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对你难以自持 作者:槿淮   文案:   夏时情窦初开时十分迷恋叶北周。   旁人都说叶北周是匹狼,没人能收服。夏时只知道甜也是他,酸也是他。   后来,夏时放手,彻底从叶北周面前消失。   *   偶然重遇,好友调侃夏时是不是又动了念想。   夏时坦然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叶北周不是她吃得起的。”   再后来,她被叶北周困在洗手台边,男人冷冷勾唇,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老子二八一朵花。”   夏时以为他说的是食人花,后来发现他是一朵浪花。   tips:   ①这是一个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②有少量校园回忆杀穿插。   ③关于医生的信息均从百度得来,如有bug,请温柔指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主角:夏时,叶北周 ┃ 配角: ┃ 其它:破镜重圆   ================== 第一章   下班前最后一次寻房结束,夏时跟值班医生做好了交班工作,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   窗外阳光肆意地笼罩着地面,隔着窗户好像都能感觉到外面源源不断的热浪。夏时被光刺得眯了下眼睛,将病例放到桌面,拉开椅子坐下,身体舒展地往椅背靠去。   一声极短的铃音从白大褂口袋里冒了出来。夏时拿出手机,看见提示后轻触屏幕点开信息,简单的几个字映入眼帘——   晚上八点,Demon见。   红唇轻轻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她简短打下一个字:好。   叩叩叩——   门直接被人从外面打开。陈歆谣插着口袋走进来,说话时眉头若有似无地挑着,“还没走呢?”   夏时将手机放回兜里,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这不还没到点。”   陈歆谣啧了声:“交班工作做完了,不在乎那十分八分的。”   夏时笑了下,没接话。   陈歆谣侧身倚在办公桌旁边,用鞋跟点着地面,垂着眼皮去看夏时,“主任让我把那个女明星整容鉴定的资料拿过去。你刚来,他不放心交给你。”   交班前主任确实找她交代过这件事情。原话是这个手术已经进入后续工作,让她把心思放在其他项目上。   夏时没多说,起身走向资料柜,“你等等,我现在拿给你。”   她打开柜门,从里面找出一个蓝色资料夹。确认无误后递了过去。   “才几天你就这么熟门熟路了啊?”陈歆谣翻开看了两眼,然后合上资料夹。走到门口,她忽然转过身来,“我问个问题你可别多心啊。”   她露出充满疑惑的神情:”你到底是怎么进我们医院的?上个月恒仁医大副主任可都没进来。”   尚棫综合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全国都能排的上号。尤其是整容整形科,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所以夏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一进来,各种猜测也一并起来了。   虽然听说她能力很强,但到底没人见识过。而且院长单独找她谈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现在一提起夏时,用的代名词都是“那个走后门儿的”。   夏时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来尚棫,可以坐地铁也可以打的。我呢,是自己开车来的。再不济,找不到可以开导航。”   “切。”陈歆谣轻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儿,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走了。   *   夏时跟林以蔓约好了晚上一起喝酒。到Demon会所的时候,林以蔓正坐在卡座里一边抽烟一边看文件。   夏时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自顾往玻璃杯里夹了两块冰块,而后倒了半杯酒。林以蔓抬头瞥了她一眼,妖艳的红唇轻轻一勾,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调侃:“除了你,可没人能让我等半个多小时。”   “到这里的路好塞。”   “这条gai是夜生活的中心地带。”林以蔓挖苦她,“你到底是不是本地人?”   夏时对这种地方没有概念,端杯小喝了一口,而后眉头轻轻拧了起来,“这酒怎么这么辣?”   林以蔓将夹在指间的烟摁灭,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甜的那叫饮料。”   夏时耸了耸肩膀,等辣劲儿过去又啜了一小口。没多久,脸颊就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她身上穿着一件无袖黑色长裙,精准的剪裁衬托出纤细的身段。墨黑的短发贴合脸颊,变换的灯光下,一张美艳的小脸精致好看。   追夏时的人从上学起就一直不少,奈何那时她眼睛有滤镜,只能看见一个人。有时候,林以蔓特别想用双手撑开夏时的眼睛,让她去看看别人。   世上男人千千万,只搭在一个人身上,白瞎了这张天赐的面容。   “工作怎么样?”   夏时懒散地撑着下巴,伸出舌尖舔掉唇上的酒,“同事妖气太重,感觉自己在看聊斋。”   林以蔓忍不住笑。她合上资料随手放在一旁,身体慵懒地往后靠去。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黑色细高跟在脚趾上勾着轻轻晃动。   “我听说,叶北周也在开会所。”   夏时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收紧。慢慢抬起眼眸,细碎的光在寂静的眼底摇曳,须臾,唇边露出浅笑:“是吗?挺适合他。”   林以蔓盯着她看,“就是不知道开在哪,要不没准儿能遇上呢。”   “哦。”夏时端起杯,又喝了一口。   她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无话不谈,跟亲姐妹差不多。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却南辕北辙,尤其是对待感情上面。   林以蔓上大学的时候眼瞎,谈了一个渣男,被伤后再也懒得去碰这东西。而夏时则是喜欢了一个男人九年。