川懒洋洋地朝后靠去,似笑非笑道,像玩笑更像威胁。   “算了算了,同人不同命,我消受不起。”赵观良忍辱负重地转回去。   宋野在一旁笑出鹅叫。   嬉闹间老徐抱着一沓成绩反馈回执单进了教室,教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次考试难度不小,但咱们班考得不错,大家看下投影,年级前两名依旧在咱们班,这两位同学的成绩实在值得表扬。”   梁靖川1020,年级第二。   许昭意1021,年级第一。   也是一分之差,不过这次她在上,许昭意心底微松。   鼓掌声噼里啪啦响起,班里同学唏嘘不已。这次参与出考卷的基本都是备课组组长,试题要多变态有多变态,年级第三直接跌出1000分数线,结果这俩人愣是没受多少影响。   什么逆天的牲口啊。   老徐心情好不错,大体说了下成绩,话锋忽然一转,“但是,今天我还是要严肃批评一下梁靖川同学。本来梁靖川同学今年可以成为唯一的英语满分,只可惜——”   许昭意以为老徐要说“只可惜,梁靖川同学实在太马虎了,在细节处扣了分”之类,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安慰他,她斟酌用词,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结果老徐惋惜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梁靖川同学的卷面实在太差,跟英语老师商量了下,趁着还有时间补救,我们决定给你个教训——   扣你5分卷面分。”   全班再次哗然。   梁靖川的字确实让人见之不忘,见之不忘的潦草:行之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但没人想到他在这方面扣分。   宛如将一枚重磅炸弹丢入深海,掀起了惊涛骇浪,许昭意心底有一万句mmp要脱口而出。   拿到的名次仿佛瞬间失去了灵魂,亏她心地善良,出成绩后还想安慰他,结果梁靖川逆天程度再创新高:丢了5分卷面后,总成绩仅输她1分。   原本不算太关心的梁靖川,眼皮跳了跳,晃了眼许昭意,微微叹了口气,“我字是真的差,许昭意,书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所以我是真输给你了。”   “如果不算书面分,你就比我高4分了。”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完了,在绝交的边缘试探。   梁靖川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开始往死里贬低自己的书写,“本来就算书面分,我这个字就是潦草还歪歪扭扭,很难不扣分的。”   这年头年级第二还要安慰年级第一,惨绝人寰。   “我其实是想说,”许昭意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忍不住轻笑了声,“既然你也承认字不好,我监督你练字吧?” . 第49章 冤家路窄   梁靖川动作微顿, 沉默下来。   “怎么了, 你不会是在心里质疑我水平不够吧?”许昭意还以为他不领情,“我是监督又不是教你, 再说我书法练了好多年, 你别太过分啊。”   “不是。”梁靖川懒洋洋地靠了下墙,垂眸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难得,除了喝醉酒的时候。”   难得的认真,难得的温柔。   讲台上老徐已经大致分析完成绩, 完全不给人防备地加了作业,然后大手一挥,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   【平时付出少,迟早去乞讨。】   教室里唉声叹气连成一片,老徐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 捧着小水杯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老徐一走,压低音量的交谈到此为止。   许昭意会错了意,低着头从背包里找作业记录本,“梁同学你注意下自己的措辞,我平时对你明明也还行,少挑三拣四。”   说了两句, 她忍不住瞪他,“而且你非得提我的丢脸时刻吗?那你前些天喝醉的时候, 不也——”   不也挂我身上亲完咬完了嘛。   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中透着微妙的尴尬。许昭意噤了声,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不管谁喝醉谁荒唐,最后都是她难为情。   “你提醒我了。”梁靖川湛黑的眼眸凝视着她,很轻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哦了声,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   “什么提醒你了?”许昭意微诧地抬眸。   说话间,雨后清凉的风掠过,卷着窗帘往人脸上刮。薄纱撩得许昭意心烦,她想拨开它,却在抬手时被捉住了腕骨。   梁靖川就在此刻朝她倾身。   在窗帘的遮挡下和林立的层层新课本后,他低下头,飞快地贴了下她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微热的呼吸掠过面颊,没带多少念头和情绪,很轻,也很短暂。   一触即离。   许昭意瞳孔放大了瞬,大脑轰地一下,呼吸近乎窒住了,薄瘦的后背绷得笔直,从头到脚的僵硬。   疯了疯了,死了死了。   教室里还是乱糟糟的交谈声和抱怨声,根本没人注意窗帘被风掀起的两秒钟里,发生了什么。但许昭意还是被吓得心跳加速,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是想证明一下,我当时真的没醉,”梁靖川压低了嗓音,目光平静了然,“我清醒的时候,也想吻你。”   “……”许昭意做了个深呼吸,在桌底踹了他下,“你现在的行为让我想证明下,我清醒的时候,也敢揍你。”   太明目张胆了吧,早恋还想舞到众人面前吗?不对,这他妈还没表白呢,就开始在检讨处分叫家长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真行,《琵琶行》都没他行。   许昭意没声了。   就在梁靖川怀疑,许昭意已经恼到想跟自己过两招的时候,她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历史老师在门口探了探头,扫到黑板上的几个大字,笑眯眯地抱着卷子走进来,“同学们,加几张卷子,大家回去做做。”在此起彼伏的抗议声里,历史老师在老徐的粉笔字下划横杠,红色批注:   【符合历史发展规律,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和趋势。】   “别吧老师,我们是九门作业啊,您把自己作业乘个九看看,真的不少了!”   沉重的打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走进来。他连安慰学生情绪的话都懒得讲,刷刷刷写下作业,顺便加粗批注:   【在一般情况下,努力和成绩成正比例关系(记作努力∝成绩)。】   教室里彻底炸了。   “生气了?”梁靖川敛眸,捉住了许昭意搭在桌洞边的手,低了低嗓音,“不打算理我了?”   许昭意没心思搭腔,低着头飞快地抄作业布置。   笔尖摩擦纸页,沙沙沙地书写声让人心烦意乱。梁靖川也不恼,无声一哂,略微松了手劲。   就在他松手的瞬间,许昭意反手握住了他。   梁靖川稍怔,抬了抬视线。   许昭意还是没看他,面上依旧神色自若,抄写的字迹工整秀气,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但她紧紧攥住他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按在了桌洞里,一点一点,十指相扣。发丝掩映下,她的耳垂可疑地红了。   她其实紧张得要命。   但她真的好想给他回应。   失措是真的,加速的心跳也是真的。那个不太合时宜的吻,就像碎石投湖,在心底泛起涟漪,绵延不绝,青涩也深刻。   梁靖川勾了勾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她,动作克制又缱绻。   他的小朋友,其实很温柔。   不过藏在桌洞里的牵手,只维持了几分钟。在期末考里狠心扣卷面分的英语老师就站在门口,恨铁不成钢地把梁靖川叫了出去。   “梁靖川,拿着你的卷子来我办公室,今天咱们好好聊聊你的卷面问题。”她的表情极其痛惜,语气格外悲愤,仿佛她才是被扣分的。   作业和成绩回执单到手,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   许昭意也没非要等梁靖川回来,低头给他发消息,考虑了下练字的事,想约着一起去图书馆。   赵观良眼尖,扭头扫到她在打字,“小仙女,你明天要跟梁老板约会啊?”   “什么约会,就是去附近图书馆的自习室写作业,”许昭意不以为意,淡声反驳了句,“你要是想学,明天八点可以一起过来。”   “算了吧,”赵观良摆摆手,“比起电灯泡,我觉得还是做电阻安全。”   说着他好心提醒到,“不过时间有点早吧?梁老板好像有拖延症,我上次被人堵了,让他救命他都慢慢悠悠。一挑六啊我操,要不是老子身手好,就折在巷子里了。”   许昭意闻言,删掉了输入框里的“明早八点到xx图书馆”,将时间改成七点半。   半小时总该够他拖延了。   “还有还有,我怀疑梁老板起床气,”赵观良忍不住补充道,“之前早上想约他打游戏,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说凶残不凶残?”   “是有点过分了。”许昭意点点头,礼貌又敷衍地安慰了赵观良两句,自觉地把时间改成七点二十。   等人走远了,她沉吟再三,发送最终版本消息:“明早七点我在xx图书馆门口等你。”   足足一小时供他挥霍,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   -   事实证明,赵观良真情实感的忠告和声泪俱下的控诉可能都是造谣。   当许昭意第二天七点睡到自然醒的时候,手机屏幕上亮着五分钟前弹出来的消息框:[我到了,你在哪儿?]   我操,赵观良是骗子吧!   许昭意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正准备装死,收拾收拾火速赶到,通话紧随而来。   “你现在到哪儿了?”梁靖川似乎并不太着急,沉缓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传来。   许昭意轻咳了声,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磨出来几个字:“到洗漱了。”   “……”   通话对面陷入静默。   就在许昭意以为对面要怒而挂电话的时候,梁靖川的嗓音依旧平静,温声笑了笑,“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来。”   许昭意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毕竟是迟到,她分不清他是真脾气好,还是怒极反笑。这下早饭她都没心情吃了,仓促地洗漱完毕,火速赶到图书馆。   时间不算太晚。   万里无云,夏日晴朗的天气里鲜少有风,空气都有些沉闷,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地面被晒得发烫。   梁靖川好整以暇地站在台阶上,低着头懒懒散散地玩手机。他敛眸不笑的时候,深邃的眉眼清俊疏冷,莫名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格外招眼。   偶尔有从旁边经过的小姑娘,忍不住侧眸看他,小声地跟同伴议论。   “你没吃饭?”许昭意晃了眼他手里还拎着的早餐。   “刚去给你买的。”梁靖川抬了抬视线,将纸袋递给她,似乎一早料到了她不好意思耽误时间。   许昭意哦了声,也没跟他矫情,伸手接过来,感动的小火苗在心底冒了冒头。心说不管他的字有多丑,她都负责到底了。   不过这份情真意切,到了练字时间就动摇了,书法老师小许对着不忍卒视的字迹沉默了许久。她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假期,为什么不好好练字?我看你名字写得就挺好的,说明不是练不出来。”   他写自己名字格外逆天,标准的瘦金体,笔锋劲瘦爽利,断金割玉一般,绰约灵动。可他别的字真心不敢恭维。   “当时觉得没用,卷面分扣得起,懒得花时间,”梁靖川边临摹字帖,边无奈道,“未来又用不着我写字,也就签个名。”   “以你目前嚣张的说话方式,我跟你分分钟聊不下去。”许昭意微笑着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压低声音,“要不你回家继承皇位吧,老师我不伺候了。”   “别闹,我字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短期内纠正不过来很正常,”梁靖川按住了她的手,笑了笑,“再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就字写不好也没什么吧。”   “你这是资本主义的陋习,”许昭意忍不住反驳,对他的态度非常不赞同,“要改。”   “你记错了吧,说这话的是樊哙,跟刘邦一伙的。”梁靖川顿了下笔,懒懒散散地偏头,“失败的是项羽。”   “……”   许昭意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而且故事发生在公元前206年的秦末,还是封建社会。”梁靖川漫声补了句,“资本主义都没萌芽。”   “……”   行,大佬就是记性好。   但是她说这话的重点不是提醒他注重细节,好好写字吗?   许昭意拿笔敲了下他的手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见过高速公路收费站的道闸吗?我看你就跟拦车的升降杆一样,就喜欢抬杠。”   梁靖川也没躲,唇角微微弯了下,低头继续一笔一画。   -   许昭意的生日很快来临。   生日聚会约在了郊外新开的轰趴馆,拿依山傍水的别墅区改造出来,环境优越,里面ktv、桌球、棋牌室、私人影院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许昭意不想搞得很隆重,正式邀请,就返校取成绩时在班里提了句。不过来得人同学不少。   “你怎么怵在这儿发呆?”沈嘉彦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来来来看我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天过生日。”   沈嘉彦这人社交能力出人意料的拔尖,凭借出色的颜值和性格,在任何地方都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他这种人,扔在酒吧就是气氛组,扔在敬老院就是乖孩子,所以短短半小时,他已经在许昭意的二十班迅速混熟,仿佛变成了其中一员。   宋野隔了老远就举着球杆喊他,“老沈,快过来,咱们再刚一局。”   此情此景,只能称赞一句牛逼。   “等我会儿。”沈嘉彦笑着挥挥手,扭头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等那哥们呢?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居然爱上了别人。”   “没有,我给钟婷发消息,”许昭意头也不抬地解释到,“她方向感比你强不到哪儿去,好像找错地了。”   梁靖川昨天跟她打过招呼,会有事晚来,她并不着急。   “哦,那个小孔雀。”沈嘉彦瞬间丧了兴致,桃花眼微微一眯,话说得有些刻薄,“走丢了正好,为人民除害。”   “你说话能不能温柔点?”许昭意诧异地抬眸,“你们俩好歹多年不见,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小时候鸡毛蒜皮的事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   “话不能这么说,”沈嘉彦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没骨头似的,“钟婷那个小孔雀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阴影,甚至让我误以为北方妹子都是她那款,你说她是不是罪大恶极?”   许昭意正要反驳,沈嘉彦施施然道,“但我这两天认识了个小姐姐,漂亮声甜温柔礼貌,这就说明——”他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道,“只有钟婷一个人不招人待见。”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格外不爽的女声。   “哪个混蛋背地里说我坏话,出来咱俩谈谈?”钟婷人未到声先到,冷笑着抄起手边的钓鱼竿,咻咻地在半空中甩了几下,“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受的是伤,你丢的是命。”   沈嘉彦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微微蹙眉,但也没多想,懒懒散散地抬眸,轻慢的视线与推门而入的钟婷相撞。   四目相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僵住了动作,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在脸上,然后异口同声地,也是难以置信地——   “你怎么在这里?” . 第50章 心之所向   沉默在空气中游走, 微妙和诡异的情绪蔓延。   两位当事人不约而同的问话从“你怎么在这儿”到“怎么会是你”。就他俩这始终难以接受的表情,仿佛对方是个坑蒙拐骗的绝世人渣, 骗走了自己毕生的怦然心动, 和几天几夜的芳心暗许。   场面一度很尴尬。   许昭意心里明镜似的,都不用问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什么,要不要我给你们俩重新互相介绍下?”   “不必了。”两人冷着脸, 再次异口同声,难得的默契全浪费在这里。   许昭意实在是忍不住想笑,翘了翘唇角,“沈嘉彦你绅士点,你刚刚不还说嘛, 最近遇到的小姐姐漂亮声甜温柔有礼。”   “我眼瞎。”沈嘉彦深邃漂亮的桃花眼清冷, 上下嘴唇一碰, 掉落毫无感情的字眼, 转身撂下个背影。   许昭意偏头看向钟婷,“我记得你之前还说, 你乐意拿毕生的桃花运换一次重逢。愿望成真了,高兴点儿。”   “我心盲。”钟婷冷哼了声, 眼底眉梢全是不加掩饰的厌烦和冷意,砰地撂下了钓鱼竿, 利落地走人。   刚进门的小胖子何帆跳了下脚, 猝不及防被吓到, “什么情况?”   “体谅一下,他俩今天同时失恋了,”许昭意对这阵仗司空见惯,轻声笑了笑,“估计心已经碎得一瓣瓣的了,脾气不好很正常。”   不能再继续刺激这两人了,看这势头,他俩就差没从怦然心动,直接变成心脏病发了。   -   邀请的同学基本都陆陆续续赶到了,凑在一起闲聊嬉闹。桌球、电子游戏、vr体验,玩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组队去附近摸鱼捉螃蟹的,最后被保安轰了回来。   许昭意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把礼物拆了一遍,还是没看到梁靖川的影儿。   她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我同桌呢?你看到我同桌了吗?这么大一个同桌。】   对着屏幕发了半分钟的呆,许昭意越看越觉得口吻过于娇嗔,肉麻得自己肩膀都抖了抖,按着消息想要撤回。   撤回的前一秒,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新消息,言简意赅:   【你去顶楼露台。】   许昭意微顿,也没追着问原因,二话不说朝顶楼跑过去。   露台也有不少人在,格外喧闹。她刚推门而入,先听到“哇”地一声,周遭掀起一阵惊叹,“好漂亮啊,这里居然有热气球。”   许昭意抬眸,稍稍怔住。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天边橘红和降紫沉降,聚拢着大片绮丽艳绝的火烧云,远处葱郁的山林如黛,覆盖了层飘渺的雾气。五彩斑斓的热气球,载着满满当当的向日葵,如火灼灼,漂浮在附近空旷的原野上。   还没从眼前的惊喜中回过神,又有同学低呼了声,指了指附近的流水,“你们快看下面,我靠,居然还有河灯!”   蜿蜒的河流上有光影浮动,五颜六色的烛火朦胧地摇曳在幽深的水面上,影影绰绰地朝远处蔓延。河灯的烛光连缀成一条水中光带,皎皎如遗落的明珠,璀璨若坠落的星河。   特意的安排和自然的壮丽相得益彰,也更震撼人心。形容不出来的美,让人脑海里只掉下一句:   漂亮,惊心动魄的漂亮。   周围的同学并不清楚这是个惊喜,误以为是巧合,都凑在露台边,齐刷刷地围了一排脑袋。   “天呐,哪儿来这么多河灯,七夕节都没机会见到这么壮观的景象。”   “那上面是向日葵吧?我本来还觉得向日葵丑,我现在真香了,在夕阳底下居然这么美。”   “这地方好浪漫啊,我下次过生日也要来这里!”   夜色拢上来,热气球隐匿在浓稠的夜色中,缤纷零碎的光线浮动在水面上,平静地顺着淙淙流水流淌,是一种独特而奇异的景象。   许昭意怔了很久。   “你那个同桌挺会玩儿啊。”沈嘉彦是明眼人,晃一眼就知道是谁的手笔,招魂似的在许昭意眼前晃了晃,“嘿,老大,真心动了?”   许昭意没搭腔。她看着消隐的热气球和摇曳的河灯,有些出神。   “你堕落了许小意,”沈嘉彦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伸手贴了贴许昭意的额头,“这才几天啊,你就打算默认关系了,连澄清和解释都省了。”   “……你什么毛病?”许昭意拍开他的手,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其实他说的没错,确实很不可思议。她是个过分理性的人,虽然教养很好,看上去蛮好相处,但其实性子偏凉,会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不轻易交付真心。跟沈嘉彦认识了好几年,她才将对方视为知交,换在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沦陷的时间就只有短暂的一个学期。但她被戳穿后,现在只想装死。   “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我像个老父亲一样,含辛茹苦把我的白菜拉扯大,结果呢?”沈嘉彦抿了口酒,翘了下唇角,“结果白菜还没长熟,就他妈从土里爬出来,直奔着猪圈送死去了。”   许昭意微微蹙眉,总觉得沈嘉彦趁着说煽情话,顺便占了自己便宜。   等不到她质疑,一旁悠哉悠哉剥荔枝的钟婷先嗤笑了声,“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妖怪反对!”   沈嘉彦拢了拢眉,压了一下午的烦躁被撩-拨起来,“你说谁呢小孔雀?”   “你叫谁孔雀,叫谁孔雀,”钟婷没好气地拿桌边的荔枝丢他,“你是不是想挑事啊沈嘉彦?长这么大,说话怎么还是欠。”   沈嘉彦侧身躲闪了下,抓了大把的荔枝还击,“孔雀还嫌被你碰瓷了呢,小土鹅。”   身后的声音着实有些吵,许昭意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趴在露台往下看,搜寻着梁靖川的身影,耳畔的喧闹似乎已经跟她无关。   “喜欢吗?”   许昭意想得出神,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蓦地反应过来,怔怔地回眸看向他。   梁靖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湛黑的眼眸攫住她,勾耳的嗓音低而沉,“生日快乐。”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她捏了捏掌心,不由自主地撇开了视线,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花了不少钱吧?”   “嗯?”梁靖川微顿,没料到她神奇的关注点。   “我就是觉得这礼物太铺张浪——不对,是太贵重了。”许昭意换了个委婉的措辞,“虽然我好喜欢,但是它承受着我们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价格。”   她无限担忧地看着他,“我要是家长,看到这么一出,可能想打断我儿子的腿。”   梁靖川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忽然很想笑,也当真勾了勾唇,“你放心,这不是我爸妈的钱。”   这次换许昭意怔住了,她眨了眨眼,小声嘀咕道,“那借钱也不是好习惯。”   “你整天瞎琢磨什么呢,这是我自己赚的钱,就是一些比赛和策划的奖金。”梁靖川无奈地解释道,“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寒酸。”   许昭意有点震惊了。   她不太理解梁靖川定义里的“不寒酸”是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她这么同桌是真的有点优秀,也有点牛逼。   换个人她可能就要问对方是不是卖肾了。   “那……”许昭意消化了下信息量,低了低声音,提了个之前就很想问的困惑,“为什么是向日葵?”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梁靖川答非所问。   许昭意稍怔,歪了下脑袋,轻声笑道,“假话是什么?”   “假话是,我觉得向日葵特别,我喜欢向日葵的花语。”梁靖川目光平静温淡。   “那真话呢?”   “真话是,”梁靖川拢了拢眉,嗓音里勾着点无奈,“时间太短,经费不够,我搞不来空运的玫瑰花了。”   “难为你了,”许昭意扑哧笑出声,“但我真的很喜欢,这应该是我收到过的最浪漫的礼物。”她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肘,“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可以把第一块蛋糕留给你。”   梁靖川无声一哂。他没有说,虽然向日葵不算特别,但他说喜欢它的花语,其实是真的: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比偏爱更胜一筹的,是独有的浪漫和温柔。   -   生日流程基本都差不多,不过这帮人闲不住,搞事情的本事一流。在宋野一顿瞎指挥下,生日歌变调成进行曲般的快节奏。   许昭意闭着眼睛许愿,吹掉了蜡烛。   对蛋糕下刀之前,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群人约法三章,“先说好啊,怎么玩怎么闹都行,今晚我就一个要求,不准往我脸上——”   警告还没来得及说完,她下巴处就被飞快地抹了道奶油,毫无美感,要多粗暴有多粗暴。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视线。   “你们别听她瞎说,过个生日还立什么规矩,要的就是气氛。”罪魁祸首沈嘉彦毫无愧疚之意,单手一撑,帅气又利落地翻过沙发。   “狗东西你完了,我今晚就让你回炉重造,”许昭意牵了牵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她撂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你有种别跑啊!”   沈嘉彦身手好,动作足够迅敏,根本追不上人。   “意姐,拿香槟淋他,让他感受下人间疾苦!”小胖子何帆兴致盎然地提醒道。   许昭意瞄了眼桌上的香槟,抄起酒瓶,剧烈地晃了几下。她连开瓶器都懒得拿,扬起手刀,对着瓶口劈下去。   瓶盖弹开,香槟淋了出来。   不过方向把控得不到位,香槟浇错了人。   梁靖川唇角微压,棱角分明线条利落的侧脸清冷,冷得像块冰。他擦了下面颊上的酒渍,没什么情绪地抬眸,睨了许昭意一眼。   玩脱了。   “失手失手,哥,我这是误伤。”许昭意心虚地抬了下手,无端地想后退,情急之下她连“哥”都喊了,身为寿星的气势彻底弱了下来。   赵观良看热闹不嫌事大,将礼花彩带筒递到梁靖川手边,“梁老板,您请。”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加入战局。   许昭意在他抬手时,侧身躲闪,闭着眼睛挡了下。不过预想中铺天盖地的彩带没有如约而至,倒是她身侧传来痛苦的一声。   “我靠,川哥你没有心。”被糊了一脸的体委懵了,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舍得喷许妹你就放下武器,何必伤及无辜?”   “看开点,人家是真爱,你顶多算个意外。”徐洋悠哉悠哉地剥虾。   说实话的后果是,悲痛欲绝的体委不敢对梁靖川发作,将目标瞄准了他。祸从天降的徐洋想打人。   许昭意隔着几米,朝梁靖川丢了盒纸巾,极度心虚造成中气不足,“不好意思啊。”   “我说你怎么那么怂呢老大,打我的气势和狠心呢?”那边躲过一劫的沈嘉彦靠着墙,笑得有些欠,“看来这些年的父女情,终究是错付了。”   他风凉话还没说完,宋野晃了晃手里的彩带筒,朝着沈嘉彦一顿猛喷,“怎么跟我们意姐说话呢兄弟?我今天就为了我磕的cp,跟你割袍断义。”   “操。”沈嘉彦笑着低骂了声,转身从架子上拎起两听可乐,“我今天就让你们这帮人叫爸爸。”   钟婷莫名其妙被误伤,被惹毛了,“沈嘉彦你要死啊!”   战役在所难免。   不断有人中招,也不断有人加入战局。彩带礼花、蛋糕奶油、香槟可乐,各种“武器”不可控制地被带入战场,手起刀落,幼稚的玩闹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房间里还放着音乐,凯尔特风格的西班牙民谣,风笛声质朴优美,伴随着温柔低沉的男声。   似乎跟热闹的夜晚不入,但又相得益彰。   里面实在太乱,许昭意后退了几步,悄悄溜了出去。   天边星子低垂,夏夜的闷热在郊外淡去许多,露台的空气清新,混杂着泥土和树叶的香气,蛐蛐声和蛙鸣响成一片。   她正为自己的明智欣慰,抬起视线时,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梁靖川朝她走过来。   “等等,”许昭意下意识想避开他,“你不会因为误伤,就想在这里跟我动手吧?”   “别乱动,”梁靖川按住了她的手,嗓音里平白添了几分无奈,“你脸上没擦干净。”   许昭意低低地哦了声。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眸色轻淡而平静,抬手擦了擦她下巴处的奶油,动作很温柔。   “行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寂,靠得实在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的面颊,凌迟着脆弱的神经。   氛围变得有些微妙,彼此之间透着点尴尬。   “梁靖川。”许昭意瞬也不瞬地凝眸看他,忽然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处一下?”   梁靖川顿了下,刚预备拿出什么东西的手僵住了,微哑着嗓音,“你说什么?”   不是没听清,是不敢相信。   他预想过许昭意可能有的各种反应,但他怎么也料不到,她先表白了。准备了很久的说辞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千言万语化成了这傻逼到不能更傻逼的一句。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淌,久到他以为得不到回答了。   “我说,”许昭意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而认真地重复道,“恋爱吗,川哥?” . 第51章 青青子衿   梁靖川没有搭腔, 湛黑的眸底暗色沉降,看不出什么情绪。   川哥。   很稀松平常的称呼,很轻淡平静的口吻, 但他成功被她勾到了,勾得三魂七魄离了窍。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给个痛快话,”许昭意只奇怪他的沉默, “我虽然是第一次表白,脾气也不算好,但也没专-制到不允许别人拒绝。”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你非要拒绝我,我顶多打你一顿。”   梁靖川忽然很想笑,也很想解释,但被她抢完台词后,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我喜欢你,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了,说我从什么什么时侯就爱你——   好像没必要, 都是废话。   “算了, 我有东西送给你。”梁靖川不再多言, 摸出个小盒子。   许昭意眉心一跳,来不及喊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盒子枢纽弹开, 里面的东西初露端倪。   是对戒。   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里, 躺着两枚完全不同的戒指, 很简约的铂金薄片,没有多余的装饰,形状独特又奇异。   许昭意怔了好久,哑然失笑,“不是,你表白都没有,就打算求婚了吗?”   “不求婚也想送你戒指。”梁靖川说得很随意。   “这枚是给我的吗?”许昭意拿起其中一枚,好奇地转了转,“不过为什么咱俩的对戒长得不一样啊?”   属于她的那枚是莫比乌斯戒,镂着繁复而流畅的暗纹,内里刻着他的名字缩写,小巧又精致。   梁靖川温温淡淡地应了声,“其实不好看,在数学上这就是个不可定向流形,不过寓意很好,我觉得你会喜欢。”   “嗯?”许昭意抬眸。   “莫比乌斯戒的意思是,”梁靖川湛黑的眼眸凝视着她,“给你永无止境的爱。”   她怔了下,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那你的那一枚呢?”   另一枚戒指款式寻常,里侧刻着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外侧微雕着长卷画,不过肉眼分辨不清,只能摸到戒指表面凹凸不平。   “它叫阿克琉斯之踵。”梁靖川转了转指间的戒指,似笑非笑,“准你做我唯一的软肋。”   他说情话时,低缓的嗓音不疾不徐,很挠人,总让人难以抑制地沦陷在似真似假的深情里。   许昭意轻咳了声,好半晌才磨出干干巴巴,也是傻里傻气的一句,“很好看。”   “我帮你戴上。”梁靖川笑笑。   许昭意低低地嗯了声,不争气地感到心脏活蹦乱跳。   他牵起她手的那一刻,她其实有些紧张,甚至担忧。毕竟她反反复复思量了好久,也不记得他有量尺寸的机会,万一他不知道戒指尺寸这回事儿,那极大可能是盲选的。她甚至考虑好了,万一戒指戴不住或者怼不进去,该怎么安慰他了。   但戒指顺利的滑入她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   严丝合缝。   “居然正好。”许昭意轻笑了声,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量好尺寸的?”   她伸了伸手指,借着月色和房间内透出来的光,看得出神。虽然她不太适应戴首饰,但她满心欢喜。   “不用量。”梁靖川做了个牵她手的动作,“我牵过你的手,能记得大概。”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显然没料到他的回答。意外的惊喜像是投石入湖,平寂如秋水的心底掀起水花,泛着涟漪扩散开。   她很难没有触动。   “怎么办呢,梁靖川,”许昭意凝眸看着他,轻声道,“我真的好想吻你。”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勾唇,捞过她的腰身,握住她的后颈。   他低下头和她纠缠在一起。   稀疏闷热的夏风中,远山与翠林隐匿在夜色里,错乱不稳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她的唇很凉,唇齿相接时和他的温热形成鲜明的反差,却像烈火烹油,细雪消融其中,缱绻也赤诚。   大约不满她的温吞,梁靖川一只手捏控着她的下巴轻抬,喉结微滚,眸色深邃沉静,动作却带着无意识的迷恋和温柔。   清冷,又欲气。   所有的思绪仿佛都成捕风,她被他控得彻底,下意识地去搂他的脖颈,一点点回应他,分分钟丢盔弃甲。   “你之前叫我什么?”梁靖川牢牢箍着她,低头时贴近她的耳垂。他的嗓音低哑沉缓,勾着意犹未尽的余韵,像是在诱哄,“再叫一声。”   许昭意偏头时微微啜着气,大脑茫然了几秒,才想到自己叫他那声“川哥”。其实不是什么叫不得的称呼,也不止她喊过,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羞于启齿。   她心跳得特别快,铁了心装死。   得不到回应,梁靖川没有丝毫客气,挑开齿关,压着她的唇来来回回辗转。情到浓时,拇指在她腰窝间不轻不重地刮了下,他微哑着嗓音唤她,“昭昭。”   许昭意难以抑制地想软下去,猛然拽紧了他的背后,几乎站立不稳。   简直要命。   感觉到她在推拒,梁靖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梁靖川,”许昭意闭着眼睛埋在他怀里,声音很低,“我刚十七岁,你动作能不能别那么的,那么的——”她带着绵软的腔调,艰难磨出两个字,“禽兽。”   梁靖川低头伏在她肩上,揽着她贴近自己,低声笑了笑。   许昭意脑袋嗡嗡的,看着他这个始作俑者,没好气地伸手推他的肩膀,“你别笑了!”   梁靖川从善如流地应了声,抱着她的手收紧,嗓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许昭意着恼又郁闷地砸了他几下,最后破罐子破摔,干脆就这么靠在他怀里。   京郊远离繁华,但在露台上能清晰地看到漆黑的夜幕,月色朦胧,繁星低垂。   “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许昭意突然推了推他。   “二月二。”梁靖川嗓音懒洋洋的,似乎并不太想撒手,“你想给我送礼物?”   许昭意点点头,提早给他打预防针,“不过我没那么浪漫,更没什么丰富的想象力,可能给不了你多少惊喜。所以别太期待。”   “没关系,我没有想要的东西,”梁靖川湛黑的眼眸上下打量了眼她,似笑非笑,“你如果非要送,绑个蝴蝶结,把自己送过来也成。”   “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倒吧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拿脚尖轻轻地碰了碰他,“你觉得合适吗,这么拐带一个未成年?”   说着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笑笑,“不过你的生日挺绝,再纵观我认识你的种种,你简直是活的坂本。”   “什么?”梁靖川微微蹙眉。   “坂本,一个把装逼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二次元bking。”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科普道,“和你很像。”   “……”   许昭意今晚的话格外的多,嘀嘀叭叭说了好多有的没的。没隔一会儿,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角,又唤了他一声。   “我们,”她枕在他的肩里,脑袋滚了滚,“我们这就算在一起了?”   她这十几年的人生轨迹,几乎可以算家长老师心目中的完美模板,居然就这么早恋了。   其实有点不可思议。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箍住她腰身的手一滑,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表白完了还要问这种问题,你不会是想推倒重来,反个悔吧?”   “没有,我就是感慨下,”许昭意轻呼了声,打了下他的手背,“你下手那么重干嘛?”不等他说话,她戏精上身般的抽噎了下,语气格外委屈,“你刚得到我就不爱我了,居然还想家暴,好疼啊。”   “哪儿疼啊,”梁靖川好整以暇地看她折腾完,视线往下掠,掌心也是,嗓音慵懒倦怠,“想我帮你揉揉?”   许昭意噎住了,被他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时,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下。   “流氓!”   不敢在外面停留太久,也应付不来此刻的氛围,许昭意理了理头发就回了房间。   梁靖川紧随其后。   饭局上才刚刚消停,没人注意到他俩有什么异样。许昭意分了分蛋糕,桌上开始玩转酒瓶的游戏,有人受罚唱歌,有人玩各种奇怪的大冒险。   只有坐在她另一边的钟婷敏锐地察觉到,视线掠过她无名指,看着多出来的戒指,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短短几分钟,你们俩居然连戒指都有了。”钟婷微愕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大佬表白了?你们在一起了?”   “是在一起了,不过是我表白了。”许昭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但承认地也很痛快。   钟婷更错愕了。   “你不懂。”许昭意悄悄地拨了拨戒指,垂着眼睑笑了笑,将它摘下来收好。   从相逢相识到相知相熟,是他先朝她走了九十九步,自始至终坚定不移、也义无反顾。那最后一步,她也想主动点,回应他、靠近他、拥抱他、热吻他。   既然我也喜欢你,那就不需要任何计较和考量。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   林深人静,月色遍洒天幕,淙淙流水在身侧流淌,周围的枝叶和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混在渐歇的蛐蛐声和蝉鸣里。轰趴馆毕竟在郊外,也没敢折腾到很晚,九点半就散场了,各自结伴回家。   宋野平时就是个bb机,喝醉后格外聒噪,从“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背到“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旁边的“同桌搬运工”赵观良连拖带拽,骂骂咧咧地把他往车里塞,踹上了车门。   “他喝醉了怎么那么吵,我都分不清他是范闲上身,还是范进中举。”许昭意被聒得难受,按了按太阳穴,“醉酒的人太可怕了。”   “其实还好。”梁靖川轻轻一哂。   你喝醉的时候,就挺好。   “什么?”许昭意抬眸。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垂着视线,也没解释的意思,笑着将她往怀里揽,“你明天有时间吗?”   “我明天要跟我妈出去,她难得回来一趟,不过之后没什么事。”许昭意眨了下眼,“你是要跟我约会吗?”   “当然。”梁靖川搭在她肩上的手微抬,轻轻拨动了下她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勾着发丝,绕了一圈又一圈。他问得很随意,“你想去哪儿?”   许昭意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哪里都行,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约会一般流程,就吃饭逛街压马路,再加上约会三大圣地:电影院、游乐场、水族馆。也许过程会很甜蜜,不过听上去,确实没有特别的新鲜感和期待感。   “我们可以挨着来。”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笑了笑,“不过你要是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野营。”   “野营?”许昭意抬眸。 . 第52章 迷雾夜莺   许昭意其实有些意外。   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讲, 梁靖川确实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比起平淡的日常,新鲜感和刺激感更能吸引她, 比如极限运动、各类挑战, 或者野外旅行。但在孤男寡女的情况下,提出这种安排,他还真不怕她多想。   许昭意这么想,也当真问他,“你不怕我多想啊?”   “你不是未成年吗?”梁靖川沉着眸抬了抬视线,拢着她带到身前来,“就算我有想法, 好像也不能做点什么。”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还搭在她脖颈上,像冰冷的利刃,贴着她的动脉位置, 一寸一寸,摩-挲而过。容易致命的动作, 混着他微哑的嗓音,过分欲气和危险。   像是在**,磨她的神经。   藤萝的幽香在周围浮荡,枝叶茂密的藤本落下大片的阴翳, 阻隔了路灯的光线, 也阻隔了别人的窥探。   许昭意浑身都麻了, 后背僵到笔直, 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腿软。   受不住这样, 她屈肘撞过去。   没给她隔开距离的机会,梁靖川裹住她的手肘,轻而易举地卸掉了寸劲。而后虚搭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他将她揽进怀里。   “唬你的。”梁靖川低头伏在她肩膀上,靠得很近,嗓音也压得很低,“这么紧张?”   许昭意手抵在他身前,没好气地推他,“滚了,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晚上不安全。”梁靖川眸色暗了几分,根本没打算从她身上起来。   许昭意沉默了半晌,有点儿无语,又莫名想笑。   花繁叶茂的时节,密影清疏,不知名的香气散在空气里。车子已然滑了出去,公路两旁的风景飞快地隐没其后。   许昭意窝在副驾驶座,安静地刷了会儿消息,忽然抬眸,茫然地盯了他半晌,问道,“对了,你有驾照吗?”   “没有。”梁靖川借着挑眉的痕迹睨了她一眼,打了圈方向盘,淡淡道,“你打算跳车吗?”   “……”   见她沉默下来,梁靖川以为她当了真,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你还真在考虑跳车的存活几率?”   “那不至于,”许昭意的手按在安全带插扣处,深深地看了眼他,“我顶多考虑后座存活几率是不是高一点。”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笑了笑,神情显得懒散又漫不经心。   晚风携着夏日难得的清凉,顺着车窗灌进来。他偶尔晃过她的侧脸,她身上披着他的外套,暗红色水手服单薄,下摆到膝盖露出一截,隐约能看到白皙的皮肤和修长而线条流畅的腿。   她低头继续刷消息,长发在风中柔软地一弯,掠过他的脸颊。   梁靖川的目光沉下来,情绪晦涩不明。心底无端地燥,火烧火燎地燥,掀着各种情绪往上涌,烧得他心烦意乱。   他倏地挪开了视线。   困意渐渐拢了上来,许昭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差点睡着时,梁靖川将车子停稳在别墅附近。路灯柔和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不需要他唤醒,许昭意自己解开了安全带。   “你先别走,等我会儿。”她撂下句话,不等他问询就拉开了车门。   别墅内外灯火通明,但客厅内很安静,钟女士还没回来,只有阿姨在忙活。在阿姨诧异的注视下,许昭意直接动手,拆掉了摆在客厅茶几上的蛋糕。   三分钟后,她端着块蛋糕来出来,朝梁靖川递过去,“给。”   梁靖川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手上,一言不发,也纹丝不动。   “我说了,第一块蛋糕要给你吃。”许昭意还僵持着这个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梁靖川心念微动,眸底却波澜不惊,“这不是第一块。”   今晚第一块蛋糕还没分,就已经在轰趴馆里壮烈牺牲了。   他的语调很淡,分明是句挺较真挺在意的话,但听不出多少情绪来,恍若裹了深秋的雾气,疏冷而薄寡。   “那不算,过了零点才是我生日,”许昭意很认真地看着他,“今天提前出来是跟你们聚聚,这才是正式的生日蛋糕。”   梁靖川接过来,劲瘦修长的手臂搭在窗边,清冷干净的眉眼在车内的暗色里,好看得不行。   “就这样?”   “嗯?”许昭意抬起头来,跌入他渐深的眸色里。   梁靖川唇角微妙地弯了下,视线懒懒散散地往她唇上掠,“临别不是该有所表示吗,女朋友?”   “……这都到我家门口了,”许昭意彻底服气了,“你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吗,男朋友?”   就他这种早恋了还疯狂招摇的觉悟和行为,不管放在我国哪个省份,都会被丈母娘追着丢煤气罐的。   懒得继续搭理他,许昭意转身就走,背后是他懒洋洋的嗓音。   “没有了,只有你。”   许昭意无声地翘了翘唇角,没良心地头也不回。也没管他能不能看到,甚至看懂,她抬手朝身后比了个心。   晚风荡漾,夏月温柔。   他比夜色更撩人。   -   在客厅看了会儿电影,许昭意先前的困意散了个干净。住在家里,也没钟婷会跟自己不停地聊、不停地闹腾,她实在闷得慌。最后一个人坐在别墅后的秋千上,无聊地荡了会儿。   漆黑的车子从白色栅栏外驶入,朝着车库方向滑进去。   看样子是钟女士回来了。   许昭意脚尖在地上点了下,晃晃悠悠的秋千架顿住了。她懒得动弹,视线紧随着车子到车库,然后安静地等她母亲出来。   车上下来两个人。   车库离秋千架有段距离,依稀能听到有人在交谈,语气还算平静,不像是争执,但氛围不太好。   听不清具体内容,直到两人走近,“够了,已经到家了许崇礼,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我没打算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昭——”   话没说完,钟女士视线扫到秋千架上的许昭意,微微一顿,“昭昭。”   许昭意从秋千架上跳下来,“爸,妈。”   她并不知道她父亲回来了,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关紧要的小事,她都没心情问。   “怎么坐在这儿也没让人开灯?”钟女士抬了下手,在许昭意走过来时揽住了她,“外面太热,花园里蚊子又多,赶紧回去吧。”   许崇礼话向来不多,沉默地接过妻子手里的东西,把她从头看到脚,确实高兴,但也没表现出来多少亲昵。   “你们俩,”许昭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停下了脚步,也没兜圈子,“你们俩刚才是不是吵架了?”   “想什么呢?我跟你爸谈事情的时候就那样,”钟女士目光温柔沉静,笑了笑,“你爸是什么较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昭意没搭腔,偏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看着两人,完全不肯信,半点都笑不出来。   她从小就过于省心,以至于父母基本不过问她的生活。不像是别人家,会关心下成绩怎么样、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闯祸等等琐事,毕竟她从来都能自己处理好。   事实上,许昭意也没觉出来过,直到某次打电话,舍友咬着苹果说,“听你们打电话这么平和,真的好奇妙欸,换成我妈能絮叨很久。”   她当时怔了会儿,后来还偷偷听过别人家长数落人,莫名有点失落和羡慕。   那时候她还是小学,说白了再聪明也是个敏感的小女生。等到她再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又是短暂两分钟就要结束,她突然开始掉眼泪,吧嗒吧嗒地没完。一开始没声,后来她边哭边问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然后许崇礼和钟文秀两夫妇停掉了手头工作,连夜赶回来,陪她玩了一个星期。因为这事,她母亲丢了个奖项,而她父亲当时还没有团队,实验是有周期性的,三个月多的数据付诸东流。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父母也是爱她的,尽管没有长久的陪伴。   所以说,尽管许昭意总在心底抱怨两个人忙,她要求其实也不高:只要家里安稳和睦就好。   但她的接受范围,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等许昭意继续刨根究底似的猜测现状,许崇礼不疾不徐道,“你不是一直对生科感兴趣吗?我替你提前留意了伯克莱和麻省理工,你妈嫌我自作主张。就这么点事,跟我闹了一路。”   “什么?”许昭意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钟女士自然而然地接了话茬,“你之前不是跟着你爸学过写论文吗?再加上你平时成绩和各种比赛奖项,挺符合相关国外院校标准。所以你爸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替你规划好了未来。”她冷笑了声,“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考虑点轻松的行业,非得学你爸搞科研吗!”   “许太太,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许崇礼眉头止不住地蹙起来,“我好像从没侮辱过你的兴趣和专业。”   眼见两人语气不太好,许昭意心底却松了下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许昭意顿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算了,你们没事就行。”   也不知道是她最近太敏感,还是突如其来的陪伴让她不适应、也不敢相信,她差点以为,她父母感情出问题了。   钟女士语气软了下来,“你别胡思乱想,替我们瞎操心。再说了,不管爸爸妈妈关系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你。”   “会影响。”许昭意忍不住小声反驳。   “行了。”许崇礼看了妻子一眼,淡淡地转了话锋,“应试教育在论文方面滞后,你现在水个二流期刊没问题,但达不到招考要求的含金量,你要是还感兴趣,就早点下功夫。不过你妈妈的意思是,不希望你现在那么累,你自己好好考量一下。”   “我知道,我自己有分寸,”许昭意点点头,“如果有余力,我并不想浪费好几年功夫在学业研修上。”   许崇礼不置可否,只是突然提了句,“家里阿姨做饭了吗?你妈刚刚置气,出门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我去看看。”许昭意笑了声,拎起秋千架上的小风扇,朝别墅后门门厅跑了回去。   许崇礼和钟文秀就在她身后,沉默而平静地对视了眼,什么也没再说。   周遭的空气闷热而沉寂。   -   被这段插曲彻底搅散了困意,许昭意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趴在桌子上刷了两套卷子。   嗡嗡——   屏幕突然亮起,手机震动着在桌面打了个旋儿。   许昭意实在是好奇梁靖川半夜三更打来,边读题边接通电话,“你是梦游了,还是被人绑架了?需要我来救你就吱个声。”   对面没回应,长久的沉默。   许昭意填了个选项,笑着继续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梦游了?”   就在她认真考虑是否报个警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静,却是在倒数。   相较于平时音色更为喑哑沉缓的嗓音传过来,从十七开始,卡着秒针走过的速度,不疾不徐,“十七、十六——”   “你在做什么?”许昭意稍怔,“失眠了就直播数羊吗?”   梁靖川没有中断,低沉的嗓音温温淡淡地钻入她的耳朵里,直到“三、二、一”,他的尾音落下,“生日快乐,许昭意。”   不偏不倚,在钟表的指针走过零点的瞬间,在十六岁的最后一秒,和十七岁的第一秒。   无措间,许昭意失手掐断了电话。   其实有点幼稚,不管是自己偏执地要送第一块蛋糕,还是他倒数后送第一个生日祝福。但她心里发软,有点被哄到了。   没再拨回去,许昭意拉着薄毯边缘盖到头顶,感觉耳朵有些发烫。她躲在薄毯里编辑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改,倒腾了半天,才发出条语音。   “晚安,男朋友。”   -   再见面已经是三天后了。   根本等不到下周的野营,梁靖川就想跟许昭意约会,不过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那边的状态明显不太对,“我在职高附近,目前可能走不开,要不半个小时后见吧?”   对面有些吵,隐约能听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她发小平静地解释,“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前两天见义勇了个为,这可能是后续。”   “见义勇为?见义勇为也没让你一挑——”许昭意粗略地数了数,罕见地骂了脏字,“你大爷的,这得一挑三四十,你牛逼啊沈嘉彦。”   数落完沈嘉彦,她跟梁靖川交代了声“过会儿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照沈嘉彦的说法,他前些日子撞上个骚-扰妹子的流氓,就顺手教对方做了个人。耍完帅他外套丢下了,本来也不缺一件衣服,但里面有身份证,这才折回来。   结果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直接撞上了上次的小流氓,对方还成群结队,把沈嘉彦连带许昭意一起堵在了附近的废旧工厂里。   这片地正在拆迁重新规划,连带附近的职高也在盖新校区。往东往西都繁华得纸醉金迷,只有这里看着像上世纪末八-九十年代。   梁靖川本来是从老宅回来,这地方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好巧不巧地在附近。   挂断电话后几分钟,梁靖川就摸到地儿了。   轰地一声,破旧的铁门被踹开,掀起了满地的灰尘,迅速地混着铁锈味和**味,铺天盖地地蔓延开。   “哇哦,”沈嘉彦吹了声口哨,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带着笑意,“你同桌英雄救美来了?”   “他跟我不都是来救你的吗,沈大美人?”许昭意睨了他一眼,轻声嗤他,“你没点AC数。”   “……”   平心而论,沈嘉彦偶尔也会想掐死她。   梁靖川看了许昭意一眼,单手把跃跃欲试的她拎到身后,嗓音疏冷低沉,“你找个地方老实待着。”   “嗯。”许昭意应了声,这次非常乖。   本来穿着水手服就不方便打架,她也不想动手。许昭意就近找了个水泥管坐下,她反手撑着冰冷的管道,悬空的小腿在半空中荡了荡。   “嘿,下面的朋友,”安静地观了会儿战,她支着下巴扬声道,“需要小许同学给你们喊个加油吗?需要为你们记个数吗?”   梁靖川:……   沈嘉彦:……   “需要你闭个嘴。”   “我他妈还以为有多少号救兵,居然就来一个。”刺着纹身膀大腰圆的那哥们狠狠抽了口烟,不屑地笑道,“你们今天给我兄弟跪下,好好磕头赔个礼,这事儿咱们就算——啊!”   放狠话环节才刚开始,就被迫结束了。   “少他妈废话,”梁靖川阴鸷地按着他的脖颈,踩着他腿弯把人压下来,“要打赶紧,我还赶着约会。”   他眉眼间拢着丝丝缕缕的阴翳,不耐又沉冷。本来想跟许昭意约会的好心情,被搅得一干二净,他平时那点好耐性也分毫不剩了。   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惊恐又复杂地对视了眼,一拥而上。   水泥管上的视角非常好,下面的战况一览无余。许昭意没摸到耳机,索性开了外放,调到最大音量。   【就这样被你征服~   切断了所有退路……】   歇斯底里的《征服》男声版本瞬间响彻废旧工厂上空,在这种情况下,如同魔音贯耳。   “嘿朋友,你打架动作挺酷啊,有机会再过两招?”沈嘉彦擦了下脸上的灰尘,还有心情跟梁靖川开玩笑,“咱们不打不相识,也算兄弟了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膝盖撞上别人腹部时,冷淡地撂下几个字,“我不缺兄弟,只收儿子。”   他把人撩-拨上火的本事向来好,不管是对敌人,还是自己人。   “算了,看你这么仗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沈嘉彦侧身握住对方袭来的拳头,锁腕抓肩,摔向地面,“不过是什么让你孤身犯险?是爱吗?”   “是对人民公仆的信任。”梁靖川卡着一个人的脖颈,狠狠抡向墙面,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懒懒散散又漫不经心。   沈嘉彦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眯起。   灰白而破旧的墙壁上,斑斑驳驳的,露出水泥后的砖块,上面用油漆刷着鲜红的字体:   【有困难,找警察。】   “我刚来进来的时候,外面就有人报警了,”梁靖川反拧了对方手臂,在对方的痛呼声里,冷淡地掀了掀眼皮,“顶多再打三分钟,直接跑吧。”   “……”   这两人在打架方面是真天赋异禀,出手又狠又利索。   许昭意在水泥管上看得酣畅淋漓,十分捧场地给他俩鼓了个掌,“场上比分14-15,第N位倒霉选手冲了过来,沈嘉彦你看看我同桌,你没我同桌硬气啊!”   “别他妈说硬这个字,许小意你换个词。”沈嘉彦微微蹙眉,解决掉了第十五号倒霉选手。   “沈嘉彦你不行,”许昭意从善如流地改口,“你没我同桌行!”   “……”   沈嘉彦想骂人。   隐约听到了警笛声,梁靖川无可奈何地晃了她一眼,“别胡闹了,赶紧下来,该——”   该跑了,再不跑就他妈进局子了。   话音未落,原本冲向梁靖川和沈嘉彦的锡纸烫学乖了,突然刹住脚步拐了个弯儿。他抡起棍子,冲向许昭意,看意图是想搞挟持人质那一套。   “操。”   梁靖川踢开袭来的东西,烦躁地低骂了声。   “别,千万别!”沈嘉彦同样变了脸色,“那位拎棍子的朋友,想开点儿,别他妈做傻事!”   锡纸烫听到这两人紧张又暴躁的嗓音,再看一眼身段纤瘦、弱不禁风的许昭意,心底一喜,疾步朝许昭意冲了过去。 . 第53章 招惹钩吻   许昭意抬了抬眼, 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 眸色平静, 气定神闲, 似乎没多少触动。   锡纸烫大喜过望, 以为自己盯上的未来人质惊恐到没反应了, 他几步冲过去,就要扣住她的肩膀抓过来做要挟。   刚要搭上她的肩膀, 许昭意侧身闪避,以手作刃击向他的手腕,寸劲震得对方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从肌肉疼到骨头。棍子掉落的瞬间, 她从水泥管上跃下,牢牢锁住了他的肩膀, 反向一扭。   咔嚓一下, 骨骼脱臼。   许昭意没多少同情心,向来痛打落水狗,直接撞上他的腹部。饶是对方看着身强力壮,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是从胃部传来。   锡纸烫闷哼了声, 跪在地上缓疼, 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许昭意脚尖踩了下木棍顶端,轻轻一撬,卡在地面缝隙里的木棍弹起来, 顺势落入她手中。   大约怕她继续下死手, 锡纸烫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捂着肩轴嗷嗷直叫,“姐,姐姐,我胳膊断了!胳膊断了,打不了了!”   “8秒13。”沈嘉彦掐掉了手机秒表,摇了摇头,“看你奋不顾身,还以为你挺牛逼,没想到是废物啊,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有。”   锡纸烫为了让许昭意适可而止,只顾着喊疼了,哪还有心情管面子问题,“啊,我是不是得去医院?我胳膊断了!”   “就你这样居然敢出来欺负人,脱臼而已,叫你妈呢叫,”许昭意晃了眼蜷缩在地上的锡纸烫,无语又不耐,“又不是接不回去,你还想讹医药费?”   她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别逼我穿着短裙踹你。”   梁靖川踩着刚刚偷袭的人,掀了掀眼皮,晃了眼不堪一击的锡纸烫,冷淡地挪开了视线。   “怎么,不忍心看了?”沈嘉彦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许小意下手太黑了,担心跟她在一起后有生命安全?”   “闭嘴吧沈嘉彦,”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你别逼我连你一起揍。”   梁靖川勾了勾唇,安抚性地握住许昭意手腕,嗓音清冷而寡淡,“不是,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会心一击。   “……”   锡纸烫悲愤地将捂着肩膀的手,挪向受伤的心口。   沈嘉彦有点服气。不得不承认,梁靖川和许昭意有种独到的默契和诡异的般配:   比如搞事和坑人。   初中时有个女生看不惯许昭意,经常造谣诋毁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许昭意也不好逮着人揍一顿,所以她当晚飙了1000多字损人小论文,扔在了对方桌面上。内容犀利到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有些人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那张脸,就像十九世纪没卖出去,二十世纪又砸在手里的赔钱货。即使潮流总是多变,宽脸都无法迎来春天吧……”   由于句句如刀,字字见血,第二天清晨就传遍了整个校园,相较于那女生的恶毒造谣,效果更立竿见影。   事后那女生哭着告状,许昭意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问话。她理直气壮地说对方被迫害妄想症晚期,自己只是摘抄名言,并且气定神闲地对应着句子,找到了全部出处。   看吧,别惹一个擅长打架的学霸,更别惹一个热爱读书的校霸,否则一定遭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   读书多的人,当真惹不起。   警笛声已经在外面了,许昭意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服了,难道要为了几个人渣进局子?”   倒也不是不能跑,只是工厂大门走不得,出去就是往枪口上撞;而且跑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这里已经横七竖八“哀鸿遍野”,报警也不比学校告状,没那么好混水摸鱼。再晃一眼超短的裙摆,翻墙的心思彻底歇了。   “不用跑。”梁靖川倏地笑了声,意态闲散轻慢,嗓音却沉而冷,“对个口供。”   许昭意一瞬间心领神会,俯身捡起地上的校牌,“这是你的吧?呦,还是高考班的啊,驴同学。”   锡纸烫本来还疼得抽气,闻言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实在忍不住纠正道。   “不是,姐,我叫马户。”   “怎么还顶嘴呢,驴同学?我说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许昭意非常不讲理,抬手敲了下他的头,“职高高二五班,学号1920510,我记住你了。”   显而易见的威胁。   “你想干什么?”锡纸烫被盯得毛骨悚然,惊恐地抬眸。   “她弱不禁风,能干什么?”沈嘉彦半蹲下身,胳膊闲散地搭在膝盖上,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快问快答了兄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难道不是她把我打成这——”锡纸烫痛苦的抱怨才刚刚展开,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求生欲极强地改口,“不对,是我自己摔的,我自己摔的你看行吗?”   “你悟性还挺高啊,孺子可教。”沈嘉彦舔了舔牙齿,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摔跤这谎话太扯了。罪名你可以往我俩身上按,但是不能拖累受害者,明白吗?”   他顿了下,虚勾着唇笑起来,“现在知道谁是受害者了吗?”   “知道,她是,”锡纸烫非常上道,没脱臼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配合地指了下许昭意,“她是受害者。”   “你还挺替我着想啊。”许昭意莞尔,话说得礼貌,但语气里没多少歉意和客气,“那就先谢谢你了,同学。”   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再次被握住,锡纸烫差点惨叫。不过没什么声响,脱臼的胳膊被接了回去。   “谢谢姐,”锡纸烫后怕地抱着胳膊,边身不由己地道谢,边做保证,“姐,我一定不会胡说八道。”   旁边梁靖川更直截了当,拽着为首那男的衣领扯起来,硬生生拖行了两步。骨节分明的手骤然收拢,砰的一声,狠狠摔向水泥管。   “打个商量。”梁靖川半垂着视线俯下-身来,“出去说话小心点,别让我以后带人堵你。”   他掐着对方的喉管,指骨冰凉,手背隐约能看到青筋。湛黑的眸色沉冷,像夹杂着雪粒的深冬冻雨夜,透着烈性的寒。   不到一分钟,所有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   做笔录的是两个警员,严肃地问询了下情况。这三个人分工十分明确,配合十分默契。上半场废旧工厂,打人虐菜不留余地;下半场警察局里,栽赃嫁祸颠倒黑白。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戏精、一个绿茶、一个反派,捋完前因后果,还不忘买个惨。   沈嘉彦率先入戏,影帝上身般表演了个惊魂未定的可怜少年。   “警察同志,我们是迫不得已才正当防卫,虽然出手重了点,但是他们有几十号人啊!”他铿锵有力地来了个转折,“我们可只有两个学生,势单力薄啊。我们当时、当时——”   猝不及防被点名,梁靖川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还算配合地接了句,“我们当时害怕极了。”   “对,我们就是害怕极了,才拼死反抗的。”沈嘉彦得到灵感,继续添油加醋,“而且我们还有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躲在水泥管后面都没敢出来,人家平时用功学习团结同学,哪被这么欺负过啊?”   他又看了眼许昭意,“她当时得多无助啊,说不定得有心理阴影。”   旁边挨过打的锡纸烫,肩膀还隐隐作痛,内心无限悲愤:该有心理阴影的是谁啊?她有的只是绝对凶残和暴力碾压。   没天理啊,情人眼里不仅出西施,居然还出林黛玉!   无助少女许昭意低着头,垂着眼,纹丝不动又沉默不语,看上去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警察同志,你们别听他们仨血口喷人,”那群混子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太不要脸了,他们打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肃静!轮到你们说话了吗?”女警员呵止,而后将热水推给许昭意,语气温和了不少,“同学你别怕,以后遇到这种事要及时报警,我们不会纵容这种恶性-事件发生的。”   “谢谢。”许昭意小声地道谢,似乎还没从阴影里缓过来。   做笔录的警员了解完事情经过,严肃道,“同学,正当防卫能理解,但你们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以暴制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是我们打的。”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忽然道。   “对,”沉默已久的许昭意跟着出声,故意迟疑了两秒,栽赃得更为彻底,“他们来找麻烦的时候,好像就打过架了。”   “情急还手了我们认,但我们只有两个人,还有个弱不禁风的女同学。”沈嘉彦深以为意地附和道,“他们整天到处打架斗殴,指不定在哪儿受的伤,现在还想让我们三个受害者背锅,真是令人发指!”   前面夫唱妇随,后面发小又补一刀。虽然添油加醋得过分,但还真是这群混子骚-扰女生在前,蓄意报复在后。他们本来就经常当街斗殴、寻意滋事,进局子是家常便饭,给该片区派出所留下的印象糟糕至极;再加上之前被骚-扰的女生出面作证——   炮灰剧本拿得明明白白。   半小时后,三个人把责任撇了个干净。警员告诫了番“处理问题要注意方法”、“不要以暴制暴”、“遇到困难找警察”之类,这事就算了结了。   魔鬼到不能更魔鬼,畜牲到不能更畜牲。   -   店内冷气开得十足,复古风的装修恍若穿梭回上世纪的香港街道,粤语歌缠绵入耳,周围有些吵闹,牛肉在热气扑腾的油锅里翻滚。   许昭意吃完最后一口冻梨,见沈嘉彦要走,略微诧异,“不是说今天休息吗,你又要回去训练?”   沈嘉彦这段时间其实有正事,不然也不会在燕京待这么久。击剑比赛全国集训,不断在抽查成绩,淘汰换人。他最近几乎夜以继日,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跟其他队员训练。   “说是七天一轮休,不过哪有人真心大到不练习啊。”沈嘉彦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靖川一眼,“而且三人行,必有一灯泡。我坐得住,你男朋友可能坐不住。”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懒散地朝后靠去,也没有搭腔。   许昭意却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   沈嘉彦气笑了,起身就走,“老大,麻烦你下次问这种弱智问题前,先把你俩牵着的手松开成吗?”   许昭意晃了眼跟梁靖川交握的手,后知后觉地哦了声。   她也没打算松开。   梁靖川莫名被愉悦到,低头去捞她的腰身,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把她圈进自己怀里。他唤了她一声,懒洋洋的嗓音格外勾耳,“许昭意,我不来你就不知道找我了吗,嗯?”   “别这样,”许昭意闷在他怀里,后背绷得笔直,轻轻推了推他,“这里还有好多人呐。”   “那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梁靖川挑了下眉,顺着她的话接了句。   许昭意顿了两秒。   总觉得哪儿不对,但逻辑听着没毛病。   -   附近有家密室逃脱,相关主题都是与同名小说、电视剧或者电影挂钩的,沉浸式的实景场地,道具比较精致,甚至还有剧本和换装。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看样子口碑不错。   梁靖川看她似乎感兴趣,牵着她往里走,“想玩哪个?”   “我选择恐惧症,你自己挑吧,”许昭意抱着热可可,低头刷着手机消息,“难度系数别太弱智就行。”   梁靖川嗯了声,浏览了遍主题,嗓音温温淡淡的,“就选最后一个,‘热血青年’吧。”   “梁同学你什么眼光?”许昭意差点被呛到,诧异地抬眸,“太土了吧,这怕是上世纪的抗战主题。”   梁靖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奇怪地沉默了两秒,才道,“那你来挑。”   许昭意当仁不让地接过主题菜单,晃了眼其他主题:“蛇沼鬼域”、“死亡图书馆”、“巫蛊娃娃”……反正从头到尾,除了刚刚的“热血青年”,都是恐怖主题。   “好的,就要《热血青年》。”许昭意合上了菜单,怕黑怕鬼人设不倒。   对面落下他一声低笑。   听得出来毫不留情的嘲笑意味,许昭意也忍了,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笑什么笑,快去买票。”   寄存好手机等随身物品,店员分发剧本,耐心细致地叙述了遍游戏规则,又将对讲机的使用方法简述完毕,才将手电筒递过去,“每一关卡都有提示铃,有问题可以通过对讲机联系,祝您游戏愉快。”   可惜愉快只持续到进门。   许昭意刚踏入主题区域,就啊地尖叫了声,转身跳到了梁靖川身上,“有鬼啊!”   “怎么了?”梁靖川伸手,及时地环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入口区域的门已经在梁靖川身后关闭。民国风的装修和布局,第一关卡内就在门厅处,光线很暗,没什么照明,周围残留着血迹,半空中漂浮这白衣假人,营造着种诡异氛围。   梁靖川晃了眼四周,总觉得好笑,“假得不能再假了许昭意,有点出息。”   “谁让你买恐怖主题?我就是怕这个。”许昭意搂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怀里,双腿还攀附着他瘦劲健硕的腰,整个人像只树袋熊。   可梁靖川还真不是故意的。就算再来一次,他也想不通《热血青年》居然是恐怖主题。   难道因为过于担惊受怕,所以热血?   梁靖川默了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实在不行按个铃,不玩了吧?”   “不行!”许昭意抬眸,反对得非常坚决,“就这么出去了,那我多丢人啊?”   “你确定敢在这里待着?”梁靖川垂眼看着她,嗓音挫败又无可奈何。   “是你买的票,梁同学,你还好意思问我?”视线触到梁靖川身后的吊死鬼,许昭意没骨气地缩回他怀里,哽咽了,“反正你快点通关,我不要待在这里。”   隔了大半分钟,还没听到动静,许昭意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动啊?”   “怎么动?”梁靖川漫不经心地低眸,似笑非笑,“我现在除了走路,什么也做不了。”   许昭意哦了声,微烫的感觉从脸颊烧到耳垂,委委屈屈地从他身上下来。   “实在害怕就闭上眼睛。”梁靖川握住她的手,嗓音沉静,“我牵着你。”   到底安心了些,许昭意嗯了声,自觉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梁靖川拿着手灯晃了下,眸色平静轻淡,对照着剧本的提示,看了眼墙壁上的字。   入口处题目并不难,搜寻完线索后,就是个简单的拆字组合游戏。   只是对许昭意而言,所处的环境过于糟糕,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无限拉长。   实在煎熬。   许昭意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问他,从“好了没”到“你行不行啊”,梁靖川倒也好耐性,自始至终很温和。   “还不可以吗?”   问到第十四遍,梁靖川偏过头来,没多少情绪地看向她,黑沉的视线下撤了几寸,微微眯了下眼。   “怎么了?”许昭意眨了眨眼,抱着他的手臂,有些紧张。   梁靖川没说话,直接去捞她的腰身,手上一带,把她放在了旁边柜子上。   许昭意有些懵,直觉不太对。   对鬼的惊恐瞬间转化为对他的警惕,她的手往后撑了下柜子,几乎条件反射地抬腿,侧踢向他的下巴。   梁靖川侧了下头,精准无误地握住她的脚踝,膝盖一顶将她按了回去,把她整个人控制得死死的。贴得更近,他周身笼罩着阴影,轮廓更加深邃分明。   “你,”许昭意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仰,紧张地攥了下掌心,“你想干嘛?”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顺势倾身,撑在她身侧。他喉结微滚,湛黑的眼眸上下打量过她,意味不明地暗了暗,莫名有些欲。   “你说我想做什么?”   对视避无可避,许昭意脸颊微烫。   “你变态吧你,在这种地方怎么能——”话还没说完,刚刚她站过的位置缓缓升起一块瓷砖,下方的柜子弹出来,露出一枚钥匙。   哦,居然是个暗格。   她想多了。   实在掩饰不住自己的尴尬,许昭意轻咳了声,窘迫地挪开了视线,恨不能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梁靖川很轻地笑了下,“保持住现在的战斗力,鬼应该比你更害怕。”   “……”   要不是后半段还指望他走出去,许昭意想动手掐死他。   不等她说什么,梁靖川单手扣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的长发,微哑的嗓音压在她耳侧。   “走了,小树袋熊。” . 第54章 浪漫秘密   梁靖川的嗓音倦懒又散漫,哑得不行, 低低地往人心尖绕, 听得人耳根发痒。   成功被他的“小树袋熊”撩到,许昭意莫名觉得很羞耻。她很轻地哦了声,耳垂有些烫, 脑袋没出息地往他怀里埋。   羞耻仅仅持续了短暂几秒。   第二关卡入口处的柜子上摆放着水果和零食, 标签写着客人自取, 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许昭意勾着他脖颈, 一探手捏到块糕点, 心情大好, “这家推理馆真人性化, 居然有点心吃。”   “你刚才还骂这家店畜牲。”梁靖川漫不经心地拆她台。   “我没说错啊,只有畜牲才会被形容有人性。”许昭意轻声嗤他, 玩文字游戏时理直气壮, “不过方糕真挺好吃的, 你不尝尝吗?”   梁靖川正一目十行地过墙上的讯息,也没走心,随口应承了句, “腾不开手,你喂我?”   “行啊。”许昭意轻笑了声, 当真拿起块糕点,往他唇边递, “咬一口吗, 男朋友?”   忽然而至的主动,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可他低头时,许昭意的手兀自松开,任由方糕落回盘里,让他扑了空。虽然这种小把戏很幼稚,但看着他身形微僵,她顿时觉得拆台之仇得报,格外心满意足。   “不好意思,忽然不想喂了。”许昭意像只骄矜的小孔雀,“想吃你就自己来,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疼疼疼疼——你松口!”   梁靖川松开她,盯着那圈牙印,微眯着眼舔了下牙齿,“没关系,我的确喜欢自己来。”   “你有病吧,”许昭意缩回手,看着食指指腹上留下的牙印,气不打一出来,“咬人还能上瘾是吧,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没动手。”梁靖川眸色渐深,似笑非笑又意犹未尽。   许昭意噎了下,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恼羞成怒地伸手锤他,“你还敢说,还敢说!咬完人还顶嘴,你是狗吧梁靖川!”   梁靖川也没躲,平静地看着她身后,忽然道,“先别回头。”   这家推理馆的确畜牲,桌上提供的点心,其实是能触发机关的“意外惊喜”。许昭意身后有只人偶道具,不知何时开始,慢吞吞地立了起来,笑容诡异,面目狰狞。虽然很假,但十有八-九能吓到她。   “嗯?”许昭意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下眼,还是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视线才刚触及,梁靖川修长的指骨已经搭上它的脖颈,骤然收紧。他微沉着眸,反手一拧,人偶直接身首分离,骨碌碌地滚落脚边。   他还单手抱着她,面不改色地踢开了残破的人偶。   我操,拧断了?   这是石膏的吧,就这么拧断了?   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直接卡在了她的喉管里。   许昭意沉默了,有点缓不过劲,甚至觉得自个儿脖子疼。她直勾勾地看着地上“横死的尸体”,脑子里还在不断闪回,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梁靖川。”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你这样,”许昭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实在没忍住,“你这样不太好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嗓音懒洋洋的,“那你打算给她叫个救护车抢救,还是做场法事超度?”   “我是想提醒你,这是道具。”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现在损坏一时爽,出去是得赔钱的。”   “我知道。”梁靖川湛黑的眼眸上下打量过她,似笑非笑,“要不是你叫得那么痛苦,我也不会想到破财免灾。”   许昭意噎了下,气短地伸手推他,“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闹了这么一茬,许昭意倒是适应了点这里的氛围。毕竟比起涂着红颜料的人偶道具,有个能拧断石膏的男朋友,好像更恐怖。   两个人玩游戏时很专注,解谜题的速度也快,十多分钟刷到最后关卡。地点像教堂,光线折过彩绘玻璃窗,落下五彩斑斓的影子,满地铺陈着玫瑰花瓣,中间横着口水晶棺材。布置得还算人性,至少比先前的环境顺眼得多。   许昭意拿着手电筒环视了圈儿,发现这里照旧没灯光,不过好歹提供了蜡烛。   咔哒一声,火苗引燃了蜡烛。   “过来搭把手,解决下照明问题。”许昭意点燃了两支,递给他稍稍怔住,“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她就站在读经台下,面容素净漂亮,睫毛纤长弯翘,历历可晰。烛火在她身上镀了层毛绒绒的光圈,落下鸦青色的影子,说不出来的温柔。   梁靖川没有搭腔,兀自敛回视线,懒洋洋地接了过来。   “你该不会是看上这里了吧?”许昭意眨了下眼,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想我躺进去,表演个睡美人吗?”   话音一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本来是随口瞎扯,但许昭意忍不住考量:睡美人的经典桥段在铺满玫瑰的教堂发生该有多浪漫和刺激。   梁靖川朝她迈了一步。   “等一下,”许昭意后退了步,试图把他荒谬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你先冷静点,哥,这可是口棺材,你不能对你女朋友这么禽兽。”   就算是水晶做的道具,本质也还他妈是口棺材啊!   梁靖川懒散地睨了她一眼,从她身侧擦过,抬手敲她的额头,“少想点乱七八糟的,找线索。”   许昭意捂着额头,低声哦了下。   轻而易举地解完西洋棋局和浮雕密码,各种感应机关被触发的七七八八,结果最后卡在了油画后的谜题上。   “你我相望,但我无眼。你我攀谈,但我无声,空有嘴唇张合。”许昭意念了遍谜题,不假思索道,“说的是镜子吧,题目好弱智啊。”她环视了一圈,“不过这儿哪来的镜子?”   两人翻来覆去转了好几圈,依旧毫无线索。许昭意有点躁,念叨着镜子,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了好久。   “根本没有镜子嘛,是不是漏题了?”   “设计者有毒吧,本来是个脑力劳动,结果谜题弱智,道具不好找。”   “你找没找到?”   话还没说完,忽然横过来一只手,牢牢捏住她的脸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靖川捏控着她的下颌,嗓音微哑,“别吵。”   微润的额发下,他的眸色沉降下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漆黑了整个瞳孔。过分平静,却也暗流汹涌。   许昭意稍怔,心跳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动作加速。   她轻咳了声,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缓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脑子里冒出来一长串问号,实在不爽,“你在嫌弃我?”   梁靖川也没解释,捉着她的腕骨,反手摔向身侧的水晶棺材。   猝不及防的一下,许昭意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的后背已经贴上冰凉的水晶玻璃,道具跟着晃了下。来不及起身,面前压下一片阴影,他整个人倾覆在她身上。“你做什么?”许昭意难以置信地抬眸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你还真想在这种鬼地方?”   由不得她抗议,梁靖川捏着她下巴,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许昭意的大脑嗡嗡的,几乎停止思考。   靠,禽兽啊。   他是魔鬼吗,非挑这么个地儿?   许昭意稍微动了下,纤细的手腕被他反剪至身后,牢牢控住。   穹顶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璀璨夺目,烛火在身侧摇曳,迷了人眼。梁靖川拢着她的腰身贴近自己,撬开她的齿关,缠绕着往里,不断地辗转轻咬,沿着上颚缓慢地挑衅。他碰一下,她颤一下,像是场无声的较量。   最后她败下阵来,难以抑制的发软,受不住地想推开他。   他松开了扣着她的手,单手撑在她耳侧,眸底情绪翻涌。   “昭昭。”梁靖川轻吮着她的耳垂,低而沉嗓音磁性至极,带着不自知的危险和致命吸引力,“不想吗?”   许昭意睫毛微-颤,心跳得实在厉害。在这种处境里,她根本没精力思考,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喉间溢出的腔调甜腻又绵软。   梁靖川很低地轻笑了声,喉结微滚。他还不餍足地贴上她的唇,压着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似乎不管怎样的开始,最后都带着浓重的侵略性,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他没怎么温柔过,从缓慢厮磨到辗转深入,彼此的气息相融,全然跳过了生涩懵懂和若有若无的暧昧,但一样撩人得紧,她所有的抵抗力都塌陷在他手里,溃不成军。   唇齿交缠间,许昭意不安分的动了下,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被硌得生疼,闷哼了声。   梁靖川松开了她,低了低视线,嗓音还有些沙哑,“怎么了?”   激光感应机关无意间被启动,伴随着八音盒的曲调,红外线从水晶棺材里射出来。不过突如其来的恐怖音乐,在黑暗的环境里格外骇人,暧昧的氛围瞬间被搅得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许昭意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去抓他的手臂。   “别怕,”梁靖川眼底暗色略略退去,微勾了下唇,伸手捞她起来,“误打误撞了。”   墙壁上浮现出特殊的字迹,大约是最后的通关密码。他懒懒散散地做了个简单转换,输入完成后,门应声而开。   许昭意还缩在他怀里,忍不住捂了捂眼睛,又慢悠悠地放下来,有些恍惚地回想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沉静墨黑的眼,利落分明的下颌线条,还有微滚的喉结。她忽然觉得……这男的真的好欲。   “想什么呢?该走了。”梁靖川看她心不在焉,伸手拨过她的下巴,似笑非笑,“你在害羞吗?”   许昭意哽住,不争气地红了耳朵,踹了他一脚,“你闭嘴吧梁靖川。”   梁靖川弯了下唇角,湛黑的眼睛还盯着她,自上而下仔细打量过,最后停留在她唇上,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料的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许昭意冷下脸先发制人,“你离我远点,你都嫌弃我了,还说我吵,你没有心。”   梁靖川怔了下,无辜又无奈,“我没那意思。”   “你没有心。”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直接走出房间。   “我没有。”   “你没有心。”许昭意头也不回地重复道。   你来我这了几句,梁靖川没了耐性,直接将她往身前拽回。   他顺势倾身,虚搭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拥住了她,“你是复读机吗,许昭意?”   所有主题的密室逃脱结束后,客人都会来到同一个休息室聚集。布置的像星空馆,头顶悬着变换奇异的灯帘,脚下是各种毛绒玩具和五颜六色的气球。从休息室出去需要唱歌,另外一组人正浩浩荡荡堵在门口,在感应器附近唱《芒种》,跑调程度不忍卒听。   任由他抱了会儿,注意到门开,许昭意挣了下,就听到他在自己耳侧哑了嗓音,“没嫌你吵,只是想吻你。”   想找个借口吻你。   虽然做法幼稚,但不自禁。   -   在密室逃脱游戏里已经耗得筋疲力尽,出了推理馆,许昭意格外安静。她抱着饮料,坐在外面的空椅上,等梁靖川买各种小零食。挨着浏览了遍软件里最新的电影评论,她偶尔会被底下的神评论逗得发笑。   梁靖川等得无聊,抬了抬视线。   他喜欢看她自得其乐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模样,眼底发亮,特别有感染力,让人挪不开视线。   夏日蝉鸣,阳光刺眼。视线穿透过往的人和闷热的空气,落在她身上。仿佛沾染了冰块的凉意,携着不知名的花香,丝丝缕缕,清冽又沁人心脾。   许昭意似有所察,抬眸回视他。   对视不过几秒,彼此都没挪开视线。她忍不住想问他笑什么,结果身侧有个女孩捷足先登,踏前一步,牢牢遮挡住她的目光。   女孩大约误以为他看的是自己,直接朝梁靖川走了过去。   许昭意心底千回百转,面上倒没多少情绪。她撑着下巴,坐在外面岿然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   视线被人阻绝,梁靖川靠着柜台朝后仰了仰,微微眯了下眼,话说得特别客气,语气却淡,“同学,你能不能站过来点?”   女生面色稍松,像是受到鼓舞,攥了下手心,才刚说到“请问你”,就听到他懒洋洋的嗓音和不温不凉的语调,“你挡到我看女朋友了。”   他眸色淡薄,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太走心,让人觉出疏冷来。   会心一击。   隐约能听到他的声音,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许昭意,终于绷不住了。怎么也没料到是个车祸现场,她有点想笑,也当真笑了笑。   在低头的空档里,她偷偷摸了摸嘴唇,脸颊还有些烫。   直到他回来,许昭意眼底声里的笑意都没散,“太恶劣了。”   “嗯?”梁靖川抬眸。   “不是,你没看出来吗?”许昭意忍俊不禁,歪了下脑袋解释道,“那女的好像对你有意思。”   “和我有什么关系。”梁靖川不以为意,低垂着眼,懒懒散散地抽走她的手机,“你找的什么电影?”   “随便选的,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   国外的小众片子,没看到什么差评。   可惜她进了影院才发现,没差评只是因为评论的人少。虽然男女主的颜值没得挑,但除了颜值一无是处,内容更是乏善可陈。   放映室内的光线随着镜头变动,忽明忽暗。大约人不多,四下很安静,除了电影里的声音,只有前排翻爆米花的细碎声响。许昭意实在觉得无聊,可惜是自个儿挑的电影。   她往他肩上靠了靠,有些心虚。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扫了她一眼,无声地勾了下唇。他攥着她的手往上挪了寸,拇指贴着她腕骨的动脉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不算唐突,但又轻又痒,有些难捱。   