这个男人三年前成了她的男朋友,在一起三个月后就变成了前任。   只不过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分手是夏时提出来的。   “你最近工作不忙?”   “在接一个案子。男人家暴,女人想离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但是没有经济能力。”   夏时被林以蔓的话吸引住,不由问:“那能争取到吗?”   林以蔓笑得肆无忌惮:“你什么时候见老娘打官司输过?”   夏时点头:“确实。”   林以蔓红唇轻扬,拿起洁白的餐巾轻轻擦掉嘴角的酱汁,而后慢慢饮掉水晶杯里的酒。   “我说你……”   “Hi,两位美女。”一位穿着玫红色西装的男人来到桌边,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们。   林以蔓慢慢挑了下眉头,“有事?”   男人先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杯酒递到夏时眼前,“我叫冯洛,能否请这位小姐喝一杯?”   夏时抬起头。   这个男人五官分明,梳着大背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开门营业的味道。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一个急于完成业绩的男公关。   夏时被他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差点窒息。   “不用了,谢谢。”   冯洛微笑:“一杯酒而已,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继续举着酒杯。   夏时犹豫片刻,接过酒放到桌上,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不如改天?”   冯洛看了看夏时,接下名片,垂眸去瞧上面的名字。几秒后又不着痕迹地瞟向桌上的名片夹。   里面有一沓跟这张一样的名片。   “你的意思是……”   夏时往林以蔓的方向瞟了一眼,“我和朋友还有事,所以……”   意思这样直白,冯洛也不好再多做纠缠。他将名片夹在指间晃了两下,嘴角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那……到时联系。”说完,便潇洒地离开了。   林以蔓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扯唇啧了声:“你的招数真是一点不变啊!那男人打电话的时候会骂娘吧?”   夏时将那杯酒倒进垃圾桶,轻声说:“反正我听不到。”   “不过气死也活该。这男人都快把‘我是个渣’写在脸上了。”   “你火眼金睛?”   林以蔓撇嘴:“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男人只有一句话可以信。”   夏时挑眉,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林以蔓勾唇,神色在变换的灯光下有些冶艳:“I'm coming !”   夏时:“……”   两人许久没有面对面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临走的时候,林以蔓才想起来今天跟夏时见面的目的。她翻了翻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房子都弄好了,你找个时间搬进去就行了。”   夏时接过钥匙,手心一下变得沉甸甸的,“谢了。”   林以蔓白她,“你不是要去洗手间吗?上完直接从后门走就行。我先出去抽支烟再叫车。”   *   榕城的夏季虽然来的迟而缓慢,但是温度却一直平稳的在上升。上完厕所后从Demon一出来,夏时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后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堆放着各种装酒的纸箱和酒瓶。夏时迈过一个空瓶,迎着冷白的月光往外走。   幽暗的巷子深处隐约传出声响。   她停下脚步,被拉长的影子与另外几个交织在了一起。   一个男人狼狈的跪在地上,双手护着头,手里紧握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地面上到处散落着不明的白色小药丸。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他背上连踹几脚,另一个薅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往他脸上扇,“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来这惹事你他妈活腻了?!”   “北哥我、我错了!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的场子……”   嘶哑的求饶声和窒闷的撞击声在巷子里回荡。夏时看着眼前的状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鞋跟踩在易拉罐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西装男动作陡然停住,扭头看向夏时,表情凶狠:“看什么看?嫌命太长了?!”   咔嚓——   一束火光亮起。   叶北周微微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地上的人。   微弱的光线下,他靠着墙壁,嘴里咬着那支刚点燃的烟。烟雾化成一缕细丝妖娆升腾,他仰起头吸了一口,喉结隐隐滚动,本就锋利的下颚线绷得像是弓上的弦。   烟气四散,像在他周身笼了一层雾。   淡淡的烟草味涌进鼻腔,夏时回过神。看见叶北周慢慢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又再度转了回去。   她心跳失序,下意识屏住呼吸。   叶北周咬着烟,不紧不慢站直身体,几步走到西装男面前,抬起腿,朝着他的屁股踹了上去。   “你他妈凶个屁。” 第二章   雷虎被踢一脚,揉着屁股不敢吭声。他偷瞄了叶北周一眼,咽了咽气,索性将火都发到那个被打的倒霉蛋身上。   那人已经鼻青脸肿,见还要继续挨打顿时抱着脑袋求饶:“我真不知道这是北哥的地盘,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雷虎抬手往他头上杵。   “行了。”   叶北周朝付文笙抬下巴,示意他把人弄走。   付文笙抖了抖西装,拎起那人的衣领往前搡。临走前不知是有意无意,抬头看了一眼夏时。   巷子里一瞬间静了下来。灯光无声洒下,映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夏时的心从刚才起就一直被什么吊着,在胸腔里摇摇晃晃。她看着叶北周,张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往前走去。   夏时默了默。也是,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你走不走?”几米之外,叶北周忽然停下脚步,半偏过头问。   夏时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凝滞这几秒中,叶北周的下颚线条明显绷了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耐心,一直都是。夏时抿了抿唇,连忙跟了上去。   等彼此间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两步之遥时,她走路的速度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叶北周呲了声,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十分嘲弄的弧度,“用不着摆出这副姿态。我对你没兴趣。”   “我知道。麻烦让让路。”   本来巷子就窄,叶北周偏偏又立在中间。原本够过半个人的地方现在只能过一条狗。   叶北周看着夏时那张白净的小脸儿。相比三年前瘦了些,下巴更尖了,衬得眼睛好像也大了。那时脸颊上明明还带着一些婴儿肥,现在只剩个巴掌小脸。   不过这模样倒是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   他舌尖顶着腮帮笑了下,高大的身子往旁边一侧,抬起下巴点着前面的路,“行,你走。”   夏时瞟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几乎是擦着他的衣服走过去。   叶北周舔了下嘴角,散漫地转过身,目光跟着她的身影移动。   前面的路没有路灯,只有暗淡的光顺着出口延伸进来。墙根底下偶有不明声音响起,听得人心里发毛。夏时想拿出手机照亮,突然一个黑影从脚边窜了过去。   她一惊,吓得差点尖叫。   身后的男人停下脚步,下颚微微扬起,语气似乎透着点幸灾乐祸:“刚才忘了提醒你,这里有老鼠。”   夏时回头去看叶北周。他双手插着裤兜,眼尾微扬,隐约透出一股子轻挑的味道,一身黑衣黑裤几乎要融进夜色中。   她稳了稳呼吸,紧紧握住手机,沙哑的声音透露出些微情绪:“没关系。你也没有提醒我的义务。”   叶北周眯了眯眼睛。   夏时低下头打开手机屏幕,正准备点下电筒,手腕忽然被抓住。   她动作一顿,抬起头。叶北周的目光落在前方,语气讥诮而嘲弄:“高速公路堵车都没你严重。”   话落握着夏时的手带着人往前走。   男人的手掌坚实干燥,掌心的温热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夏时跟在后面,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出神。   印象中,好像叶北周上一次这样碰触她是在他们分手的时候。   她垂下眼眸扭动手腕,将手臂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我能跟上。”   叶北周低头瞥了她一眼,讥讽地笑了声,将手收进裤兜,没再管她。   明月高悬,各种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街景渐渐出现在视线之内。直到走出巷子叶北周也没再回头。   “夏夏,这里!”   路边,林以蔓边收起电话边冲她挥手。夏时看了一眼Demon的大门,朝她走过去。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林以蔓没好气儿地翻着白眼,拉开后座车门推着夏时上车。   “我又不傻。”   “我两支烟都抽完了。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便秘吗?”她对等人几乎没什么耐心,遇到这种事就忍不住吐槽。   “蔓蔓。”夏时无声揉了揉手腕,缓缓抬眼去看林以蔓,“讲真的,你这嘴是不是……”   林以蔓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毛,不自在地抿了下唇:“你干嘛?想知道口红色号?”   夏时摇头,若有似无地笑了声:“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嘴好像开过光。”   这没头没脑的话,换做旁人可能会搞不懂什么意思。但对林以蔓这种专业抠字眼的人来说,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夏时在说什么。   她秀眉轻轻一扬,歪着肩膀凑过去,语气分外暧昧:“你……遇到叶北周了?”   “嗯。”   “真的?那有什么感想?”   夏时回想起刚才那些画面,懒懒地“嗯——”了一声:“跟以前一样。”   林以蔓眨了眨眼睛,“哦?就没一点儿变化?”   夏时没说话,却是笑了出来。   跟以前一样。   浪的,往那一站就是海。   ——   回到Demon,叶北周立在包房外又点了根烟。   音乐似热浪般一阵一阵涌过来,舞池里男男女女搂搂抱抱,扭腰摆臀。   醉生梦死,纸醉金迷都十分能麻痹人的神经。来到这里的人仿佛从进门那一刻起,就脱掉了伪装的外衣,露出自己的本性。化身成为了Demon——恶魔。   烟很快抽完,叶北周扔掉烟蒂,抚掉落在手上的烟灰。一时间又回想起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不由轻轻搓了搓指尖。   三年间,她变化还真大。尤其是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嘴角扬起的笑慢慢凝固,叶北周的脸色冷了下去。   “北哥!”是付文笙带着雷虎回来了。   叶北周看他们一眼,慢慢转动着左手上的尾戒,不轻不重问到:“人打发走了?”   “那逼被打怕了,屁滚尿流的就跑了。”   “都弄清楚了?”   付文笙说:“他看我们来真的就怕了。”顿了顿,他凑到叶北周身边,压低声音说,“跟那边有关。”   叶北周眯起眼睛,冷笑:“老家伙是真不想给我活路啊。”   弄那些东西来沾他的场子,搞大了都不是关店能解决的事情了。   “北哥你放心,那孙子绝对不敢再踏进这里半步!”   雷虎跟在叶北周身边的时间比不上付文笙久,所以有些事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看着五大三粗,为人却有点小聪明。