细微的动作分走了她全部注意力,许昭意也没挣开他,不安的挪动了下。   他勾着她的手指交缠,目光还落在屏幕上。在无人的角落里,隐晦却温柔。   -   时间还很早,晚上是掐着点回去的。数学老师下午在群里发了题,许昭意刷完题后,离对答案还剩五分钟,她进群打卡,拍照上传。   数学老师老刘就是教研组组长,以前是江苏的,来一中时还给同学们带来了江苏的特产——江苏卷。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其他老师出各种变态题目,然后看着学生扎耳挠腮做不出来。   离开学不到仅剩半个月,老刘就开始在群里发题目,预热开学氛围。每晚连麦解疑,带领大家复习回顾知识点。二十班同学多次抗议无效,亲切地称他“催命三郎”。老刘很无所谓,甚至为自己的举动美其名曰:   现在不玩命,将来命玩你。   在老刘的强制实行中和家长全力支持下,二十班差不多也习惯了。就是老刘总拿梁靖川和许昭意做“能否接受作业量”的标准这点,很让人窒息。   果不其然,今天对完答案,老刘又雷打不动地问他题目难度,梁靖川还是挺无所谓。   “比较简单,没什么问题。”   数学老师深感欣慰,“那行,下次咱们出几道有难度的,开学后检查。”   连麦里哀嚎和抗议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不行啊老师,你清醒一点,是他都会不是我们都会啊!”   “老师您这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他是个例不是普遍现象,根本代表不了芸芸众生。”   “川哥,求您少说两句。就算要打击我们,也委婉一点。”   “很委婉了。”梁靖川淡淡道,漠然得像个无情的杀手,“都是学过的内容,除非脑子进水,不然一做就会。”   不知道谁起头开了个匿名,群里聊天内容瞬间大胆直白了不少,几乎都在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作平时不敢作的死。   【太过分了,重金求一对没听过川哥嘲讽的耳朵。】   【来,川哥,跟我念一遍群名——数学答疑群。它存在的意义是你这种学神不理解的。】   【退群吧大佬,您不适合这里。咱们班管理员太怂了,一人血书禁言川哥。】   【两人血书】   【三人血书】   ……   【百人血书,班长别怂。】   “安静点安静点,”老刘卷着书敲了敲自己的桌子,“选择题还有需要讲的吗?要不浪费点时间给大家顺一遍?”   “什么?”   许昭意网速不好,有点没听清,梁靖川以为她没听懂。   “讲吧。”梁靖川嗓音轻落落的。   【我靠,我没听错吧,学神主动要求讲题了?】   【呵,有些人太双标,过分。】   【哼,馋人家的颜值,下贱。】   【srds,不馋的应该是太监吧?】   “不是,我房间网速不好,换个地方就可以了。”许昭意解释了句,“题确实挺简单,量也不大,再加几道也完全可以。”   话音一落,群内弹出一条消息:[许昭意已被群主禁言10分钟]   【我操,班长欺负妹子。】   【川哥嘲讽开得那么狠,班长都不敢禁言,居然只禁言许妹,好过分啊!】   【徐洋:对不起了姐(抱拳)让我挨骂可以,加作业绝对不行。】   底下齐刷刷一排“人间真实”和几个屏的“哈哈哈”落井下石。   许昭意无可奈何地笑笑,也没当回事。   这两天家里的网不太稳定,她也忘了说,直接抱着电脑,就近去了父母的卧室。   素瓶里插着今晨换过的花束,重瓣翘角的香槟玫瑰,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许昭意按了下遥控器,窗帘自动闭合,扫地机器人绕着她脚边转了圈,电流声静了下来,旋转着转了出去。她摞着桌面的各种文件码齐,堆在一边,无意间翻到一打文件。   她视线微顿,眼皮跳了跳。   这是一份财产整理明细。包括婚前协议和相关的财产所有权证明,从动产到不动产,罗列得详细又条理。   周围温度迅速降到冰点,许昭意面上的表情渐消,只觉得有些冷,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 第55章 过分偏纵   翻文件的手绷得僵硬, 许昭意大脑一片空白, 心脏和喉管像是被人攥紧了,几乎无法呼吸。   桌上的电脑还开着群通话,群聊氛围正热闹,老刘正在动员大家积极回答问题,“咱们从第一道开始吧,还用以前的课堂模式啊,找个同学起来讲讲,我给你们指正。有哪位同学主动一点?”   但许昭意全然听不进去。她反复确认过文件内容,扫到右下角标注着半月前的打印日期, 终于绷不住情绪, 按下电话朝卧室外走去。   振铃声无形消磨了等待的耐心和理智, 过去被忽略掉的细枝末节被放大,越来越清晰。她父母平时忙得分-身乏术,最近却忽然回国;上次半夜她撞见她母亲情绪不对;车库里起过争执;还有这些文件……即使她再迟钝, 再不愿意去联想揣测, 也该明白了:这些日子的陪伴和百依百顺,也许根本不是惊喜。   “喂, 昭昭。”   接通的瞬间, 对面聒噪的杂音先挤了进来。这两日她父母不着急走,基本都在跟国内的朋友出去聚,隐约还能听到别人的交谈声。   钟女士似乎换了个地方, 周围音量低了不少, 她温和的声音传来, “能听到吗?”   许昭意艰难地张了张唇,质问卡在了喉管里,一时之间竟然什么也没说出口。   “昭昭,怎么了?”钟女士又问了一遍。   在对面觉出异样前,许昭意率先开口,“没事,妈,我不小心按错了。”   钟女士和颜悦色地交代了几句,问她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许昭意像往常一样应声,直到挂断后的“嘟”声响起。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近乎麻木地走回了房间。   卧室内十分静谧,只剩下老刘不满的声音。   “怎么一提问就不吭声了?再没人吱声,我可就点名了。”   正巧数学群内不知道谁偷偷摸摸玩游戏,现场翻了车。像是配合他一样,话音刚落,就传来熟悉的游戏开场声:   “全军出击。”   群内各种声音戛然而止。有人“我操”了下,手忙脚乱地静音。三秒后,通话里的同学都绷不住了,爆出一阵哄笑。   “谁干的!你看看自己的正确率,成绩不怎么样,回答问题也不主动,玩游戏倒是挺积极。你以为老师很乐意听你起来瞎编乱造吗?”老刘反应过来了,声色俱厉地开始了一通教育,“不珍惜机会,那就留给学习的同学——许昭意呢?许昭意同学讲。”   “我在。”许昭意垂着视线,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声音清晰又平静,“第一题根据茎叶图计算方差……”   数学群里除了许昭意,所有人都安静如鸡,班级群里倒是炸了锅,匿名闲聊刷得飞起:   【这是想气死老刘啊,预感今晚又加作业。】   【啧啧,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前面都把人许妹禁言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要让人救场。】   【我又不是故意的,但它侧面印证了当代学生对加作业的强烈抗议,和我不畏强权的气场。】   【什么气场?元素周期表51号元素的气场?】   【……】   【科普一下,51号元素锑,元素符号Sb,一看就是川哥在开嘲讽。】   许昭意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冷静下来的,明明心底乱得很,但她不想吵也不想闹。   群通话结束了,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关掉了卧室里的灯,许昭意垂着眼,周身拢在阴影里。她突然发觉:原来她根本不敢问,不敢拆穿现下的平静,即使是假象。   她慢慢掩住面颊,又慢慢垂下手来,茫然又恍惚。   这种状态很折磨人。   许昭意一个人根本待不住,也不想闲下来。她将文件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把所有东西物归原位,拿着手机下了楼。   阿姨刚端着精致的菜肴出来,诧异地叫住她,“该吃饭了,昭昭,要出去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许昭意头也不回。   -   晚星晴极,夜色黛蓝。   别墅区附近就有俱乐部,设施配备齐全,涉及到方方面面,诸如摩托、潜水、滑雪、现代搏击,各种项目应有尽有。她压抑的情绪全部转为力气,发泄在沙袋上。热身完,许昭意解掉了手上的绑带,上了擂台。   猝不及防的,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回旋身体,身体反应快过思维一步,侧踢向对方的颈部。   对面的人抬起手臂撞了下,她顺势砸向他的肩膀,力道压着他向下跪去。   梁靖川身体倾斜,抬起手臂格挡,左手锁住她的肩轴,抱持后几秒便拆散,他贴上上前,绊住她的右脚。许昭意以攻对攻,破招时看清他的脸,动作不自主的慢了半秒,也没去挡。   力敛三分,一拳击空。   袭来的拳头悬停在她面门前两寸,寸劲后发,破空时细微的风掠过她额前的碎发。   她撤力的同时,他同样留了手,点到为止。   周遭似乎沉寂了几秒,许昭意微屏住呼吸,“你怎么在这儿?”   梁靖川的手略松,冰凉的指骨贴上她的额头,轻碰了两下,答非所问,“下手挺狠。”   “我又没看到你。”许昭意笑笑摇摇头,“再说了,也不见得伤得到你。”她还是好奇,“不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可能是种默契。”梁靖川要笑不笑地打量着她,语气稀松平常。   许昭意没搭腔,明显不信邪。   “我感觉你今晚状态不对,就稍微下了点功夫,”梁靖川微眯了下眼,承认得直截了当,“查了下你的定位。”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怎么没瞧出来,您还有这种潜质?”   “过奖。”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   “我这是反讽啊朋友,”许昭意没忍住,轻声嗤他,“您这是侵犯**权,真跟你上纲上线,那就是坐牢的潜质。”   梁靖川也不恼,清清净净地凝视着她,“心情不好?”   许昭意低低地嗯了声。   她没继续说,他也就不再问。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还没等到许昭意聊点什么打破僵局,梁靖川伸手,将她的发圈码了下来。   “你干嘛?”许昭意略微讶异地抬眸,意识到他要帮自己绑头发,哑然失笑,“你会吗?”   “会不会不是问题,问题是能不能看。”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敲了下她的额头,眸色深邃,“别乱动。”   “哦。”许昭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无声地翘了翘唇角。   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冰凉的手指去勾她的长发,大致理了理,拢着扎高。许昭意心底的燥意似乎散了点,任由他摆布,像只漂亮慵懒的波斯猫,安顺地被主人梳理皮毛,仿佛随时会伸出小爪子互动。   恍若伦勃朗式高反差的打光,周遭的一切都变成灰暗的画面,只掉下他们两个人,处在最明亮的中心处,温柔且美好,莫名让人觉出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此刻越安恬,她心底的落差就越大。   许昭意挪开了视线,轻声说道,“我怀疑,我爸妈要离婚了。”   梁靖川身形微顿。   “也可能已经离了吧,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许昭意倒是很平静,面上没多少情绪,“他们连材料都整理了。”   梁靖川微沉着眸,凝视着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一言不发也纹丝不动。   “别这样看着我,本来我挺难过的,但是现在其实也还好。”许昭意眨了下眼,伸手推了推他,“算了,不提这个。要不你下去坐会儿吧,我这场还没结束呢。”   她很平静,过分平静,甚至几句话就将糟糕的境况带过,态度潦草又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梁靖川看着她冷静得到反常,有点不太敢随便搭腔。   “快走,”许昭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催促他,“你就算站在这儿,我也不跟你打。对手是你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你也不舍得下狠手,没意思。”   本来不太想她在这里逗留,毕竟擂台上磕磕撞撞十分寻常,但她情绪明显不好,他也没阻拦。   “小心点。”梁靖川眸色暗了暗。   “知道啦。”许昭意无奈地摆摆手,“好啰嗦啊,男朋友。”   担心的确多余,许昭意在擂台上几乎是压着人打。   陪练是个年轻小伙子,刚来这家俱乐部两天,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俱乐部以为女高中生是好奇才涉猎,就分给了他,让他带着玩的。他也真没当一回事儿,前面还跟许昭意讲了一堆有的没的,比划了个架势,想从零开始教。   结果她上来下了狠手。   陪练被一个漂亮的背摔撂在地上时,还懵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跟他预想得不太一样。   散打里的摔法无非投和绊,破坏平衡后佐以巧力。许昭意身手干净利落,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但比别人都狠,寸劲带来的疼痛和麻意,直顺着他皮肤传到骨头。   “小丫头专业的啊!”底下有人看得兴起,吹了声口哨。   陪练原本“陪玩”的打算,被她在擂台上压制得烟消云散,直蹬腿后从地上掀起,踢向她的下巴。   许昭意身体后屈,避开了这一击。双方左直拳接右钩拳,攻防过招后,她一个很简单的右手直拳,狠狠撞向对方的腹部。在他疼到弯身时,紧接着屈肘上抬,撞向他的下巴。   一来一去,两人错了身位,拉开了距离,侧步滑身后,许昭意侧踢压在了他的心口,将人踹了出去。   她收拾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点反应机会都不给,直接打到人死绝。   赢得毫无悬念,没什么意思。   耳边喧嚣吵闹,全是裁判的哨声和围观人的惊叹,然而许昭意感受不到半分喜悦。刻意压制的情绪根本压不下去,心底防线不知何时崩塌了,触底反弹。只要一停下来,燥意就席卷着上涌,抽空了她所有力气。   许昭意后退了一步,无声无息地蹲了下来,环着膝盖埋下脸颊。   在地上缓疼的陪练傻眼了。   本来遇到个这么能打的,让他单方面挨揍已经很惨、很丢脸了,说不定还会成为他职业生涯的耻辱和阴影。现在又天降一口黑锅,砸得他人生陷入漆黑。   我操,这他妈是碰瓷吧?   难道挨打和碰瓷,他今天二者得兼了?   虽然他不好好念书,但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并不好骗。打完人突然倒下,还倒地不起了,分明是想讹钱。   前一秒陪练还疼得半死,差点爬不起来,甚至考虑过放弃职业操守和这位客人的报酬,躺在地上装死拉倒。毕竟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后一秒他忍着痛,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许昭意退避三舍,“这可不是我动的手,很明显,我是单方面挨打的啊。”   他努力地澄清,脸色十分苍白,诚惶诚恐,“我们这儿有监控,小姐姐,你要不要先起来看看啊?” . 第56章 绝对掌控   “没你的事。”梁靖川从擂台围绳外翻上来, 绕开他快步走到许昭意身边,“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你让我缓缓,”许昭意声音很低, 但还算平静,“我就是有点难受。”   梁靖川也不催她, 半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陪练片刻不想多待, 忍着痛爬起来就走, 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生怕下一秒就被人抱住大腿, 讹上一笔巨额赔偿。   很长时间的静默, 许昭意似乎才缓过劲来。   “我其实就是想不通, 我想不通我爸跟我妈怎么了,”许昭意靠向他的肩膀, “我真的想问问,那打文件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准备办离婚手续了, 还是已经离了?”   梁靖川将她揽进怀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索性什么也没说。   “可我不敢, ”许昭意咬了下唇,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我怕他们连表面的平和都不维持了。真到了那一步, 我能做什么呢?难道我真的哭一场、闹一次, 学别人离家出走绝食威胁?或者直接去求他们,为了我不要离婚,求他们别不要我?那万一——”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万一他们真的过不下去了呢?我总不能因为自己,就自私地要求他们熬一辈子吧。”   “这不是自私,昭昭。”梁靖川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叹了口气,“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可我不能这样,梁靖川。”许昭意很小声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不想待在一起,就算我心里很想任性点,很想闹一闹,我也不该这样。”   她苦笑了声,“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婚,他俩根本没怎么吵,一声不吭地就把手续文件准备齐全了,好像片刻都等不及。你看,他们就是不想要我了。”   “没人不要你,他们也不会不要你,”梁靖川拢紧了她的腰身,“你已经很好了昭昭,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   “可我还是好怕,”许昭意攥紧了他后背的衣服,喃喃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好像怎么样都不对。”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失声痛哭,她自始至终声音很低,细弱蚊蝇,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梁靖川不太会哄人,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他父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最初就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基础;婚后也充满了权衡利弊,你来我往的算计,就像两个虚伪的政客。他没留恋过这样的亲情,所以他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接受得很顺利。   可情绪大约会传染,她难受的时候,他心疼得避无可避。   在他怀里靠了会儿,许昭意突然推开他。她的手撑在地面上,朝后仰了仰,刻意跟他隔开了段距离。   “你还是别抱我了。”   梁靖川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实在不解,“怎么了?”   “我身上全是汗,好脏。”许昭意蹙眉,想从地上爬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话音刚落,梁靖川朝她倾身,拢着她的腰身收紧,嗓音低下来,“傻子,不嫌弃你。”   “没事了。”许昭意轻声说,“我心情好多了,走吧。”   梁靖川垂眼看着她,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听着她忽然喊“麻了麻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的轻笑声沙哑,“要我背你走吗?”   “太丢人了,算了吧。”许昭意拍开他的手,在原地活动了下,“毁我酷girl人设。”   梁靖川其实很担心,从他见到她,到送她回家,她连哭都没有,理智得不正常。似乎就差一个崩溃的触发点,可能她什么时候再想想,就受不了了。但他没办法插手,他掺和不了她的家事,更不可能时刻待在她身边。   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拉扯得亲密,统共不到百米的路,刻意放缓了步行的速度,还是分开得很快。   许昭意顿住脚,抬眸看着他,“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梁靖川松开她的手,直直地看着她,眸色沉沉的,漆黑一片。   告别才走出没几步,许昭意的手机振动着响起,是他的通话。   嗡嗡——   许昭意怔了下,接通电话的瞬间扭过头来,“你做什么?”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的脸,湛黑的眼瞳在夜色里微微发亮,隐隐有情绪波动,又像只是映入了夜晚流离的光线。   很近的距离,听筒和现实的声音错开了微小的时差后,叠在一起,像是回声。   “不太想放你走,但是一起过夜,现在好像不太合适,”梁靖川凝眸看着她,眸色渐深,“别挂断,就当我陪着你吧。”   他的嗓音低哑沉缓,温温淡淡地从听筒钻进来。   许昭意稍怔,听得耳垂发烫,耳尖发麻,心脏不争气地漏了半拍,“好。”   鸡零狗碎的感动和细节,在夏夜的月色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在她心底镀了层釉质的光。   -   别墅内灯火通明,入目明亮而一尘不染。玄关处堆放着各种购物包装袋,各种品牌送过来的,阿姨正在分类整理,从丝巾衣服鞋子,但珠宝画作收藏,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许昭意刚进来,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瓷器,就听到钟女士在客厅叫她。   “怎么回来得那么晚?”钟女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惬意闲适地往素瓶里插花,头也没抬地问了句。   “出去透气。”许昭意言简意赅。   咔嚓一下,钟女士剪掉了多余的枝叶,温温淡淡地说道,“阿姨跟我说你没吃晚饭,让她给你现做吧。”   “不饿,算了吧。”许昭意垂了垂眼睑,想直接上楼。   钟女士从花叶间抬眸,意识到她情绪不太对,只当她今天小孩子脾性,笑了笑,“这个假期我也不着急回去,趁着你爸没走,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许昭意没说话,心底像是横了一跟刺,明明是关心的话,她却觉得格外讽刺和刺耳。她一刻都不想停留,直接往楼上走。   “你应该九月份开学吧?去欧洲也来得及,你之前不是想去哥根廷,还有哈利波特的古堡吗?我记得是英格兰的Alnwick小镇……”   周围的空气寸寸凝结,许昭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沉闷得喘不上气。所有的硬气都是伪装,她没想过自己的心里防线脆弱得不堪一击,但她真的一句都不想听下去。   “别去了,”许昭意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旋过身时按掉了电话,眸色很淡,“你们不是打算离婚了吗?”   钟女士怔了下,心底咯噔一下。大约没料到许昭意知晓,她的情绪都来不及收敛,就蹭地从沙发上起身,“昭昭。”   “还是说你们早就离婚了,就瞒着我一个人,只有我不知道?”许昭意轻嘲,直勾勾地看着她母亲,声音始终不高,“你们打算拿这种事,等我十八岁给个惊喜吗?”   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像是被点着了的导-火-线,一路烧到濒临爆炸的极限。她根本冷静不下来,就算给她再多时间平复心情,也她没办法岿然不动,四两拨千斤。   “昭昭,爸爸妈妈并没有。”钟女士几步走了过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许昭意打断她的话,“那你们卧室里放着的是什么啊?我是不是应该装作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应该懂事地说一句你们开心就好啊?”   “昭昭,那些文件并不能代表什么,妈妈只是前段时间出了点状况,”钟女士扶着她的肩膀解释道,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我让助理整理财产明细,只是想留给你。”   “留给我,是想补偿我没人要了吗?”许昭意并不领情,后退了一步,“我是不是特别好哄啊,妈?只要随便敷衍两句,我就该乐呵呵地走开了,像个傻子一样。”   她忽然很想笑,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滚落,“您也别跟我说什么不影响没关系了,以前,以前就算你们一年到头不着家,我也没闹过;就算小时候我很羡慕其他小朋友,羡慕她们哭一哭,什么都有了,我也没好意思闹着不让你们走。我……我已经很乖了,我已经很努力让你们省心了,我没什么要求了。”   她越说越急,擦了下眼尾,眼泪却连成串一样往下掉。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还是要经历这些,凭什么我就得理解你们啊?”   家里的阿姨将温好的汤羹放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劝解谁。正手足无措间,门厅传来声响。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阿姨踏前几步,接过他的外套,欲言又止,“您跟太太……”   许崇礼一进家门就撞上这一幕,皱起了眉头,面色严肃,“又哭又闹的什么话?”   算不上指责,但许昭意心底发酸,她抹了把眼泪,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模糊了视线。   “崇礼。”钟女士上前一步,大约怕他说什么重话。   “你不用哭,”许崇礼没绕弯子,淡着声开门见山,“你妈妈前段时间是考虑过跟我离婚,但跟我们感情没有关系,是因为她前段时间生病了,在国外确诊了重症。”   许昭意怔怔地抬眸,听到“重症”两个字,眉心跳了跳。   “不过当地的医疗水平不算发达,不知道是医疗设备出了问题,还是拿错了化验单,是误诊。”许崇礼一句话打消了许昭意的顾虑,“前些日子不肯跟你说,是复查结果没出来,怕你伤心。”   说完,他微蹙着眉看了妻子一眼,“如果不是你妈妈的助理偷偷给我打电话,她怕是都打算瞒着我,一直到签离婚协议。” . 第57章 贩卖日落   周遭陷入诡异而微妙的氛围, 许昭意的眼泪哽住了。   简单来讲, 前段时间钟女士的团队在赤道附近拍摄牛羚迁徙, 气候恶劣外加水土不服, 突发急症。当晚就近找医院检查,结果被诊出重病。   这种事瘫在谁身上都没冷静可言,钟女士平时的明智理智睿智全没了,做的最当机立断的一件事就是回国。她以为时日无多, 才后悔没陪陪家人;放心不下女儿, 才想到提前转她财产;考虑离婚也确有其事, 毕竟她不太想自己丈夫婚姻状况一栏,填写丧偶。   一切都被钟女士瞒下了,直到知情的助理实在看不过眼, 偷偷给许崇礼打了电话。许崇礼当即撂下手边的工作回京,路上起了争执,才有了车库的一幕。   作为一名严谨的科研人员,许崇礼的思维模式直截了当,看自己的妻子像看傻子。他理解不了她不去医院治疗,反而交代后事,争论的话题从“你为什么瞒着我”到“你为什么不去医院”,最后二话不说把钟女士拽到医院去。许崇礼的同学朋友里很多混生科医学圈子,不乏杏坛国手, 当晚就叨扰了不少专家, 惊动了大半个医疗界。   结果兴师动众完, 才发现是一场乌龙。   小医院的医疗设备和资源水平不高, 基本停留在我国十几年前,估摸着护士忙乱了拿错了化验单才误诊。反正回燕京复查的结果没并不坏:钟女士身体健康,一切正常。   只能说,该医院的诊断水平,跟百-度问医一样不靠谱——   绝症起步,死期将行。   本来是怕许昭意担心,钟女士才打算瞒到最后一刻;现在结果虽好,但过程太丢人现眼。复查报告拿回来后,钟女士活活被丈夫无情嘲笑了两小时,半夜爬起来,掐死枕边人的心都有,所以更不打算说了。   至于财产整理明细和婚前协议之类乱七八糟的文件,她随手撂下了,也没来得及销毁,才闹了今晚的误会。   许昭意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确实胡思乱想过,比方她父母中的某一位婚内出轨,比方两人感情平淡到过不下去,但怎么也没想到,能有这么戏剧性的反转。   但是万幸,虚惊一场。   “妈,”许昭意回想起之前的脑残言论,越想越痛苦,脑袋也越埋越低,“实在对不起,我今晚可能有点不正常,我不该跟您那么冲,我……”   “是妈妈对不起你。”钟女士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女儿,温声道,“爸爸妈妈这些年不够称职,总忙着工作,陪伴你的时间太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许昭意怔了下,抬起手来又放下,最后有些无所适从地回抱住她,“妈,我没有怨你,我都知道的。”   其实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总被她挂在嘴边抱怨的,心底反而并无芥蒂;看似耿耿于怀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   人生不如意本就十之八-九,没那么多委屈要哭诉,也没那么多苦情戏码留着自我感动。即便没有长久的陪伴和关心,许昭意本身也活得比大多数人都好。她没受过什么苛待,过去几乎顺风顺水,又不是拿了玻璃心的傻白甜女主剧本,不会揪着一丁点不如意,就觉得全天下欠了自己。   学着释怀,不是委屈自己,而是跟自己和解。   “你还挺好哄。”梁靖川安静听她说完,意外地勾了勾唇,“这就不难过了?”   “嗯,怎么说呢,其实我爸妈除了没陪在我身边,能给我的都给我了。”许昭意沉吟了几秒,蛮认真地说道,“可能我这人也偏理性,说白了就是有点冷血,所以设身处地地想想,换成我,好像也不会为了谁就放弃自己的追求和爱好,腻腻歪歪的没意思。”   “这就是你挂我电话的理由?”梁靖川挑了下眉。   “欸,能不能翻篇啊,我又不是故意的。难道你丢人的时候很喜欢别人围观吗?”许昭意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句,向后靠了靠枕头,“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已经拨回来了吗?少跟我斤斤计较。”   说话间,她心念微转,忽然起了点过火的念头,笑吟吟地问道,“想一起睡觉吗,川哥?”   梁靖川嘶了一声,难以置信地压低了嗓音,“什么?”   “我说,我想跟你一起睡觉啊。”许昭意弯了弯唇角,“想吗,哥哥?”   她声音软下来的时候,与往日的清泠相左,仿佛就趴在他肩颈间呵气如兰,丝丝缕缕的气息,直勾得人心尖发痒。   酥得入骨,要人的命。   “我操。”梁靖川半眯着眼骂了句脏话,舔了下牙齿,“你今晚特想展示下自己挺能耐,是不是?”   本来连麦睡觉很单纯,比盖着被子只聊天还他妈单纯,偏偏她有本事在他身上点火。   “那怎么了,你还能顺着网过来收拾我啊?”许昭意笑得乐不可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探出小jiojio,“友情提示,你的女朋友未成年,就算在你面前,你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啊哥。”   “行。”梁靖川压着嗓音低笑了声,语气平静得不起波澜,有种克制的欲气,“你再瞎他妈说两句,下次就试试看,在不发生关系的情况下,我也能办你。”   “……”   话题过于下三路,许昭意沉默了好几秒,从聊天页面怼了一串不友好的微笑表情,又翻了篇公众号文章,点击分享:   《论强迫未成年的案例分析和量刑标准》   “流氓。”   “没你厉害,许昭意,”梁靖川也不反驳,似笑非笑,“主动调戏流氓。”   他微哑着嗓音,懒懒散散地说了两个字。   许昭意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没听过别人说荤话,虽然他语调里没多少起伏,但让人不可抑制地联想得香艳,暗火缠绵。她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耳垂发麻,脸颊发烫。   “就这点儿能耐?”梁靖川低声笑了下,嗓音散漫又性感,磨得人心尖发颤,“又没把你怎么着。”   “你闭嘴吧梁靖川。”许昭意气急败坏地喊停。   初次见面时,他那种生人勿近的沉郁和不耐,倒像是错觉。   她靠着床头,翻开了手边的书,懒得再搭理他。   “你在写作业?”   “没,我在看书。”许昭意翻了页,刷刷地往笔记上记了几行,“我以后想学细胞生物,反正假期闲着没事干,就提前看了点。”她按了按太阳穴,“不过大学理工类学科交叉,微积分还好说,生化各种分支学科几乎一个跑不了,顶多就能了解点。”   通话一直在继续,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绝大多数时间在做自己的事。时间不断流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却又有种格外美好的氛围。   许昭意合上课本的时候,才想起来对面安静了许久了。   “梁靖川。”她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你睡着了吗?”   没得到回应,只有他低不可闻的呼吸声,匀称地从听筒里传来。   隔了好几秒,许昭意小声地嘀咕道,“梁靖川,其实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呢,我没喜欢过谁,以前都不知道什么算心动,什么算欣赏,不过你不一样。”   她翻了个身,心底忐忑不安地直敲小鼓,缓了会儿,才侧卧着继续道,“虽然,虽然我们处的时间好像也不长,就这个假期约会了几次。但是我很确定,我看到你就会觉得安心,和你相处的时候特别快乐,不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想你,所以我——”   说着说着,许昭意顿了下,不自觉地感到脸颊微烫,甜得自己想要打滚。   她也真抱着薄毯在床上滚了滚,声音很轻,也格外认真,“我好喜欢你啊,梁靖川。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想长长久久,卿卿暮暮朝朝。   年少动心,有时只消一眼,但一瞬的惊艳,往往是永远的喜欢。即便踏过旖旎山川,望断山野烂漫,历尽春秋晦朔,见遍星河璀璨,都不及你温柔赤诚、炽热缱绻。   不知不觉中困意席卷,许昭意睡着了,呼吸声均匀而绵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梁靖川的唇角无声地牵动了下。   枕边的手机里,传来他低而沉的嗓音。   “许昭意,我们来日方长。”   -   早恋的刺激和偷-情不相上下,暑假里碍着父母在,许昭意也没敢太明目张胆,野营的打算被无限搁置,七夕也回来得挺早。离德国的射箭比赛不远,估摸着沈嘉彦这几日要走,许昭意打了个电话给他。   “喂?”   声音有些耳熟,是钟婷。   许昭意明显愣了下,“怎么是你啊?”   “拿错手机了。”钟婷轻咳了声,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尴尬,“他还训练呢,你再等会儿?”   她等得实在无聊,就在休息室睡了会儿,现在明显很迷糊。她拿错手机后,也没认真看备注,闭着眼睛接的电话。   “哇哦,之前是谁跟谁相看两厌,见了面恨不得掐死对方?”许昭意难得起了好奇心,“怎么,颜值战胜了多年的仇恨值,你还是看上人家了?”   “不可能。”钟婷果断反驳,反应很激烈,“我现在也看他不顺眼,沈嘉彦在我眼里,顶多像跟蜡烛。”   “蜡烛?”许昭意没反应过来她的脑回路,略微诧异,“死对头变成你的生命-之光了?”   “不,”钟婷冷笑,“我是想说,他好的部分都烧没了,就掉下个残次品了。”   “你读莎士比亚的收获,就是给自己在祖安落了个户?”许昭意一言难尽道,“算了,不跟你贫了。你回来跟沈嘉彦说声,要是比赛结束后团队集体回去,他就别太特立独行,下次再找他聚。”   听到钟女士喊自己,她继续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钟婷应声点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等下,你今晚没跟大佬出去约会吗?”   “没有,白天约过了。”许昭意用不疾不徐地调子开口,“别那么庸俗,谁规定七夕节必须出去约会?再说了,上元节才是古代的情人节。”   “说实话。”钟婷对这番说辞无动于衷。   “好吧。我爸妈最近在家,我约会不敢太明显,梁靖川最近好像也有事,”许昭意微叹了口气,“为长远计,所有安排都推后了。”   钟婷哦了声,丝毫生不出同情心,“反正你俩也不差这回,可以等下个节日。”   “……有点常识行不行?”许昭意压着开嘲讽的念头,一言难尽地提醒道,“下个节日是鬼节。”   七夕的《牛郎织女》神话虽然老套,但好歹还是爱情戏码。至于中元节,只有《午夜凶铃》和《聊斋》小剧场。   #我和贞子有个约会#   #那些年,追我的山村老尸#   #女鬼一笑很倾城#   确认过眼神,都他妈不是人。   -   假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尾声。燕京近几日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幕如洗,蕉红叶绿,初秋的清凉吹散了残夏的炙热,声嘶力竭的蝉鸣衰落。   许昭意一落座,作业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物理课代表在收习题册,许昭意拿笔戳了戳前排宋野,“别发呆了,我作业呢?”   “我在思考人生问题,”宋野一本正经地胡扯,“你说,菀菀类卿和兰因絮果,哪个更伤人?”   “你还是快补吧,”许昭意看他像傻子似的,单手撑着下巴道,“物理老师的板子更伤人。”   会心一击。   桌面上小山似的堆积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全是冲着作业而来的贿赂和收买。大约时间长了被熏染了,许昭意也懒得客套,趴在桌面上拆各种小零食。   面前忽然落在一道阴影,梁靖川站在她对面。   许昭意以为他要进去,懒得起身,自觉地朝前挪了挪座椅。   梁靖川却没动,敛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眉眼冷冷淡淡,瞳仁黑得清透,只印出她一个人的身影来。   许昭意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又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很自觉地将盒子里的小点心朝他推了推。   “要不给你吧,”她眨了下眼,“我都没舍得动几个。”   梁靖川晃了眼快见空的盒子,似笑非笑地讽刺她,“我看你是没舍得留几个。”   许昭意毫不心虚地轻哼了声,抱着小点心的手挪回来,“不要拉倒。”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抽走她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尝完微微蹙眉,“太甜了。”   许昭意后背绷直了。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还是忍不住为此紧张。她心虚地扫了眼周围,忍不住在桌底踹了他一下,“在教室呢,你能不能收敛点?”   傍晚时分的校园熙熙攘攘,教学楼、宿舍、操场都是返校的学生,三五结群凑在一起聊天、搬运行李、打扫卫生,直到晚自习铃响才消停。   老徐慢悠悠地抱着一沓表格进来,“班长发一下文理科意向单和回执表,下周收齐交上。”   底下不少学生听到文理分科,难免有些兴奋,上一秒还有气无力抄作业的学生,瞬间满血复活,小范围的骚动起来。   “课代表尽快把作业收齐,送到各科老师办公室去。”老徐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地给学生泼冷水,“马上要文理分班了,有些同学还在抄作业。这次没时间让你糊弄老师了,咱们明天就有个学初考试,除了让你们收收心,也是让你们选文理有个参考。”   班内哗然。   为补作业奋笔疾书的停了笔,跟周围交头接耳的止了声,齐刷刷地抬头抗议,教室内全是唉声叹气。   “才刚开学啊老师,我们都没复习,有什么好考的?”   “操,就算咱们学校严格,也用不着整天考试吧。鲁迅先生曾经曰过,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别都甩锅给鲁迅了,今晚迅哥就带着闰土扎你。”   炫迈从走廊路过,皱着眉头吼了声“安静”,站在门口,替老徐劈头盖脸地训了句,“你们班怎么回事,考个试还敢跟班主任唧唧歪歪?考场如战场,敌人杀你的时候会征求你同意吗?”   全班安静如鸡,被迫接受了学初考试的安排。   老徐巡视了圈就慢慢悠悠出了教室,班内又小声议论起来,毕竟一个假期没见,班长和纪律委员也没管得太严苛。   许昭意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跟梁靖川聊天的,听到要考试,安安静静地翻单词书,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拐弯。深刻展示了学霸的爱情有多脆弱、多塑料、多不堪一击,从情投意合到六亲不认,就差一场考试。   平时“I love you”,考试 “Who are you”。   “操,”梁靖川压低了嗓音,朝后靠了靠,十分不爽,“我怎么觉得在你心里,我还是比不上学习?”   许昭意晃了眼他,莫名其妙,“你一个大活人非要跟学习比,才有毛病好吧?” . 第58章 玫瑰气泡   话音刚落, 许昭意的脸颊就被重重捏了一下。   “你就这么对我,嗯?”梁靖川定定地看着她, 懒洋洋的身子坐直了, 嗓音微哑带沉,似笑非笑, “没良心。”   许昭意稍怔, 睫毛微微-颤了颤。   恍神间,炫迈的断喝声从走廊尽头传过来,响彻整个楼道, “明天就要考试了, 还不赶紧复习,整栋楼就你们四楼纪律最差!”   许昭意飞快地偏开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题, 不再看他。   回应她的,是他压低嗓音的一声轻笑。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脸颊烧过来,他的嗓音勾耳而性感, 听得她耳尖发麻,耳垂微烫。   太要命了。   “上次期末考试我就发现,咱们同学无所不能啊:创新文字成语、控制政治形式、篡改历史、颠覆地形地貌、违背物理规律、合成新化学物质、改变生物细胞——你们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考不出好成绩呢?你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走廊里年级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前排也在唉声叹气。   “噫吁嚱,危乎难哉。考试之难, 难于上青天!”   本来就被梁靖川撩-拨的意乱, 又被前排闹腾得人心烦。   许昭意抬了抬眸, 微微叹了口气,“你有耍贫的时间,不如赶紧复习,不然发完卷子,又是你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学霸,你根本不懂人间疾苦,不懂芸芸众生。”宋野抗议,“像我们普通人,临时抱佛脚基本没用。”   “他说得没错,”赵观良啧了声,“你这相当于问穷苦人,何不食肉糜。”   “那行吧。”许昭意点点头,“以后早睡早起规律作息,好好学习勤于锻炼,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少打游戏。”   “这样我就能变成学霸了?”宋野来了兴致。   “不,这样你就有很大几率多活几十年,”许昭意微微一笑,“然后活到老学到老,再笨也是有救的。”   “没用吧?”赵观良啧了声,落井下石道,“以他平时的学习水平和智商推算,我看几十年够呛。”   “那就向天再借五百年。”许昭意一本正经道。   “……”   宋野受到一万点暴击。   -   近来天气转凉,一场秋雨浇灭了残夏的余热。   学初考试的试卷批改的很快,文理分班很快来临。各班填报意向后,选理的学生跟往年一样占大头,二十班人员变动并不算多。本来对许昭意而言,没什么影响,结果团支书被分到文科班去了,老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强行按头让她担任班委。   许昭意跟老徐推诿了几句,就被他妙语连珠、引经据典地教育了半小时。不得不承认,语文老师口才就是好,洗脑效果一流,堪比PUA。   最后她麻木地点头同意,向知识分子低头。   “根据我一年的经验来看,老徐最喜欢以毒攻毒,”徐洋摸了摸下巴,“可能老徐觉得你转校过来的,没什么集体责任感,需要锻炼。”   “这话我真不爱听,”许昭意抱着材料,面无表情地抬眸,“先不讨论我有没有责任感,转学过来的又不止我,怎么老徐只盯着我不放。”   “你想说川哥?那川哥还真不一样,”徐洋摆摆手,乐了,“他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劣迹斑斑的校霸,无药可救的学渣。尽管现在稳居年级第一,但大部分人其实不习惯。有这种反差在,只要川哥不惹事,学校就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一开始就是好学生,肯定会被高要求。”   许昭意微叹了口气,认命地把材料往讲台一撂。   趁着放学,她往黑板上写今晚班会的主题。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她才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梁靖川垂眸看她,将手里的饮料递过去。   “看你那么闲,我心里不平衡。”许昭意小声嘀咕完,面无表情地抬眸,“来,把你的倒霉事分享下,让我开心开心。”   梁靖川无声一哂。   “你脸上有东西。”他抬手,动作很轻地擦掉了她脸侧的粉笔末,眸色淡淡的,“别动。”   许昭意怔了下。   正纠结着要不要喊停,她就感觉他扶住了自己的脸颊。梁靖川没有收手,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轮廓下挪,落在她唇上。他按着她的下唇,自左而右慢慢碾过。   指腹的薄茧粗砺,扫过的地方,掀起细密的战栗。   许昭意大脑嗡嗡的,完全没办法思考,薄瘦的背脊瞬间绷得笔挺,手脚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   太欲了,还不合时宜。   “你好像很紧张。”梁靖川勾了勾唇,懒洋洋地看着她。   “你别胡闹。”许昭意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拍开了他的手,心虚地后退了步,低声道,“万一被别人——”   她耳根一热,抬起手扶住唇角,又不好意思地放下。   话没说完,站在门口的宋野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哇哦”了声。   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多少触动。   宋野完全不给人辩驳的机会,率先开口,“没事没事,不用管我,当我透明的就好。”   许昭意有些头疼。   毕竟宋野太不靠谱,说不定传得满城风雨。   她正琢磨怎么抢救下,对方已经开始了狗言狗语,“我本来打算,以后给我孙子讲,若有正主发糖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你们有望搞对象。”   宋野满脸欣慰,“到时候我要大声地告诉他——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眼前,我狠狠地磕了。”   “我看是你挨打的记忆褪色了,”许昭意拍了拍手中的粉笔末,皮笑肉不笑,“再瞎他妈说话,我就给你上上色。”   “别别别,”宋野闪了闪身,“我还是去看篮球赛吧,告辞。”   所谓篮球赛,其实是临时起意。   京大附中和一中坐落在同一条街道的两边,由于距离近,两个学校又时常看不顺眼,学生之间起冲突是家常便饭。倒不至于天天打架斗殴,一般会搞个友谊赛什么的,就比如今下午的篮球赛,二十班和校篮球队的两个人,正在刚附中的人。   不过赛况胶着,才进行了一半,就被许昭意叫停了。   “快上晚自习了,你们都堵在这儿干嘛?”   篮球场上的两拨人听到声音,齐刷刷地看过来。   尽管出现得不合时宜,但许昭意实在招眼,有人吹了声口哨。   “你们一中行不行啊,打不过就直说嘛,哥们也不是不能放你们一马,是不是?”对面有个寸头小白脸,搭着队友的肩膀,倒竖大拇指嘲讽道,“居然叫女同学解围,真丢人。”   “怎么说话呢,找揍是不是?”赵观良冷着脸撸了把袖子。   没给两边起摩擦的机会,许昭意果断地喊停。   “他们得跟我回去上晚自习,”许昭意晃了眼时间,“要么你们换个时间继续,要么换个时间短的,玩一轮斗牛定胜负?”   本来她懒得多管闲事,但班会有风纪例行检查,需要比往常提前15分钟到教室。这帮人真在这约一场球,百分百会迟到。作为一个精致的完美主义者,她并不太想在上任第一天出幺蛾子,就算她不乐意担任。   在炫迈的高压管理下,逃课就是“检讨记过找家长”一条龙服务。一中学生基本没人敢作死,默认了许昭意的提议。   但附中管理相对松散,并不乐意。   “想临阵脱逃就直说,别他妈找借口。”   “不是我们不给面子,我们才刚领先,你们就想喊停,是不是有点过分?”寸头又懒洋洋地发话了,“现在想起来玩斗牛,不合规矩。”   “你想怎么合规矩?”许昭意抬眸,似笑非笑。   “我的规矩挺简单,要么老老实实比完再走,要么投降认输。或者——”寸头晃了她一眼,戏谑道,“或者你替他们上吧,不是挺爱管闲事吗?你自己上,我就按你的规矩来。”   “行啊。”   许昭意闻言,利落翻腕,拢着长发绑高了马尾,语气十分轻描淡写。   场上明显沉寂了一瞬。   班里的男同学错愕地从看台上弹起来,“别吧许妹,别冲动,我们自己来就行。”   “你打篮球?你打什么篮球啊小仙女?”赵观良甚至想直接把人拽回来,“你这样的,应该进啦啦队。”   “搞什么鬼啊,你们还真让女的给自己出头?”对面同样觉得难以置信,哄笑道,“给你个台阶下,你还想顺杆爬。到时候玩不过,可别哭着说我们欺负人。您是哪号人物啊妹子?真敢接茬。”   许昭意眸色很淡,“我是你爹,可以开始了吗?”   她声音不高,但一字一顿,挑衅意味十足,在场所有人基本听得一清二楚。烂俗的激将法最为管用,直接将仇恨值拉到满格。   寸头变了脸色,“这可是你们说的,输了可别喊冤。”   他扭头叫了个队员,装模作样地嘱咐了句,“耗子,多让让人家,别太欺负人女同学。”   -   梁靖川过来的时候,场上才刚刚开始。   附中的那拨人基本都认识梁靖川,尤其是领头的寸头小白脸,格外热情。   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寸头,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就差涕泪纵横,“爸爸,您怎么在这儿啊爸爸,还记得你儿子吗?转学完就把我们忘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   梁靖川眼风都懒得掠过他,只有一个字,“滚。”   “你挡到你爸看你妈了,电灯泡。”宋野十分鄙夷比自己更狗腿的作派,忍不住出声。   “什么你妈,嘴巴放干净点。”寸头扭头就要破口大骂,然后蓦地反应过来,“等等,你有女朋友了吗哥?”他震惊过后,悲痛欲绝,“难怪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原来是有个红颜祸水。”   梁靖川没搭腔,拉开可乐拉环,目光沉沉落在场上。   似乎习惯了他的冷淡,寸头毫不在意,上了发条似的,热情地絮叨。   “找个地方聚聚吧,叫上我嫂子一起,我把耗子喊下来,”寸头刚要喊人,晃到场上的情景,皱了皱眉,“欸,我差点把那女的忘了。也太不知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还真敢接茬,上赶着找虐,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冷淡地睨了他一眼,眸中漆黑而冰冷。   氛围似乎不太对,寸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了?”   “还找什么嫂子啊朋友,”宋野强忍着笑意,胳膊肘怼了下寸头,“你嫂子在场上呢。”   “啊?”寸头懵了几秒,视线在梁靖川和许昭意间挪了好几个来回,“不是,我……我操!”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正中头顶,前一秒还嬉皮笑脸的寸头,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掐住命运后脖颈的小鸡崽儿,战战兢兢;吃瓜群众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让他招惹了个瘟神?   梁靖川淡漠地靠着围栏,整个人笼罩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似乎挨一下,就会觉出烈性的寒。   寸头生无可恋地往旁边挪了挪。   “我劝你还是快跑吧,兄弟,”赵观良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拍他的肩膀,轻嗤,“我怕梁老板把你打成标本,泡福尔马林。”   “没错,”宋野跟着一唱一和,“毕竟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   梁靖川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空荡荡的可乐罐,垂在身侧,指骨慢慢收拢。   咔嚓——   尖锐的声音伴随着他粗暴的动作传来,那听可乐罐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形状,报废在他手里。   可乐罐走得十分安详。   寸头盯着那只可乐罐,心底敲出来上万个感叹号,求生欲极强地提议道,“要不,要不我还是补救一下,劝场上放放水吧。”   他紧张地吞咽了下,欲哭无泪,“我怕我走得跟可乐罐一样安详。”   可乐罐好歹有保洁员收尸,他只能曝尸操场。   “放水个屁啊放水,根本不需要放水。”队友拽了把寸头,有些错愕,“你快看看场上,这他妈明显是耗子拼尽全力,也玩不过那女的。”   场上的战况确实出人意料。   那个外号叫耗子的哥们,虽然不是这里实力最强的,好歹也是校队的。他觉得跟女生比赛跌份儿,无比烦躁,不情不愿,也不上心。   裁判吹哨后,将球抛出。   耗子还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逼逼叨叨没完没了,“这可不是我想欺负女同学啊,你玩过篮球吗?知道基本规则吗就敢上来?怎么就想不开找虐呢?”   说话间,许昭意已经带球从他身侧擦过,眸色淡淡的,“少说两句,省点力气防守吧。”   十分利落又漂亮的过球。   许昭意带着篮球往篮下压,速度炸起,直向三分线突去。在他回防前她纵身跃起,身体微微后仰,指尖轻轻一拨,轻而易举地将还未捂热的球送出。   哐当一声,篮球砸入篮筐,她稳稳地落在三分线外。   结束得太快,反应的机会都没给。   许昭意轻笑着回眸,自上而下打量过他,“没听人说过吗,朋友?亡于嘴贱,死于话多。”   耗子脸色微变。   “别生气,我这人脾气挺好的,说两句好听的,你放狠话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你捧捧场。”许昭意将球抛过去,无辜地眨了下眼,“毕竟你肯定会输得很难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投篮命中后,换发球方。   耗子反应过来,明显被激到不爽了,骂骂咧咧地抄回来,接球抛出。   这票人平时在学校就是刺头,惹急了下手就没轻重,犯规动作基本能瞒天过海,磕磕碰碰更是常事,特有街头篮球的范儿。如果不是对女的抹不开脸,他早就不守规矩了。   耗子报复心极重,球刚落入许昭意手中,就被他跨前一步,猝不及防地断走。   “你刚刚不是挺拽吗妹妹?”耗子运球而过,有些得瑟,“要不你叫我声哥哥,我勉为其难给你放放水?”   “叫你妈的哥哥。”不等许昭意作出反应,在场外担惊受怕的寸头先炸了,“少胡说八道,这是我嫂子!”   气吞山河的一声吼,响彻整个篮球场。   许昭意微顿,不自觉地瞄了眼场边,脸颊有些发烫。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靠在围栏外,无声地勾了勾唇。   酋时的日落艳丽如血如灼,明亮而瑰丽的云霭重重沉降,聚集在地平线附近,吞天沃日,霞光万丈。昏暗暮色拢上来时,黄昏残余的光线四散,穿过稀薄的空气,从西方劈落。   他眉骨硬朗,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勾着点干净的少年感。   许昭意蓦地撇开了视线。   耗子已经持球越过,想要无缝衔接地来一个三分跳投。结果刚带球往筐中切,就被许昭意盖了帽,砰的一声狠狠砸向了地面。   “我操!”   “瞧见没?瞧见没!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女神,”小胖子何帆激动地扶掌,气吞山河地赞美道,“肤白貌美能文能武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就问你们服、不、服。”   一秒春秋,攻守已换。   在对方的严防死守下,许昭意将球在背后绕过。漂亮的假动作后,她猛地将球砸向右侧,撕开他的防守,旋身过球时直向内战突去,后仰跃起,压腕拨球。   篮球再次精准地砸入筐中。   那个叫耗子的哥们,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战绩零比九,整个人懵了。   本来觉得比赛毫无看点的附中队员,瞬间坐不住了,“耗子你能不能行啊,睡着了吗?连女同学都刚不过,别给我们附中丢人了。”   一中吃瓜围观群众更激动,打了鸡血似的喝彩。   “意姐就是牛逼啊。社会我意姐,虐到你吐血!”   “对面的朋友醒醒,你是睡着了,还是被虐到自闭了?快睁眼看看世界啊,比赛快结束了。”   “不必看了,就这水平,他即将离开美丽的世界。”   宋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只小红旗,举在头顶晃了晃,“一中赛高,一中无敌!为我意姐疯狂打call!”   观众在喝彩声中找回存在感。   场上没什么悬念,斗牛一轮12分,许昭意几乎是碾压式的胜利,短短几分钟就结束了。她站在篮筐下,轻拨球面,让篮球在指尖飞旋了几圈,将球抛出一个长弧线。   “没劲。”许昭意微嘲,薄唇轻落落地掉下两个字。   跟梁靖川solo确实吃力,不过跟这票人玩,实在没意思。   这么一想她眼光是真好。   耗子被虐得怀疑人生,本来打篮球输给一个妹子,已经有心理阴影了,结果对方还是碾压式的胜利,他真是死不瞑目,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奇耻大辱。   “这么拽啊朋友,”耗子操着古惑仔经典粤语台词,不死心地追问道,“你到底谁啊,混哪条道上的?”   “我叫叶良辰,”许昭意抬眸,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混的是玛丽苏金手指道路。”   “……”   耗子的嘴角微微抽动,拼命压制住破口大骂的强烈念头,总觉得智商遭受了侮辱。   可惜许昭意完全不知道见好就收,她弯了弯唇,继续胡诌瞎扯,“哦对,我还有两个小弟,他们叫龙傲天和赵日天,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   我日,做人能不能多点真诚,少点套路?   老子还他妈是尼古拉斯·赵四呢! . 第59章 声声诱尔   看台上的吃瓜群众没想到能有人这么畜牲, 简直嚣张到骨子里,装逼的水平登峰造极。   但比起嚣张, 她更漂亮。   是一颦一笑都能惊艳他人,无意间勾得人发紧的那种漂亮。像初春料峭风, 像山间皎洁月, 独一无二,入眼便是万年。   场上精彩绝伦, 场下早已乌泱泱一片。附中那票人嚣张跋扈惯了,量仗着没人敢管教, 素日里混得很,什么玩笑都敢开, 嘻嘻哈哈地闲聊。   “我操,这妞儿太野了吧, 一般人降不住啊。”   “野不野那都是川哥女朋友,轮不到你在这儿瞎逼叨。怎么,难道你担心川哥能力?”寸头不以为意地打趣, “川哥行不行, 是你能质疑的吗?”   “这我哪敢多嘴啊, ”那哥们嬉笑着调侃道, “不过那妞儿看着不好惹, 说不定就算搞到床上给办了,哪天脾气上来, 也能给人一刀。”   寸头当时心底就咯噔一下:   坏了。   根本来不及喊停, 那哥们话音刚落, 后颈骤然被捏住,力道扯得他一个趔趄,不受控地往后栽。卡着他的手臂紧绷,瘦劲有力,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哥们被掐着脖颈,哐当一下,狠狠地掼到了金属围栏上。   梁靖川扼着人喉管的手未松,淡淡开口,“你刚说什么?”   他的嗓音是平缓的,可以说足够轻描淡写,但却无端地让人不寒而栗。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别看往日里都称兄道弟地厮混,还真没人敢招惹他。尤其是挑这档口,凑上去不等于上赶着挨枪子吗?   寸头攒的局,眼见要出事。到了这节骨眼,他也只能一边暗骂“蠢货”,一边硬着头皮上前,“川哥,他脑子不清醒,嘴上没把门,您别跟他计较。”   梁靖川微冷着眸睨向他,收着的那股劲儿似乎都松开了,整个人冷漠又阴郁。   砸的那下本身就是狠的,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那哥们脸涨得通红,除了被扼得几乎喘不过气,还有大庭广众之下恼的。   “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就说了句荤……”   来不及说完,他就被扣着后颈狠狠按下来,膝盖顶撞上面门,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寸头绝望又无语地闭了闭眼睛,撒手不管了。   可能是这几个月,梁靖川在许昭意身边待久了,脾性都打磨得和缓,看着散漫又疏懒,似乎挺好相处。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秉性:   他犯起浑来,才是谁都拽不住。   没人敢上前掺和,好在也没有后续。   场上的solo刚完,周围却死一样的沉寂,安静到反常。许昭意压根没看到场下短暂的一幕,毕竟事故发生得猝不及防,结束得又太快。   许昭意朝场外走过来,晃了眼捂着鼻子俯身的人,愣了下,“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谁又打架了吧?”   “没事没事,他最近上火,自己洗洗就行。”寸头跨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许昭意只觉得气氛微恙,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他——”   不等她继续猜测,梁靖川半垂着眼,懒懒散散地从围栏边直起身,“走吧,别迟到了。”   他有商有量的,和缓的语气没半点先前的阴狠和戾气。   氛围瞬间变得诡异。原本大气不敢喘的众人面面相觑,从其他人眼里读出来点难以置信。   他居然在说不能迟到?   敢情他还是个热爱学习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校霸?   那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心慈手软,顺便热爱下和平呢?   许昭意不清楚这群人心底的弯弯绕绕,配合地点点头。   出了篮球馆,附近操场在搞军训晚间放松活动,边拉歌边往里走,熙来攘往,人头攒动。   近几日高一新生入学军训,全是艳阳高照的天气。高二学生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趁着课间买雪糕饮料西瓜切盒,大摇大摆地围观小可怜的“碳化”过程——从小白脸到小煤球,只需要一个军训。   高二明目张胆的落井下石,很快遭到了学弟学妹们的奋起反击。报复是无声的:身穿迷彩服的新生简直是图书馆里行走的马赛克,自习室里诈尸的绿巨人,餐厅里哄抢食物的侵略军。   过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一时之间绕不开军训队伍,两人在原地站了会儿。   “你们刚才到底在搞什么?”许昭意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之前的状态不太对啊?”   梁靖川挑了下眉,俯身凑近她,淡定地勾了勾唇,“觉得意姐太优秀,惊叹到不会反应了。”   “拉倒吧,你说不定正在心里嫌我菜。”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半个字都不信。   “再菜也没关系,”梁靖川懒洋洋的,嗓音里带着点喑哑的颗粒感,“你还是我的菜。”   “……”   这是什么狗血偶像剧的三流台词吗?   许昭意轻咳了声,视线偷偷瞄向另一侧,看到队伍终于断开一截,拽了下他的袖口,“快走了。”   梁靖川反手去握她的手指,在人群里牵住了她。   虽然不少人调侃过他俩,线上的贴吧论坛表白墙,也有人开帖玩笑过,宋野甚至说自己是CP粉头,但还没人知道他俩是真的谈恋爱。   可能印象里,学神没有爱情。   许昭意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轻挣了下,“在学校呢哥,收着点儿啊。”   梁靖川“嘶”了一声,半眯着眼皱眉,“麻烦。”   许昭意心跳得飞快,分明感到心虚,但又难以遏制地去贪恋这种感觉。   她没用力挣脱,他也没松手。   九月的银桂繁花满枝,在风中簌簌地下落成阵,浓郁的香气,席卷了整个校园。在渐渐拢上来的夜色里和人来人往中,他牵着她的手,走过操场和体育馆之间的巷道。   -   九月底的最后一周,第一阶段考如期来临。   由于是五校联考,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相较于期中期末都更正规,更严苛,阵仗更大。老师的改卷统分速度向来成谜,试卷和成绩在两天后发下来了。   “咱们班梁靖川同学,以721的高分再次蝉联年级第一,也是五校联考第一。”老徐笑眯眯地拿着成绩单,恭喜的话固定得像模板,“许昭意同学仅差一分,联考第二,甩开隔壁学校的联考第三名9分。”   又他妈多一分!   抢走年级第一也就算了,居然让她经历了三次一分之差。这种唾手可得却又求而不得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许昭意心情复杂地看着两行成绩对比,都快没脾气了。   公布成绩时的纪律比较松散,前面几排正在交流卷子,偶尔遇到奇葩错题捧腹大笑。   赵观良的语文试卷在本次“奇葩共赏”中C位出道。   默写诗句总计5分,上半句的填写占3分,他全军覆没。许昭意跟着其他人抬头,晃了眼投屏,答案的确超乎想象的离奇——   “朕与将军解战袍,从此君王不早朝。   劝君更尽一杯酒,芙蓉帐暖度**。   **一刻值千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三行瞎填的诗句串下来,居然诡异的琅琅上口、顺理成章,诗题她都给想好了:《朝堂虐狗记》、《朕和将军有一腿》、《君上,不可以》……这他妈就是个有颜色的原耽爱情。   宋野掐着大腿趴在桌面上,弯腰笑成了虾米,拍拍赵观良肩膀,“有幸与你同桌,我的学渣生涯看到了点希望。”   许昭意的心情跟他大相径庭,心有戚戚然,睨了梁靖川一眼,“不幸与你同桌,我的完美人生遭遇了滑铁卢。”   “上次期末考,不是你第一吗?”梁靖川侧了侧头,嗓音挫败又无可奈何,不怎么想面对这个避无可避的话题。   “不要提上次,上次更惨。加上多扣的卷面分,你明明比我多4分。”许昭意更郁闷地瞪着他,“你这是对我二次伤害。”   她的水平绝对没退,但梁靖川像个新版本人工智能。有这种逆天对手,一次被血虐,还心有不甘,想绝地反击;次次被血虐,就只想奋起直追,内心反而没多大波动。既然发展不成自己的手下败将,那就发展成对象。   “这么想在上面,要不你求求我算了,”梁靖川唇角轻轻地弯了下,松懒地靠了下墙,“求我,下次就给你放放水。”   “你不觉得自己太明目张胆了,梁同学?”许昭意面无表情地侧过脸来,“想炫耀就请你直白点,不必拐弯抹角地羞辱我。”   “没想羞辱你,”梁靖川低笑了声,“我就是想潜规则你。”   “……”许昭意耳根一热,抄起卷子砸了下他,小声地骂了句,“要死啊,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梁靖川不躲不避地俯身凑近她,湛黑的眸色渐深,“给个潜你的机会吗,女朋友?”   许昭意维持着礼貌,虚假地笑了笑。她扯过他桌上的习题册,写了几个字后丢回去。   梁靖川懒洋洋地垂眸,视线落在铅笔留下的浅淡痕迹上。   【tan90°】   不存在的,绝无可能。   梁靖川唇角无声地弯了下,也没继续逗她,“下午放学后先别走,我带你吃分子料理?”   “我不吃,”许昭意轻哼了声,薄唇冷淡地掉落几个字,“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梁靖川挑了下眉,“你下午不是还说想喝那什么吗,荔枝蓝莓马卡龙?”   “我不喝,”许昭意依旧不领情,“志士不饮盗来之水。”   梁靖川勾着唇直起身来,屈指敲了下她的小脑袋,“从国外叫来的厨师,你上次提的龙吟草莓和葡萄孢子,还有椰汁官燕配玫瑰露鱼子酱,赏个脸尝尝?”   连串的菜名成功引起了许昭意的注意,她慢慢地转向他,眸底都在发亮,“那行。”   “你不坚持坚持?”梁靖川有点儿想笑,“你的原则就值半分钟吗,志士?”   许昭意眨了下眼,摇了摇小脑袋,“昭昭只是个小姑娘,不需要原则。”   操。   他的小女朋友,可太他妈可爱了!   梁靖川心底有些痒,几乎忍不住伸手,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   临近离校的时候,英语老师把梁靖川叫去了办公室,她对着他的卷面,苦口婆心地絮叨了大半天。整个暑假的努力,梁靖川的书写显有成效,不过英语书写没多大变动。明明扣的是英语书面分,结果提升的是汉字书写水准,英语老师怀疑梁靖川记仇,瞬间有了种给“他人做嫁衣”的悲凉感。   碧蓝如洗的天空晴朗,只有几缕薄云游弋其间,凉风习习而来。   许昭意和钟婷在校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钟婷一直低头发消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偶然间不小心按了语音外放。   [你是不是不打算负责?]   周遭沉寂,沈嘉彦微哑的嗓音低低的,松松懒懒地从手机里传来,轻慢的语调勾耳又邪气。   夹杂着微弱杂音的戏谑,传出的瞬间,就像是一颗炸弹似的,掀起了惊涛骇浪。   钟婷手微抖,整个人僵硬得像美术室里的石膏雕像。她根本反应不迭,掐断外放时语音时,糟糕的内容已经播放完毕了。   “什么负责?负什么责?”许昭意懵了一秒钟,“我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听到这些,你们要记得自己可是高中生啊。”   “这你得问沈嘉彦,他整个是一神经病。”钟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郁闷地抓乱了长发,“本来你生日后,我都对他敬而远之了,结果后来跟学生会的朋友出去玩,他差点把人给揍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你被人调戏了,他英雄救美?”许昭意眸色复杂。   “英雄救美?拉倒吧,”钟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当时还勾着个漂亮小姐姐谈笑风生,哪里会在意我?再说他要打的人是我们会长,我当时差点摔了,人家只是出于好心扶了我一把,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她冷笑了声,“沈嘉彦绝对是想瞎添乱,如果我以后在学生会被穿小鞋,沈嘉彦功不可没。”   “所以你俩,当晚由恨生爱?”许昭意突然想笑。   “那倒不是,我这人有个原则,我不好过,别人就不能好过,”钟婷摇摇头,不自在地低了低声音,“所以我搅乱了他的桃花,当着小姐姐的面,就把他给……给强吻了。”   她痛苦地捂了捂脸,“可我他妈事后才想起来,这是老子的初吻,初吻啊!”   许昭意忍不住“我操”了下,笑得前仰后合,拍手称快,“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钟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别笑了!”钟婷做了个深呼吸,维持着风度,好让自己不要骂人,“你以为之后会有什么浪漫故事吗?没有,并没有,沈嘉彦这个狗东西借着把柄要挟我,天天使唤我做牛做马,简直禽兽不如!”   “算了吧,像你这种颜即正义的人,迟早乐在其中。”许昭意擦了下眼尾笑出的眼泪,眸底蒙着层雾气,勾着点笑音,“不是我看不起你姐妹儿,你真的太没骨气了。”   “那你跟大佬算什么?你俩之前不对付,现在不也是大型真香现场嘛。”钟婷抬眸,完全不服气,“我都没调侃你,你居然好意思嘲笑我。”   她嗤之以鼻,“到底是梁静茹给了你勇气,还是郁可唯给了你盲目自信?”   “我们那不算不对付。”许昭意果断否认。   “你被夺舍了吧,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钟婷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她,“之前我每次说大佬对你有意思,你都是不搭理、不支持、不在意。”   “我这叫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许昭意振振有词,“我总不能自恋到,动不动就说别人对我有意思吧?”   钟婷的视线无意晃到不远处,继续复盘,“那第一次见面呢?你还说大佬也就那样吧。”   “我那不是站得不耐烦了,迁怒了吗?”许昭意理直气壮。   钟婷顿了几秒,眸底划过一丝狡黠,似笑非笑,“可你当时还说,旁边的小哥哥比大佬帅多了。”   “等等,”许昭意感到不太对劲,迟疑了几秒,“这句是什么时候提的?我好像——”   话没说完,许昭意突然反应了过来。   钟婷笑吟吟地摊了下手,虚假地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遗憾表情,看热闹不嫌事大。   许昭意的目光掠过车窗玻璃,触及梁靖川不超过自己四米的身影,瞪了钟婷一眼,“你故意的?”   “婷崽没有,婷崽不是,婷崽不知道。”钟婷无辜地睁大了眼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是你姐,”许昭意后槽牙咬合,“你就这么栽赃嫁祸陷害出卖自己亲姐姐的吗?”   “麻烦你严谨点,”钟婷心安理得又无动于衷,“表的。”   “……”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许昭意的小脑袋上缓缓打出个问号,格外不爽地腹诽了诸如“表姐不是亲人吗、表姐就能坑害吗、表姐就活该没人权吗”的几百条弹幕。   完全不给许昭意追责的机会,梁靖川已经走近,钟婷扭头甜甜地喊了声“姐夫好”,利落地起身腾地方,动作干脆又自觉。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即便是有1/4血缘关系的姐妹,也会有关系易折如薄纸、情分脆弱如塑料的一天——   有福未必同享,但有难必须同当。   最后钟婷还不忘挥手说再见,“那我不打扰你们独处了,祝相处愉快。”   愉快你大爷!   梁靖川就站在在她身后,近在咫尺。他低头附在她耳旁,沉哑着嗓音问,微热的气息悉数洒在她身上,像是在缓慢凌迟,“哪个小哥哥,嗯?”   许昭意一个激灵,“我哪儿知道啊,我根本没说过这句话。”   她几乎想跑,也真的直接往外走。   “是吗?”梁靖川淡淡的,没多少情绪。   “她刚刚瞎编着玩戏弄我的,我就是没有说,”许昭意轻哼了声,懒得搭理他,“我是这种会犯花痴的人吗?你根本不信任我。”   “你运动会的时候,还说过喜欢别人。”梁靖川平平静静地凝视着她。   “我哪有?”许昭意反驳了句,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莫名觉得好笑,“我就是随口一提啊梁靖川,而且只是照片而已,你是醋缸吗?”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她压根没往心里去,都快没印象了,他居然还惦记着。   过了街角,还没听到他搭腔,许昭意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不确定地回眸,“你到底——”   不过说了三个字,她猝不及防地被他锁住手腕,被拽得一个趔趄。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她整个人被拖进角落里,狠狠按在了墙上。   “你干嘛啊?”许昭意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微润的额发下眸色沉沉,梁靖川捞着她的腰身箍向自己,指腹拂过她的脸颊,一寸寸的,“交代完了再走。”   “我交代什么啊?”许昭意气笑了,微扬起脸颊,“你这是不讲理梁靖川,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听我讲,我真的没说过,她跟我开玩笑坑我呢。”   梁靖川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解释,低头去吻她的眼睛,薄唇贴着她的侧脸,细密地往下落,一路往修长白皙的颈侧流连。   “不对啊,咱俩当时还没好上呢,就算我真说了也没什么吧?”许昭意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伸手推了推他,梗着脖子抗议道,“我现在就要夸别人几句,你能怎么样?”   仅一寸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弥漫。   梁靖川终于停下来。湛黑的眸色渐深,他紧紧箍住她的下颌,低头靠近她,喉结上下微滚,淡淡的嗓音喑哑又沉冷。   “你敢说一句,今晚就在床上给你过个成人礼。” . 第60章 意乱情迷   许昭意被他这句炸得不轻,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眸色复杂的僵着, 缓了好一会儿, 停止运转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我才17岁梁靖川,我未成年, ”她面无表情地抬眸, “你现在就想当畜牲了是吗?”   梁靖川湛黑的眼眸自下而上打量过她, 唇角微妙地弯了下,轻佻的、漫不经心的, 还有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   “不进去也能做,许昭意,”和近乎轻浮的话不同,他的嗓音沉冷, 没多少情绪, “你想试试吗?”   许昭意眉心一跳, 咝地倒吸了口气, 直接抬手捂住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快闭嘴吧梁靖川!”   她实在好奇,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将这么下三路的话说出口,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还挺平静, 甚至坦然。   许昭意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其实有些暧昧, 直到微热的呼吸洒在她右手虎口, 细细密密地, 挠人心尖。   她莫名感到心虚, 偏开了视线,“我们走吧?”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缩回自己的手,只是刚一挪动,就猝不及防地被他扣住手腕。梁靖川锁着她的腕骨,朝自己身前一带,揽住了她的腰身。   这种时刻适合接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住了动作,没说话,视线就这么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存在感却强烈。   “你怎么……”许昭意怔怔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微妙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   傍暮时分的光线并不刺眼,散入稀疏的空气里,穿过婆娑的枝叶,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附近的马路上川流不息,来往的车辆声和行人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像电影拉远了的镜头,融入了背景里。   梁靖川垂眸看着她,湛黑的眼眸沉而冷,像初春未消融的雪,有种特殊的清冽。   许昭意能看到在他眸底,一个模糊而朦胧的自己。   她也没挣开他,弯翘的睫毛轻轻一眨,她踮起脚尖,闭着眼睛凑近他。   她和他纠缠在一起。   忽然而至的吻,梁靖川身形微微顿住。   她的动作很轻,也很单纯,只是难得她主动,覆盖上来的薄唇柔软,直勾得人喉咙里发渴,情迷意乱。   就在她打算一触即离时,梁靖川低下头来,捞起她的腰身箍向自己,压上了她的唇。   反客为主。   周身笼罩的是他的气息,唇间入侵的是他的唇齿。梁靖川冰凉的手指掀开她衣摆,贴着腰线上移,覆盖住她身前。他将她死死抵在了树干上,隔着那小块布料轻捏柔按,靠她更近,也吻得更深。   习习的凉风拂面而来,吹得藤萝和枝叶簌簌作响,婆娑的树影落在人面颊上。   完全陌生的体验,就像有股电流泛着细微的战栗,流窜向四肢百骸。许昭意耳尖发麻,遭不住地想逃开他,只是刚挪动了下,就被他反剪双手按在身后。   “不要这样。”她轻啜着气仰面,小声抗议,“这里会有人的。”   “看不到你。”梁靖川低着嗓音,漫不经心地敷衍了句。   这地方确实隐秘,野生的藤萝和绿化带的树影都做了庇护,影影绰绰,隔断了外面窥探的视线。如果不是绕过草地走进来,根本发现不了有人猫在这。   许昭意还想拒绝,只是刚张唇,所有声音都被他吞没在了唇齿间。   并不是故意拿乔,她就是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外面,有一点儿羞耻。   回想起来,他好像没有一次浅尝辄止。他这人其实很强势,也就看着松散好说话,拿定了的事,就不容半分置喙和反抗。   但他之前其实没怎么碰过她,至少没动过真格,不会直接那什么她。   大约不满她的走神,梁靖川眸色沉了沉,箍着她手腕向下扯去。迫她仰颈的同时,他手上陡然失了轻重,罩着她身前狠狠捏控,力道有些重。   许昭意难受地呜咽了声,眸底起了层水雾。   随着她的动作,穿着戒指的项链的从领口划了出来,意乱情态尽数落入他眼底。   梁靖川略松了手劲,沙哑着嗓音问了句“弄疼了吗”,安抚性地揉了揉,抬手去擦她眼尾被折腾出来的泪。   和他温柔的语气相左,他根本没打算放过她,更没打算征求她的意见。梁靖川勾住她的下巴,挑开她的齿关。   呼吸再次压下来,他没有丝毫空隙地占满她整个人。   许昭意挣他不过,也不太想挣开他,索性任他鱼肉,闭着眼睛承受。   交谈声忽然从拐角处传来,被风卷着吹入耳中。   “好烦啊,我本来还想趁着几天假期出去浪呢,又布置这么多作业。”   “你就知足吧,我成绩不理想,放了假也只有补习。”   听着有些熟悉,似乎是隔壁班打过照面的同学。   许昭意顿时紧张。   她挣扎着动了下,想躲开他,被梁靖川按了回去。他没放过她,湛黑的眼眸淡淡地凝视着她,拢她的腰身靠得更近,挑开她身后的搭扣,压着她的唇继续辗转。   欲气十足,侵略性也十足。   “咱们去买杯奶茶再走吧,对面新开了家奶茶店。”   “那你帮我带一杯吧,芒果优格不加冰,我去隔壁买水果捞和手撕面包。”   声音越来越近,大约是这里足够隐秘,路过的人注意不到,并没什么异样。   但许昭意放松不下来,后背绷得笔直,心脏跳得飞快。   慌乱间,她的齿关磕了下梁靖川的嘴唇,细微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   “快点,那边快路灯了,再不走车子要过来了。”   “欸,你等我下,我东西还没……”   说话声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梁靖川终于松开她。   许昭意脸颊发烫,背过手去系里面的搭扣,不想吭声。她鬓角到侧脸覆了层薄薄的细汗,沿途是他进犯过的痕迹。   梁靖川看着她微红的耳垂,心情突然变得格外愉悦,拇指从下唇缓缓擦过,眸底暗色沉降。   他轻笑了声,嗓音微哑,带着点意犹未尽的余韵,“用不用我帮你系?”   许昭意瞪了他一眼,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触碰。她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自顾自地理好凌乱的发丝和衣服。   “根本注意不到这里,你怕什么?”梁靖川拥住了她,低头将下巴担在她肩膀上,嗓音懒洋洋的,“捏疼了吗?”   许昭意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又被他几个字搅到面红耳赤。   她没好气地抬眸,轻推了下他肩膀,“做个人吧梁靖川,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不想做人,”梁靖川在她肩颈间蹭了蹭,半眯着眼玩她的头发,勾了勾唇,“只想做你。”   许昭意哽住,彻底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继续交谈了。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她柔软的发丝,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完,再从中抽走,看着发丝倾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像是从中得了乐趣,乐此不疲。   -   国庆假期眨眼就过去了,十二月底有个校际联谊活动,后面承接了元旦晚会,最近正在报名节目安排排练。   老徐正在班里动员,语调慢慢悠悠地,整个人像开了0.5倍速,“虽然从高二开始,大家学业变得紧张,但这是最后一次大型活动,我还是鼓励和支持同学们积极参与。高中就短暂三年,多么美好的日子,不管成绩还是课余生活,都不能有遗憾……”   许昭意单手撑着下巴,在底下昏昏欲睡,尝试了好几次都打不起精神来。   梁靖川手腕搭在桌边,直直地看着她,“你昨晚没睡好?”   许昭意嗯了声,像霜降后的茄子似的,整个人恹恹的,“昨晚看了部恐怖片,然后我就刷了大半夜的题。”   “胆儿小还敢看?”梁靖川挑了下眉,身子朝后靠了靠。   “我没忍住。”许昭意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人好奇心重,就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最近一段时间,许昭意父母都不在燕京,许崇礼手边的项目还没忙完,钟女士回团队将工作收尾,过几日去国际摄影展。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陪伴,但经过上次的事,至少不会出现一年半载见不着面的情况了。   许昭意倒也不太在意,本来她就习惯了,真要是突然亲昵,她反而不适应。   她平时照常住校,周末还是跟钟婷住一块。   结果昨晚钟婷在放映室看恐怖片,她忍不住跟着瞟了两眼,然后到了凌晨三点都在刷题,还背了一晚上的24字真言——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作孽啊。   “行了,老徐走了,”确认了老徐离开,梁靖川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尾音里沾了点笑意,“你睡吧。”   许昭意闻言,撑着下巴的手歪了下,失去支撑后整个人蔫蔫地趴在了桌面上。   她也没着急睡,下巴担在手臂上,慢吞吞地偏过头。   纤长的睫毛投下鸦青色的淡影,却掩不住她流光溢彩的瞳,让人心头发软。   梁靖川笔尖顿了顿,垂眼,“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你——”她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道,“你虽然在行为上经常畜牲,但在物种分类上还是个人。”   梁靖川气笑了。他微微眯了下眼,像是无声的警告,却也没跟她计较。   眼前突然罩下一道阴影。   梁靖川将外套撂在了她身上,整个人懒洋洋的,也没说什么。   清冽的气息裹了上来,像凛冬皑皑的雪,覆盖了全部味道。许昭意没跟他客气,拢着他的校服领口裹好,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像故意作对似的,许昭意才刚趴下,文娱委员抱着报名表从教室外进来,在她身侧停住脚步,“咯吱”拖了个座椅。   “小姐姐,报个名吗?”   许昭意闭着眼睛,动都懒得动一下,瓮声瓮气道,“谢邀,光合作用中,请勿打扰。”   “姐,人没有叶绿体。”文娱委员戳了戳她的胳膊,无比认真地拆她台。   “可我是祖国的花朵,需要日光浴,而且我独生子女,没你这个妹妹。”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往里挪了挪,“麻烦你圆润地走开好不好?”   “不好。”文娱委员清了清嗓子,表情真诚地开始了长篇游说,“作为二十班的一员,要有集体荣誉感;身为班委的一份子,要有支持同僚工作的自觉性……”   “你有毒吧?”许昭意忍无可忍地抬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别仗着自己是女孩子就为所欲为啊,再搞洗脑小论文,我就把你丢出去。”   “报一个吧小姐姐,”文娱委员跟个小媳妇似的,抱着许昭意手臂摇了摇,“你看你跳舞那么好,只要肯报名,咱们班就是C位了。上次奖状和量化分白便宜其他班了,多不好。”   “没兴趣。”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把手臂抽回,“我性别女爱好男,不搞百合,撒娇对我没用。”她微微一笑,“所以乖,边儿玩去。”   文娱委员趴在她桌面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点,“意姐,求求你了,报个节目救救我的KPI吧。”   许昭意有样学样,偏过头来,委屈地看着梁靖川,“同桌,求求你了,报个节目救救我的睡眠吧。”   梁靖川转笔的手微顿,“嘶”了一声,沉默地看了她好半天。   许昭意眨了下眼,戳了戳他的手臂,“求求你了。”   梁靖川顿了顿,漆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神色倦懒,“你想让我报什么?”   意料之外的好说话。   “随便什么都行,能把她打发走就行。”许昭意轻咳了声,将报名表推给他。   “我操,”文娱委员视线在两人间不断逡巡,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你们俩有猫腻吧,大佬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转学第一天,小仙女挑衅完还能全身而退,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正抄作业的赵观良见怪不怪,“你还是没见识。”   文娱委员锲而不舍,看着许昭意眼睛都亮了,“既然川哥都报名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积极点?”   “一桌有一个出力的就可以了,请不要只逮着我们桌薅羊毛。”许昭意无动于衷,“滚!”   文娱委员根本打发不走,只是刚晃了两下,一不小心将许昭意身上披着的校服抖掉了。   “不好意思啊,”她弯腰捞起来,抖掉了上面的灰尘,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要不然我带回家给你洗洗吧?”   “我同桌的衣服,你得问他。”许昭意不太在意,扭过头看向梁靖川,“要不让她给你洗洗?”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色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沉冷又寡淡。   周遭一片死寂。   原本活蹦乱跳的文娱委员,整个人有点懵,宛若晴天霹雳,让她僵化得彻底。   “谁……谁的?”她抱着校服的样子,就像抱了颗手-雷,还是一动就炸的那种,战战兢兢,可怜兮兮。   许昭意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同桌的啊,怎么了?”   “川哥,”文娱委员唇角微抖,有点想哭,“要不我给你买一件吧?”   她悲痛欲绝的样子,不像是衣服掉了,反而像是自己的脑袋即将跟着衣服一起掉了。   “怎么回事啊同学?”许昭意抬眸,有些不爽,“是我的洗洗就行,是他的再买一件,都是同班同学,差别待遇怎么这么大呢?做人不能太双标。”   梁靖川没搭理其他人,抬手拨过许昭意的小脑袋,直直地看着她,懒声道,“你洗。”   “怎么又是我洗?”许昭意瞪了他一眼,“上次淋水让我洗我认了,谁让我穿了呢。这次不是我动手,怎么还是我背锅?”   一个“又”字,让周围一群人齐刷刷地绷紧了神经,竖起了耳朵,专注又兴奋地偷听八卦。   “你还给川哥洗过衣服?”宋野错愕回头。   “你还穿过梁老板衣服?”赵观良惊恐回头,“搞浴室play?”   “你们有病吧。”许昭意抬腿踹了下前排座椅,“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文娱委员已经没有吃瓜的心情了,她特会察言观色,把校服往许昭意怀里一塞,撂下句“谢谢哥”,拎起小表格就走,半秒钟都不想停留。   前排意味深长地对视了眼,终于噤了声。   许昭意被折腾得有点燥,困意散了一半,懒得再搭理那俩人,只想继续跟梁靖川抗议,“凭什么我洗,白得的苦力你都不要。”   梁靖川不怎么爽地“啧”了声,靠近她时,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嗓音压得很低,“你男朋友的衣服,你想让别的女人洗?”   “嗯?”许昭意怔了下,抱着衣服缩了回去,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啊……行吧,我来。”   男朋友的衣服。   啧。   许昭意趴在桌子上,不自觉地感到耳尖发麻,脸颊发烫,小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   直到下课铃响,许昭意才安生下来。   只是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睡意,又有人拍她的肩膀。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钟婷握住许昭意的肩膀,猛烈地晃了晃,“你可别吓唬我,别睡好不好?”   “不行啊,我实在撑不住了,”许昭意眼皮越来越沉,“你就让我睡会儿吧,真的太累了……”   “不,你不能睡啊姐,我们还要一起追剧,一起逛街,一起分享心事呢。”钟婷抹了把没有泪水的眼眶,悲痛欲绝,“坚持住,千万要坚持住!难道你忍心丢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吗?”   “停!”   “我只是困了想睡觉,又不是永久入睡。”