知道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   叶北周推开包房的门,声音有点凉:“以后我不想看到店里出现这种东西。”   等门完全合拢,雷虎才敢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儿,“卧槽,刚才北哥那个眼神差点吓死我。他老人家怎么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看来你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不是,哥,你啥意思?”   付文笙拿眼斜他,“知道刚才被你吼的那个女人是谁不?”   雷虎:“……谁啊?”   付文笙摇摇头,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卧槽哥,你说话别说半句啊!”   雷虎被他弄得七上八下的,扯着嗓子就追了上去。   *   “我操,我们这边都快散伙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冯洛翘着二郎腿,朝叶北周晃了晃桌上的空酒瓶。   榕城的圈子里真正算得上豪门的就那么几个,并且这几个家族互相都有生意往来。自从Demon开了以后,这些人干脆把这里当成据点了。隔三差五就在这聚上一回。   “那你怎么还没滚?”叶北周勾唇瞥他。   有人见他回来,立马提出:“北哥,要不再加点儿酒?冯大少说了,今天都算他的,让咱们敞开了喝。”   叶北周翘起腿往后靠了靠,“不了。今天累了。”   “我去北哥,这才哪到哪?!”坐在对面一男的调侃,“咱得跟冯哥学习学习,夜生活得丰富一点儿!这不,趁你出去的功夫,成功撩了一个正妹,连名片都要到了。”   叶北周调笑:“每次都来,你不怕肾亏?”   冯洛相当得意:“巧了。那女的刚好是个医生。我哪儿不舒服脱光了往那一躺,让她看不正合适。”   另一人插话进来:“你哪不舒服也别那不舒服,不然人家看都不给你看啊!”   其他人意味深长地跟着笑起来。   “滚滚滚!”冯洛笑骂,“我看你们这几个犊子就是嫉妒。”   “我们有什么嫉妒的?好看的女人一抓一大把,都不是雏儿,谁他妈还没见过几个?”   冯洛啧了声:“这个可不一样。那些庸脂俗粉可没这气质。”   “哎,冯哥这话你们得信。刚才我顺着瞟了眼,确实不一样。”男人挤眼睛,“一看就是不好上的那种。”   “好不好上,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冯洛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显摆,“啧,人美,连名字都好听。”   “那你倒是跟我们说说她叫什么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去,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冯洛嘚嘚瑟瑟地炫耀:“人家叫夏时!夏天的夏,时间的时。”   A男啧了声:“这也没好听到哪去啊!”   “你懂个屁!名字好不好听,你得看脸。”   “行行行,你说好听就好听!”   冯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告诉你们,下次再聚我就能把人带来。不信你们等着看。”   其他人听见,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起哄。   嘈杂声中,叶北周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冯洛手里那张名片上。须臾,扯唇笑出一个单音儿:“你说她,叫什么?” 第三章   叶北周问的声音不大,但由于表情太耐人寻味,一时间桌上插科打诨的人都慢慢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北哥……你怎么也来兴致了?”   叶北周斜那人一眼,勾着嘴角,眼皮轻轻往上一挑。   冯洛慢了半拍,两根手指捏着名片晃了几下,“你指这个?”   以往这帮人谈论关于女人的事情,叶北周从来不参与,只是偶尔在他们说到尽兴的时候会笑一笑。   今天这样的反应是第一回,饶是身经百战的冯洛也有点摸不到他的底。他瞟着叶北周嘴角的笑意,不知怎么心里就有点打鼓:“叫夏、夏时啊。怎……么了?”   叶北周兜一眼名片,扯唇:“没怎么。就觉得这名字是挺好听。”   “看吧!还是你们北哥有品位!”冯洛边揶揄那帮人,边将名片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心里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   叶北周也笑,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几秒后淡淡开口:“忽然想喝酒了,要不再来点?”   “来呗!反正冯哥请!”   冯洛连忙接话:“北哥想喝啥?哥们儿奉陪!”   叶北周摁下服务铃,让他们上了几瓶度数高的酒。等酒摆到眼前,冯洛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哥,这是……”   “一人一瓶。”   “啊、啊?”   “你不说陪我吗?”   冯洛看看酒瓶,又看看叶北周,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可这也……”太多了。一瓶干下去怕不是要脱肛啊!   他这退缩的样子顿时引起一阵嘘声:“我去,冯哥你不是怂了吧?”   “北哥好不容易有了兴致,你可别丢人啊!”   “就是就是,拿出你泡妞的气魄!”   叶北周拧开瓶盖扔到桌上。拿起酒瓶跟冯洛的轻轻碰了一下,“不敢?”   “来来来!”   “冯哥痛快点!北哥等着呢!”   话才刚撂,不兑现未免下不来台。冯洛咬咬牙,怕自己后悔似的仰头就往嘴里灌。   叶北周笑了声,也开始喝。   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的人开始起哄。快喝掉一半的时候,冯洛再也顶不住将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他狼狈地呕了几声,抖抖嗖嗖放下酒瓶,猫着腰跑了出去。   “冯哥这……还有命回来吗?”   “北哥今天怎么玩儿这么大?”   一开始看热闹的人渐渐察觉到气氛不是太对,都安静地看着不敢出声了。   浓浓的酒精味充斥在房间里。叶北周的气定神闲和那一地狼藉成了鲜明的对比。剩下那些人再傻也意识到了他的不爽,都眼观鼻鼻观心,成了不敢说话的哑巴。   叶北周拿起软巾擦掉嘴上的酒渍,又擦了擦手,然后起身,“你们继续。”   说完,丢下毛巾开门出去了。   这个包间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走廊里基本看不见什么人。