许昭意被聒了半天,实在忍无可忍,“钟婷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把脑袋夹了?”   就钟婷那声嘶力竭的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世长眠了呢。   “前两天我跟你吐槽太后娘娘做的月饼难吃,被她听到了。她今天又做了,非要带过来。”钟婷把纸袋递给许昭意,生无可恋,“还有你的一份。”   “你也就这种时候想着我。”许昭意拆开纸袋看了眼,将东西塞了回去,“不好意思拒签了,您自己留着吧。”   在烹饪当面,她跟自己这位舅妈倒像是亲母女,做饭技术和投毒技术差不多,真拿来招待客人,保不齐会演变成——   《最后的晚餐》。   -   为了校园祭和元旦晚会排练,每周一三五的课外活动被征用进行排练。许昭意对出风头和获得多少荣誉不感兴趣,懒得参加训练,也就没报名。   这几天她都是北窗高卧,悠游自在。   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文娱委员从外面进来,似乎有事找她,不过时间上来不及,欲言又止。   “有些同学连力学公式都记不住,你写的版本是什么玩意儿?你家的祖传配方吗?”物理老师把试卷丢给课代表,在讲台上长吁短叹了大半晌,“我怀疑牛顿是被你们给气死的。”   “中国这块不归牛顿管,归他兄弟牛逼管。”有人嬉笑道。   物理老师一个粉笔头砸了过去,“考试你不行,耍贫倒是好本事,赶紧看试卷。”   他转身开投屏时,斜前方飞过来一个小纸条,跨越好几排障碍,精准无误地砸中许昭意肩膀,滚落在地。   许昭意微微蹙眉。   她抬眸看到文娱委员示意自己拆开,还算给人面子,配合地弯腰捞起纸条,拆开看了看。   【你再不报节目,川哥就被别的小姐姐抱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你对大佬没意思,也不能给别人独处的机会啊!】   许昭意微微顿住,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梁靖川一眼。   梁靖川似有所察,转了下笔,压低了嗓音,“怎么了?”   “没事。”许昭意淡然地挪回了视线,认真的看着PPT,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揉成团。   梁靖川就坐在她身侧,许昭意完全可以直接问。但她不想这么做,刨根问底太没面子,还显得她斤斤计较。   “还有,我在课上讲了很多遍了。带电粒子在磁场中圆周偏转是必考题,很难吗?怎么有些同学,连求R值都算不对?”物理老师刚从身侧过道走过去,“给物理一点爱吧,少爷小姐们,我再讲一遍……”   许昭意盯着卷子,快速地浏览了遍,在旁边简略记下了步骤,有点心不在焉。   行吧,还是好奇。   她重新打开那张“罪恶之源”,躲着梁靖川的视线,趁他不注意,言简意赅地写了一个字:   【谁?】   作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许昭意显然没有点亮上课丢纸团的技能。她将纸条折了折,塞给旁边的同学,让他传回去。   小纸团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临近下课才回到她手里。结果里面只有一句话:   【你居然真的不知道?】   “……”   文娱委员脑子有病吧?   横穿大半个教室躲过老师的围追堵截费劲千辛万苦才传来的纸条,居然只是为了奚落她?   你妈的。 . 第61章 浓情陷落   小纸团被丢入垃圾桶时, 下课铃正好响,文娱委员拽着她, 嘀嘀叭叭地分享了下近期新鲜的瓜。   “就是隔壁班的何芊芊,咱们学校公认的校花,哦不对,你来之后她就成前任校花了。”文娱委员不满地数落道, “你看你不参加, 领舞是她的,宣传mv是她的, 她还报名了个小提琴,借着机会提议跟大佬合奏, 居然跟大佬成搭档了。天天跟她那帮小姐妹趾高气昂,想起这人我就烦。”   许昭意听完,只是冷淡地哦了下, 没多大反应。   “你们认识啊?”文娱委员反应得非常快,按捺不住体内的八卦因子。   “算是吧。”许昭意轻扯了下唇角,微扬的尾音里含讥带俏,“我跟这位同学可能有什么不解之缘。”   孽缘。   开学典礼叫何芊芊的这女的毁了自己演讲稿,事后可怜巴巴地道歉;春游诋毁自己被钟婷听到, 发展到街舞battle;运动会她的小姐妹故意不好好走路, 撞青了自己膝盖……   说何芊芊坏吧,她好像也没什么罪大恶极的过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她就喜欢暗戳戳找茬,时不时地捅刀子, 阴魂不散一样冒出来隔应人。不清算觉得窝火,跟她计较又显得她没风度。总结就是个特让人闹心的存在:   年度小白莲花一枚。   “不管怎么样,就算不为了别的你也该报名啊。”文娱委员为了KPI,卖命地给她洗脑,“你不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出风头是一种享受吗?”   “有道理,”许昭意认同地点点头,“可我不贪图享受。”   “……”   “你真不着急啊?”文娱委员狐疑地打量着她,八卦小雷达飞快运转,“我本来还觉得,你俩有那么一丢丢情况呢。”   许昭意不太在意地落座,看着特心平气和,“反正梁靖川又不眼瞎,看不上她。”   倒是那个何芊芊,据赵观良描述,上学期开学典礼她好像还被威胁恐吓过,都这样了还能虐出仰慕之情,就只能说明——   小白莲花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还病得不轻。   文娱委员啧了声,“川哥的确不眼瞎,可咱们学校其他同学眼瞎啊!”   许昭意顿了下,抬眸,“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看。”文娱委员划拉了两下手机屏幕,调出来个帖子递给她。   帖子标题一如既往的劲爆:《偷拍到男神和疑似情敌在琴房合奏后,我真香了》。   【LZ】下午路过琴房捉到的照片,本来是想偷拍一张新鲜的大佬,不小心把他搭档也入境了。楼主其实想把情敌p掉的,但是,莫名其妙觉得他俩有点配欸。楼下放图。   【1L】来,让我看看哪里来的丑八怪又盯上我男朋友了?   【2L】大哥放尊重点,勿cue我男朋友。你是要饭的吗,天天蹭别人家男朋友?   【19L】楼上别吵,从太子到宴爷到大佬,两年内校内公认的男朋友改朝换代3次了。你们对自己的移情别恋的速度没点ac数吗?   【35L】图呢,楼主你们村的2G通了吗?可以放图了吗?   【36L】lz怕不是武陵人,又出来钓鱼了。   校内论坛只有在磕基情的时候氛围温和,毕竟没多少人当真,所以前面调侃了几十层,大多数语气不好。但楼主放图后,帖子里的口风逆转了。   【56L】woc,虽然很酸,但是角度有点绝,像不像那些年我们追过的校园文——A到爆表偏执校霸×人畜无害小天仙儿?我脑补出一万字小甜饼。   【57L】y1s1,这两个人颜值实在是太养眼,让本颜控暂时放下了对情敌的成见。羡慕使我质壁分离。   【58L】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59L】仇恨使我氧化分解。   【60L】空虚让我基因突变。   【61L】寂寞让我高斯模糊。   【62L】冷清让我增减反同。   许昭意微顿,面无表情地划拉了下屏幕,倒回去又看了眼照片:画面里是两个人的侧影,钢琴和小提琴合奏,融在恰到好处的光线里。   其实并无暧昧,但角度抓得挺好,的确赏心悦目。   她粗略地翻了翻,底下都是些没营养的调侃,也没细看。后面起了争论,不到两百层被管理员沉帖了。   【95L】散了吧散了吧,你们太无聊了吧,是有多喜欢磕早恋啊?小心违反版规删帖封号。   【105L】我也忍好久了,上次运动会舞大佬和他小同桌也就算了,好歹人家学霸不矫情做作也没架子。至于主楼这位,我就想说,我最近配钥匙,两元一把五元三把,她配吗?   【106L】srds,相似的人适合欢闹,互补的人适合终老。   【125L】105L别借着私人恩怨人参攻击,大家闹着玩嘛。   其实也没什么,线上贴吧论坛表白墙向来喜欢八卦小道消息和调侃没营养的玩意儿,也没人会当真。   但许昭意觉得碍眼。   配你大爷的配!   许昭意将手机丢还给她,眸底没多少情绪,“我改主意了,我要报名。”   “你不是不贪图享受,不想出风头吗?”文娱委员小心思得逞,一听就乐了。   “我想通了,”许昭意微微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要及时行乐,出名趁早。”   文娱委员逮着她笑了好半晌,耸了下肩,“不太好搞啊,她已经混成领舞了,合奏这事也被她说服了。你现在抢她风头,她肯定在心底骂你,说不定还会到处跟人委屈哭诉,说你欺负人。”   “无所谓啊。”许昭意轻嘲,笑意不达眼底,“如果哭两声嚎几句就能起作用,驴子早就统治世界了。”   反正她也不奉行允恭克让,她只知道胜者为王。   -   次日下午,许昭意在艺术楼的办公室里出来,路过琴房时刚好撞上。原打算推门而入的手顿住,她也不着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里面的戏码演完。   “我太久没练了,可能有点手生,之前弄错了一个音,真的不好意思。”何芊芊歉意地笑笑,眉眼温和又柔软,“我想晚饭后再练习下。”   “你随意,”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嗓音懒散又冷淡,“不必和我报备。”   和预想的发展截然相反,何芊芊怔了下,“我们……我们不一起练习吗?”   “不需要,彩排时间不短,水平不到位你就自己慢慢练。”梁靖川眸底漆黑了一片,嗓音里透着点儿不耐烦,“还有事吗?”   少年背着光,眉间眸底没多少情绪,却意外地让人心惊肉跳。   许昭意突然觉得担心过分多余,可能梁靖川平时对她太耐心,她说什么他都能纵着她,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初次见面时他是什么秉性。   惹烦了他半点体面不给人留,绝情寡性到没人性。   所以不管错音是失误还是借口,都不可能发生“曲有误,周郎顾”的戏码,他只会觉得“曲有误,是废物”。   何芊芊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咬了下唇,低着声说了句“没事”,拎起小提琴盒,面红耳赤地离开。她走得急,脚下生了风似的,都没怎么注意站在走廊里的许昭意。   许昭意明显也不想搭理她。   没人不喜欢独属自己的特权。纵容和耐心都是给她的,所以尽管很幼稚,许昭意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然后心满意足。   她抬手敲了敲,靠在门边轻落落地笑了声,“查岗。”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唇角微妙地弯了下。他修长的手指压在黑白琴键上,就着左手明快的和弦,右手弹了一小节。   完全陌生的曲调。   “什么曲子?”许昭意难得猜不出来,有些好奇。   “瞎弹。”梁靖川懒洋洋地直起身来,言简意赅。他眸色淡淡的,骨节分明的手合上琴盖,抬手朝里招了招,“过来。”   微小的动作,杀伤力十足。   许昭意哦了声,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也没继续追问。   梁靖川微拢着眉,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在她站定时,他突然欺身靠近她,揽过她的腰身。   “这是学校,”许昭意眨了下眼,逐渐紧张,警惕又不安地在他怀里动了动,“你干嘛?”   本来没打算怎么着她,梁靖川只是觉得她站得不是地方,想把她挪开。看到她受惊的模样,他突然起了点恶劣念头,手上一带,拢着她腰身将她抱上了钢琴。   “你说我想做什么?”梁靖川垂着眼,掌心贴上她的腰线,作势要撩她的衬衫下摆。   “你别这样。”许昭意按住了他的手腕,素净的面颊迅速蹿红。   梁靖川没搭腔,微倾着身撑在她身侧,要笑不笑地凝视她,得了趣儿似的,像是在打量自投罗的猎物。   许昭意看看周围的环境,再想想身上两天才消的掐痕,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行”。她的手撑在身后的琴盖上,头皮发麻地往后缩。   薄暮的光线挑开稀薄的空气,从琴房的落地窗外洒落,在室内切割了一半光明一半昏暗,将三色堇沐浴在柔和的光线里。   打从上次开始,他吻她的时候就变得格外欲。轻拢慢捻抹复挑全用上了,不止捏控轻揉还格外喜欢掐,那上面全是他的指痕,还有点疼。也不是特别受不住,她就是觉得特别的羞耻。   “唬你的。”梁靖川从她身后抽走手机,眸色深了深,“你真想在这儿?”   “……趁我还想维持下吃鲜花、喝露水的仙女形象,你赶紧闭嘴吧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别逼我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动手抽你。”   梁靖川挑了下眉,膝盖一顶将她的腿按了回去,死死地压她在琴盖上,氛围越发微妙。   “清醒点昭昭,你只有受着的份儿。”他的嗓音微哑,沾了点未散的笑意,粗砺的指腹抵在她腰窝处,不轻不重地刮了下。   许昭意微僵,身子难以抑制地想软下去。她偏开头,躲他有些轻佻的触碰,“不要这样。”   梁靖川置若罔闻,冰凉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拨着她面颊朝向自己。   他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   许昭意最初还不好意思看他,闭着眼攀住他的肩。后来难捱地仰颈,偏头去看窗外偏暗的暮光。   她很小声地嘀咕了句,“我看到你跟她的照片了。”   “什么?”梁靖川应声而停,薄唇从她的面颊挪向耳垂,低哑的嗓音和微热的气息一寸寸凌迟她。   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许昭意怔了怔。她坐在钢琴边缘,看着他湛黑沉冷的眼,线条利落的下颌线,还有微凸优越的喉结,微红着面颊挪开了视线。   “没什么。”   暮色苍茫而深沉,外面的天光渐渐被夜色围剿。   放学时间,艺术楼的琴房基本不会有人来,外面整个楼道都安安静静的。就是场合不怎么对,她悬空的小腿在半空中荡了荡,被他捞着腿弯贴上劲瘦的腰腹,牢牢攀住,心底那根弦跟着绷紧,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只是许昭意有些意动,不自觉地由着他去,耳尖都发麻。   明知禁忌,依然成瘾。   意乱时许昭意又想起进门时他弹的那段曲子,也许是太过紧张,她的大脑高速运转,隐约能背下来那小节音符。   【唆哆西来哆来咪……】   某一瞬间许昭意福至心灵,将音符转换回去,稍稍怔住。   【我爱你一生一世。】   意料之外的表白和小浪漫,撺掇着她的心跳不争气地加速。   许昭意在心底“啊啊啊啊啊”尖叫了半天,不可抑制地从耳后根开始泛红。她眼睫低垂,小声道,“待会儿去吃火锅吧?点鸳鸯的。要不然吃烧烤,烤鱼和烤肉都行。”   “不行,火锅吃多了上火,烧烤不利于养生。”梁靖川拢她被自己扯开的领口,眸色淡淡的,“你这周去过了,不能吃了。”   她刚积攒起来的感动,散得一干二净。   “凭什么?”许昭意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忍不住反驳,“你以前追我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梁靖川懒声应了句,湛黑的眼眸似笑非笑,“现在到手了,你得听我的,换点别的。”   “不好意思,昭昭不想换,”许昭意从钢琴上跳下来,凉凉地看着他,“要不你自己过吧,我要换个男朋友。”   梁靖川挑了下眉,对她不痛不痒的威胁无动于衷。他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后颈,提溜小鸡崽儿似的把她拎回身边,沉冷的视线一寸一寸,意味不明地沿着她的身形挪下去。   “我看你是不打算好好吃饭了,那就换个地方吃你吧。”   他在她身上辗转时有过的温柔,倒像是错觉,连带着诱哄的耐心荡然无存。   “你讲不讲道理啊?”许昭意没好气地反手拍他,呜咽着想躲,“梁靖川你别欺负人!”   -   近几日下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银杏叶上,簌簌地往下落。   北方的深秋有些冷,裹着萧瑟的风吹入肌理。像是跌落烈酒的冰块,寒意里浸润着烈性,丝丝入骨。   微机课老师临时有事,叮嘱完注意纪律完成练习后,就急匆匆地走了。二十班同学前面连胜诺诺,后面就各玩各的,刷视频玩游戏的什么都有。   附近几个男生组团吃鸡,赵观良再次撺掇她,“小仙女,玩游戏吗?我可以带你啊。”   许昭意不会玩,并不想参与。不过她被鼓动得不胜其烦,又实在无聊,就跟着创了个角色,听那几个人兴致勃勃地讲规则。   “我操,捡得装备那么好。”宋野跟她讲解到一半,忍不住感慨了句,“许妹是一个什么样的欧神?”   刚感慨完,许昭意就受伤了。她运气的确好得逆天,搜到了一堆装备,但技术却菜得没眼看。   “是一个很菜的欧神。”许昭意微叹了口气,抬手捂住眼睛。   她应该去玩没什么技术要求的卡牌游戏,《痒痒鼠》或者《氪与野男人》,还能抽个ssr羡煞旁人。   “你别动,我救你。”梁靖川睨了她一眼,嗓音沉静。   他单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校服地袖子往上卷着,卡在手肘处,露出一截劲瘦冷白的手腕。   “梁老板,你居然要去救人。”赵观良在对面探了下头,有些诧异,“太过分了,上次我需要救援,你怎么直接给了我一枪?”   “让你给对方送人头,还不如我杀了你。”梁靖川微拢着眉,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领口。   “我当时还有救好吧?小仙女的位置才比较棘手,你还不是冒死都要过去?”赵观良愤愤地控诉,不爽地想砸键盘,“你这就是有异性没人性,有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他一起头,周围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见色忘义。”   “重色轻友。”   “色令智昏。”   “色-欲熏心。”   “不过川哥你不好救吧,”宋野边搜刮装备边歪头看了眼,“装备都没来得及搜,你这局实在是太穷了。”   “是挺穷,”梁靖川懒洋洋地朝后靠了下身子,眸色淡淡的,“我应该杀个队友。”   空气中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他真实又平静的语气很可怕,让人觉得他真有可能付诸行动。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交换了下眼神,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恐”。   然后——   游戏地图里的队友瞬间作鸟兽散,全跑了。   许昭意心底同样咯噔一下。   她脑子里瞬间涌现起网上霸总文的狗血情节,以顾北城为首的N多个男主,战绩赫赫,丧心病狂。又是断胳膊断腿,又是挖心挖肾,还有丧心病狂到摘眼角-膜送女主去监狱的——事实证明,男人绝对是靠不住的。   她可别没死在敌人手里,先挂在自己人手上了。   想到这里,本来在原地等待治疗的许昭意,一个激灵转到与他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你别动。”梁靖川微微蹙眉,“再动就该挂了。”   他是想提醒她,受伤的游戏角色行动受阻,只能缓慢移动,而且一挪动就会掉血。   但许昭意第一次玩,根本不清楚这些,她只嗅到了可能被解决掉的危险。   她虽然菜,可运气好啊,搜到了对她没什么卵用但别人好像很羡慕的15倍镜和M24,就是没有什么急救的东西。而梁靖川——   他是真的穷啊!   许昭意理都不想理他,操纵着受伤角色在地上艰难地爬着,缓慢的动作看上去可怜弱小又可怜。   游戏画面里的红顶木屋外,乌鸦飞过孤零零地电线杆,地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木箱和油漆桶,荒草丛生。俩角色一个在前面爬,一个在后面追。   仿佛后面赶过来的不是救兵,而是个穷追不舍的屠夫。   场面一度很滑稽。   角色血条没几下就被许昭意消耗完了,她成了这局游戏里第一个因为自己作腾后失血过多,而送掉的人头。   梁靖川拨过她的小脑袋,费解地挑了下眉,“你跑什么?”   跑什么?   废话,我怕你杀我啊!   谁让我他妈是真的菜,而你他妈是真的穷!   “我就是怀疑,”许昭意抬眸,一本正经道,“你说的队友长得很漂亮,还姓许。”   “……”   两人诡异地对视了几秒。   梁靖川沉默又不爽地看着她,像是不相信她把感情和关系想得如此脆弱。   许昭意眨了下眼,格外的无辜。她心说自己真没冤枉人,就他之前不让她吃小火锅的态度,跟拔X无情也没太大差别,推理得相当合情合理啊。   正不知道如何开脱,铃声伴随着眼保健操的音乐适时响起。   文娱委员隔了几排桌子招招手,喊她一起去排练,“走不走啊?我在外面等你。”   许昭意微舒了口气,说了声“我去排练了”,然后又觉得自己向他报备的行为没道理。   她顿了下,抱着课本飞快得离开。   舞蹈排练室内有两面完整的镜子,和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光线在里面互相映衬,整个房间都格外明亮。   陆陆续续有人来,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闲聊。   何芊芊脸上挂着明媚的浅笑,被几个人簇拥着进来。   她正要组织其他人热身,一眼扫到许昭意,眸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还是主动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   许昭意正跟人说话,眼风都懒得掠过她,轻落落地说道,“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人雅士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什么?”何芊芊怔了怔。   “汪曾祺的书,建议你回头读读。”许昭意懒洋洋地回了句。   排练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向门口位置。前两日教完基本动作就不怎么露面的音乐老师,从外面走了进来。   何芊芊觉出许昭意态度的古怪来,忍不住搜索了下,看到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平日里的养气功夫几乎功亏一篑。   【去你妈的,管得着吗?】 第62章 身娇体软   理智差点被刺激得分崩离析, 何芊芊窝着火,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才勉强维持住情绪。   同伴还在旁边跟她闲聊,“好羡慕你能跟大佬搭档啊,早知道我也报乐器了,不过说真的, 你们俩看着挺配。”   “你别这么说。”原本心不在焉的何芊芊回神, 羞怯地推了下同伴,似真似假地撇清, “让人听到多不好啊。”   许昭意脚步微顿,扭过头来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没多少情绪, 她近乎平静。只是偏偏让人觉出冷意来,蛰得人骨肉皆疼。   何芊芊身形僵了下,对突然挑明的尖锐敌意有些莫名。   倒是她身边的同伴先坐不住了, 不爽地低声嘲讽了句,“真把自己当回事,她冲咱们摆什么脸色啊?”   说来也巧,上次春游就是这人跟着何芊芊阴阳怪气,隔了这么久, 多嘴多舌的习惯是一点都没改。   许昭意将视线挪向她, 拢着长发盘好,视线慵懒又轻淡,话说得很不客气,“你们什么货色, 我就什么脸色。”   那女的脸色不太好看,青白一片,“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许昭意同情地打量过她,语调里透着点怜悯,“实在听不懂,就找个时间练练汉语听力和理解,别出来丢人现眼。”   会心一击。   “你——”对方被许昭意刺激得不轻,薄怒的面色简直精彩纷呈。   “哦对了,友善提醒你一句。”不等对方反击,许昭意又轻落落地转移了话题,“既然练舞蹈的时间长,一些常识应该懂吧?你最好在排练时把项链和耳坠摘掉。”   对方完全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不自觉地被她牵着鼻子走,“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就算受伤了,也是我自己的事。”   “不好意思,我对你的死活并不关心,只是对你花里胡哨带一串的行为很困惑。你这种打扮,只应了两句话——”许昭意的视线微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秒,拖长了尾音,“生旦净末你,金木水火你。”   又是一刀。   那女的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差点就直接冲上来了。   结果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音乐老师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好了,都停一停,人都来齐了吗?等人来齐了,我有事要宣布。”   那女的按捺住被撩-拨起来的怒火,愤恨地瞪了许昭意一眼。   “牛逼啊姐,”文娱委员怼了下许昭意的手肘,笑得格外幸灾乐祸,“我从来没看到对手被怼得如此惨烈,都快气到七窍生烟了。”   这场景,怎一个爽字了得。   “我其实挺鄙夷在口舌之争上取胜,但不得不说,她惹到我了。”许昭意低垂着眼睑,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现在看这帮人气急败坏到上窜下跳,就是我的新乐趣。”   许昭意这人其实很佛系,不然之前出了那么多次隔应人的事,她也不会懒得计较。她就是觉得没必要,女孩子间弯弯绕绕、小心思多是常态,没必要揪着件琐事非清算个明白,这样很累也很烦。   但是有些人吧,特喜欢得寸进尺。只要你懒得搭理,她就觉得你好拿捏,然后一次次变本加厉,以前还遮掩的行径都变得明目张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真惹到她的只有一句:   【你们俩看上去很配。】   很配?   她怕是26个英文字母少学了一位,没点B数。   “简单交代一下,街舞串烧最后就留七个人,C位还有段独舞,排练的时候还要继续淘汰,大家课余时间抓紧练习。”音乐老师看了眼许昭意,言简意赅,“另外咱们换一位领舞,今后许昭意同学担任,有异议吗?”   一锤定音。   意外的、羡慕的、不甘的,各种眼神聚集在许昭意身上。   谁也没想到,许昭意不仅是空降,还是空降C位。音乐老师基本是在通知,似乎觉得没有竞争的必要。   许昭意其实也有点诧异,但也没拒绝的道理,她就是有本事当仁不让。   何芊芊脸色微变。   她不甘心,但是她不蠢。上次春游就比过了,许昭意什么水平她一清二楚,她不可能提出比赛,上赶着丢人现眼。   同伴却不清楚她的心思,还在为之前吃瘪恼火,老师一走就没完没了的抱怨,“不就是抢了人C位吗?小人得志。”   “你别说了。”何芊芊扯了扯同伴的袖子,低声劝解道。   同伴甩开她,分明是越想越气,“就说她又怎么了?我说得本来就是事实,要不是她横插一脚,领舞就是你的。”   她接着替何芊芊伸张正义的机会,想出刚刚的恶气。但是很明显,指控许昭意的同时,不小心戳了何芊芊的痛处。   何芊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蒙了一层阴霾。   “同学,阴阳怪气地逼叨真的搞笑。”许昭意被聒得心烦,眸色冷淡地睨了她一眼,“要么愿赌服输,要么直接battle,你弱你有理?”   “她只是心直口快,你别跟她计较,”何芊芊歉意地笑笑,“我不在意领舞位置的,谁跳都没关系,不会跟你抢的。”   她绵里藏针的水准向来好,用着委曲求全地姿态,在话里递刀子,几句话就把许昭意“咄咄逼人”的恶毒形象烘托出来了。   那句“心直口快”更是巧妙,无非是想说同伴的挤兑其实都是实话,许昭意被谴责也是罪有应得。   她这种本事用在算计人上,实在屈才。   “抢?麻烦你搞清楚,我根本不需要跟你抢,因为在旁人眼里,你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许昭意懒得同她弯弯绕绕,直接把话挑明了,“只要我肯参与,你就要被三振出局。”   许昭意话说得够狠,句句如刀,字字见血。   何芊芊苍白着脸色,咬了下唇,“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对我敌意那么大。大家都是同学,你非要说话那么难听吗?”   “哦,忠言逆耳,受不了你就习惯习惯。”许昭意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格外想笑,“收收你委屈的表情,你是不是忘了先撩者贱?”   “别跟她废话了,她只知道双标。”文娱委员在旁边嗤笑道,“刚刚跟自己朋友红眼病,话说得那么难听,被人回敬了就装委屈,天山雪莲都没您这朵白莲花极品。”   “你再说一遍,”对方被气得半死,说不过就改威胁,“都不会说话是吧,我表姐是职高的,你们他妈是不是想挨打?”   又来了。   这话怎么就听着那么骄傲呢?   鬼知道现在女生吵架居然也如此社会,动不动放狠话就算了,还他妈学小太妹威胁人。   眼见着事情要进一步发酵,许昭意实在不想继续多费口舌,忽然瞥见门口经过的人,抬声叫住,“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隔壁跆拳道社团的人,正清理完练习用掉的木板道具。废弃的木板残缺不全,大多又粗又窄,不太好施力,因此无法二次利用。   许昭意将三块木板叠在一起,以手作刃,笔直地劈了下去。   咔哒——   手起刀落的瞬间,木块应声而落,这次碎得不能再碎了。   周围瞬间陷入死寂。   天呐,这是什么逆天的魔鬼行为?   三块木板啊,还是被人劈剩下的、不太好找施力点的那种。   要是劈在人骨头上,估计挨一下都疼,伤筋动骨的疼。   刚刚还放狠话的女生,心底咯噔一下,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许昭意倒是不太在意,在近乎瞠目结舌的视线里,她将木板废料清理了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那女生直愣愣地看着许昭意踏前一步,警惕地梗着脖子,“你想做什么?这里还有人。”   “别害怕,我是好学生,一般不打架斗殴,”许昭意微微一笑,“不过你呢,最好别因为我好欺负就动歪心思。”她眸底的冷意分明,“私底下的恩怨我懒得计较。但也麻烦你们抡清,不招惹我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再故意找茬别怪我不客气。”   事实证明,行动的威慑力远大于言语折辱,至少何芊芊那帮小姐妹现在战战兢兢,安静如鸡。   果然能动手就别逼逼。   这年头真是什么货色都敢出来混社会,看她劈个木板,就能吓得半死,简直丢人现眼至极。   -   排练室里的人相继离开,终于得了清静,许昭意多留了会儿,将她们排过的几支舞蹈过了遍。   镜子里的人一扫往日的沉静,素净的面容被薄薄的细汗覆盖,抬眸时媚眼如丝。她身段窈窕,细腰、长腿,该瘦的地方纤瘦,但该长肉的地方一点都没少。   几乎凭借着肌体记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最完美的位置,每一个踩点都精准无误。薄媚入骨艳三分,勾人勾到了骨子里。   性感,也妖冶。   街舞的分类不少,但追求的无非是力度和美感。   许昭意其实偏好前者,虽然各种分类她都学过跳过,也都拿得出手。至于韩舞,她特迷李孝利。   舞曲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完了一遍,切到了后面,Exid的《up&down》。许昭意也没着急切回重来,随着音乐跳了一小段原版。   旋身时,她看到了梁靖川。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外面,整个人懒懒散散的,身形却挺拔笔直。沉冷又立体的五官,藏匿在阴影里,眸底的情绪看不分明。   视线交错了一瞬,还没碰撞出什么情绪就仓促挪开。   许昭意抬手捂住脸颊,慢慢地转了过去,不愿面对现实。   我操,要命。   她想装作无事发生,偏偏他没有如她的意。   梁靖川径直朝她走过来。   “你穿得这么短,就跳这种东西,”他视线下撤,微微眯了下眼,气压似乎低了几分,看着格外不爽,“给别人看?”   “没有。”许昭意否认得又快又急,“我就是自己跳着完,你别闹我。”   本来也没什么,许昭意跳过更性感惹火的,这也算不上特别欲、或者尺度过大的舞蹈。   但是这支舞的某几个动作,有那种暗示性,引诱意味太重。   所以被自己男朋友撞见,就莫名有种难以启齿的羞耻,就跟——跟只穿了件男友衬衫就在人眼前晃荡差不多。   她有些心虚,小声嘀咕了句,“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这也能揪着不放?”   “想翻篇?”梁靖川垂眸,嗓音松松懒懒的,“那你拿什么贿赂我?”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好像不太会贿赂人,倒是擅长威胁人。”许昭意歪了下脑袋,似乎认真思量了下,“比如,先下手为强。”   在他继续靠近之前,许昭意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左腿高抬。她的小细腿笔直地翻上去,压住他的肩膀,轻巧又简单地靠在他脸侧。   腿咚。   先下手为强,包括调-戏。   其实是个心血来潮的举动,不过这远比故意为之,更让人招架不住。许昭意全然没觉出此刻的危险,她跳街舞穿的超短,常年练舞蹈身娇体软,白皙修长的腿线条笔直而优美,带着让人想越界的杀伤力。   在他晦暗不明的视线里,许昭意笑吟吟地扶住他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满意了爷就放过你。”   “你不用放过我。”梁靖川勾唇笑了笑,眸色深了深,“我乐意在你身上缴械投降。”   “……”   许昭意简直惊了。   他完全不按套路走,不仅不会配合,说不定还会把事情发展得更加下三路。   怕后续发展不受控,许昭意求生欲附体。只是许昭意刚想放下抵在他耳侧的腿,他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   梁靖川得寸进尺地拢着她的腰身,贴近自己,漆黑利落的额发下眸色沉沉,“腿都架上了,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起你。”   气氛一瞬间变得危险而微妙。   许昭意低呼了声,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栽,她眼疾手快地撑了下他身前,才勉强站立。   要不是她舞蹈基本功到位,一字马玩得轻而易举,她还真的受不住他变着花样的折腾。   这么被他猝不及防地折一下,换成别人,腿都快断了。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许昭意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暧昧,软得想向下滑,被他搂住才将就着站稳。   她索性微蹙着眉,顺势讨了饶,“不行,我站得有点麻了。”   不知道是她演技不到家还是不够有气无力,许昭意虚弱地软着声,才刚喊了句疼,不仅没换来他的大发慈悲,反而招来一句奚落。   梁靖川要笑不笑地凝视着她,眸底漆黑了一片,“我还没动,你就觉得疼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快闭嘴吧梁靖川,”许昭意瞪了他一眼,“行行好吧,我求您少说两句成吗?”   梁靖川难得没有为难她,无声地勾了勾唇,松开了她。在她站稳时,他紧紧拥着她,薄唇贴着她耳垂的肌肤轻咬。   湛黑的眼眸暗色沉降,他微叹了口气,“快点长大吧,昭昭。”   -   两年一度的校园文化祭,在凛冽的初冬到来。   初冬的光线淡薄,落在身上也觉不出多少暖意。冷风见缝插针地顺着领口和袖口往里钻。   燕京一中虽然学风严谨教育严苛,但业余生活该有的都有,校园文化祭历时两天,由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不同班承担不同任务主题,类似于艺术展、游园会、美食嘉年华、跳蚤市场和小商品交易会等,一应俱全。最后会以元旦晚会作结。   二十班和隔壁几个班承包的是游园会主题,白天有各种小游戏,不过亮点还是在晚上。几个班班长协定了时间轮班,剩余人自由活动。   许昭意坐在轮值区,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手还有些凉。   梁靖川就坐在她身侧。   少年身形修长笔挺,利落的额发下是湛黑沉冷的眼,鼻梁英挺,薄唇微抿,冷漠又薄情的唇形。他低着眸,在笔记本上单手打字。骨节分明的手很漂亮,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另一只手正在桌底,牢牢裹着她的手背,牵着她揣进自己校服里。   桌下的小动作心照不宣,只是好巧不巧的,有闪光灯从侧后方亮了下,似乎正对着他俩的位置。   许昭意身形微顿,扭过头朝侧后方位置晃了眼。   “怎么了?”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许昭意微蹙了下眉,不太确定地说道,“刚刚好像被谁拍到了。”   可惜四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任她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独特的。   梁靖川顺着她的视线晃了眼,眸色平静,似乎不太在意。拇指指腹抵在她尾指处,安抚性地顺着血管脉络,摩-挲而过。   “没事。”   也许是多心,周围确实有许多人在摄影,校内的气氛活跃,学生、家长、老师都在其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许昭意嗯了声,也没再深究。   作者有话要说:  你意姐只是心血来潮给了个腿咚,   你川哥已经考虑用这个体(划掉)位做了。   小白莲花三章内下线。   迟了两小时,但是你看我字数!晚安   P.S.   1.生旦净末你(丑),金木水火你(土)。   其实是内涵对方又土又丑。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717104 20瓶;34194417 17瓶;咚巴拉、今天也要开心鸭、豆子就爱喝豆浆 10瓶;荼澈 8瓶;流年终好、小冯今天也很开心、又又 5瓶;果茶 4瓶;噗噜噜、杨杨 2瓶;Seiichi、Gao小高、ONL 1瓶; 第63章 齿间掠夺   轮值快结束时, 钟婷怏怏不乐地抱着暖手抱枕回来,微叹了口气,抢走了许昭意面前的一盒曲奇。   “干嘛呢?”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模仿警方喊话歹徒的口吻,冷冷道, “放下你手中挟持的曲奇,你已经被我包围了,我冰冷的视线已经对准了你的脑袋,负隅顽抗只有挨打一条。”   “都是姐妹,不要这么小气, 没看到我深受打击吗?”钟婷幽幽地看着她, 又叹了口气,“前两天语文卷子上有道理解,迅哥的经典句子, ‘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问反应了什么心情。当时我不懂,但我刚刚大彻大悟了。”   “你百-度答案了?”   “不,”钟婷沉重地否认道, “我在游园会游戏上抽了两次奖, 一张是谢谢惠顾,另一张也是谢谢惠顾。”   “……”   许昭意无言以对。   才低落了几秒,钟婷看到手机消息后满血复活, 抱着许昭意狂摇,得瑟得跟只小孔雀似的,“快看我的小裙子。”   “你精分吗钟婷,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许昭意嫌弃了她一句,还是凑过去,晃了眼视频中被运到化妆后台的晚礼服。   Versace的长裙,乌干纱覆盖杜若色的裙面,摇曳的裙摆上镂空刺绣。   看着特清艳。   这所学校可能真不差钱,大型活动从不含糊,校庆时主持人晚礼裙一水儿的高定,几乎将一辆跑车穿在了身上。平时的各种活动,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的小裙子太好看了,不枉我拼命竞选主持人啊。”钟婷眸底有细碎的亮光,“明晚我一定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不好意思,街上空无一人,”许昭意翘了翘唇角,轻描淡写地拆她台,“快期末考了,你还是把这股劲儿留着搞成绩吧,少想点有的没的。”   钟婷摇摇头,“没关系,作为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婷崽向来奉行‘形而上学,不行不学’的原则。”   “你今天还挺硬气啊,”许昭意想笑,“平时被舅妈数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霸气侧漏?”   “渣之将挂,其言也霸。”钟婷一本正经地胡扯,“再说了,我好歹也班里前五好吗?谁让我妈吃饱了撑,非拿我跟你对标。”   “舅妈那是对你期望高,”许昭意顺势进行了姐妹版劝学,“卷子很简单,你只要稍微努努力,肯定不止这个分。”   “果然神之将考,其言也婊。”钟婷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这个简单跟我的简单,隔着加减乘除和微积分的距离。你还是保持沉默吧,学神没资格发言,请不要剥夺我佛系的快乐。”   许昭意难得没反驳,甚至深有体会。毕竟她也经常觉得,自己跟梁靖川一分之差,也是加减乘除到微积分的距离。   没道理,没人性。   差不多到点了,许昭意收拾收拾东西,扭头看了眼梁靖川,“去吃小龙坎、烤串和冰淇淋吧,今天是12月31日。”   梁靖川借着挑眉的痕迹看了眼她,“有什么特殊?”   公历十二月底,既不逢节也不是纪念日,总不至于想碰瓷除夕吧?   “特殊啊,”许昭意清了清嗓子,蛮认真地看着他,“今年只有一个12月31日,今天独一无二。”   “……”   许昭意一侧身,朝梁靖川的方向凑过去,脑袋藏进他的阴影里,睫毛轻轻一眨,“行吗,哥哥?”   梁靖川“嘶”了一声,身子往后仰了仰,隔开一段距离。   得不到回应,许昭意反倒来劲了,冰凉的手指从他衣服下摆钻进去,贴着他劲瘦紧绷的腰线划了下。她按了按他的腹肌,低着声轻落落地,“我想吃。”   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过她,压低了嗓音警告,“许昭意。”   许昭意根本不怵他,目的达成就撤了手,趴在桌面上笑得花枝乱颤。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后颈,漂亮的肩颈线条埋进领口。   操。   梁靖川被她惹得发麻,微微眯了下眼,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把她捞起来,“你挺能耐啊。”   仗着年纪小处处惹火,勾人得发紧,偏偏他还真舍不得动。   梁靖川提醒自己再做几个月人。   -   午后两个人在学校里逛了逛,四周熙熙攘攘,尤其开到校外街道贩售小商品的摊位,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许昭意看中了半张面具,白色底,红色勾边儿,日系画风的小狐狸。她将面具翻到头顶,刚接过梁靖川手里的棉花糖,忽然被人拽了拽衣角。   有个小男孩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许昭意瞬间会意,她半俯下身来,将棉花糖递给他,“姐姐请你吃糖。”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肉嘟嘟的小手抱了抱她,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谢谢漂亮姐姐。”   “太会说话了小朋友。”许昭意心情大好,看着小孩子摇摇晃晃地跑向家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对他还挺热情。”梁靖川面无表情地晃了眼她,淡声道。   许昭意侧过头,有点无辜地眨了下眼,“没办法,小孩子比较招人爱。”   “可你的零食是我买的。”梁靖川眯着眼不爽。   “你小不小气啊?”许昭意哑然失笑,拽着他回学校,“走了哥,我爱谁都是最爱您。”   艺术楼有画展和摄影展,从操场上的跳蚤市场过去,还要穿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四周的树木光秃秃的,不过在外面一圈的松柏郁郁常青。   许昭意边走路的边沿石,边抱怨了句,“我其实不太喜欢咱们学校这条路,特别的硌脚。就跟盲道似的。”   话是这样说,她低头看着手机消息,走着走着就拐到鹅卵石道上了。   梁靖川在她身后,懒懒散散地笑了声,勾过她的肩膀,将她往旁边带了带,“你还真是小瞎子?”   许昭意顺势闭上了眼睛,手在空气中一顿乱摸,“哎呀,我的拐杖呢?”   摸索了两下,她的手就戳到了他肩上。   许昭意勾了勾唇,趁着周围没人,顺势抱住了梁靖川的胳膊,“先生,我看不见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你要带我回家吗?”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沉默了几秒,忽然低笑了声,“当然。”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他欺身上前,一手拢过她的腰身,将她死死压在树干上,慢条斯理地摆弄,“只可惜我有女朋友了,得找个地方,好好把你藏起来。”   他微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尖,撩得她耳垂发麻发烫,电流似的流窜向四肢百骸。   “藏起来干嘛?”许昭意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睫毛微颤,“偷情吗?”   梁靖川微勾了下唇,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暧昧又轻佻,“别说的这么难听,哥哥只是帮你长大成人。”   我操,禽兽啊。   许昭意有点听不下去了。   根本没机会说什么,梁靖川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脖,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   两日的校园文化祭基本和假期无异,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走到尾声。   大礼堂二楼的表演厅内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十足,窗玻璃上氤氲了层雾气。舞台周围团簇着新鲜花束,白中带绿的雪山玫瑰。离晚会还有段时间,台下在有条不紊地组织各班入场,台上正在紧张地过最后一遍排练。   许昭意排练完开场舞后,重新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扎高了马尾,晃了眼钟婷,“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看戏的表情。”钟婷扬了扬脸,示意她往身后看,“看到没?小白莲花正勾搭我们会长呢,就为了学校官网的宣传mv。”   她嗤之以鼻,“可惜小白莲花生不逢时啊,学校不管有什么东西全内定你了,学生会说了不算,你说气不气?”   许昭意晃了眼何芊芊,笑了笑,“可我没打算去,真要是通知到我,我就退出,周末耗在这儿太没劲了,还不如学习约会。”   话音刚落,何芊芊转过身来,看着大失所望,表情不怎么好。   好巧不巧地,她也朝许昭意看过来,对视了两秒。何芊芊冷淡又嘲讽地扯了扯唇角,扭头就走,全然没了平时做出来的友善。   “呦,她瞪你呢。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拒了,”钟婷目睹好戏,心情愉悦了不少,“谁敢相信她平时柔柔弱弱的,私底下其实挺刻薄。”   她不带重样地数落小白莲花罪行,整整五分钟。   “少说她两句吧,你怼她的时候,总让我有种拿了恶毒女配剧本的错觉。”许昭意忽然道,“毕竟按照傻白甜套路,前期一帆风顺的高光角色,都是后期被踩的垫脚石。而遭受打击的小白莲花,说不定是逆袭的灰姑娘。”   “拉倒吧,傻白甜套路里的女主,可没这么婊。”钟婷翻了个白眼,完全不认同,“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不知道她平时怎么诋毁你,换别人得骂死她。她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许昭意其实不算善良,她真想骂人的时候,都是不吐脏字还戳人心窝的那种。不过背后挑三豁四、语人是非的行为实在太low,需要计较的她都怼明面上了,没必要的她人前人后都懒得说。   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很佛。   不然钟婷说完“她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的下一秒,许昭意就会懒洋洋补刀——   “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用。”   许昭意不太在意,胡天海地地跟钟婷扯了几句,突然意识到梁靖川不在台下。   他似乎有事出去,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   许昭意披着长款棉服,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好,绕开了喧闹的交谈和震耳欲聋的音乐,跑到露台上。   本来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打电话,结果没打通。   她翻了翻相册,给梁靖川发了张表情包。一只特可爱的小猫,软趴趴地裹着小被子,露出圆滚滚的脑袋。   [理我,给你摸摸·JPG]   没收到回复,许昭意锲而不舍地又发了张,还是刚才那只小猫,挂着委屈的表情,弱弱地抱着小枕头。   [还不回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JPG]   等了几分钟,许昭意紧接着发掉了剩下两张,凶巴巴的一只和眼泪汪汪的另一只。   [你再不理我,我的小短腿就要带我跑了·JPG]   [离家出走喽,今天也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JPG]   许昭意刚锁屏,迟迟收不到回复的消息框弹出来一条。   【怎么不发了?】   许昭意低着头又翻出一张表情包,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人,拖着麻袋,抱着破碗。   [无家可归的我出去要饭了.JPG]   凭许昭意对梁靖川的了解,他肯定没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表情包,估计懒得回复了。   她还真猜对了一半。   聊天界面没收到回复,只是弹出来一笔4位数的转账。附带消息:“别要饭了,今晚带你看日出。”   许昭意反应了好几秒,才觉出这话不是逻辑错误,而是太污。她也没点确认收帐,琢磨着怎么拒绝。   结果不等她回复,下一笔钱弹出来,从4位数变成了5位数,“这周日你有空吗?”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打了几个字:   [醒醒大郎,别做梦了,该喝药了。]   梁靖川回得也快,附图空食盒,小字赠予文若。   [赏你的。]   许昭意轻笑了声,也不再继续闹他,当机立断表了个忠心。   露台上有些冷,凛冽的风穿过耳侧,有几个人在旁边闲聊,有说有笑。虚白的光线从大礼堂内透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短不一的影子。   忽然有人靠近。   许昭意的反应快过了思考一步,侧了侧身避开。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就这么闪开了,惊呼了声,就朝着栏杆上栽。   “小心!”   二楼露台的金属围栏,顶端就是常见的尖锐箭头,这要是把脸摔上去,估计得毁容。   许昭意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在对方摔过去前拽住了对方手腕。她硬生生地克服惯性,拉着人朝里面倒,重重跌在了露台水泥地上。   她站过的位置,围栏轰然倒塌。   许昭意撑着水泥地起来,咝地倒吸了口气,她轻轻蜷了下腿,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动静闹得太大,周围的同学都围拢过来了。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出什么状况了?”   “快去底下看看有没有砸伤人,我去喊老师和保安。”   大礼堂二楼露台上,瞬间人头攒动。两个班的同学扶人的扶人、喊老师的喊老师、还有去楼下查看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乱糟糟的一片。   何芊芊狼狈地爬起来,大约是受了惊,刚被人搀扶住就尖叫了声,   许昭意看着砸到楼下的围栏,同样惊魂未定。   一切都出于本能,如果不是她玩搏击和散打后养出来的警惕和灵敏,现在可能就摔到楼下去了。   “你没流血吧?”钟婷低头看了眼,慢慢地把许昭意扶起来,“太危险了,这边平时没人过来,学校保安检修可能疏忽了,怎么会这么巧,差点出事了。”   一旁的何芊芊突然开口,“我不知道——”   刚说了四个字,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钟婷才看到她在场,似乎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厌恶溢于言表,“怎么是你啊,又想找茬?”   脱口而出的是“我不知道”,而非“我不是故意的”。何芊芊先前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许昭意猜都不用猜,就基本门清了,她看了眼钟婷,“我记得平时不开的监控,这两天开着吧?”   钟婷虽然莫名,还是点点头,“对,大型活动都有监控,学生会有跟保安室提醒的。”   何芊芊的脸色微变,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动了下。她像是没缓过来神似的,将脸埋在阴影里,也不说话。   旁边的同学还在宽慰她。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匆匆赶到的老师看了眼情况,虽然略松了口气,脸色还是有些凝重,“班长呢?我去处理下楼下,班长先带着去医务室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赶紧打120。”   许昭意伤得并不严重,崴伤了脚,蹭破的地方沾了点灰尘,倒没摔伤其他地方,就是不太敢走路。   将近三分钟,她才被搀扶着,缓慢挪下一层楼梯。   出了大礼堂,周围统共就几个人,何芊芊突然推开扶着自己的同伴,挡住了许昭意的去路。   “等等。”   “你有病吧,自己没事还不让别人去医务室。”钟婷一看许昭意伤得重,对何芊芊彻底没好脸色了,“在这闹什么?”   换在平常,还有旁人在场,何芊芊咬紧牙关也会装死。但她已经担惊受怕了半天,很怕后面节外生枝。   她不管不顾地拽住了许昭意,眼泪说来就来,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想的许同学,我真的没想这样。”   许昭意冷淡地抬眸。   “我以前是有点反感你,那是因为开学典礼演讲和领舞,本来都是我的,可你一来就抢走了。还有宣传照,如果没有你,学校肯定联系我的。”何芊芊擦了下眼泪,漫出来的哭声拉扯着嗓子,哽咽着继续,“我是因为太难过了,才跟闺蜜讲过你坏话,但是、但是跟自己朋友骂别人两句,不是很正常吗?”   她嗫嚅着重复,“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是我没那么坏,我不知道——”   “不知道围栏松了,”许昭意冷不丁地打断她,轻笑了声,“单纯推一把,其实没那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P.S.   1.“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用。”——钱钟书   2.一句话代表你要凉了。   大郎,还喝药了。   这个不需要解释了。   ②空食盒,赠予文若。   是曹操和荀彧(字文若)的故事,荀彧是汉臣,一直不肯完全易帜,送空食盒意思就是“终无汉禄可食”,是让荀彧站队表态。   3.“这周日,你有空吗?”和“这周日你,有空吗?”是两个意思。   鲁迅本文永久MVP,不过钱老先生异军突起。   ———————————— 第64章 冰肌玉骨   氛围一瞬间沉闷下来, 安静的环境和礼堂内的反差极大,路灯的些许光线和着月色,映衬得人面色发白。其他几个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没人吭声。   何芊芊愣了下,有气无力的哭腔卡在了喉管里。   这的确是她预备好的说辞, 但从别人口中提前说出来,实在微妙,难以言明的讽刺和逆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许昭意上下打量了眼她,跟看不入流的物件似的,平静又足够漫不经心, “跟闺蜜骂我两句很正常是吧?原来九年义务教育只教会了你嘴脏。讨厌我是因为我抢你的?你自己技不如人, 我不让着你就叫抢你的?那还真是你弱你有理,既然如此你直接过来求求我好了,我可以施舍你胜利。”   何芊芊咬了下唇, 哭腔明显地喃喃道, “我只是,我只是那时候不喜欢你, 做事有点欠妥。”   “做事欠妥?您可真会说话,”许昭意轻笑了声,自始至终心平气和, “用一句轻飘飘的‘做事欠妥’就想推干净所有事,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搞笑吗?”   周遭的空气寸寸凝结,实在是凝重。话说到这份上,剩下三个人就算是傻子, 也听出来什么状况了。   “我不是圣母,耳根子也不软,所以你不用指望我日行一善。”许昭意冷淡地表明了态度,“既然你觉得骂人和捅刀子是理所当然,那我告诉你,要么你自首,要么我举报。”   何芊芊张了张嘴,拽着许昭意,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行了,好狗不挡道,你还要不要脸啊?”钟婷不耐烦地推开她,“撕人家演讲稿,鼓动你小姐妹撞人受伤,现在自己下场害人,还想狡辩?”   轻轻一推,何芊芊趔趄了下,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以手掩住面颊,哭音漫过嗓子。   她班里的男生看她哭,忍不住抱不平,“她都已经道歉了,你们非得咄咄逼人吗?钟婷你还是不是我们班的,怎么也跟着激化矛盾,不是没出事吗?”   “你没睡醒吧,”冷眼旁观的徐洋也不乐意,碍着自己还是班长,没问候对方全家,口吻却强硬,“现在是她欺负我们许妹,对受害者道德绑架,真有你的。”   那男生还是不服气,“大家都是同学,既然没出事就别斤斤计较,没看到人家已经哭了吗?小女生脾气怎么那么差,非得赶尽杀——”   “绝”字都没机会说出口,他的腿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她脾气我惯的,”梁靖川垂着眼,揪着他的衣领拽起来,嗓音低冷,“你有什么指教吗?”   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许昭意和何芊芊之间,没人发觉梁靖川过来,猝不及防地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梁靖川笑和不笑完全两种感觉。   平日里收敛着的那股劲全都松开了,攒着寒气涌过来。他半张脸埋进了阴影里,拢紧的骨节有些发白,整个人尖锐又冷漠。   周围跟过来四五个人,看着眼生,应该都是隔壁附中的,趁着学校活动混进来玩。   只有为首那个许昭意有点印象,之前她被一个定位忽悠到公馆,打过照面。   “不会说话就他妈闭嘴,你给谁当靠山呢?”他上前框过那男生的脖颈,“瞎掺和,非得哥几个告诉你,什么叫赶尽杀绝?”   何芊芊突然就没声了,惨白着脸色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一下。   梁靖川踏前几步,挡住别人的视线,在许昭意面前半蹲下来。目光触及她蹭破的皮肤,他的面色有些沉郁,“怎么回事?”   “不小心崴了下脚。”不等他靠近,许昭意先后退了步,低低地提了个醒,“我还能走。”   她脚踝疼得发麻,但怕他有什么过格的举动,愣是忍着没出声。   梁靖川微蹙了下眉,脸色越来越差。   “就一小段路,我自己走。”许昭意坚持了句,在他起身时,扯扯他的袖口,“你别让他们打人啊,跟他其实没多大关系。”   附中的学生没一中讲规矩,燕京这种地方从不缺有权有势的,隔壁学校仗着家世好,个顶个的混账,下手没轻重。   大型活动串校,被逮到了可大可小,学校平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闹出事就不好收场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耐着性子看向何芊芊,“趁我现在不想打女的,赶紧跟他滚。”   何芊芊僵直地站在那儿,手指都在抖,脸色因惊惧和月色映衬愈加惨白。   但她竟然不矫情了,一声都没吭,一刻也没敢留。   钟婷跟徐洋面面相觑,完全不想留下来吃狗粮,交代了声“先回去了”,离开得非常干脆。   等不到人走利索,梁靖川俯身,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许昭意低呼了声,下意识去搂他的脖颈,心跳不自觉加快。   许昭意缩在他怀里,看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沉默了好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开口,“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听了。”梁靖川淡淡的,垂着眼看她,“就一小段路。”   “……哥,重点不应该是后一句吗?”许昭意一言难尽地抬眸,抬手砸了下他的肩膀,“我想说的重点是,我自己走。”   攀扯间,朋友在梁靖川身后不爽地啧了声,“欸,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情骂俏能不能换个地方?再说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不请自来,”梁靖川言简意赅,“你自便。”   “操,你大爷的梁靖川。”朋友气笑了,有点咬牙切齿,“以后有事可别使唤我。”   梁靖川懒得搭理,平稳地抱着许昭意,快步离开。   路上三言两语就搞清了前因后果,梁靖川微微蹙眉,“你不去医务室,跟她废话这么久?”   他的嗓音沉冷,听着有点不近人情。   许昭意趴在他肩头砸他,委屈得要死,“我是伤号,又不是我拦她。你对我凶什么?”   “没凶你。”梁靖川也没躲,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心疼你。”   许昭意低低地哦了声,莫名其妙被安抚住,脑袋往他怀里钻。   -   暮色渐深,华灯初上,在昏昧的环境里泛起潋滟的光。凛冽的冬风吹过来,贴着面颊刮过,带着北方特有的烈性,干燥却刺骨。   进医务室前,梁靖川把许昭意放下来,扶着她慢慢过去。   校医查看完,确定没伤着骨头,就简单交代了几句,给了喷雾和碘伏,“今天就我值班,有点忙不过来,隔壁病房有空床,你们自己处理一下可以吧?”   消毒水的味道充盈在周围的空气里,有些刺鼻,空调的暖气开得十足,暖风扑面而来。病房内安安静静的,有人在挂点滴,睡得正熟。   梁靖川一把拉过隔帘。   他看她突然安静下来,垂着眼问她,“后悔把人拉上来了?”   “那倒不至于,”许昭意歪了下脑袋,蛮认真地在想,轻声笑了笑,“遇到这种状况,我根本没时间思考,当时下意识就伸手了。其实就算有时间思考,我也会拉一把。”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但救人是本能,也是素质,她还不至于因为对方low,就要做得更没下限。   只是有点讽刺。   梁靖川目光沉静,沉默了几秒,在她面前半蹲下身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许昭意缩了下,“我自己来就行。”   “你别乱动。”梁靖川按着她乱动的小腿,将她的鞋子脱掉,慢慢地搭在座椅上。   她的脚踝纤细,但骨节下方已经微微肿起,泛着红,被周围冷白的皮肤衬得触目惊心。   梁靖川微微蹙眉,冰凉的指骨在泛红的边缘顿了下。   许昭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睫毛轻眨了下,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氛围似乎有些微妙,难以言说的暧昧在空气中流窜。   直到梁靖川拧开了医用消毒水的瓶盖,刚倾了下手,许昭意低呼了声,“疼疼疼疼你轻点,能不能温柔点儿,你那是准备撒胡椒粉吗梁靖川?”   梁靖川抬眼,沉默了几秒,屈起指骨敲了下她的额头,“我还没倒许昭意,你喊什么?”   他根本没想过上药这么费劲:她平时打架下手那么狠,擦药居然嫌疼,这就跟能轻松拧开天灵盖的女孩弱弱告诉你,她拧不开瓶盖一样。   年度迷惑性-行为大赏。   “提前渲染下我恐惧的情绪,不可以吗?”许昭意梗着脖子振振有词,“你刚刚的动作就是打算直接倒下去,那得多疼啊。疼在我身上,我还不能喊两声吗?”   “行,”梁靖川牢牢卡着她乱挣的小腿,嗓音淡淡的,“叫得挺好听,你可以再大声点。”   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她过了遍霸总文套路,慢慢朝他靠过去,不甘示弱地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动作微顿时,她软着声娇嗔道:“哥哥,疼,你轻点儿。”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本来给崴脚的病号上药,是件很单纯的事,硬是被她这声弄的严重脱轨,活像带颜色小剧场。   他撂下手里的药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一手捞过她的腰身,欺身将人掀翻在床上压住,眸底漆黑了一片,“宝贝儿别怕,哥哥疼你。”   猝不及防的一下,许昭意向后栽去,被他卡着腕骨,陷入病床柔软的被褥里。裹着的棉服瞬间散开了,排练的缘故,她里面只有件淡薄的T桖和超短,非常清凉。   她整个人都有点懵。   梁靖川垂眸,捞过她的腿弯拖向自己,冰凉的指骨贴着内侧往上,嗓音沉缓低哑,“反正第二次就不疼了。”   许昭意大脑嗡嗡的。   梁靖川的指骨太凉,她其实不太好受,下意识地蜷了下腿,满脑子都是狗血霸总文里的颜色小剧场和羞耻台词,诸如“女人,你在玩火”、“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诚实”、“你这磨人的小妖精”、“自己点的火自己灭”。   现在的社会主义校霸,打架之余还恶补了总裁文套路了吗?   他还真是什么茬都能接。   走神的空档,许昭意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凉意不知何时覆上身前,掀起电流窜过般的战栗。   等等,他碰哪儿呢?   搭扣什么时候开了?   本来戏精小剧场只是她心血来潮,但他似乎被勾的兴起,还他妈想演变成病房py。   “你干嘛啊你,”许昭意警惕地挣了下,低着声,紧张到语无伦次,“医务室啊哥,这是医务室,这里不合适,我旁边还有人呐。我我我我我还小。”   “你不是特喜欢瞎撩-拨吗?”梁靖川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不紧不慢地回答。   他就跟故意似的,靠她很近。凛冽的冷香覆盖了她全身,吐息间的微热全洒在她颈侧,凌迟一样,寸寸折磨她。   她躲一下,他就进犯一寸,直到她动都不敢动。   病房内白茫茫一片,空调的暖风时不时地掀动隔帘,卷起一角往病床上撩。亮如白昼的灯光,随着他的身影浮动遮住又显露,晃得人眼睛疼。   一帘之隔,有人正在熟睡。   这种背德的行为,莫名能掀起悬着心的快意。许昭意被他按着,半强迫地留下痕迹,她不敢反抗出声,也无法沉溺其间。   她撇开了视线,心脏不争气地跳得飞快,薄瘦脊背绷得笔直,脚趾都蜷起,分分钟丢盔弃甲。   情浓时,梁靖川忽然停下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拨过她的下巴,“你看过狼牙山五壮士吗?”   “嗯?”许昭意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被弄得有些疼,不太想思考。   好端端的提什么抗日片?   “你现在的表情,跟英勇就义一样悲壮。”梁靖川轻哂,半垂着视线,懒洋洋地从她身上起来。   许昭意怔了几秒,忍无可忍地抬腿踹了下他,声音里染上了愠色,全是恼羞成怒和气急败坏,“梁靖川你又唬我!”   浑然忘记了脚踝有伤,她动一动又牵扯着疼。   “疼疼疼我的脚。”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冷气,几乎弹起来,蜷缩了下膝盖抱住,眼泪都飙出来了。   先前还没觉得崴脚有多严重,结果不小心碰着,都从皮里疼到骨头。   许昭意又气又恼地抄起枕头,砸了他几下,“都怪你!”   “你别乱动。”梁靖川攥住她的手腕,唇角微妙地弯了下。   地点实在不合适,他也没打算怎么着她。梁靖川按着乱挣的她,处理了下蹭破的地方,蘸着棉签耐心地消毒。   开场舞的音乐隐隐约约从窗外飘进来,热烈动感的舞曲,掀动着场下的掌声,散入浓深的夜色里,回荡在校园上方。   晚会似乎刚刚开始。   许昭意怔了下,抬手推了推梁靖川的肩膀,“欸,你赶紧回去吧。”   梁靖川没动,掀了掀眼皮,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你不看了?”   “我不想当观众,”许昭意垂着眼睑,微抿了下唇,“好歹浪费了我那么长时间练习,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参加的,”   她含糊不清地把“你”字略过,小声嘀咕道,“反正现在只能在台下看,我没心情了。”   梁靖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低下来,散漫又勾耳,“你可以留下来当我观众。”   许昭意稍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可疑地红了耳垂,耳尖都有些发麻。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会撩。   只要他想。   “谁稀罕啊,”许昭意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突然想到了点什么,瞪了眼他,“不是,我一想到你跟那朵小白莲花同台,我就不舒服,你存心隔应我吗?”   “吃醋了?”梁靖川低声笑了笑,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不太走心,“不跟她同台,给你看点别的。”   他冰凉的手指往她耳侧流连,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了碾。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梗终于到了,小白莲花事后处理,先让我把晚会搞完。高中篇下一个高光炸裂场面即将发送。   63章她那两句“和闺蜜骂你两句,不是很正常吗”“我不喜欢你,所以才……(省略欺负人内容)”取自真人真事。让我彻底明白了,有些人嘴脏和犯贱不需要理由。   上章红包已发,评论里会附带的绿提示太丑了,我没点,但你们应该能收到站短。以后应该也不用红包的绿提示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e 200瓶;荼澈、泪点儿啊 20瓶;今天也要开心鸭 16瓶;小静崽的小猪崽 15瓶;YGkgzdcmll 5瓶;~W_W~、21246194、阿哈哈是我、小小符呀 1瓶; 第65章 光芒万丈   许昭意浑身一个激灵, 拍开了他的手。   氛围很微妙, 日光灯亮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卷走了人些许注意力。许昭意低眸时不经意晃到腿间和身前的痕迹, 先前经受过的难捱快意纷至沓来,耳根迅速蹿红。   她拢着棉服穿好,拉链拽到顶端, 将他辗转过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对面传来他的一声轻笑,低低地往她耳边绕。   他这人总是这样, 撩得人心里小鹿乱撞, 折腾得人身软腿也软, 自个儿倒永远气定神闲。   “又开始了是吗?”许昭意耳尖都发麻, 实在忍不了, 抬膝撞向他, “你对我就没点良心是吗?”   梁靖川手上捞了把,牢牢钳制住她的膝盖不放,“你又不疼了?这么能闹腾。”   “……我那是又忘了。”许昭意挣了下, 没好气地看着他,“不过我不习惯, 你就不能少招我?”   梁靖川无声地勾唇, 也没再继续闹她,俯身收拾好药水, 将一袋东西递给许昭意, “你拿着。”   “我?”许昭意沉默地看着他, 很费解,“为什么我拎?”   “我不方便。”梁靖川言简意赅,眸色淡淡的。   “难道我看上去很方便?”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瞪他。   让一个女孩子,还是让一个受伤的女孩子拎东西,他居然挺理所当然。就算不是很重,但他身为男朋友不应该绅士点吗?   怎么能趁人之危,堂而皇之地发“昭”难财?   **啊。   “我的意思是,我抱你不方便。”梁靖川敲了下许昭意的额头,嗓音挫败又无可奈何,“你打算自己挪回去?”   许昭意缩了下小脑袋,心虚地哦了声。她一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   回到大礼堂的表演厅时,场内氛围正热烈。台上正在说相声,一进门刚好听到逗哏在模仿某社四公子之一的绝活,“刹车哭”。   许昭意本来想在后排找个座,悄无声息地坐下,但有人不让。   梁靖川捉住她的手肘,把她捞起来,“你去前边坐着。”   两相僵持了半分钟,继续拉扯也不是个事,许昭意拿他没辙,终于还是没拗过他,“行吧,您是我大爷。”   梁靖川勾了勾唇,“待会儿提前一点出来,我带你回宿舍。”   许昭意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也的确不想慢腾腾挪回去,点了点头,小声地应了句,“知道了。”   梁靖川这才放过她,左手抄进外套里,去了后台。   许昭意也从最左侧过道过去,走到前排的演员休息区,坐在了熟人旁边。   “严不严重啊?”文娱委员压低声音,视线上下一扫,“我在楼下听到那声动静,都被吓了一跳。”   “崴了下脚,没多大问题。”许昭意笑了笑。   文娱委员看着比她都痛心,“可惜浪费你那么多时间,白便宜其他人了。”   “没事。”许昭意不太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小声说了几句话,安静地坐在位子上。   毕竟有学校检修不到位的锅,其间老徐和负责晚会的老师还过来查看了下,反复确认许昭意没出事,才略微松劲。   许昭意有点走神。   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她喜欢语言类节目,晚会的歌舞其实挺无聊,还是小品相声抓人眼球。隔了几个节目,主持人报幕报到梁靖川,她才专心了点。   她往台上瞧了眼,略微诧异,“何芊芊呢?怎么没上台啊?”   “鬼知道她又想整什么幺蛾子,说是受惊过度需要休息,不过我看小白莲花伤得没你重啊。”文娱委员耸了下肩,态度放在内娱粉圈,就是活生生一个毒唯,“不过这样也好,川哥肯定挺嫌她,只要她不在了,画面简直不能太赏心悦目。”   许昭意笑笑,也没再说什么,望向台上。   梁靖川端坐在钢琴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急速翻飞,激荡的曲调从黑白琴键上流淌而出。   fantaisie-impromptu,肖邦的曲子。   升c小调的乐曲节奏急速交合,他转调时清晰利落,技巧性很强,右手的琴音渐变,旋律舒缓下来,低回的曲调在反复中走向尾声。   礼堂内陷入了沉寂,直到曲终都没反应过来。不知谁起了个头,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许昭意心说,大约艺术永远都能够引起共鸣。不管在任何年代、任何地点,面对的听众是专业的或是业余的,那种震撼人心的感染力亘古不变。   不过她这种想法,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梁靖川低垂着清冷的眼,从钢琴前起身,单手解掉了扣子。   他没退场。   在台下探究的视线中和好奇的小声议论里,梁靖川骨节分明的手一抬,抛出了外套。他不太走心,极度松散的动作似乎漫无目的,但外套却精准地落在西侧第一排,不偏不倚地盖在许昭意身上。   许昭意扒拉了下他的外套,抱在怀里,面上不动声色,心底直敲小鼓。   钟婷意味深长地“哇哦”了下,提着裙角坐到她身侧的空座,“什么情况啊?我怎么有种马上要有瓜的预感。”   梁靖川修长的指骨勾住领结,轻轻一扯,衬衫领口处露出微凸的喉结和精致的锁骨。   气场毫无征兆地切换了。   先前弹钢琴时的清冷和禁欲感似乎是错觉,就在这一刻,难以言说的邪气和痞意横生。   现场的灯光骤灭。   花哨的节奏带起了现场的气氛,鼓点随着低音而起。他掐着节奏点,掀起眼睫,散漫地抬起下巴,在一个急转的音节里展开双臂。街舞的动作很大,锐利如刃的力度破开空气,震到肢体的每一个部位。   很欲,也很野。   许昭意忍不住“我靠”了声,怔怔地坐直了身子,脏字没经思考滚落红唇,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什么都会?”   钟婷同样一个“我靠”,“大佬说帮你顶那五分钟,我还以为再来一段钢琴呢,这么野的吗?”   许昭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她甚至觉得有必要收回刚才的想法。就从现在场下炸裂的反应来看,曲高音妙还是没抵过色相皮囊。   他这人可太要命了。   她也免不了俗。   快节奏的乐曲很炸,他的踩点是精准契合的,动作是干净有力的,凭借着肌肉记忆卡在最完美、最漂亮的位置。   在烘加气氛的干冰和晃动的光柱里,他单手撑地,定格倒立。   随着他的动作,衬衫滑落腰腹,露出紧绷的腰腹线条,和一小截劲瘦的腹肌。   整场晚会的氛围都跟着彻底变了,高亢的尖叫声瞬间引燃了整个表演厅。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反复死亡,你们班大佬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文娱委员摇摇头,“不过你们这些女人就别想了,近水楼台的都不见得有机会,等大佬有女朋友了也没戏。”   “我不管,有也没关系,就算不能让大佬换一个,完全可以考虑多一个呜呜呜好绝!”   你做梦。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这年头挖墙脚都如此理所当然了吗?   音响设备离得很近,低音越来越强劲,节奏感强烈的舞曲震耳欲聋。在一个渐急的鼓点里,梁靖川仅凭腰力从地上起来,爆发力和气场震撼全场。   底下女生的尖叫再次飙高了分贝,近乎歇斯底里,就差没掀翻大礼堂顶端。   “川哥的腰力可真好啊,”文娱委员化身尖叫鸡嚎了大半分钟,灌了两口饮料,“不愧是我男神,他还有什么不会的吗啊啊啊啊啊!是我的理想型了!”   “你确定不是妄想型?”钟婷揉了揉喊疼了的嗓子,替许昭意补刀,“多吃几颗花生米,也不至于如此幻想。”   两人互掐瞎闹了大半分钟,钟婷突然扭过头,附在许昭意耳边小声嘀咕,“姐,我突然对你的未来充满担忧。”   许昭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听说腰力好的男生都很欲,喜欢玩各种折磨人的花样,而且那方面,”钟婷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会非常持久。”   许昭意耳根一热,瞪了眼她,“你能不能正常点,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这真的是为你担忧,大佬看着太强势,搞不好有那种倾向,”钟婷拍了下许昭意的肩膀,“我怕你将来受不了。”   许昭意推远了她,面无表情地奉送两个字,“快滚。”   钟婷闪了下身,笑吟吟地提着裙角走向搭档,预备上场。   许昭意没再搭理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唇。她脑海里全是他湛黑沉冷的眼,优越的喉结,还有绝地而起的腰。   在最后一个音里,梁靖川半垂着眼,朝许昭意的方向偏转身体,单膝跪下。礼堂内环绕的音响中传来他微冷带沉的嗓音,低低的,格外勾耳:   “you had me at hello.”   意料之外的表白,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心脏陡然漏停了半拍,动作都僵住。   大礼堂内彻底炸裂了。   “呜呜呜我男神看的是咱们这——”文娱委员话说了一半,睁大了眼睛,视线在梁靖川和许昭意之间来回晃了好几圈,快结巴了,“等等,你们……我靠靠靠靠,不会吧?你们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我居然还是受不了这种刺激,”钟婷捂了捂倍受刺激的小心口,“狗死了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焦点还聚集在台上,几乎没人反应过来这一幕。   其实无论缱绻的情话还是专注的视线,他的炙热和钟情、今晚的浪漫和惊喜,自始至终,独属她而已。   冰冷的光晕打在梁靖川头顶,微润的碎发遮不住他那双眼,漆黑、沉冷,还有让人挪不开眼的明亮。   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兀自与乌压压的人群和尖叫欢呼隔开。   许昭意怔怔地看着他,脸颊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畔炸开,在心底喧嚣着,开始活蹦乱跳。   浮华声色里,沾他一丈光。   -   高中时期出风头的高光时刻就那么五件事,成绩表彰、军训汇报、篮球赛、运动会、以及晚会表演;少女心收割机也无非五种人,校草、学神、校霸、校队的和搞艺术的。   结果梁靖川一个人通杀了。   论坛帖子和表白墙刷地飞起,全是关于他的小论文:《我掐指一算,燕京高中封神总榜该换了》《人间妄想,生命-之光》《校霸走路太不小心了,都他妈撞我心上了》……毫无疑问,今晚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卷走了。   许昭意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左右她是病号,借口都不用找,打个招呼就能请假,也不必等到最后集合点卯了。   她边离场边刷帖子。   【zl】这一届是不是盛产男神?继附中的宴爷江怀宴,七中的沈老板沈灼,和九中的太子爷傅野后,咱们一中遥遥领先,不仅有了颜宴大宝贝,还有了大佬!!!   【1l】不好意思,川哥本来是我们附中的,麻烦你们学校吹牛逼之前,掂量掂量,有点b数。   【2l】???附中又来裸奔了,你们没有论坛吗?找个垃圾桶把自己埋了吧。   【3l】附中逛一中论坛干什么?叉出去。   一水齐刷刷地“叉出去”后,帖子版面才恢复整洁。   【39l】主楼盘点的男神都名草有主了,她们都没机会了,我们还能继续幻想,保护我方稀有单身者。   【40l】看来没必要瞒下去了,其实我就是大佬的女朋友,为了不让你们伤心,就不公开辽。   【41l】几个菜啊姐妹,醉成这样?   【42l】起开,让我泚醒这个丑婆娘。   许昭意刷了几页贴,终于忍不住回了个“别做梦了,他也有女朋友了”,看着底下气急败坏追着自己喊“别造谣”,突然就心情大好。   夜风凛冽的寒,外面月光如许。   抬眸时视线相接,许昭意偷偷锁了屏幕,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靖川懒洋洋地靠着墙壁,侧脸线条利落流畅。他掌心朝下,抬手朝她招了招,“你站那么远干嘛?”   “我是在想,你真是好厉害啊,”许昭意走近他,半开玩笑地翘了翘唇角,“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梁靖川拢着她的腰身揽紧,“不会拒绝你。”   许昭意脑袋枕着他滚了滚,往他怀里埋,心里的小人在不停地欢呼雀跃,“我其实有点小开心。”   “你开心完没点表示?”梁靖川挑了下眉。   “有啊。”许昭意伸手抱了抱他,眨了下眼,小声道,“我这不是特地来‘抱’恩了吗?”   “那你太没诚意了。”梁靖川勾了勾唇,懒声道,“恩人今天心情好,再提点提点你?”   “怎么提——你大爷的梁靖川,你碰我哪儿呢?”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凉气,“好疼啊哥,哥哥,别咬那儿哥哥,我我我有点冷了,我们回去成吗?”   她低骂了声,难受地主动贴向他,剩下的全是不堪入耳的呜咽。   夜色把头顶的月亮咬碎一半,错落成漫天的璀璨星辰,他和她融进渐落的微光里。   -   从晚会结束后,高二基本和娱乐项目绝缘了,彻底步入了紧张的学习中。早自习的读书声琅琅,课代表收完作业,学习委员在讲台上划分新的单词任务量。   “许妹,你少写了个道填空,向心力题定义漏了。”物理课代表无意间晃到空题,好心提醒道。   许昭意平时也不背这种没用的东西,昨晚懒得翻书找标准答案,今天也不太想动,索性扯了扯梁靖川,“同桌,向心力的定义写了没?”   “向心力?”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转了转指间的笔,懒懒散散朝后靠去,“向着许昭意使的力。”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开始翻课本,“你好好说话。”   一大早就备受刺激的物理课代表四下看了看,接过作业时直摇头,“你们周围人自动免疫的样子,看着真让人心疼。”   “大惊小怪。”宋野耸了下肩。   “少见多怪。”赵观良很无所谓。   “不是我说你梁靖川,你平时能不能好——”许昭意话说了一半,突然眨了眨眼,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梁靖川垂眸。   “不小心进东西了。”许昭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你别拿手揉。”梁靖川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手腕,朝她倾了倾身,“先别动,我看看。”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刚朝她靠过来,教室门口传来一声断喝:   “站住!”   炫迈被刺激得上头,呵斥完才才反应过来措辞不对,“住手!”   虽然教导主任气得台词都错了,但这一声怒吼效果显著,教室内的学生都安静如鸡;震慑力也挺强,两人双双顿住了。   梁靖川:“……”   许昭意:“……”   教室内的学生齐刷刷地回头,都搞不清状况,三两个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刚刚把我吓一跳,炫迈这是说谁的?”   “不知道啊,估计又是谁早读睡觉,要不就是吃东西被逮了?”   教导主任其实长得挺儒雅的,高瘦斯文,鼻梁上架了副细边眼镜,不开口像个民国先生,但扬声训学生时中气十足,用个恰切的形容就是——   林妹妹倒拔垂杨柳。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炫迈的胸膛剧烈起伏,警告性得瞪了眼探头探脑的学生,“其他人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读书!”   两人出了教室,教室内的交头接耳刚刚开始,就被骂没了。   教导主任前面扼杀了学生吃瓜的念头,后面劈头盖脸地一通教育,“你们俩在干什么?在教室里干什么?这是早自习,这是读书学习的地方,是让你们做那种事情的地方吗?不对,跟地点就没关系,你们现在根本就不能早恋!”   “欸,你说你们俩怎么就……”老徐站在教导主任旁边,头疼地叹了口气,往日慈祥和蔼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   他这段时间其实嗅到了苗头,尤其是这两天,还有同学拿着照片来打小报告。他本来觉得都是成绩特好的学生,早恋也可大可小,要找个合适时间慢慢疏导,但没想到这两人明目张胆到这份上了。   他顿时就有种,辛苦养了多年的白菜从地里爬出来,牵着另一颗白菜私奔了的感觉。   “老师,不是你想得那样,”许昭意认为还有抢救下自己的必要,弱弱地举手,“我就是眼睛进沙子了,我同桌就看了眼。”   她其实觉得自己有点无辜。   早恋这事虽然不是冤枉的,但平时小心翼翼也好,明目张胆也罢,好歹他俩是真有过格的举动,也真做贼心虚。现在好不容易坦荡一回,真没什么别的念想,结果被当早恋给逮了。   《窦娥冤》都没她冤,《蜀道难》都没现在难。   “都到现在了,还拿这么扯的理由糊弄老师?”炫迈勃然大怒,“你们现在就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很扯,但她句句属实。   许昭意心底无力感顿生,暗暗怼了下梁靖川的手臂,示意他也赶紧表个态。   梁靖川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来,嗓音淡定又平静,“老师,早恋不影响我跟她学习。”   **。承认了?   许昭意僵住,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梁靖川。她脑子里正在准备的解释,全被他搅和乱了,心情复杂到无法言喻。   干什么啊,他想干什么啊?   这种时候正常人不应该表个忠心,赶紧糊弄过去吗?   又不是放狠话大赛,再说教导主任是学生能随便放狠话的人吗?   组织里出了个叛徒。   教导主任明显也被梁靖川的“勇敢承认,坚决不改”给弄懵了,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刚刚还以为好学生自觉,就打算吓唬两下,现在被气得暴跳如雷,“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早恋你光荣,还是你违纪你自豪?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跟老师讲话,就能在女同学面前表现得有担当?”   许昭意算是没辙了,已经发展成这境况,她破罐子破摔地站在旁边,忍不住继续揉眼睛。   教导主任训斥了半天,没在梁靖川身上看到丝毫效果,气不打一出来,扭头转向许昭意,“你觉得自己挑的男朋友很好吗?他不好,他一点都不为你们的安全着想,他这是想拉你一起挨处分。”   梁靖川挑了下眉,轻嘲,漫不经心地拆穿教导主任的一贯套路,“不承认您也会说不好,没担当的男朋友靠不住。”   “你给我闭上嘴!”教导主任快被气成表情包了,活像是辛辛苦苦说相声的,赶上个拼命刨活的,“你现在也靠不住!你别拐带女同学!”   许昭意在心底直叹气,抬手又揉了下,感觉好了点。   小姑娘眸底泛着水雾,眼尾都揉得微红,看着像是哭了。   “哭什么?我骂他你哭什么?不要拿眼泪威胁老师,老师不吃这一套。你现在哭已经没用了,”教导主任眯了眯眼,冷笑了声,“现在,现在就叫你们家长来学校。” . 第66章 戒不掉你   本来叫家长只是老师惯用的吓唬人伎俩, 但梁靖川软硬不吃的态度, 让虚假伎俩变成现实手段。要不是他成绩摆在那儿,就他那股懒散轻慢、又拽又冷的劲儿,跟“好学生”这三个字永远搭不上边。   许昭意内心有一万句mmp要脱口而出。   她什么都没做,就接好了悲剧剧本,还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倒霉程度不亚于玩《狼人杀》第一局就被票死的预言家。   绝了。   她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气。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早自习已然结束。毕竟后面还要上课,教导主任训了几句就让许昭意回去了,然后继续对着“无药可救, 死不悔改”的梁靖川痛下针砭。   教室内的学生正沉浸在吃瓜的乐趣里,大约八卦是全民通性, 班内三两扎堆窃窃私语。赶上下课,笑声和调侃彻底收敛不住了。   “我去, 哪个小机灵鬼手那么快, 居然在论坛开帖了啊,小心川哥回来抽你。”宋野看帖子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太劲爆了, 我瞧着炫迈脸都绿了。川哥这是想气死他啊, 赶紧给咱们教导主任来一粒速效救心丸。”   “恐怕一瓶速效救心丸都不顶用, ”赵观良扬眉,“你对梁老板的胆量和花样挑衅水平一无所知。”   “要不怎么叫学霸CP呢?”小胖子何帆连连啧声,“在炫迈面前找死的样子,都能这么有范儿。”   话音刚落, 周围毫无征兆地陷入沉寂。   小胖子只觉得背后阴恻恻的,扭过头时求生欲极强,秒速改口吹彩虹屁,“意姐,我我我我说你俩好有CP感,情侣装都穿得那么有范儿。”   许昭意低头晃了眼身上的校服,不太想搭理这群神经病。   情侣装?   全校几千号人同款的情侣装?   照这种说法,她跟梁靖川都能算同居了,毕竟同住地球村。   文娱委员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戳了戳许昭意的手臂,“昨晚我就感觉你们有事,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俩到底干嘛了。该不会在教室现场直播了吧?”   她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反正肯定很劲爆,不然炫迈不会被刺激成这样。”   “没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许昭意面色沉痛,“一切都要从一粒吹进眼里的灰尘说起。”   “哈?”文娱委员有点懵。   “反正不管怎么样,请不要害怕,不就是谈个恋爱嘛,”宋野拍桌而起,“自古以来的伟大爱情都是艰难坎坷的,炫迈这行为就等同于《白蛇传》里的法海,纯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停!法海什么结局我记不住了,但是白素贞——”许昭意眼皮子一跳,眸色不善,“她被关塔里了。”   “那他就是《倩女幽魂》里不男不女的姥姥,”宋野赶紧改口,“你放心,老树妖最后被燕赤霞弄死了。”   “聂小倩也死了。”许昭意微微扯了下唇角。   “要不,要不他就是《辛十四娘》的豺狼妖物?”宋野跟人物比拟杠上了,还不死心,“这回女主结局好,虽然也牺牲了,但是她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了。”   “女主是修成正果了,这回爱情不得善终了。”许昭意彻底不爽了,“你是跟BE杠上了,还是跟我杠上了?我怀疑你纯粹找抽。”   说话间,教室内的视线再次齐刷刷地往门口聚拢。   许昭意沉默地盯了梁靖川几秒,突然有种跟这个制造麻烦的男人直接同归于尽的冲动。   在他走近时,她戏精上身。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不是失忆了?这位兄台好生面熟,我跟你什么关系?”许昭意抬手扶了下太阳穴,无比虚弱,“头好痛,我好像都不记得了啊。”   梁靖川垂眸看了眼她,嗓音平静又淡然,“你叫梁昭意,我是你父亲。”   “快滚。”许昭意后槽牙咬合,“你占我便宜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我已经感觉不到这世间的友善和爱了。”   “父爱无声,乖女儿。”梁靖川似笑非笑。   “……”   行吧,算你狠。   许昭意气笑了,对梁靖川糟糕又恶劣的秉性再次刷新认识,“你脑子这么好使,那我拼命暗示你否认的时候,你怎么还拉我送死?”   “为什么否认?”梁靖川不太友好地挑了下眉,眯起眼来,“我是你男朋友这事,说出去很丢人?”   “那倒不是。”许昭意不假思索地否认,说完她才发觉被绕进去了,瞪了眼他,“你少来这套,早恋都怼老师面前了,都被叫家长了,这很值得庆祝吗?”   梁靖川轻敲了下许昭意额头,缓慢地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无奈,“你真这么害怕?”   “我那叫不适应,小许同学就没被叫过家长。”许昭意哼哼完,又说了句“也不是那种害怕”,就郁闷地趴在桌面上,含糊不清地掠过话题。   隔了大约半分钟,她猛然坐直了身体,“咱们学校周围有卖烟花爆竹的吗?”   “没有,有也不能搞。”梁靖川挺有耐心,回答完她无厘头的问题,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怎么,你想庆祝一下见家长?”   “不,”许昭意趴回桌面,痛苦地将脸埋进手臂里,“我要给自己壮壮胆。”   “……”   又隔了两分钟,许昭意的小脑袋再次朝他偏了偏。   梁靖川以为她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结果许昭意朝他凑近了点儿,很小声地问了句,“阿姨凶吗?”她迟疑了几秒,“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以后都不喜欢我了啊?”   “你别胡思乱想。”梁靖川攥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她不会不喜欢你。”   “那可不好说,万一你妈妈觉得早恋不正经呢?万一她就是不太喜欢我这种类型呢?万一她非要你跟我分手,不分手就把你赶出去呢?”许昭意眨了下眼,微叹了口气,“而且我估计我爸妈吧——”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算了,他俩也不在这儿,我舅舅还挺好说话的。反正、反正就是如果都反对我们,你不要我了我也能理解……”   她乱七八糟地说了好长一段,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细弱蚊蝇。   “我不会不要你。”梁靖川截断了她的话,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许昭意怔了下,咬了下唇,“我是说假装,权宜之计什么的。”   “假装也不会。”梁靖川捏了捏她的手,淡道,“我跟你在一起,用不着别人做主。”   许昭意低低地哦了声,侧脸枕在胳膊肘上,轻声笑了笑,“那我也不会不要你的,男朋友。”   -   办公室内沉寂,氛围有些诡异地僵硬。   许昭意父母都不在燕京,当初填的家长联系电话也是钟婷爸妈,两人都在公司忙,倒是梁靖川的母亲先到了学校。   梁母年轻时的风韵犹存,举手投足的那股范儿,旁人就效仿不来,端坐着不说话,就透出点上位者威严来,看着不太像好相与的主儿。   许昭意其实跟梁母打过照面,可惜不属于愉快回忆。上次在走廊,梁靖川拿走了她的单反,急得她差点挂在他身上,正好让人撞了个正着。   这么一想,没扣印象分就不错了。   梁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她,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妈。”梁靖川微微蹙眉。   许昭意没遮掩,轻落落地回了一句,“半年。”   “时间不短啊,你们瞒得倒挺好。”梁母轻笑,平静得说不出什么意味,签了张支票推了过去。   “阿姨?”许昭意稍怔,情绪有些复杂。她数到七个零,脑子里过了千万个狗血剧本,心说以前随口开的玩笑,不会就此成真了吧。   1000万。   1000万离开我儿子?   老徐从事教育事业十多载,也没见过这么处理早恋的,赶忙劝解,“俞女士,这里是学校,作为老师,我们不建议用钱解决问题。”   “哪儿跟哪儿啊,”梁母蛮客气地看着许昭意,“我来得匆忙,没带见面礼,你别误会。”   许昭意有点懵。   “阿姨,我不能收。”反应过来后,她连连摆手,一时之间有点吃不准这是绵里藏针,还是纯粹送东西。   教导主任更不能接受。这可比拿钱解决问题更离谱,“叫家长”毫无征兆地变成了“见家长”,居然还朝着“相亲”的方向发展。   真是见了鬼了。   梁母似乎不太在意,像是想到什么,从手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拉过她的手,“既然不收钱,小礼物不值多少钱,你别嫌弃。”   教导主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面前这位家长,还真是在认真送见面礼。跟老徐交换了个眼神,总觉得一口瘀血堵在了喉管里。   何止见了鬼了,简直日了狗了。   话说到这份上,许昭意彻底没理由拒绝,默默地看了眼梁靖川,“谢谢阿姨。”   梁母笑着点了下头,转头看了眼教导主任,“他俩还有课吧?我想先跟您谈谈,让他们回去学习吧。”   教导主任看走向不太对,着急统一口径,自然没多少异议。   梁母温和地跟教导主任和老徐继续攀谈,“那麻烦您简单地跟我说说情况吧?”   办公室里的情景,被借着送表格机会溜进去的体委,传了个七七八八,教室内聊得热火朝天。   “没想到阿姨这么好说话,本来我还以为会有拆散的戏码。”体委感叹了句,“你看电视剧,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   “想太多了,尖酸刻薄那都是暴发户作派,也不瞧瞧人家是什么身份。”赵观良轻嗤了声,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梁老板的母亲是邵城俞家的嫡系,那是真权贵世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就算反对,也不可能有拿不上台面的作派。”   邵城俞家势力遍及南北,在台岛都有布局,出了多少手眼通天的人物,当初梁俞联姻就轰动一时,后来婚姻破裂,梁老爷子差点把自己儿子逐出家门,拿俞女士和长孙是实打实的好。这种消息圈子里基本人尽皆知,所以除了姚磊这种没脑子的,真没有把人当落难公子哥挑衅的煞笔。   这种门第出来的名门闺秀、当家主母,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跟个小辈计较。   办公室内,许昭意和梁靖川一走,教导主任严肃地把早自习的事描述了遍,试图和家长达成共识。   “俞女士,他们是学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早恋之后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学习?肯定会影响功课,他俩都很优秀,不能互相耽误。”   “说到互相耽误,正好我平时没太关注,也想趁此机会了解了解,”梁母沏了沏茶盖,温温淡淡地问道,“我儿子谈的这个小姑娘,成绩被耽误了多少?”   老徐咳了声,总觉得有点拆教导主任的台,“许昭意同学还是挺优秀的,年级第二,目前没有下降。”   教导主任眉心跳了跳,补充了句,“俞女士,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对,就是因为都是好学生,作为老师和家长才要格外注意。”   “我这人不太关心过程,您还是直接跟我说下成绩吧。”梁母眸色平静,“既然小姑娘没受影响,那我儿子最近的考试排名多少?成绩退了吗?”   “……您儿子年级第一。”老徐慢悠悠开口,莫名开始怀疑是否小题大做了。   这话题没法进行下去了。   教导主任猝不及防地遇到教育事业滑铁卢,彻底语塞。他本以为梁靖川的恶劣行为属于高中生后天叛逆,没想到啊,居然是家族遗传。   “李主任,我看早恋不一定影响学习,但强制分手说不定会。”梁母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四两拨千斤,“既然没什么影响,我觉得没必要横加干预,年轻时候喜欢个人,只要不出什么原则问题,倒也不必太严苛。当然,在学校不该有任何有伤风化的举动,他俩的确该注意。”   她微微一笑,“如果实在给贵校带来困扰,我可以给我儿子办理转学。”   教导主任脸色微变,接连说了两个“不困扰”,“一切都是为了学生,把您叫来也是想探讨探讨,既然沟通完,就没什么问题了。”   转学?   转学那不是便宜别的学校升学率吗?   五校联考前两名,将来说不定是本市高考状元榜眼,他禁止早恋,本质也是为了保证成绩,并不是为了把学生送走。   观点强行达成一致。   教导主任觉得撞上这么个难缠还不配合的家长,苍老了好几岁,甚至不太期待下一位家长到来。   梁母款款起身,被送到楼下,晃了眼等在外面的梁靖川,态度很淡,“你还挺自觉。”   冬日的空气冷肃,捎带着淡淡的松柏木味。出了教学楼,外面的阳光很淡,落在人身上也没什么温度,绿化带起了层薄薄的白霜,刺骨的寒。   “难得您不反对。”梁靖川懒洋洋地直起身,跟在她身侧,“您这算同意了吧?”   “谈不上同意不同意,”梁母轻淡地笑了笑,“你要是几年后对她还有兴趣,再来跟我聊这个话题也不迟。”   “您不用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梁靖川明显顿了下,侧过脸来,“我挺认真的。”   空气中沉默蔓延,格外微妙。   “我不过说一句,又没数落她不好,你着什么急?”梁母意外地睨了自己儿子一眼,“你这么护短,是打算今晚领回去结婚吗?”   “结婚年龄不够,”梁靖川挑了下眉,顺着话接下去,“您要是乐意,考虑让我跟她订婚也可以。”   “行,很好,你想得还挺长远。”梁母气笑了,“你要是真喜欢,就等时间合适了再带回老宅,只要别学齐家的小子,闹得下不来台,我也不会说什么。”她面上的笑容敛去几分,但始终心平气和,“老爷子最见不得没体面的事,你天天跟你爸顶着来我不管,但老爷子对你不薄,别拂他的意思。”   “我知道。”梁靖川向来不太耐烦挺这些,但也应下了,“您要是真这么有闲心情,就留着操心正事,您未来儿媳妇被欺负了,您可以表示表示。”   梁母可算逮着机会了,上下打量了眼自己儿子,讽刺他,“你挺有出息,替女朋友出头还要你妈来处理?”   “上次骂我先斩后奏没分寸的是您,这次骂我没出息的也是您,”梁靖川嘶了一声,有点不爽,“要不您给个准话?”   “我骂的是先斩后奏吗?我骂的是你不动脑子,”梁母微微蹙眉,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一顿,“那群老东西的人情,是你想领就能领的吗?”   司机拉开了车门,梁母弯身钻进后座,“你直接跟小周说,让他打声招呼。”   梁靖川应了声。   刚要转身,车窗降了下来,梁母缓慢地叫住他,迟疑了两三秒,“对了,那小姑娘成年了吗?”   “没。”梁靖川不解,“怎么,您还真在考虑订婚?”   “我是害怕你搞成奉子成婚。”梁母冷笑了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老实告诉我,之前碰人家了吗?”   “……”梁靖川眸色复杂。   “你还真碰了?”梁母又惊又怒,胸口一阵闷疼,“你连人成年都等不到,也好意思跟我说你喜欢她?你不觉得特畜牲吗?”   “没有。”梁靖川眉心突突地跳,压低了声音反驳,“妈,您成天胡思乱想什么?她未成年,我怎么可能?”   “成年了也不行,毕业了吗你就敢想东想西?”梁母骂了他几句,“她太小了,你平时好意思吗?你还是注意点儿吧,别祸害小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12点半前下一更,下章作话可能还有段,注意查收。高中篇余额不多了,等后续遇到省略号,应该知道去哪儿领取你的阿斯顿马丁吧。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e 50瓶;小静崽的小猪崽 29瓶;泪点儿啊、一槿、染九 20瓶;晕晕jx、荼澈 15瓶;小猪佩淇 14瓶;月亮不睡我不睡 10瓶;抹茶泡芙、爱吃葡萄的兔子 6瓶;XXZIYI、浅予、泠彦、亿元富婆 5瓶;莫得感情的撒花机器、小小符呀、九三。 3瓶;玖。、喵喵巫、YYY、pingpingya16、洛米 2瓶;杨杨、柒月、问东西不知南北、沙雕仙女很中二、ONL、乖啊 1瓶; 第67章 欲情故纵   这场早恋闹得非常轰动。   学校里的小道消息永远是传得最快的, 尤其是早恋闹到叫家长这么劲爆的消息。不过一天, 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校内,论坛首页彻底被屠屏。   《听说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早恋了,你区双痛临门,同时失去了男神女神》   【ZL】不知道老师们作何感想,整天静心呵护的两棵纯种植物, 就这么私自变成杂交品种了, 会不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1L】老师心痛什么?学神们学习成绩又没下降,依旧霸占第一考场前两名。而且老师失去的只是植物的纯度,我失去的可是跟大佬谈恋爱的机会啊!   【2L】大哥你醒醒, 就算没有这出,大佬也不见得考虑你。虽然我也失恋了, 我也好想哭呜呜呜呜。   底下整整齐齐的一页哭屏,直到有人忍不住提问。   【95L】你们都哭了几十层了, 我忍不住bb一句, 早就说他俩有苗头了。你昭姐作为公然挑衅校霸全身而退第一人,本身就不合常理,再看看运动会的粉红泡泡, 都快溢出屏幕了。   【96L】nsdd, 还有晚会落xzy身上的外套, 还有大佬那句表白,靠,我家房子怕不是塌了,而是被重武器夷平了!!!   【97L】讲真, 就从人家能对大佬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完全免疫,开嘲讽还完好无损,作死时不怕挨揍不会怂的精神来看——   在座的各位全是垃圾。   【98L】得了吧,也不是没有过这么搞的。然而上个另辟蹊径,企图用作死的方式吸引他注意力的女生,回来时哭到抽搐了。   别问,问就是中国驰名双标。   玩论坛的都是粉圈种子选手,追星磕糖佼佼者,带着十六倍镜,扒了整整两百层的细节。   【316】越看越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又不是来磕糖的,我必须问问,他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啊?   【317L】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更想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分手。有没有人汇报下结果他俩现在什么情况啊,被拆散了吗?我还有机会吗?   【318L】u1s1,我看他俩够呛,炫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都叫家长了,怎么全身而退啊?   【319L】可我听二十班同学说,大佬的家长挺温和的,还给人送见面礼,好像不怎么反对欸。   【320L】srds,男生又不吃亏,男生家长基本都挺温和的。女生家长就不好说了,搞不好会气到扔煤气罐。   帖子翻页后就被删除了,毕竟影响不好,学校压下不提。   许昭意也不属于喜欢挑事的类型,对外说辞都省了,直接沉默。至于后续被解释成“炫迈痛下杀手,再次刷新拆散情侣战绩”,“刚分手的小情侣悲痛欲绝,几度失声”,她乐得自在。   毕竟被人当大熊猫围观的日子,她根本不想拥有。   -   隔天清晨,外面灰蒙蒙的,薄阳的光线穿透稀薄的空气,洒进教室,有些昏暗。   “我靠,发生什么了?”文娱委员还没进门,声音就从外面传过来了,“昭昭你看到没,小白莲花居然被勒令退学了?”   “嗯?”许昭意从英语课本前抬头。   “你没看底下的公告栏吗?她居然被勒令退学了。估计是是学校处分得太快,都不知道吧。”文娱委员将拍好的照片推给她,惊叹道,“我还以为学校都忌讳丢人的事,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效率,也没含糊。”   许昭意晃了眼屏幕,有些意外。   她根本没猜到学校这次会不留情面。毕竟她只是崴脚,何芊芊也是年级前几名,本着所有领导都是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学校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多给个处分就算了。   结果竟然严重到勒令退学了。   昨天还半点动静都没有,今天就紧急处理了,连她这个受害者都不知情,要说里面没点文章,傻子都不信。   “管她做什么?”许昭意好笑地将手机递还,“就你幸灾乐祸的劲儿,跟钟婷真是孪生姐妹,你俩可以凑一块开个茶话会了。”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喊她的名字,“许昭意,老师让你去教导处。”   “不会吧,不就早恋吗?炫迈已经变态到日训教育了吗?”文娱委员唇角微微抽动了下,有点同情她。   许昭意也以为是早恋事件没完,还有什么后续。   结果去了教导处,教导主任只字不提昨天的事,反倒是安抚了她半天崴脚的事故,声称学校正直严明,已经严肃处理了伤害她的人,让她不要有心理阴影。   话说得非常官方、非常正式、非常笼统,但态度好得许昭意怀疑自己跟他沾亲带故,或者跟他的领导沾亲带故。   可惜许昭意对何芊芊有多倒霉并不感兴趣,她本身也没拿这人当回事,所以体验不到多大的乐趣。最主要是,她有另一桩心事。   等她终于被放回了教室,后门突然被人推开,寒风直接灌进来,捎带着霜雪般的的冷意。   许昭意歪了下头,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觉得我闯祸了。”   梁靖川戴着幅黑色口罩,湛黑的眼眸很深,五官沉冷又立体,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个人松松懒懒的,没多少情绪。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修长的手指勾了下口罩,嗓音有些哑,“怎么了?”   “阿姨昨天送我的东西,”许昭意摸出小盒子放在桌面上,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我看了下,好像比支票贵一点。”   梁靖川没太当回事。   许昭意纤细的手指轻扣了两下,慢吞吞地补充,“加个零的那种一点。”   昨天教室人多,她也没心情,就没拆开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到了晚上才看了眼。祖母绿形的切割工艺,蓝宝石和白钻交替镶嵌,静静躺在黑色绒面上,折出璀璨动人的光。   Graff的手链。   许昭意就算不接触这些,也知道这牌子高级宝石的翘楚,再看看编码,好像还是民国时期的私人订制。   古董珠宝啊,她是怎么头脑一热就给收了的?   这他妈可比收那张支票坑爹多了!   “要不你退回去吧。”许昭意眨了下眼,朝他推了推,“万一吧,万一咱俩哪天分手了,你让我赔怎么办?”   梁靖川“嘶”了一声,不太友善地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大清早,你能捡两句好听的说吗?”   “我主要是觉得,把我卖了可能也赔不起。”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当然你不觉得亏本,我其实挺无所谓。”   “不亏本,只要不分手,我的本来就是你的,”梁靖川挑了下眉,单手撑在桌面上,朝她倾身,“要是分手了,我就从你身上慢慢讨回来。”   他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烫到她耳尖,酥酥麻麻的感觉,磨得她直想缩脖子。   许昭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朝后仰了下,拉着英语课本盖过脸颊,不想搭理他。   她低头时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细碎的发丝间,耳垂泛着红。   欣赏够了她的羞赧,梁靖川无声地勾了勾唇,也没折腾她。   -   寒假来得挺快。   许昭意的脚伤挺不容易才好利落了,整个人闲得快长蘑菇了,几乎迫不及待地想找地方玩。   正好赶上初八,她硬是拽着梁靖川跑到京西的古城赶集,卖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和手工艺品,还有特色小吃。   大包小包的东西基本都是梁靖川拎的,见他朝自己伸手,许昭意还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就这么一点,我拎的动。”   “手,给我。”梁靖川僵持着这个动作,淡淡道。   许昭意怔了下,反应过来时有点想笑,看着他冷淡又懒散的样子,弯了弯唇,“好幼稚啊。”   “你说什么?”梁靖川捏着她后颈往身前带,薄茧抵着细白的肌肤,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   许昭意拍开他肆虐的手,被他指骨冰得缩了下,“你别闹。”   梁靖川扣住她的手腕,顺势拽到身侧,牢牢地攥住了她。   各式各样的小吃点心吃了一上午,回去到了饭点,许昭意基本没胃口了,潦草地尝了几口就算了。   上世纪成立的私人俱乐部,藏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装修倒没那么浮夸,不过摆件全是古董字画,家具基本是名贵紫檀。就是设计得有点像南方的园林,特别的绕。   许昭意落了东西在餐厅了,刚和梁靖川到了剑道馆就折返,回去取的功夫,绕得头疼。   本来她方向感其实挺好的,可惜架不住中国的风水师和园林设计师牛逼:重重院落套在一起,整个就是一迷宫。   她上次有这种体验,还是在西直门立交桥,真不愧是个八卦阵。   又过了一进院落,许昭意彻底放弃尝试了。她不太想给梁靖川开嘲讽的机会,抬声问了句,“不好意思啊,小姐姐,剑道馆朝哪个方向?”   院落里立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孩子。她似乎不怕冷似的,风衣里面裹着白底扶蓝的苏绣旗袍,身段曼丽窈窕,清艳绰绝。   她看了许昭意一眼,“往前走两进,往右拐。”   许昭意道了声谢,转身的瞬间,耳边有箭矢破空的声音。   不过恶意明显不是冲着她来的,箭头直朝踏入院落的少年而去,贴着他脖颈,擦出一道血痕,深深扎入他身后的木板。   许昭意诧异地回眸,心说这姑娘的作派有点野。   下手未免太狠了点吧。   女孩子撂下手中的弓箭,不避不让地看他,既无愧疚又无惧意,“你让人监视我。”   少年缓慢地抬眸,湛黑的眼,狭长的眼型,五官清朗帅气,就是整个人阴郁,近乎病态的阴郁。他腕间有串小叶紫檀佛珠,跟他本人有种极大的反差。   他抬手擦了下脖颈间的伤痕,碾过指腹的血迹,微眯了下眼,“你还挺有长进。”   “不及三哥教的好。”那个女孩子牵了下唇角,含讥带俏。   “沈姒,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他抬了下手,有人将弓箭递给来,“你还是不说话比较招人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搭弓、拉箭,箭矢骤然离弦。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那只箭同样贴着她颈部擦过。虽然他的箭术的确高超,没伤到她一丝一毫,但实在是惊悚。   “好玩吗?”他看着她失色的脸,像是得了一种新意趣,眼神暗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我操,一个比一个狠。   许昭意正想得出神,面前突然划过一道阴影。   “你怎么站在这儿?”梁靖川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下,嗓音低缓。   许昭意扯了下梁靖川的袖子,正要说什么,那人朝这边看过来。他眸子里暗得发沉,笑与不笑都冷到了骨子里。   大约是认识,两人微微颔首就省却了寒暄。   “看够了没?”梁靖川捞过她,半眯着眼,舔了舔牙齿,嗓音里漫过一点不爽,“很有趣?”   “嗯?”许昭意抬起头来,蛮认真地思索了两秒,轻落落地说道,“是挺有趣,我还没见过这种。”   没见过这种相爱相杀到虐对方毫不手软的相处类型。   话刚说完,许昭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居然在吃醋,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你?我刚刚是迷路了。”   梁靖川勾了勾唇,拢着她的腰身,低下头往她颈肩靠,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笑。他嗓音低低的,有些哑,说不出的散漫、暧昧和轻佻。   “你有完没完啊你?”许昭意忍了忍,真有点想直接动手打人。   磨磨蹭蹭了一路,两人回到剑道馆,才终于消停。   许昭意没接触过剑道,不过动漫看太多,她其实有点好奇二天一流,双手双刀术,不过练起来不太现实,也就学了点基础招式。跟绝大多数人相比,她悟性挺高,上手也挺快。   从一本技学到连续技和拂击技,基本上陪练教多少,她能学多少,往实战中用。   “有一种人,学什么都天赋异禀,”许昭意正玩在兴头上,心情好得像只小孔雀,“小许同学这就用实力给你证明一下。”   放狠话其实是说说而已,不过梁靖川这人真的不放水,虐她毫不手软,近乎压着她欺负。   过了几局,梁靖川低笑了声,“你就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弱小吗?”   “我不跟你练了,你太欺负人了。”许昭意摘掉头盔,没好气地冷哼了声,气急败坏又恼羞成怒。   “欺负?”梁靖川扬眉,手中的剑挑她的下巴,“这才叫欺负。”   他不太走心,动作散漫,甚至有些轻佻。   许昭意“咝”了声,被迫抬起下巴,“你想干嘛啊?”   梁靖川没搭腔,手中冰冷的薄剑抵住她白皙的肌肤,沿着淡青色脉络,从下颌划向锁骨,在领口处稍稍顿住。   过格的动作轻佻又欲气,在她身上掀起细微的战栗,让人不自觉地浮想联翩,折磨得人发疯。   梁靖川这人,太要命了。   许昭意觉出暧昧来,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脏跳得飞快,“梁靖川你别——”   正纠结如何脱身,梁靖川手上的薄刃轻轻一挑,拢紧了她松散的衣领。   凉意陡然从颈上挪开。   没再进一步,他只是遮领口,似乎也没别的兴致,懒懒散散地问了句,“别怎么着?”   许昭意噎住,利落地抬手翻腕,没好气地拿剑身敲了下他肩膀,“你还是人吗梁靖川,非得在戏弄我上找成就感?”   她快没脾气了,“我看你就是一场病,得治。”   “没事,不是还有你吗?”梁靖川也不生气,懒洋洋地看着她,“你是我的药,一日就能见效。”   许昭意沉默了两秒,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下三路?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倒吧。”   可能是上午在古城赶集走路太多的后遗症,许昭意练了会儿,总觉得浑身泛酸。她不太想动,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累了?”梁靖川觉出她的反常来,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我们回去休息,别在这睡。”   他用着商量的口吻,但却不由分说地,把她从休息区座椅上捞起来。   许昭意嗯了声,揉了揉眼睛。   起身时,她突然觉出一阵热意,脸色微变。她拽了梁靖川一把,尴尬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坏了,我靠。   “怎么了?”梁靖川垂眼看她,有些不解。   许昭意也不敢随便挪动,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深吸了口气,声音细弱蚊蝇,“我……我来那什么了,你得去帮我买东西。”   “嗯?”梁靖川顿了下,没反应过来。   许昭意咬了下唇,捂了捂面颊,越想越觉得难以启齿,耳朵红得不行,“就是,就是……”   “我知道了,”梁靖川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他抖开外套披在她腰间,牵着她往在走,“这里有单独的休息室,你等我会儿。”   俱乐部的单人休息室基本就是一个小型客厅,一间卧室和盥洗室,设施一应俱全,还算方便。房间内刚被人清理过,素瓶内的新鲜花束还挂着露水,暗香浮动。   许昭意微松了口气,偏开了脸,不好意思看他。装死了两秒钟,听到他离开,她又磕磕巴巴地说了句,“还有衣服。”   梁靖川淡淡地应了声,沉冷的嗓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情绪。   许昭意抬手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露出一道小小的指缝,心脏跳得很快,总觉得特别羞耻。   在休息室等了几分钟,一通电话结束了她不想面对现实的状态。   “你要什么牌子的?”梁靖川的嗓音低沉,温温淡淡地从通话中传来。   许昭意的脸烧得慌,硬着头皮说完,慌乱地掐断了通话。   大约察觉到她难为情,买衣服时他终于没再问她。   不问的后果就是底下那件好像买错了,许昭意在卧室里拎起那一小件,眸色复杂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真是惊了。   “梁靖川,”许昭意在卧室里唤了声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好半晌,闷闷道,“那什么,就是那个衣服,是你挑的吗?”   隔着一道门,她心情有些微妙,有点摸不准他是买错了,还是喜欢她穿这种。   “我不会挑,店员拿的。”梁靖川顿了下,低了低嗓音,“怎么了?是不合适吗?”   “算了,”许昭意轻咳了声,含糊地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也没什么。”   她再次挑起那一小件,蕾丝滚边的半透明材质,布料少得可怜,腰侧绑系绳带,底下是串珠。   不用猜也知道,店员恐怕是会错了他的意。   这他妈是情趣内衣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   1.我看你就是一场病,得治。——莎士比亚   2.两天一流,剑术理念的一种。   ——————————————   以下非本文男女主,所以不占正文   附赠1K字   ——————————————   有箭矢破空的声音。   箭头直朝踏入院落的齐晟而去,贴着他脖颈,擦出一道血痕,深深扎入他身后的木板。   沈姒撂下手中的弓箭,不避不让地看他,既无愧疚又无惧意,“你让人监视我。”   齐晟缓慢地抬眸,湛黑的眼,狭长的眼型,五官清朗帅气,就是整个人阴郁,近乎病态的阴郁,和腕间那串小叶紫檀佛珠,形成极大的反差。   他抬手擦了下脖颈间的伤痕,碾过指腹的血迹,微眯了下眼,“你还挺有长进。”   “不及三哥教的好。”沈姒牵了下唇角,含讥带俏,“但凡我有您十分之一的本事,就不用在这看你脸色了。”   “沈姒,我以前就告诉过你,”齐晟抬了下手,有人将弓箭递给来,“你还是不说话比较招人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搭弓、拉箭,箭矢骤然离弦。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那只箭同样贴着她颈部擦过。   虽然他的箭术的确高超,没伤到她一丝一毫,但实在是惊悚。   “好玩吗?”齐晟看着她失色的脸,像是得了一种新意趣,眼神暗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回应他的是一杯滚烫的茶。   沈姒回过神时瞬间恼了,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他,“齐晟你有病吧你?”   描画的瓷杯砸到他脚边,滚烫的茶水溅到他。齐晟微微蹙眉,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了。   好一会儿,不见她说话。   他再靠近一步,就见到沈姒咬了下嘴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也不知道是被他吓的还是气的,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我操。   齐晟顿了下,明显僵了两秒,心底很燥。他上前将她扯过来,全然没有往日的阴沉和狠戾。   “哭什么?”他微微蹙眉,拨过她的下巴,“拿我当靶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心慈手软。我受伤,你还挺委屈?”   没得到回应,齐晟摸出一个盒子,耐着性子,“我就是开个玩笑,还给你带了礼物,赏个脸,看一眼好不好?”   “起开,”沈姒抬手掩住面颊,泪水从指缝漫出来,盒子都给撂了,“你当我是什么东西?”   盒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旋钮弹开,一大块宝石掉了出来,落进草丛里。   紫翠玉。   很罕见也很独特的玩意儿,白日有绿宝石的火彩,夜里有红宝石的光泽。似乎是她上次看到,随口提了一句的那块。   齐晟伸手揽住她,沉着脸,语气却不自觉地放软了点,“我没别的意思。”   “别碰我。”沈姒挣了挣,低着声喊他滚,不过面上都是眼泪,看着没什么震慑力,“你欺负人还不讲理,你那么凶,就别跟我说话。”   齐晟气笑了,“我不讲理?”   他微眯了下眼,掐住她的脖颈,“你越过我放消息,借我的势打压周家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不讲理?”   沈姒迟钝了几秒突然清醒过来,心底大骇,扯了下他的手。   她在他身边待得久,知道他什么秉性,也知道他最恨被人欺骗和利用。可是有些账,她必须借这个机会清算,就算心里没底。   吃不准他是不是在兴师问罪,她始终悬着一颗心。   他却也没生气,伸手捞过她的腰身,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咬住她的唇,近乎病态的迷恋。   “下不为例。”   -   一个狗血的强取豪夺、先走肾后走心、追妻火葬场故事。   写着玩,下本《娇瘾》未必能写到,因为没想好从那个时间开始讲故事。所以就这么一小段,时间线大约是三哥对姒姒开始有感觉,彻底沦陷但沈姒却离开前。   沈姒大约会是个有点小心机,漂亮得勾人,怵他,却不怎么乐意讨好他,甚至会去算计他的人。至于三哥,他太坏,我刚开始没想过让他喜欢谁,因为想不出来他会因为什么收心,开文纯属没架住怂恿。对比锁骨烫烟头,阴晴不定的时刻,现在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特别,一点耐心,一点新鲜感,也仅此而已。所以女朋友快被他搞没了。   . 第68章 情书三行   室内明净而沉寂,午后的光线透过虚白的薄纱穿进来, 在地面上跃动着形状奇特的斑点。   上万块钱就买了一堆繁杂的礼盒和少得可怜的布料, 许昭意差点以“平时装得冷清寡性,但我看你就是衣冠禽兽不怀好意暗藏祸心”的架势, 对梁靖川进行理直气壮的质问。   但对比完不同款式的另外两件, 许昭意发现不该误解男朋友, 因为她可能误解了牌子定位:   这小蕾丝, 这镂空设计,和情趣仅一线之隔,过分性感。   破案了。   估计梁靖川不是故意的,但他肯定喜欢性感那一挂的。   许昭意静止了几秒, 越想越觉得逻辑合理,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忍不住疯狂地胡思乱想, 然后疯狂地脸红心跳, 捂了捂眼睛。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   离开时路过一家咖啡厅,ins风的玻璃房屋顶装修, 白墙绿植下是木制的横桌, 光线从阁楼小窗透进来,艺术气息很浓。新店开业搞活动, 外面的小黑板上画着主题“时间快递:致未来的你”,看着似乎挺有趣。   许昭意在原地略停了两秒。   梁靖川正低头回消息,觉出她的反应, 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直接牵着她往里走,“进去看看。”   用的是陈述句,他对她向来格外了然。   “这是我们家小店推出的特别活动,类似于时间囊啊,寄给未来的信什么的,两年后不管你在世界哪个地方,我们都会给您寄过去。”店主特有眼力劲儿,耐心地介绍完,就开始撺掇她,“小姐姐,要跟男朋友玩吗?我们还有情侣快递,两年后寄给对方的。”   “行啊。”许昭意趴在柜台上,浏览电脑里的活动规则,“我小时候看哆啦A梦和大熊埋时间胶囊,就觉得特浪漫,我还幻想过用它的万能口袋装零食。”   兴致正浓,她倏地听到身后,他压低嗓音的一声轻笑,“好傻。”   许昭意顿住。   “不好意思,稍等会儿。”许昭意慢慢推开了平板,微微一笑,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心平气和,“我先去杀个人。”   店主有点懵,视线茫然地从许昭意挪到梁靖川,逡巡了几个来回,两人已经拉扯到店外了。   “有你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吗?你没有童年吗?竟然说我傻,”许昭意连着重复了三遍,“这是人话吗?是人话吗?是人话吗!”   她气得上头,手边也没什么东西能抄起来当武器,干脆直接上去,对着梁靖川连敲带踹,气鼓鼓的模样像只小河豚。   冬日的光线淡薄,被玻璃墙面折射出奇特的光柱,晃得人眼疼。咖啡厅外还算安静,正好在饭点,所以没什么人来。   梁靖川闪身避开,锁住她的手腕,翻折着向上。他膝盖一顶,把她钉在了玻璃边。   “你家暴男朋友?”他挑了下眉,嗓音低沉。   “……你摸着良心说,你控诉我合适吗?”许昭意低头沉默着审视了下目前的处境,眉心突突地跳,忍不住挣了挣,“撒手。”   不管怎么看,都是她更像砧板上待宰的鸡鸭鱼肉。   梁靖川懒洋洋地应了句“行”,半垂着视线,似笑非笑地睨她,“那你求求我。”   “你想得还挺美。”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要不要我给你点一首《梦醒时分》?”   梁靖川低了低嗓音,刻意唬她玩,“这点小要求都办不到,那我只能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靠得太近了。   他就跟故意似的,微热的呼吸往她耳垂绕,撩得她脸颊发烫,耳尖发痒。   许昭意侧颈避开他,低着声连说了五个停,“你看看这场合,合适吗哥?下次,下次行不行?这里还有人呢。”   “我怎么听着没诚意。”梁靖川轻哂。   “等到13月32日,或者星期八的25点61秒,我会考虑的。”许昭意微仰起脸颊,眨了下眼,“够有诚意了吗,哥哥?”   小姑娘面容素净,弯翘的睫毛上下扇动了下,看着特纯良无害,但微压的唇角昭示了她的情绪。   挺不耐烦的,可能再听他讲一句,她就直接动手不伺候了。   梁靖川本来就是逗她玩,唇角微妙地一弯,兀自松开了手。   在咖啡厅内签完单,许昭意跟梁靖川领了两个空的蛋型邮寄盒,准备回去装东西。她叮嘱了十几遍“精心准备,不准敷衍”才算完,心满意足地抱着蛋壳回家。   -   在临城过完年后,回到燕京已经正月初六了。   凌晨四点从机场到家,外面的天色还灰蒙蒙的,寥寥几颗星星垂在暗沉的天幕上。公路边的树木飞快的向后,拢在沉寂的阴影里。   许崇礼和钟文秀夫妻俩心血来潮,在楼下的客厅研究包饺子。   许昭意困倦得不行,给梁靖川发了条消息,直接上楼补觉。   本以为醒来后有美食惊喜,结果许昭意刚睡着,就被底下的动静吵醒了——   “包饺子放硬币不就是图个吉利吗?我觉得有意思不行吗?你把硬币还给我。”   “不卫生。”   “许崇礼你讲不讲道理?你非得对传统习俗上纲上线吗?”   “封建陋习,得改。”   许昭意服气了。   天知道她父母竟然为了“是否该往饺子里放硬币”起争执,还能争执大半个小时,就差没开个小型辩论会一较高下了。   许昭意翻来覆去好半晌,压着火无奈地爬起来,心说这么多年家庭和睦,真是个奇迹。   她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手机在身侧嗡嗡地震动。   【你下来。】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许昭意茫然地盯着屏幕好几秒,蹭地坐直了身体,鞋都没穿就跑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   天色将明未明,梁靖川就站在白色围栏外的松树下。   少年身形修长挺拔,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光线里,像是老电影里的镜头,只看得到模糊的轮廓,揉进冷肃的背景里。   他似有所察,抬头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另一个安全的方位。   许昭意忍不住“我靠”了下,回了句“等我会儿”,麻利地洗漱换衣下楼。她趁着父母还在争吵,自个儿毫无存在感,溜了出去。   她出来时,他离先前的位置远了许多,避开了门厅的视线范围。   许昭意掩不住眸底的情绪,确定了是安全地点,隔着几米就开始笑,“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反正没什么事。”梁靖川嗓音微哑,浸着晨醒时才有的气音。   “不,你应该说你想我了。”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热心市民小许已经免费提供了标准答案,这是送分题,你记一下重点。”   梁靖川垂眸笑了笑。   他看着奔向自己的许昭意,朝她伸开手臂,整个人松松懒懒的。   许昭意本来是奔他而去,面颊上忽然一凉,她刹住脚步,抬手试探性地接了下。   是雪花。   冬日风冷,青灰色的天空光线暗淡,黎明割破夜幕后,迟来的新雪纷纷飘落,厚而凛冽的雪花扑簌着往下落,无声无息地覆盖万物。   燕京今冬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许昭意眸底微亮,尾调都跟着上扬,“我靠,真的下雪了!我等了一个冬天的惊喜啊,我还以为你们北方的雪绝种了。”   “过分了啊,”梁靖川气笑了,冰凉的指骨捏着她衣领,将她拎到身前,“你男朋友一大早赶过来,你对着雪花喊惊喜?”   许昭意拍开他的手,“你不懂一个南方小孩儿多么期待下雪。”   作为一个南方人,天知道她多么期盼雪天,结果这些日子盼星星盼月亮,也就看到了路边结的霜,让她一度怀疑所谓北国风光,只有千里雾霾,没有万里雪飘。   素雪迅速覆盖大地,灰白色的天光偏暗,不远处的LED屏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放映着前些日子的烟火盛宴,在单调的雪天中,添了一抹新色。   “我觉得我今年能堆雪人了,”许昭意骨碌碌地在原地转圈儿,嘀嘀叭叭说了好多,“你不知道我们南方冬天多冷,阴冷又潮湿那种,还没暖气,全靠空调死撑……”   梁靖川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身侧的许昭意,压低嗓音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湮没在风声里。   许昭意没听清,偏过头来稍稍怔住,“你说什么?”   梁靖川扬眉,懒懒散散地朝后靠去,埋进阴影里的五官愈发立体,分辨不出情绪。他不太在意地勾了下唇角,“Colorful.”   许昭意其实不太会分辨唇语,但她记忆力惊人,能看出和之前那句有出入,他上句说的分明不是这个单词。   但他没解释,她也没细究。   许昭意只是看着他,迟疑了好几秒,突然朝他勾了勾手,压低了声音,“你凑过来点儿。”   “嗯?”梁靖川抬眸,虽然不解,还是配合地靠近她。   在他的视线里,许昭意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颈,柔软覆盖上他冰凉的唇。   难得的主动,尽管一触即离。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许昭意轻咳了声,声音低了又低,“我听说,初雪时接吻的情侣,会一辈子在一起。”   梁靖川没听过这说法,也不在意迷信的玩意儿,但也没笑她幼稚。   隆冬大雪鹅毛般簌簌地往下落,绵密又厚重,无声无息地覆盖在两人身上。他拢着她的腰身,低头重新压上她的唇,冰凉的触感和交融的微热气息形成极大的反差。   许昭意微偏开脸,气息有些不匀,声音发软,“你干嘛啊?”   “一辈子不够,”梁靖川眯了下眼,捏着她的耳垂碾了碾,“应该多订几辈子。”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的蛋壳呢,我们今天去把它寄了吧?”   梁靖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咖啡厅从正月初三就开始营业了,楼上有私人区域,拉上隔帘就是密闭的空间。趁着梁靖川出去接电话的功夫,许昭意已经耐心地填完通讯信息,抱着蛋壳贴好。   空闲下来后,她瞄上了梁靖川的那只。   说不好奇是假的,虽然保持点神秘感很重要,但没抵过她想看一眼的冲动。   许昭意心虚地往外晃了眼,轻手轻脚地挪到他的位置,扭开蛋壳。   底下有什么来不及看,但最上面的两本书她看清楚了。既不是什么情诗集,也不是什么爱情名著,而是完全摸不着头绪的两本——   《4000种观赏植物原色图鉴》和《种庄稼的科学与技术》。   什么鬼?   许昭意整个人有点懵,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声,来不及继续就放了回去,心底直犯嘀咕。   难道他是有个伟大的园丁梦,以后要学农林?   不对,这他妈是情侣互寄。   那他是想有个园丁女朋友,让她学农林?   这思路不就是有病嘛!听说过嗜好制服诱惑和各种倾向的,没听说过嗜好种地的。   许昭意很费解,脑补了半天后忍不住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往里面随便塞东西?”   “没有。”梁靖川嗓音寡淡,没太在意她忽然而至的问题。   “我都看到了还没有?”许昭意瞪了眼他,“就最上面那两本书,你不会是图重量装进去的吧?你不爱我了梁靖川,你都不用心了。”   梁靖川挑了下眉,懒懒散散地走近她,淡声道,“不是你说约法三章,不能互相偷看吗?”   “大胆刁民,竟敢状告本官。”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规矩就是我定的,你说哪条不合适?我这就改。”   “你还挺不讲理,”梁靖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捞过她的腿弯,手上一用力将人掀翻在沙发上,“我看你就是欠教育。”   许昭意觉出不妙,抬腿踹向他,“你别碰我,本官这就把你打入大理寺监狱。”   “那在下不介意辛苦点,好好收拾下你这个小昏官,”梁靖川勾了勾唇,握着她小腿将人拖近,笑得有些邪气,“这就为民除害。”   本来他没什么想法,被她三两下撩-拨得意动,起了点念头。   许昭意啊地一声,从“梁靖川你不要脸”骂到“梁靖川你不是人”,刚想挣扎着起来,就被他按着陷入沙发里,控制得死死的。   梁靖川喉结上下滚动着,捏控着她的下巴,压着她的唇吻上来,撬开她的齿关,缠绕着向里,辗转轻咬,占据了她整个人。   许昭意呜呜了两声,骤然抬膝去撞他,结果被他按着卸掉力道。她那点微末功夫,在他动真格时,根本不够看。   梁靖川很轻地笑了下,冰凉的手指解她背后搭扣,湛黑的眼眸沉沉地落在她的面上。   青灰色的天光从玻璃屋顶抖落,皑皑的雪花压下来,覆盖在头顶。他从她的脸颊吻向细白的脖颈,流连进散开的衣领,掀起电流般的酥麻战栗。   许昭意非常的绝望。   她觉得自己就不该为了逞两句口舌之快,就招惹他。陌生而异样的体验折磨得人发疯,相处这半年多,他身体力行地教会了她,即使不做到最后也能发生点什么,而且她完全受不住。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哥,我改总了行吧?”许昭意偏头时微啜着气,眼泪都被迫出来了,声音也软得不行,“你说哪条不合适?我这就改。”   隔音完全没有保障,她几乎不高扬声,但怕他继续,呜咽着按住了他的手腕,漫长的博弈以她“割地赔款”了事。   大约是碍着地点不合适,梁靖川也没继续,餍足后明显比刚才耐心,抱着她整理衣服,脾气好得不行。   许昭意茫然地走了会儿神,羞耻完越想越气,伸手推了推他。她表情突然可怜,语气突然委屈,“昭昭那么用心准备,川崽一点都不配合,川崽没有心。”   梁靖川眯了下眼,冰凉的手指拨过她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你就是没有心。”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沉默了两秒,扯着衣领下拽到指痕和齿痕,全是他进犯后留下的痕迹,“你不止没有心,你还不做人。”   “别胡闹。”梁靖川好笑地低斥了句,一手捞过她的腰身,慢条斯理地拢好她凌乱的衣领。   “没关系哒,川崽不愿意花心思,昭昭来完成就好了。”许昭意揉了揉没有泪水的眼睛,继续抽噎,“昭昭都可以的,就算一个人也可以的。”   梁靖川埋在她的肩颈间,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锁紧,整个人懒洋洋的。他被她愉悦到,突然就开始笑,“你是戏精吗许昭意?”   “你还笑!你都不心疼我,”许昭意在他怀里挣了挣,捂住眼睛呜咽,“昭昭不委屈,昭昭一点都不委屈。”   “你平时不怎么读诗吗?”梁靖川有点无可奈何,嗓音带着未散的笑意。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   “嗯?”她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   梁靖川也没解释,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笑着咬了咬她的唇角。   搞完时间快递,两人约会了一整天,从剧本杀到电子游戏城,再摸到滑雪场,直到天黑了才分开。   凛冽的风卷着雪粒刮过脸颊,新雪压着枯枝残草,积了厚厚的一层,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夜色已浓,却被铺天盖地的雪色映衬得发亮。   “怎么出去了这么久?”钟女士听到动静,轻淡地看了眼她。   “跟几个同学聚了聚。”许昭意胡乱扯过去,多少有些心虚,转移了话题,“您包的饺子呢?我还没尝呢。”   “让阿姨给你下一碗。”钟女士看着心情不错,明显取得上午硬币之战的胜利,闲散的靠着沙发看电影。   屏幕中放映着国外的爱情电影,不知道名字,男主穿过晚宴的重重人群,走到女主身边,“Ive been doing a lot thinking,and the thinking is,I love you.”   许昭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突然想到点什么。   她转身跑上了楼。   “欸,你跑什么?”钟女士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的背影,“不吃饭了?冒冒失失的。”   许昭意只是想到了白天那句唇语,她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想。   她对着镜子念了遍“I love you”,又尝试了遍“colorful”,猜想得到印证的瞬间,她几乎化身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很相似的唇语,略有出入。   初雪时他跟她说的那一句,原来是“我爱你”。   “昭昭,怎么了?”楼下钟女士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咔哒咔哒地上了楼。   “没事没事,”许昭意轻咳了声,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把钟女士忽悠走,“我就是刷到张恐怖图片。”   恋爱果然使人丧失理智。   在心底雀跃了好一会儿,许昭意忍不住继续回想白天的细节,敏锐的直觉让她又绕回那两本书。   不用说,肯定也有猫腻。   所谓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许昭意想了想,反正梁靖川肯定不玩线上平台,她也没什么后顾之忧,索性摸进论坛里发了个贴:《和男友寄时间快递,他非放两本植物和种庄稼的书是什么意思》,简明扼要地讲了讲情况。   她淋浴完就回来悠哉悠哉地刷帖子,看着底下五花八门的跟帖。   【1L】他的意思可能是,还上你妈的学,不如一起回家种地?替lz男朋友点一首《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2L】自古大哥真绝色,哈哈哈哈哈哈角度氢气。   【3L】到时候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听听,这是多么绝美的爱情!   【4L】哦,我亲爱的上帝,快听听3楼优秀的答案,让我们的汤姆斯·陈-独-秀先生,用蒂花之秀洗洗手,来亲亲他的奖杯。   ……   【170L】我新来的,请问是走程序,还是直接笑?   【171L】小姐姐实惨,这怕是宇宙第一超级钢铁直男了。   【172L】楼上不要挑拨离间,lz男朋友也可能是想说,好不容易拱到手的白菜,要放在地里精心呵护细心培育,绝不能便宜别的猪——算了,我编不下去了,一起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帖子从一楼就开始跑偏,后续的跟帖要多离谱有多离谱,满屏的“哈哈哈”和“直男行为,是个弟弟”,根本没什么参考价值。   算了,管他呢。   许昭意将手机撂在床上,重重摔进被褥里,她心满意足地抱着枕头,滚了几圈,忍不住笑出了声。   初雪那句唇语始料未及,已经带给她足够的浪漫和惊喜。   在她不知晓的细节里,也许还有更多的滚烫爱意,直白抑或隐晦,反正都说给她而已。   -   燕京的三月春寒料峭,窗外的天色是泛着微光的湛蓝,迎春馥郁的香气送进来。   下学期开学后课程赶得紧,各科学习都要在期中考前收尾。大量的作业和师长的耳提面命多少起了效果,教室内的学习氛围变得浓郁,早自习还没开始,琅琅的读书声就不绝于耳。   宋野早上没赶得及吃饭,饿得饥肠辘辘,一眼扫到许昭意桌上没动的早餐,“许妹,你还吃吗?能分我一点吗?我给你转账。”   “你吃就行。”许昭意正低着头记笔记,将纸袋朝他推了推。   宋野正要感恩戴德地收下,赵观良在旁边泼冷水,“吃什么吃?梁老板给买的早餐,你也敢碰。”   “不了不了,瘟神送的东西,我怕消化不良。”宋野连连摆手,瞟到窗玻璃映出来的身影,陡然改口,“啊不,祖宗,川哥我祖宗。”   “你这为了求生欲,也太不要脸了,”赵观良嗤之以鼻,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宋野骂了声滚。   许昭意好笑地抬眸,“没事,反正我最近有点腻。”   梁靖川站在许昭意身后,穿了件黑色的薄卫衣,袖子撩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冷白皮。他干净利落的碎发下,湛黑的眼眸深邃如海。   他眸色沉了沉,不爽地拨了下她的小脑袋,“我给你买早餐,你居然敢嫌腻?”   “咱俩一起拎回来的,顶多算花你钱买的好吧?”许昭意往旁边缩了下,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再说了,我都吃了一个星期了,怎么就不能腻了?”   梁靖川挑了下眉,“那你呼吸了十几年空气了,怎么不腻?”   许昭意噎了下,没好气地哼哼了声,“生气了,以后都不想跟你吃早餐了,傻子才吃。”   梁靖川向来拿她没辙,哄了几句后,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又挫败地让步,最终妥协,“我错了行不行,祖宗?你想去哪我去哪。”   他转手将纸袋丢给宋野,“归你了。”   宋野刚激动地说完“谢谢川哥”,突然反应过来,愤而拍桌,“傻子才吃的东西,为什么给我吃?”   说话间,教室内的广播沙沙地响过一阵噪音,开始播报通知,“请上学期期末考试前三十名学生,准备好黑色签字笔、2B铅笔、橡皮等考试用具,在教学楼门口集合……”   “今天是高三一轮模拟吧。”教室内有人恍然大悟,“咱们学校真的爱搞花里胡哨的东西,怎么不直接让高二高考啊?”   “你太小看学神们了,现在知识基本学完了,高三未必考得过高二首考场。听说上上届师兄,一轮模拟成绩逆天,嫌浪费时间,最后直接跳级高考了。”   燕京一中的传统,高二年级前三十名会跟着高三考模拟,老师也就简单通知下,送进考场各显神通,今年也不例外。   提前测试一轮模拟成绩。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作话继【如何文明当个祖安人】后,开通了新业务【花式表白的一百种方法】,除了上次的“You had me at hello.”马上上线108种,我们的宗旨是秀死天下单身狗(狗头)   P.S.   1.“colorful”和“I love you”的唇语很像,稍有差别。   2.记住川哥送的书,可能有部分读者看出来了,有惊喜,后文会提。   3.帖子4楼的原版调侃实在太长,被我改动缩写了,原版如下:   “欧,我的天,瞧瞧这个优秀答案,我亲爱的上帝,这是汤姆斯.陈-独-秀先生的奖杯,是谁把它拿到这儿来的。来,我亲爱的汤姆斯,这是你的,摸它之前记得用蒂花之秀洗手液,这会让您显得庄重一些,如果您觉得不够,还可以来个橘子。”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科 40瓶;麻麻带我上街买糖糖吃 22瓶;Gao小高 15瓶;挽既 10瓶;肖先生的坚果姑娘 5瓶;抹茶泡芙 3瓶;小小符呀、30621229 2瓶;杨杨 1瓶; 第69章 欲戴王冠   离考试开始还有一小时, 早自习都没结束,高二年级的学生被安排进末考场。带队老师简单清查了下人数, 边分发准考证, 边重复注意事项。   不得不说,搞得还挺正规。   考场内的氛围格外融洽,甚至热闹。毕竟只是提前摸底,尽管高二学生没复习就突击进考场,大多也没什么压力。   许昭意刚到考场门口,就扫到有人正在她的位置塞零食。   这位陌生的同学偷偷摸摸塞完, 就跟她对上了视线。结果他不羞不燥,甚至还冲她笑了笑。   收买, 贿赂,想作弊?   怀疑刚刚成型,那位同学就背着包离开了,去了隔壁考场,似乎并没有打歪主意。   许昭意有些诧异。   她也没多想, 结果回到位置才发现,桌洞里已经堆满了。就跟小仓鼠的储粮洞似的, 各色小零食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什么玩意儿?”许昭意忍不住了,微微蹙眉。   班内的学习委员姚岁岁, 就跟许昭意隔一个位置,看着她清理桌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唯唯诺诺地解释道,“他们可能是在送贡品。”   许昭意轻声“啊”了下, 费解地回眸看向姚岁岁。   姚岁岁平时沉默寡言,但先前被许昭意搭救过两次,在她面前,话也变得多起来,“都是高三倒数一二考场送的,他们就是想过来拜考神。”   “……”   许昭意有点服气,“空间转锦鲤、墙上挂柯南”已经够扯了,上届师哥师姐们居然还搞这套。   说话间,梁靖川缓缓踱步过来,在许昭意面前站定,身形颀长笔挺,气质沉冷,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的眸色轻淡冷然,沉缓的嗓音有些低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怎么了?”   许昭意跟他抱怨了几句,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怎么往我这儿送?放着你不祸害,他们脑子进水了?”   梁靖川莫名其妙躺枪,简直是飞来横祸硬扣黑锅。他半垂着视线笑了笑,看上去无辜到无奈。   “他们怕挨揍。”姚岁岁声音很软,非常实诚,“而且梁同学会直接扔进垃圾桶,许愿就不灵了。”   许昭意唇角微动,快无语了,“师哥师姐们,还挺欺软怕硬啊。”   说完她伸手拢了下零食,将堆成小山似的东西划拉走,如数装进背包,据为己有。   “真收了?”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当然要收,”许昭意冷笑了声,“不是迷信吗?我这人对抹杀别人梦想非常感兴趣,等回到教室,我就喂给倒数第一。”   “……”   梁靖川看着她较真的模样,莫名其妙有点想笑。   -   天光疏淡澄明,春日料峭的风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徐徐而来。   教室内静悄悄的,两天考试积攒了不少作业和课程,许昭意正飞快地刷题写卷子。一轮模拟比较严苛,全程按高考标准进行,改卷出分的效率也快,基本第二天晚上复核完试卷了。   “劲爆消息!”宋野从办公室交作业回来,就忍不住分享八卦,“咱们高二首考场真能打啊,集体挤入高三年级前200名。”   像投石入湖,教室内的安静瞬间被打破了。有人惊叹了声后,大半学生交头接耳,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劲爆个屁,”纪律委员刚维持好的纪律被搅乱了,动手抽他的心都有,“哪年高二首考场不能打?没见过世面,赶紧坐下上自习。”   这确实不算什么稀奇事,往年每一届尖子生都能达到这个水准。首考场这批人本身就名列前茅,各科课程又基本结束,因为他们学得扎实,所以即使不复习,成绩也一样能打。   “谁说我没见过世面,我说的劲爆是后一条,”宋野不再卖关子,拍桌得瑟道,“你们绝对想不到,咱们高二战斗力爆表,把模拟考试前两名,一并绝杀了。”   教室内基本炸了。   “我操,真的假的啊?这下高三学霸们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本来就是个模拟,现在都快被人碾压成粉末了,会不会影响备考心情啊?学校搞那么多花里胡哨,可别翻车了。”   “这群师哥师姐就仗着年龄大,当年军训可没钱欺负人。”体委心情舒畅,“打听出来是哪个‘罪魁祸首’干的了吗?干得漂亮,老子要给他点个赞。”   “罪魁祸首”就坐在底下,一个在刷题,一个在补作业,都没什么情绪波动。毕竟早在自习课前,老徐就把试卷下发到手,成绩名次也知会完了。   两人当时就没多么意外,现在自然也没多少反应。   这八卦来得太迟了。   “具体的我没听到,我这是偷听,又不能盘问老师,”宋野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不过还用问吗?咱们年级前两名什么时候换过人?”   出人意料,却又不出所料。   梁靖川和许昭意的成绩向来逆天,回回甩开第三名一截成绩,装逼程度令人发指。但这次较往常还离谱,他俩连上一届师哥师姐都没放过,用论坛的话来说,那就是再次用实力印证了:   尔等凡夫俗子,对学神一无所知。   “反正我觉得不用想了,前两名必然是咱们班的,”宋野摇头晃脑道,“你们还不如猜猜谁上谁下,这话题有意思多了。”   许昭意眉心跳了跳,没什么情绪地抬眸,“你被虐的回忆又褪色了?要不要我给你上上色。”   “谁上谁下”这说法,实在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宋野和赵观良跟唱双簧似的,一唱一和完,整个教室都跟着拖长了腔调,连成一片意味深长的“哦”。就差没买定离手赌输赢了。   “这问题太隐秘了,还是应该问当事人。”赵观良坏笑道。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抬腿踹了脚赵观良,后者差点摔地上。   他不笑时眸色极淡,垂眸沉郁又冷然。这是种奇特的感觉,似乎在漫不经心和阴晴不定间,无缝切换了。   调侃声瞬间低下去了,消匿得干干净净。   原本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许昭意就觉得无语。其实她成绩还上升了点,但是天知道她中了什么诅咒,似乎永远跟梁靖川有个“一分之差”,就像横着道马里亚纳海沟。   奇耻大辱啊,简直有毒!   梁靖川真挺无奈,见她还算心平气和,压低了嗓音,“你这么想在我上面?”   许昭意总觉得他故意找茬,慢慢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别逼我在心情不错的时候动手抽你。”   梁靖川勾了下唇,懒洋洋地朝后靠了靠,语气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不太介意谁在上面。”   薄春的光线从窗外劈落,在他肩上抖落釉质的晕影,勾勒着他优越的轮廓和修长而挺拔的身形。   他懒懒散散的模样不太走心,有些暧昧,和轻佻。   话题实在过于下三路,许昭意飞快地撇开了脸,心脏却像是被人攥了下,脸颊被烧灼感席卷,蔓延到耳垂,“你闭嘴吧梁靖川!”   身侧落下他一声低笑。   许昭意懒得搭理他,转了下笔身,笔尖沙沙地划过纸张,若无其事地继续写卷子。   才刚刷了两道填空,教室门口有人唤了声。   “许昭意,老师叫你去趟教务处。”   -   许昭意敲门而入时,还有点懵,“妈,您怎么来了?”   办公室内空荡荡的,只有钟女士在。   教导主任还在隔壁开短会,钟女士来的时候,他客气地让她略等,现在还在分配任务,脱不开身。   钟女士坐在会客的沙发上,娴静地翻看着置物架上的报纸。听到她的声音,才抬眼看过去,“你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怎么了?”许昭意走过去。   “你之前不是想出国留学吗?”钟女士抬眼,语气随着愉悦的心情放软,“我跟你爸都替你留意过,你中意的几个院校基本都能拿到资格。”   出国留学。   许昭意身形顿住,由着这四个字在脑海里滚了一圈。   “你们替我申请了?”她眼皮直跳,整个人都很混乱,“等一下,不是需要很多材料吗?我会考都没结束,哪里来的申请资格?”   “是没结束,不过你在校平均成绩和高一SAT成绩,不是已经过线了吗?”钟文秀沏了沏茶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而且以前寒暑假,你不是老喜欢跟着你爸团队瞎搞吗?也算你爸终于有点用,沾他团队得奖的光,院校挺看重这段经历,再加上他的团队跟哈佛的综合生科院有共同课题项目……”   许昭意怔住了。   SAT考试成绩有效期两年,高一那次考试,是她想试水才去的。   许昭意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预备着寒假去港城玩,就提前一个月报名准备。她抱着“考场一日游”的心态,拿到了1535的分数,擦边过了TOP10院校的门槛。   其他语言类考试虽然侧重点不同,但没有SAT学术性强,相较而言更简单,她成绩同样不低。   至于院校要求的在线平均成绩,她根本不担心,各种竞赛奖更是拿到手软,尽数被她收入囊中。   她的确过线了,目前只差第二次会考结束和高中毕业了。   “反正你过线了,这次模拟考成绩也不错,毕业的事跟学校打声招呼,完全可以操作。”钟女士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生科专业难度大,你好好考虑下,是转学分出国读一年,还是会考后直接跳级。”   许昭意大脑乱哄哄的,各种琐碎的想法搅和在一起,理不清。钟女士认真地跟她说了这么多,她就记住了一句重点:   “如果你想,会考后直接跳级,成绩还在有效期。”   想吗?   想,她一直都很想,原本她就是奔着目标才努力了这么久。   许昭意这人执行力强,有天赋也足够拼命,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是因为具备了实力,她才会自信地告诉自己的父母,不想也不会在学业上浪费太长时间。   这些都在她人生规划之内,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很完美也很圆满,按理说她该感到高兴。   但她高兴不起来了。   惊喜出现在不合适的时间里,就有种不期然的痛苦,像多刺的鲥鱼和夹生的饭,只会让人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昭昭?昭昭,”钟文秀看许昭意心不在焉,讶异地唤了她两声,“这孩子,怎么走神了?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考进去吗,现在有机会破格录取了,还不高兴?”   “妈,”许昭意捏了捏掌心,迟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能不能不——”   她不想走了。   她承认是恋爱脑作祟,她这段时间就没想过跟梁靖川分开,现在的第一反应,也是不想体验异地恋。   然而话音未落,教导主任从外面推门而入,带着歉意爽朗地笑了笑,“实在抱歉,刚好赶上开会,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不耽误,”钟女士微笑着起身,“本来我就是闲着没事,过来了解下情况。”   许昭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站在原地,手脚有些发凉。   她才想起来,还有个坑爹的问题:先前因为早恋被叫家长,是钟婷父亲、也是她小舅舅代替的来。她软磨硬泡了好久,这事才没往她父母耳朵里传。   但撞上教导主任,十有八-九要旧事重提,根本瞒不下去。   先不提她母亲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了,其实心平气和也好,勃然大怒也罢,都不算大事。现在的问题是——   她突然不想去了,她母亲会怎么联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谁在上面无所谓,反正某人在里面(划掉)   ————————————   . 第70章 必承其重   许昭意不是没跟梁靖川聊过出国留学的话题。闲聊的时候提过, 没明着问, 但她基本确定他没这样的意图。   有家学渊源的影响,梁靖川跟普通富二代不太一样。梁老爷子戎马半生, 参加过战争, 干掉的北寇也数以百计, 也纵横政坛半生, 对家国有情怀, 并不希望自己儿孙留洋海外。虽然老人家有些固执,但没生在那个年代,没经历过战争,也不该去评判老人家的想法。   而且就算梁靖川为她离开, 这么多材料和考试都没准备,时间上来不及, 根本不可行。   许昭意大脑嗡嗡的,各种事情混乱地挤在一起, 有些走神。   教导主任跟钟女士聊不到两句, 话题就开始往她早恋的事上绕,“许昭意同学还是挺让人省心的, 除了上次早恋的事, 平时表现一直很优异……”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女士面上的表情微凝,似笑非笑地晃了眼许昭意, 眸色淡淡地,停顿了两秒。   许昭意喉间发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指甲掐入掌心。   然而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并没有来临,办公室内照旧风平浪静。钟女士没惊、没恼,也没怒气,转头继续跟教导主任闲聊,自始至终优雅又得体,看不出什么情绪。   许昭意松开手,捏得泛白的指骨关节渐渐恢复血色,但她始终悬着心。因为紧张和烦躁,她整个人像尊雕塑似的,后背绷得笔直,站到最后脚都有些发麻。   不知道怎么出的办公室,许昭意跟在钟女士身后,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低声喊了句。   “妈。”   喊完她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女士转过身,劈头冷声问了句,“他喜欢你什么?”   许昭意顿住,半晌没接上话。   “他喜欢你什么?”钟女士放缓了语气,心平气和地重问了遍。   “妈,”许昭意迟疑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回问,“您是不是想问,我喜欢他什么?”   她以为自己母亲气昏了头,连问题都问反了。   然而并不是。   “你喜欢他什么,自己清楚就可以,你妈我不感兴趣,也不想过多干预。”钟女士轻淡地看着她,倏地笑了声,“但是他喜欢你什么,我看你根本不清楚。”   许昭意眉心跳了跳,不安地感觉更甚。   放学铃声恰到好处的响起,割破了僵硬的氛围。   “行了,你回去吧。”钟女士语气轻淡,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这件事你好好考虑,等会考结束,我们再说。”   怎么也没料到的光景,她原以为母亲会追问些什么,或者劈头盖脸地骂自己一顿,然而既没有追根究底,也没有声色俱厉——钟女士就此打住了。   从头到尾,钟女士态度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   事情似乎就这么翻篇了,但难以言喻的情绪还横着,让人如鲠在喉,很难平心静气。   -   教室内的人走得干干净净,白炽灯明晃晃的,这会儿是晚饭时间,连外面楼道都没什么动静,格外的安静和沉闷。许昭意回到座位,翻了翻手中的材料,还有两份夏校申请表格和推荐信。   许昭意按了按太阳穴,实在不太想思考,但又没心情考虑别的。   正心烦意乱,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低而沉的嗓音。   “怎么不去吃饭?”   梁靖川靠在教室门口,眸色冷然,身形颀长而挺拔,立体而沉冷的五官生出一种凛冽气场,但整个人懒洋洋的,勾着点少年感。   没料到他去而复返,许昭意身形顿了下。   她抬眸看他,顺手摸了本书,慌乱地将那沓资料夹进去,面上还维持着平静。   “我没什么胃口,想去透透气。”许昭意轻咳了声,说这话时,直接往外走去。   梁靖川没太在意,全部的情绪和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就这么被她拉出了教室。   顶楼天台的风微冷,裹挟着料峭的寒意,往人面上身上刮。   两人间的沉默蔓延了很久。   许昭意心底乱得很,也没主动找话题,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了会儿。她偏过头来,视线无声地落在他面上。   “怎么了?”梁靖川觉出她的反常来。   许昭意看着他,鬼使神差地交代了实话,“我就是想,抱抱你。”   她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想牵个手、想抱一下、想接个吻,想通过亲密接触缓解心底的不安,就像一只没有归属的鸟,不知疲倦地飞了许久,孑然独身,此刻只着急落向地面。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很配合,伸手拢住她的腰身,想要圈她入怀。   但她主动送上来时,他的身形又顿住。   “你今天这么主动,”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自下而上打量过她,“是在钓鱼吗?”   钓鱼?   哦,他说的是钓鱼执法。   许昭意怔了怔,好气又好笑地推了下他,“想什么呢?都在一起了,我怎么可能?”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他捞起她的腰身,手上一带,抱她坐上平台边缘,截住她纤细的手腕,牢牢按着。   “你干嘛啊?”许昭意晃了眼身后,心有余悸地抓紧了他的衬衫。   平台就在天台边缘,外面有铁质围栏。她其实摔不下去,但是坐在这样的位置,着实有点惊悚。   梁靖川嗓音是哑的,眸底暗色沉降,捏住她的下巴,压着她的唇覆上去。   “满足你。”   他吻她时从不温柔,撬开牙关,辗转轻咬,侵略感很重。冰凉的唇往下落,细细密密的进犯,流连到歪开的衣领内,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你别这样。”许昭意呜咽了声,纤丽的眸子蒙了层水雾,潋滟着动人的光。   “不是你主动的吗?”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颈偏开。   “主动勾引我,”他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在她颈肩流连了会儿,轻咬她的耳垂,“不还打算负责,嗯?”   许昭意咝地吸了口气,有点受不住这样的情景,伸手抵在他肩膀处,有气无力地推了推。   很想躲。   实在招架不住,她下意识地往后缩,等到后背贴上冰冷的金属围栏,她又想起身处高楼边缘,重新缩回梁靖川怀里。   “我就是想单纯抱一下,”许昭意声音都软了下来,心口柔软被咬得疼,“你脑子里全是黄色小作文吗梁靖川?”   “是你先招我。”梁靖川死死压住她,目光又深又浓,嗓音哑得不像话。   许昭意睫毛颤了下,心知讲道理行不通,也没怎么挣扎,软着声说了句轻点,就任他鱼肉。   日暮西迟,万里披霞。   逢魔时刻沉落的暮色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温吞吞的夕阳缓慢下挪,天边第一颗星星,黄昏晓,就挂在层层沉降的晚霞里若隐若现。   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梁靖川才放过她。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和眸底被折腾出来的雾气,眸色深了深,心情大好。   许昭意趴在梁靖川怀里,抬眸看了他好半晌,不安分地挪动了下,伸手去够他的卫衣兜帽。   “做什么?”梁靖川垂眸看她,微哑的嗓音低下来。   许昭意的视线由上而落,从黑色兜帽划到他利落紧绷的下颌线,再到优越的喉结,轻笑了声,“小哥,你的黑金古刀呢?”   梁靖川由着她闹,无声地弯了下唇角,嗓音温温淡淡的,“去吃饭吧,我手机还在教室,回去拿下外套。”   许昭意嗯了声,难得很老实,下楼后就等在教室外。   整个走廊所有教室,几乎空空荡荡,尤其是西头的二十班,静谧得不行。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嬉笑声和篮球碰撞地面的沉闷声音混杂在一起,从玻璃窗外飘进来。   许昭意看着梁靖川拎走外套,在转身时,不小心撞落桌边的书。   课本应声而落,有纸张飘落。   梁靖川俯身捞起,漫不经心地晃了眼,身形微微顿住。   许昭意的心脏猛地跳了下。   坏了。   先前见到他过来,她当时心慌意乱,随手抽了本书就夹进去。她没把东西放好,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撞见,被迫将迟疑的事,摊开在明面上。   翻车翻得太快,也太彻底。   “你先别看。”许昭意骤然喊住他,心里有些燥,“不是这样的,我其实还没想……”   来不及挽回或是解释,梁靖川飞快掠过上面的英文,一目十行地浏览完。而后他掀了掀眼皮,微沉的眸色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大约是背光的缘故,梁靖川的神色晦暗不明,让人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许昭意脚步顿在原地,屏住了呼吸,说不出话来。   沉寂。   死一样的沉寂。   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在空荡荡的教室内蔓延,持续了很久。恍若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没想走。”她声音很轻。   “你应该去。”他眸色很淡。   截然相反的态度,也是许昭意根本没料到的态度。   许昭意怔了下,试探性地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梁靖川笑笑,表情和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既然期待了很久,就把握机会。”   许昭意盯着他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很久,才相信他没说反话,慢慢朝他走过去。   “那你不介意吗?”她在他面前站定,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大学四年,四年不能在一起,四年都要异地恋,我们、我们俩在一起才不到一年……”   “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昭意。”梁靖川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温声重复了遍,“没关系,想见面有很多机会,交换生、学术交流项目,最多搭上几张往返机票钱。你要是想,我买条航线送你都可以。”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软了下来,“就算彻底分开,也就四年时间。”   理智得不可思议。   跟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外面没有倾盆大雨,眼前也没有悲痛又沉重的分离名场面。他跟她都平静得不像话,也清醒得不像话。   许昭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为他做到哪一步,但不沾任何感情来想,她不该优柔寡断,也不该错失机会。但她忽然明白了,她母亲问自己那句“他喜欢你什么”的用意。   一辈子那么长,再亲密的两个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而感情中最好的状态,从不是我多么爱你,我多么需要你,我多么离不开你;该是势均力敌,是相知相惜,是互相需要。   他不需要附属品,她也不可能做附属品。   半晌没听到她的动静,梁靖川揽住她。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安抚她的情绪。   “怎么了?”梁靖川的嗓音沉缓,让人觉出温柔来,“这么舍不得我?”   “不是,”许昭意从他怀里抬眸,艰难又复杂地开口,“我就是在想,你台词是不是加载错了?”   “嗯?”梁靖川垂眸,很费解。   “按照发展,你现在应该压着怒气质问我,”许昭意清了清嗓子,模仿霸总文狗血台词,“女人,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背叛我?”   梁靖川沉默了几秒。   许昭意来劲了,兴致勃勃地继续加戏,“然后掐着我脖子威胁我,你死,也别想离开我。”   “然后把你软禁起来,惩罚三天三夜?”梁靖川挑了下眉,箍住她的腰身按在了墙上,“宝贝,你觉得今晚还逃的掉吗?”   “……”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许昭意惊了。她真没看出来,梁靖川这么会玩儿,还是个玩角色-扮演的预备役种子选手。   “你别闹。”许昭意猫了下腰,想从他手臂的禁锢中逃开。   刚一挪动,她就被他掐住脖颈,牢牢按回去。   “我是挺不爽,想让我放过你,不应该好好表现吗?”梁靖川低了低头,嗓音沉缓而喑哑,带着点半真半假的情愫,“今晚叫到我满意了,就放过你。”   绝了,真的绝了。   “我靠,梁靖川!你你你干嘛啊你,”许昭意听不下去了,恨不得将脸埋下去,却被他扼住不能动,“还在教室呢,其他人都快回来了……”   欣赏够了她的羞赧和焦急,梁靖川松了手劲,笑着低下头来,埋在她的肩颈间。   “你就这点能耐?”他低笑着奚落她,“平时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   “你变态吧你,这么喜欢在我身上找成就感,”许昭意没好气地挣扎了下,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沉死了,快点起来。”   “我要是真变态,就找个地方把你锁起来,”梁靖川勾了下唇,抱着她动也不动,嗓音压得很低,“你会很不好受。”   “神经病。”许昭意轻笑着骂他,没太当回事。   隔了好半晌,她微叹了口气,“一想到我跟你可能要异地恋,我就想起个成语。”   “悲痛欲绝还是恋恋不舍?”梁靖川懒洋洋地从她身上起来。   “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嗯?”梁靖川微微蹙眉。   “怎么说呢,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糟糕,”许昭意轻笑了声,纤丽的眼眸微微眯起,“你想啊,我要是跳级了,你就比我小一级,得跟我喊学姐了吧?”   她伸手掂他的下巴,“来,小学弟,叫一声姐姐听听。”   “你还挺会做梦。”梁靖川轻嗤了声,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出国来不及准备了,跳级我会奉陪,这几个月,你还得待在我身边。”   薄春的暮色沉降下来,绚丽的晚霞笼罩春野西边,暖烘烘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折入,在教室内切割了一半光明,往人身上浇。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捏着她的耳垂轻轻碾了碾,嗓音低下来,有种难以言说的邪气。   “你这辈子都得输给我。”   许昭意的心脏倏地漏停了半拍,弯翘的睫毛微微一颤。   行呐。   不管是胜者为王,抑或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我都该在更高处见。   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有个桥段,你们好像都忘了。高考后野营,多!么!好!的!相!!处!机!会!啊!出点小插曲就能升级成同居了,虽然只有一夜。   异地恋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交换生项目、高校联合学术交流,想聚在一块,什么机会都有。这年代见一面真的不是事,顶多不是从早到晚陪伴在一块,对川哥和昭昭而言,也没意义。   我的写作习惯问题,不会在分开的部分多着笔墨,分不开几千字,放心看。 第71章 限定心动   百日誓师大会刚好错过去,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   其实学校一般不会支持跳级高考:一来没人能保证高二跳级学生稳定发挥, 二来会影响来年升学率。   但学校架不住这俩人的成绩好得离谱, 梁家的背景又摆在那儿,阻止也没意义。而且许昭意被破格录取后, 又答应参加高考, 学校合算了下,的确是个出名出风头的好机会, 也就让了步。   会考没什么难度,也不需要花多少心思, 两人考试结束后就办理了跳级手续, 专注备战高考。   “我以为你俩模拟吊打高三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跳级。”钟婷正帮许昭意收拾东西,“行为太牲口了。”   “我欣赏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许昭意没太大触动,头也不抬地将笔记码了两下,摞在一旁。   “少来, 您还嫌不够出风头呐,”钟婷翻了个白眼,将手机递给她,“你俩连cp名都有了, 你自己看看。”   许昭意漫不经心地晃了眼, 动作微微顿住。   可能早恋后双双跳级的发展太空前绝后, 消息炸裂了,跟插了翅膀似的传遍各大高中校园。   表白墙和论坛直接屠版,几乎刷成了梁靖川和许昭意的个人贴吧, 什么稀奇古怪的帖子都有:《燕京一中两大传奇的封神时刻》、《进来见证你区逆言灵,小情侣复合现场》、《两亿cp情侣楼倒数》……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两亿”的两是梁靖川的梁,亿是许昭意的意。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还翻到一篇周更连载帖子,【原创】《限定心动》[校园/高甜1v1/大佬×白月光/后期有h]。   何止cp名,同人文都有了,还他妈是有肉的同人文。   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本来校园线上平台的传统是不支持磕bg、不准舞早恋,但是你俩行为太逆天,成为本校第一对被承认的情侣,直接载入史册。”钟婷摇了摇头,看了眼许昭意,“我对你俩早恋无感,但谈恋爱还有精力跳级,真的离谱。”   她忍不住感叹,“离谱到我对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怀疑。”   许昭意将手机递还,“你不应该怀疑世界,你应该怀疑咱俩的1/4血缘关系。”   “嗯?”钟婷反应过来。   “你没发现吗?”许昭意缓慢抬眸,眼神耐心又怜悯,语气还一本正经,“你姐我的能力和智慧,在你身上完全没有体现,所以咱俩1/4的血缘关系存疑。”   钟婷愣了下,抄起手边发课本砸向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好啊你许昭意,居然消遣自己可爱的妹妹!”   许昭意闪身避过,懒得跟她争执,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收拾完了别忘记锁门,可爱的妹妹。”   “以后有事别叫我!”钟婷没追上她,没好气地在原地跳脚,“我看我就是不够变态,才跟你这种人格格不入。”   稀薄的暮色渐深,白日折进来的光亮,缓慢地挪出玻璃窗外,黑板上的倒计时被擦了又改。   从89开始,一日日缩短。   毕业班氛围很紧张,三点一线的生活,单调又忙碌,新班级也全然没有先前的班级闹腾。   时间太短暂,就算再胸有成竹的事也会被重视起来。许昭意有自己的复习模式,不需要题海战术,该刷的题型她平时就踏实搞完了;只回顾课本查漏补缺,串这几年的知识点,研究近几年卷子,和有望变成考题的社会关注点。   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吹不起褶皱的日子,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一样熠熠生辉。   六月份的高考在学子或期待或焦躁的心情中,如期来临。   湛蓝的天空如洗,艳阳高照,丝丝缕缕的薄云游弋,近几日燕京的天色很好,难得打破了“每逢大事必下雨”的定律。   考场外警戒线已经拉开,马路两侧人山人海,路面被烘烤得热腾腾,到处闷热得让人窒息。   许昭意撑开遮阳伞,下车后步行过去。还没过马路,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唤她。   “许妹,这边这边!”   宋野隔老远就眼尖地锁定了她了,挥动了两下手臂。   他似乎还嫌不够显眼,索性摇着小红旗,踩着小板凳,在上面跳了跳,看得人触目惊心。   许昭意怔了下。   马路对面连着搭了三个大型遮阳伞,底下桌椅、风扇、饮水机一应俱全,二十班同学来了大半,坐在小马扎和泡沫垫上,闲聊和打游戏。   不止有粉圈常见应援牌,还有小红旗和两条横幅——   【大美二十,法力无边。   川哥昭姐,横扫万千。】   “这也太夸张了吧?谁挂的撕逼横幅,赶紧给我摘了,”许昭意视线逡巡了圈儿,情绪有些复杂,“怎么都在这儿?”   “你们一考试我们就放假啊,反正闲着没事,来给你们加油助威。”赵观良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头也没抬,“来,小仙女儿,坐下来体验一把家人的温暖。”   “大夏天体验个狗屁的温暖,许妹过来吹风扇。”体委拆他台,将小板凳拖到风扇前。   “你们哪来的电啊?”许昭意诧异地落座。   “老赵搞的发电机,还搞了随身wifi,”宋野悠哉悠哉地在平板上找电影,“咱们班还在学校对面包了家饮料店,提前订了餐厅,绝对会为我们优先提供服务。牛逼吧?”   “还有热心市民小何,提供了零食服务。”小胖子何帆拎着两大袋零食,哗啦往桌面上一甩。   许昭意真是惊了。   外面都是熙熙攘攘,家长和老师在跟学生殷切叮嘱,不过俞女士和钟女士都没来。一个嫌热也怕麻烦,飞国外看时装秀去了;一个认为瞎操心多此一举,早上电话叮嘱了两句,根本没回国。   她怎么也没想到,为她等在考场外的,会是这帮同学。   正在说话间,身后清晰地传来熟悉的一声。   “怎么都凑在这?”   梁靖川懒洋洋地靠着撑杆,就站在遮阳伞边缘,光影的交界处。   少年身形劲瘦修长,微润的额发下眸色疏淡,五官立体而冷然。刺眼的光线从他身后劈落,整个人埋进遮阳伞下的阴影里,莫名有种散漫又轻佻的性感。   许昭意安静地看了他两秒,忽然踏前一步,伸手抱了抱他。   “哇哦,什么情况啊?”   “请某对情侣注意点,青天白日有伤风化,不怕被群殴啊?”   “要不要我按头小分队出马?”   周遭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意味深长地调侃瞬间连成一片。   “怎么了?”梁靖川身形顿了下,单手揽住她,嗓音低下来,“你考试紧张?”   “我紧张什么?”许昭意从他怀里抬眸,弯了弯唇角,“我就是借着考场一日游,给其他学子送痛苦的,应该别人紧张。”   她眨了下眼,“不过你得好好考,所以幸运女神给你个拥抱。”   “别人都是给个吻,到你这儿就贬值成拥抱了。”梁靖川轻哂,眸色深了深,“真没诚意。”   他松开她的同时抬手扶上她的颈侧,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了碾。意态有些轻慢,并不领情。   “这么多人看着呢。”许昭意拍开他的手,“你能不能等考完了,再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   “担心我考不好?”梁靖川半垂着视线,不答反问道。   “你想多了,我巴不得你分数比我低。”许昭意轻声嗤他。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耿耿于怀三个学期了,还惦记呢?”   “输的又不是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拜你所赐,成绩上的一小步,成为了我人生的一大步。”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梁靖川嗓音略沉,懒洋洋地低笑了声。   “你没觉得自己特坏吗梁靖川?”许昭意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语气有点不爽,“考试前都在怼我,想battle到底啊?”   “是到老。”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忽然接道。   许昭意抵在他身前的手指顿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睫毛微微一颤。   battle到老,抑或是白头到老。   在她晃神时,梁靖川低头,毫无空隙地跟她纠缠了几秒。   “考试顺利。”   梁靖川懒洋洋地直起身来,湛黑的眼眸沉了沉。他抬手揉乱了她的长发,低缓的嗓音格外抓耳。   许昭意稍怔,直勾勾地看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他吻过的唇角。   “走了。”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似笑非笑道,“再这么看着我,我会觉得,你是在向我索吻了。”   许昭意耳根一热,无声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无聊。”   “还能不能行了,大庭广众呢,注意着点。”体委拍了拍桌面,似真似假地愤怒道,“单身狗都没人权呗?”   “聚众杀狗了,我要报警。”宋野在旁边跟他一唱一和,掐了掐人中,“我不行了,还是先给我打个急救电话,我酸死了。”   “行了行了,马上考试了,大家别闹他们俩了。”徐洋及时喊停,在一旁爽朗地笑了笑,“老徐不在这个考点,不能过来了,他让我给你俩捎个话,好好发挥别紧张,你俩永远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他轻咳了声,“还有个我个人的提议,等你俩考完了,咱们班聚会。”   促狭的调侃瞬间被逆转,新一轮的欢呼盖过了先前的起哄。   “大美二十班万岁!”   “祝川哥许妹凯旋!”   周遭或探究或羡慕的视线聚拢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参加高考。二十班的同学凑在一块,几十只手搭在中间,铿锵有力地喊出口号,气势气吞山河。   “加油,加油,加油!”   真的太他妈煞笔了。   许昭意怀疑自己被同化了,她竟然从这票人身上,看到了朝气蓬勃和意气风发。