叶北周在门前站定,随口问到:“冯洛呢?”   守在门外的服务生指着右手边的方向说:“冯先生去洗手间了。”   他呲了声,拿出一支烟放进嘴里。服务生看见,连忙掏出打火机要帮他点烟。   “不用。”叶北周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摁动滚轮送到嘴边。点上烟,慢慢吸了一口。而后将打火机放进口袋,慢条斯理地走向洗手间。   廊灯昏黄,笼罩着缓缓升腾的细烟。这里安静得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一支烟抽完,冯洛终于从里面出来。他脸上挂着水珠,发胶喷上去的头发耷拉到额前,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这狼狈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的得意忘形。   叶北周轻笑:“吐了?”   冯洛抬头,看见他站在不远处,仍是一副骄矜的模样。光线暗淡,叶北周垂眸睥睨着他,漆黑的眼瞳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清。   冯洛抹了把脸,自嘲道:“不行了。跟你比,我这酒量根本没法看。走了。”   “不继续了?”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还得留条命去泡妞呢!”   冯洛扶着墙,摇摇晃晃想绕开叶北周。那人却一动不动,跟座山一样挡在面前。   就算再傻,这下冯洛也明白了他这是看自己不爽了。   “不是哥,我哪得罪你了你明白儿告诉我行不?”   叶北周掐灭烟随手扔进垃圾桶。身子懒懒往墙上一靠,“把东西给我。”   冯洛拧起眉头,“什么东西?我哪敢拿你东西啊?”   叶北周看向他手里的外套,下颚微微一抬,“名片。”   这会酒劲儿开始往上窜,冯洛听得见他在说啥,就是弄不明白意思:“什么名片?”   他拿着西装,手刚好贴在口袋那处。叶北周看着,心头愈发烦躁,语气也冷了下去:“夏时的名片,给我!”   冯洛是真的不懂他今天发的是什么疯。但唯独这人他不敢惹,连忙抖开西装,手忙脚乱地将名片抽了出来,“北哥,你这是……”   叶北周一把将名片攥进手里,然后拎着冯洛的领口将他抵在墙上,“记没记住电话?”   冯洛早已经懵圈,现在的反应全凭下意识。他慌忙点头,困难地咽着口水:“记、记住了。”   叶北周下颚线一绷:“那你现在就他妈给我忘了!”   “好好好,我忘了、我忘了。”   叶北周警告地觑了他一眼,这才撒开手往出走。   夜晚的风,闷热中夹杂着一丝轻柔。红色牧马人极速行驶,叶北周慵懒地靠着椅背,低头看向手里那张素净的名片。   万向私立综合医院   主治医师夏时   电话:158XXXXXXXX   “老付。”   “北哥,什么事?”   叶北周掌心收拢,将名片攥紧。说话的时候缓缓闭上眼睛,“你说,她回来干什么?”   付文笙把目光移到后视镜,仔细观察几秒叶北周的神色,犹豫片刻后说了一个最安全的答案:“夏时的家在这里。”   静默几秒,叶北周很轻地笑了一声。   “也对。”他嘴角微勾,语气嘲讽,“反正跟我没关系。”   ——   将最后一个纸箱封好,夏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倒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下大半。   明天等搬家公司的人过来,直接将东西拉到新房子,一切就都搞定了。   夏时将空罐扔进垃圾桶,拿好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电话铃声忽然响了。   她一路小跑过去接通电话,李淑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在做什么?”   “刚收拾好,准备洗澡。”   “明天搬家?”   夏时坐在沙发扶手上,拢了拢汗湿的头发,“嗯,明天搬。蔓蔓都帮我弄好了,连锅碗瓢盆都不用我插手。”   李淑影听完,语气有些僵硬:“就在这里住下不是一样,为什么一定要搬走?你宋伯伯又没把你当外人。”   “我房子已经弄好了,而且等宋清焰回来我还是得搬。”   夏时心大,但一直很有主见。有些事说一就是一,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而且执着起来,旁人也别妄想能拉动。   李淑影懒得再挣:“既然都安排好就随你吧。”   夏时握着电话,抿了抿唇:“你真的准备回来?”   “你宋伯伯在这边还有点事,办完我们就回去了。”顿了顿,声音一抬,“怎么,不想我回去?”   “没有。”   “定下来我会告诉你时间,到时候你最好能来接我们。最起码让你伯父感受到重视。我这边还有点事,到时联系。”说完,李淑影直接挂了电话。   夏识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心情莫名有些乱。   一回来,事情果然变多了。无论哪一方面。   清脆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低下头,看见屏幕上方恰巧推送了一条消息:   知名导演赵含烟与影帝李逸钦恋情曝光,两人于拍戏后共赴酒店。   夏时将信息完整看完,慢慢放下手机。   回到榕城,再不联系她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黑屏映出她犹豫的神色。她蹙眉想了想,又点开通讯录找到赵含烟的电话。   端详着那串电话号码,夏时踌躇几秒,心一横点了下去。让她意外的是,没响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你好。”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莫名有些紧张。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是我。”   那端瞬间安静下来。几秒后电话直接被挂断了。夏时听着忙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人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只好再次拨了过去。对方好像故意晾着一样,这次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夏时赶忙开口:“烟姐,能不能聊一聊?”   赵含烟冷冷一笑:“叫的这么顺口,你是谁啊?”   夏时揉了揉额头,声音软了下去:“哎,你别挤兑我了行吗?”   一听这话,赵含烟立马火力全开:“我挤兑你?夏时,你好意思跟我说这话?你说你当初跟那家伙分手,连我们这些朋友都不要了是吧?