所以她拉着同样不耐烦的梁靖川,加入这场中二又幼稚的行为。   远处咔嚓一声。在盛夏的热浪中,微风徐徐而来,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和冰镇汽水溅出的虚白水雾,沁人心脾。   仿佛这一生的日升月沉、风花雪月,都在此刻定格。   你我的来日方长处,亦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   考场内格外安静。   今年的作文题目二选一,话题作文“青春”,和提供了一段寓言故事的材料作文。题目要求还是熟悉的“自拟标题,自选角度,确定立意,不少于800字”。   考生全神贯注地答题,除了笔尖扫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桌椅摩擦声,几乎听不到动静。   许昭意略微思量了几秒,提笔写下题目,《青春不朽,向阳而生》。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在方格纸上写下规定要求的文章。王尔德曾说,青春是唯一值得拥有的东西。但我不想写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不想写杜拉斯的“青春正好,及时行乐”;也不想写王国维的“一事能狂便青春”……此刻,只回忆我的青春。】   挺任性。   许昭意这次没有写中规中矩的议论文。也许是她骨子里轻狂肆意,也许是自愿考试没心理负担,反正她就是忍不住,想给自己这一年多的时间,留下点痕迹——   二十班真的是她待过的,氛围最好的地方。   男生虽然特能闹,跟其他高中的学生一样中二,喜欢逞英雄出风头,平时也会打架斗殴进网吧,很幼稚。但他们护短,会一致对外,为班里的小同学出头。   女生会为一点小事弯弯绕绕,却也会因为喜欢共同的明星和电视剧成为好朋友。也许没人好得那么完美,却也没人那么坏。   老徐是个佛系的班主任,大概教语文的都看着清风正骨,明明家里有矿,但永远抱着土里土气小水杯,没什么存在感的站在附近,遗世独立。还有喜欢“长篇大论”训人的炫迈,漂亮到暴躁的灭绝师姐,拿着江苏土特产江苏卷“欺负人”的数学老师……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过了篮球赛、春游爬山、运动会、校园文化祭这么多精彩时刻,遇到了自己想执手一生的他,还有眷恋的人和事。   她的青春,和他有关,但又不止和他有关。   【青春也许枯燥,但我们向阳而生,不失落于生命之将老,不介怀于旅途之坎坷。即便再平凡的青春,也可以不朽。】   夏日的蝉鸣声声入耳,铁丝网上的野蔷薇开了又败,炙热的风卷起窗帘,放任烈日的一小束光悄悄溜入。刺眼,也明亮。   周围还有人在奋笔疾书,许昭意在试卷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此刻,交卷。】   -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整个考点乌泱泱的,十分嘈杂。被撕碎的书本纸片从顶楼飘落,风卷着它在校园上空回旋,像放飞了白色纸鹤,纷纷扬扬,好不壮观。   青春结束了。   青春,也刚刚开始。   二十班的同学提前订好了私房菜和KTV,平时不太爱凑热闹的老徐和其他老师都在。   私房菜那家店风格迥异,金属油漆碰撞出来的色调,进门的位置像上世纪的唱片馆,朋克风的装修,甚至有那种黑色脏标的盘,酷到没朋友,但遭到了老徐的唾弃。   家里有矿的人民教师老徐,推了推眼镜,抱着土气的小水杯在门口叹了口气,沉痛的表情让学生分不出来——   他是鄙夷年轻人炸裂的审美,还是鄙夷穷人寒碜的消费。   “老徐这种有钱人,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他上次请客消费五个零,正常人接受不了好吗?”宋野有点心肌梗塞,“我第一次感觉到,我跟老徐不是一个阶级。”   “请你清醒点,朋友。”文娱委员慢悠悠补刀,“你跟老徐不是一个阶级,不止体现在财产上,还有智商上。”   “……”宋野挽了挽袖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打女的?”   三分钟后,宋野被追的满院子跑,边跑边喊“姐姐饶命”。   “怂货。”赵观良吃鸡游戏瞬狙,抬头晃了眼,对自己同桌十分唾弃。   “你懂个屁,我这叫从心。”宋野边挨打边抗议,“我就是绅士风度,让着女同学。”   “你都快被女同学打死了。”徐洋摇了摇头。   许昭意趁着离饭点还早,回家换了个衣服才折回。她路上犯困,现在都昏昏沉沉的。   整个私房菜馆都被包了。   许昭意捂着后颈揉了揉,慢悠悠地上楼,铁艺镂空的在脚下“咔哒咔哒”作响。   刚过了拐角,她肩上一沉。   挺猝不及防的一下,许昭意的困意都被拍散了。   她下意识地出手,扣住对方搭在肩上的手,侧身后贴、锁肩抓腕,下挪重心后猛然发力。然而预想中的过肩摔并未发生,她被对方猜到路数,轻而易举地卸掉力道。   许昭意想都没想,在对方禁锢中侧身,屈肘狠狠地顶撞过去。   短短几秒的事,没经过思考。   梁靖川闷哼了声,单手勾过她的脖颈,低哑沉缓的嗓音透着点不爽,“你竟然打我?”   许昭意稍怔,想说失手。   她纯粹是犯困后冷不丁被吓到,才条件反射出手了。   不过他落于下风的时刻不多,连简单的一记肘击居然都没躲开,着实有点好笑。   许昭意也就没忍住,轻声笑他,“太废物了哥。”   落井下石的后果是,许昭意被梁靖川卡着肩颈,拖进了邻近的包间。房间内漆黑一片,房门咔哒一声反锁,他锁住她的腕骨和肩肘,狠狠一扭,将人摔在了桌面上。   我日,这次她是真想揍他。   “你想干嘛?”许昭意敛了笑意,踹在了梁靖川肩膀上,没好气地咝了声,“我又不是故意的,怎么,你还想教训我?”   这一下又是狠的,震得他身形晃了晃,但他半分没退让。   梁靖川扶住下巴动了动,黑暗中看不清他沉郁的眸色。他忽然欺身上前,三两招后牢牢钳制住她,一手扯过充电线,缚住她的腕骨。   “是该好好教训你。”他半眯着眼,舔了下牙齿,嗓音懒洋洋的,“你说谁废物?”   “我都说了只是失手。”许昭意不太好受,挣了两下没脱身,罕见地吐了脏字,“你大爷的梁靖川,你是畜牲吗?”   梁靖川不为所动,捏住她的下巴,徒手拧开了瓶酒,自己喝了口,压着她俯身下来。   赤霞珠单酿。   并非烈酒,但也算不上温和。   他掐着她接吻,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冰凉的手指探她的风光,三两下就让她散了力气。酒精直接从喉管烧下去,呛得她难受,过于刺激。   他这人手段刁钻,与温柔不沾边时,就越发让人难捱。   漆黑的空间内视觉被封闭,触觉带来的反应被无限放大,她比往日更为敏感,也更遭受不住。   许昭意动弹不得,双手挣两下就被勒得疼,被压着折腾了半天,脾气都快被消磨干净了,终于败在他手上。   趁着换气的机会,什么“川哥”、“哥哥”一通瞎喊,她好话软话说了个干净,结果统统不管用。   他似乎铁了心折腾她。   许昭意有点绝望。   不过左右逃不掉,她索性由着他来,微抬起身贴向他,闭着眼睛回应他的吻,唇间溢出点绵软腔调,直到他松开她。   “昭昭。”梁靖川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磁性,少了几分少年感,有种还未尽兴的余韵。   许昭意没吭声,转了转微痛的手腕,抬手摸向自己的唇。酥麻的疼痛火烧火燎,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禽兽不如啊。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她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寻个由头消遣我?”   梁靖川懒洋洋地起身,抬手按开灯,低沉的嗓音冷然,“你认为自己下手很轻吗?”   灯光骤亮的一瞬有些刺眼,许昭意缓了会儿,才看清他。   梁靖川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湛黑的眼眸疏淡,面上的情绪一览无余。他的五官起承转合都与光影相合,独有的少年感。   只是此刻唇角的伤醒目,被她的一记肘击给呛破的。   “这么严重吗?”许昭意失笑,盯着他唇角看了几秒,用指尖轻轻碰了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梁靖川没搭腔,也不知道什么意味。   “那你自己看看,我手腕都红了,”许昭意越想越心虚,纤细的手腕送在他眼前,声音都扬高了,“反正你是故意的。”   梁靖川垂眸,漫不经心地低笑了声,“下次换领带。”   “我看你就是有病梁靖川,还想下次?”许昭意咝了声,对他那一丁点的愧疚,彻底烟消云散。   梁靖川挑了下眉,戏谑道,“把我打成这样,你还挺凶。”   “看来有必要对下口供,”许昭意面无表情抬眸,“这是磕的,你自己磕的,懂?”   梁靖川无声一哂。他单手将她捞起来,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过几天去野营吧?去年就说带你看流星。”   许昭意跟着他往外走,应声后沉默了几秒,声音里透着点好奇,“你不等到我生日后吗?”   “嗯?”梁靖川费解,“等到你生日后,应该看不到流星了。不过要是你想,那就再等几天。”   “不,不是,”许昭意轻笑,眉眼间的笑意舒展开,精致而素净的面容上,五官都生动起来,“你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   她凑近他,声音极轻极缓,眸色流转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意韵,清艳而妖丽,勾得人心颤。   “我是怕你忍不住啊,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两亿cp成立。   P.S.   关于“青春”的名人名言,别问,问就是写作文被洗脑了。   青春是唯一值得拥有的东西。——王尔德   ②出名要趁早。——张爱玲   ③青春正好,及时行乐。——杜拉斯   ④一事能狂便青春。——王国维   我永远爱我大美二十班,爱我们班奎爷,我有一个值得骄傲的班级。   我爱他们。   还是忍不住给了这个班一个结尾,我觉得一个人的青春,除了明恋或者暗恋的TA,也该有或奋斗或颓靡的日子,一帮可爱的同学和老师。   由于又咕了,要不你们杀鸽子吧,我最近空降作业,给各位老板磕个头补个红包叭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我推了文,但感恩,笔芯,道谢   【下章更新前,本章评论红包见者有份】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一是软妹 40瓶;唐 30瓶;泪点儿啊 20瓶;沙雕仙女很中二 12瓶;顾北清歌o(^o^)o 8瓶;.李三岁. 6瓶;温科 4瓶;33274951、抹茶泡芙 3瓶;21246194、半糖纸鸳、柒月、Micki、小小符呀、42903794 1瓶; 第72章 仲夏之梦   拜她所赐, 梁靖川身形顿住。   他掀了掀眼皮,眸色黑而深,视线冒犯又直白地在她身上一扫, 存在感强烈, “你上杆子找日?”   “那你还上杆子找揍呢, ”许昭意不太在意,反唇相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梁靖川?”   “以后有机会深入交流。”梁靖川伸手勾她的下巴, 垂眸看她。   他指骨间的戒指一直未摘, 压在她脸侧拓下个印儿来,意态轻慢, 但暧昧汹涌。   话题猝不及防地往城市边缘开, 许昭意被迫仰颈, 咝地倒吸了口气,拍掉了他的手,“少说话。”   “多做事?”梁靖川挑了下眉, 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还有人呐哥。”许昭意避开他俯身而下的吻, 轻嗔着推他的肩膀,“你注意点行不行?”   侍应生端着托盘经过, 两耳不闻身侧事, 跟没看到似的,没起半点八卦好奇心,淡然又从容。   “装。”   梁靖川轻嗤了一声, 也没继续为难她,牵过她的手往里走。   “你变了川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还是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许昭意心有戚戚然,忽然想起个表情包,一本正经道,“那会儿你我之间,还有拘谨和真诚。”   梁靖川没搭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劲瘦的手腕搭在她肩上,缠绕着发丝一圈又一圈。   包间内很热闹,侍应生正在上菜,隔间连着个小型KTV,精致的菜肴香气怡人,和酒味混杂在一起。班主任和其他老师虽然也在,但都没什么架子,平时也开得起玩笑,也没几个人会觉得拘谨。   许昭意推门而入时,里面很吵。   炫迈也在,他拉着老徐在隔壁唱歌。平时看不出来,絮絮叨叨的教导主任魔音贯耳,话不多的老徐反而是个麦霸。   二十班学生似乎在打赌,为了他俩去清华还是北大掰头。   这两所学校世仇源远流长,不仅学校里的学生互相看不顺眼,各自拥护者也日常互损。   “pick我清华,就是pick光明和进取,收获一生幸福。”   “不,你清华离世界一流大学差着条北大街,去清华只会收获一生颓废。”   “你黑清华前,有没有摸摸自己的卷子问问自己,你考的上清华吗?”   “你黑我之前,有没有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难道你能上北大吗?”   许昭意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高中生的大好青春基本都在搞奇奇怪怪的东西,上历史课代入《秦时明月》,背古诗词高举“李杜”大旗,黑板报画太宰治和柯南,自习课吃鸡开黑唐家三少分一半……求学生涯也是摸鱼生涯。   连论坛上都有产出同人文的,所以为了个学校掰头,太正常了。   “反正不管他俩去哪儿,都是去一所学校,”何帆摆摆手,“要是不在同一所学校,我以后吃鸡游戏永远被瞬狙。”   “废话,傻子都知道!”周遭嗤之以鼻,“我们也敢发誓。”   梁靖川替许昭意拉开座椅,懒声补刀,“那你们必死无疑。”   “爸爸,我做错了什么,您怎么能这么对我?”何帆哭天抢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你们不打算去一所学校。”   所有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过来,诧异的、探究的、不解的。   “我出国,”许昭意点点头,“之前就是因为被破格录取,我才跳级。”   周围一连串的“我靠”。   “那不就是要异地恋?”赵观良很意外也很费解,“您真舍得啊梁老板,居然肯放小仙女走?”   “说实话,这种情况换成别人,百分之九十要BE,不过你们不同,”体委端起一杯酒,“反正我看人挺准的,我觉得你俩都是目标明确的人,我信你们能走到最后。”   许昭意轻声说了句谢谢,同梁靖川回敬了杯,隐约有种结婚敬酒的错觉。   “行了,少喝酒。”梁靖川端走她面前的酒杯,换成了饮料。   周围有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太明目张胆了吧?林总还在呢,早恋都不知道收敛点吗?”   “醒醒,他俩毕业了,不止明目张胆,还名正言顺呢。”   “没想到啊,送别会还要吃狗粮,”宋野摇了摇头,“硬是把做不了科学家的我,变成了一名出色的磕学家。”   许昭意心说,现在倒是想起来护短了,他才是真的能装。   他绑着她手腕灌酒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光景。平时收敛的那股劲儿都松开了,整个人沉郁又冷戾,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恍神的空档,梁靖川在桌下牵住她,不动声色地同她十指相扣。   许昭意偏头看了眼他,视线相接后对视了几秒,弯了弯唇。   管他什么BE,他们之间,绝不会是通俗意义上的“bad ending”,倒有可能是特下三路的“bed ending”。   宋野拖着座椅离梁靖川远了点,确认安全后才叫嚣到,“不行不行,今天就算被川哥打死,我也要说,聚会怎么能不喝酒呢?”   “说的没错。”赵观良难得没拆台,跟着起哄,“本来就是给你俩开的送别会,你们俩不喝酒,不够意思。”   大约是相处久了,仗着最后一次聚会,二十班同学都不买账,换酒的行为终于遭到抗议。   “那还等什么?”徐洋拍了拍桌面,特豪横地满上酒,“养鱼呢?一起走一个啊。”   祝贺声响起,热腾腾的菜肴秀色可餐,酒杯往中间一撞,红的、白的、啤的都贴着玻璃漾了漾。   所有人在此刻共饮。   敬自己,敬青春。   -   野营安排在三天后的郊外。   林野的夏日热浪并不浓烈,艳阳的光线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洗去了沉闷和炙热。虫啾鸟鸣,清风徐徐而来,傍暮时分甚至有冷意。   “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许昭意眨了下眼,站在原地磕巴了下,“野营不应该攀岩狩猎,或者,至少有个钻木取火项目吧?”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梁靖川会喜欢极限运动之类的。   结果这里并不是罕有人迹的森林,山下溪涧有烧烤摊,半山腰是各种餐饮店,山顶有不出名的小寺庙和过山缆车……还真是没有旅游局规划不到的地方。   “胡思乱想什么呢,”梁靖川扬眉,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我带你出来约会,又不是带你荒野求生。”   他勾了勾唇,“不过你要是很期待,改天带你去猎场。”   “太可惜了。”许昭意哦了声,失落地摇摇头。   她抱着半块西瓜,边看梁靖川搭帐篷,边安静地挖瓤吃。一小勺又一小勺,惬意又满足。   “你还挺好意思说可惜。”梁靖川懒洋洋拨过她的小脑袋,忽然很想笑,“把你放在荒野里,估计也生存不了两天。”   “没关系啊。”许昭意也不恼,又挖了一勺西瓜瓤,朝他递过去,“我可以跟着你嘛。”   梁靖川身形微顿,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无心的讨巧远比有意的撒娇杀伤力大,她安静的时候看着特乖,弯翘纤长的睫毛扑簌了下,眸底水光潋滟,清晰地映出一个他来。   操。   他女朋友是什么绝世小可爱。   “行,跟着我,我养你。”梁靖川低了低嗓音,心底温柔像是塌陷了一角,软得一塌糊涂。   他裹住她的手背,配合地低头尝了块。   在附近吃完烧烤,暮色已然四合,旷野溪流和连绵不绝的远山,尽数被浓稠的夜色覆盖。   许昭意靠着梁靖川的手臂,低头玩他的手指,“我刚听到后山有许愿池,我们去看看吧?”   说话间,天空突然降雨。   夏天的雨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躲都来不及,就将人浇了个透心凉。   许昭意懵了几秒,忍不住“我靠”了下,“不是说流星雨嘛,怎么没有流星只有雨?”   根本找不到遮蔽物,她被梁靖川圈进怀里,外套盖过头顶。   “快走。”   梁靖川微微蹙眉,锁住她的腕骨,二话不说地冲入雨幕。   积水和泥点四溅,林中冷意扑面而来。许昭意被他牵得一个趔趄,单手拢着他的外套,勉强跟上他,朝附近寺庙跑。   太惨了。   所谓唯美的躲雨场景纯属虚构,倾盆大雨中没有浪漫,只有狼狈。   天气预报里说好的是今夜流星雨,结果连半颗流星都没瞧见,倾盆大雨却骤然来临。   周遭还有不少来等流星雨的游客,都猝不及防地被淋成落汤鸡,骂骂咧咧地散开,到处找遮蔽物。嘈杂的人群基本都往寺庙里挤。   在附近寺庙里躲了会儿,实在不想在此处过夜,两人趁着雨势稍减迅速下山,东西都暂且撂下了。   驱车往最近的别墅区时,外面再次暴雨如注。   别墅内灯火通明,从玄关隔断进去,没有半点灰尘。看得出来有人定期来打扫,但这里并不长住,没什么烟火气。   许昭意被拽进浴室快速冲洗了下,没带换洗衣物,裹着浴袍在床沿喝姜汤。   “我不喜欢喝这个,”她小声嘀咕了句,“其实我没怎么淋雨,应该你喝才对。”   “你老实会儿吧,感冒了怎么办?”梁靖川屈起指骨,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拉着毛巾盖过她头顶,耐心地擦了擦她的长发。   他额前发梢挂着水,却懒得理会,只随意抓了两下。   许昭意抬眸,无声地看着他。   从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轮廓利落分明的五官,沉郁冷冽的眸色,还有因他不耐烦而撩上去的碎发。他不走心的模样,意外的邪气和野性。   他对她似乎格外的好耐性。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许昭意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伸手抱住他。   “怎么了?”梁靖川动作顿了下,低了低视线。   许昭意抱着他没撒手,枕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腹,额头在上面滚了滚,声音软了下来,“我好喜欢你啊,梁靖川。”   她伸手戳了戳,隐约能感觉到紧绷的线条和硬邦邦的腹肌。   梁靖川卡着她的肩颈拉开点距离,淡声警告,“许昭意我提醒你,这是卧室。”   许昭意应声点头,撒手的时候,抬眸轻笑,“可我不介意你收拾我。”   梁靖川嘶了一声,朝后仰了仰,半眯着眼打量了她几秒,撂下手里的毛巾,转身离开,“我去给你倒水,自己吹头发。”   他到底还是没把她怎样。   “川哥。”许昭意在他身后唤住他,歪着脑袋眨了下眼,“你该不会是要去洗冷水澡吧?”   她笑得有点坏,幸灾乐祸的那种。   梁靖川身形顿住,侧身时微微眯起眼来,湛黑沉冷的眼眸打量了她几秒。   过分平静,也格外汹涌。   许昭意被他盯地发毛,僵持了几秒后,多少有点心虚。   她轻咳了声,想说“走吧走吧,不闹你了”。可话来不及出口,梁靖川已经折回床边。   他半垂着视线,牢牢裹着她的膝盖,朝自己的方向拖拽了下。   阴影从头顶压下来,许昭意的后背重重向后摔去,被他掀翻在床面。随之而来的是他凛冽的气息和沉冷低哑的嗓音,“既然你在,我们换个方式?”   来不及爬起来,梁靖川自上而下打量过她,漫不经心地撂下句“趴过去,跪好”,意态轻慢到轻佻。   许昭意的大脑轰的一声。   要命了,这哥哥。   -   夏日骤雨来势汹汹,停了不到一刻,又带着闪电和闷雷卷土重来。远山林野隐匿在浓稠的夜色里,云团黑压压一片,在雷鸣电闪中渗出奇特的光线。   卧室悬顶晃着刺眼的光,落在他晦暗不明的眸底,微滚的喉结,十指相扣的双手,还有掉落在羊毛地毯的衣物上。光线随着他的身形覆盖又挪开,时明时灭。   许昭意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最后只留了盏落地灯。   空气里浮尘万千,橘黄的光线柔和,毛茸茸地圈出很小的范围,她扶着床头跪好,被按着拢紧细腿,任凭他摆布。然后属于他的没进来,在空隙里来回摩擦了几下。光晕笼罩下,五官的起承转合都融入背景里。   四周沉寂,隐约能听到对方微促的呼吸和心跳。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方式。   许昭意大脑一片空白。   “你干什么啊?”她几乎失声尖叫,被刺激得头晕目眩,才算真正明白了他的意图。   落地窗外雨夜漆黑,闪电歪歪扭扭地划破乌云,咔嚓一声,短促的雷声震耳欲聋,让人心底惊悸。腿那个间濒死的快意让人想逃,来来回回的摩擦让人发疯。   许昭意突然有点害怕,很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梁靖川拢着她的腰,单手将她捞回来,低了低嗓音,“躲什么?”   “我就是有点,”许昭意几乎要哭出来,微啜着气向前挪动,膝盖将床单划出褶痕,十分不安,“有点难受,好难受。”   梁靖川掐着她的脖颈,迫她贴向自己,近乎威胁地说了声“别动”,嗓音哑得吓人。   他不笑的时候沉冷,有点凶。   “你干嘛吼我啊?”许昭意语气低下来,实在委屈。   灰蒙蒙的天空电闪雷鸣,庭院里很冷,大片鲜艳欲滴的玫瑰亦如她下面,在风摧雨残里泣露连连,悄无声息地落入泥土中。   许昭意虚拢的手指骤然攥紧,只觉烧上来的念头撕扯不休,揪着枕头啜气,关节都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没吼你。”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在她身后轻声一哂。   他低下头来,捏控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然后压着她的唇辗转,封住了所有声音。他很少这样吻她,和激烈的动作相左,他耐心地试探了会儿,在她安稳下来时,才挑开她的齿关,十足的温柔缱绻。   “昭昭,我好喜欢你。”梁靖川轻吮她的耳垂,沙哑的嗓音磁性至极,带着不自知的迷恋。   许昭意闭着眼睛想,这种光景下的情话,实在是不合时宜。   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撕扯乌云的闪电终于停歇,噼里啪啦的雨势也缓了下来,他捞住她腰身的手向上,眸色沉了沉,罩着她身前狠捏轻控了很久,看她全面溃盘。   冷气从空调吹出,携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在静谧的空气中游走。   许昭意十分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不开,非得去招惹他。梁靖川这人平时就手段刁钻,接个吻都能发展到遭不住,现在愈发难捱。分明没做到最后,也能让说不分明的空虚感节节攀升,比想象的还要折腾人。   就像是在凌迟,迫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分分钟丢盔弃甲。   “你什么时候走?”梁靖川覆盖住她身前,微润的额发下眸色沉沉,揪住那点掐时嗓音低哑。   “下周。”许昭意恍惚的意识瞬间清明,含糊地敷衍了句,死咬住嘴唇不让声音溢出来。   其实去不去都行。   夏校的性质有点类似于西欧的预科班,提早按照兴趣和需要上课,拿到相应的学分,减轻大学的学业负担。她拿到资格的几所大学基本都有夏校和夏令营,学分制,开展的是以后专业的基础课。   许昭意根本没心思在此刻同他交流,但他就跟故意似的,不肯轻易放过她。   仿佛隔了哥德巴赫猜想“1+1”和“1+2”的时间,才终于结束。她实在不太好受,得不到抒解,脚趾都蜷起,脸还埋在枕头里断断续续地呜咽,声音难以入耳,整个人快烧起来了。   梁靖川伸手捞她起来,被她反手推开。   “你先别拉我,”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整个人都绷紧了,微微蹙眉,“我腿有点麻了。”   梁靖川稍怔,动作顿住的同时,愉悦地低笑了声。   他的声线和平时音色不同,极富磁性,少了点少年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直往人耳尖绕。听得她耳垂阵阵发麻,脸颊也发烫。   “你还好意思笑?”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气得重复了两遍,“你还是人吗,梁靖川?”   梁靖川挑了下眉,“跪的?”   “被你压的。”许昭意忍无可忍地瞪了眼他,“别跟我说话了。”   她微微上挑的眼角泛着红,工笔画就一般,稠艳流丹,额角到脸侧都被薄薄细汗覆盖,是他进犯后留下的。   分明在生气计较,却漂亮到清艳,让人挪不开视线。   欣赏够了这份光景,梁靖川慢条斯理地穿好浴袍,俯身而下。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许昭意轻呼了声,搂紧他的脖颈,茫然了好几秒,“你干嘛啊?”   梁靖川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洗澡”,低头压上她颈侧,懒声道,“不难受吗?”   “你能闭嘴吗梁靖川?”许昭意耳根一热,伸手去掐他的脖颈,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我求您行行好,少说两句吧。”   梁靖川失笑,无辜到无奈地说了句“又没怎么着你”。   他半垂着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她,眸底的暗色沉降下来,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就这点能耐,你今晚还招我?”   是没做到底,但她全身上下他都碰过了,好像也没分别了。   许昭意甚至想采访下他。   反正离那天真没几日了,都到这地步了,他还点到为止,难道多一日少一日很重要吗?但她没精力再问些什么,也不想继续,毕竟跪上那么久,算不得美好体验。   珍爱生命,少说两句。   终于消停下来,梁靖川抱起她朝外走。许昭意不经意地抬眸,视线扫到窗外,困意散去了大半。   “欸,别走别走,”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里都透着点惊喜,“你快看外面。”   夜幕里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光,稍纵即逝。   是流星。   许昭意肩上忽然一沉。   大约是怕她着凉,梁靖川单手捞了下浴袍,裹住了怀里的她,然后抱着她走近了落地窗。   不知何时云开空明,夜幕是被洗过的灰蓝色,像调亮了色度的画布。一道道白线短促,飞快地向四周辐射开来,在转瞬即逝的刹那,迸发了毕生璀璨的光芒。   许昭意趴在梁靖川肩头,轻声道,“好漂亮啊。”   她扒拉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了爬,趴在他肩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许了个愿。   “这么迷信?”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叫浪漫。”许昭意反驳他,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来回滚了滚,“难道你没有什么心愿吗?求完流星,说不定灵验呢。”   “求它不如求我。”梁靖川懒洋洋地垂眼看她,微微一哂,不以为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她搂紧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哦了声,小心脏不争气地开始活蹦乱跳。   梁靖川低下头来,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和她纠缠在一起。   “我爱你,昭昭。”   旷野的虽然不及山顶视线开阔,但也能清晰地看到阵阵白光。山风传林,鸟虫轻鸣,夜幕中星辰渐落,银色光华穿过云层泄向大地,惊心动魄的壮丽。   漫天璀璨,山河月明。   在此刻,抛却汹涌的情动,只想单纯认真地同你接个吻。以满腔热血和深情为佐,仅凭本能说爱你。   -   虚白的水汽弥漫了整个浴室,玻璃边缘和瓷砖上都氤氲上来。水温自动调节上升,柔和地包裹四肢百骸,舒缓了先前的感觉。   许昭意枕在池边,闭着眼睛休息了会儿,忽然听到声响。   梁靖川没离开,反手锁了身后。   他站在那儿,悬顶冷白的灯刷下层釉质的光,五官沉冷而立体,生出一种冷冽感。微润的额发下,他眸底的情绪翻涌,漆黑了一片。   “怎么了?”许昭意看着他,薄瘦脊骨下意识地僵直,在水底蜷缩着往后靠。   她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脑海里的小算盘,根本没来得及过个一二三四五,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朝她走过来,将她扯起来。   “你不是说难受吗?”梁靖川勾唇,单膝蹲在池边。他捏住她的下巴,喉结上下滚动,“我疼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   1.表情包——真怀念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大家都有些拘谨和真诚.jpg   2.BE新解   bad ending悲剧收尾   ②bed ending船戏收尾   今晚买了阿斯顿马丁,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这几天就上道!   ———————————— 第73章 破晓缠绵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素净的面容有些失色。   虚白的雾气升腾, 弥漫了整个空间。拒绝的话她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脚踝便被捞起,搭在池边牢牢钳制住。冷热适宜的池水包抄上来, 在她的肩颈处荡了荡。   许昭意整个人朝后栽去, 水花四溅,没过了她的下巴。   他根本没给她回绝的余地。   陷下去的瞬间,许昭意被狠狠捞起。她抓着冰凉的边沿, 差点呛到水,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太他妈惊悚了。   分不清是怎么开始的, 她能清晰地看到全部过程, 她被他完全支配, 细腿搭在池边反复屈起又虚弱放下, 仅存的意识被陌生的感官体验蚕食殆尽, 彻底败在他手上。   “我不想了哥, 真的不想, ”许昭意按住他的手腕, 眼泪打湿耳鬓青丝,“我好困啊,我们去睡觉了好不好?”   “你今晚不是挺能耐吗?”梁靖川肆无忌惮地逗她, 意态轻慢至极,“这才刚开始,现在就喊停,以后还怎么——”   他贴在她耳垂轻吻, 低哑着嗓音说了两个字。   许昭意耳根一热,薄瘦脊背僵直的瞬间,视线低了下去。   梁靖川把袖子慢慢往上撩,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薄茧覆盖在指腹,体验在她身上时粗砺又难捱。微凸的腕骨线条利落分明,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脉,劲瘦而有力。   他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捕捉她所有的情绪波动,微润的额发遮不住那双眼。   漆黑、轻佻,也沉冷。   许昭意心悸,挪开了视线。   水汽和热度扑面而来,迷滢得几乎让她看不清他的眸色,只无力地踢蹬着水,承受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痛苦和快意。   尽管如此,这样的状态还是让她难以面对。   “你是变态吗梁靖川?”许昭意浑身的力气在他手上散了个干净,“我那么喜欢你,你根本不心疼我,你就是个感情骗子。”   在氤氲的热气中,许昭意闭紧了眼睛,呜呜挣扎了几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她情绪有些崩溃,难受地仰颈,“我都求你了,放过我吧哥,我真的不行了哥哥,你还是人吗梁靖川?”   她边骂边数落他的罪行,最后死死抓着边沿,断断续续地呜咽。   “放松点儿昭昭,你会喜欢的,”梁靖川半垂着视线,不由分说地去探她的风光,“再加两根好不好?”   许昭意没搭腔,她只觉得自己的命怕是要交代在他手上。   你妈的,禽兽啊。   悬顶大面积的天窗玻璃澄明,温池旁的薄纱垂在圆柱边,二楼空间和视野开阔,能清晰地看到曼妙的风光和璀璨的夜空。   一阵阵璀璨的白光飞逝而过,陨落天际。   软话和狠话她都说尽了,硬气的威胁和没骨气的撒娇也试过了,结果隐秘风光被埋进更多,过载的快意铺天盖地而来。梁靖川这人软硬不吃,她哭爹喊娘都不管用。   她溃不成军,他冷静自持。   实在是承受不住,她从他的手臂外侧搭过去,顶住他的肘关节,手刀直接劈了过去,想要抽身。   她下手是真的狠。   许昭意生在南方,那张素净漂亮的面容和清甜温婉的声音极具欺骗性。看着身段纤瘦,不盈一握的腰肢近乎弱柳扶风。   但她动起手来很颠覆形象。挨上一下,寸劲从皮肉震到骨头里,总之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在绝对的压制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多余。   原本男女之间力气就悬殊,她现在又提不起劲,被他扣住腕骨。他压住她的手背翻转,微微用力将她的力道卸掉,牢牢压在身侧。   “你对我还挺狠心。”梁靖川挑了下眉。   “我没你行为畜牲。”许昭意没好气地骂他,不太服气。   她挪动了下,被他掐着脖颈按回去。   天窗玻璃四周的灯光刺眼,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垂眸,捏准位置来回体验她的紧和润。沉默下来时,他的五官起承转合都埋入阴影里,立体而沉郁。   和温和散漫的语气相左,他这人很强势,几乎不留余地。   他真的坏透了。   许昭意茫然地看着天窗,恍惚了几秒,突然僵直了后颈。   她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谁攥紧,灭顶的快意掀起了濒死般的体验,声音都卡在了喉管里。   “这么快?”梁靖川弯了下唇角,低头压着她吻了上来。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浓稠的夜色愈深,折腾到很晚才停歇。她的意识浮浮沉沉,像是在大海里挣扎——   快要被溺死时,才被捞起,然后重新跌进海里,反复体验濒死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快意。   许昭意提不起劲,疲倦酸乏得不想动,任由他抱回去。   梁靖川拉起薄毯一角,盖过她肩膀,将空调温度调了调,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侧脸,“喝水吗?”   “别烦我。”许昭意含糊地应了声,闭着眼睛拍开他的手。   她实在是困,拢着薄毯翻身背对他,柔软的发丝从肩上滑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语气有点不耐烦。   梁靖川低笑了声,没恼,也没继续折腾她,关掉了落地灯。   室内陷入黑暗。   梁靖川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许昭意沉沉睡去。他单手撑在她耳侧,俯身而下吻她的唇,五官和身形都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晚安。”   寂静的卧室内,回应他的只有她匀称的呼吸。   -   许昭意第二天清晨是被…醒的,大脑还空白了好半天。她微啜着气抓紧了梁靖川的后背,薄汗涔涔,有些缓不过来劲。   两人的视线无声相接。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眸底还泛着折腾后的雾气,不争气地红了耳垂。   要命。   初醒的困倦感还没散,许昭意本来就有起床气,再加上一觉醒来就撞上刺激场景,实在过于惊悚,她差点没一巴掌呼上去。   刚一抬手,梁靖川锁住她的腕骨,向上翻折按在头顶。   “你干什么啊?”许昭意咬了下唇,另一只手郁闷地推了推他,将羞于启齿的声音抵在齿间,“好沉啊你,快起开,别咬我那疼疼疼,你大爷的梁靖川!”   梁靖川埋在她身前作祟,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别吵。”   被搅断兴致后,他半垂着视线,拨过她的肩颈迫她翻身。湛黑的眼眸沉郁,带着慵倦的戾气和不耐,让人生出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天都没亮呢哥,你还是人吗?”许昭意实在是懒得动,索性任他鱼肉,特像那张生无可恋且心如死灰的表情包——   [我不干净了.JPG]   相处以来,她这男朋友真是绝了,手段刁钻得离谱,不做到底也能把她折腾死,反复刷新她匮乏的认识,重塑她单纯的世界观。只要现在一低眸,就会看到昨晚的疯狂程度,膝盖上连跪带磨出一片淤青,还有几乎遍布全身的掐痕和齿痕,不知道多少天能褪。   梁靖川到底是个什么狗东西。   “快日出了。”梁靖川懒懒散散地应了句,从她身后进犯她的风光,嗓音带着晨醒的低哑。   许昭意服气了。   日出?   看日出是挺浪漫,但他昨晚把她折腾个半死,今早又搅人清梦,她统共睡不过五个小时。这他妈是畜牲行为!   “梁靖川,”许昭意揪着枕头承受了会儿,脾气都快被磨没了,她很小声地说了句,“你晃一晃自己的小脑袋。”   “嗯?”梁靖川餍足后抬眸,懒洋洋地从她身上起来,俯身捞起衣物,慢条斯理地穿好。   许昭意在薄毯里翻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听到里面的水声?”   “……”   梁靖川沉默了两秒。   显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段子,许昭意逞完口舌之快,心情大好。她唇角翘了翘,抱着薄毯哼哼了两声。   梁靖川倒没计较,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你还好吗?”   “什么?”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昭意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   梁靖川漆黑的眼瞳攫住她,淡声道,“我在想你。”   ——想你想到,脑海里全是你。   许昭意稍怔。她忽然有点被哄到了,拉着薄毯盖过头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梁靖川无声一哂,“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想吃,没胃口。”许昭意躲在薄毯里滚了滚,瓮声瓮气地应道,“今日本宫不用早膳,你退下吧。”   “你大早上找教训?”梁靖川垂眸,声线偏低。   “我是那种怕别人威胁的人吗?”许昭意冷笑了声,从薄毯里露出脸来,表示懒得搭理。   梁靖川不太友善地挑了下眉,沉眸靠近她,作势掀她身上的薄毯。   “是的,我是。”许昭意抱着薄毯往后缩了缩,没骨气地改口,“怕你总可以了吧?”   她瞪了眼他,“你天天威胁自个儿女朋友,良心不痛吗?”   回应她的是他肆无忌惮地一声低笑。   梁靖川离开后,许昭意磨蹭了会儿,揉了揉自己的长发,才慢吞吞地起身。   落地窗外远山浮黛,连绵不绝地勾勒着葱茏翠意。   黎明前总是格外漆黑,浓稠夜色正在退场。灰蓝的夜幕中,星星正渐渐稀疏、消匿、归于平静,而清晨的第一缕光正穿透厚重的云层,朝阳冉冉升起。   许昭意裹着薄毯,在落地窗前看完惊心动魄的日出,旋身时触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梁靖川不知何时折回,就站在她身后。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相接。在她邂逅日出时,他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彼方天光大亮。   我于黎明前的黑暗中惊醒,不意觅得终生的一簇光。   山河万物,皆降为尘。   无论来日你我置身何处,即便山长水远、动如参商,我都会披荆斩棘奔你而来,义无反顾,也万死不辞。   -   高考放榜日在六月下旬。   今年的“夏季项目”没什么含金量,许昭意懒得浪费时间,也没参加,在燕京度过暑假。   公布成绩当天,许昭意和梁靖川还在约会。他俩正在热恋期,即将从“浓情蜜意”模式切换到“异地恋冰窖”,想想还是有点惨。这几天换着花样玩,基本天天杵在一起,也不嫌腻烦。   下午从剧本杀出来,前面那对小情侣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   “我闺蜜给我推这个本还说想哭,我本以为她感动的,现在我怀疑她是被硬核剧本难哭的。”女生叹了口气,“我光沉浸在‘好难好难’的状态里了,结尾表白都错过了。”   “还说硬核呢?结局高光了不到半分钟,就被俩解题机器给破案了,”男生笑笑,“简直比凶手还像无情的杀手。”   “无情的杀手”一号许昭意正靠在和二号梁靖川身上,跟在两人身后。她将手里的奶茶递给他,抱着梁靖川手臂翻屏幕。   她的手机都快让人打爆了,才想起来今天放榜。   还剩3%的电量。   许昭意来不及翻通讯录,也来不及挑选,随手接了个电话,“喂?”   通话里的声音很陌生,但是听着格外兴奋,“您是许昭意同学吧?恭喜您取得722的高分啊,我是XX日报的记者,我们想——”   “等下,”许昭意冷淡地打断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第几?”   记者怔了下,心说这年头的高分学霸果然都淡定,三个小时过去了竟然没查成绩,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该有的雄心壮志还在,虽然查分数不积极,但挺在乎名次。   记者很快反应过来,继续道贺,“恭喜您以722的高分成为本市榜眼,同学你真的非常优秀啊,我们报社想……”   你妈的,第二还恭喜呢?   都不用许昭意挂电话,耗尽电量的手机自动关机。   许昭意想赢的,其实只有梁靖川一个人而已。先前她软磨硬泡地拉着梁靖川,挨着每套卷子核算过题目,基本估算出了成绩。数学和理综卷子基本持平,也就语文这种主观因素多的不可控。   他俩分数差不多,怕是没机会在最后的考试中逆风翻盘了。   除非横空杀出个紫微星,让梁靖川考第三。   梁靖川站在她身侧,同样被铃声聒得不耐烦,刚挂掉一个,没隔几秒钟又打过来个电话。   “喂?”他接通电话。   许昭意偏头看向他,隐隐约约听到内容。   开场白很熟,声音也很熟,分明就是刚刚的记者。   “您是梁靖川同学吧?恭喜您取得723的高分啊,我是XX日报的记者,我们想——”   好的,看来是没什么横空杀出碾压梁靖川的状元了。   “别打过来了,也别再打给我女朋友,”梁靖川不耐地打断他的话,“约会时间不陪聊。”   前一秒他的小女朋友还抱着他,为即将异地恋而依依不舍,乖得不行,全他妈被记者搅和了。   深情款款的互诉衷肠,搞不好要变成三堂会审。   许昭意其实远比他想象的平静,扫-码取了个充电器,就在旁边翻看成绩。她手机振动个不停,班级群到私聊消息,短信到朋友圈,到处都在轰炸;仿佛全世界除了他俩,都知道结果了。   不出所料,差的那分是语文。   “上次忘记问,你作文选了什么?”许昭意抬眸看他。   “材料作文。”梁靖川牵过她的手,看她没什么异样,漫不经心道,“瞎扯了篇文言文。”   许昭意指尖微顿,抬眸直勾勾地看他,有点被震到了。   她本以为自己考场瞎搞议论文,已经算离经叛道,没想到他这么逆天,上手就是文言文。   文言文听着很唬人,其实很难得高分。因为不好判定,所以审卷时,搞不好会让几个教研组开会商议,一堆语文老师给你挑用法的错误。从用词挑到思路,从典故挑到主题,除非考生个人技术过硬,否则写文言文就是费力有不讨好。   梁靖川这人,真的太逆天了。   “行吧,”许昭意低眸笑了笑,“我甘拜下风。”   小女生大多幻想过自己另一半的模样,许昭意也不例外。她虽然没考虑过具体标准,但她期待的,绝对不是一个会被自己碾压的人,而是个能让自己交托依靠的人。简而言之,就是在本身很强的情况下,她是个慕强主义者。   虽然高考状元不是她拿的,但是高考状元被她拿下了。   这波好像也不亏。   另一边,接连被挂两次电话的小记者感觉很冤,他一头雾水地发了半天呆,越想越觉得悲痛欲绝。   这年头考神竟然如此猖狂吗?   挂他电话还敢放狠话,不怕他写稿子声讨吗?   等等,不对啊,什么女朋友?   他什么时候给高考状元女朋友打电话了?他明明只给榜眼——我日,高考状元和榜眼有一腿?   记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素材,窃喜地打开了电脑。   作者有话要说:  上道起步进度条1/3。   P.S.   1.“晃一晃自己的小脑袋,有没有听到里面的水声。”源于网络物理老师梗,此处略有改动。   2.动如参商,来源于杜甫故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商指的是参星与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立,不和睦、亲友隔绝,不能相见、有差别;有距离。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45瓶;Lee 27瓶;Antelope 13瓶;陌绫、迷你曼 10瓶;昵呀、浅予 6瓶;叶叶、庄公子 5瓶;萌钦、小小符呀 3瓶;21246194、29897999、棉花糖糖 2瓶;柒、橘子、汪晓漓也是Kelly呀、Micki、柒月 1瓶; 第74章 双向奔赴   这个夏天风光无限。   那位坚持不懈打电话的记者, 在惨遭双杀后,直接把人送上热门。毕竟“燕京市高考状元和榜眼跳级谈恋爱”,远比“盘点高考成绩”引人瞩目;再加上网上风平浪静太久, 快两个月没猛料供全民狂欢了。所以高考毕业季的一切噱头,都成了新闻媒体人紧攥在手里的救命稻草。   #学神的神仙爱情#   话题挂了一下午,热度才退。   编料其实很扯,甚至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但许昭意实在无聊,从热门话题翻到学校论坛。   也不知道谁透漏了风声, 她出国的事快屠版了。   《校霸为爱跳级, 顺手拿了个高考状元, 不料白月光学霸选择出国, 无情地抛弃了他》   【ZL】啥都不说了, 本以为大佬最难搞,没想到白月光不好惹。用最甜的笑,下最狠的刀。   说走就走啊,温柔刀果然刀刀割人性命,我瑞思拜。   果然,学校里就两种东西传得最快:一是小抄, 二是小道消息。   【1L】哈哈哈哈哈楼主鬼才,UC编辑部喊您上班了。   【2L】既然热门元素和矛盾点都有了, 有人写文吗?笔递给您。   【3L】隔壁已经有人开帖了,久别重逢和强取豪夺的老梗,车速飙了几百码, 已经发展到了狗血霸总文的必经桥段——囚禁了。   【4L】作为隔壁附中吃瓜群众,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一句:   ……贵校真乱。   【5L】你们都没有心,两亿房子塌了,居然还在说笑?   顺便把楼上的猹叉出去。   附中和一中学生互怼多年,“闰土插猹”日常一开始,调侃到此结束,这帖子歪了几十层才回归正轨。   【63L】笑着笑着我哭了,两亿CP才刚成立,就要走向末路了?虽然磕糖是大家开玩笑的,但我还是觉得房子塌了。   【64L】我也,好歹是本校第一对正名的小情侣,就算不能善始善终,结束时也得轰轰烈烈吧?Exm,居然是出国这种狗血戏码!   【65L】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炫迈都拆不散的爱情,居然被前程拆散了?我有点意难平。   【66L】所以说单身不好吗?谈恋爱不如弹棉花。   底下不是没有二十班知情人士留言,不过大多数人不信异地恋的说辞,或者信了,但不看好异地恋,楼盖得飞快。   许昭意粗略地浏览了遍,莫名其妙有点在意,头一回想替自己正正名。在楼层盖到285楼时,她没忍住改名留了言。   【没分手,异地恋。】   隔了几层底下才反应过来,将信将疑地追出几十条评论。有震惊的、有怀疑的、有探究的,甚至有吵吵嚷嚷要求自证的。   “我靠,活的?是本人吗?”   “假的吧,学霸都两耳不闻学外事,上什么论坛?”   “上个自证,冒充别人就举报封号一条龙服务。”   许昭意倒不会真琢磨自证。   她本来就是心血来潮,任性完了就打算退出去了。结果刷新了下页面,一个ID名称“梁靖川”的号回复了她那层。   【I am waiting.】   许昭意坐直了身体,茫茫然地眨了下眼,低头给梁靖川发消息,也没去管帖子里什么反应。   [这是你回复的吗?]   [……不对,你居然知道学校论坛?]   她这会儿在游船上。   升学宴和十八岁成人礼都是回临城办的。   这种仪式性的东西了无生趣,算半个社交活动,千篇一律的道贺和寒暄,听得人头疼。再加上许父许母的工作性质关系,来的朋友几乎可以组个小型学术交流会。   实在提不起兴趣,许昭意才偷偷溜出来躲闲。   几秒钟后,屏幕弹出言简意赅的一条。   [梁靖川:……]   隔着屏幕,许昭意都能感受到梁靖川的无语和冷淡。   还真不是她大惊小怪。   自从运动会拿他手机玩,亲眼目睹了他几乎一无所有的软件和单调枯燥的壁纸后,许昭意对他就莫名有种“山顶洞人闭关锁国没通网”的错觉。   许昭意正想辩解下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他直接把电话拨过来了。   “你在哪儿呢?”   许昭意还以为他为刚才不爽,难以置信地试探性道,“你该不会打算过来吧?”   “我到临城了。”   “你居然真的过来了?”许昭意懵了懵,越想越离谱,“我就吐槽了句,你还打算过来威胁我?”   梁靖川沉默了好几秒,声线微冷带沉,淡淡的,带着点松懒倦意和颗粒感,“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许昭意轻轻地“啊”了声,撂下手里的小点心,挑开船上的隔帘,喊撑船的艄公,“师傅,麻烦您靠下岸。”   “你白长一岁?”梁靖川轻嘲。   “笑什么笑,昭昭永远十七,”许昭意没好气地反驳了句,振振有词,“你等会儿,靠岸了我给你发定位。”   临城近几日在梅雨季,缥缈的薄雾笼罩在小城上方,新绿平铺,碎红乱点,小桥和客船倒映在湖光春色里。岸边在逢集,叫卖声给微冷的雨天带来点生气。   许昭意在岸边等了会儿,打老远就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才三天不见,这么想我?”她翘了翘唇角,掩不住心底的那点小雀跃,搂住了他。   “生日不想跟我过?”梁靖川揽住她的腰身,低头靠近她。   他这人平时自带冷感,谈不上生人勿近,但他不说话时,恍若周身添了一层轻寒薄寡的初雪,距离感太强烈。不过跟她处在一块时,慵倦又散漫。   “想。”许昭意轻笑了声,避开他俯身而下的碰触,“别闹,旁边这么多人呢。”   雾气缥缈,附近寺庙的晚钟随风而来,空灵而幽远。   许昭意本身就是偷溜出来的,不想在酒宴上多待,正好寻了个借口。跟梁靖川就近找了个地吃饭,步行闲逛了一下午,最后坐游船览景。   她上来时,瞟了眼船尾,“不知道是谁,把东西落在这儿了。”   是个礼品盒。   印着经典logo,容量不小,看着似乎是贵重物品。   “归你的。”梁靖川在她身后上来,整个人懒洋洋的。   “我怎么不记得我落东西了?”许昭意笑了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送我的?”   她回眸看向他,对上一双沉静湛黑的眼瞳。   “生日礼物。”梁靖川眸色深了深,言简意赅。   他似乎没打算搞成什么惊喜,送得挺直白,也不兜圈子。   但许昭意掀开的瞬间,还是稍稍怔住。   不止一件礼物。   纸箱里面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小礼盒,归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双水晶鞋、一条私人订制手链、一份她学校所在地马萨诸塞州的别墅转赠书……最离谱的是,他居然还给她买了条航线。   好大的手笔。   许昭意抱着盒子抬眸,沉默了看了他大半分钟。   “怎么了?”梁靖川身形微顿,掀了掀眼皮,“不喜欢?”   “梁靖川,”许昭意脑子里滚过不少乱七八糟的念头,朝他倾身靠近了点,眨了下眼,“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了?”   梁靖川倏地笑了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那你突然送我这么多东西,总不能是钱多到没地方烧了吧?”许昭意依旧面无表情。   “不突然。”梁靖川劲瘦修长的腕骨搭在她身侧,屈起手指轻轻扣了扣,“我想把你过去十八年的礼物补给你。”   不多不少,18件生日礼物。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下,然后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有点被撩到了。   尽管特俗气,就是哄小女生的那套小把戏,她还是有点惊喜,被这些甜言蜜语和糖衣炮弹击昏,忍不住在心底泛起一阵小雀跃。   “不行不行,我还是觉着太离谱了,”许昭意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种心动感驱散,“无功不受禄,难不成我要星星要月亮,您也给?”   “摘星星做不到,不过买颗星星的命名权或者制造人工流星雨,你男朋友可以。”梁靖川挑了下眉,还真就平静了然地搭了句白。   这是什么三流总裁文的狗血玛丽苏台词。   “别别别大佬,我就是随口一提,就算您敢送我也不敢收啊。而且你这样,”许昭意情绪略微复杂,“这样会让我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梁靖川轻嘲,身子懒懒散散地朝后仰了仰,“那你这情人做得很不称职,一言不合就对金主动手。”   “少来,您这金主名副其实的畜牲。”许昭意反唇相讥。   跟一个人叫板久了,唱反调也会养成一种惯性。   许昭意反驳完他,忽然想起什么,眸色闪烁了下,“要不趁着我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您直接开条件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条件?”梁靖川微眯了下眼,屈起指骨敲了下许昭意的额头,无声失笑,“我送我女朋友礼物很奇怪吗?”   “我只听过,一切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许昭意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绷着气势,沉痛地叹了口气,“我怕到时候代价太高,我消受不起。”   虽然她被哄得特别开心,但是万一这代价比较下三路,比如说今晚就得支付呢?   那她是真消受不起。   梁靖川倒没注意她心底的千回百转,声线偏冷,不太走心的时候散慢又轻佻,却让人觉出温柔来,“收着吧。”   他习惯性地牵过她的手,十指交缠,指骨冰凉。许昭意觉得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漏停了半拍。   “怎么处理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水岸边的大红灯笼悬挂,将浓稠的夜色烫出一个洞。   船面将碧水拨开涟漪,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婉转的戏腔,“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本来许昭意以为,梁靖川这么大费周章讨她开心,今晚就不会放自己回去了。其实处了这么久,顺理成章也自然而然。   但他没碰她。   许昭意其实有点想不通。   梁靖川平日里的秉性她门清,他这人有点重欲,平时对她有多好耐性,情浓时就有多喜欢她顺服。兴致上来了,他手段刁钻又难捱,始终随心所欲。   然而夜色稍浓他就将她送回去了,直到她出国,他都点到为止。   繁杂琐碎的事一搅和,许昭意也没注意到,白天帖子里那句简单的英文,其实可以有两种含义——   我等你。   或者说,爱慕未停。   所有善怀的稚嫩、青涩的心事还有风光无限的时刻,一起消匿在这个灿烈的夏天。   -   国外生活许昭意适应得很快。   毕竟这么多年来,许昭意近乎独立生活。她父母给了她不少生活费,但并不怎么管她,她也从未依赖过谁,自己就能把一切处理好。   异地恋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因为大学其实很忙。   除却上课和实验,许昭意大多数时间耗在图书馆和各类活动上,从大一研讨课到橄榄球比赛,再到春期的百慕大岛度假和秋日的划船比赛,她基本分不出多余精力去胡思乱想。   时间在忙碌时,过得飞快。   年底沈嘉彦来美国参加射箭比赛,出了洛根国际机场,听到亲切但并不期待的一声。   “来了,儿子。”   许昭意靠在围栏外,朝他招了招手。蓝格裙摆被风撩起一个很小的弧度,黑发明眸、细腰长腿,一如既往的招眼。   “许昭意,你能不能注意点?”沈嘉彦嘶了一声。   他将行李递给团队,跟教练解释了两句,摆摆手分开,朝许昭意一路跑过来。   “怕什么?都是外国友人,压根听不懂。”许昭意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再说我还不稀罕喜当妈呢。”   “我谢谢您抬举,”沈嘉彦气笑了,“你这半年没学点别的好,损人的本事见长。”   “说什么呢?”许昭意不太乐意,“我饭都没吃,下课后直接赶过来接机了,还不够意思?”   这话还真没什么水分。   她平时的确经常以坑人为己任,不过这次怀里还抱着上节课的书,显然是匆忙赶过来。   “那吃什么啊,老大?”沈嘉彦放弃跟她叫板,转移了话题。   许昭意低着头,边发消息边随口应了句,“LEspalier吧,不过我没预订,你想办法搞定。”   “行,爷这就包场。”   去的是家图书馆式的餐厅。虽然比不上米其林三星,但里面的小龙虾和牛排不错,环境特别优雅。上次感觉到这种氛围的,还是芝加哥的Old Town Social,作古的家具和陈旧的镜子,总让人有种年代久远时空倒置的错觉。   点餐时,沈嘉彦翻了翻菜单,漫不经心地晃了眼摞在餐桌边的书,视线被绊住。   《经济学原理(宏观)》和《管理决策》。   “你专业不是生科吗?”沈嘉彦深邃漂亮的桃花眼内勾外翘,略微诧异,“你双修学位?”   “是啊。”许昭意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他主修工商管理,估计还辅修了金融、企业管理,反正周末我也不能经常跟他约会,就接触下他的专业。”   最初梁靖川来她这儿挺频繁,订不到航班就走私人飞机,但耗在路上的时间太久,许昭意不太想他折腾,最后约法三章才消停。   “你谈恋爱上头了吧,”沈嘉彦“我操”了下,“异地恋居然打算靠学习聊解相思?”   “这你想多了,”许昭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就是不爽他高考成绩比我好,一直在不同领域,我岂不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沈嘉彦微微眯了下眼,费解又怒其不争,“你到底多喜欢他,居然这么在意?”   “我就是喜欢他啊。”许昭意轻笑了声,承认得痛快又直白,“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他在主动,他肯支持我的想法,肯容忍我的任性,会喜欢我的好与坏……好像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就因为这样,我不想太心安理得。”   她蛮认真地说道,“随便让别人等上四年,没那么理所当然。”   还没有结婚,就算为异地恋提出分手,也无可厚非。因为只是为了一个人的想法、梦想或者前程,没资格要求对方必须等,拿爱情困住另一个人其实有点无耻。   等是两人间的情分,不是单独一个人的本分。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绝对不是靠一个人的迁就、退让和成全去维系的,单方面的努力总有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人说双向的关系才有意义,就是这个理儿。   双向奔赴,才配叫情投意合。   “行了,知道你多喜欢他了,”沈嘉彦听不下去,不爽地拨了下许昭意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这栽得够彻底的啊。”   “你这就是见不得我好,”许昭意拍开他的手,懒得搭理她,“我这两天回国,今晚的机票,等你拿了冠军再给你庆祝。”   沈嘉彦微微蹙眉,难以置信地睨了眼她,“我才刚来,你今晚就要走?”   “我要给我男朋友一个惊喜,陪他过圣诞节。”许昭意单手撑着下巴,心情大好,看人都顺眼了许多,“你比赛顺利。”   她那会儿发消息,就是跟梁靖川讲自己最近很忙,让他不要来。   沈嘉彦彻底服了,懒洋洋地朝后靠去,摆了摆手,“行,我不跟谈恋爱的人计较。”   回燕京的直飞航班13个小时。   国内还在周五,平安夜并不放假,课程还在继续。许昭意晚上八点登机,到达京大时,差不多折腾到十点,第一大节下课。   她路上也没给梁靖川发消息,等到下课铃响才给他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挺奇怪,大白天居然关机。   大学课程走班,没有固定教室,还真不好找人。隔了十多分钟,许昭意正纠结要不要继续等会儿,梁靖川把电话拨回来了。   “你在哪儿呢哥?”许昭意也懒得兜圈子了,“我已经到你学院门口了,我看这边快上课了,你要是有课,我就先回家了。”   和她那点小雀跃完全不同,梁靖川没搭腔,通话间陷入了沉寂。   死一样的沉寂。   “怎么了?”许昭意察觉出氛围不太对,面色微敛,不确然地问他,“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恍若隔了经典力学到量子力学的发展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她心里滚过一圈,原本的期待感都散了点,她甚至考虑过是否会上演眼前一绿的场面,通话对面传来他的声音。   “是啊,祖宗,您来得真不是时候。”   通话那边声音嘈杂,人来人往的背景里,梁靖川低哑沉缓的嗓音略显疲惫,勾着点无可奈何。   “我在美国,刚下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上道进度条2/3   ■关于《对你见色起意》歪脖说过,这里再说下   =W=   【大学篇】 正文里应该比较简短,番外里会附赠几个事件,毕竟四年按时间顺序写,你们可能就看烦了,所以按事件来写,比时间顺序靠谱点。   【都市篇】   我会找一个最刺激的切入点,你们想看的情节都会有。   【高中篇】   毕竟这是校园文,并且高中篇才是主线,正文完结会在它合适的位置。大学结束前,阿斯顿马丁上道完。   这两日就能完结正文,等到番外,有啥想看的跟我说。看到有人说遗憾没看到男女主跳舞,番外里应该会安排校庆日,回母校秀恩爱,跳《trouble maker》。   P.S.   1.I am waiting.   我在等。②谐音【爱慕未停】。   2.“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茨威格《断头王后》   3.“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锁麟囊》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717104 30瓶;今天也要开心鸭 13瓶;浅予 12瓶;洛沥漓漓、Floating dream、温水 10瓶;小猪佩淇 7瓶;又又、萌钦、离晓 5瓶;汪晓漓也是Kelly呀、33274951 4瓶;爱吃葡萄的兔子 3瓶;34194417 2瓶;墨绾、Micki、杨杨 1瓶; 第75章 梨花相思   微妙而诡异的氛围, 跨过太平洋, 在东八区和西五区之间游荡。   “我昨天,”许昭意微叹了口气,平复了心情, 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昨天不是给你发消息, 说我很忙,让你不要来吗?”   她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气。   “我怎么知道你忙着过来?”梁靖川嗓音懒洋洋的, 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   许昭意沉默了会儿, 总觉得这事蠢到丢人, 想抱怨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无奈到没脾气, “那现在怎么办啊?”   她抬手捂住眼睛,“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我还没出机场,这就订机票回国。”梁靖川嗓音很淡,低冷的声线听不出多少起伏, 似乎不太在意来回的奔波。   “行。”许昭意情绪复杂地点点头,掐断了电话。   冬日冶艳但光线稀薄, 穿透肃杀烈性的寒风洒在人身上, 觉不出多少温暖来。学院电子屏上的讯息无声滚动着“生态经济学与生态文明国际会议”报告会的宣传,一楼大厅空荡荡的, 沉静到能听到脚步声。   许昭意蹲在地上,环住双膝,绝望了好一阵子, 才缓过劲来。   她担在膝盖上,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地盯了会儿屏幕,将原本的备注改掉,从“便宜男朋友”换成了“二货哥哥”。   她忽然有点想笑。   今天是有点惨,但莫名其妙的,她觉得心里软了下来。许昭意肩膀抖了抖,低低地笑出了声。   胡思乱想间,手机在掌心振动,亮起的屏幕上弹出条新消息。   【你今晚回哪儿?】   许昭意以为他随便关心一句,也没多想,简单地回了三个字。   【我家吧。】   许昭意撑着膝盖从地上起身,在原地轻轻地活动了下,缓了缓蹲到微麻的脚。   她也不着急走,朝着电子屏和公告栏走过去,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从“全国金融与证券投资模拟实训大赛”到“虚拟货币交易竞赛”,频繁地扫到他的名字。   像一种小乐趣。   她透过几行文字,隐约能看到他这半年的细枝末节,即便她不在他身边。   在她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在她参与的时光和错过的岁月里,她的少年满怀雪色月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浩荡百川流。   纵历山河万千,独他天下奇绝。   一如既往,光芒万丈。   -   这算是个非常惨淡的平安夜。   许昭意没兴致过节,顺道回了趟一中,蹭了老徐一节课,因为高三忙碌也没敢深扰。下午去舅妈家,逛了逛街,买了袋苹果回去。   平安夜的氛围浓郁,路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多,店铺都装点着雪花、铃铛、糖果棒,小礼物更是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圣诞树。恍若整个寒意彻骨的冬日,都被拖进暖色中洗礼,到处充斥着正在酝酿的惊喜和淡淡的苹果香。   可惜他不在,所有的热闹和浪漫情调都与她无关。   当晚,许昭意睡得格外早。   没什么事做,许昭意歪在床头看了会儿书,抬手关掉了灯,迷迷糊糊地要睡着。   只是意识刚昏沉下去,露台位置传来一声闷响,像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是人的脚步声,从露台边缘位置哒哒地往里走,沉闷而平稳。   许昭意在黑暗中睁开眼。   有贼?   她微屏住呼吸,还算冷静。不需要多想,她直接探床头的水果刀。   室外新月朦胧,苍白而皎洁的月色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割破了室内的黑暗。那人挑开厚重的窗帘,身形在光线透入时短暂地照亮了瞬,然后重新隐没在黑暗里。   许昭意平躺着,余光扫到对方愈来愈近的身影,卧室内光线太差,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点轮廓。   他朝床边走来,整个过程像出入家门一样嚣张又放肆。   够明目张的啊,许昭意暗忖。   在他俯身时,许昭意搭肩锁住他的肩胛骨,陡然发力,拉着他下坠。她翻身压上去的同时,冰冷的水果刀上贴,抵在了他的动脉处。   “别动。”许昭意威胁完,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她制服对方的过程毫不费力,除了动手出其不意起了效果,最重要的是,对方压根没反抗。   “你挺野啊。”梁靖川挑了下眉,“平安夜,就给我这样的见面礼?”   少年立体而沉郁的五官藏在浓稠的夜色里,嗓音低缓,意态慵懒又随意,难以言说的邪气。他平静地仰躺着,任由她压在自己腰上,身上的风衣很冷,携带着室外的清寒,她腿侧扫到时泛起细微战栗。   许昭意稍怔。   还没来得及挪开刀刃,梁靖川出手如电,锁住她握刀的手。他钳制住她的腕骨,拇指压着她的手背骤然发力,往身侧一折。卸掉了她力道的同时,他翻身将她压下。   许昭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被他压入薄被里。她微喘着气,心跳有些加速。   好嘛,采花贼。   位置逆转,匕首陡然落地。   梁靖川按开了灯,视线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身上,“睡这么早?”   来回折腾,他在飞机上度过了一天一夜,低而冷的嗓音微哑,勾着点风尘仆仆的倦意。   许昭意缓了几秒,这才想起来骂他。她忍不住“我操”了下,罕见地吐了脏字,“梁靖川你变态吧,想吓死我吗?”   不至于惊魂未定,但挺惊悚。   晚上单独一个人睡,已经是挑战她怕黑怕鬼的极限了。大半夜搞这么一出,他是想吓死谁?   梁靖川无声一哂,沉冷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过她,借着几分月色,将她的怯意和羞赧尽收眼底。   他磁性的嗓音说不出来的性感,“想我吗,昭昭?”   许昭意不肯遂他的意,不答反问,“你下飞机后,没洗澡吧?”   梁靖川不太友善地眯了眯眼,“你嫌我脏?”   许昭意想说不是。   她只是觉得他身上的烟味重,尼古丁的味道混在冬日冷杉的木质香气里,凛冽感和侵略性更重。   有点不习惯,但意外的好闻。   梁靖川眼底眸色沉降,捏住她的下巴俯身而下,“我脏死你。”   许昭意啊地尖叫了声。   溜进来的月色捻成一条线,切割了黑漆漆的地面,落地灯的光线劈落在他身侧。梁靖川箍住她的腰身,埋在她身前柔软处作乱,冰凉的手指感受她的紧润。深邃的眉眼和沉冷的五官,始终埋在阴影里。   借着落地灯的光线,许昭意隐约能看清他的轮廓,感受得到他流连着向下,覆盖在自己身上浮沉。   “好凉啊。”她低低地抱怨了句,忍不住想躲。   “别动。”梁靖川低头轻吮她的耳垂,钳制住她的腕骨翻折按在头顶,又问她一遍,“有没有想我?”   “没空,不想。”许昭意偏颈时急喘了下,艰难地挣脱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对翻墙有什么特殊兴趣吗哥?”   她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想关掉那盏灯,却被他按了回去。   梁靖川眸色沉了沉,狠狠掐住她腿侧,看她的眼神有深意,“我只对你有特殊兴趣。”   许昭意还想再说些什么,声音被他封在唇齿间。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眸色湛黑而疏冷,没多少情绪,覆盖住她身前捻磨捏控,喉结上下滚动,分明寡于在此刻动情。   他自持冷静,却迫她深陷。   “你别这样,梁靖川。”许昭意闭着眼睛微啜,眸底全是被他折腾出来的雾气,软在他手上。   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粗砺的指腹覆盖在她唇上,自左而右碾压而过,“那你想换种方式?”   许昭意眸底泛着折腾后的雾气,视线迷滢,怔怔地看着他利落的五官轮廓。往下是他微滚的喉结,往上是他湛黑沉冷的眼,平静到漫无边际,但暗流涌动。   他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殷红的唇,视线直白到冒犯。   换种方式的含义,昭然若揭。   “不要。”许昭意接受不来,面容有些失色,一个劲儿地摇头,声音都在颤,“我不想,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梁靖川倏地笑了声,也不知道什么意味,就压着她的唇吻下来,也没再强迫她。   许昭意略松了口气。   她其实有点怕他是认真的。梁靖川这人平时对她千依百顺,但在情-事上,从来生不出多少耐性和体谅。就算不能迎合,也最好顺服点,任他施为,不然手段只会更加刁钻,她愈发生死不能。   而且她现在安全期,其实不必用这样的方式。   说起来,在她十八岁生日后,已经过去半年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明明每次翻着花样,将她往死里折腾,但他始终点到为止。   胡思乱想间,许昭意只觉腿侧被他冰凉的手指刮了下,闭着眼睛,微啜着气偏开脖颈。   处境压根没好到那儿去,周身冷肃化为一簇簇烈火,牵引着清醒意识沉浮,烧到绞缠。许昭意原本打算问出口的“你为什么不碰我”,变成了辗转讨饶和难以启齿的绵软腔调,最后抵住上颚,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许昭意彻底不想搞清楚了。   她怕自己被他搞死在床上。   -   北方的冬日有点冷。   灰蒙蒙的天气将明未明,黎明来得迟,伴随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簌簌下落,压在了屋顶树梢和宽阔的马路上。圣诞节的清晨,降下了燕京今冬的第一场雪。   许昭意被他折腾得没睡好,但受生物钟的影响,过了五点半准时醒过来,然后郁闷地抱着薄被在床上滚了滚。   枕边的温度很凉,身侧空无一人。   许昭意抬手搭在额头上,恍惚了好一阵。如果不是她现在不着寸缕,所有衣物都散落在地,身前腿侧全是他进犯后的痕迹,她几乎要认为昨晚是在做梦。   她磨蹭了会儿,揉乱了长发,懒洋洋地起身,视线在床头绊住。   一个正正方方的黑色天鹅绒盒。   许昭意怔了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圣诞节,是该准备礼物。   恋爱以来,梁靖川无师自通,大小节日和纪念日一个不落,算不过来到底送了她多少东西。有些是新奇的小玩意,有些是创意普通但价格不普通的物件,他总知道如何哄她开心。   外面有脚步声渐进,梁靖川推门而入时,许昭意刚拆开礼物盒,抬眸微诧地看向他,哑然失笑。   “你怎么又送我戒指?”   挑开黑色天鹅绒盒子的瞬间,一阵晃眼。这是枚铂金钻石戒指,双层花彩的梨形切割钻石,戒托和戒环镂是刻暗纹的设计,古典又优雅。   相较于其他首饰,更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比她十七岁那枚,贵重得多。   “好看。”梁靖川修长的手指勾着领口扯了扯,漫不经心道,整个人懒洋洋的,恣意又随性。   许昭意还戴着之前的对戒,将这枚新的套在另一只手上。   她伸开修长纤细的指骨,眯着眼观赏了会儿,一圈圈转动着,摩-挲戒指的纹络,喜欢的不行。   许昭意心满意足地摘下来,怕他乱花钱,还是忍不住劝他,“戒指代表唯一的心动,其实送一次就好,你其实不用送这么多次。”   还没订婚,他已经送了她三枚戒指了:十七岁定情、十八岁生日、还有现在。   “那就说明我今生每一次心动,都是你。”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以为意。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明明是他随口敷衍的一句,她却有点被撩到了,不争气地面红耳热,心跳不断加速。   她不好意思地连脸埋下去,在薄被里闷闷地应了声。   许昭意压不住自己的唇角和心底的小雀跃,本着“独乐乐不如众吃狗粮”的原则,打算发朋友圈炫耀,低垂着眉眼精心拍照。   她清澈的眼瞳水光潋滟,微红的眼尾工笔画就一般上挑,红唇明烈而清艳。初醒倦怠感未散,她整个人懒洋洋的,柔若无骨。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无声地勾了勾唇。他喜欢她怡然自得的模样,又乖又安静,软得不行。   看着就特别好欺负。   许昭意没觉出他的心思,只是今天心情好,扯了扯他的手腕,催他合影,“凑过来点。”   梁靖川低眸晃了眼,微微蹙眉。他抬手去遮摄像头,眸底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你先把这特效关了。”   “为什么啊?”许昭意微诧地抬眸。   “太傻了。”梁靖川言简意赅,偏低的嗓音疏冷而寡淡。   “哪里傻了,明明很可爱好不好?”许昭意忍不住反驳,“我很喜欢这个贴纸。”   梁靖川挑了下眉,“你不用特意证明自己傻。”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你失去了你的小可爱,以后只能求李大找新女友了。”   “别闹。”梁靖川失笑,懒懒道。   “李大钊不给找的话,跟王之换个女朋友也行。”许昭意来劲了,转身就要走。   梁靖川无声地弯了下唇角,踏前一步,抬手打掉了她的手机。他一手拢着她的腰身往怀里带,紧紧箍住;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下落的手机。   来不及反应,他的气息压了下来,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画面在此刻无声定格。   -   同所有情侣差不多,逛街、看电影、滑雪、游乐场,他牵着她的手走过新雪覆盖的街道,几乎把能想到的项目都体验一遍。   出了滑雪场,梁靖川似乎要取东西,就近去了附近的别墅。   许昭意知道他搬出来许久了。   梁靖川父母离异多年,小时候一直被放在梁老爷子身边教养,几乎没回家住过,对自己父母还算恭敬,但跟任何一方都算不上亲近,除了客气再无其他。   他父母本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主儿,始于毫无感情只有利益的联姻,终于试探和算计。   后来梁父新娶,继母是个手腕阴损,很多事情上不了台面,他连家门都懒得进。   许昭意在书房等了会儿,随手抽出几本书。   书房内僻静,桌上放置着名贵的砚台,藤萝编制的托盘上陈列着娇黄玲珑佛手,紫檀架上沉香清燃,袅袅清香在空气中弥散,混着点淡淡的果品气息。   时间在宁静中,被无声拖长。   许昭意靠在书架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被其中一本,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是一本情诗集,里面折了页。   许昭意多少有些好奇。   毕竟按梁靖川的秉性,他不太像会静心看这些东西的人,被相对论或者资本论之类的书“包场”还算正常。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书页上的诗歌,浏览了两行,视线被绊住——   “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而光阴皎洁。   ……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胆的春天。”   许昭意像是被定格了似的,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她视线上挪了几分,落在了这首诗的书名上。   余秀华的《我爱你》。   许昭意突然想起那份“时间快递”,想起他放进去的那两本稀奇古怪的书:《4000种观赏植物原色图鉴》和《种庄稼的科学与技术》。   她当时不得要领,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他不用心,不曾想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诉说“我爱你”。   原来在细枝末节里,藏着这么多隐晦爱意。   恍神间,许昭意没留意到周围的脚步声,直到梁靖川低沉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在看什么?”   “没事,”许昭意回眸,目光躲闪了下,以一声轻咳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我就随便看看。”   她拿着书藏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扣合,推回了书架里。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觉出她的反应异样,但她不肯说,他也没细究。   四下沉静无声,隐约能看到细微的浮沉和灯光撒下来的光晕。少年五官清朗,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冷白的光线给他镀了层釉质的晕影,缓和的平日的凛冽感。   许昭意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梁靖川冰凉的手指掠过她的脸侧,捏住她的下颌,轻轻一哂,意态疏懒又轻慢,“我会以为你在索吻。”   许昭意这次没躲,反而踏前一步,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梁靖川身形微微顿住。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没有一触即离,在唇齿间深入辗转,毫无空隙地彼此接触。   书房内沉静无声,在果品的清香里,幽淡微凉的沉香铺陈开来。她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纽扣,掠过他优越的喉结和劲瘦紧绷的腰腹。分明是最清心静气的地点,在此刻最不能平息兴致。   像是渐落的火信子,星点的苗头迅速烧起来。   一吻即燃,愈演愈烈。   许昭意拉着他搭在自己腰身上的手向上,完全的迎合姿态,顺着他的心思愉悦他,任由他进犯鱼肉,毫无保留。   她很少主动诱他。   但只要她肯,他就回绝不了她。潜藏已久的兴致和念头铺天盖地汹涌而至,蚕食了往日的克制和隐忍,再难将息。   梁靖川凭借着仅剩的清明和理智,按住她作乱的手。他无声地垂了垂眼,眸色暗下来,视线在她身上一滚而过,带着点余韵不足的意味和不自知的危险。   “带你去吃饭?”他懒声道,嗓音哑得吓人。   这是不打算继续的意思。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还是要放过她。   许昭意不肯,依旧柔若无骨地靠在他怀里,微微扬起脸颊。她纤细的手指去勾住他的领口,妖精似的缠着他,媚眼如丝,呵气如兰。   “睡吗,川哥?”   作者有话要说:  P.S.   1.谐音梗。李大钊(找),王之涣(换)。   2.上道后提阿斯顿马丁的地点,不需要重复了吧。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丶小兔 50瓶;玊羽. 25瓶;浅予 18瓶;又又、啊吧啊啦啦、Poris 10瓶;Lee、顾北清歌o(^o^)o 8瓶;啊是小陈啊。、爱吃葡萄的兔子、叶叶 5瓶;33274951 3瓶;小小符呀、21414912 2瓶;柒月、今天也要爱bk、21246194、萌钦 1瓶; 第76章 裙下之臣   许昭意很少这样唤他。   相较于其他情侣, 两人间的称呼并不亲昵。混熟前她习惯喊梁同学,混熟后改口喊哥, 在大多数情形下连名带姓。至于用这样的意态和口吻, 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十七岁生日时,她先他一步表白,利落又干脆地问他谈恋爱吗;第二次就是现在。   梁靖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忽然抬手捞住她的腰身, 在她猝不及防间, 手上一带,将她抱上了身侧的书桌。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梁靖川单手撑在她身侧,低了低视线微抬起她的下巴, 拇指按着她殷红的唇,自左而右碾压而过,带着意犹未尽的余韵和不自知的迷恋。   他那双漆黑的瞳仁自始至终凝视着她, 视线都不曾错开, 沉冷、平静, 却也明亮。   莫名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许昭意还以为他想在这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浑身绷得笔直, 撑在身后的手虚拢着攥紧,指甲划破了身侧的纸张。   她分明有点紧张。   但她还是没退却, 扯住他的衬衫,低垂着头,很小声地说了句“我在安全期”, 便再也不敢看他。   其实安全期未必安全,但是第一次,她想直接点,想毫无保留,大不了其他的措施后补。   书房内静悄悄的,沉闷的书页气息被微凉的沉香覆盖。只要一抬眼,竟能看到从天窗洒落的光束,穿过空气时照亮了细微的颗粒。   浮尘万千,像寂静的时光在流窜。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他根本没有继续迫近她,只是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挡住书架的那一层,拎走了一串钥匙。   他抬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走了,吃饭去。”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一言不发也纹丝不动,直到他消失在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走了?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许昭意难以置信地抬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而后咝地一声,倒吸了口冷气,吃痛地揉了揉。   简直是日了狗了。   许昭意整个人都蔫蔫的,郁闷又委屈。她深呼吸了下,从书桌上跳下来,低声轻哼道,“算了,昭昭还不想伺候呢。”   -   困惑一直持续到出了别墅。   冬日空气稀薄,凛冽的寒意带着烈性,丝丝入骨。将沉未沉的暮色四合,落霞在天际层层沉降,归于苍冷的降紫色,周遭的别墅和幢幢树影都隐没在背景里。   许昭意钻进副驾驶座,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她难得如此主动,引诱得又如此直白,竟然会被拒绝。   关键是他压根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不做人的时候,只喜欢她乖顺。兴致上来了,不管她怎么讨扰,他始终随心所欲,简直跟衣冠禽兽比肩。   所以拒绝了,真的很不正常。   但许昭意面皮薄,不好意思再问,这话题就此翻篇了。   胡思乱想间,梁靖川拉开车门。许昭意坐直了身体,将一个深色礼盒递过去,“给,圣诞礼物。”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他顺手接过来,坐进驾驶座时,直接拆掉了礼物。   礼盒里叠放着一条柔软的斜条花纹领带,上面躺着一只领带扣针,还有一枚宝蓝色的钻石袖扣。光线折过钻石切割面,流动着奇特的颜色。   熠熠生辉,古典的清冷。   不过领带太花哨,十分招眼,跟她送的扣针风格截然相反,不太搭,甚至跟那种沉郁气息格格不入。   “颜色怎么不太合衬?”梁靖川轻轻一哂。   “分开买的,当时没打算凑一块。”许昭意答得随意,偏过身时眨了下眼,“领带主要配我。”   她将棉服的拉链往下拽了几分,显出里面的白衬衫和短格裙,又将拉链扯回裹严,曼妙的风光在他眸底短暂地停留几秒,纤腰不盈一握,细腿不堪攀折。   有多纯情,就有多欲气。   许昭意对漂亮小裙子有种执念,只要喜欢,就换着花样穿,不分春夏秋冬的那种。   梁靖川眸色加深,漆黑的瞳仁里像是擦过了火星,撩起了暗瘾。   许昭意没察觉出他眸底的危险来,只不经意地扫到一沓文件。   英文材料和中文材料掺杂在一块,她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瞥见顶端的词汇“……ExgeStudentProgram”,不由得被绊住了视线。   赴美的交换生项目。   “你想来找我啊?”许昭意翻了两页,压不住心底的小雀跃和翘起的唇角,像一只得意的小孔雀。   “有考虑。”梁靖川借着挑眉的痕迹睨了她一眼,懒声道。   许昭意思忖了几秒,虽然很开心,还是认真地看着他道,“还是算了吧,太折腾了。”   她拉过梁靖川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放心,你女朋友很乖的,不会因为见面少就抛弃你的。”   梁靖川无声勾唇,半垂着视线朝她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的确太折腾了。京大和哈佛并无交换生项目,至于其他美国大学,再近也近不到哪儿去。   也就距离比隔着12个时区短,其实时间上依旧挤不出来。   “而年后我们学院有个学术交流活动,”许昭意歪了歪脑袋,弯翘的睫毛扑簌了下,“你又能见到我了,估计会在西欧和国内各待十天左右。”   “什么时候?”梁靖川动作微顿,湛黑的眼睛攫住她。   车子刚滑出去,他就踩了刹车。   许昭意因惯性耸了下,差点撞到额头,偏头看向他时,惊魂未定又莫名其妙,“四月份啊。”   梁靖川微眯了下眼,懒洋洋朝后仰了仰身子。   往日的懒散和轻慢尽数收敛,在狭窄的空间内,压迫感无声地铺陈开来,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沉缓着嗓音愉悦地轻笑,漫不经心,但又意味深长。   “挺好。”   许昭意大脑缓慢转动,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在说能见面挺好。她意识到危险,却摸不清他的心思。   直到咔哒一声,车门落锁。   “你干嘛啊?”许昭意稍怔,不解地抬眸看他。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只有言简意赅地两个字,“干你。”   他的眼睛漆黑沉冷,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拆掉袖扣,意态轻慢到轻佻。不似往日玩笑,这是打算动真格了。   许昭意稍稍怔住,完全想不通也反应不过来,他变卦这么快。   明明先前在书房,他还坐怀不乱,理都不理她。   而后许昭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眼皮猛地跳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等等,你不会是想在这儿吧?   “你不愿意?”梁靖川的态度昭然若揭。   他偏低的声线很稳,稳到许昭意觉得自己要玩脱了。   许昭意这才意识到危险,几乎想跳车直接逃。   “梁靖川你做梦。”她脸色微变,紧张到头皮发麻,磕巴了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声音都在颤,“恕不奉陪。”   可惜念头刚起就被他扼制了,梁靖川锁住她的手肘,反手狠狠一摔,将她撂进后座。紧接着他欺身而上,完全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猝不及防间,他钳制住她的双手,牢牢反绑在身后。   许昭意被他弄得有点懵,“梁靖川你变态啊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做个人吧你。”   他用的是她送的那条领带。   他秉性向来恶劣,但打死她也想不出来,他兴致来了六亲不认,半分怜香惜玉都没有,一副搞死她的架势。跟平时的耐心和温柔完全相左,他竟然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   “物尽其用而已。”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迫她在后座跪好。   许昭意在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不遗余力地骂他,有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梁靖川你畜牲。”   梁靖川轻轻一哂。他慢条斯理地推高她的格裙,意态坏到极致,“省着点力气,待会再喊。”   “你能不能闭嘴?”许昭意撇开了脸。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耳垂微烫,耳尖都发麻。   此刻的拒绝和挣扎都是徒劳,他铁了心要在这,态度冷硬到极致。   许昭意其实也不是接受不来,就是觉得这种地点有点羞耻,太刺激也太惊心动魄。但是拗不过他强势,半推半就间算是应允了,任由他施为。   梁靖川视线下撤,眸色疏冷沉郁,刻意压低的嗓音危险至极。   “多担待。”   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多担待。   许昭意含糊地应了句,心说他绑都绑了,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客气,然后就听到他下一句。   梁靖川淡淡地,嗓音里听不出多少感情,“求饶我不停。”   许昭意的大脑轰地一声*。   夜色浓稠如墨,别墅静静隐没其中,融成了副自然的背景图。梁靖川用冰冷的手指点燃她,掀起她一阵润和战栗,身体温澜潮生,灵魂却火烧火燎。   附近一座别墅围出个小花园,白色的栅栏,极简的外观。   一只藏獒趴在院落里。   生性凶残的藏獒在入睡时依旧敏锐,偶尔发出沉闷的嘶吼声。   车内的环境逼仄,在偏暗的光线里,梁靖川低下头来,贴在她耳侧淡声道,“忍着点昭昭。”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薄瘦脊背都绷得笔直。   深冬的月色格外苍冷,掺杂编织着路灯光线透过车窗玻璃,他捏住她身前顶端捏控,蓄势待发的冲动欺进时,月色在逼仄的空间内,拖出两道影子来。   风冷识冬至,密影疏人心。   许昭意只觉得忽然丧失意识,大脑从一片混乱变成一片空白,及时抵住上颚,也没压下声音。   “才刚开始就这样,”梁靖川低声笑了笑,磁性的嗓音难以言说的性感,缠上她耳尖,“剩下的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许昭意伏在后座上,被连绵不断的体验刺激到话都说不出来*。   别墅附近的藏獒似乎听到点声响,抖了抖身上的皮毛,锐利如刀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在血盆大口张开时,露出尖锐的牙齿,低低地嘶吼了声。   像是在示警。   夜风如刀如割,白色栅栏内,温养着不知名的花,暗香在疏影中浮荡。   多担待。   这句毫无诚意的客套,连道歉都算不上,简直是噩梦的开端。   梁靖川这人大约不知道过分的界限在哪儿,不管她怎么哭,他都拉着她在快意和痛苦里,无休无止地沉沦体验,就是不肯放过她。   寥落的星子低垂,许昭意仰躺在后座,脚踝搭在前排椅背上。凛冽的风从车窗外掠过,一半刺骨的干冷,一半烈性的寒意。   许昭意眸底蒙了层水雾。   她纤丽的眸子微微眯起,恍惚地看着梁靖川沉郁的五官,细腿屈起又倦乏放下,跟随着他晃动,难以承受却又无能为力。   车窗外正是燕京华灯初上时。   在暗色沉降的夜色里,各色光线朦胧地氤氲开,泛起了潋滟灯火,华灯月彩留清玩,良夜漫漫,光怪陆离。   不出片刻,许昭意便忍不住乱蹬,攀着他的后背败在他手上。*   -   等到折回别墅,已经是两小时后。   梁靖川将她从后座捞起,风衣裹上她的肩膀,包得严严实实后,抱着她一路走回去。   厚重的旧雪未化,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夜深风冷,万家灯火渐渐寥落,整座城市归于沉寂。许昭意先前完全没有喊停的机会,初次体验连绵未绝,快意伴随痛楚纷至沓来,撒娇讨饶早在出口前支离破碎。   别墅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虚白的水汽扑面而来,充盈在温池周围。悬顶的灯光明亮而晃眼,冷热适宜的水包抄了她,舒缓着先前的疼痛和酸楚。   “很困吗?”梁靖川细致地拨开她鬓角的发丝,嗓音哑得吓人。   许昭意确实很困。   她身上的倦乏感在舒适的环境里不断发酵,动都不想动,更懒得说话,只含糊地应了声,不想搭理他。   梁靖川单手捞起她,锁着她的肩颈迫她翻身,俯在温池边,依旧是从身后,“乖,支起腰来。”   明晃晃的灯光从头顶倾下。   许昭意蓦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少年沉冷而立体的五官埋进阴影里,眼眸更深邃,轮廓更鲜明。   根本由不得她拒绝,她那点微末力气早已散了干净,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此刻也提不起劲来。   疯了疯了,死了死了。   “梁靖川你就是骗子你,”许昭意呜呜挣扎了两下,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之前都是演的吗?你根本就…啊!”   “我以为你敢招惹我,就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梁靖川箍住她的腰身,语气温和的同时,跟着着力顶过去,“继续?”   梁靖川背对着光线,半垂着视线,喉结上下一滚。微润的额发下,是一双漆黑沉冷的眼,轮廓线条利落分明,面色虽平静,却也暗流涌动。   他这人太狠,也太坏。   他半垂着视线时,不耐的意味尤甚,攒着和阴郁的戾气而来,不太会体谅她,反而要她更狠。   “我困了哥,我真的不行了。”许昭意靠着他的肩膀,声音婉转又甜腻,带着软软的哭腔,“我们去睡觉了好不好?”   实在是太他妈难捱了,许昭意从骂他到愉悦他,往日里羞于启齿的话,在此刻几乎说了个遍。骨气早已被撞散,什么“哥哥”、“老公”她都喊了,该说的软话一句不落。   然后她发觉根本不管用。无论他怎么弄,她都得生受着。   她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气*。   鹅毛般轻盈的雪花簌簌下落,铺天盖地覆盖在未化的积雪上,雪地泛着微光,映得院落渐亮,是一种奇特的青灰色。   外面又下雪了。   早已不知道是第几轮,只记得从温池到墙面再到落地窗,书桌到镜子再到地毯,到处留着情浓意蜜时的痕迹。   他让她生,又要她死。   许昭意看着他低冷深邃的眸,利落流畅的下颌线条和微凸优越的喉结,看着他为自己情动,也看着他将自己点燃。   他眼底沉冷的暗色化为周身烈火,直烧到她身上。   “昭昭,别咬自己的手。”梁靖川低头靠近她,拉开了她的手,温和的语气和狠戾的动作相左。   似乎只有情浓时,他才喜欢这么唤她,平时一口一个“许昭意”叫得生冷无比,总之不亲昵,全然没有狠进时那种难以抑制的迷恋。   梁靖川似乎不太喜欢中规中矩的方式,也没打算给她休息时间。他手段实在太刁钻,也实在太能折腾。   等阵地总算转移回去,许昭意早已语不成调,揪着枕头低啜。   “你是想我死吗?”许昭意喉咙有点痛,几乎说不出话。   “放心,死不了人。”梁靖川单手箍住她,低沉着嗓音在她身后欺进,眸底暗色沉降,“我们还有一整夜。”   许昭意攥紧的手心稍稍用力,因他意识模糊,又因他骤然清醒。   恍若是欺诈一样的技巧。   她的灵魂随着他浮荡,时而送上云端,时而跌落地狱。过往的岁月缓缓揭开画面,她没什么意识思考,却只知道,此刻的所有体验,此刻的痛楚和快意,此刻的情与爱,皆与他有关。   也许,今夜注定不眠。   不知何时暗火终于退却,梁靖川终于放过她时,许昭意已经熬不住,沉沉地睡过去了。他伸手一捞,拉着厚重的毯子,盖过她的肩颈。   新雪清而凛冽,寂静无声。   天地间雪清月明,四九城在冰堆雪砌后银装素裹。沉黑如墨的夜色里,北风凛冽而干冷,扫过树梢和屋顶,卷着雪花冰粒回旋,漫天都是朦胧而迷滢的盛景。   雪落了一整个圣诞夜。   这山川星河风情万千,都不及你值得蓄谋掠夺,觊望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老板们,我来求个【作者收藏】和【预收】。我专栏里好多本预收,说不定有你们合眼缘的,赏脸看看好不好?   下本写《娇瘾》,**型校园文《过分痴迷》(有个超好玩的梗,文名文案开文再改),走过路过,收藏一个!栖崽给你们笔芯=W=。   阿斯顿马丁当然要在阿斯顿马丁里进行,还有*代替的省略部分送给全订读者。另安全期未必安全,请采取措施。另另外,作者本人其实不支持婚前那啥,美好不代表现实没好。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泪点儿啊 25瓶;星莞、宴清清清清清清啊、筱攸 20瓶;Lee 10瓶;Poris 7瓶;Collins、今天也要开心鸭 5瓶;Feng? 2瓶;21246194、萌钦、喵喵巫、杨杨、是正瑶瑶呀、A)、小小符呀、柒 1瓶; 第77章 神明渡我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从浴室出来, 随意地撩了把湿-漉漉的碎发,低头点了根香烟。   他的烟瘾忽然犯了。   其实也算不上有瘾性, 因为许昭意不喜欢烟味, 他基本就戒了。   星点火芯忽明忽暗,擦亮了梁靖川漆黑的瞳仁。青烟伴随着尼古丁的味道,在夜色里飘飘荡荡。   许昭意已经睡熟了。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拨开她鬓角的发丝, 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眸底意味不明地暗了暗。   他冰凉的手指揪了下她的脸颊,捏了两下,又揉了两揉。   像是得了什么新意趣似的。   青灰的夜色落在他的眼中, 沉降成比海更深的渊,迷人又危险。   许昭意不安稳地呜咽了下,在睡梦中拍掉了他的手, 翻了个身, 软软地往被子里缩。   梁靖川无声地弯了下唇角, 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歇在了她身侧。   满室的旖旎春色, 是声色欢宴, 是极乐之景,亦是近身搏杀。在暗火欲燃时, 他与她痴缠不休。以床榻为战场,从试探到进犯再到掠夺,用最水乳-交融的方式, 将记忆写进骨子里。   这个圣诞夜另类的难忘。   第二日清晨雪霁初晴。   天光依旧是灰沉沉的,泛着点奇特的青光。厚厚的积雪堆在枝桠和屋顶,被凛冽的北风吹簌,还未消融,寒意烈性而彻骨,从地面折出来的反光有些刺眼。   许昭意第二天清晨是被…醒的。她昨晚实在倦乏,睡得太沉,现在快结束了才醒转。   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他额角黑发微湿,沉冷的眸底泛着红,拂去她眼尾的泪水,优越的喉结微滚,在她身后放纵。   后来他半垂着视线,同她十指相扣。   “终于睡醒了?”梁靖川掐住她的腰,嗓音低哑又散漫,在她身后肆意放纵,按了下遥控器   厚重的窗帘自动拉开,浴室温池内自动放水,调节温度。   澄明的天光折进来。   燕京覆盖在冰雪之下,隔着落地窗,外面的雪景一览无余,隐约能感受到冰粒的清寒和凛冽。   许昭意及时抵着上颚,才将不堪入耳的婉转腔调压了下去。   有种宿醉的感觉,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想挣脱他,但提不起力气,浑身碾压般的疼;想说些什么,偏偏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最后只能软软地趴着,揪住枕头承受隐忍。   身后是他低沉的一声闷笑。   “想吃什么?”梁靖川懒洋洋地从她身上起来。   他半垂着视线,慢条斯理地穿好衬衫,拨过她肩膀将她翻过来,餍足后耐性又温柔,将温水递到她手边,“先起来喝点水。”   许昭意偏头瞪了眼他。   她眸底水光潋滟,微微上挑的眼尾还泛着红,还陷在灭顶的痛楚和快意里,有种含嗔带媚的意味。   她靠在床头,抱着热气氤氲的水杯喝了几小口,缓了好一阵,微哑着嗓子郁郁道,“我要跟你分手。”   梁靖川挑了下眉。   “你就是个感情骗子,我昨晚都没吃饭我,我凌晨三点多才睡,你早晨还…你变态吧梁靖川。”许昭意越想越委屈,抱着小被子呜呜了两声,“你一点都不疼我。”   她磕磕巴巴了半天,拉过被角,将脸埋进去装死。   “我看你是没疼够。”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握住她的膝盖朝自己拽了把,“我再疼疼你?”   许昭意几乎失声尖叫。   她实在没力气跟他折腾,服软得特别快,慢慢去掰他冰凉的手指,“我错了哥,我错了,我真饿了。”   梁靖川没松手,倾身靠近她时探她的风光,嗓音低了低,“还疼吗?”   这是什么羞耻的虎狼之词?   许昭意偏开视线,心脏跳得特别快。她伸手抵着他肩膀推了推,不争气地面红耳赤,耳尖都有些发麻,“你能不说话吗你?”   “昭昭。”梁靖川忽然唤她。   “嗯?”许昭意抬眸。   梁靖川直直地看着她,眸底漆黑一片,难以言明的意味。   许昭意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忽而觉得腰上一紧。   梁靖川捞过她的腰身,低头跟她纠缠在一起。   很单纯的一个吻。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沾染多少情-欲在里面,只有唇齿相接,纯情又温柔,赤诚又缱绻。   许昭意勾住他的脖颈,低低地呜咽了下,闭着眼睛回应他,几乎沦陷在他的温存里。   梁靖川心底一软,将她揽进怀里,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哑的嗓音有种余韵不足的意味,“赶紧起床,下去吃饭。”   他的视线蓦地下撤几寸,顿了顿,“还下得了床吗?”   方才温存时攒出来的情分,被他一句话激散。许昭意一个枕头撂了出去,面无表情抬眸,毫不客气地奉送一个字:   “滚。”   梁靖川侧身躲开,轻轻一哂。   许昭意缓了很久,才裹着床单下床,结果还是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了下床头,慢吞吞地去盥洗室。不经意间,她垂了垂眼睑,咝地倒吸了口气,几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好在是冬天,他根本不加收敛,程度不一的痕迹,几乎遍布她全身。她膝盖上是跪出来的淤青,身前腿侧全是掐痕和齿痕,估计几天褪不下去,只能穿高领毛衣。   许昭意忽然觉得,她昨晚就应该再熬会儿夜,撑着别睡,然后狠狠心——   把她这个便宜男朋友捂死算了。   畜牲啊,这哥哥。   -   在燕京留下来的两天,许昭意几乎没给梁靖川折腾死。   梁靖川这人重欲,手段又刁钻,床上床下完全是两种秉性,平时对她多有温柔,欢-爱时就有多狠,毫无耐性和怜惜可言。   许昭意平生第一次觉出异地恋的必要性。   “你就不能中和下自己的态度?”许昭意呜呜地挣扎了下,实在难以忍受,软着声求他轻点,声音婉转又甜腻,“你之前,之前明明不碰我的。”   她真的有点绝望。   “那是因为异地恋。”梁靖川在她身后作祟,低头轻吮她的耳垂,漫不经心道。   “什么?”许昭意微啜着气仰颈,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   “分开太久了,你会不会没有安全感?”梁靖川拨开她鬓角的发丝,嗓音压下来时着力撞过去,眸色深了深,“我担心你会怕。”   许昭意没压住声音,绵软腔调溢了出来,因他骤然清醒。   她倒是听明白了。   异地恋分开的时间太久了,相见的时间又过于短促。他觉得小姑娘可能敏感,他怕欢情后就分开,每次见面又跳不过这事,她会多想,会害怕,会没有安全感。   前几日她说年后四月就能见面,因为算上寒假,这次分不开多久,他才改了主意。   就这么简单。   许昭意怔怔地思忖了几秒,心底有些发软,想同他说点什么,感觉腰窝位置被不轻不重地刮了下,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她视线焕然了几秒,由着他鱼肉。   室内浮沉万千,淡淡的花香和他凛冽的气息游荡在一起,覆盖过痴缠后的甜腻味,一点一点,充盈了整个空间。   “什么时候的航班?”梁靖川额角薄汗覆盖,按着她的腰身着力顶过去,湛黑的眼眸沉了沉。   “今晚半夜。”许昭意恹恹地趴在枕头上,被他控制地死死的。她在心里在猜他又要做什么,软软地问出来,“今天去哪?”   这几日他变着花样给她惊喜。只要他肯,他其实挺会讨人开心。   “你跟我回家吧。”梁靖川低哑着嗓音,半垂着视线捻转捏控她身前,不温不凉地说了句。   许昭意茫然地“啊”了声,磕巴了好半天,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不不不行。”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不行?”   “我、我就是,”许昭意眸色闪烁了下,心虚又紧张地挪开了视线,“我就是想回一中看看,我们、我们下次再去好不好?”   梁靖川垂眸看着她,面色平静又沉冷,就是没搭腔。   许昭意怕他介怀,扯住他手腕,没骨头似的靠上去,“下次一定去好不好?”   她放软了态度时,声音婉转又清甜,就像是在撒娇。   “你怕什么?”梁靖川一眼看穿她,好笑地揉乱了她的长发,懒声道,“我妈你又不是没见过。”   “哥,”许昭意靠在梁靖川怀里,微抬起脸颊,眼尾稠艳流丹。她声音婉转地唤了他一声,酥到人骨子里,“我求你。”   有讨好的意思在。   许昭意自己都听得发麻,觉得特羞耻,但梁靖川很吃这一套。   梁靖川唇角微微上勾,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轻轻一笑,意态轻慢,甚至有点轻佻,“行。”   勾引他的效果立竿见影,他还真没计较她去不去;但代价也刻骨铭心、惨痛至极:   她比预计晚出门两小时,差点死在床上。   -   回一中并不完全是说辞,而是一点小执念。   当初早恋不能光明正大,许昭意想趁着雪后,跟他漫步校园。今日是周五,下午学生就会离校,可惜这会儿在上课时间,两人不幸被门卫拒之门外。   天地间深冬开宴,北方的冬日冷肃彻骨,在化雪时分,温度更是骤降到零下,干燥的寒意渗入肌理。   许昭意费了半天口舌。   熬了十多分钟,她都肯签字登记,拿身份证做担保,但这位爱岗敬业的老大爷就是不通融。   梁靖川听得不耐烦,将许昭意拽到了身后。   许昭意一个趔趄,额头磕在他身上,心底咯噔一下。   根据全国校霸铁律,遇到难题基本都是威胁恐吓,很少懂得变通。虽说梁靖川已经是前任校霸了,但面前可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大爷,搞不好最后演变成碰瓷。   所以在他动作之前,许昭意及时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遇到困难,绕道而行。”她信心十足,凝视着他眼睛一本正经道,“跟我来。”   三分钟后。   许昭意将梁靖川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堵墙面前。   周遭十分僻静,墙下覆盖着皑皑的积雪,墙头厚雪已经消融,砖石缝隙里,钻出来两棵孤零零的枯草,在冷风中摇曳。   很荒凉,也很惨淡。   “会翻墙吗?”许昭意眨了下眼,似乎完全不觉得尴尬。   “……”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沉默了好几秒,才轻嘲道,“这算什么绕道而行?还是迎难而上。”   “我那是怕你殴打——”许昭意顿了下,觉得有些夸张,才改口道,“恐吓老大爷,万一待会儿大爷见你不爽,往地下一躺,咱俩可就彻底走不了了。”   “……”   许昭意这话并不夸张。   燕京一中这位保安老大爷是个网红,前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单挑十五位找茬的小混混,自此扬名京都。   不过他不是靠动手。   当时这十几个劣迹斑斑的学生打架斗殴,他喊停依旧惨遭无视,老大爷一气之下,往地上一躺,“哎呦”了两声,所有学生停了手,对碰瓷束手无策。老大爷的英勇事迹,用八个字形容就是: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再说了,偶尔爬个墙也没什么啊,梁同学。”许昭意拍了拍梁靖川的肩膀,将歪理贯彻到底,“这也叫保持童心。”   梁靖川微眯着眼,后退了小半步,忽然很轻地笑了下,竟然也没反驳她。他懒懒散散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请。   许昭意略微诧异,也没多想,估摸了个合适地位置,身手轻快敏捷地翻了上去。   等她爬上墙头,她听到身后一声似笑非笑地戏谑。   “打个电话通融一下的事,你非得翻墙,”梁靖川湛黑的眼眸自下而上打量过她,轻轻一哂,“都是积雪和泥土,你也不嫌脏。”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许昭意坐在墙头上,难以置信地瞪了眼他,“我都爬上来了,你故意呢你?”   “满足你的童心。”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懒懒散散地吐出两个字。   许昭意差点眼前一黑,从墙头栽下来。   “我不管,我已经上来了,”她咬了下后槽牙,有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梁靖川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同甘共苦,你女朋友就没了。”   梁靖川漫不经心地一笑,将袖子撩上去,有点邪气。   他连落脚缓冲的东西都不需要,徒手攀了上去,动作行云流水,身手敏捷,一气呵成,看着就特别轻而易举。   “哇哦,帅啊。”许昭意轻轻地感叹了声,从墙头跳了下去。   天空澄明空净,泛着暧昧的薄荷蓝,恍若能嗅到薄荷香,冬日冶艳,但光线稀薄,落在人身上也觉不出温度。   燕京这几日持续在降雪和化雪间反复,旧雪未消融干净,又添新雪。虽有清扫,地面还是积了不薄的一层,“咯吱咯吱”地在脚下作响。   两人牵着手,慢慢悠悠地在校园里走过一遍。   经过体育场和篮球场中间的过道,场面热闹喧嚣,嬉笑声、哨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混在一起。周围有几枝红梅横枝而开,清逸幽雅的梅香扑面而来。   许昭意正和梁靖川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小心!”   梁靖川揽着许昭意的肩膀,旋了半圈闪开,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截走了砸过来的篮球。   他掀了掀眼皮,沉郁的视线不善地落向场内。   场内率先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川哥!昭姐!”宋野向来眼尖,一眼扫过来,惊喜地在原地跳了跳,“看这里看这里!”   “在哪儿在哪儿呢?”小胖子何帆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   “你打篮球打傻了?”赵观良不耐烦地骂了句,偏头时顿住,“我靠,梁老板,小仙女?”   好巧不巧,这节体育课有二十班的学生,正在训练高考体测项目,还差几分钟自由活动。   二十班瞬间炸了锅,哗啦啦地往场外涌。   许昭意有些意外,朝他们招了招手,轻笑了声,“这么巧?”   梁靖川也没搭腔,整个人懒洋洋的。   他还站在场外,一个特别犄角旮旯的位置,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手拨了下球面,微微压腕,以一种最散漫的姿势送出篮球。   篮球在远处无声入框。   其他班级和低年级也炸了,女生的尖叫声和男生的喝彩声骤然掀起,回荡在校园上空。   体育场的秩序有点不受控。   “安静点,安静点!”正在树下闲聊的几个体育老师横眉立目,一路跑过来,“都干什么呢?”   二十班已经撒欢地涌出体育场了,体育场上剩下高二和高一两个班的同学,跟着尖叫完了,莫名其妙地看过去。   “什么情况啊?天上掉金子了?学长学姐们这么激动是疯了吗?”   “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明星。”   “我操,咱们上一级的传奇,高考状元和榜眼,在咱们学校论坛里,唯一一对有CP贴的情侣。”   徐洋和体委跟体育老师简单说了几句。   体育老师毕竟也带过两人,挺好通融,话没说完就摆了摆手,嘱咐了两句,就由着他们去了。   这边二十班学生已经像逮捕犯人一样,把两人层层围住了。   有人还打算来个深情拥抱时,被梁靖川沉着一张脸拒绝了,他将许昭意揽进怀里,自带生人勿近气场,任由周围传来一阵起哄声。   “小气啊川哥,老同学一起抱一个都不肯。”   “就是就是,男人就要大气点,吃醋要不得。”   “你过来,”梁靖川眯了下眼,平静地说,“我让你知道知道,胡说八道要不得。”   说话间,体委跟徐洋也挤进人群来了。   “你们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太不够意思了吧。”体委不爽地啧了声,“看你们这意思,是打算悄悄来悄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啊。”   “那你还想怎么样?”许昭意轻笑了声,“身为高三狗有点学习的自觉,难道让我俩在旁边,盯着你们刷题写卷子?”   “小仙女你让梁老板带坏了吧?”赵观良嘶了一声,绕着许昭意转了两圈,“仙女以前不怼人的。”   “他俩估计还觉得咱们电灯泡呢,”平时还算正派的班长徐洋,头回不怎么板正,跟着这群人瞎起哄,“告诉你们,今天就要发光发亮。”   闲聊的时间过得飞快。   这是最后一节课,二十班学生还要回班,记录作业,整理东西回家。   本来有人提议聚一聚,被许昭意以即将离京和高三要专心的理由,有力地回绝了。   两人跟老徐打了个照面,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学生在陆陆续续离校。   许昭意跟梁靖川不知不觉地走到顶楼,没回以前的班,拉着他径直上了天台。   天台上空荡荡的,在暖烘烘的落日余晖中,苍茫萧索的感觉稍减。铁质栏杆周围绑着一只氢气球,也不知道是谁的,似乎放了好久了,无人认领。   许昭意在栏杆边,忽然心血来潮,想搞点事。   她仗着底下人都走光了,鼓足勇气,大喊了一声,“许昭意永远爱梁靖川!”   她的声音清晰地在空荡荡的校园上方回荡。   许昭意偏头,有点期待地看向梁靖川,眸底潋滟着一点光亮。   梁靖川懒洋洋地直起身来,略微戏谑地嘲笑她,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太傻了。”   但下一秒,他攥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他同样毫不犹豫地喊道,“梁靖川永远爱许昭意!”   校园上方再次回旋,两道声音交缠,他的声音叠在她先前渐弱的回声上,惊起树梢栖息的鸟。   “你不是嫌傻吗?”许昭意在他身侧笑弯了腰,有些小得意和小得瑟,唇角的弧度都压不下去。   “谁让我我爱傻子。”梁靖川漫不经心地答了句,低眸看她。   四目相对。   许昭意稍稍怔住。   视线在半空中相接,还没碰撞出什么火花,就被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谁在捣乱?哪个班的学生?”   是炫迈。   许昭意在心底“我操”了下,飞快地拉着梁靖川低下身来。   她要是不动,按照梁靖川的秉性,躲都不肯躲,说不准又要被炫迈教育大半小时。   炫迈一如既往的易燃易爆炸,没逮到人,在楼下口若悬河地对着空气训斥了十几分钟,才离开。   等炫迈终于走远了,许昭意起身,活动了下蹲麻的脚,直接朝楼下跑去,“你等我会儿。”   梁靖川无声地弯了下唇角,也没追问。   几分钟后,许昭意拿着一支笔、一张素笺和一只透明胶,心情不错地上来了。   梁靖川沉默地盯了她两秒,淡声道,“做什么?”   “放气球许愿啊。”许昭意歪了下脑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得做点什么吧?”   她一如既往地有点小迷信。   梁靖川挑了下眉,实在见怪不怪,刚刚那么蠢都奉陪了,现在也懒得嘲讽她幼稚。   许昭意也不管他的想法,认真地思忖了会儿。   梁靖川凑过去,漫不经心地问道,“想写什么?”   许昭意没回答,只将素笺垫在栏杆上,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字,递给梁靖川,添了几个字后,拿胶带贴在氢气球上。   她忍不住感叹了句,“好寒酸啊,别人放孔明灯,咱俩蹲在天台放破气球。”   梁靖川轻轻一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改天带你去放灯?”   “那不用,”许昭意认真地看着他,眸底微亮,“现在就挺好,你在我旁边就是最好的时候。”   梁靖川心底微动,动作顿了两秒,沉冷的眸色柔和下来。   他突然很想吻她。   他也真的捞过她的腰身,压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去,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在唇齿间一下下试探,深入辗转。   许昭意呜了声,微诧地睁大了眼睛,不争气的脸红心跳,微红从面颊烧到耳垂。   她手里一松,氢气球被猝不及防地放飞了。   暮色四合,薄荷蓝的天空将沉未沉,夕阳将最后几缕光线洒向人间,浮云归晚翠,天际的暖黄、橙红、降紫层层沉降,落日熔金,霞光万丈,在冬日添了一分温暖。   逢魔时刻,他与她天台拥吻。   氢气球正载着那张素笺,载着流逝的青春与热血,载着他和她的爱和心动,朝远方飞去。   【惟愿此后余生,   一顾人间惊鸿,共度晦朔春秋。   与君在身旁,   白日昭只,一马平川。】   -   我眠于春日稀薄的暮色里,迟迟未得心上人唤醒。   而你来时三分雪色七分月,携一身干净气息停在这里,倨傲、轻狂,却也赤诚、明亮。   我避无可避。   年少无谋,独有一腔孤勇。   对你的那一瞬心动,始于见色起意,陷于棋逢对手,忠于相知相惜。你我从志同道合走到情投意合,势均力敌是你,势在必得自是你。   今生我爱你。   今生,只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日昭只的昭,是许昭意的昭。   一马平川的川,是梁靖川的川。   以此文作酒,敬你也敬我,敬我们明恋过的、暗恋过的人,敬你我的朋友、老师、亲人、拥抱或错过的Ta,敬我们或颓靡、或热血、或迷茫、或拼搏的日子,敬我们回不去但永远热爱的青春。   未来都要好好的,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在高处相见。   煽情的话不多说,我很感激这么久以来,你们不离不弃。作品带来的愉悦永远是从双向获得的,写这篇文时,因为你们,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也希望我给你们带来快乐。   想看的番外可以点了哦,阿斯顿马丁马上就开搞,争取早点与大家见面,番外里可能突然有它的2.0,顺便再提一遍,下本校园文《过分痴迷》,下本文是《娇瘾》,求个收,谢谢!   ——————《娇瘾》——————   【**型包养|追妻火葬场|强取豪夺|甜文|金丝雀亦是白月光】   港城权贵圈人尽皆知,齐家现任掌权人,阴郁寡恩、离经叛道,平素最恨人威胁和掣肘,没养成迁就人的习惯。   他仅有的耐心,皆在沈姒一人身上。   可惜沈姒“不识相”,得到机会后离开得干干净净。   几年后,沈姒和齐晟久别重逢,旗袍傍身玲珑窈窕,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艳流丹,她盈盈唤了他一声,“三哥。”   当晚,齐晟卡着她的脖颈将人按在了温泉池边。   他懒懒散散敛眸,视线掠过她心口,当年他亲手刺在她身上的纹身,因为温度上升越来越清晰。   “我还以为你抹掉了。”他漫不经心地一哂,粗砺的指腹从纹身上碾压而过。   “阿姒哪里敢?”沈姒勾住他的领结,勾唇轻笑时媚意入骨。   “你是不敢。”齐晟掐着她的下巴,微微眯了下眼,嗓音阴郁又凉薄,“你敢抹掉,我就能在你身上再刺一遍。”   ② EUROS珠宝草地晚宴上,沈姒看上了款1830年的“野蔷薇与茉莉花”冠冕。可惜她跟竞价的小明星有过节,不想闹太僵,罢了手。   沈姒看着冠冕被送下去,有些遗憾。她正打算起身离场,身侧突然有人坐下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现场的声音戛然而止。   洋洋得意的小明星把风凉话咽了回去,隔得远,小明星并没认出沈姒身边的男人是谁,但满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   这个人,她惹不起。   “喜欢?”齐晟没有理会现场神色各异的众人,懒懒散散地抬眼。   沈姒想说不是。   但他先发制人,“那就重新拍卖。”   ———————————— 第78章 声色对峙   跟国内寒假不同, 国外圣诞节后有20天假期。各科的结课作业和考核基本结束,但生科实验项目还没收尾, 许昭意回到马萨诸塞州。为了节省时间, 她平时住在宿舍。   清晨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路面厚雪堆积,宿舍楼附近古树环绕,紧挨着威德纳图书馆, 幽雅又清静。分到的舍友同样来自中国, 主修专业是工商管理,特清妩艳静的一女孩。   很巧,她们在燕京打过照面。   先前在国内的私人俱乐部, 许昭意走错院落时,向她问过路。   许昭意虽然记性好,但也记不住只有一面之识的人, 她只是对当时的弓箭对射场面印象深刻——毕竟相爱相杀到往死里虐对方的情侣, 真不多见。   所以在附近舞蹈房, 瞥见她神仙起腰身韵流艳,就主动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着共同话题迅速混熟。   许昭意拖着行李箱进来时, 舍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冬日的光线穿过枝叶缝隙露进来,折出一半的明净。   室内静谧而清幽。   沈姒抬眸, 泠泠的视线往她身上一扫,倏地轻笑道,“你回了趟国内, 就是去搞车啊?”   “咳!”许昭意差点被呛到,难以置信地侧过脸,毫不犹豫地装死,“什么?”   其实说反了,哪里是搞车啊,应该是在车里搞,还是飙出八百时速、时刻担心车毁人亡的那种。   圣诞夜当天堪比某三流小黄文或者岛国热血动作片:别人初次体验温柔平和又缱绻,梁靖川上来就搞车.震加捆绑py,用的还是后而入的方式,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总之太他妈野了,这哥哥。   但这种事,打死她也不会认。   头可断,血可流,丢人绝对不能够。   “你的记性跟心一块留给国内男朋友了?”沈姒好笑地看着她,指尖点了点颈侧位置,平静又了然,“这儿,忘记遮了。”   她拆了一条卷边斜纹的丝巾,朝许昭意递过去。   许昭意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脖颈。她恍惚想起昨晚在航班上嫌热,随手解了丝巾,醒来就忘了。   “谢谢。”   她几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校园祭晚会,梁靖川仅凭腰力从地上起身的动作。   少年念白时喉结微滚,额角薄汗涔涔,街舞动作将衬衫撩起一点,露出劲瘦有力的身形,硬邦邦的腹肌,还有绝地而起的腰。   有多欲,就有多野。   “想得这么出神?”沈姒慵懒地往沙发上靠了靠,长发从肩上倾下,似笑非笑,“看来你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圣诞夜。”   是挺难忘。   毕竟圣诞夜那晚,她平生第一次体验到最不被当人的经历,想不难忘都难。   她当时就不该待在车里,她应该待在车底。   “还好吧。”许昭意轻咳了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那天给我发那串号码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   “教授给的竞赛邀请码。”沈姒轻抿了口红茶,玉镯从细白的腕间往下滑,“你那天不在,我猜你应该会感兴趣,你可以玩玩看。   GFIST竞赛的邀请码。   GFIST,全球金融投资模拟交易大赛,一个创立来源成谜的非官方竞赛。该竞赛游戏由加密货币信息网站提供虚拟货币,有安全高效的执行交易的前端和后端系统。它比照现实中的货币制度、信用方式、融资方式和金融制度和调控机制等,涉及银行、证券、保险、信托等方面,创立了一套完善、独立且规模化的模拟金融体系。   每年圣诞节后模拟交易开启一个月,汇聚全球业内顶尖专家、数字公司和金融及虚拟货币爱好者。目前最高纪录依旧属于第一届的西八区玩家,代号Trey。   大学提供的竞赛邀请码是独立的,竞争对手是全球100所高校的同级学生,相对竞争压力小。   “谢了,等我晚上回来研究下。”许昭意摆了下手,撂下东西,随口问了句,“姒姒,你不趁着假期回家吗?”   “不了,待在哪儿都一样。”沈姒弯翘地睫毛扑簌就下,声音低下来,轻得几乎听不到,“反正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什么?”许昭意没听清,抖开实验服穿上,回眸看了眼她。   “没事。”沈姒弯了弯唇,手指一勾合上面前的书,“你快点去吧,Roger早上过来催你了。”   许昭意也没多想,抱着课本资料和报告,匆匆离开。   -   实验项目收尾工作无非是纯度检测、计算对比数据之类,任务难度并不大,但处理起来比较繁琐。细枝末节一个接一个,很耗费时间。   许昭意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晚上闲下来,才想起竞赛的事。   她注册了个账号,尝试了几次用户名,都显示“昵称已占用”,随手瞎起了个反而通过了,翻译成中文还有点中二——   【西五区夺命玩家E】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越想越后悔得牙疼,“这名太蠢了。”   她无法进行更改,最后顶着这个玛丽苏的用户名,登入系统。   GFIST竞赛的规则有点逆天,虚拟金融交易的入场券,是答对100道金融相关竞赛题。没有时间限制,但有排名榜单。   许昭意晃了眼榜单,今年的最快入场记录两小时零五分,属于是东八区的玩家,Redraw。   好奇怪的英文代号。   “这就让你们感受下,我大天-朝的答题速度,”许昭意点开竞赛题,“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上来就刷新了记录。   不多不少,两个小时。   原本还算安静的世界频道像投雷入湖般炸了,讨论迅速刷新。   [居然还能破纪录,哦上帝,快让我瞧瞧是谁这么变态?]   [反正终于不是来自东八区了。不就是考试厉害吗?天天显摆。]   [你说的太对了,每次看到东八区登顶,就像是看到隔壁乔治大叔烤的蛋糕。哦,我的意思是,简直糟糕透了。]   底下马上刷上来一条中式英语:   [Right your mht.]   大部分人都看不惯这种酸味快要溢出屏幕的评论,纷纷抵制。   [失败者怎么有资格说胜利者炫耀?真是见鬼。]   [E的个人简历里写的还是来自中国。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某些小气鬼赶快闭嘴吧。]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中国考生才能打败中国考生。]   许昭意一笑置之。   她没太当回事,从起始资产五百美金开始玩。   只是枪打出头鸟,由于入场方式过于惹眼,从虚拟金融交易模拟的最开始,各路资本就开始“围追堵截”,意图把她按死在初期。   然后榜一动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位叫Redraw的玩家,对所有向她出手的人进行“阻击”。   其他玩家大多碰过期货,玩的是风险大的杠杆加炒单,耗不过他,也根本不敢做他的对家。   世界频道又炸了一波。   [他妈的,Redraw什么意思?我做多他做空,根本不看是否亏损,故意的吧?]   [他好像挺照顾E,这两个人有什么亲密关系吗?]   [别搞了,大家还是按规矩来吧,不然根本耗不起。]   一时间,所有人规规矩矩。   许昭意虽然能应付,但摆脱影响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有人肯帮忙,她也不会拒绝好意。   她申请好友,发送了句谢谢。   [Redraw:不必。]   “哇哦,有点酷。”许昭意轻叹了声。   她忍不住脑补“这人肯出手相助,到底是出于做人的良善,还是路见不平的正义感,抑或是对祖国同胞的爱”,结果又弹出一条。   [Redraw:你现在太废,虐起来没意思。]   “我靠。”许昭意成功被他冒犯到,罕见地吐了脏字,“这人是什么垃圾?”   他以为这是猫捉耗子,养肥了再玩,玩完了再搞死吗?   这哥们可真瞧得起自己。   沈姒正在一旁娴静地插花,头都没抬,“谁惹你了?”   许昭意后槽牙无声咬合,“东八区冷血杀手Redraw。”   “改名了吗?我昨天上线时这人还叫Redraw,”沈姒微诧,从花枝间抬起一双风情的眼,“他怎么把用户名改成你的情侣款了?”   “并没有,”许昭意咬了一口小点心,眨了眨眼,“东八区是他地理位置,鉴于这哥们冷血,我给他加了个‘冷血杀手’的前缀。”   “……”   “而且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比这垃圾温柔有风度,”许昭意冷笑,“至少言谈措辞,从来不会这么毒。”   “那你对你男朋友粉丝滤镜,至少有800米那么厚。”沈姒一针见血,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欠奉。   她拈起两支玫瑰,慢条斯理地剪掉多余地枝叶,“需要我给你准备匕首、毒药、钢丝钳吗?”   “想什么呢?”许昭意回眸,“我总不可能顺着网线杀过去,抽他一顿吧。”   “你清楚就好,”沈姒轻笑,抬腕比照玫瑰的花色,“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判刑的。”   “……”   许昭意回了她满面虚伪笑容,继续搞自己的模拟交易。   竞赛里的虚拟货币靠大大小小的任务和题目获得,例如24小时内设计方案搞垮一家公司,会按6:3:1的比例划分,将悬赏金额分给前两名玩家和其余玩家。   不到三天功夫,许昭意的财富值已经快登顶了。   她也晋升成新一轮噩梦。   有些人头脑清晰天赋异禀,有些人后天努力发奋图强,不巧,许昭意俩都占了,然后轻而易举的把人虐到吐血。如果不是许昭意执着地当一名科研工作者,她其实很适合金融这个领域,她会是个职场上杀伐决断的掌舵者。   【西五区夺命玩家】   这个又中二又玛丽苏的名字,将金手指般的虐菜照入现实。   许昭意这几天风生水起,正琢磨怎么报第一面的折辱之仇。在最新一条任务发布后,所有人摩拳擦掌,她也打算大显身手、碾压全场时,Redraw没动静了。   没有对手,游戏体验很不好。   许昭意略微诧异,点开私聊框打了几个字,“你是要投降了,还是有急事?”   [Redraw:没。]   “那你干嘛?”许昭意被这扯淡的理由气笑了,“就算你不能尊重下对手,至少尊重下钱吧?”   这游戏之所以有人肯拼命,不全是为了兴趣和好胜心,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游戏结束后,会按比例折算现金给榜首。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Redraw:陪女友。]   突如其来的狗粮,许昭意好半晌都无言以对。   然后聊天框紧接着弹出一条,字数难得的多,但内容跟初次见面时的挑衅同样令人发指。   [Redraw:你这种单身狗可能不明白,浪费别人约会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忙,别烦。]   我他妈。   许昭意心底有一万句国骂要脱口而出。   然而对方没给她反唇相讥的机会,直接下线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活着,他还不如死了。   作为文明祖安的鼻祖,拐弯抹角损人的翘楚,许昭意出战以来,从未输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输在对方直接闪人上。   她现在就想让Redraw死。   “姒宝,我反悔了,”许昭意偏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把朕的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开山斧流星锤统统取出来,我要先赐Redraw一丈红,再拖他出去杖毙。”   沈姒没搭理她的戏精时刻。   梁靖川的视频电话先行而至。   事实证明,就算是异地恋,爱情让人容光焕发盲目快乐。至于什么比赛、什么Redraw、什么互怼,统统见鬼去吧。许昭意瞬间满血复活了,被气到梗塞的心脏再次活蹦乱跳。   “在忙吗?”梁靖川偏低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传出来。   “没有,”许昭意调了个光线好的位置,“交完实验报告,这两天应该没事了。”   刚说了没两句,梁靖川的舍友之一,兴奋地凑过来,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发光发亮。   “妹子,今天想听什么?”   这人喜欢唱歌,还喜欢反复唱。别人好歹“单曲循环”,他记不住词,经常“单句循环”,长此以往,该句的令人厌恶值堪比闹钟铃声,谁听了都受不了。   许昭意快忍到极限时,其他舍友先动手了,强行开启了该同学的“点歌切歌”服务。   作为该宿舍唯一的家属成员,点歌权一直属于她。许昭意就随口答了句,“RemembertheName,会吗?”   隔了没多久,视频对面的宿舍内,抗议声连成一片。   [我靠,别唱了,这首歌只适合rapper,不适合reader。]   [你再不闭嘴,我就削你了。]   [有个说唱梦,但是个朗读命,你醒醒伟哥,早日认清自己。]   虽然对面有点吵,但是终于没人打扰他俩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各自处理手边的事。   异地恋之后两人经常视频或者连麦睡觉,也不会聊很多或者刻意找话题,就开着声音和镜头,然后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偶尔能听到彼此空间的细微声响,睡觉时,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呼吸声。   特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许昭意也就没提比赛这件事。   别的情侣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面包和爱情二者不可得兼;她跟梁靖川比较另类,不能谈的是比赛和成绩——   伤心、伤自尊、伤感情。   -   忙活完实验项目,许昭意本打算回国待几天,结果她发烧了。不清楚是着了凉,还是奔波疲惫,一场重感冒和低烧突如其来,折腾得她没什么气力。   当晚的电话和视频,她没敢接,瞎扯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这么怕你男朋友担心?”沈姒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是,我就是怕他再赶过来,”许昭意整个人恹恹的,“就是场小病,不值当折腾他。”   她深知梁靖川的秉性,他要是知道了,搞不好又是兴师动众。   “那你真不去医院看看?”沈姒边翻医药箱,边问了句。   “不去,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就是不太舒服。”许昭意甩了甩温度计,“过两天明天再说吧。”   够不上挂点滴的程度,许昭意怼了两片感冒药,就睡过去了。   许昭意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醒得特别早。实在是无聊,她就登录了竞赛系统玩了会儿。这几日她跟Redraw在榜一榜二位置反复切换,成绩追的很紧。看到对方在线,她打算暂时休战。   “不好意思,我发烧了。”   她正打算纤细阐明下原因,通情达理地要求停两天,结果对方发来一条,特让人心肌梗塞。   [Redraw:所以,需要我打911?]   听听,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许昭意的小脑袋上缓缓打出来个问号,她也真发了个问号过去。   [Redraw:有问题?]   许昭意只觉得一口瘀血堵在了喉管里,发过去一个表情包(当我给你发“?”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问你,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JPG)。   她还觉得不解气,继续编辑发送,“我生病了,本着最后一点良心,你不该休战吗?”   [Redraw:为何?]   “你生在社会主义国家,能不能别向万恶的资本家看齐?”许昭意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上次陪女朋友,我就休战了呀。”   [Redraw:那是你蠢。]   隔着屏幕和几个时区,对方的轻嘲意味都通过文字快出来了。他挑衅意味太甚,直撩拨得人着恼,心底小火苗都跟着蹭蹭蹭往上窜。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发送四个字:   [你大爷的!]   许昭意绝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所以她这次动作迅速,自己先拉黑删除了对方,一了百了。   正烦闷间,沈姒捞起衣服要出门,抬声问了她句,“我去吃早餐,给你带点吗?”   “不用,我没胃口。”许昭意锁掉了屏幕,从床上爬起来,“待会儿你吃饭的时候,拍两张照片给我就行。”   “你打算望图止饿,靠照片充饥?”沈姒微诧。   “不是,我打个卡。”许昭意仰躺着,有气无力地叹息道。   她交男朋友仿佛认了个干爹。以前喜欢熬夜、懒得吃早饭和热衷垃圾食品之类的坏习惯,几乎都被梁靖川强制改掉了。   早餐打卡也是迫于无奈,毕竟这哥哥,动不动就威胁人。   许昭意当时抗议过,“说真的,我爸都不怎么管我。”   结果梁靖川轻描淡写地顶回去,“你再说两句,我不介意让你在床上喊爸爸。”   然后许昭意就从了。   她是真有点怕了他了,怕他兴致来了,被他搞到死。   梁靖川的身世经历可以写成一本八点档豪门恩怨,或者某点的权贵争斗史,但他性格脾气却没多恶劣扭曲变态,教养向来挺好。   除了在床上。   许昭意拒绝归拒绝,沈姒还是给她带了一堆早餐。   “你别睡太久,过会儿还是得出去活动活动,”沈姒回来看她还蔫蔫的,拉了点窗帘,提了提手中的纸袋,“我给你带了好几样,多少吃一点。”   光线被窗帘切断,室内暗了下来,空气中浮动的细微颗粒隐匿。   许昭意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捏出来一个小小的心形,有气无力,“谢谢姒宝,昭昭爱你。”   她对着琳琅满目的食物,也提不起食欲,只将照片发给梁靖川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场重感冒来势汹汹。   许昭意头昏脑胀了一整天,第二日才稍微舒服点,爬起来穿衣服,借着吃早饭出门活动了下。   早起推开门,邂逅一场深雾。   许昭意一抬眸,撞见对面熟悉的身影,稍稍怔住,“你怎么来了?”   少年一双沉冷湛黑的眼,五官立体而深邃,下颌线条利落分明。他靠着对面墙面,身形劲瘦颀长,周身攒着淡淡的雾气,一如二十世纪末的蓝调。   “你这两天不太对劲,”梁靖川风尘仆仆而来,清俊的面容间隐有倦意,“想来看看你。”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生病了?”   “我没事。”许昭意大脑空白了一瞬,“就是有点感冒,过两天就好了。”   空气微妙地陷入沉寂。   两个人像有肉无灵地站在了彼此面前。   许昭意低了低视线,只觉心跳得飞快,磕巴了半天,“我其实,其实不想让你来的,我们才分开一个星期,我没想过你会来。我很快就好了,我就是,就是……”   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她的声音自始至终很低,但几乎语无伦次。   “这周复习周,我在哪儿都能复习,晚间航班,耽误不了我多少时间。”梁靖川打断了她的话。   国外已然是假期尾声,国内才刚刚开始期末考试复习周。   许昭意眨了下眼,怔怔地“哦”了一声。   梁靖川倏地笑了下,很轻也很淡地一声笑,说不出来什么意味。在她的视线里,他忽然踏前一步,捞过了她的腰身。   许昭意抬手抵住他的唇,身子朝后仰了仰,避开他俯身而下的吻,很轻地说了声,“脏。”   她还戴着口罩。   作为生科专业的学生,她实在觉不出“口罩吻”浪漫的点在哪儿,反而觉得太脏太不卫生了。   梁靖川挑了下眉,并没有松手,只是勾着她的口罩扯到下巴底,捏控住她的下颌。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来,不管不顾地压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许昭意睁大了眼睛,依旧伸手推他,却被他攥住腕骨,牢牢地卡在身后。   梁靖川撬开了她的齿关,与她唇齿纠缠,沿着她的上颚一下下挑衅,锁住她腕骨的手下挪,贴着她的动脉纹络到尾指,引她深陷。   他动一寸,她颤一分。   直到他放开她,许昭意微啜着气偏开了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感冒了哥,会传染的。”   “没事,传给我。”梁靖川不以为意,顺势圈在怀里,低头埋在她的肩颈间蹭了蹭。   他的嗓音里带着点折腾后的喑哑和磁性,低低的,直往她耳尖缠,性感又欲气。   “梁靖川,”许昭意轻轻地推了推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你别总对我这么好。”   许昭意这人生活独立,也不矫情和敏感,没那么多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所以她从未觉得生个病有多委屈,更未觉得异地恋后,就必须要对方的陪伴。就感个冒还非得要死要活要人陪,谁惯的你?   但也许,梁靖川以为她是。   他拿她当小朋友,他拿她当娇气的小女生,他怕她受一丁点委屈。他为了她一场感冒,竟然跨了十二个时区,明明只分开了十来天而已。   又或者对他而言,不管她是否需要陪伴,他都会在她身边。   许昭意突然有一点点想哭。   梁靖川笑了一声,抬手轻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发什么呆啊,小傻子,去收拾收拾东西。”   “嗯?”许昭意抬眸。   “你不跟我住一起?”梁靖川挑了下眉,“还住宿舍?”   许昭意眸色闪烁了下,微微偏开脖颈,倒回去收拾东西。她没搭腔,但眼尾还泛着红,耳垂都一阵阵的酥麻,心跳得飞快。   梁靖川将她的意态和情绪尽收眼底,无声地勾了勾唇。   空气清而凛冽,波士顿近几日被雪色覆盖,厚雪压弯了光秃秃地枝桠,脚下的雪面咯吱咯吱作响。   许昭意出来的时候,梁靖川等在台阶下,料峭了一身的清寒。   他一手接过她的行李,一手牵过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去哪儿吃饭?”   “随便。”许昭意靠在他身侧,随口答了句。   几秒之后,她突然反应过。   许昭意抬眸,直勾勾地朝他看过去,弯翘的睫毛轻轻一眨,满怀期待,“你做给我吃吧?”   梁靖川微微一顿,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许昭意还以为他不乐意,正要说些什么,听到一声口哨。   “Zoey,your boyfriend is very handsome.”   许昭意弯了弯唇,抬手跟不远处打过招呼。   等到熟人一走,许昭意凑过去,给梁靖川捏了捏肩,又攥着小拳头轻轻锤了锤,讨好的意味一目了然,“我只想吃你的,行吗?”   她撒娇的方式炉火纯青,完全没意识到这话有歧义。   从某种程度而言,许昭意其实特好收买,美食到位就可以。古人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只要有五斗米——   她会视情况折腰。   所以梁靖川会做饭,并且做饭很好吃这点,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甚合心意,完全抵挡不住。   梁靖川眼底暗色沉降,漆黑的瞳仁里恍若擦过一瞬意味不明的光,细碎、清透,也明亮。   “行。”他嗓音也轻轻落落的,“家里厨房缺什么?”   “嗯?”许昭意懵了几秒,视线闪烁着挪开,不确然地低声道,“应该……什么都有吧?”   薛定谔的什么都有。   -   别墅内平日里有人定期负责打扫,收拾得一尘不染。   许昭意工作日住宿舍,周末才回去。她又不会做饭,当然半寸都不会踏足厨房,所以有什么没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   好在梁靖川深知她的秉性,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她。   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共进早餐,然后直奔超市,采购了一圈儿,才慢吞吞地回别墅。   波士顿的冬日平静而安宁。   查尔斯河连接着波士顿城区和剑桥市,水面结了冰,暖阳把冰面染成了橘黄色,一直蔓延向对岸的边界。两岸坐落着数所名校,从桥上望去,新老波士顿沧桑的历史痕迹尽收眼底。   这是一种让宁静气息寸寸缠绕的异国风情。   许昭意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一大袋食材,面无表情地看着,念叨了一大串菜名,“松鼠鳜鱼没有鱼,三套鸭没有鸭,还有我的蟹粉豆腐,没有蟹粉也没有豆腐……”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打了圈儿方向盘,“鱼和海鲜都是发物,你发烧,少吃点油腻难消化的东西。”   许昭意抬手抹了抹没有泪水的眼睛,委屈弱小又可怜,“可是我刚有点胃口,我好久没吃家乡菜了。”   “等你病好了再做。”梁靖川淡淡地笑了笑。   “那行。”许昭意满意地点点头。她得到保证的瞬间,就收敛了戏精的那一套,乖乖巧巧地在副驾驶座坐好。   梁靖川无声一哂,心里莫名其妙地发软。   她生病时似乎特别依赖他。   像个小尾巴一样,许昭意跟着他从客厅到厨房,被他拎出去没多久,就趴在门口探了探小脑袋。   梁靖川拿她没辙,没再管她。   许昭意就安安静静地站了会儿,看着他洗菜切菜,最后从他身后,轻轻抱住他。   “我好喜欢你啊。”她额头靠在他后背上,轻轻蹭了蹭。   梁靖川身形微顿。   他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滴滴答答挂着水,悬停在半空。   沉默不过几秒,梁靖川微叹了口气,拉开环在身上的手转身,朝着许昭意微倾,单手撑在她身侧。   他直直地看着她,眸底漆黑一片,嗓音微哑,“又招我?”   “没有。”许昭意在他怀里抬眸,低低地否认道。   她哪儿敢啊。   她每次只想搞个初一,梁靖川能强迫她做到十五。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缓慢地握住她身前柔软,狠捏了下又很快放开,也没有更进一步,“那你出去等着。”   许昭意稍怔,低低地哦了声。   出了厨房的门,她忍不住地捂住了眼睛,然后又慢悠悠地放下。   要命啊。   可能是心理作用,许昭意今天胃口好很多,没觉得头昏脑热,心情愉悦又满足。直到听到他不厌其烦的叮嘱,类似于“别宅在实验室”、“不准吃垃圾食品”之类,才忍不住反驳。   “我有晨练好嘛,哥?”许昭意不满地解释道,“我除了忌不住口,喜欢吃小零食,其他生活习惯蛮好的,哪里没锻炼了哥?”   她一口一个“哥”喊得生硬无比,莫名生出点风情和意趣来。   他也顺着她的话叫了声妹妹。   “那妹妹体力这么差?”梁靖川轻轻一哂,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意味深长,“搞两下就受不了,根本不禁……”   许昭意啊地尖叫了声。她抬手捂住他,惊恐地将最后一个字死死堵在了他的唇角。   太他妈下三路了。   “你别以为我生病了,就不能揍你,”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声音里却透着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梁靖川,你好好说话。”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虚搭在她腰上的手略松,拇指像羽毛一样,在她的腰窝位置不轻不重地刮了下,眸底漆黑了一片。   许昭意伏在梁靖川的肩膀上,腰身难以抑制地一软,陷了下去。   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体,知道她身上每一处,知道她哪里敏感和有多敏感。只要他想,三两下就能勾出声急喘,一准儿还能将她迫出哭腔来。   “你干嘛啊?”许昭意攥着他的衬衫,甜腻的尾音微微上挑。   “不是想让我夸你吗?”梁靖川低沉着嗓音,拇指抵着她薄瘦脊背的骨节,缓慢地摩-挲了两下。   他的唇角勾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难以言说的邪气。   “妹妹腰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Redraw的含义有奖竞猜,鉴于我觉得你们猜不出来,如果有人猜出来了,我给第一个人发10000晋江币(晋江会扣手续费5%,到手9500)。   大学篇不多,很快切入都市,让我把竞赛处理下。   P.S.   1.Right you mht.中式英语,对你MD对。   2.文中“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不如死了。”   改编自臧克家的《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3.“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鲁迅   还有句对应的,“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4.rapper和reader只玩梗,不嘲不讽,音乐嘛,慢慢来,去接触去尝试就是好的。   5.美国通用的报警电话号码。消防电话、急救电话、报警电话都是911。   —————————— 第79章 暧昧赐教   “不是, 你好好说话成吗梁靖川?”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 反手打了下他, 面无表情地抬眸, “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怎么着你了?”梁靖川嗓音挫败又无奈, “又没碰你。”   不要脸得如此明目张胆, 真乃世间罕见。   许昭意瞪了眼他,想说他刚刚的动作有多色气,又莫名觉得羞耻。她连挪了好几个位子,在餐桌的另一端落座, 和他遥遥相对。   当然,这种退避三舍的姿态,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   许昭意很快挪回来,端走了最喜欢的两碟银杏菜心和桃仁羹。   梁靖川看着她,低笑了一声。   许昭意一如既往地好收买, 只要有美食当前,她就能摒弃刚产生的偏见,给他发好人卡。她夸完他手艺变好了, 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东西, 乖得赏心悦目。   她最初其实奇怪过他会这些。   毕竟堂堂一个衙内, 吊儿郎当挥霍人生才是正经事。   后来她发觉其实也不冲突,燕京太子圈里的大多数人, 都会些乱七八糟的手艺,做菜、按摩、文物鉴赏……他们倒不至于落魄到跟人抢饭碗,只是学两手回去表孝心。   他是否如此她不清楚, 也不太关心,毕竟梁靖川这人,各方面本身就挺逆天的。   家风教养使然,无论平日里怎样亲昵,两人在用餐时话不太多。   许昭意尝了口他做的山药,想起点什么,忽然说道,“我们学校附近有家餐厅,主厨做的山药特别好吃,还有生蚝也不错,这几天你必须去尝尝。”   然后学点精髓,回来做给我吃。   后半句她没挑明,不过如意小算盘已经在心底拨过一二三四五,就等他说一句“好”字了。   可周遭毫无征兆地沉寂下来。   许昭意没有得到回应,略微诧异地抬眸,对上他那双漆黑而沉冷的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生蚝和山药,有那种效用。   “我不是那意思,”许昭意耳根一热,解释得又快又急,话说得都有点磕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那家餐厅好吃,想推荐给你。”   她怕午饭还没解决,自己先被直接解决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也没搭腔,眸色沉降下去。   她莫名有点越描越黑的错觉。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需要,”许昭意耳垂微烫,脸都快埋在桌面上了,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当我没说。”   梁靖川也没同她较真,嗓音温温淡淡的,“还没过年呢。”   这话说得挺没头没尾的。   “嗯?”许昭意抬眸,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   梁靖川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一哂,“你再低下去,该磕到头了。”   许昭意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又开始了是吗?又开始了!   她就不该指望她的便宜男朋友能说出什么好话,他不狗言狗语就不叫梁靖川了。不对,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同他讲话。   -   冬日里的花都败了,唯一一抹艳色是院落里的一只火烈鸟。它时不时地单脚站立,这种动物性格古怪,总结最主要一条,就是不准人比它漂亮,见到会会抓狂。   在波士顿的这几日,梁靖川大半时间都耗在了她身上。   邻居是个络腮胡的中年大叔,金发蓝眸,标准得风流相,看得出来年轻时放荡不羁。但意外的痴情,妻子亡故后也没另娶,满身落拓。他总是很羡慕地看着两人进出,然后失落地叹一声好。   下午许昭意跟梁靖川坐在客厅沙发上,梁靖川在看书,许昭意登录GFIST的系统,各忙各的。   她前几天生病没细看,这会儿粗略地扫了眼模拟内容,倒是放松下来,打开文档拟了个策划案。   只剩最后一个任务了。   金融案例模拟发布了一天了,离截止还有5个小时。   世界频道里很安静,绝大多数人已经提交了。不过没多少人打算分个高下,毕竟这段时间各自是什么水准都摸了个七七八八,最出风头的永远是那么四五个人。   许昭意就用了一个小时。   保存,上传,提交。   许昭意搞完就撂在一边了。大学的独立系统通的是各大高校后台,最后结果估计也是那群教授商榷,上百份策划,审阅是份大工程,最快也要截止后一天出结果。   不着急。   如果不出意外,不管这次别人的手段多么出彩,她的赢面都是百分之百。   许昭意合上电脑,忽然看向沙发另一端的梁靖川,“我感冒都好了,你不回国去?”   她虽然是冬假,但梁靖川还在复习周,她也不好意思留他。   “这么急着赶我走,”梁靖川正在看书,头都没抬,懒懒散散地问道,“过河拆桥?”   “是啊,”许昭意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胡扯了句,“你在这儿,我都没法看别的小哥哥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他利落的碎发下是一双沉冷的眼,漆黑又明亮。   许昭意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心里有点发虚,但还是忍不住皮一下,“怎么了哥哥?我只是想普渡众生而已。”   “那不巧,我这人喜欢独占,不喜欢跟人分享。”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握着她的膝盖朝自己一拽,将她掀翻在沙发上,“你最好小心点,别被我发现了。”   “怎么,你还想收拾我啊?”许昭意轻笑了声。   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过她,眸底没沾染多少情绪,嗓音也淡,“打断你的腿。”   许昭意咝地一声。   大约是不满这样的话,她微仰起脸颊,纤细的手指搭在梁靖川的领口处,轻轻一勾。   两人间的距离一瞬间拉近。   “你就这么舍得我啊?”许昭意的手划入他的衬衫,唇角微微带起一点笑意,五官在这一刹那艳色无双,分外撩人,“不想我吗,哥哥?”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你今天挺能耐啊,”他微眯了下眼,喉结上下一滚,嗓音有些喑哑,“病好利落了?”   他向前倾身,捏住她的下巴。   冷杉的气息凛冽,侵略意味极重,强势得让人心生退意,生出一种在剑拔弩张间暧昧的错觉。   “好没好利索,你试过不就知道了吗?”许昭意却贴身上前,不轻不重地咬住他的喉结,软在了他怀里,“来,给你个机会,搞我。”   她不避不让地看着他,声音柔而媚,比往日多出许多婉转秀丽的艳色来。   梁靖川嘶了一声,身子朝后仰了仰。   操。   梁靖川被她撩得有些躁,隔了几秒,单手捞过她的腰身,将人按回座位去,“老实待着吧。”   他捞起散落在地毯上的课本,转身去了楼上书房。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难以置信到反应不过来。   不会吧?   他不会真是去学习了吧?   许昭意倒没想过会被他这么轻易放过,然后为自己没有课本吸引力大这事,越想越不服气。   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   再次登录GFIST是两天后。   许昭意对结果十拿九稳,所以并不着急,等她慢吞吞上线后,扫到系统置顶的结果,都没生出多少快感来,因为一切都料到了。   她赢了。   赢得她自己觉得毫无悬念。   世界频道早已炸过一波,这会儿她上线,再次人声鼎沸。   [不知道Redraw什么心情,非护着这女的,被阴了吧?虽然这位伙计值得同情,但不管怎样,哦上帝啊,这戏码真是让我兴奋。]   [哈哈,致命的教训。]   [E也够狠的啊,果然不能对女人手下留情。]   [他们中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常年玩鹰反倒被鹰啄了眼。]   许昭意倒没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瞥见Redraw的头像还亮着,主动敲了几行字给他,“是不是不太痛快?”   按照正常套路,许昭意作为一个胜利者,此刻应该充分提现自己的大度和谦逊,就算心里乐不可支,面上也该虚伪地客套两句,安慰安慰手下败将。   简而言之,就是走个成年人的过场。   但许昭意并没有,她连装都懒得装,果断地选择了落井下石,“说实话我也不太痛快,毕竟赢得太轻而易举,就体验不到胜利者的快乐了。”   她恶劣得全然不加掩饰。   虽然这台词有点像拿了“小人得志”剧本的反派炮灰角色,但想想这人前几天不说人话,许昭意觉得对方活该,算是出了口恶气。   她真的有被爽到。   对方倒没被刺激到破口大骂,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也一如既往地字数简洁。   [Redraw: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许昭意不答反问,奇怪地绕了个圈子,“如果这是你手底下的一家公司,你会挽救它吗?”   Redraw几乎是秒回,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不会。   跟聪明人说话毫不费力,许昭意紧跟着问,“为什么不会?”   这次对面没有回消息。   “我替你说,”许昭意也不着急,耐性十足地敲了一大段,“因为游戏里模拟的是现实中2009年兴荣的案例,当时不是没有人力挽狂澜,他死在技术落后上,就算救活了,未来不是被吞并收购,就是宣告破产。”   她略微思索了下,她将先前看的资料捋了捋,几乎丝毫不落地敲了下来,“兴荣在千禧年间和外资创立,当时在日化和医药研发两方面都领先业内。但是06年德国T.R.N撤资后,带走了相关技术人员和设备,日化市场本来就是国外几个顶尖公司在角逐,国内新兴企业也不少,这条线算是废了。   兴荣的高层在07年洗牌,本来是个起死回生的机会,结果这次也没引进‘新鲜血液’,只是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董事会成员争斗。以生科技术发家、靠科技研发立足的的企业,没有相应的技术支持,早就是穷途末路了。”   “在你们琢磨怎么周转资金,救活流动资金链的时候,我就觉得,除非引进新技术新模式进行全面换血,否则这么做没意思,也毫无意义。”   [Redraw:所以?]   量仗着隔着屏幕,对方看不到,许昭意翘了翘唇角,像一只得意地小孔雀。   “不巧啊,我就是相关科技人员,他们需要的技术支持。”   所以她提交的不是如何周转资金的手段,而是一份新的技术支持策略和模式策划。这一行跟其他公司不同,科研成果就是点石成金的玩意儿,就能短期内引来融资,会有人争着收拾烂摊子。   道理其实很简单。   就像是围棋对杀,有做眼才有破眼,直接作活棋局,围追堵截和步步紧逼往往不攻自破。   许昭意其实沾了运气的光,这次金融模拟的案例,刚好是她主修专业相关。   但不可否认,运气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别气馁啊朋友,其实我不及你,不过我运气好嘛,我学的就是生科相关。”许昭意敲下最后一段话,“需要祖国同胞的安慰吗?”   隔了很长时间,屏幕里才弹出回复,只有一个字:   [Redraw:操。]   许昭意的小脑袋上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有些莫名其妙。   咋回事啊?这人啥意思啊?   他是不是玩不起?   技不如人竟然直接开口骂人了。   胡思乱想间,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许昭意坐在沙发上,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刚一抬眸,梁靖川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怎么了?”   梁靖川没搭腔,漆黑的眼眸自上而下地打量过她。他像是在审视送到手边的猎物,淡淡的,过分平静,也漫无边际的汹涌。   许昭意忽然觉得哪儿不太对,“不是,你这么看着我——”   话未说完,梁靖川朝她倾身,单手将她捞了起来。   许昭意惊呼了声,猝不及防地被他扛在肩上。原本放置在她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直接往旁边一歪,无声地坠落在地毯之上。   “你干嘛?”她整个人都有点懵,“你干嘛啊梁靖川!”   “我干什么?我成全你。”他勾了勾唇,整个人懒洋洋的,扛着她朝二楼卧室走去。   许昭意总觉得莫名其妙,她伏在梁靖川肩上,砸了两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先放我下来!”   回应她的是一阵天旋地转。   “不是要安慰我吗?”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将她重重摔在床上,“给你表现机会。”   许昭意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朝后缩了缩,“什么安慰?”   “这就要问你,宝贝儿,”梁靖川低笑了声,握住她身前柔软狠狠捏了下,意态轻慢到轻佻,“想怎么补偿我?”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在这种状况下,许昭意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出不太妙。她讪讪地笑两声,有点想逃,“那你等会儿,我还没洗澡呢。”   可惜梁靖川没给她机会。   她刚挪动了下,就被他扯住脚踝拖回去,头顶压下他轻淡薄寡的嗓音。就四个字,却不容置喙。   “那就一起。”   许昭意微屏住呼吸,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要命了。   许昭意发现梁靖川这人真有点阴晴不定,这几天她勾-引撩-拨他的时候,他连回应都不给;莫名其妙兴致起来了,说搞就搞了。最奇葩的是,她自始至终实在想不通,自己又怎么招惹到他了。   这一轮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许昭意只记得扯坏了温池边的两条纱幔,碎了主柜上的一个明代青花瓷,落地窗上是清晰的手印,地毯上都留下了痕迹。初时还能忍受,后面越发难捱。   他没用多少刁钻的手段,只是时间太长,她比往日还难熬。   梁靖川似乎存了心不让她好过,许昭意每次想讨饶,他都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他将她所有声音封在唇齿间。   波士顿的冬日北风凛冽,肃杀地席卷一切。悬顶的风光劈落,有些晃人眼。许昭意眸底泛起水雾,甜腻又婉转的腔调溢了出来,室外的夜幕将明未明,冷月高悬。   梁靖川轻轻笑一声,捞过她的腰身将她翻了过去。   落地窗外夜色浓稠如泼墨。   冷月高悬,星子却稀疏寥落,三更时分的夜空有些独特,她突而被他着力顶了下,被绵长又强烈的体验折腾地哭出来。夜幕依旧是将明未明的青灰色,空洞而宁静。   左右挣他不过,许昭意索性任君采撷,试着迎合他的喜好,愉悦了他半天,终于听到他问,“困了?”   上次他问这句话还是在初次,硬拖着她折腾到后半夜。   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许昭意真怕了他了,靠在他的怀里,呜呜地磕巴了两声,“我我我我发烧刚好,真的累了哥,真的。”   她其实早就病愈了,看着来势汹汹的一场感冒,其实去得也快。   但这话还是起了效用。   梁靖川当真放过了她,隔着薄被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嗓音温温淡淡的,“睡吧。”   许昭意微微松气,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许昭意是被铃声吵醒的。   卧室内厚重的窗帘并未拉开,光线昏暗未明,浮尘飘荡,身处其间都有点分不清时间段。衣物还凌乱地散落在地毯上,清淡幽微的花香里混杂着欢愉后的甜腻味儿。   满室的声色欢宴,旖旎入髓。   侧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着旋开一个弧度,不间歇地振铃。   梁靖川不在许昭意身侧,不知道去了哪儿。因为没人理会,对方坚持不懈地拨过来,大有拨到她接电话为止的架势。   许昭意其实有点起床气,但晃了眼石英钟,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午10:03,已经不早了。   昨晚被梁靖川折腾得太狠,她浑身酸软无力,动一下都碾压过的疼。她也没起身,只在床头摸索了两下,按下了接听键。   不等她说话,对面率先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满溢着热情和欣喜,“能听出我的声音吗?你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用不着躲着我吧?我还是跟你舍友要到了……”   “喂?”许昭意打断了她的话。   通话里的声音骤然停下。   “你谁啊?”对方的语气和态度瞬间冷了下来,带着点不加掩饰的不痛快和不友善。   “我是机主的女朋友,他不在,有什么事需要我传达吗?”许昭意浑身倦乏地从薄被里坐起来,揉了揉长发,“或者待会儿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死一样的沉寂。   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从通话一端传到另一端,空气寸寸凝结。   许昭意又等了几秒,奇怪对方迟迟不说话,才开口问道,“打错电话了吗?您找的是梁靖川吗?”   嘟嘟、嘟嘟——   话音刚落,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似乎半秒钟都不想继续。   许昭意微诧,“神经病啊?”   她接电话时还犯困,根本没细看,这会儿翻了下他的通话记录,确认是个没备注的号码。   “打错了吗?”许昭意软软地伸了个懒腰,往身后一歪。   她没再多想,然而退出通话记录的前一秒,不经意地扫到一行:属于她的号码,只是梁靖川给她的备注有些特别——   【日召】   日和召,很好理解,是她名字中“昭”的拆字。   不过谐音有点微妙。   许昭意微微顿住,大脑空白了几秒,薄瘦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僵直了。她的脑海里莫名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然后没忍住脏话,下意识地“我操”了下。   Redraw的音标[.ri:'dr):],前半部分长得像汉语拼音“ri”,后半部分的听着像“zhao”。   也是日和召。   又或者是日昭。   这俩滚蛋还真他妈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赢了比赛赔了……的故事。   你们不愧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上章评论区大型理解区,意外的精彩(狗头)。由于答案不全,所以奖励拆分给四位小读者。【日昭】、【日召】、【意昭,钟意昭昭】,和我没想到的【爱慕未停】玄学69笔。另外“领域和身心独属于我”的解释也不错。   P.S.生蚝和山药壮阳补肾。   ■■推下我基友的文哦,丧丧又浪浪的《在离婚的边缘疯狂试探》正文完结了,可以去宰了!   锦城一场世纪婚礼上,司仪玩文字游戏:“祝伴郎伴娘?”   伴娘果然中计:“长相厮守。”   现场起哄之余,一则八卦悄然流传: 年度翻车现场!还有什么比祝福自己和前任更尴尬?   婚宴过后,宾客尽散。   电梯门口,男人抱臂斜倚着墙, 桃花眼似醉非醉,“祝词很好,跟我求和?”   “口误而已。”云雾来率先进到电梯按下关门键,“我临时回国有点忙,你想离婚直接跟我的律师谈。”   电梯门一动就让他抬臂给挡了回去:“那你要是想约我吃饭,记得找我的助理预约时间。 ”   她不假思索:“你放心, 我不会的。”   祝凯旋松手任由厢门缓缓阖上,眼底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你也放心,我也不会。”   “借你吉言,长相厮守,老婆。”   #谁说我们是前任,我们他妈是夫妻#   #伴娘一点也不尴尬##伴郎也是,甚至还有点喜闻乐见# 第80章 胜他一筹   下三路的昵称欲气横生, 挺符合梁靖川的一贯秉性。   如果说人和人交往该有真诚、善良和信任, 那梁靖川真是一星半点都没有。现在空气中都残留着欢-爱后的甜腻味儿,毫无疑问, 昨晚他翻来覆去的索要和刁钻至极的手段,只是直截了当的报复。   许昭意有种被骗色的感觉。   不过胜他一筹, 她心底多少掀起点快意,也不着急算这笔账。   室内清寂无声, 浮尘万千。侧柜的素瓶里插着几支娇艳欲滴的玫瑰,幽微的暗香浮荡, 莫名生出一种放纵的意味。许昭意慢慢吞吞地洗漱下楼,没梁靖川耳提面命地催促,她还有些不习惯。   “您醒了?”保姆正在打扫卫生,看到她下楼, 放下手边的工作,“我去厨房给您热一下粥。”   许昭意叫住她, 简单地问了几句, 也没搞清楚梁靖川去了哪儿, 偏偏他手机还撂在家里。   “先生只说出去一趟, 没提具体去哪儿, 让我记得给您做饭。”   正说话间, 白色围栏外停下一辆车, 许昭意揉了揉脖颈,径直从门厅走到院落里。没见到梁靖川,她倒是见到个不速之客。   钟婷刚从出租车上下来。   许昭意稍怔了下, 大脑飞快滚过了点信息,“你怎么在这”被自动替换为“你什么时候到的”。   钟婷这时候出现是奔谁而来,其实不言而喻。   近期沈嘉彦都在美国,参加几国联合的U-21集训营。U-21集训说是交流体育精神,其实无论媒体还是公众,关注更多的是集训时的比拼,所有成员也不是在争一时输赢,他们代表的是各自的信仰,是国家的荣誉。   “我刚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钟婷耸了下肩,“不过待不久,本来想让你收留一晚,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不太方便。”   钟婷撂下手中的行李,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绕着许昭意转了好几圈,眼尖的扫到颈肩没遮住的吻痕,忍不住啧啧连声。   “看来异地恋的日子不好受啊。”她意味深长道,“姐夫没放假吧,你们竟然还腻歪在一起。”   “说得好像你不是异地恋一样。”许昭意轻声嗤她。   “我们不一样呐,”钟婷理直气壮地跟许昭意划清界限,“你搞清楚,我还有半年就脱离苦海了,你俩的异地才刚刚开始。”   许昭意噎了一下。   服了,服气死了。   都是异地恋的苦命人,彼此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啊?   “随便吧,”许昭意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反驳道,“我其实觉得异地恋也挺好。”   从某种角度而言,异地恋的存在具有必要性,毕竟她实在消受不了他刁钻的手段。   “你就不怕产生问题?”钟婷诧异地睨了眼她,“虽然我挺看好你俩,不过有一说一,异地恋变数太大了,还容易出情敌,太容易分手也太不容易长久了。”   “还好吧,”许昭意略一思量,不以为意地轻笑道,“虽然他的确长着张令人不放心的脸,但他也长了张令人放心的嘴。”   参照他在模拟金融竞赛里的说话方式,他要是对人没意思,撩都撩不动,正常交流都是个问题。   “哇哦,这都能现做现撒狗粮,没天理吧。”钟婷翻了个白眼,“我重金求一颗没被你俩秀恩爱刺激到的心脏。”   “你有空调侃我,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伸手推了推她,“你现在是高三吧?不好好学习跑来作死啊,你回去不怕舅妈把你打死?   许昭意对自己表妹门清儿。   钟婷典型的颜控本控,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她的容忍度和热情跟对方的颜值成正比。简而言之,她从小到大只奉行一个原则,“只要哥哥长相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所以她过来,也不算稀奇。   但她还在高三,就挺离谱了。   至于她跟沈嘉彦怎么又和好跟好上了,许昭意并不关心。估计比古代书生小姐一见钟情的话本子都俗,俗不可耐,狗血淋头。   “我元旦放假了好不好?”钟婷据理力争,“高三狗没人权?”   “收收你的心思吧,什么时间干什么事,你还差这一两天?”   “说实话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违和,”钟婷啧了声,并不领情,“你一个早恋的人,还是一个早恋轰动得等同于上校史的人,怎么好意思劝人从良?”   “没办法,你姐有资本瞎搞。”许昭意面无表情道,“你摸摸自己试卷成绩,有资格作死吗?”   许昭意每天嫌弃钟婷一百遍,不过嫌弃归嫌弃,并不影响感情。   大约每个人身边总会有种朋友,经常咋咋呼呼,聒噪得人心烦,还时不时闯点祸。但她没什么心眼,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冲在身前,两肋插刀。就是那种不完美,却也真切的小姑娘。   所以她俩玩的好,也不仅是因为血缘。许昭意唯一像老妈子的崩人设时刻,都在钟婷这儿了。就跟养女儿一样,经常恨铁不成钢。   “行行行,我保证最后一次,”钟婷微叹了口气,捂着耳朵摇了摇头,“今后专心学习。”   她的成绩其实不差,班内没跌出过前五,但她也没多少上进心,一直是这种轻描淡写、游手好闲的态度,也没摸到过顶端。   简而言之,她太能浪了,根本没什么自制力。   然而美国之行并没有发生钟婷想象的浪漫故事和温情时刻。   沈嘉彦完全不领情。   他冷着一张脸,将钟婷拎出训练基地,当下将钟婷扭送至机场,订了最快回国的机票,全程冷冰冰的,话都懒得说。   钟婷气得直跺脚。   她一路上嘀嘀叭叭地委屈个没完,结果沈嘉彦漂亮的桃花眼冷淡地一扫,自始至终懒得搭理她。然后她恼得越厉害,几乎心肌梗塞。   直到机场分别,他跟她在空姐的播报声中拥吻。   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钟婷离开的时候倒是挺欢喜,摸了摸唇角,老老实实登机回国,前后反差活像是被PUA洗脑了。   -   许昭意一早就出了机场。   冷冬肃杀的空气里,各色香水味在浮荡,到处混着鼎沸的人声和行李箱轱辘滚过地面的声响。有人在打电话,有人朝着出租车招手,有人在热情相拥,周遭的声音十分嘈杂。   路边缓缓停下一辆车,车窗玻璃降下来,梁靖川的侧脸渐渐浮现,“你怎么在这儿?”   “送一下钟婷,不好好复习跑来了,”许昭意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你上午去哪儿了?”   “去了趟附近拍卖行,”梁靖川拉开了车门,随意答了句,一派慵倦懒散,“替老爷子拍了个瓷瓶。”   拍品是一件甜白釉。   明朝永乐年间的玩意儿,暗花刻纹,白如凝脂且素犹积雪的品相,见光就能透影。   梁老爷子喜欢收集古董,家里摆放了不少。他也会投其所好。   许昭意漫不经心地应一声,钻进副驾驶座后,在手包里摸索了两下,将手机递还。   “你走得多急?手机都忘记带了。”她没提备注的事,倒是没来由地想起清晨的小插曲,“对了,今早有人给你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打错了,我说了两句给挂了。”   她仅凭记忆将号码背了一遍。   梁靖川淡淡地说了句“不认识”,大约对陌生号码和陌生人提不起兴趣,不太走心。他牵过她的手,“今天带你出去玩?”   “行啊,”许昭意低头翻了下备忘录,“我们今天去吃日料。”   “你也就对吃的上心。”梁靖川摸了摸她的长发,眸色深了深,“怎么也没见你长肉。”   “谁说的,”许昭意头也不抬地反驳了句,“我从不跟人分享美食和喜欢的人,但我跟你分享美食,说明我还是很在乎你的。”   话说到一半,她面无表情地抬眸,“你刚刚是不是在嫌弃我?”   “没有。”梁靖川朝她倾身,替她系安全带时,“以前就不小,现在,”他视线下撤,握住覆在其下的柔软捏了下,勾了勾唇,“是不是又长大了?”   这么下三路的话还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真是闻所未闻。   “梁靖川,你能不能闭嘴?”许昭意面红耳赤地拍开他的手,瞪了眼他,“你再说话,我就找个地方跟你同归于尽。”   梁靖川轻轻一哂。   高大的红房子排在两侧,脚下是鹅卵石小路,有种浓烈的异国风情,跟其他情侣别无二致,两人去了步行走过橡实街,去网红咖啡馆打卡,在加德纳博物馆拍照……   波士顿的深冬很冷,站在海边时,风一刮更是寒意彻骨。不过出海观鲸是个不容错过的项目,趁着雪霁初晴的日子,下午出了趟海。   许昭意站在甲板上,揽着梁靖川的手臂,翻单反里的照片,闲散地问了句,“那边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钓龙虾,今天准备许多鲱鱼饵料,我可以送你们一些。”船员小心又娴熟地拎起它,“刚换过壳,这种大家伙跟碎纸机差不多。”   船员是个西班牙人,热情地介绍着近来趣事和鲸鱼出没的方向。   梁靖川晃了眼,淡淡道,“你想去试试?”   “我对钓不感兴趣,我只对吃感兴趣。”许昭意软软地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地眨了下眼。   远处有蓝色的鲸鱼跃出海面。   溅起的海浪汇聚成银白色,鲸鱼尾巴在海面上弯起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跌入海中。   许昭意快速地举起单反,捕捉了几张照片,突然侧身对准了他。   梁靖川抬手挡住了镜头。   他侧过脸看向她,漆黑的眼睛一片清明,五官轮廓的起承转合融在冬日光线里,勾着点少年感,冷冽又锋利的气质柔和了许多。   “怎么了,你长那么帅,我还不能拍你了?”许昭意伸手掂了掂他的下巴,“姐姐待会儿给你小费,乖,笑一个。”   梁靖川挑了下眉,捞过她的腰身低下头来,“先收小费。”   他压着她辗转吻上去,温柔而炙热,成就她独一无二的口红色号。   轮渡无声无息地拨开海面,甲板上海风清冽而腥咸。落日在海天一线处游荡,晚霞在离市区超近的一片沙滩上是奇特的粉蓝色,融合沉降在天际,就像是加了滤镜后的完美调色,苍冷却浪漫。   到家时才是傍暮时分。   国内考试周在即,梁靖川今晚十点半的航班,两人也没在外面折腾到很晚,逛了圈儿就回去了。   悬顶的冷光骤然亮起,玻璃立柜旋开,露出流光溢彩的珠宝展示柜和中央表台,光线透过落地的玻璃,熠熠生辉,折射出一种奇特色彩。   许昭意回来没影了,不知道去倒腾什么。   梁靖川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到衣帽间,撂下东西。他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她在身后唤自己,“梁靖川。”   他掀了掀眼皮,回眸看着她。   许昭意五官精致清丽,柔若无骨地靠在玻璃立柜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只手铐,勾在指尖晃了晃,“玩吗?”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许昭意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单手去解衬衫的纽扣。她只穿了件衬衫,纤腰不盈一握,细腿笔直修长,半遮半掩的风情在他眼前定格,纯情也欲气。   梁靖川眸底漆黑了一片,撂下手中的书,朝她走过去。   他捞过她俯身而下,贴在她耳侧,嗓音低哑而沉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许昭意向后仰了仰身,手抵在他肩上躲开他的碰触,轻轻一笑。   “想玩可以啊,那你得听我的。”她勾着他领口轻扯了下,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这次我要在上,我来铐你。”   梁靖川喉结微滚,漆黑的眼眸沉了沉,视线近乎胶着在她身上。   不出所料,他回了句“好”。   王尔德曾说,我能抗拒任何事物,除了诱惑。   在这种时刻,满室旖旎的声色欢宴,以床榻为战场,浪漫诱杀,温柔步步围剿。他看着她埋下去愉悦自己,忽然想到另外一句话——   “我能抗拒任何诱惑,直到它们被我所诱惑。”   梁靖川眸色深沉下去。   室内厚重的窗帘拉到一半,光线将明未明,藏香袅袅,清心静气的气息在此刻掺杂了甜腻味儿。许昭意很少如此愉悦他,几乎抛开了平日里的羞耻和矜持,直到将他撩得上火,吊得不上不下为止。   关键时刻,她忽然停了动作。   “继续,”梁靖川没被铐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嗓音低哑得骇人,“别停。”   许昭意闻言,慵懒温软地直起身来,并未配合。   “哥哥,”她微凉的指尖在他身上流窜,柔若无骨地俯上他的肩,呵气如兰,“我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特别难熬啊?”   梁靖川蓦地掀起了视线。   “被绑的感觉不好受吧?”许昭意轻笑了声,握住他蓄势待发的冲动,在他情动时却松了手,“反思下你平时的所作所为,知道自个儿平时多变态了吧?”   她也是在报复。   不报复下他的备注和昨晚的翻来覆去的折腾,她未免太亏了。   夜色在百叶窗外围剿,暖色调的黄昏随着夕阳被寸寸吞没,苍冷的灰蓝色天幕里,浮着寥寥的几颗星星。   波士顿深冬的夜空,别有一番情致。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温淡的嗓音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许昭意从他身上爬起来,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我这也是替你着想,来回奔波,我怕你操劳过度。”   她的声音婉转,勾着一丝难以描摹的恶劣和媚色来。   梁靖川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睨她一眼,浑身的气场骤寒,“许昭意,趁我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赶紧给我解开。”   他平日里收敛着的沉郁和戾气无声无息地松开了,近乎迫人的气场。   “你少唬我,”许昭意轻笑着后退了半步,将衬衫拢到肩上,慢慢系好了纽扣,“给你解开了,我今晚就彻底不用过了。”   