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想跟我们玩人间蒸发,那你现在联系我干什么?”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   夏时叹气:“要不你先消消气,我改天再……”   “你敢!”赵含烟嘴上不饶人,但是发泄一通后憋在心里的气也散了不少。但顾着脸面腔调仍然端着,所以故意显出不耐烦的态度,“你现在到底在哪?”   “我在榕城。”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吧。之前一直在忙工作上的事。”   那端静默片刻:“叶北周知道吗?”   夏时玩着手腕上的链子,回:“嗯。今晚遇见了。”   赵含烟秀眉一挑,有点来了兴致:“然后呢?”   然后?   夏时往后一栽,仰到沙发上。望着洁白的吊顶有些出神。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牵扯。刚才在车里,林以蔓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再见到叶北周,你就没动什么念想?” 第四章   能动什么念想?   分手时叶北周说过让她别后悔,他不会回头。而她,也没了当初的那股子劲头。   夏时眨着眼睛,语气平淡:“没什么然后啊。”   什么叫“没什么然后”?赵含烟此刻特别想扔给夏时一个巨大的白眼。奈何距离太远,她无法操作。   “不是,我说你离开这三年是不是躲到哪个深山老林里练忍术去了?现在怎么温温吞吞的,像只小乌龟一样。”   赵含烟是叶北周的表姐。因为脾气相投,夏时和她慢慢成了好朋友。赵含烟护她护得跟个什么一样,但就是喜欢怼她。   记得当初夏时第一次被带进他们圈子的时候,赵含烟搂着她肩膀对那帮人立下马威:“这小姑娘我认了妹妹,你们谁都不准欺负。”   现在听她吐槽,夏时就忍不住笑:“温吞不好吗?你看乌龟能活那么久。”   这下赵含烟的白眼是真的忍不住了。她掀了掀眼皮,收回已经翻到天际的眼珠子,然后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俩到底怎么想的。你走这几年,那小子看似花天酒地的,还扔下那么大的家业不管,浪里滔天的去搞娱乐业,但身边一直也没带过别的女人。”   “他眼光那么高,可能还没遇见顺眼的。”   “你就没想过他是在等你?”   夏时失笑:“你见过他等我吗?”   这话一下就把赵含烟问住了。   刚见夏时那会儿她还在上高一。女孩儿扎着马尾,亭亭玉立的模样已经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但是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就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叶北周。   夏时从高中一直追他到大学,之后又经历叶北周出国,九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而叶北周对夏时的态度从来都是漫不经心,像是有她没她都无所谓。   赵含烟理解不了,到底是什么契机能让一个女孩这么持久的喜欢一个人。她曾经看不过去,告诫叶北周别跟个渣男一样,对人没兴趣就早点拒绝。   当时叶北周看着她没说话,但那个眼神却让人记忆犹新。   有点冷,又带着几分阴沉。   他们在一起时都以为夏时熬出了头,两人又火速的分了手。   赵含烟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在夜色中闪耀的霓虹灯,轻轻说道:“我当时问过北周,他那张嘴硬的很,什么也不跟我说。后来纪云汐告诉我,你是因为被小北放了鸽子,所以生气了。”   夏时困倦地闭着眼,无声打了个哈欠。听赵含烟说完,她忽然睁开眼睛。冷白的光映进眼底,仿佛一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天是在一起后她第一次要求叶北周过来找她。他当时答应了,但最后没来。   她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在纪云汐的朋友圈里看见他们那帮人一起玩的照片。   赵含烟蹙眉,“我之前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   “啊。”   “真没有别的……”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在一旁等着的男友走过来拍拍她肩膀,无声指指腕表。   赵含烟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沉吟片刻后缓缓说到:“这样吧,我现在有点事,等回榕城了再找你。”   夏时想起刚才那个推送,立刻揶揄到:“去吧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赵含烟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忍不住咬着牙威胁:“你皮痒了是不是?”   却换来她的轻笑:“回来见,挂了啊!”   话筒里响起忙音,赵含烟嘟囔着“臭丫头”,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谁来的电话?看你又是气又是笑的。”李逸钦搂住她的肩膀,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   赵含烟摇摇头,将脸埋在他胸前。   叶北周始终那样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算夏时是一团火,哪怕再烈,可能也有燃尽的时候。   但夏时根本不是这么大题小做的人,如果是因为这种理由,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这里面真没有别的原因吗?   ——   大概是太累,这一晚上夏时睡的非常不安稳。梦里她一直在跟人拉扯,那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压在身下。她就像被镇压住的孙猴子,奋力挣扎,就是无法动弹。   在那人的脸一点一点凑近的时候,夏时被吓醒了。   阳光亮得刺眼,她将手臂挡在眼前,一点一点平缓急促的呼吸。等心跳不再那么快,她放松地舒了口气。掀开被子要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枕头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结结实实地压到了她身上。   难怪喘气这么困难。   夏时抹了把脸,丢开枕头下床去洗漱。   