她算盘打得比谁都好。   现在他俩还是异地恋,下次见面至少要考试周结束,能耗上个十几天。而且梁靖川明天考试,今晚的航班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就算想教训她,也不可能在这档口改签了。   人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浪得一日算一日。至于十几天后,天大的事耗上半个月也不算事了。   万一半个月后他还计较,她就住宿舍,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许昭意打定主意,这次如何都不肯像先前温顺。   她抬起眼来,睫毛纤浓弯翘,直勾勾地望着他,边起身边整理好凌乱的衣服,“祝你得到一个难忘的夜晚。”   真该,活了个大该。   许昭意在心底暗爽,有意折腾他,唇角都牵起一丝笑意来。   “许昭意,”梁靖川隐隐压着火气,漆黑的眼睛沉而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眸色很淡,没多少情绪。   像是酝酿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不起波澜,但藏着暗流,要摧毁一切似的汹涌而来。   这是动怒的前兆了。   许昭意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底多少有些犯怵,直敲小鼓。但这时候反悔也是死路一条,反正玩都玩了,那就一条道走到黑。   “离你登机还有6个小时,别担心,我去替你收拾东西,”她牙一咬心一横,还是置若罔闻地转了身,“过会儿再叫你。”   咔嚓一声。   才刚旋过身,许昭意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声响,尖锐又刺耳,金属碰撞过的冷硬质感。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仿真的——”许昭意回眸睨了他一眼,正想提个醒,稍稍怔住,“你……我靠,你竟然会拆手铐?”   梁靖川冷笑了声,轻而易举地脱开了手,拢了下浴袍起身,“你应该了解了解,我家是干什么的。”   家学渊源的问题,他当初在射击场上跟玩似的,几乎百步穿杨,500米障碍赛都轻而易举,何况拆个手铐。   恍神的空挡,他几步迫到身前来。   完了,玩脱了。   这时候她若是束手就擒,无异于上赶着送死,还是会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所以打死她也不会安稳站着,直接跑了才是正理。   许昭意蓦地反应过来,反手搭上卧室门的金属把手,转身就跑。   她的动作够快,但他还快。   梁靖川搭上许昭意的肩膀。   许昭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她低了下肩,向左后撤步的同时,手背绕过他的手肘外侧,顶住他的肘关节,想要卸掉他的力道。   梁靖川截住她袭向肋骨的拳头,按住她的腕骨,拇指下压的同时肘间发力,钳制着她反手一扭。   一来一回间,拉扯和挣扎尽数作废。   梁靖川锁着她的双手抵在身后,将人牢牢按在了门板上。他低了低视线,嗓音里隐隐挫着火,压在她耳侧缓声道,“想跑,嗯?”   哪来的什么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他俩跟对方动手时,才真是招招狠绝,没什么轻重,冷血绝情到极致。   比“家暴现场”还要过火。   “不跑了不跑了,”许昭意心底咯噔一下,她咝地倒吸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求饶,“我好像扭到胳膊了,疼,真的好疼啊哥。”   她指望他心软懈怠,不料他这次软硬不吃,仅剩的耐心都歇了。   “疼?”梁靖川掐着她后颈,朝自己扯了把,低哑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欲气,性感也危险,“有你喊疼的时候。”   他反手狠狠将她摔向床面。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挣扎着想直起身来。   梁靖川欺身而上,掐着她的脖颈,将人牢牢按在了床上。   “不是说给我个难忘的夜晚吗?”他半垂着视线,眸色沉郁又不耐,将她的话原样奉还,“你希望今晚怎么难忘?”   他锁着她的腕骨向上翻折,近乎强迫地扯着她铐牢。   许昭意根本挣他不过,见他动真格了,面上渐渐失色。她的大脑飞快转动,“你呀我呀”了半天,还是搜刮不出辩解的话来。   然后她听到刺啦一声。   梁靖川连纽扣都懒得解,也根本不打算听她无用的解释,直接将她的衬衫撕到腰间。他整个人松松散散的,单手撑在了她身侧。   要命,要完,要凉。   “梁梁梁梁靖川。”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声音都急得变了调。   “喊什么?”梁靖川掐住她的下颌,微微上抬,意态轻慢到轻佻,“我看你是想找死啊,宝贝。还有6个小时,我们可以慢慢玩。”   许昭意大脑轰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P.S.木心的《诱惑论》——   “我能抗拒任何事物   除了诱惑”(王尔德)   我能抗拒任何诱惑   直到它们被我所诱惑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迪的乌托邦 150瓶;YUMMY、抹茶泡芙 10瓶;Poris 7瓶;营养液不够啦 5瓶;撒浪baekhyun、柒月、赞宝贝、屁屁七、萌钦 1瓶; 第81章 引诱浪漫   梁靖川漆黑的眼睛沉而冷, 勾着点戾气,全无往日的懒散轻慢。   这次轮到许昭意后悔了,后悔得牙疼。她总觉得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 不仅自个儿脚一滑摔进去了,还顺手把铁锹留给了梁靖川。   她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   “躲什么?”梁靖川牢牢握住了她的脚踝, 朝自己扯了把。   他靠她太近,隐约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扑通扑通, 清晰而有力。   “你不是挺能耐吗?”梁靖川睨着她, 近乎压迫地探她的风光, 微妙地弯了下唇角, 嗓音懒散而轻慢,“我成全你。”   “梁靖川!”许昭意心头一悸,薄瘦脊背绷得笔直, 慌张地不行,“我我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以后再也不…啊。”   悬顶的灯光明晃晃地从他身后劈落,许昭意看着他, 往下是他微滚的喉结, 往上是他漆黑沉冷的眼,及时抵住上颚,也没压下难以启齿的声音。   袅袅的藏香云绕雾燎,恍若在通往布达拉宫的长街上,过载的快意混杂在朝圣拜佛的空灵感里。   让人心悸的气息,背德又禁忌。   “这玩笑好玩吗?”梁靖川懒懒散散垂着视线, 捻转着感受她的紧润,漆黑的瞳仁通透清亮。   “不好玩不好玩。”许昭意摇了摇头,眸底泛起一层水雾,“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我们下去吃晚饭了好不好?我我我饿了。”   梁靖川倏地低笑了声,说不清的意味,眸底依旧清冷自持。   许昭意始终悬着一颗心。   梁靖川却只瞧了她几秒,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   她扯过薄被一拢,眸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底千回百转,从“他今天终于打算做人了吗”脑补到“他不会是幼稚到想把我铐六个小时吧”,还是摸不准他的脉,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然后许昭意忽然意识到,这他妈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被铐着呢!   她开始尝试拆手铐。   钥匙还在另一个房间,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自个儿拆除。然而她遇到了个良心商家,手铐根本不存在质量问题。梁靖川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拆除,实在是离谱。   你妈的。   许昭意平生第一次为产品质量过于合格而绝望。   “这手铐made in a吗?”   上一秒还觉得“黑心商家、三无产品、必给差评”的许昭意,对着手铐质量日天日地的服气。   许昭意郁闷地甩了下手,听到卧室外的脚步声,抬了抬视线。   梁靖川已经折回来了,端过来一个托盘,颀长劲瘦的身形立在门框边,带着沉郁而冷然的压迫感。他朝她而来,湛黑的眼眸攫住她,自下而上缓缓掠过,让人心悸。   他顺手将东西朝侧柜一推。   一瓶红酒,一罐蜂蜜,还有一盘浸在冰块里的樱桃。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脏下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红酒、蜂蜜、冰块和樱桃,”梁靖川扬眉,捏住她的下巴,嗓音偏低,“你想先试哪一个?”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畜牲啊,这哥哥。   “我试你大爷!”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瞪了眼他,被危险攫住后心跳都在加速,紧张得不行,“梁靖川你变态吧?”   许昭意真是惊了。   她对他的脾气秉性门清,心底多少有些犯怵。这个试字太灵性了,小黄文女主待遇都没这么惨,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臣妾还是告退吧。   这一退,最好是一辈子。   许昭意心说真要来一遭,她不得被玩死。她当然不肯四选一,直接伸了下没被铐住的手,不管不顾地拽住他,赶紧趁机撒娇、服软、抱大腿。   “你到底想怎么样吗?”她小脑袋往他肩上靠,枕着他滚了滚,“我真错了哥哥,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别吓唬我了,我真的很听话了……”   “什么都听?”梁靖川拨了下她的小脑袋,似笑非笑,“叫一声老公,求我。”   许昭意耳根微热,抬眸怔怔地看着他,眸色闪烁了下。   “不肯?”梁靖川冰凉的手指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动作轻佻至极,“那我们从红酒开始。”   许昭意呼吸微窒,面上的情绪不由得僵硬,几乎秒速改口。   “老公。”   她的声音很低,清软又婉转,带着一丝难以描摹的柔和媚,字字酥到骨子里,精准地撩到他心尖。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   事实证明,这声老公只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开端,梁靖川根本不肯轻易放过她。   “求我呢?”他掀了掀眼皮,“想偷工减料?”   许昭意偏开脸颊,耳垂发烫,耳尖都一阵阵的发麻。   “求不求?”梁靖川戳了戳她的脸颊,捏了两捏又揉了两揉,“不肯求,讲两句好听的也行,说不定我就放过你了。”   许昭意气笑了,“不是,哥你还要脸吗哥?我就没听过这么厚颜无——好,好好好,怕了你了。”   她瞥见他微挑的眉,咬了下牙,及时改口,“您凌风出尘才如子建,风姿特秀气质卓然,龙章凤姿颜朗清举,您满意了吗?”   “太单一。”梁靖川懒声道。   许昭意忍了又忍,从《诗经》背到唐诗宋词,搜刮了一堆恭维的话,引经据典地来了段贯口:   “妾今幸睹君姿,温润如玉,貌比潘安,青袍黄绶一仙客,皎如玉树临风前。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词汇够丰富了吗?这次满意了吧?”   “没诚意。”梁靖川勾唇。   “你大爷的梁靖川!”许昭意面上笑容凝固,忍无可忍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伺候了!”   “你还挺有骨气。”梁靖川捏了捏她的耳垂,肆无忌惮地嗤笑她,“那就别求饶。”   许昭意是真怕剩下几个小时被搞死在床上。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呜呜了两声,委屈得不行。   “求你。”她咬了下唇,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求你行吗?”   “不行,宝贝,”梁靖川轻笑了声,嗓音低低的,往她耳尖绕,“到手的猎物,我为什么要放过?”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梁靖川你个骗子!说好这事翻篇的,我都求你了,你说话不算数啊你。”   她整个人非常绝望,有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   梁靖川勾了勾唇,意态轻慢,坏到了骨子里,“不让你体验下生活的苟且,你怎么知道珍惜诗和远方?”   “梁靖川你无耻!”许昭意尖叫着挣扎了下。   昔日寒山问梁拾得曰:世间有人引我、撩我、勾我、诱我,温香艳玉、**诱骨,却不打算负责,如何处治乎?   梁拾得云:只是收之、缚之、压之、尝之,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只待一晚你且看她。   ——《新梁拾得不忍歌》*   许昭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二次伤害,不止要躺平被他翻来覆去地上,还他妈上了他的当。   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   不过意料之外,梁靖川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他先前拿来的红酒、蜂蜜、冰块和樱桃,大约都是唬她的。许昭意从没消受过的温柔和耐心,揪着床单,因快意断断续续地呜咽。整个过程像是在薄春明媚的碧水中,一叶小舟随之摇曳荡漾。   许昭意头一回有些手足无措。   梁靖川低下头来,勾着她的下巴吻她,听着她甜腻婉转的声音着力而顶,声线低哑,“别哭。”   许昭意搂住他的脖颈,声音软软的,勾着一点婉转的媚色来。   落地窗外夜色已浓,这一轮漫长的旖旎持续了很久。在漆黑如墨的冬夜,昏黄的路灯晕开潋滟的光,汇成一条迷滢的光带,绵延进夜色深处,东风夜放花千树。   梁靖川忽然捞起她,拨过她的肩膀侧向飘窗位置。   许昭意轻呼了声,不安分地动了动,难捱地抱住他的手臂。她没什么意识地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媚得分外撩人。   飘窗外波士顿的夜景一览无余,查尔斯河在月色下静静流淌,古老的灯塔山老建筑和繁荣的cbd商业区隔河相望,新与旧在碰撞,恒生出一种奇特的风情。   梁靖川嘶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被绞紧,眉间攒起了点凶性和不耐来,“你别说话。”   好凶。   “你干嘛吼我啊?”许昭意本就受不住,委屈地埋在枕头里,“我就是难受,你嫌我吵。”   “没嫌你。”梁靖川低头辗转压着她的唇,抹掉她的眼泪,“是你太紧了昭昭,试着放松点。”   燃出的藏香浮荡在空气中,并没檀香和沉香的气息好闻。梁靖川平日里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但在这种时刻,莫名生出一种放纵的意味。   藏香早已燃尽了几程。   梁靖川从她身侧起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衬衫,“钥匙呢?”   许昭意缩在薄被里躲了两秒,才冒出漂亮又可爱的小脑袋,轻声轻气道,“隔壁的桌子上。”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长发,无声一哂。   许昭意耳垂微烫,目光闪烁了下,像一颗刚冒了尖尖的含羞草,温温吞吞地重新缩了回去。   这种安静恬淡且娴静美好的温柔错觉,只维持到解开手铐。   拆开手铐的下一秒,许昭意面无表情、出手如电,梁靖川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下。   这一下着实不轻。   大约是被牙齿磕到,梁靖川的唇角都呛破了,隔不了多久会青。   “你家暴?”他微微眯了下眼,扶住下巴动了动。   许昭意没料到他不避开。   她意外地扬眉,倒也不觉得心疼,脚尖碰了碰他的膝盖,“你活该啊你,谁让你威胁我?有你这么威胁女朋友的吗?”   她晃了眼侧柜上摆着的一应物件,多少有点心悸,对他怵得很。   “唬你的,我不舍得。”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长发,嗓音低缓又无奈,让人觉出温柔来。   “你就是欺负人。”许昭意低了低头,面无表情地躲开了他的触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可怜弱小又无助,单纯善良又无辜。   “我错了。”梁靖川捞过她的腰身,紧紧地抱住她。   “起开,快滚。”许昭意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了挣。   “我错了,宝宝。”梁靖川埋在她肩颈间,又重复了遍。   他的嗓音慵懒又纯净,是那种越低越迷人的类型,十分抓耳,低低地往她耳尖绕。   许昭意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还是偏开脸,“你喊爸爸都没用。把手撒开,我要下去穿衣服。”   “宝宝。”梁靖川轻吮她的耳垂,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迷恋。   “哎呀,你好烦啊梁靖川,”许昭意有点绷不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她忍着笑意推了推他,“快去收拾东西,你不回去考试了?”   这哥哥,不做人的时候是真畜牲,可温柔的时候也是真撩天撩地撩到人腿-软心也软。   许昭意有点被哄着了。   “我后悔了。”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底一派清明。   他没那么大方,他只想日日夜夜地把她留在身边。   “嗯?”许昭意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   梁靖川揉乱了她的长发,懒洋洋地直起身来,也没解释,转移了话题,“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许昭意抬了抬眸。   一条极细的铂金链条在她眼前垂落,上面坠着一枚声音清脆的小铃铛,和数颗鸽血红钻,切工完美,熠熠生辉。   这是一条脚链。   许昭意平时经常进出实验室,跟各种性质的药品打交道,并不怎么戴首饰。不过她还挺喜欢这些小玩意,毕竟脚链的寓意独特:   拴住今生,系住来世。   许昭意拨了下镂刻暗纹的小铃铛,听着清越的铃声,轻声笑了笑,“很漂亮。”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捞过她的脚踝,挪到膝盖上。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下,低了低声音,“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靖川没搭腔。他牢牢按住她的膝盖,低头替她系好,粗砺的拇指自左到右按过她的踝骨。   许昭意轻咳了声,不自在地微微一动,脚链上的铃铛清越而响。   她的脚踝纤细,皮肤冷白凝雪素如脂玉。银白色的链条上鸽血红钻覆盖其上,平添了一抹艳色。   梁靖川眸色深沉下去,漆黑了一片,“可惜刚刚没戴。”   不然每弄一下,清越的铃声都会随着她甜腻的声音而响,实在太诱了,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情致。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了推他,“不是,你能不能别总想这种下三路的问题?做个人吧梁靖川。”   梁靖川轻哂,不太在意。   大约少年人的爱情,像夏天。   许昭意喜欢这时候他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赤诚又热烈,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也许惊喜的方式会很俗气。   可直白的爱意,从不俗气。   -   今年是许昭意第一个在国外度过的年节。   许昭意其实已经几年懒得看春晚了——人越长大就越觉不出年味,不图红包又不图零食衣服,期待感就相应减少。除了走流程的拜年,春节和往常似乎别无二致——不过在异国他乡,她反而开始怀念国内的除夕夜。   哈佛在春节并不放假,波士顿的john hancock剧场,例行举办了常春藤学校的联合春晚。华人街的年味比较浓郁,相较于国内,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许父和许母在。   许昭意感动了足足五分钟。   本来可以感动更久的,可惜第六分钟她就知晓了:   她父母原计划趁着难得的假期过二人世界,只是环球旅行进行到美国时,因故晚了航班,顺便陪她过个年。   你妈的。   许昭意第10086次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这次除了地点不在国内,算是许昭意最忙碌也最上心的一个新年了。从买年货、打扫卫生开始,到做年夜饭、打麻将守岁,春联是自己写的,窗花剪废了好几个,汤圆年糕鸡汤扣肉白糖水,一应备好。   不过作为厨房杀手,她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昭昭,过来把菜洗一下。”许崇礼抬声使唤自己的女儿,无意间晃了眼,微微一顿,“停!放过饺子皮小祖宗,你还是跟你妈看电视去吧,别杵在这里添乱了。”   许昭意还在费力的研究怎么擀饺子皮,虽然她不应该出现在厨房里,她应该出现在餐桌上,品尝美食才是她适合的事,但她不死心。   可能上帝给了许昭意美貌智慧和爱情的同时,收走了她的厨艺。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许昭意用实力证明了:   漂亮的饺子皮漂亮得大致相同,丑陋的饺子皮丑得千姿百态。   许崇礼看了几秒,脸都黑了。   “我明明有进步了好吗?”许昭意垂着脑袋,不情不愿也不服气,“爸,你应该客观看待问题,要学会纵向评价一个人。”   昭昭无奈,昭昭无措,昭昭无辜,昭昭搓搓小手。   “进步?你看看自己浪费了多少面粉,”许崇礼一把拽过许昭意,将人拎出了处方,嫌弃得半死,“你爸我的厨艺这么好,你怎么半点都没继承?跟你妈一样。”   后半句被钟女士耳尖的听到,瞬间触了霉头。   “说什么呢?你女儿的美貌和才华还是继承我的呢!”钟女士瞪了眼他,朝许昭意招招手,“昭昭过来,不要跟你爸爸说话。”   幼稚鬼。   许昭意撇了下唇角,在心底腹诽了两句,还是冲了冲手上的面粉,温温吞吞地挪过去。   “但你女儿的清晰的头脑和过人的智商是继承我的,”许崇礼掀了掀眼皮,格外较真地一字一顿道,“要不她就是个漂亮但不中用的花瓶。”   天呐,两个幼稚鬼。   许昭意躺着也中枪,她咽下一口气,捂了捂心脏,忿忿地咬牙切齿道,“大可不必如此,我聪明不能是我后天努力吗?”   然而没人搭理她。   钟女士在听到许崇礼的话时,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许崇礼你指桑骂槐是不是?你结婚前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花瓶?”   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许昭意摇了摇头,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水迹,听着两个人十年如一日的battle,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调台。   一个毫不变通、直来直往、理智冷静到没人性的科研工作者,和一个好奇尚异、浪漫迂回、感性热情到骨子里的艺术家,性格喜好和日常习惯大相径庭,毫无共同语言,甚至经常看不惯对方。   说实话,她父母能和谐美满过到现在真的离谱。   波士顿比北京慢将近十三个小时,国内的除夕夜,在波士顿是白天。周围的邻居大多好奇,有人过来送东西,有人过来学着拜年,还有人留在这儿凑搭子学麻将。   梁靖川的电话拨过来时,许昭意刚糊了一局。   平板里传出熟悉的主持人的声音,表演到压轴节目了,离新年还有不到十分钟。钟女士被心算过人的父女俩坑得吐血,说什么都不肯玩了,凑搭子的邻居也回家了。   许昭意悄悄从客厅溜走,上了二楼接通电话,“你还没睡啊?”   国内这会儿该是快半夜了。   “是啊。”梁靖川低缓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传来,“我女朋友不自觉,过年都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冤枉啊,你不是说今天回老宅过年吗,我怕你没空好不好?”许昭意直喊冤,“请你珍惜你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小女朋友。”   话还没说完,手机振动了下。   许昭意晃了眼短信里的一数字,往前数了几个零后咝地倒吸了口气,想给退回去,“哥,新年发红包是图个吉利,不能这么搞。你这样,我真的觉得被包养了。”   “那也没见你多温顺。”梁靖川懒懒散散地说,“你这种自觉,能不能留到床上?”   “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道,“今年就剩最后几分钟了,您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   梁靖川懒洋洋地笑一声,下颌微抬,随意道,“在阳间,我也想跟你做到死。”   许昭意被他的话噎了下,实在不想搭理他。   这他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许昭意自动把下三路的场面翻篇,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轻扣了三下,“听到磕头的声音了吗?谢谢你给昭昭小朋友的红包,昭昭小朋友给你拜年了。”   “没诚意,”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你用手指磕头?”   “那不然呢?现在是半夜了哥哥,白日做梦也要有限度。”许昭意反唇相讥,“你是想要跪榴莲,还是跪搓衣板?”   说话间,对面也传来一阵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的敲击声,难得他这次没有唱反调。   “怎么,川崽是磕头求原谅,还是也想要红包啊?”许昭意轻笑,“你磕那么多下,是想让我破产吗?”   梁靖川没有搭腔,将刚刚那段东西重新完整地敲了一遍。   这是一段有节奏和规律的时通时断的敲击声:滴滴、滴嗒滴滴、嗒嗒嗒、滴滴滴嗒、滴……听着似乎有点熟悉。   许昭意蓦地反应过来。   是摩斯密码,我爱你。   许昭意捂了捂脸,有那么点欢喜,翘起来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心底的小人都在欢呼雀跃。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也爱你。”   他这人,怎么这么会啊。   梁靖川轻轻一哂。他的嗓音低而缓,在夜色的浸润下从东八区传到西五区,让人觉出眷恋和温柔来,“想我了吗?”   许昭意没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   通话两端陷入沉默。   梁靖川没得到回应,略微诧异地挑了下眉,“你在做什么?”   “我在点头啊。”许昭意轻声道。   梁靖川稍怔,心底温柔塌陷了一角,难以抑制地软了下来。   零点的钟声在国内敲响。   国内除夕刚过,国外却是阳光明媚。冷冬的白日,冶艳的太阳光线稀薄,肃杀的空气寸寸围剿,撒在人身上也感觉不到多少温暖。   许昭意站在露台位置,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轻声道,“新年快乐,梁靖川。”   跨过了十二个时区的新年道贺,平板里春晚直播画面中是上海外滩漫天绚烂的烟花,国内的热闹喧嚣和国外的现实生活叠合。   新的一年开始了。   梁靖川轻笑了声,“新年快乐,许昭意。”   -   航班在首都国际机场降落。   校历中原计划在四月份的学术交流,因故被推迟了将近半个月。时间在改动后又反复变动,尘埃落定前许昭意也没跟梁靖川说,后来确定了时间,她也干脆不提了,心血来潮地想来一个突然袭击。   许昭意跟导师打过招呼,行李撂给了司机,直接去了京大。   近几日燕京小雨连绵不绝。   北方暮春时节的细雨微冷,带着丝丝入骨的清寒,将飘了许久的杨絮沉向路面。薄春的花已然开败,青葱的绿意席卷了盎然的生机在燕京蔓延,如翡如翠。   许昭意翻了下梁靖川以前发给自己的课程表,不确定体育课是否被取消了,这才给他发消息。   [你在哪儿呢哥?我都到你们学校了。]   消息迟迟未回。   许昭意倒也不太在意,干脆自己顺道过去看了看。   从南门进去,篮球场和足球场都坐落在体育馆附近。   她站的位置巧,雨天没什么人遮挡,几乎一眼晃到梁靖川。   黑色的球衣,熟悉的23号。   梁靖川的身形劲瘦修长,气质冷然,放在茫茫人海里依旧卓然。他正干净利落的过球,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后,压腕投出。   篮球精准入框。   大约是她的视线过于直白,梁靖川似有所察地侧眸看向她,一如初次见面,三三两两,懒懒幽幽。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迷滢的细雨掀起飘渺的水雾,梁靖川眸色漆黑而沉冷,喉结上下一滚,五官轮廓的起承转合都沐浴雾气里,特适合老电影镜头里最经典的一幕,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很欲气,也很招眼。   许昭意歪了下脑袋,软软地朝他招手,眉间生出点慵懒味儿。   梁靖川将篮球朝身侧的人一抛,淡淡地交代了几句,捞起看台上的背包,朝许昭意走过来。   场上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各种视线从场上汇聚到许昭意身上,或是探究好奇,或是意味深长。场上有两个人是他的舍友和同学,跟许昭意打过照面,此刻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其他人科普八卦。   “我操,真有女朋友?我还以为是他敷衍人的说辞。”   “前排承包马扎、瓜子和可乐,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知道内幕,透透底?”   “来一段掌声,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我给你们说一段。”   许昭意见怪不怪,倒也没多在意,安静地看着梁靖川走过来。   黑色的雨伞撑过她的头顶,隔断了连绵不绝的细雨。   梁靖川微微蹙眉,嗓音低而冷,“怎么穿那么少?”   是有点少。   许昭意跟沈姒处得久,闺蜜间喜欢分享喜好,偶尔会互换穿衣风格。她上飞机前穿的是一袭旗袍元素的连衣裙,也没穿外套。   淡青色的水墨晕染,勾着点与往日不太一样的风情,漂亮到惹眼。   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将外套罩在她的肩上,手上一拢,不由分说地将人裹进去。   “走的急就没多穿,再说雨也不大,这都四月下旬了,真的不冷。”许昭意抱怨了一句,想要掀开,“太招眼了哥,而且这样怪怪的,不太搭啊。”   她刚一抬手,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单手拢着她的腰身,将外套拉链拉到顶。   许昭意缩了回去,咝地倒吸了口气冷气,“女朋友是用来宠的好吗?你能不能别老欺负我?”   梁靖川肆无忌惮地轻嗤了声,整个人懒洋洋的,“除了在床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许昭意睁大了眼睛,一手拢着他的外套,一手没好气地推了推他,“旁边还有人呢哥,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着点?”   其实他的嗓音压的很低,混在雨声和风声里,只有两人听得清。而过往寥寥的几个行人匆匆经过,并不会有人注意。   但这话听着太羞耻。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微润的头发,懒声道,“你成熟点就会明白,做人要从心所欲。”   他一如既往地勇于认错,也一如既往地坚决不改。   “你少忽悠我,孔子的七十从心所欲后面还有半句,”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不逾矩。”   梁靖川轻轻一哂,将她的小脑袋按回了怀里。   场内忽然传来一阵轻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下着雨呢,今天先别练了吧?我给你们带了水。”   有点耳熟。   许昭意身形顿了下,拨弄了下他的雨伞,朝看台附近瞟了眼。   她扫到一个女孩,漂亮、高挑,隔老远就觉得气质脱俗。   女孩似乎人缘很好,在人堆里言笑晏晏,引来一阵瞩目和笑声,周遭气氛都活络起来。   就是这姑娘看着很眼生,眼生到许昭意搜刮了一遍脑海,也没有半点关于这人的印象。   好奇怪。   明明声音这么熟,她却不记得跟对方打过照面。   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眯了下。   梁靖川不满她的走神,手上一捞,将人带到了铁丝网后。   野蔷薇的藤蔓缠绕着铁丝网,枝叶的绿意在雨幕中翻新,冒出一点尖尖的浅红,对夏日翘首以待。迷滢的细雨滴滴答答地滑落,大珠小珠落玉盘。   过道里空无一人,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微哑的嗓音勾着点不痛快,“看什么呢?”   他在花藤的遮蔽下低下头来。   就在许昭意闭上眼睛,想要顺从他的吻时,依旧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场上被风捎过来。   女孩轻笑了声,闲聊几句后陡转了话题,“对了,靖川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那是一种状似无意、极力克制情绪到了无痕迹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自然而然地问出口。   许昭意睫毛一眨,睁开了眼。   现实和记忆就在此刻重合,脑海里咔哒一声,似乎有根紧绷的弦断掉了。她蓦地想起在波士顿的某个清晨,陌生电话里那道女声。   一道带着不善和敌意的女声。   真他妈巧啊。   作为一个女孩子,许昭意虽然没在谁身上下过功夫,但她可太懂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了。   而且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她都连名带姓喊他,这女的多说一个“梁”字,会累死啊?   许昭意没什么情绪地抬眸,手抵在梁靖川肩上,轻轻一推,避开了他俯身而下的吻。   “怎么了?”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偏冷的嗓音低下来,勾着点诧异和不解。   许昭意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她看着梁靖川,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一般,拈腔捏调地说。   “这个妹妹的声音,我曾听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看川哥拆手铐——   黑心商家,三无产品,差评走起:)   昭昭自己拆手铐——   你妈的,这手铐made in a吗?   p.s.   1.文中夸人的话是我化用、引用、改编,此处标注,不要细究。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白石郎曲》   2皎如玉树临风前。——《饮中八仙歌》唐·杜甫   3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诗经·淇澳》   4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送楚丘麹少府赴官》唐·岑参   2.文中《新梁拾得不忍歌》改编自《寒山拾得忍耐歌》,如下: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3.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高晓松   4.摩斯密码,i love you【.. .-.. --- ...- . -.-- --- ..-】   5.有缘的话,新款阿斯顿马丁会在全文完时相见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一是软妹 50瓶;玄玉铃铛 30瓶;y. 20瓶;v 18瓶;幼稚园杀手、咸咸咸贤鸽、我今天也要看书 10瓶;sry05 9瓶;木糖没有醇 8瓶;叶叶、花开几许 7瓶;浅予 6瓶;问东西不知南北、柒、yiren、又又 5瓶;萌钦、赞宝贝 3瓶;柒月 2瓶;口嗨王桑延、44652772、慢慢喜欢你、21246194、seiichi、很酷、星辰夜繁、小小符呀、笙歌未晚 1瓶; 第82章 绞杀温柔   梁靖川眉头很小幅度地皱了下, 偏低的嗓音微哑, “谁?”   “问你自己, ”许昭意酝酿了下情绪,冷笑了声,努力地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人家是对你念念不忘, 我怎么知道是谁?”   许昭意其实也没太当回事。   从高中时期开始,梁靖川在篮球场上懒懒散散一抬眼, 都能把看台上的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如果这种都当成情敌, 不说是否会把自己累死,那她也够无聊的。   至于眼前这女的,勉强算得上一号人物。但她打眼望过去,再联系下对方之前怒而挂电话的举动, 养气功夫不行,明显是个沉不住气的。一言以蔽之, 这人不配当她对手,她也犯不着计较。   所以她调侃了两句, 纯粹是好奇梁靖川的反应,仅此而已。   梁靖川莫名其妙地被一顿质问,根本没理出头绪。   这边他还在状况之外, 理不清前因后果;另一边场内的人没多想,已经给那女的指了路。   “刚走,他女朋友来了,应该还没走远吧。”   “咱们也散了吧, 快到饭点了,还下着雨呢。”   “这么不巧?我有点急事找他。”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淡声道,“他有女朋友啊,怎么都不见他带出来?”   “异地恋,平时当然见不着,你没见过他跟女朋友的腻歪劲儿,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摆了摆手说,“咱们梁同学就是游标卡尺,天生双标。”   “是吗?那真是羡慕,”女孩笑了笑,听不出什么意味,“毕竟大部分异地恋都容易分手的。”   呦,不死心,还想挑事。   场内的声音隐隐约约飘了出来。   本来许昭意不在意,但她现在,是真有点不爽了。   “听到没?”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抬手推了下他,“不是不知道谁吗?人家句句不离你呢。”   梁靖川沉默地听她说完,倒没理会这件事,只突然抬声,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许昭意,你是不是吃醋了?”   好嘛,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许昭意喉间一哽,无语地盯了他好半晌,喉间挤出几个字,“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我生气了,你的女朋友生气了知道吗?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她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很凶。   不过她凶起来实在没什么震慑力,特像是在委屈,甚至有那么一点撒娇的意味。   梁靖川无端地想笑。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他低下头来,罔顾她挣扎,捞过她的腰身,微哑的嗓音有些轻慢,“我们换个地方深入交流一下?”   话题骤然变得下三路,许昭意难以置信地抬眸。   “梁靖川,你没有心梁靖川。”她有点咬牙切齿,“你不爱我了。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没。”梁靖川唇角弯了一下,拇指摩-挲了下她薄瘦的脊背,“我只是觉得,你吃醋的样子跟你哭着求饶的时候一样迷人。”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彻底歇了跟他搭腔的心思。   她忍无可忍地推开他,“懒得搭理你,别跟我说话了。”   她抬腿就走。   梁靖川舔了下牙齿,倏地笑了声。他在她身后几步靠过来,将雨伞塞入她手中,单手捞过她的肩膀,俯身而下。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欸,”许昭意惊呼了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你干嘛啊?”   “不是不跟我说话吗?”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   “这是两码事好吗?”许昭意瞪了眼他,不安分地在他怀里动了动,“你不嫌丢人吗?快放我下来,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替你宣示一下主权。”梁靖川勾了下唇,意态轻慢至极。   许昭意稍稍怔住,直勾勾地看着他,弯翘的睫毛扑簌了下。   他撩人的方式还真花样百出。   “不是,那也不用,”许昭意慢慢将脑袋埋下去,磕巴了好半天,“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吧?”   这行为太他妈招摇了,中二又愚蠢、幼稚又丢人,放在往日许昭意能嘲笑死。但轮到自己身上,她的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被哄到。   “那你期待什么方式?”梁靖川挑了下眉,低头贴在她耳侧,懒声道,“期待我当众吻你?”   许昭意耳根一热,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   散场后的人浩浩荡荡往外走,有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我操,干嘛呢?干嘛呢!那边的小情侣举起手来,虐狗杀狗是违法的。”   “啧啧啧,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行径,没眼看了。”   “同窗一年啊,我怎么没瞧出来部长是这种人?”   各色视线瞬间聚拢过来,周围掀起了一阵此起起伏的起哄声。   那个挺漂亮的女孩子,也在其中。   她的视线笔直地落在许昭意身上,面上的笑意淡去几分,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几乎下意识地踏前一步。   “欸,你还是别过去了,”有人挠了挠头,扯住那女孩说道,“没瞧见吗?腻歪死了,他就想跟女朋友杵着呢。”   女孩像是醒过神,脚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梁靖川根本不在乎周围的视线和渐近的调侃,也不理会。   他压在她耳侧,嗓音很低,让人觉出温柔来,“满意吗?”   众目睽睽之下,许昭意紧张得浑身不自在,哪还有心思计较。   “满意了满意了,”许昭意真是怕了他了,连着重复了两遍,“能放我下来了吗?”   真绝了,这哥哥。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杀伤力成倍反杀。没有修罗场,她脑补的一切都没发生,今天的事直接戛然而止了。   杀人诛心呐。   有些人,今天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熟人大多闹两句就放过了,都是会察言观色的,没人当电灯泡。以前最喜欢在他俩视频聊天时唱歌的何伟,都不再发光发亮了。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深了深,“反正抱都抱了,离校门不远,我干脆抱你出去吧?”   许昭意眉心跳了跳,再任由他搞下去,她心态迟早崩溃。   “我跟你讲梁靖川,”她面无表情地抬眸,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不担心后果,我这是为你考虑。你就不怕被导员看到,赏你一个败坏校风的通报批评啊?”   “那不是正好?”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整个人懒洋洋的,“通报批评一出来,等同于官宣了。”   “……你有毛病吧哥?”许昭意又好气又好笑,“我又没有生你的气,我就开个玩笑,你也用不着自虐,还演苦肉计吧?”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听到没啊?快放我下来,太招摇了。”   梁靖川轻轻一哂,也没继续闹她,将她放了下来。   他低头时半张脸埋进阴影里,下颌线条利落分明,眉眼更加深邃,五官轮廓更加立体,平日里的邪气淡去一些,独有的少年感。   许昭意直勾勾地看着他。   “后悔了?”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要抱吗?”   许昭意稍怔,纤长弯翘的睫毛轻轻一眨,弯唇笑了笑,“没。”   在他瞬也不瞬的视线里,许昭意挪开了视线。然后她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勾住了他的尾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只是一个简单的牵手。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意外地挑了下眉,反手裹住了她。   原本不亲不近也不冷不淡的动作,以十指相扣结束。也许就是因为更欲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单纯的举动反而耐人寻味。   许昭意心尖滚烫。   她只是忽然想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三年了。   恍惚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一天,熟悉的篮球场景,同样的23号球衣,有起哄声、探究的视线和曾经有过的视线相接:沉睡在回忆里的场景苏醒,一切似乎都没变。   但不一样的是,现在的我喜欢喜欢我的你,也爱着爱着我的你。   长长久久卿如旧,朝朝暮暮与君同。   -   树影和高楼静静隐没其后,暮春的阳光明媚,撒在人身上带着点炙热的温度。邻近中午放学,两人不太想在学校里挤,梁靖川下午又没有课,直接驱车去了郊外马场。   许昭意坐在副驾驶座上,拉开储物柜,抱出一小摞零食。   交往以来,因为许昭意的缘故,梁靖川的车上几乎经常备着各式各样的小零食,经常更换。   “你不尝尝吗?”许昭意挖了一小勺蛋糕,眨了下眼,“这次的蛋糕很好吃的,没上次的腻。”   “我不喜欢甜品,”梁靖川右手拨了下她的小脑袋,“你能不能少吃点垃圾食品,多吃点健康的东西?跟小孩子一样。”   他懒洋洋地说完,才意识到许昭意已经将东西递到他唇边了。   她要喂他,他也低了低头。   本来许昭意挖了一小勺,的确是想要递给他尝尝,这下她恼了,直接缩回了手。   梁靖川扑了个空。   “一口都不给你吃!”许昭意恶狠狠地冷哼了声,“饿死你。”   有人相爱,   有人夜里开车看海,   有人被自个儿男朋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梁靖川单手打了圈方向盘,嗓音低下来,勾着点挫败和无可奈何,“我开车呢,没注意。”   许昭意在副驾驶座上挪了挪,将脸挪向一侧,懒得搭理他。   郊外的马场分成内场和外场,新手基本都在内场练习,外场处在依山傍水的位置,风景秀丽,环境幽静而秀丽。湖水碧波荡漾,影影绰绰,马场边可以进行现场烧烤。   五花肉在烤盘上冒着热气,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许昭意翻身下马,摘掉了马术帽,撂给了工作人员。她端了杯果汁,在烧烤架附近坐下。   玻璃杯刚刚凑到她唇边,就被梁靖川伸手截走了。   “刚运动完,别喝冷饮。”梁靖川屈起指骨,轻轻地敲了下许昭意的额头,换了杯温水给她。   许昭意低低地哦了声。   周遭的声音嘈杂而热闹,有人在湖边垂钓,有人在场内跑马溜马,有人在场边烧烤。闲适又惬意的氛围里,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少吃点辣。”梁靖川翻了下烧烤架上的肉串,将另一碟蘸料朝她推了推。   “啰嗦。”许昭意在桌下轻轻地碰了碰他,轻轻地笑一声,“你养女儿啊?我爸都没这么管我。”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温不凉道,“你要是喜欢,我不介意你在床上这么叫我。”   这一眼太过意味不明。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莫名生出一点心惊肉跳的错觉。   男人对背德的称呼大约都有种偏好,禁忌感最能勾起兴致和悬着心的快意。她怕他较了真,会折腾她,心里到底有些犯怵。   许昭意朝后挪了挪,默不作声地提筷,夹了块烤好的五花肉,递给他,“多吃肉,别说话了您。”   梁靖川勾了下唇,半垂着视线蘸了蘸酱料。   他利落的碎发微润,遮不住漆黑而沉冷的一双眼,微凸的喉结优越,侧脸的轮廓精致,融合在暮春浅薄的阳光里。   -   在郊外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在湖心泛舟垂钓,在附近果林里摘水果,许昭意零零散散地尝了不少东西,晚点就没什么胃口,有些困倦,软软地伸了个懒腰。   回程时,许昭意钻入副驾驶座,正要系安全带,突然意识到梁靖川正凝视着自己。   “怎么了?”她意外地抬眸。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攫住她,单手捞过她的腰身,抱在自己的腿面上。他低下来的嗓音磁性,十分勾耳,“泡温泉吗,宝宝?”   他靠的太近,又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情景,她耳垂都有点发麻。   马场附近就有家私人会所,配备着汤屋、别墅和客房,玫瑰泉和药泉很出名。暖烘烘的石板屋沐浴在夕阳下,水汽氤氲间,大面积的宫廷灯笼晕开暧昧的色调。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行,不去,不可以。”许昭意往后贴了贴,避开他触碰的同时,冷漠地回绝三连。   梁靖川挑了下眉,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真不肯?”   “你就算做梦也得有个限度啊哥,”许昭意眨了下眼,轻轻一笑,“这是另外的价钱。”   拒绝的后果就是,在猝不及防间,她被他按在了方向盘上。他在她不可言说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掐了下,而后慢慢捻转。   “说说看,”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唇角勾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漫不经心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你要是让我绑一次,我就考虑考虑。”许昭意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艳流丹,不多时就受不住,低低地呜咽了声,“你别这样。”   她还在为手铐的事耿耿于怀。   梁靖川轻轻一哂,懒懒散散地拨过她的小脑袋,“看来你上次没被铐够,还不死心?”   “我不管,”许昭意越想越不服气,扯了扯他的袖子,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句,“凭什么每次玩情-趣都是用在我身上?你就不能让我试试?”   车窗外树影婆娑,风一吹,将斑驳的光点抖落,细碎又奇特。   梁靖川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埋在她身前作乱,牙齿狠狠磕了下,“既然是情-趣,当然是用在你身上,才称得上有趣。”   “起开,快滚。”许昭意眸底泛了一层水雾,喉间溢出声甜腻腔调,没好气地推了推他。   “不泡温泉也行,”梁靖川不肯松开她,拇指在她腰窝处不轻不重地刮了下,眸底漆黑一片,“我们试试上次的红酒和樱桃?”   告辞。   此一去山高水长路迢迢,最好后会无期,永不相见。   “梁靖川你无耻。”许昭意气笑了,挣他不过,反而朝他送上去,几乎压不住难以启齿的声音,“你上次还说不舍得我的。”   “是舍不得你,”梁靖川埋在她的肩颈间,懒洋洋地蹭了蹭,几乎诱-哄地重复了遍,“所以泡温泉吗,昭昭?”   你妈的。   合着他绕来绕去,还是为了这茬。梁靖川是什么型号的感情骗子?   “我怀疑你这些年的成绩都是假的,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实在服气,“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黄色废料?”   “我满脑子都是你。”梁靖川漫不经心地弯了下唇角,懒声道。   他冰凉的手指就停留在她颈侧,指节半曲,松松握住她,粗砺的拇指贴着她的脖颈动脉而过。   如果眼前是陌生人,许昭意都怀疑他想突然一把掐死自己。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聊带杀意的暧昧总比直截了当的调-情更为欲气。   梁靖川自始至终平心静气,似乎没打算直接离开,也不着急撩-拨她,看不出什么心思。   许昭意直觉不太妙。   万一像圣诞节的初次那样,就由着他在这儿尽兴,来来回回三四次,她命都得去半条。   她心跳地很快,大脑也转得飞快,还没想出什么脱身的对策,突然听到一声鸣笛。   尖锐又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让人吓了一跳。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往梁靖川怀里钻,然后意识到姿-势微妙,心虚地挪回副驾驶。她顺着声音来源瞧了眼,对方正在往这里看。   停车场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拉风的Aventador。   车窗缓缓降落下来,男人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垂落一只夹烟的手,火星若隐若现。   “熟人?”许昭意微诧。   “不用理他,”梁靖川神情淡淡地,漫不经心道,“我今下午放了他鸽子,应该是来找茬的。”   “那您可真不是东西。”许昭意叹为观止,“你都不下去解释一句?”   “主要是不想让你见。都比较混,别搭理他们,”梁靖川朝她倾身,拉过安全带想替她系好,嗓音温温淡淡的,“而且我跟你约会,为什么要有第三个人?”   许昭意心底软了软,莫名得到点愉悦,按住了他的手,“既然是因为我放人鸽子,那我来吧。”   梁靖川直起后背来,抬眸看了眼她,似乎在无声问询。   “替你甩开他啊。”许昭意翘了翘唇角,“劳您换了位置。”   梁靖川挑了下眉,一言不发也纹丝未动,说不出什么意味。   “快点。”许昭意不耐地推了推他,在他点头后,撑了下椅背,往上一翻就换了过去。   梁靖川拿她没辙,由着她调换位置,才觉出不对劲来。   “你会开车吗?”他微眯了下眼,“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许昭意第一次上他的车,也是这么问。所以她睨了他一眼,轻轻懒懒地将原话奉还,“你可以选择跳车。”   梁靖川无声地弯了下唇角。   系好安全带的瞬间,轮胎摩擦地面,油门一踩到底。   跑车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擦过那辆Aventador时,对方眯了眯眼,脚下一踩,近乎与她并架冲出了停车场。   没有赌约的比赛在此刻开启。   在燕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堵车,很难体验到飙车的畅快淋漓。   这里附近有山路,两辆跑车在极致的车速下飞驰。推背感袭来的同时,她的心跳渐渐急促,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上涌,理智和疯狂在脑海中狠狠撕扯。   两辆跑车咬得很紧。   过近的距离有几次都互相擦过,反复的追逐反超后,两辆车在山路上越往顶上走,弯道越来越多,路面越来越窄。   许昭意玩这个不到一年,对方是个老手,一时甩不开他。   “累吗?”梁靖川慢条斯理地拆掉了袖扣,“玩够了换我来。”   话说得委婉,无非是要替她。   他背对着光线,大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沉郁的五官轮廓看不分明,勾着一点说不分明的邪气,轻慢、懒散,不太走心。   许昭意抿了下唇,没搭腔。   梁靖川也没抬声催促她。   在下一个弯道处,深蓝色的Aventador旁只有半个车身的位置,咫尺之间,后面的路面也越来越窄,完全没有超越的可能性。   许昭意油门瞬间踩到底,轮胎疯狂摩擦地面,激起来一阵火星,意料之外,车身突然侧了过来。   车子滑流而过的同时,挨着山路外侧斜挂,托底擦出火星,贴着对方的车子超了出去。   很惊险。   这里是山路,虽然有加固的围栏,但还是危险至极,空间越来越压迫,稍有差池就容易撞上去,甚至车毁人亡。   那朋友嘶了一声,忍不住“我操”了下,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一路畅通。   隔了几秒钟,他那朋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略微诧异地眯了下眼,还是两个字,“女的?”   虽然使了点小技巧,但胜负已定。后面没再追上来,许昭意的车速也缓了下来,滑了出去。   车子从另一侧下山。   郊外的公路宽阔,郁郁葱葱的树林间蝉鸣鸟叫,一阵凉风扑面,将初夏的微热吹散了些许。车子在极速过去后,四平八稳下来。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下来,“还不错。”   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让人心悸,让人着迷。   “班门弄斧,见笑。”许昭意唇角微翘,五官都生动明丽起来。   “很有天赋了,”梁靖川勾了下唇,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这些?”   “我有个舍友,她喜欢玩赛车,闲着没事学了点。”许昭意漫不经心地解释了句,“对了,你好像还认识她男朋友,就以前咱俩去剑道馆的时候。”   她思忖了几秒,有些奇怪道,“不过他俩分手了吧?我看姒姒不太愿意提,也就没多问。”   梁靖川倒是没有搭白,也不知道是没记起来,还是因为别的。   “今晚还回家吗?”他温温淡淡地问了句。   “不回去也没什么,反正我爸妈都不在。”许昭意没多想,随口应了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轻笑了声,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怎么,现在就想同居啊?你居心不良啊,男朋友。”   “你就待十天。这么短暂,也算同居?”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贴着她的腰线,撩-拨得缓慢又轻柔,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提前行使下夫妻权利。”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气息都有些不稳。   “别闹,”她没好气地拍掉了他的手,瞪了眼他,“小心车毁人亡啊。”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无声地勾了勾唇,也没再继续折腾她。   “你还回学校吗?”许昭意心血来潮,“我晚上还要去趟生科院,要不我陪你回去上自习吧?”   “随你。”梁靖川不太在意。   -   这个时间段正赶上饭点,自习室里空荡荡的,风卷着窗帘一角掀开,将暖烘烘的光线撒进来,在地面上切割了一块明亮。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会儿。   许昭意没什么事做,单手支着下巴,偏头盯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梁靖川。”   “嗯?”梁靖川淡淡地应了声,也没抬眸。   许昭意没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脸颊微微鼓了下,又戳了戳他,声音软了下来,“梁靖川。”   梁靖川面前的电脑一合,攥住了她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扯了把。他拢着她的腰身按进怀里,微微挑了下眉,“这么不老实?”   “我就是无聊,想让你理理我嘛。”   “不是你提议要来上自习吗?我写作业怎么看你?”梁靖川好笑地看着她,眸色意味不明地深沉下来,“不过你要是后悔了,我们去泡温泉吧?”   我日,他还想着温泉呐。   “……你的脑子里是进了温泉的水了吗?”许昭意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了推他,“这是你们学校,你能不能正经点?”   梁靖川弯了下唇角,朝后仰了仰身,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那你想怎么样?”   许昭意就等他这句话呢,起身直接轰他走,“我替你写策划和作业,你替我买东西。我要吃海棠糕和梅花糕,还要一串扁的糖葫芦,一小份驴打滚,再帮我买一杯墨西哥日落。”   “就知道是为了吃的。”梁靖川笑了声,捞起外套起身,嗓音里勾着点无可奈何,“你自己在这可以吗?”   许昭意朝他摆了摆手。   她浏览了遍材料,略一思量,开了文档替他写策划案。   暮春时节的风和煦又温柔,将不知名的花香送进来。自习室内彻底的安静下来,楼下有人经过,隐约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咯吱——   有人推门进来,许昭意眼尾挑了下,勾出点灼灼的清艳,“不会吧,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对面站着的并不是梁靖川,是上午在篮球场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女孩似乎也没想到会撞上许昭意,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自然而然地问了句,“他不在吗?”   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他”这种指代词,听着比她今早不带姓氏地喊名字,更私密。   许昭意勾了下唇,笑意不达眼底,“他替我买东西去了,你要是有急事,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她微微一顿,“或者,我可以替你转达。”   那个女孩子不避不让地,“只是有点问题想要请教,我会自己问他的,就不麻烦你了。”   “没关系,”许昭意晃了眼她的笔记上的名字,不温不凉地,“秦甜同学是吧?我叫许昭意,你有问题直接找我也可以。”   她的语气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但莫名勾着一点压迫感。   秦甜总觉得被故意针对,心里不太舒服,轻轻地笑了声。   “我知道你的,听说过你们的事,你是他女朋友嘛,”她将手上的东西一推,款款坐在许昭意对面,“你别多想,我找他只是为了活动的事。不过你是生科专业对吧?就算防着我,也不必如此吧?”   许昭意也不着急反驳,在电脑上敲了一段数据,听对方把阴阳怪气的话说完,自始至终没有抬眸。   秦甜自以为戳到她痛处,不依不饶道,“如果你还是疑心的话,要不然你拿笔记一下吧?”   许昭意终于抬眸,唇角的笑容很轻地浮了下。   “同学,我会的虽然不多,但是指教你,绰绰有余。”   秦甜扯了下唇角,脸色到底不太好看,“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许昭意轻抿了口咖啡,继续输入数据,“你别激动,我双修的课程,很不凑巧,其中一门和你同专业。”   她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所以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用不着梁靖川,我就可以免费教教你。”   秦甜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手指细微地一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很滑稽。   得意的炫耀和故意的刁难,在这一刻都像是拙劣的表演。   但隔了没多久,秦甜忽然松散了下来,面上还算温和,没多少尖锐的情绪。她了然地看着许昭意,“看得出来,你不太喜欢我吧?”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许昭意附和地点点头。   直白到冒犯,秦甜被镇住,好半天才缓过来,想要将话刺回去。   “其实我能理解,异地恋大多没有安全感,很正常。”她咬了下唇,“不过我问心无愧,又没做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吗?不觉得对我很过分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实话,你犯不着觉得委屈,表演给谁看呢?”许昭意眨了下眼,比对方还要纯良无辜,“还是说,你期待在谁更白莲花上battle一下吗?”   周遭的气氛微恙,生出一种剑拔弩张的错觉,诡异而微妙。   按照惯有思路,阴阳怪气和婊里婊气的戏码即将上演,可在对方上台前,隔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就被许昭意无所谓地扯开了。   许昭意撕完了窗户纸,也没继续,像是失了兴致似的,低眸看材料。   作为伪装白莲花的一姐,文明祖安的翘楚,许昭意向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人不见血。如果说这世上本来没有路,但遇到了许昭意,也就有了路——   死路一条。   但这一次,许昭意自始至终懒散轻慢,甚至不太上心。   说到底,她根本就没把秦甜当成对手。反倒对方着急得快要跳脚的样子,更像是被人抢了男朋友。   秦甜到底坐不住,率先开口。   “你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那么难听,你们俩异地恋,又没有结婚,哪天突然分手了也不是没可能。”左右这里没别人,她的态度也算不上友善,“感情没有先来后到,我为什么要跟你装?”   “感情是没有先来后到,但你没听人说吗?人得有礼义廉耻。”许昭意抬眸,眼尾微微上挑,“不过说实话,只要你别把下作的东西怼到我眼前来,你有没有礼义廉耻,我其实不太在乎。”   她的笑容很淡,“说句你不爱听的,就算我肯让,不管东西还是人,你都接不住。”   秦甜的面色微白,有些难堪。   “你对自己还挺自信。”她被气得手指都在抖,攥紧的手掐了下掌心,才平复了情绪,“他知道你对别人是这副面孔吗?”   “我男朋友知不知道,就不劳你操心了,同学。”许昭意合上了电脑,轻轻懒懒地朝后靠了下,“不过我这人脾气虽然不好,还是讲究退一步海阔天空的。”   秦甜以为捏到了她的短处,快意地冷笑了声,“怎么,你这么怕别人知道你恶毒?威胁完就后悔了,想要求我和解吗?”   “你误会了,同学。”许昭意眨了下眼睛,像看傻子一样怜悯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继续没完没了,我退的那一步,将来可能踩到你脸上。”   她勾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慢到嚣张,从容得让人心悸。   “在我还有耐心给你留面子的时候,麻烦你先长个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  川哥(执着):泡温泉吗,宝宝?   P.S.   1.有人相爱,有人夜里开车看海。——《藏起来》   2.如果说这世上本来没有路,但遇到了许昭意,也就有了路——死路一条。改编自鲁迅的《故乡》,如下:   “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下章可能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下一更更新前,本章评论红包见者有份。   ■推下我基友的文《狂恋你》by甜醋鱼   【双向救赎/病娇少年歌手x佛系神颜刺青师】   【1】   平川大学有两个传奇。   年少赢得金曲奖的林清野,顽劣放纵,网络上批评不绝,却粉丝如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被誉为“平川之光”的校花许知喃,人间初恋,温暖善良,常见她抱着本佛经念念有词。   两人天差地别,互不相识,直到某天一次意外,关系天翻地覆——   后来,林清野坐在台阶上,指尖捻着一支烟,笑得痞气又散漫:“阿喃,你跟了我吧。”   大家背后感慨,许知喃真是空长了一副神颜,最终却也被林清野那样的混蛋玩弄股掌。   【2】   林清野复出演唱会上,他闪闪发光,底下是撕心裂肺喊着他名字的粉丝。   最后的ending pose,他背对粉丝,汗流浃背,印出后背那副大片的纹身,是一个少女。   这张照片一出便席卷网络,大家纷纷猜测被林清野刻在后背上的女人到底是谁。   直到某次节目组去林清野家突击检查,林清野上身赤着打开门。   转身时直播间粉丝终于清晰看到他背后的纹身图案以及旁边的两个字——“阿喃”   随即,卧室门打开,容貌出众明媚的女人穿着男士衬衫,睡眼惺忪走出来:“林清野,你又把我衣服扔哪去了?”   直播画面中,女人的脸和林清野背后的纹身正好吻合。   *   二十岁的林清野鲜衣怒马,不与平凡,风月无边。   可阿喃朝别人笑一下,他就不屑一顾却嫉妒发狂。   我想拉你入地狱,却又奉你如神明。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OLARISZhang 50瓶;玄玉铃铛、傅傅傅草莓 30瓶;MY、哎哟喂 20瓶;笙歌未晚 16瓶;今天也要开心鸭 12瓶;线下网友小张、言不由衷、时光依旧、迟意、时月、小蜜蜂嗡嗡嗡 10瓶;喵喵巫 9瓶;陈三秋 7瓶;浅予 6瓶;给你一颗小软糖、洛米、A)、汪晓漓也是Kelly呀、芳 5瓶;慢慢喜欢你 4瓶;柚子、赞宝贝 3瓶;liquors、Seiichi、撒浪baekhyun、风温柔、VVVioletta、你没有感情的爹???、36777700、陌寞沫、杨杨、SillyFox、柒月 1瓶; 第83章 冷香艳玉   话说到这份上, 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哪儿还有成年人虚假的客套和体面。秦甜被她一句接一句激得面红耳赤, 面上维系得还算和善的表情几乎支离破碎, “许昭意!”   “小声点, 同学, ”许昭意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我听得清。”   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振动着旋开一个弧度。   许昭意垂眸扫了眼集合消息,漫不经心的模样,往对方本就窝火的状态里又添了一把柴。   剑拔弩张间,气氛几乎一触即燃。自习室外的走廊里却传来沉重而清晰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也不知道是路过还是要进来。   原本气急败坏到极点的秦甜, 声音戛然而止。   许昭意纤眉微微一挑, 心里跟明镜似的,念头稍转, 就摸透了对方想耍的把戏。   “同学, 奉劝你一句,从现在开始好好说话,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上演‘我欺负了你’的戏码。”她盯着秦甜,轻轻懒懒地说道, “你会玩的我都会,不想我栽赃嫁祸你,就收收你的小心思。”   装委屈博同情那套, 她早八百年就不稀罕玩了。   但不稀罕,不代表她不会。   只要梨花带雨地掉上几滴眼泪,再依仗着外表娇嗔委屈,甚至连话都不用说,就是全世界最无辜可怜需要安慰的人了,谁不会?   在对方不善的注视下,许昭意与秦甜擦肩,轻笑了声,不温不凉地说了一句,“别不服气啊,我要是真欺负你,你连哭的余地都没有。”   秦甜面色难看地攥了下手心,全然没料到许昭意这么难缠,她的心情根本平复不下去。   说实话,许昭意都觉得自个儿像是拿了反派的剧本。至少“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这点,确实有点损,不太正派。   但她跟情敌还讲什么正派?   难道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天,再义结个金兰互称姐妹?   氛围凝滞时,教室门忽然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两人同时抬了抬眼。   很巧,进来的人许昭意基本都认识,有两个是梁靖川的舍友。其中一个总戴着细边眼镜,另一个是总是在视频通话里唱歌的那位,好像叫何伟。   “欸,嫂子你也在啊,”何伟挠了挠头,四下看了看,“梁靖川同学呢,他怎么不跟你一块啊?”   “他出去了一趟,过会儿会回来,”许昭意解释了句,推了推桌面上的书本和电脑,歉意地说道,“可能我得拜托你一件事,我刚收到通知,得去趟生科院集合了,麻烦你把这些东西给他。”   “好好,你放心,正好我在这儿上自习。”何伟连连点头。   但他这人明显一根筋,有些好奇,就直来直去地问了句,“你们俩,你们俩认识吗?我怎么觉着氛围不太对啊?”   “刚认识。”许昭意微微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睨了眼秦甜,“聊的很投缘,我想秦甜同学会一直记得我的,对吧?”   秦甜心头郁郁,但又不敢折腾什么,含糊又冷淡地应了句,心底憋屈搓火到了极点。   除了配合,她别无选择。   许昭意翘了翘唇角,跟熟人打了声招呼,捞起手包朝外走去。   何伟左右看了看,对着骤冷的空气,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   梁靖川回来的时候,许昭意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社团文化节,各学院报告厅和礼堂经常有成果展示晚会,自习室里本就寥寥几个人,这下陆陆续续地都走了:凑热闹的都去了报告厅,想图个安静、老实自习的都转战图书馆了。   何伟跟细边眼镜玩了几局游戏,好奇秦甜也没走,每次想问都被同班拽住,困惑持续到见到梁靖川,“欸,嫂子有事走了。”   他拍了拍桌上的笔记和电脑,“你东西在这儿呢,你回来我先走了啊?”   梁靖川略掀了一下眼皮,道了声谢,晃了眼手里放不住的零食,递过去,“送你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细边眼镜哈哈一笑,接过来跟何伟勾肩搭背地走了,“周末要是还有空,带家属聚一聚。”   梁靖川摆了摆手,“再说。”   秦甜从他进来就起了身,但自始至终默不作声,只低着头整理东西。在其他人都离开后,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迟疑了几秒。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全程死寂。   直到临走时,秦甜忽然顿住脚步,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那个,下午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会说话,闹了点小误会。你女朋友她……好像生气了。”   她半垂着眼睑,声音很轻地说了句,“实在对不起啊。”   “不用。”梁靖川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似乎并不在意。   秦甜稍稍松劲,发觉他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起了点心思。   “那剩下的一点内容,以后还是课前说吧?本来觉得面对面讨论比较直接方便,”她拿捏着火候,低了低声音,故意将话说一半,“算了算了。”   可惜和她料想得不一样。   “可以。”梁靖川嗓音淡淡的,“你自己看着来就行。”   “那就好,本来我也不想搞得这么——”秦甜勉强地笑了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动声色地添了一把火,“但我担心你们产生矛盾,毕竟下午闹了点小误会,你女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   话音未落,就被他沉冷的声音打断。   “她不需要喜欢你,”梁靖川抬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砸下来,“她喜欢我就可以了。”   周遭的氛围有些凝滞。   天色黯淡下来,玻璃窗外夜色步步围剿,他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浑身的气场骤寒,一扫平日里的懒散轻慢,近乎生人勿近。   秦甜怔了下,心知触了他霉头,掐掉了明里暗里挑拨离间的心思,“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跟我道歉,”梁靖川不耐地抬眸,冰冷的视线自下而上打量过她,“你拐弯抹角诋毁的是我女朋友,你应该找她道歉。不过既然你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以后尽量少开口。”   话说得一分比一分重。   他全然不会顾及同窗情谊,更不会顾忌对方性别,言辞尖锋直刺,半分脸面都没给对方留,字字如刀,割人心肺。   秦甜咬了下嘴唇,被几句话刺得面红耳赤,指尖都在抖。   是难堪,也是不甘心。   “我是,我是很喜欢你,但也只是喜欢你。我没有做什么,”她勉强地笑了下,难堪和委屈绞得她眼底泛了一层雾气,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   “有意思吗?”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秦甜的眼泪蓦地刹住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梁靖川嗓子里沉沉嗤了一声,抬腿迫近她,“我这人不太讲理,最恨别人动我的人,劝你及时止损。”   他干净利落的碎发下,是一双漆黑沉冷的眼,沉降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深不见底,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错觉。   秦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被迫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梁靖川只是捞起座位上的外套,懒懒散散地直起身来,“看在你是小姑娘的份上,最后一次敬告你,离我远一点。”   他撂下几个字,低下来的嗓音沉冷,“别让我料理你。”   四下的空气寸寸凝结,气氛直降到了冰点。   秦甜是红着眼眶出来的,刚一出门,就被折回来拿东西的何伟撞见,僵硬不过一秒,她飞快地撇开了脸,脚步飞快得走掉了。   这场景,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何伟正在原地尴尬,看到梁靖川,举了举双手,实在道,“我我我我们没有偷听的,刚折回来拿东西,就撞上了。”   “你这也太狠了,没瞧出来人家妹子喜欢你吗?”细边眼镜叹为观止,忍不住啧了声,“虽然秦甜是有点不地道,但她好歹是咱们这级的级花,多漂亮啊。”   梁靖川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搭腔。   除了何伟这种一根筋,其实谁都分得清白莲绿茶。   只是对大多数人而言,不搞僵关系是因为没必要,不拒绝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而已。   “秦甜喜欢他啊?”何伟这次回过味来了,皱了皱眉,“不是,人家都有对象了,你这种态度不行,以后就是一渣男。”   “得,您心够大的。”细边眼镜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几句依旧说给梁靖川,“不过梁靖川同学,虽然我们都知道你中国驰名双标,但是做人还是得公平一点:小女生的问题还是别掺和,要客观对待。”   “客观不了。”梁靖川沉沉地嗤一声,“我主观爱她。”   “我操。”   “告辞。”   这下两人齐刷刷地跟他退开一部分距离,划清了界限。   “要不是打不过你,你这种乱撒狗粮的人,迟早会被人半道打死的。”细边眼镜听不下去了。   “没错。”何伟深以为然。   -   生科院这边在外面搞了个联谊会。不太像学校平时中规中矩的表演节目走流程,形式像茶话会,更为准确的说是酒话会,就像是个融合了饭局的小型派对。   许昭意玩游戏时喝高了。   她这人是个心算高手,记忆力超群,智商碾压众人,平时是绝大多数游戏“魔王”的存在,但绝对不包括玄学游戏:比如,最简单的转酒瓶和石头剪刀布。   梁靖川过来接她的时候,生科院学生会的两个同学正在旁边候着,尽职尽责地清点人数、安排把喝醉的同学送回去。   许昭意缩在地上一小只。   梁靖川朝她走过去,温温淡淡地唤了她一声,“昭昭。”   许昭意抬了抬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眸底像是锁住了漫天渐落的星光,漆黑,也明亮。   她朝他招了招手,微扬的声音里勾着点惊喜的意味,“梁靖川。”   “还能认得出我?”梁靖川轻轻一哂,停在了她面前。   他朝她微倾了身,摸了摸她的长发,低下来的嗓音让人觉出温柔来,“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许昭意下巴担在膝盖上,歪了歪脑袋,茫然地看着他。她似乎没听懂,在努力地回味他话里的意思,也不说话。   梁靖川笑笑,也没真打算从醉酒的人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   旁边那两个学生会的干事是一对小情侣,以前学校活动跟梁靖川打过照面的,吃到了第一手瓜,有些诧异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我发现了什么?经院系草有主了,我舍友的暗恋刚刚开始,就他妈失恋了哈哈。”   “幸灾乐祸,我为你舍友有你这么个舍友感到悲哀。”   “谁让她平时那么讨人嫌。”   “同学,你是来接人的吗?”其中的女生清了清嗓子,将登记表递了过去,“要签下字,登记完再带人走。”   梁靖川淡淡地应了声,低头飞快签下名字和联系电话。   “那个,同学。”女生接过登记表时,实在忍不住问了句,“我能不能八卦一下?”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问。”   她男友拿胳膊肘怼了下她,示意她闭嘴,结果还是没拦住她脱口而出,“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是。”梁靖川淡淡的,言简意赅,“怎么了?”   “没没没,我就替我死对头哀悼下她无疾而终的青春,”女生哈哈一笑,活像是婚礼酒桌上敬酒的,说了一大堆贺词,“我观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她男友无语地捂了捂脸。   梁靖川挑了下眉,倒也不太在意对方的想法,平和地道了声谢。   他低了低视线。   许昭意还一瞬不瞬地瞧着他,整个人乖乖软软的。见他总算注意到自己,她朝他伸出双手,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抱”。   梁靖川微眯了下眼,恍惚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   她一直如此。   喝醉酒的时候,格外黏人。   旁边的女生抱着男友手臂,像小鸡仔似的小声嘤嘤嘤嘤,“你看看他俩,好甜啊。”   “你注意着点儿。”她男友扶额,“掐你自己手。”   许昭意迟迟得不到回应,有点无措地看着他,还僵持着索要拥抱的动作,“你不带我回家吗?”   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偏低的嗓音沉缓又磁性说了一句“好,我们回家”。   旁边女生几乎压不住喉咙里忍耐到极点的尖叫,刚想说什么,就被他男朋友忍无可忍地拖走了。   梁靖川俯身而下,锁住她的腰身,稍一用力将人捞了起来。   许昭意顺势搂住他的脖颈,细腿攀附上去,像一只小树袋熊似的,软绵绵地挂在了他身上,脑袋在他肩颈间蹭了蹭。   梁靖川扶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嗓音低而沉,在夜色的浸润下磁性至极,十分抓耳,“以后不准喝这么多,听到没有?”   “嗯?”许昭意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搂着他的脖颈,轻轻地在他侧脸亲了口。   梁靖川身形微顿,脚步直接顶在了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可能抓错了问题的关键。   “以后,”梁靖川的眸色沉了沉,偏冷的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危险,“不准跟除我以外的人出去喝酒,知道吗?”   这次许昭意听清了,眨了下眼,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软软糯糯地问了句,“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梁靖川拨过她的下巴,贴着她的耳垂轻吮了下,嗓音哑得吓人,“以后再喝醉了,别怪我收拾你。”   许昭意脸颊微烫,耳尖都被他撩得有些发麻。   她枕着他的肩膀,小脑袋在上面滚了滚,小声地嘀咕了句,“你不讲道理。”   “嗯?”梁靖川抬眸。   许昭意迷离的视线闪烁了下,小脑袋缩回了梁靖川怀里,服软认怂得十分迅速,“昭昭很听话。”   她醉酒时,倒是挺识时务。   地下车库里的空气有些冷,料峭着些许凉意,周遭寂静,隐约能听到脚步的回声,顶端冷白的光劈下,照亮了细微的浮尘。   梁靖川单手拢着她的腰身,拉开车门,“该下来了,小树袋熊。”   “不要。”许昭意扒拉着他的肩膀,往上挪了挪,搂他搂得更紧,“树袋熊都睡在树上。”   梁靖川有点想笑,揉了揉她的长发,“先回家昭昭,回家你再睡树上,好不好?”   他废了好半天时间,才将她哄下来,自己绕到驾驶座。   许昭意刚安生了没半分钟,在他倾身系安全带时,突然喊了声,“疼。”   “怎么了?”梁靖川微蹙了下眉,倾身捞了下她的手肘,紧张地查看了下,“碰到哪儿了?”   “有东西硌到我了。”许昭意吧嗒吧嗒地掉了两颗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这位置好硬啊,我的二十床鸭绒被呢?”   “……”   梁靖川沉默地凝视着她,握着她的手肘,自上而下打量了眼她,“你以为自己是豌豆公主?”   上次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这次是豌豆公主。许昭意的醉酒生平,大约可以编篡出一本“《安徒生童话》编年史”了。   许昭意也不挣脱他,顺势爬到他的腿面上,搂着他的脖颈,软趴趴地往他肩上靠,“没关系,你抱抱我就好了。”   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低笑了声,“我抱着你怎么开车?”   “我很乖的,”许昭意直勾勾地看着他,纤长弯翘的睫毛扑簌了下,声音低下来,“我这么听你话,你都不肯抱抱我。”   她眸底蒙了层雾气,生出一种楚楚动人的意味。   梁靖川心底微动。   他在她面前根本不存在负隅顽抗,从来只有缴械投降。   “行,抱着你,”梁靖川微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无奈又挫败,“我叫个代驾。”   “好啊好啊。”许昭意点点头,翘起来的唇角压不下去,像只得意的小孔雀,直往他怀里钻,“你最好了。”   梁靖川单手揽着她,打完电话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拨过她的小脑袋。他微眯了下眼,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宝宝。”他低了低嗓音,“你什么都肯听我的是吧?”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温软又顺从地点了点头,“唔。”   梁靖川勾了下唇,湛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低声笑了,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屏幕,调出“录音”,按下了开始键。   他眸底暗色沉降下来,“来,昭昭,跟着我重复一遍。”   -   许昭意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青色的天光在窗帘拉开的瞬间乍泄,明亮得晃人眼。落地窗外正对着喷泉水池和树影花卉,抖落了暮春初夏交替的风情,摇红乱绿,清风微醺,光影昏昏昧昧。   “醒了?”梁靖川拢了拢她的长发,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嗯。”许昭意抬手扶了扶额头,喉咙间火烧火燎,怕他起了兴致,直往薄被里缩,声音闷闷的,“我不太舒服,你别闹我。”   梁靖川无声一哂,眸色深了深,却也没有折腾她,“睡醒了快起来,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许昭意慢慢冒出了小脑袋,将下巴露出来。她只觉他今天格外温柔,也没多想,随口应了句,“行啊。”   宿醉后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搅得人心烦意乱,许昭意在床上赖了很久,将近晌午时分才起身。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   树影在飞快地往后移动,风掠过车窗时驱散了初夏的微炙感。   “对了,”许昭意低着头刷了会儿热搜,忽然想起来,偏过头看向梁靖川,“我们要去哪儿?”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他没有搭腔,只懒懒散散地调出录音,播放给她听。   “你干嘛?”许昭意莫名。   录音在车载音乐里播出,只保留了她的部分,各种羞耻的保证,清晰地回旋在逼仄的空间内。   许昭意差点跳起来掐死他。   “梁靖川你无耻!”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声音里勾着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我喝醉了我,你,你怎么能这样——”   话说了一半,她劈手去夺手机。   “我无耻?”梁靖川轻而易举地将手机掠到掌心中,旋了旋后,嗓音沉缓地低笑了声,眼风都没掠过她,“我无耻不用等到现在。”   许昭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咝地倒吸了口气,“你该不会,该不会还是想去泡温泉吧?”   生活终于还是对她这只可爱的小猫咪,下了一次毒手。   完了。   这他妈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路。   “此事该从长计议,你你你你你切莫操之过急。”许昭意的手抓着安全带,磕巴了半天,呜呜了两声,“我想回家。”   “不,你不想。”梁靖川单手打了圈方向盘,懒洋洋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他妈不该死在床上。   当然。   也有可能被搞死在温泉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路。   但也不是通往温泉的路。   (后续有温泉,但此处的情节发展,可能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P.S.   1.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司马迁   2.“生活终于对我这只小猫咪下手了”“这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路”都是表情包。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染成瘾 32瓶;笙歌未晚、Shonfu、26638469、染九 20瓶;西子 17瓶;最熟悉的陌生人、颜茹墨、Chloe 10瓶;玄玉铃铛、浅予 6瓶;qing.、古月??? 5瓶;jackeylion 4瓶;慢慢喜欢你 3瓶;星辰夜繁、Poris、yiren、顧子情、karae 2瓶;圓圈、汪晓漓也是Kelly呀、柒月、很酷、nancy、KATA、ONL、杨杨、xxxcyxx、风温柔、萌钦、29603748、36777700、是正瑶瑶呀 1瓶; 第84章 千金流萤   许昭意痛定思痛,在心底斥责了10086遍梁靖川的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无耻行径, 又反思了10086次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 煎熬了整整一路, 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结果车子停下来时, 她才发觉:   这虽然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路。   却也不是通往温泉的路。   平静澄明的湖面如翠如翡, 街道两侧保留的院落建筑是典型的卷棚歇山式顶, 明黄色的琉璃瓦覆盖顶端,雕龙画凤,古树环抱, 绿剪边勾勒, 一路的严岗戒严。   这地方妙啊。