跟搬家公司说好十点过来,她简单地吃过早饭,刚收拾好门铃就响了。外面站着两三个穿着黄蓝拼接制服的男人,问清楚后戴上鞋套就开始搬东西。   虽然才回榕城半个月,但她的东西一点也不少。最多的就是书,整整装满了三个大纸箱。   专业的工作人员非常利索,不用半个小时就将她那堆山搬上车拉走了。   等将这些东西全部收拾完,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夏时累的前胸贴后背,急需要补充能量。她取了身换洗的衣服,去浴室匆匆洗去一身的粘腻,就拿上钥匙出了门。   天色擦黑,路灯穿透枝丫,在地面映出斑驳的影子。夜色迷离,晚上的榕城依旧是霓虹璀璨的不夜城。   夏时走出小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填饱肚子。吃完后为了散饭气,特意选择了绕远路回家。   在她离开的这几年中,榕城发展的十分迅速。林以蔓帮她选的楼盘就是这两年建起来的,周边配套的商场也都是新盖的。   街道灯火通明,每家门市的落地玻璃都擦得澄亮。途径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夏时忽然想起刚才洗澡时没有沐浴露,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各类商品摆放的井然有序,夏时按着标示找到日用品类。货架上摆着几种牌子,她看了看,随手捡了一个经常用的去付款。   “除了葡萄味的,其他的都要。”   收银台前一个女人正在买单。她身上穿着G家限量款连身裙,长发披肩,身影莫名有几分熟悉。   纪云汐正等着扫码,目光无意间往后一瞥,顿时愣住了。沉默几秒,她咬了咬唇,好像有些不敢相信:“……夏时?”   夏时点头,“嗯,好巧。”   纪云汐握紧皮包,指骨绷得有点泛白,慢慢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身打扮我差点没认出来。”   夏时上身穿着浅黄色T恤,下边是一条紧身七分裤,双腿修长笔直。脚上踩着一双凉拖,露出白皙圆润的脚趾。一身打扮看起来随性至极。   她走过去,将东西放到台面:“前不久。”   她刚洗过澡,发尾还是湿的,柔顺的贴服着脸颊,衬得肤若凝脂。纪云汐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语气变得有些僵硬:“你看起来瘦了不少,这几年过得好吗?”   夏时看她一眼,说:“很好。”   “您好,一共五十六块。请问手机支付还是现金?”   “微信吧。”纪云汐回神,把手机递过去。在收银员正要扫码的时候,又拿起一件东西,“等一下。”   收银员:“加上这个吗?”   纪云汐瞟了夏时一眼,红唇轻轻一勾:“对。”   “好的。”   等收银员拿走那盒冈本003,夏时将自己的东西挪了过去。   纪云汐笑笑:“这个牌子用着舒服。”这话也不知是在说沐浴露还是什么。   夏时没搭茬,拿回找零转身往出走。   纪云汐下意识看向玻璃外面。犹豫一秒,踩着高跟鞋跟了上去。   华灯初上,街灯像星河连成一片。街道上车水马龙,风里涌动着这个城市熟悉的味道。   走出便利店,夏时的手臂忽然被拉住,纪云汐状似亲密地对她说:“我们正好要去吃饭,这么久没见,你一块去吧。”说完,朝着对面摆了摆手。   夏时抬头,视线越过纪云汐落在街边。   那里停着一辆牧马人,色彩斑斓的LED大屏幕下,叶北周正垂头点烟。这么热的天,他依旧一身黑衣黑裤,仿佛跟别人不在一个季节。   夏时转开视线,将手臂抽出来,“我吃过了。”   “那也没关系啊,一起聊聊天嘛。你失踪这么久,大家都想了解了解你的近况。”   “没什么好了解的。”   夏时抬脚要走,纪云汐却再度跟上。她追到夏时身旁,眼神瞥着街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生气了……刚才我买的东西不是跟他用的,你可别误……”   夏时觉得可笑,扭过头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纪云汐被盯得发毛,心砰砰跳了两下:“你看什么?”   夏时轻笑一声,抬腕去瞅时间,“看……表。”   纪云汐脸色微微一变,一口气直接憋在了心口。她咬着嘴唇,深深地看了夏时一眼,然后走向叶北周的车。   到了车边,她瞟着灯光下那抹纤细的身影,一咬牙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还没等坐进去,就听到了叶北周凉凉的声音:“你坐后面。”   纪云汐不甘心,放软声音说到:“今天让我坐一次不行吗?”   “别让我说第二遍。”叶北周一把甩上车门。   色彩斑斓的光影下,叶北周越走越近。夏时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这人看似吊儿郎当,但自带一股痞气和狠劲儿。上学的时候他是风云人物,又因为喜欢加内特,被称作“十二中狼王”。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称呼有点中二,但那时夏时觉得他更像一头猎豹。平时看着漫不经意,脾气一上来立刻变得锐利而凶猛。尤其是他腰部和双腿遒劲的线条,走路时仿佛蓄势待发的大型猫科动物。   思绪百转千回之际,叶北周仗着身高腿长,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他缓缓开口:“你住这附近?”   夏时不得不抬起头,“今天刚搬过来。”   “城南的房子不住了?”   沉默少倾,她说:“卖了。”   叶北周眼色蓦地一沉。   因为夏时的母亲再婚,自打高中起她就是独自生活。她住的地方不大,一楼带一个小花园,很适合聚会之类的活动。所以这群人三五不时会去她家里玩儿。   就这么一直到了大学毕业,两人在一起后,夏时把家里做了翻新。叶北周虽然不耐烦,但还是陪她一起布置设计。可以说,那个几十平米的地方承载着他们近十年的光阴。   夏时离开后,他曾去过几次。满室的昏暗和花园里枯萎掉的向日葵透着说不出的寂寥和孤寂。   慢慢的,他就不再去了。   没想到那房子早已经被处理掉。   叶北周垂下眼眸,莫名的情绪在眼中翻涌,“你倒是舍得。”   夏时转开头将视线落在别处,“不要的东西,有什么不舍得的?”   “也是。”他轻笑着附和。   七月中旬,夜晚的空气热得让人感到憋闷。夏时舒了一口气,目光从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移开,“还有事,先走了。”   再次面对他,她好像从内到外都充满了抗拒,这令叶北周产生一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没来得及细想,他抬脚追了上去。   手腕陡然一紧,等回过神,夏时已经被拦腰抱了起来。 第五章   夏时没想到叶北周会堂而皇之地对她做这种事情。心一惊,她反射性地搂住了叶北周的脖子,“你要干什么!快点放我下来!”   