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权贵所在的地方, 不用想也知道,此处怎么可能是温泉汤池之类的**?   “这是哪儿啊?”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 抬眸看向他。   “我家。”梁靖川淡淡道。   “哦,你家啊,那你还唬我说去温泉?”许昭意应了一声, 隔了几秒后,她睁大了眼睛,“等等, 你家?你要现在带我回家?”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 懒懒散散地解开了安全带,“下车。”   许昭意还沉浸在这个晴天霹雳里,接受不来。本以为顶多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结果他可真够绝的, 连心理准备都不给,二话不说就带她见家长了。   服了。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许昭意抬手砸了砸他,“我什么都没准备好,我穿成这样,我总不能空着手见家长啊?”   “东西我都替你备好了,在后备箱。废什么话啊?”梁靖川一手搭在车顶上,微微弯身,要将她捞出来,温温淡淡道,“下车。”   “不行不行,”许昭意死死拽着安全带不撒手,最后改抱他的胳膊,“你连声招呼都不打,你故意呢吧你?我不去。”   “提前打招呼你就跑了,”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许昭意你能不能别这么怂?你昨天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我再给你播一遍?”   “你还有脸提录音!”许昭意瞪了眼他,“你还是人吗梁靖川?哪有人趁着女朋友醉酒,录那种、那种东西……”   她心虚地低了低声,耳根一热,脸颊都有点烧得慌。   畜牲啊,这哥哥。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许昭意态度软下来,近乎哀求,“我陪你去那什么也行。”   “去哪儿?”梁靖川扬眉。   他明知道她什么意思,偏偏不肯放过她,要她说出口。   许昭意咬了下唇,避而不谈,但还是忍辱负重,“我求你了,你好歹先给我讲讲长辈喜好吧?”   “然后等你去考个资格证出来?”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懒声道,“什么毛病?我给你三秒钟,下车。”   “泡温泉!我决定了,我们还是去泡温泉吧,”许昭意迅速改口,视死如归,委曲求全,“你想怎么样都行,我不下车行不行?”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见家长还是泡温泉,这是个问题。   许昭意果断地选了后者。   她情愿今天被搞死在温泉里,也不乐意搞砸见家长的时刻。开玩笑,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好歹先摸清楚长辈喜好吧?   梁靖川气笑了,实在理解不了她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直接将她从副驾驶座里捞出来。   “赶紧下来。”   许昭意软磨硬泡了半天都不顶用。反正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咬了下唇,扯了下他的袖子,声音软下来,“那行,搞砸了可不能怪我啊。”   “只是回家吃个饭,”梁靖川不太在意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想太多。”   -   政和园是一座五进五出的院落,明清时候的建筑风格,后经修葺,保留了古朴素雅的风韵,假山流水环抱,琉璃的宝顶四角攒尖,长廊楠木雕刻,用的是苏式彩绘,曲径通幽处卷草花卉尽藏。   大约今儿个是重要的日子,这里门庭若市,京V和京A8牌照的车子都停在外面,但气氛沉静。   许昭意随他进门后,就隐约觉出氛围不太对,她连着撞见他几个叔伯亲戚,跟着一一问打过招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家宴。   很正式的家宴,梁家的本家宗亲尽数到场。一路走来,都守着规矩谨言慎行,氛围沉静到极致。   “这你也敢带我来,”许昭意呼吸微窒,扯了下他的衣摆,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小声地嘀咕了句,“你也太草率了吧?”   这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领回家玩,可以随便“拜访问候吃饭走流程”的那种见家长。场合庄重得让人透不过气,他在这种时候把她领回家,基本等同于认定自家人了。   他怎么不直接带她去领个证?   哦,对,未满法定年龄。要不然按他的秉性,还真干的出来。   “我在,你怕什么?”梁靖川裹着她的手捏了捏,懒声道,“就过来吃一顿饭,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盯了他几秒,“虽说客随主便,但你家这个排场,你心里没点数吗哥?”   梁靖川倒是笑了一下,“你不算客人,你是主人。”   他漆黑而明亮的眼眸被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些许,五官轮廓立体分明,下颌线条利落流畅,这是一副十分招眼的皮囊。   许昭意稍怔,睫毛微微一颤。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下,漏停了半拍后,开始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   有点被哄到。   她的心忽然就定了。   这哥哥,虽然经常狗言狗语不办人事,但他可太他妈会了,撩天撩地撩得人心软身软腿也软,让人完全回绝不了。   梁靖川和她十指交缠,温声道,“我先带你去见我爷爷,其他人不着急理会。”   许昭意原本打算说的话尽数卡带了,点了点头,“行。”   她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顺着石廊过亭,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凉风吹着不知名的花香浮动。湖面碧波荡漾,一尾尾锦鲤在水底游动,偶尔跃出水面,浑身闪烁细碎光芒,溅落泠泠的珠串。   梁老爷子气势沉静,两鬓添霜却生出高不可攀的泰然威严之色。他正在华清亭中挥笔泼墨,腕间和笔尖流出的气势力透纸背,“制怒忍耐”四个字挥就。   遒劲郁勃,入木三分。   身侧的人替他铺展宣纸,镇纸压平,见到两人过来,朝梁靖川微微颔首示意,退了出去。   梁老爷子放下毛笔,语气平静道,“你这两天倒是来得勤。”   “您以前不天天念叨孙媳妇吗?”梁靖川将湿毛巾递过去,不似往日散漫,恭敬道,“爷爷,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许昭意跟着梁靖川喊了声“爷爷好”,心底虽然不安,但有礼有节,也不算拘谨无措。   “你去宴客厅,”梁老爷子擦拭了下手,神情淡淡的,“别杵在这儿,妨碍我们说话。”   毕竟还在老爷子眼皮底下,许昭意也没敢搞什么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梁靖川,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有多紧张。   然而梁靖川这次没替她解围。   他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安慰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就应声离开了。   就这?就这!   他竟然就这么把女朋友扔下,撒手不管了?   许昭意有点绝望,心里还没盘算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就听到苍老却淡然沉静的声音,“你挑的?”   梁老爷子说的是带来的礼物。   一件明朝时期的釉里红瓷器,精致的玉壶春瓶,绘着缠枝的牡丹纹络,是件匠心玲珑的艺术品。   “不是,梁靖川准备的,”许昭意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交代了实话,“不好意思啊爷爷,我最开始不知道今天过来,什么都没准备好。”   “你倒是实诚。”梁老爷子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淡淡一笑,“以前学过下棋吗?”   “小时候接触过。”许昭意点了点头,“会一点围棋。”   梁老爷子淡淡地睨了眼她,又问了句,“象棋呢?”   许昭意心里直犯嘀咕,但再次点头,“也会一点。”   这是什么章程?   难道他梁家挑孙媳妇要海选才能,得问一遍四书五经六艺七谋八略?   梁老爷子依旧不置可否,声音平缓,“接触过盲棋吗?”   许昭意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也玩过几次。”   梁老爷子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如果一起,能行吗?”   围棋为谋术,象棋为计术,盲棋验得是记忆力。此处根本没有棋盘,老人家这话的意思,是要用盲棋的形式同时玩象棋和围棋了。   许昭意心底一跳,但还是点点头,“行,您说了算。”   她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   老爷子虽然年逾六十,身子骨却硬朗,记忆力也惊人,棋技谋略的确不是她这种晚辈可以相较的。   幸亏她没不是什么伐功矜能、耀武扬威的人,万一刚才说自己十分擅长,一会儿再输了,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两刻的功夫,脑海中胶着的两盘棋局高下醒然,已见分晓。   “爷爷,让您见笑了,”许昭意输得心悦诚服,甘拜下风,“是我棋技不精。”   “你年纪小,已经很难得了,”梁老爷子微微一笑,难得露出赞许之色,“也难怪小川在我面前,天天夸得你天上有地上无。”   原本严肃的气氛缓和,许昭意心底的紧张和不安也淡去许多。   “行了,别在这坐着了,”梁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淡然道,“跟我去前面的宴厅。”   许昭意跟着他起身,朝外走去。   宴客厅内有人在说笑,一路的虫啾鸟鸣,清风穿廊到檐下,淡红色的锦鲤在身侧池水中高跃,又扑通一声,掉落碧水中。   梁父也在宴客厅,梁靖川跟他父亲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不好。倒没见到他那个继母进门,面上维系的尚可,氛围还算平和。   几道声音温温淡淡的传来,话题点到为止。   梁奶奶倒比老爷子和蔼许多。老人家很吃许昭意那套,小小地撒娇一下,再活络点,哄得眉开眼笑,拿许昭意宝贝得不行。   许昭意替她抄了段经文。   她自小下的功夫,到底拿的出手。不似寻常女孩家练得的簪花小楷,笔锋劲骨丰肌,徘徊俯仰,容与风流,笔势颇有几分清正劲骨。   老太太在旁边看着,赞叹了几句。   “小川要是肯下你这种功夫就好了,”梁奶奶摇了摇头,嗔怪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字不像话,全家就他那手乱草摆不上台面。”   “奶奶,他已经在练了,”许昭意想了想梁靖川被各科老师念叨了两年的那手字,忍不住笑了笑,“他写自己名字挺好看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他也就是做做样子,糊弄糊弄。”   许昭意抄完两页,陪梁奶奶聊了聊家乡的一些趣事。   “你是临城人?我都好久没回去了,”梁奶奶面容微动,回想过往时微微叹了口气,“可惜这两年身子骨不太硬朗,不方便来回折腾,又怕家里这些小辈担心,以前还经常去附近的寒山寺上香。”   “那有什么?假期回去的时候我替您去,您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替你捎来。”许昭意弯唇笑了笑,“您现在儿孙满堂,只要待在家里享清福就好,哪能事事都挂念着自己做。”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梁奶奶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不过难为你有孝心,倒比我孙子强。晚晚啊,过来,”   老太太朝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招招手,“去,去把我屋里摆着的那个紫檀小盒子取来。”   这次没在老宅逗留多久。   学术交流十多天,要准备各种竞赛答辩研讨会,许昭意就今天一天的假期。午饭后闲聊了会儿,梁靖川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人走了。   回程的路上,许昭意一边查看被塞下的见面礼,一边微叹了句,“我觉得现在就可以联系银行,找保险柜锁起来了,要不然我几辈子砸锅卖铁都赔不起这钱。”   太贵重的东西反倒显得有些假,估计戴出去小偷都不信。   “怕什么?”梁靖川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弯了下唇角,“你可以把自己抵给我。”   许昭意低了下身,避开他的触碰,面无表情地抬眸,“我们来说道说道,你还真放心我啊哥,说把我扔下就把我扔下了?”   人与人交往该有信任,但她跟梁靖川之间真是一星半点都没有。   “不是都挺喜欢你的吗?”梁靖川轻轻一哂,攥了下她的手,“再说以后是我娶你,就算都不满意也没关系,反正我满意。”   “虽然听着非常心动,”许昭意勾唇,慢慢挣开他的手,“但我不吃这套,谁说要嫁给你了?”   她面无表情地威胁,“还有,录音呢?赶紧把录音删了。”   梁靖川不温不凉地嗯了声。   许昭意略微诧异,心说他这次居然良心发现没难为人,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路线目的地是温泉了,“我靠,梁靖川你不是吧?你跟温泉杠上了吗?”   我日,她可真是……   她可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   车子一路飞驰到郊外。   依山傍水的地方空气格外清新而清凉,远山伏黛,连绵不绝,郁郁葱葱的树木间虫啾鸟鸣,阔别鲜花着锦的春日,与夏日相逢。   “松手,松手听到没?”许昭意挣不脱他,没好气地说了句,“梁靖川我跟你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你敢?”梁靖川上下打量了眼她,低低地嗤了一声,“你喊一句试试,我就让你在野外试试。”   许昭意噎了下,难以置信地瞪了眼他。   “你就是无耻,”她挣不开手,直接踹了他一脚,“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你不如省着点力气,”梁靖川低了低嗓音,懒声道,“留着待会儿求饶。”   许昭意眼前一黑。   四月份的时节,夏初嫩绿间深红,汤池温泉边的樱花开得繁盛,明艳不可方物,来郊外的人不少。他俩行为太特殊,一个半拖半拽,一个半推半就,实在引人注目。   工作人员开好房间号后,看他俩的眼神微妙,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情侣吗?”   许昭意没来得及撇清关系,就被梁靖川捏住了脸颊。   “吵架了,”梁靖川将她封口后,死死锁在怀里,力道大的惊人,淡声道,“你不用理她。”   说实话,他娴熟得像惯匪。   “……”   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想把梁靖川直接捂死了拉倒。   “这样啊,”工作人员露出一个很懂的表情,主动提议道,“那要不要给你们加个钟?”   “……”   许昭意睁大了眼睛,心说把工作人员一块捂死算了。   梁靖川单手一捞,拎小鸡仔似的,直接将她扛在肩膀上带走。   这里人来人往,许昭意没好意思高声。她扯了扯他的衬衫,从脸颊烧到耳垂,认命道,“你放我下来,来都陪你来了,我不跑了。”   矜持也矜持完了,反正异地恋一年见不到几次,他要是真的想,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但她顺从一回的想法,只持续到温泉前。   石灯笼的光线晕开迷滢的水汽,重瓣的樱花如烟如绯,随着徐徐而来的清风,簌簌的坠落,落红成阵,在温泉池水中铺陈开来。温泉上方虚白色的水汽氤氲,玫瑰花瓣在水波上浮荡,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着几条领带,两只高脚杯,一条黑色蕾丝眼罩,还有浸在冰桶里的红酒。   我日,这他妈是什么配置?   许昭意有种不好的预感。   “告辞,恕不奉陪。”她转身就想走,结果力气刚卸了些,就被他单手拽起来,轻而易举地带回。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抬眸,反手狠狠一摔,直接将她撂进了水里。   许昭意感觉到一瞬间的强烈失重,就跌进了水中,温泉的池水卷着玫瑰花瓣,从四面八方朝她灌了过来。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浮出水面,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   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压着她的唇吻上去。他撬开她的齿关,来来回回的辗转,沿着她的上颚耐心地挑衅,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算不上温柔的一个吻,却一撩即燃,愈演愈烈。   许昭意勾住他的脖颈,睫毛微微一眨,心跳的有些快,呼吸都有些不稳。   “宝宝,可以吗?”梁靖川半拢住她的脖颈,视线下撤时,嗓音低了下来,磨得人耳尖发麻,耳垂发烫。   许昭意耳根一热,目光闪烁着挪开,轻咳了声,没好意思说话。   梁靖川低笑了声,捏住她的耳垂碾了碾,也没再提。   他的眉眼疏淡,骨肉间的起承转合与氤氲的水汽相合。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不住他那双眼睛,漆黑、沉冷,明亮得摄人心魄。   大约是气氛正好,让人回绝不了。许昭意怔怔地盯了他几秒,勾着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   1.“ 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刚则铁画, 媚若银钩。” ——唐·欧阳询《用笔论》   2.盲棋又称蒙目棋,指眼睛不看棋盘而下的棋。下这种棋的人用话说出每一步棋的下法。   3.建筑描写的专业术语参考资料。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午是只大贱喵 50瓶;柒 29瓶;花开几许 15瓶;咸咸咸贤鸽 8瓶;柚子 7瓶;古月??? 5瓶;汪晓漓也是Kelly呀 4瓶;yiren、night、星玖. 2瓶;柒月、jackeylion、赞宝贝、36777700 1瓶; 第85章 37度02分   迷滢的水汽氤氲了视线, 附近云缭雾绕。徐徐掠过的清风拂面而来,不知名的冷香袭人, 轻寒犹透销肌骨, 掀起一阵酥麻和细微战栗, 随着花瓣在温泉中浮荡。   许昭意微啜着气偏开脖颈, 上挑的眼尾泛着红,水墨工笔画就一般, 平添了几分冶艳。她今天乖顺的不行,无一不贴合他心意。   有那么点鬼迷心窍的意味。   梁靖川唇角微微上勾。他捏住她的下巴, 低下头来,反客为主。   但他始终存着耐性,连撩弄她都不疾不徐,似乎并不急切。   “开始之前玩个游戏,”梁靖川眸色暗了暗, 拨过她的肩膀将她转过去, 褪落她宽松的衣袍,嗓音淡淡的,“我来问你来答。”   许昭意猝不及防地被按在了温泉池壁上,整个人有点懵。   粗糙不平的壁面硌得人手疼, 许昭意撑了下, 条件反射地缩手。她想要直起身, 稍微动了动,就被一股力道重重地压了回去。   “你干嘛啊?”她声音发软。   “告诉我,”梁靖川拢着她的脖颈, 从她身后贴近她,嗓音低哑,“你在国外有没有喝醉过?”   这他妈是什么古怪问题?   “怎么了?”许昭意睫毛轻轻一眨,茫然了好几秒,“不是,我有点不明白,这难道很重要吗?”   她完全反应不过来状况,张了张唇,刚想询问点什么,结果她脑海中闪过道白光,直接被他凶狠的力道搞没声了,几乎丧失意识。   “说话。”梁靖川的嗓音低冷又沉缓,压在她耳侧,没带多少情绪,“你有没有喝醉过?”   他握着她乱挣的腕骨,手上一按,牢牢锁在了池壁上。   真绝了,这哥哥。   说他妈翻脸就他妈翻脸啊。   梁靖川是什么川剧变脸继承人吗?   “什么喝没喝醉过?”许昭意缓过劲来,难以置信地骂他,“梁靖川你神经病吧你?就算我喝酒了又怎么了,你管的着吗你…啊。”   薄夏时节的热气微醺,澄明的青色天光抖落,光线不刺眼。袅袅的水汽氤氲了周围的景致,风一掠,樱花簌簌而坠,像是宫崎骏电影里的慢镜头,落红成阵,如冶如灼。花枝青叶曼妙,尽数映入她眼底。   “以后不要跟别人出去喝酒,”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湛黑的眸色沉郁,掐着她的腰身来回着力,淡淡地问了句,“听到没有?”   他周身的冷香凛冽又干净,严丝合缝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许昭意的意识几乎昏昧。   “听到了听到了,我没喝酒,就昨天一回。”她眸底泛了一层雾气,呜咽着摇了摇头,顺着他改口,“我平时,平时就不怎么喝酒的。”   她酒量确实不算好,一喝多了就不省人事,还是动不动就断片的那种。   正是知道太容易出危险,许昭意并不常喝酒。就是不巧,她两次喝醉的时候,都是让他给撞见了。   她倒是知道他是好意,但他就不能——不能换个表达方式吗?   梁靖川极慢地低笑了声,嗓音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就为了这么个破问题,他对她发了狠,来来回回了三四次。   许昭意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到撒娇讨扰任他鱼肉,翻来覆去地被折腾到死去活来,整个人都有点崩溃。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许昭意不知道第几次保证,委屈的想哭,声音又软又甜腻,“你还想怎么样吗?我都说了真的不喝了。”   她及时抵住上颚,才勉强压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婉转腔调。   “不对,昭昭。”梁靖川懒懒散散地纠正她,“可以喝酒,是不准跟除我以外的人喝酒。”   你妈的。   他欺负完她,竟然还琢磨着占她便宜。这哥哥到底是个什么垃圾?   许昭意心底有一万句国骂想脱口而出,可惜她实在挣不开他。   她搜罗了脑海里所有难听的词汇,在心底把他问候了八百回,又忏悔了一千遍“珍爱生命,远离酒精”,最后有气无力地撒娇服了软。   “那我以后都不跟,不跟除你以外的人喝酒了。”许昭意软着声,抽抽噎噎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行吗?”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翻篇了,结果他依旧不肯放过她。   “还有今天的事,”梁靖川贴着她的耳垂轻吮了下,漫不经心地换了话题,“今天为什么不想跟我回家?”   许昭意眉心跳了跳,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今天要冤死在这儿。   “没有不想,”她小声呜咽,紧张得直摇头,声音都在颤,“我就是没准备好,没有不想的。”   “这理由你年前用过了,敷衍我?”梁靖川虚眯起眼来,狠狠压迫进去,轻轻一笑,“换个说法宝贝,听着没什么诚意。”   许昭意恼了,“梁靖川你畜牲啊,哪有人这么记女朋友的仇?那你还给我搞出来一个情敌呢,我说你什么了吗?”   她不服气地嘀咕道,断断续续的,“我都没,我都没跟你生气,你凭什么跟我计较?”   事实证明,这种时候揭他短还不如撒娇讨饶。   许昭意作死作得十分精准到位,字字句句都踩在他雷点上,她话音落下时就被着力顶过去,难捱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然后就是新的一轮体验,快意和酸楚层层堆叠。   “我都说了没有,没有不想的,”许昭意整个人都非常绝望,被愉悦和痛楚折腾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就是没准备好,我没别的意思,我想的想的。”   “是吗?”梁靖川嗓音偏冷,沉沉地嗤笑了一声,“听着不怎么情愿。”   她情不情愿他心里没点ac数吗?   有些人当真是表面衣冠,内里禽兽。她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了,他还不肯放过她,不觉得自己特畜牲吗?   许昭意在心底忿忿地腹诽,然后还得继续跟他服软求饶,就是没什么用,余韵未过,又是新的一轮。   他这人平时手段就刁钻,与温柔不沾边时,她就越发难捱。她小声地抽噎着,话都快说不清了。   “我就一天假期,我明天,明天还得早起,”许昭意呜呜地挣扎了下,不多时败在他手上,溃不成军,“你太过分了你。”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嗓音松松懒懒的,“行,不问了。”   许昭意心底微微松劲。   悬着的心才刚刚放下,她的视线就被蕾丝遮挡,眼前触及的一切影影绰绰,朦胧而模糊。视觉被封闭,其他感官就变得尤为敏锐,着实让人不安。   梁靖川湛黑的眼眸攫住她,眸色淡淡的,五官轮廓线条恍若凌厉起来,一扫往日的轻慢懒散,陌生又危险,“待会儿忍着点别哭。”   他捏住她的下巴,“每次你越是哭,我越不想停下来。”   “你还想干嘛?”许昭意心底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要不是脱不了身,她其实很想跑,“你都说了不问了的,你还想干嘛?”   她不安地抓了把旁边,被他锁住腕骨,反剪在身后牢牢缚住。   浅尝辄止是隐忍,大快朵颐是放纵,濒死的快意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这其中的体验,大约只有在切换时才更让人食髓知味。   许昭意挣了挣,心底实在有些犯怵,呜咽着将声音低了又低,有点羞耻,“都那么久了,还不行吗?”   隔着一层薄纱,她看不分明。   “不行,”梁靖川盯着她,低低地轻笑了声,瞳仁漆黑而沉冷,深不见底,“现在才算开始。”   …………   第二天上午的全体报告会,许昭意直接没去成。   小木屋就在温泉汤池附近,内里的布局很雅致,悬顶是透明玻璃天窗,能看到夜里的漫天星河和青灰色的天光。她婉转的声音和水声混在一起,有点勾人心魄。   昨天温泉那场,除了眼罩和领带,其实什么都没用上。   就是水下的体验极其微妙,比任何一次都要愉悦,也比任何一次难熬,时间恍若变得格外漫长。   许昭意很晚才睡醒。   天窗将光线从玻璃揽进来,驱散了昏昏昧昧的暗色和细微的浮尘。旖旎后的气息甜腻,充盈在木质淡香里,无声无息地游荡。   梁靖川还在她身侧,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视线无声下撤,揉了揉她凌乱的长发,“醒了?”   许昭意没搭腔,缓慢地翻过身去,背对他,整个人闷闷的。   她喉咙里火烧火燎,浑身碾压般的疼,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酸痛和绵软的感觉如丝如缕,根本散不掉。她缓了好一阵子,意识才渐渐回拢。   我日。   昨晚她有被他愉悦到,快意也的确是双向的,但就是过程太他妈羞耻了。她只觉命都去了半条。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冰凉地手指拨过她,将她揽进怀里,嗓音低哑,“宝宝,生气了?”   “你滚开,谁是你宝宝?谁是你宝宝!”许昭意推了推他,在他怀里生闷气,嗓音有点哑,委屈得不行,“梁靖川你就是个骗子你,你说话不算数。”   说好了不喜欢可以喊停的,但他根本没给过她机会。   许昭意本来就羞耻地说不出口,后来实在遭不住了,她又被他压着唇吻上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软绵绵地任他施为。连求饶都不能,她怎么喊停?   梁靖川轻轻一哂,将温水递到她手边。   许昭意瞬间停了哭腔。   就像是按了“暂停存档”键,许昭意抱着热气氤氲的玻璃杯,软绵绵地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完水。   然后她进行“读档”,继续可怜弱小又无助,单纯委屈又无辜。   一来一回,她切换得自然又到位,比戏精还戏精。收放自如的姿态,将演员的自我修养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欺负人,你没人性,”许昭意埋在枕头几呜呜了两声,喉咙还有点疼,“你这是压榨底层弱势群体,剥削奴役劳动人民。”   她委委屈屈地骂了他好几遍,声音微哑,像一只坏掉的小复读机。   “你确定你是劳动人民?”梁靖川挑了下眉,倒不怎么意外。   许昭意噎了下,面无表情地抬眸,抄起枕头砸向他,“你能不能闭嘴啊?能不能闭嘴!梁靖川你做个人吧你,你会不会说话啊?”   稍稍一动,薄毯从她肩头滑落,旖旎风光在他眼前流泄。   许昭意眼疾手快地扯住薄毯,往旁边缩了下,“你以后离我远点,半年内不要再想上我的床。”   她这人的漂亮没什么攻击性,素净的面容蕴藏着温山软水一般,五官玲珑又婉转。以至于每次跟他凶起来,她的气势其实很低,看着总让人心软。   梁靖川侧了侧身,游刃有余地躲开她,眸色深了深。   “威胁我?”他沉沉地嗤笑了一声,握着她膝盖往她身前折了下,“那你今天不必起床了,把我未来半年的损失还上一点。”   “流氓。”许昭意失声尖叫。   “或者,”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过她,缓慢地探她的风光,肆无忌惮也意味深长,“你以后想试试落地窗、沙发还是落地窗?”   “你还要不要脸啊?”许昭意气笑了,声音里勾着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的意味,“我告诉你梁靖川,保护你的不是法律,是——”   “是你体力不行?”梁靖川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地说了句。   许昭意眼前发黑。   她伸手指了下卧室门口,后槽牙暗暗咬合,气短地骂了一个字:   “滚。”   -   生科联合中心举办的世界学术交流会持续七天,燕京各所高校生科院学生参与,在京大进行。来自16个国家的科学家和学者,带领各自团队进行主题报告,就当前生科领域前沿问题进行了交流探讨,并分享最新研究成果。   许昭意是跟教授团队来的,这几日都很忙。   下午第一场就是许昭意导师的主题,分享了抗病毒天然免疫领域的研究进展:《胞质dna传感器控制干扰素应答的结构与功能研究》,利用已有的结构数据库资源,对“明星分子”cyclicgamp以及合成它的cgas进行结构解析。   报告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型实验展示,生科的一些实验周期长,根本离不开人,许昭意最近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在倒腾数据。   她没多少空闲时间,也没怎么搭理梁靖川。   谈不上跟他生气,她也不是接受不来这种,毕竟在这种事上,他们非常贴合彼此,她也得到了极大的愉悦。许昭意就是有点不爽,毕竟在温泉里被迫承受的姿态,实在是太……啧。   然后别墅外当摆设用的信箱里,一天一束朱丽叶玫瑰。   很独特的切花型玫瑰。   杏黄色的花苞圆润饱满,浸着淡淡的水果清香,外层乳白色的花瓣微卷,泛着一点少女粉,在粗壮硬朗的花枝上亭亭玉立,典雅又漂亮。   许昭意晃了眼,拿起一张小卡片,过了遍上面的三行情书,含讥带俏地笑了句,“真俗气。”   她还是将玫瑰花抱了进去。   初夏微炙,闷热感席卷了每一寸空气,光线枝叶的缝隙里露下奇特的光点,斑斑驳驳,蝉鸣声聒耳,搅得人心烦意乱。   许昭意低头轻嗅玫瑰的香气,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又微叹了口气。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忏悔自己不争气,竟然就喜欢这么俗的。   没救了。   许昭意找了个地方将花束摆好,坐在客厅里继续画分子式,然后处理实验数据。   她忙起来六亲不认,因为太过专注,连他进来了都没注意。   “还生气吗?”梁靖川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埋在她肩颈间蹭了蹭,嗓音沉缓低哑,“宝宝,你看看我,你都好几天不理我了。”   他这两天恢复了点人性,可能是照顾她被折腾得太可怜,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再闹她。   许昭意被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动手,“你走路没声吗?”   梁靖川微眯了下眼,嗓音里浸着点不爽,“你竟然没看到我?”   “你好好解释一下,许昭意,”他握住她的脖颈,薄唇贴着她的侧颈向下,绵延进领口,“我还没有一堆数据重要,嗯?”   刚刚还是“宝宝”呢,还不到半分钟就连名带姓“许昭意”了。   许昭意就没见过像他态度这么双标,还厚颜无耻的人。   翻脸无情,是他本人了。   “我学习呢,你老实点,”许昭意急喘了下,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推了推他,“你能不能谈点读书人的正经事?”   “能,”梁靖川低了低嗓音,埋在她身前作乱,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想氧化钙你。”   许昭意怔了两秒,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要死啊你,你脑子里怎么全是这种下三路的东西?”   她无语了好半晌,讽刺了他一句,“《霍光传》不可不读。”   她想离他远点,然而被他牢牢钳制住,按在沙发上动都动不得。她身前不可言说的某处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处境骤然变得危险。   “我才刚好了点,你行为能不能别这么畜牲?”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在他怀里挣了挣,“我还没原谅你呢梁靖川,你变态。”   梁靖川握着她的腕骨向上翻折,压在她头顶锁住。他低下头来,封住她的唇,漆黑的眼底勾着点不自知的危险和迷恋。   “那怎么办?”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喜欢上你了。”   许昭意眨了下眼,没忍不住去回味了下,他到底是在说“喜欢她”,还是“喜欢上她”,然后莫名其妙地越想越歪。   邪门了。   她都快被他带坏了。   许昭意耳根一热,心跳得有些快,不由得心虚地偏开了视线。   旖旎的声色时刻并没持续多久。   手机振铃催命似的响起,屏幕亮起时,在茶几上旋开弧度,一遍又一遍,坚持不懈的程度颇有点不打到他接电话,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许昭意推了推他,小脑袋往下埋了埋,气息有些不稳,不好意思地轻声道,“电话。”   梁靖川淡淡地应了声,眉眼间透着点不耐,“不用管。”   他兴致刚被她勾上来,被她绞得紧,根本不想理会,所以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挂掉了。   有点凶啊,这哥哥。   许昭意无力地抱住他的后背,承受他的狠劲,本就有些难捱,又被一阵新的铃声搅得心烦意乱,实在是集中不了精力。   这电话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你还是先接电话吧。”许昭意偏开脖颈,很轻地戳了戳他。   梁靖川被搅和得很不爽,原本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他就跟赌气似的,虽然没再继续,却依旧压在她身上,纹丝不动。   幼稚鬼。   许昭意又戳了戳他,好笑地看着他,“快点。”   梁靖川直起后背来,没停止来回的动作,反而愈发发了狠。他利落的碎发下,眸色沉郁阴冷,整个人透着一股戾气,生人勿近的意味很浓。   “什么事?”他接通电话,明显挫着火,嗓音有些沉哑。   通话对面的声音迟疑了会儿,在他不耐烦时,声音马上挤了进来,“别挂别挂,就是前几天季与淮那个煞笔找茬,我就把人给堵了,然后下手有点狠……”   是梁博,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梁博梁小公子,是一个标准的被养坏了的衙内。   他人生的至理名言是,“身为一个衙内,如果不挥霍家产游手好闲,就是不务正业。”   许昭意就跟他打过几次照面。梁博是真特识相一人,见梁靖川宝贝她,前面还一副吊儿郎当的形象,后面态度好得不行,热情得像给她添了个弟弟。   反正这人除了心眼不坏、长的还行,他哪儿哪儿都跟梁靖川不像,真一身纨绔子弟的毛病。   “讲重点。”梁靖川不耐道。   “咱爸好像真火了,把我银行卡都停了,保不准还想把我打进医院,”对面梁博哭丧着脸,“我能不能去你那儿躲会儿?你要是再不管我,你弟弟就无家可归了哥。”   “你闯的祸你自己处理,”梁靖川淡淡地撂下一句,特冷血也特冷漠,“挂了。”   “不能挂!”   通话对面的声音直接飙高了几个分贝,“你弟弟快露宿街头了哥,你你你你要是不管我,我就讹我嫂子了。”   许昭意隐约听到点,只是有点自顾不暇,声音都差点压下去。   “那你试试,我先打断你的腿。”梁靖川掐断了电话,眸底轻寒寡淡,没半点兄友弟恭的意思。   “你们家校霸的头衔,是祖传的吗?”许昭意其实不太好受,但忍不住想笑,“怎么都自带打人重伤入院的传说?”   梁靖川勾了下唇,半垂着视线着力顶过去,“取笑我?”   “没有没有,”许昭意差点被搞到说不话,怕重蹈覆辙,赶紧改了口,“谁都不能跟您比,不对,是不配,不配跟您比。”   梁靖川沉沉地嗤一声,不紧不慢地拆穿她,“听着就很假。”   她的恭维的确拙劣又虚假,但他其实很吃这一套。   至少相较于往日,他这次很温柔。   让人沦陷的那种。   不过跟一个人唱反调久了,就会养出惯性。许昭意差点反唇相讥,然后想到真招惹了他,她自己会受罪,就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你不管他了?”   “不用管,欠管教。”梁靖川嗓音冷淡,言简意赅。   照他的考虑方式,梁博真被打进医院了是件好事。好歹梁博还能消停会儿,顺便反省反省,省的以后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许昭意沉默了两秒,脑子里想的完全不是这一出。   “不是,我觉得这样不行,那你以后,”她目光闪烁了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以后养儿子,不会也这种教育方式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意味深长,“现在就考虑养儿子了,这么想要吗?”   “什么跟什么啊!”许昭意耳根一热,瞪了眼他,不太好意思地偏开了脸颊,脸颊都有点烧。   梁靖川轻轻一哂。   “行了,不逗你了,”他轻吮着她的耳垂,嗓音低缓磁性,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商量件事儿,等到明年你生日,我们去迪拜吧?”   许昭意低低地应了声,弯翘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不是今年?”   她今年生日都没过,他倒是开始琢磨明年了。   梁靖川勾了下唇,懒懒散散地说了句,“整岁比较好听。”   他漆黑的眼瞳里,隐约燃着一簇火,明亮到有些烫人。   许昭意迷迷糊糊地腹诽,“整岁比较好听”和“明年去迪拜”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眸底被他折腾出一层雾气。   她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因他迷离,又因他骤然清醒,就突然去想:   其实哪一年去都不要紧。   反正每一年,他们都在一起。   -   收到“时间快递”时,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   高二时寄出去的蛋壳,大二这年回到了手中。那家咖啡店还在,算不上生意兴隆,店长还清清闲闲的,给许昭意打越洋电话,也不心疼钱,竟然还八卦地聊了会儿天。   “你家里没人,没办法签收,我就给你留在店里了。”店长笑眯眯地说完,突然想起来,“哎呀,我话是不是有点多啊,我想起来,你们没分手吧?”   “没,好着呢。”许昭意无语了几秒,有点好笑,“不过您这情商和业务水准,真的让人质疑。”   “还好还好啦,反正只开个咖啡厅,”店长心挺大,“我还是很自信的,虽然刚知道你出国了,但我觉得你们肯定分不了。对了,我不太给顾客打电话,联系你其实是有个事想说——”   她低了低声音,神神秘秘,“就你那个男朋友,他后来又来过几次。”   “嗯?”许昭意没太明白。   “就是你们那个时间快递啊,他好像往里面又添了好多东西,”店长的声音听着格外激动,“本来存好了不允许再拆开的,但是你男朋友拿钱砸我,呜呜呜呜我的职业操守根本顶不住。”   她嘀嘀叭叭了半天,有点羡慕地感叹了句,“反正你那个蛋壳,已经升级了个型号了。”   许昭意怔了怔,实在没想到。   梁靖川这人,跟她在一起时格外会。但会是一方面,做不做又是另一个方面,当初他肯陪她玩这么无聊的东西,她也没太指望他花多少心思;所以今日,她也压根没想到,他有耐性为她搞这么多花样。   许昭意捂了捂心口,直觉得小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   “哎呀,我是不是又跟你说多了?”店长一拍大腿,后知后觉地反思,“这样你就没惊喜了。”   “你也知道啊。”许昭意轻笑了声,心底有些发软,“我过段时间会回去,就先放在您那儿保存下吧,等到时候再说。”   离放假虽然还有段时间,但今年比较特殊,七月中旬是燕京一中的校庆日。她一早就翻航班信息,订了最早能回国的机票。   “成,你来就行,我一般都在店里的。”店长连连应声,大约是怕继续自己多嘴,电话挂得挺快。   许昭意其实不太在意。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天都是鲜活的,每一刻都是独特的,相处的日子里从未缺过浪漫和惊喜。   许昭意低了低眉,单手支着下巴,忍不住编了条短信给梁靖川,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好不容易编出一天措辞满意的,发送前她又迟疑了。   啧,有点傻。   许昭意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锁掉了屏幕,无声地笑了笑。   她就是突然就有点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你们看够了,搞完校庆日trouble maker和求婚,咱们的大学就没了。   p.s.   1.氧化钙,分子式cao,长的像拼音cao。   2.“霍光传不可不读。”有个很拐很复杂的典故,意思是骂人不学无术。   3.《胞质dna传感器控制干扰素应答的结构与功能研究》那段来源网络资料,是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美国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丁绍·帕特尔(dinshaw patel)教授所做的报告会。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廾匸、白茶不吃茶 30瓶;无月 28瓶;路与尔 18瓶;l?l 12瓶;42192、hx、乱橘丸、44893987 10瓶;yummy 9瓶;咸咸咸贤鸽 8瓶;dark 5瓶;烊 4瓶;karae、茉茉倾歌、喵喵巫、浅予 2瓶;星辰夜繁、泠彦、是正瑶瑶呀、jackeylion、柒月、风温柔、营养液不够啦、你们的七年我来守护 1瓶; 第86章 此僚当诛   七月份的校庆日已在浓夏。   燕京雨霁后艳阳高照,炙烤大地, 一扫前几日阵雨时带来的心烦意乱。如洗的天幕泛着澄明的薄荷蓝, 几缕薄云游弋,仿佛凑近些, 就能嗅到清冽的薄荷香。   从学校门口那条街道开始, 到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毕竟是建校七十周年的日子, 周遭热闹非凡。高一到高三毕业生基本都在, 校内操场在搞各种活动, 还有近几年的大学生和毕业多年的老同学,不少回母校玩的。   这地方实在是太堵了,连着两条街都没找到停车的地儿。   梁靖川把她在街口放下,就找地方停车了。许昭意撑着太阳伞,低着头刷消息,站在校门口等他。   百无聊赖间, 许昭意忽然听到有人唤了声自己。   “许昭意?”   这是一种试探性的、不确然的口吻, 听着很陌生。   “嗯?”许昭意回眸,打量了眼对方,搜罗完脑海依旧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轻声问道, “你是?”   “学姐,真是你啊, 我也是这学校的学生,今年高二,”男生似乎很惊喜, 笑起来时清朗明净,“我当初本来去附中,看到你的宣传mv才转来一中的。”   “哈?”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这才想起有这一茬。   当初为了招生宣传MV的事,何芊芊那个小白莲花眼红到快急眼了。本来许昭意嫌浪费周末玩耍时间,根本不想掺和,因为何芊芊闹了一连串破事,最后还是应了。   没想到啊,这样还能有小迷弟。   “可惜我没赶上,你太厉害了,跳级高考分还那么高。”男生见到她似乎很高兴,说了好长时间,遗憾地挠了挠头,“我听说你出国了,你学什么专业?”   “对,我学生科。”许昭意点点头,“不过你能不能别夸我?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男生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迟疑了一秒,试探地问道,“我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嗯?”许昭意怔了怔。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学姐你好厉害,”男生眼底亮了亮,双手合十,“以后要是有问题,我能问下你吗?”   许昭意还没说话,就被人从身后一把勾进了怀里。“你是挖掘机吗?”梁靖川单手揽着她,低冷的嗓音勾着点不爽,压在了她耳侧,“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地过问别人女朋友?”   许昭意微诧地侧过脸。   从她的位置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梁靖川沉冷的眼和紧绷的下颌线,情绪很淡,周身却像添了一层雪,透着一股不善和烈性的寒。   对面的男生“啊”了下,看了看许昭意,又看了看梁靖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面上看着有点失落,“不好意思啊。”   他还是没忍住补了句,“就是好可惜,没跟你一级。”   “你跟她一级也没机会。”梁靖川舔了舔牙齿,冷淡的撂下几个字,嗓音里像淬了冰。   哇哦,吃醋了?   许昭意稍稍怔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名想笑。   梁靖川低头看她,带着点威胁和警告的意味。而后他抬手将人一揽,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带走了。   离远了点,许昭意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这就生气了?”她笑得眸底泛了水雾,唇角的弧度都压不下去,得意得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你今天话说得有点坏啊。”   他怼人家小学弟时,那股子不依不饶的阴郁感都快溢出来了,就差把“再跟她说一句我要你命”写脸上了,幼稚到连风度都顾不上。   啧,百年难得一见。   “没坏到你身上,我就是好人。”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睛攫住她,“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点什么?”   他冰凉的手指半曲,松松地握住她的脖颈,贴着她的动脉摩-挲了下,动作暧昧又危险,让人心尖一颤。   “我应该说啥?”许昭意微诧地抬眸,忍不住笑了笑,“哦对,还真有一句:这就是报应啊,哥哥,去年你还给我整出来个情敌呢。”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拨过她的小脑袋,“你一小姑娘怎么这么记仇,都一年了还没忘?”   “你知道就好。”许昭意冷哼了声,“小姑娘都记仇。”   盛夏的蝉鸣声嘶力竭,唱得头顶的烈阳都心烦意乱,光线冶艳,周遭的温度更炙热。她脚下是条石子小道,附近是葱郁的树影,偶尔有风拂面,暖烘烘的熏得人醉。   许昭意在他撑着的伞下,咬了一小口冰淇淋,满足地眯了眯眼睛,然后肩上忽然一沉。   梁靖川朝她倾身,“记仇也应该记她仇,我多无辜啊宝宝。”   许昭意“哎呀”了一声,手上的冰淇淋差点掉了。   “你干嘛啊?大夏天也不嫌热,”她低了低肩,伸手想要推开他,语调里勾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看看场合啊哥,别这样。”   梁靖川虚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拢,他低下头来,埋在她肩颈间,磁性的嗓音勾耳,“昭昭。”   他微热的气息扫在她耳边,直勾得人耳尖发麻,脸颊发烫。   许昭意肩膀很轻地抖了下,心跳得飞快,薄瘦脊背笔直地僵硬了,“你别闹,梁靖川。”   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了挣,“好痒啊。”   “你让我抱会儿。”梁靖川并没松开她,整个人懒洋洋的。   许昭意无语了半分钟,好气又好笑,“你来劲了哥?咱回家再抱行吗?今天这么多人呢。”   这哥哥今年才五岁吗?   “回家怎么都行?”梁靖川低了低嗓音,锁紧她纹丝不动。   “都行都行,回家都随你行了吧?”许昭意莫名想笑,也懒得再挣开他,“你怎么这么腻歪啊。”   她敷衍地重复完,忽然反应过来,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欸,不对啊,你是不是又套路我呢梁靖川?怎么横竖都是我吃亏啊?”   “吃亏是福。”梁靖川勾了勾唇,缓慢地直起身来。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我祝您福如东海。”   梁靖川无声一哂,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长发。   在她矮了矮身,嫌弃地拍掉他的手后,他依旧坚持不懈地凑过来,牵过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这哥哥三岁,不能更多了。   “幼稚鬼。”许昭意面上嫌弃得很,唇角却不可抑制地翘了翘,心底欢喜得紧。   一来一回,两人像傻子似的在原地折腾,周围就差冒粉红泡泡了,全然没意识到有人在盯着看。直到听到一声刻意的咳嗽——   教导主任推了推细边眼镜,满脸严肃地站在他俩身后。他的视线无声地下撤,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眉头明显皱了皱。   许昭意喊了句“老师好”,浑然忘了教导主任已经管不到自己了,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   结果她压根就没抽出来。   梁靖川牢牢地握着她,在她稍微挣了下后,顺势穿过她指间,眸色寡淡,嗓音沉静,“老师好。”   十指相扣。   他对老师态度倒是挺恭敬,就这一件事,自始至终,不避不让。   许昭意忍不住在心底“我操”了下,夹在微恙的氛围里,从头到脚都叫嚣着尴尬。   老师好?老师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他妈看着可真像叫板啊哥!   炫迈是根本停不下来,但炫迈的心脏快被您刺激到骤停了。   教导主任的眉头皱得像花骨朵,面色依旧冰冷不善,但也没指责他俩什么,“回学校一趟,没去看看你们班主任啊?”   “我们正要过去呢,”许昭意赶紧顺着话题解围,试图缓和下紧张的气氛,“刚想去拜访下以前几个老师,还有您。”   “还有我?”教导主任沉着脸冷哼了声,明显不信,话说得非常拧巴,“你们这群学生,当初没暗地里骂我多管闲事,就不错了。”   “哪儿能啊,”许昭意笑了笑,“当初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让您操了不少心,谢谢您不跟我们一般计较。”   “行了,知道回来看看就挺好,”教导主任虽然没笑,态度却明显缓和了许多,瞧着许昭意哪儿哪儿都顺眼,“下午还有节目,你们老师新带了一届高一,估计在忙活呢,多玩会儿再走。”   他这人平时看着不近人情,但放下“人民教师”这个千斤之担,也是个和颜悦色的长辈。   没有一个长辈不喜欢优秀的后辈,何况是这么会说话的后辈。   许昭意恍惚了一瞬,莫名有点怀念当初在高中的日子,同学也好、老师也好、又忙碌又单调的生活也好,这大约是最好的时光。   等人走远了,她摇了摇与他交缠的手,轻轻一笑,“你说你怎么那么喜欢跟老师顶着干啊?”   “没想跟他顶着来。”梁靖川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只是我喜欢你这件事,本来就光明正大。”   许昭意睫毛轻轻一眨,心跳似乎漏停了半拍。   微妙的暧昧和缱绻在夏日发酵,游荡在每一寸空气里。   许昭意有点被撩到了。她轻轻地哦了声,若无其事地抱住了梁靖川的手臂,又乖又软地靠了过去。   梁靖川无声地勾了下唇,单手捞过她的腰身。   氛围正浓时,一道突兀的呵斥声结束了一切。   “干嘛呢干嘛呢?”宋野沉着嗓子当街断喝,“那边的同学,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自觉退后彼此三米,否则扭送教导处!”   许昭意顿了下,没好气地笑骂了他一句,“宋野你什么毛病?”   梁靖川抬了抬视线,眸底是漆黑了一片,明显被搅和得不爽。   “我这不是也想你们了吗,老同学?”宋野嘿嘿地笑了两声,毫无当电灯泡的愧疚,“我这一路走过来,怎么就撞见你们俩?老赵呢?连咱们班长也不在。”   许昭意无语地盯了他两秒,示意他往身后看。   “这儿呢。”赵观良在他身后,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跟徐洋跟了你一路,宋野你赶紧去眼科看看,眼睛不好使就捐了吧。”   “我操,你轻点拍,”宋野嗷嗷地叫了声,“一学期没见,你这一掌是想把我送走吗?”   二十班无老师的私聊群叫“有福同享,有难退群”,消息在刚刚刷的飞起,来的人应该不少。   班里几个熟人基本都扎堆凑在一起,零零散散地打了招呼。   宋野扭过头来愣了愣,抱着赵观良痛呼,“老赵,老赵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色了?你落魄到去非洲挖煤了吗?”   “滚你丫的,我这是晒的,”赵观良笑骂了句,“我本来假期还要在基层部队实习,幸亏昨天结束,不然还真来不了。”   毕业后二十班学生各奔东西,徐洋考到了北理的航空航天工程专业,宋野在北影念导演,有去南方的,有出国的,有当兵的……   大家似乎都变了样,眉眼间隐约能看出气质成熟了点,但又好像和以前没太大差别。   赵观良考的是陆军军官学院,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蓄力考上的,不过当年的奶奶灰变成了寸头,平时那股子浪荡样尽数收敛,腰杆子挺得笔直,精神了不少。   毕业后,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所有人各有各的梦想,各有各的前程,也各有各的去处。   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   幸而行至今日,同学少年多不贱,各自安好,万事胜意。   -   燕京一中平日里学风严谨,纪律严苛,板着脸的老师们看着古板又迂腐。但在各种节日里,这学校很接地气很会玩,游园会、美食嘉年华、跳槽市场、创意馆……总之各种好玩的活动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在校园里逛了逛,二十班来的同学一块聚餐,就在附近的火锅店,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小店内空调开得很足,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盛夏的闷热。热气袅袅在附近地升腾,菜香四溢,锅内红油翻滚,旁边冰镇过的啤酒瓶上挂着水珠,慢悠悠地往下滴。   许昭意倒不怎么凑这个热闹。   梁靖川在旁边给她调蘸料,投喂小仓鼠似的,不断给她夹菜。她就负责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偶尔被人喊到,会笑眯眯地说两句话。   岁月静好到恍若回到了从前。   难得回一趟高中,许昭意翻出来放了几百年的论坛账号,登上去逛了逛帖子,很快被首页“hot”贴吸引,因为话题中心就是她:   《两亿cp第108次复合现场,请各位有序排队,补交份子钱!》   许昭意扬眉,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戳进去看了看。   【Z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同框即是糖,我原地托马斯螺旋360度回转起飞,这可是我的青春啊!   这对骗子夫妻太坏了,当年骗走了我多少眼泪,一定是复合了复合了,我又相信爱情了,还是高中的爱情简单又美好呜呜呜。   主楼带了几张图,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是下午其他同学过来,两人分开了段距离,相视而笑。   【1L】谁?我llllllllllb了吗?   【2L】作为知情人人有点唏嘘,老了老了,都毕业了,论坛里磕cp的都换了一批人了。   【3L】我操,咱们学校论坛里那个陈年老帖,就那个时不时顶上来的情侣倒数楼,说的是他俩啊?   【4L】我歪个楼,这两人真人都比论坛照片好看欸。   ……   【15L】毕业生回来科普下,这可是咱们燕京一中的传奇,咱学校唯一一对敢公开,还踩着炫迈底线跳舞,都没被论坛封早恋贴的cp。这么浪了,还有本事跳级,顺便抢了学长学姐的状元和榜眼。   【16L】牛逼,此僚当诛啊,学神不给人活路。   【17L】这两人一个下手狠,一个手段损,骗子夫妻天生绝配。唯一一对公认bg小情侣,要知道本校论坛版规,可是只磕社会主义兄弟情。   八卦是学生的通性,在学校这种三点一线的地方,各种离奇的校园传说代代相传,永远像插了翅膀似的游走在每个角落。   帖子底下聚拢了大批吃瓜群众,楼盖得飞快,帖子很快飘红。   【95L】哈哈哈哈哈他俩确实好神奇,早恋居然有不少同人文,我刚才居然还搜索到了好几篇。   【96L】我要给你们推文!尤其是里予大大的《限定心动》和《危险领域》,鸿篇巨著,万年巨坑。你们快点给我看(链接)!   【97L】u1s1,这么明目张胆吗?炫迈居然能忍得下这口气?   【98L】楼上别酸,你跳级考状元,所有学校都能忍,本来禁止早恋也不是为了拆人感情,学校就是出于好意,怕你耽误学习。   ……   【165L】96楼我看了!!!可惜许学姐出国了吧?自从两亿cp分道扬镳,里予大大那篇沙雕小甜饼的就停更了,改写狗血黑化囚禁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166L】听说分手了,学霸们的爱情就是如此冷酷无情,为了前程各奔东西。   【167L】听你们一说,我有点心疼我男神,虽然素未谋面,但看照片好他妈帅啊,这也舍得分手?   【168L】真出国了?没被学校我没被家长拆散,结果被现实拆散了吗?我操,果然还是生活够狗血。   【169L】不是说当年留言澄清了吗?他俩今天不还在一起吗?   【170L】匿名论坛,谁知道留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而且今天好像也没见他俩搂搂抱抱多亲密啊,说不定楼主的同框,是久别重逢后的……玻璃碴子。   拜同人文所赐,他俩相爱相杀的人设深入人心,楼越来越歪,底下吃瓜群众都在磕修罗场。   许昭意虽然有点无语,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点进了同人文的链接,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然后她越看感觉越微妙。   那篇校园沙雕小甜饼还好,另一篇《危险领域》,是一篇黑化囚禁文。故事梗概是女主为了前途抛弃爱情,男主受情伤黑化,多年后久别重逢形势反转的老套总裁文。就是这篇文实在是有那么点——画风过于18-禁,内容少儿不宜。   比如她无意翻到的一段: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眸色漆黑,冰冷,让她感觉不妙。   “许昭意,你挺可以啊,”梁靖川嗓音沉缓,近乎威胁地冷笑了声,“我不如打断你一条腿,看你还怎么逃?”   “你到底还想怎样?”许昭意眸底泛了红,眼泪掉了下来。   “我想怎样?”梁靖川微眯了下眼,掐着她的脖颈按在了落地窗上,沉沉地嗤笑了声,“我想怎样你不是最清楚吗?”】   再往后的剧情播不出来了。   “……”许昭意看完这段,唇角微微一动,咝地倒吸了口气。   这是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狗血总裁文?   这文里除了没有总裁文里的狗血白月光和挖眼角-膜挖器官,黑化囚禁虐身可全有了。   哦对,忘了,这篇文她就是白月光,“甩了”梁靖川的白月光。   许昭意现在就挺想把原作者直接揪过来,腿都给敲断。   恍神间她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看什么呢?”梁靖川低了低嗓音,晃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意外地挑了下眉,嗓音低沉,“你竟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   “你还给我!”许昭意伸手欲夺。   包间内人多,已然被他看完,视线又容易聚拢过来,许昭意瞪了眼梁靖川,也不好再抢。   “怎么?”梁靖川单手撑在她身后,朝她倾身,自下而上打量过她,“今晚回去试试?”   “试你大爷,”许昭意气笑了,“我就是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然我非把她打死不可。”   梁靖川懒洋洋地直起身,沉沉地嗤一声,言简意赅,“笔名很眼熟。”   “嗯?”许昭意稍稍怔住。   她低头瞄了眼,蓦地反应过来他这话的用意。   同人文里熟悉的对话,真假掺半的场景,还有文中骚包的吐槽和互怼,作者恍若是在二十班日常生活中安装了摄像头。再看一眼笔名“里予”,明显是个拆字。   破案了。   这个狗血又垃圾的坑王一定是他妈宋野这个狗东西!   许昭意放下手机,抬眸时微微笑了笑,一字一顿道,“宋野。”   “许妹?”正在酒桌上侃侃而谈的宋野刹住了话头,看她面色不善,讪讪地笑了两声,“咋了?有事尽管吩咐,我看你脸色不好。”   “是不好,为什么不好你没点ac数吗,朋友?”许昭意勾了下唇角,起了身,慢慢走近他。   宋野可太了解许昭意了,毕竟有被她支配了一年的恐惧。   “我怎么觉得你想打人呢?有话好说,别冲动啊许妹!”他想都不想,拔腿就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残害我?”   “站住,我跟你说你妹!论坛的同人帖是不是你干的?”许昭意冷笑了声,“宋野,你再敢编排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   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祝福,叫福如加勒比海,寿比昙花。”   “圈地自萌磕CP无罪吧?”宋野边跑边反驳,“许妹你注意点,你这是殴打产出的小粉丝。”   “你都舞到正主面前了,还敢说圈地自萌?”许昭意眉心跳了跳,不爽地看着他,“宋野你再跑,我今天就把你打死。”   “我不跑才会被你打死!”宋野哭天抢地,绕着餐桌狼狈极了。   “怂货。”赵观良嗤笑。   “垃圾。”何帆啧了声。   “没用。”徐洋摇摇头。   “落井下石啊你们,”宋野扫了眼梁靖川,躲对方身后去了,“川哥救命!你快管管你老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怎么总是琢磨打人?”   梁靖川挑了下眉,低低地笑了一声,“许昭意你注意点。”   “川哥说得好!”宋野在梁靖川身后直起了腰板,预备鼓掌。   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微一眯,顺着他停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笑道,“呦,指教我?”   “是想指教你,”梁靖川将宋野从身后拎出来,跟她一唱一和,意态懒散又轻慢,“以后遇到这种事,让你男朋友来做就好了。”   “……我操,”宋野捂了捂受伤的心脏,挣开梁靖川,躲开许昭意,边跑边骂,“你们小情侣了不起啊,这也能给人硬塞狗粮?”   “川哥从不知道跟谁是一队的,他只知道跟许妹是一对的。”何帆摇摇头,连连啧声道,“我看大家死心吧,以前他俩不也这个德行?”   “太过分了,”宋野忿忿地死了个调,“犯我单身狗者——”   “阔别两年,你被虐的记忆褪色了?”赵观良从宋野身后拍拍他的肩,轻声嗤笑他,“这两个人你一个都打不过,想好了再说。”   宋野将“虽远必诛”四个字咽了回去,盯着小情侣好半晌,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他改口道:   “必将遭天降晴天霹雳,并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而后鞭数十,驱之别院。”   “宋野你话这么骚,还当什么导演?你应该当编剧。”徐洋刚喝了口酒,差点喷出来。   “徐洋你也不救救我?”宋野边挨打边嗷嗷直叫,“好歹是我三年的班长,同窗情深啊,怎能见死不救?”   “许妹,大家难得见一面,注意点分寸。”徐洋从善如流地摆摆手,“别打死了就行。”   何帆哈哈地笑了声,调出了手机摄像头,“让我们来记录一下校庆日,大美二十班的精彩一幕——   吃饭睡觉打豆豆,我班宋野叫豆豆。小宋,燕京人,享年20。”   “我操,你们是畜牲吧!”宋野嗷地惨叫了一声。   -   散局后回到一中大礼堂,校庆晚会已经开始大半个小时了。   大礼堂当初设计时就刻意建造得比较宽阔,舞台施工价格不菲,看台分成两层,单一楼看台容纳全校师生就绰绰有余,再加上二楼的座位,完全不会出现找不到地方落脚的情况。   许昭意本来打算跟大家去二楼,毕竟纪律松散,还能畅快地聊会儿天,但是一进场就被叫住了。   还是之前那个小学弟。   “学姐,你和学长到前面坐吧?我给你留过位置了。”男生清朗地笑了笑,晃过梁靖川,又将视线落回她身上,“下午没找到你,晚上有半小时的‘校友互动’时间,老师让我找找你们,我听说你跳舞很厉害,表演个节目,或者演讲一下都行,方便吗?”   “方便。”   “不方便。”   两人不约而同,异口异声。   许昭意好笑地晃了眼梁靖川,扯了扯他的袖子,而后转头看向对方,“没事,不用管他,方便。”   “你敢?”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嗓音淡淡的。   “我有什么不敢的?”许昭意轻笑了声,不避不让地回视他一眼。她也不怵他,接过表格,刷刷地签了节目名。   小学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两圈,收好表格,“这边请,我带你们过去吧。”   大礼堂内只留了台上的光线,舞台中正在表演小品,台下光线昏暗,观众席的哄笑和掌声连连。   “你能耐了许昭意,”梁靖川拢过她的腰身,嗓音偏低,透着点不爽,“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竟然敢跳舞给他看?”   在模糊的阴影里,他覆盖住她不可言说某处,轻轻刮了下。   “别闹。”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拍掉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梁靖川不善地挑了下眉,嗓音哑得吓人,“上台前扯不出理由,今晚你就坐上来慢慢说。”   许昭意耳根一热,将他推远了点,“你好好说话。”   台上的小品已落幕,雷鸣般的掌声在观众席响起,灯光重新聚拢,盛装的主持人走上舞台。   “给你十秒钟组织语言,”梁靖川眸色暗了几分,声音很低,透着点阴沉的意味,“十。”   威胁性的倒数来得猝不及防。   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看了眼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吃醋了哥?倒数幼不幼稚啊,这么较真?”   “五。”梁靖川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漆黑了一片。   “你会数数吗,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你家五和十连在一块啊?”   梁靖川修长的指骨搭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扣,“一。”   许昭意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气。   “好好好怕了你了,”她气笑了,举起双手适时地服软,“我其实就是想问你,会跳Trouble Maker吗?”   台上主持人互动后,清晰的报幕声也刚好落下。   梁靖川意外地抬了抬视线。   “要一起吗?”许昭意正看着他,弯唇笑了笑,“我以前在台下看你跳舞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她的视线瞬也不瞬的,难得的认真,剪水的眼眸里潋滟着光,很明亮,清晰地映出一个他来。   梁靖川动作一顿,心底某处软了下来,温柔塌陷。   -   全场的灯光骤灭,光线一点点聚拢,两人在台上背对而立,梁靖川垂着视线,整个人透着懒懒散散地劲儿,响指随着舞曲中口哨声,有节奏的响起。   前奏到了尾声时,冷白的光线从头顶劈落,照亮了舞台中心。   梁靖川原本侧着半垂的脸偏过来,掀了掀眼睫。他修长的手指一挑,勾起许昭意的长发尾梢,而后顺着她的脊骨,漫不经心一划。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轻佻又随意,台下的尖叫声却厉害。   许昭意就在此刻转身。她勾着梁靖川的脖颈,借着腰身的感觉,贴着他做了个柔软的波浪动作。   距离就在这一瞬间拉开。   这是从未和对方跳过的一支舞。许昭意其实也说不分明,自己哪来的自信能同他有这样的默契。但事实证明,他们配合得完美,不可思议的完美。   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仿佛配合着反复练习了无数次,两人的每一个踩点都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都收放自如,停在最漂亮的位置。   许昭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像是暗示性的邀请,也像是嚣张至极的挑衅。   在距离拉近时,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许昭意的手指轻佻地爬上他的肩膀,像个勾人的妖精。   这首曲子实在是太诱了。   恍若以禁欲之名,行色-诱之事。有意的撩弄和无意的勾引混杂在一起,处处惹火,步步都是沦陷和着迷。   暧昧在微妙的氛围里游荡,歌词本身就很色气,让人心生荡漾。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漆黑的眼眸被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些许,五官的起转承合与舞台冷光相合,优越的喉结上下一滚,少有的少年感。   随着歌曲推进,他牵起她的手腕,眸底暗了几分,隔空吻过她的手臂,动作勾着几分轻慢和邪气。   很撩,也很欲。   许昭意几步走至他的身后,反手抱住他,曼妙的曲线贴向他劲瘦的腰,做了一个性感至极的wave动作。   舞台上的灯光稍暗,曲子的节奏稍缓,紧接着就是短暂的独舞部分,他力度十足,连指尖都像破开空气一般;她的动作随性,一扫往日的感觉,妖娆到了骨子里。   若有似无的暧昧在升温,这支舞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调情。   在彼此的视线里,状似无意地靠近,势均力敌地互相引诱。像是溅落了一点火星,虽然微渺,却一触即燃,势头像要燎原。   直白,火热,也刺激。   在舞曲的最后,恢复了最初的站位。万千浮尘飘荡在空气中,细微的颗粒在冷白的光线中沉降。   他和她靠得太近,仿佛动一下就会呼吸绞缠,交颈而吻。   梁靖川捞过她的腰身,就在此刻,朝她低下头来。   这是一个即将索吻的动作。   意识到这一点,全场都要炸裂了,台下的尖叫声和掌声如潮。   许昭意心头一悸,呼吸微窒了两秒,几乎溺毙在他的视线里。   可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下,还是学校这种地方,她凭着仅存的清明,将食指抵在了他唇上。   不像是拒人千里,而是欲盖弥彰。   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沉寂只有短短几秒,而后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台下的尖叫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掀起,震耳欲聋,几乎要掀掉礼堂的悬顶。   “校庆日竟然也会遇到在线杀狗啊。这真是当年的学神吗?这真的是好学生能干出来的事吗?我吃柠檬了,酸死我了酸死我了。”   “绝了我靠,果然要情侣跳才肆无忌惮。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分手了?分手了不可能这么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帅了我靠,这就是颜狗的盛宴啊,我反复去世!为什么不晚生两年,当我同班同学啊!”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睛攫住她,沉冷,也明亮,让人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错觉来。   他微妙地弯了下唇角。   恍若伦勃朗式高反差的镜头,四周的一切都黯淡下来,只有他们处在最明亮、最突出的地方,兀自与黑压压的台下和嘈杂的尖叫声隔绝开,闪耀着明朗又干净的曦光。   许昭意心跳的飞快,只觉微烫的感觉从脸颊烧到耳垂。   浓情陷落时的体温,是37.2。   大约诱人心动这种把戏,向来分不出输赢。   -   校庆日的双人舞出尽了风头。   本来两人已经不是一中的在校学生了,但因为这支《Trouble Maker》,校内线上平台又狂刷了一波存在感,直接上了“此僚当诛”榜首:毕竟平时碾压同级还不够,他俩还跳级抢学长学姐风头,回母校砸学弟学妹饭碗,简直牲口行为,令人发指。   许昭意对此毫无愧疚之心。   她刷完校园论坛里的各色帖子,就悠哉悠哉地窝在沙发里,拆她刚拿回来的“时间快递”。   当初只是一个小型蛋壳,硬是被梁靖川升级成一米多高。   许昭意费了点功夫拆开,对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想清点一下。结果她率先被里面保险柜似的东西,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梁靖川该不会俗气到送钱吧?   本着这样的猜测,许昭意撂下其他各色小玩意,抱出那个柜子,三两下解开密码锁。   很好猜。   毕竟他俩定情日就是她生日。   一切都在意料之内,许昭意觉得自己平时已经被梁靖川撩到免疫了,应该生不出什么反应。结果在打开柜子的一瞬间,稍稍怔住。   里面是一堆首饰盒,或者更为准确来讲,都是戒指盒。   一共七枚戒指。   各种设计样式、各种品牌订制的戒指,品相精致,切工完美,像是艺术品,安静的陈列着,宝石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视线。   个个都价值不菲啊。   这他妈是要召唤神龙,还是要给葫芦七兄弟一人一个啊?   许昭意正反应不过来,忽然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费解地抬眸,“你怎么买这么多?不会是想想一夫一妻多妾制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倒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奇怪的脑回路,“免了吧,养你一个祖宗就可以了。”   “怎么,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许昭意似真似假地跟他较真,嗔怪道,“好样的啊梁靖川,还没结婚呢,就敢嫌弃我了。”   梁靖川轻轻一哂。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昭意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你钱多得没地方烧了?”   “不是。”梁靖川视线下撤,勾唇笑了笑,“只是想买。”   他的嗓音沉缓勾耳,整个人懒洋洋的,却莫名让人觉出温柔来。   “每次想向你求婚的时候,我就买一枚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P.S.   1.“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杜甫《秋兴八首》   2.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莫以一时得失定天下。——《菜根谭》   3.有一种说法是,37.2度是遇到爱情时的体温。   4.加勒比海是多灾多难的象征,所以“福如加勒比海,寿比昙花”是骂人。   5.“犯我单身狗者,必将遭天降晴天霹雳,并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而后鞭数十,驱之别院。”   前半段改编自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后半部分是清朝沈复的《童趣》   6.《Trouble Maker》舞蹈动作真的很欲。   ———————————— 第87章 且赠余生   周遭毫无征兆的安静下来。   许昭意睫毛轻轻一眨, 全然没料想过是这种理由, 怔怔地抬眸。   四目相对, 视线相接。   微妙的氛围在空气中发酵, 像夏日冰镇过的橘子气泡水, 甜腻的味道混在刺激感里, 牵引着寸寸侵占的暧昧, 有一点挠人。   梁靖川定定地看了会儿她, 轻轻一笑, 抬腿朝她迈过来。   要跪下了吗?要跪下了吗!   许昭意的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在叫嚣着:呜呜呜呜快求婚快求婚, 你现在只要肯说一句, 我就跟你领证,什么仪式排场我都不要了!   然而跟她的幻想不太一样。   梁靖川停在她面前, 朝她倾了下-身, 捞起沙发上的外套, 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许昭意郁闷得有些心梗, 抬手捂了捂心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你别光想啊哥,你倒是上啊!   许昭意抱着怒其不争的心态, 在心底直犯嘀咕, 走神时没注意, 直接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你说什么?”梁靖川挑了下眉,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许昭意反应过来时怔了下,羞怯和心虚搅和在一起。她环住双膝将脸埋进去, 闷声地回了句“没什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昭昭。”梁靖川好笑地拨了下她的小脑袋,“躲什么?”   许昭意耳垂发烫,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含糊地说了两句什么,慢悠悠地挪向另一边。   梁靖川忽然抬手锁住她的腰,手上一带,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许昭意轻呼了声,条件反射地搂住梁靖川的脖颈,像一只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干嘛啊?”她趴在他肩膀上,茫然地眨了下眼。   “如你所愿,”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懒声道,“上你。”   冷白的灯光从头顶劈落,他的五官好看到不真切,眉眼疏淡冷然,鼻梁英挺,生出一种凛然的釉质感,可他笑起来很邪气。   许昭意耳根一热,虚拢的手指握成拳,没好气地砸了下他的肩。   你妈的。   彼上非此上,她没这意思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许昭意的小脑袋缩回了他怀里,面颊肉眼可见的泛了红,轻声骂他,“流氓,才八点钟,我不要回卧室。”   话音一落,梁靖川顿住了脚步,反手将她撂回了沙发里。   许昭意有点懵,下意识地朝后缩了下,“你又想干嘛?”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梁靖川握住她的脚踝,朝自己轻轻一扯,欺身而上,“那就在这儿。”   许昭意被掀翻在沙发上,茫然地仰躺了几秒,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语文理解能力有问题,我是这意思吗?”   梁靖川勾了下唇,慢条斯理地扯开了领带,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轻慢又懒散。   “你要是不喜欢,立镜我们还没试过。”他的嗓音低而沉。   许昭意抓了下他的衬衫,薄瘦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因紧张颤了下。她及时喊停,“梁靖川。”   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眸色暗了几分,“乖一点。”   …………   这一场折腾持续了很久。   搞不清楚他为什么撩完人后对求婚的事只字不提,许昭意本来想问他,初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后来是被折腾得不轻,无暇顾及。   客厅的水晶吊灯明亮,冷白的光线有些晃人眼,被他的身形遮挡,光线不断地覆盖又挪开,明明灭灭。甜腻的气息在空气中流窜,混在茶几上的果香里。   “昭昭,”梁靖川单手撑在她身侧,冰凉的手指拨开她鬓角凌乱的发丝,眸底暗色沉降下来,“过两天我们去迪拜玩吧?”   “嗯,”许昭意浑身倦乏,勉强撑着应了句,眸底泛着被折腾后的雾气,“你怎么还想着呢?”   去年他好像提过这茬,她隐约有印象,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料到他记了这么久。   “你不想跟我单独过?”梁靖川轻吮了下她的耳垂,低缓的嗓音极富磁性,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许昭意也没有多心。她身上的力气早已散了个干净,抬手软软地推他的肩膀,“想的,哥哥。”   梁靖川低下头来,毫无缝隙地和她纠缠在了一起。   外面夜色已深,别墅内灯火通明,满室的声色欢宴铺陈开来。情到浓处,许昭意偏开了脖颈,婉转又甜腻的腔调在客厅内起伏。   -   三天后,飞机在迪拜国际机场降落。   迪拜的夏日太热了,搞不好能把人晒到脱一层皮,实在不是旅游的好时段。九个多小时的直飞,本就因奔波疲惫,又被热得心烦,出了机场后直奔帆船酒店,在外面多一秒都热得难受。   车窗外的风景在飞快后退。   湛蓝的天幕澄明得不可思议,建筑色彩冶艳,枣椰树树影婆娑,路边是蒙头纱的女人和穿白袍戴小帽的男人,还有冒险里必备的沙漠。碧海深邃,景色旖旎,异国风情独特得让人迷醉。   “你怎么想到挑这个时段来迪拜?”许昭意软软地伸了个懒腰,一言难尽地抱怨了句,“我也是昏了头,竟然答应了你。”   梁靖川正在回邮件,眼皮都没掀一下,懒懒散散地回了句,“谁让你生日赶在夏天?”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侧过脸,脚尖碰了碰他,“这也能怪我?”   梁靖川无声一哂,攥住了她的手腕,也没说什么。   迪拜之行似乎也没什么独特之处,两人跟其他游客别无二致,水上飞行、冲沙跳伞、乘坐直升机巡游上空、在沙漠里共进晚餐……似乎只是换了个地点,继续吃喝玩乐消磨时间。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特别热情,一路介绍了不少传说和趣事,他简直是个活的旅游景点导航工具。虽然不知道他收没收人提成,不过梁靖川和许昭意就图好玩,也不太在乎被宰。   “你们可以去逛逛黄金市场和香料市场,小姑娘好像都挺喜欢。”司机在等红绿灯时,指了指街边偶然出没的骆驼,“这附近还有赛骆驼,不过太热了,不建议你们去。”   许昭意其实对这种不太感兴趣,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   “小姑娘有点野,可能更喜欢冲沙和跳伞。”梁靖川轻轻一笑,懒懒散散地揭许昭意的短,“她这么乖的时候,基本都是装。”   “你是鲁班的后人吗,这么喜欢拆台?”许昭意咝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今晚睡地板。”   “没关系,”梁靖川摸了摸她的长发,上下嘴唇一碰,轻轻落落地说了句,“子不教父之过,就算你这么绝情,爸爸也不怪你。”   许昭意气笑了。   她抬手打掉了他的碰触,跟他拉开了点距离,反唇相讥,“鉴于我现在只想骂人,就不骂你了。”   司机听不懂中国话,频频地抬头,好奇地看后视镜。   哈法利塔的购物区珠光宝气荟萃,装饰奢侈到俗气,室内有三层水族馆,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鱼在自由游动,甚至能遇到鲨鱼。一路逛上来,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堆,简直是在烧钱。签单时留了地址,让店员送回去,许昭意从头到脚的东西几乎换了遍。   “你今天是在玩奇迹暖暖吗,一直让我换衣服?”许昭意摸了下颈间的项链,实在是费解。   逛街买衣服这种事本来是女生的乐趣,可被动换衣服不算。许昭意被梁靖川折腾得想死,兴致消磨得丝毫不剩,打死都不肯再配合。   “这么娇气?”梁靖川弯了下唇角,单手捞过她的腰身,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总共也没几件。”   “我为什么累你没数吗?”许昭意气笑了,脚步顿在原地,“谁让你跟着我进试衣间?”   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声,将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地掠过去。   这话题其实有点羞耻。   梁靖川似乎寻到了一种新的乐趣,他根本就不肯在vip室等着,反反复复在她身上体验。许昭意每挑一件就是新的一轮,中途还被扯坏了条吊带裙,一场下来站都站不稳,一个小时都换不完。   许昭意回忆到这里,目光闪烁了下,耳垂都发烫。   “走了。”梁靖川拨过她的小脑袋,将她的羞赧尽收眼底。   “反正都怪你。”许昭意轻声哼了下,推了推他的后背,被他牢牢地锁住手腕牵走。   不知不觉中,一路去了观景台。   沉寂的氛围在四下蔓延开,空旷的环境里隐约能听到脚步声,交谈间甚至有回声。今天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向来热闹的观景台空荡荡的,竟然没有其他人在。   这里只有他和她。   巨大的观景玻璃环绕,即便是在夜晚,视野同样开阔又明朗。   从哈法利塔的观景台俯瞰,整个迪拜都在脚下,夜晚中城池的亮光连缀成繁华又迷醉的光带,埋进深海里,像一颗遗落的明珠。只是地点实在是太高了,总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许昭意心跳得飞快,在这种环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想拉他回去,“梁靖川,我们还是——”   话说了一半,她忽然听到点动静,抬眸时瞥见不远处,诧异地改了口,“有烟火?”   浓稠的夜色中划过一道道亮光,带着明黄的火星窜上了夜幕,沉闷的声音过后,五颜六色的烟火瞬间绽开,映亮了海滩和巨大的帆船,璀璨、绚烂又迷人。   烟火盛宴,今夜意外的惊喜。   短暂的壮丽后,夜幕并未归于沉寂,各色缤纷的烟火此起彼伏,很快在空中交错叠合,映亮了大半个天幕。而后消弭的火星渐落,稀稀疏疏地,归于远处的天际。   “你快看,”许昭意轻声笑了笑,扯了扯梁靖川的袖口,视线依然瞬也不瞬地盯着烟花,忍不住感叹了句,“好漂亮啊。”   梁靖川却松开了她的手,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后退了半步。他低缓地唤了声她,“许昭意。”   许昭意浑然不觉地回眸。   观景台的冷光在此刻骤然熄灭,巨大的玻璃外,月色皎洁如雪。不知何时,这里摆满了新鲜的花束,空运过来的朱丽叶玫瑰,装点性地堆在玻璃栈道两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一路铺到脚下,漂亮得不可思议。   小提琴的曲音在黑暗中飘出,无数只萤火虫从另一端飞来。   萤火虫微弱的光芒在观景台涌动,成群的幽绿色轻轻慢慢地闪烁,像遗落人间的满天繁星,织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光带,忽隐忽现,瑰丽又神奇。   太漂亮了,惊心动魄的漂亮。   许昭意心下一悸,稍稍怔住。   世界上最高的建筑是哈法利塔,这里是哈法利塔的观景台,晴日能俯瞰众生万物,雾天恍若置身云端。   这里也有全世界最高、最大的led屏,在许昭意看不到的外面,led屏上正在持续滚动字幕,以最直白、最张扬的方式,公开恋情,在全城的见证下表白。   寸金寸土的地段,迪拜纸醉金迷的夜景和鬼斧神工的深海沙漠尽数落入眼底,一切都匍匐在脚下。   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梁靖川朝她单膝跪下。   这大约是一种隐晦的承诺:   他这一生即便高于一切,即便权势名利在握,也只低于她。   许昭意呼吸微窒,薄瘦脊背都笔直的僵硬了。她心下有些紧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而后又意识到会煞风景,脚步硬生生地顿住。   “许昭意,”梁靖川又唤了遍她的名字,漆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之前其实准备了很久,但现在好像想不到跟你说……”   许昭意心尖一颤,弯翘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扑簌了下。她心跳得飞快,垂在身侧的手指从虚拢到攥紧。   “等一下。”   氛围和情致正浓,一切都顺理成章时,许昭意却忽然喊了停。   梁靖川身形微微一顿,沉默了好几秒才出声问她,“怎么了?”   这场面着实有点熟悉,那年高中他俩在广告牌下躲雨,他表白的台词才刚酝酿好,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她直接叫停,简直惨得没边了。   总不会今天时运不济,求个婚又要重蹈覆辙吧?   许昭意咬了下唇,欲言又止。   梁靖川还单膝跪着,没有起身,也没有迫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温声道,“你不愿意吗?”   “不是,我就是觉得,”许昭意摇了摇头,磕磕巴巴地说道,“就是,反正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表白的台词可以省了,最主要是,站在这位置我是真的有点害怕。”   “可我戒指都没拿出来。”梁靖川挑了下眉,摸出一个小盒子,好笑地看着她,“你确定不走个流程,先看一眼?”   “要不然,要不然还是回去再看吧,”许昭意抬手,不好意思地捂了捂眼睛,声音很轻,“我现在有点腿软了。”   虽然并不想搅和自己被求婚的时刻,但这里着实让人惊心动魄,她专注不起来,攀岩滑索的时候都没现在觉得恐高。   至于戒指——   她跟梁靖川在一起,最不缺的可能就是戒指,就他买戒指的习惯,都可以开一个小型戒指展了。   “抱歉,”梁靖川轻轻一哂,眸色深了深,“是我考虑不周。”   他湛黑的眼眸攫住她,起身时踏前一步,扶住她的后背俯身而下,俯身捞了把,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我抱你走。”   许昭意顺势搂住他的脖颈,老老实实地缩回他怀里,将脸颊埋了埋,乖顺得不行。她瓮声瓮气地说了一个字,“好。”   “什么好?”梁靖川身形微顿,他压在她耳侧,沉缓的嗓音微哑,低低地往她耳尖绕,“是可以抱着你,还是答应嫁给我?”   许昭意在他怀里埋得更深,很轻很轻地笑了笑,“都好。”   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浮光声色处,纸醉金迷时,迪拜的繁华夜景有一种独特的风情。   远处灰蓝色的夜幕中,五光十色的烟火盛宴未眠,表白字幕在持续滚动,眼前红玫瑰如火般烧满了玻璃栈道,萤火虫浮荡其间:绚烂的、迷人的、瑰丽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今夜情浓,他和她相爱。   -   你我这一生不知要赏多少景、经多少事、遇多少人。也许这世上的怦然心动见证不了唯一,日久生情也不过权衡利弊。但我知道我爱你,不止见色起意,而是久处仍怦然,有且仅有你。   山河胜意,万物不及你。   此刻世界就匍匐在我脚下,而我甘愿对你俯首称臣。   纵我高于一切,也只低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篇完,我再把文案的拍卖会写下,估计你们都看腻了,正好我也想偷懒了,还有啥想看的吗?   会尽快完结的。   p.s.   在迪拜公众场合的亲密行为是被法律禁止的,不过这里没别人,所以公主抱没关系。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森明的甜甜江 40瓶;楠楠为你战天下 30瓶;紫菜酥 16瓶;44893987 10瓶;着迷 6瓶;紫玉惜、hwangwaijun 5瓶;圓圈 3瓶;我真的想不出名字了、卡布柠檬茶、kata、杨杨、赞宝贝、36777700、liquors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