叶北周一脸的蛮不讲理,没听到似的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车边走。   夏时被他这流氓样气得脸颊通红,两条腿不禁胡乱踢动,“叶北周你要带我去哪?!”   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丝毫没有反抗能力,旁人看了倒像是在撒娇。   叶北周示威性地收紧手臂,嘴角讥讽地轻扯:“你这重量真对得起你没心没肺的样儿。”   这人简直是做贼喊抓贼。夏时难得有了情绪,哼了一声:“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叶北周垂下眼眸。她绷着小脸儿不甘心地窝在他怀里,像一只被惹怒的小兽。   心尖忽然无端变得柔软起来。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不受控制又难以掌握。而他曾经对此不屑一顾。   叶北周不自然地嗤了声:“现在路都不用你走了,确实不累。”   “你有能耐就放我下来。”   他一顿,“我没能耐。”   车里,纪穆程结束了这个长达四十分钟的电话。也终于有了时间来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刚跟你在一起的是夏时?”   纪云汐面色不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穆程轻嗤:“谁管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倒是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贴她冷脸?”   纪云汐一直憋着火气,现在这话彻底把她点着了:“我贴什么冷脸了?只不过念着旧情跟她打个招呼罢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旧情?情敌也算情?”   “我……”   纪穆程懒散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发现你一见到她就不淡定。你不想想,北周真要把那女人放心上,当初会对她那个态度?”   成长环境造就,叶北周从小就是个冷情的人。但九年时间,就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可是他跟夏时在一起后还是那样漫不经意。   说穿了,根本就是没上心。   “我就是怕她又缠上来。”   “她想缠,你也得看北周乐不乐意。他要是看不上,就算脱.光了爬到床上他也不会动。”   纪云汐仔细想着这一番话,忽然觉得自己太操之过急了。但一想到叶北周看夏时那个眼神,她还是不能不担心:“夏时不是一般人。”   “哼,她确实比一般女人脸皮厚。”要不怎么那么多年还阴魂不散。   话音刚落,副驾驶的门打开了。车内两人的目光同时转过去,看见叶北周抱着夏时冲他们抬下巴,“你们下车。”   纪穆程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纪云汐刚做的心里建设直接崩塌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不是说好请我们吃饭吗?这算怎么回事?”纪穆程纹丝不动,依旧稳稳当当坐在位置上。   “改天再去。”   纪云汐咬咬嘴唇:“大家都认识,可以一起吃的……”   “今天不行。”   “可是……”   叶北周耐心告罄,“痛快点!”   纪云汐看着他怀里的夏时,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当然不想走,一想到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场景就觉得无法忍受。但她也明白僵持下去只会惹得叶北周更讨厌自己。她愿意迁就叶北周,所以收起脾气,好言好语说:“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一起吃饭。”   纪穆程冷冷看了夏时一眼,狠狠甩上了车门。   叶北周没去理那两人,下一刻便把夏时塞进副驾驶,还怕她跑了似的顺手扣上了安全带。紧接着车门砰一声关上,牧马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夜色中,纪云汐咬紧嘴唇,身体隐隐发抖。   ——   车子飞速行驶,霓虹街景从眼前一帧一帧掠过。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也不再问到底要去哪里。   反正他也不会说。   叶北周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心中的郁结稍稍得到缓解。   夏时好像只在他身上有股执念,对于其他事情倒是十分随性。后来了解深了叶北周才知道,她有时候看似淡定自若,实则慌的一批。   就像现在,面上不显可能心里已经把他祖宗都问候遍了。   “我祖辈年岁已高,你还是放过他们吧。”   夏时语气平缓:“一般来讲女人比男人活得久,我等着去你坟头蹦迪。”   他扯唇:“那你可能得等一辈子了。”   夏时忍耐地闭了闭眼,没说话。   十来分钟后,车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下。   “你绑我过来,就为了吃日料?”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不行吗?”叶北周慢慢靠近,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沙硕感,“你不吃就看着。”   夏时:“……”神经病。   进了包房,两人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桌上摆了几样寿司,都是以前他们经常来吃的。   叶北周吃饭时话不多,夏时无事可做,看起了下周的排班表。看完,又翻了翻娱乐新闻。赵含烟这几天已经连续霸占热搜前三。昨天是恋情曝光,今天是爆出跟李逸钦合作拍电影。   还真是风生水起。   就在她以为这顿饭要全程没有交谈的时候,叶北周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回来?”   她指尖一顿,缓缓抬起头。对面的男人眼仁漆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专注和炙热。夏时的心没由来跳快一拍,呼吸一顿,暗忖自己没有出息。   “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   叶北周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沉了几分:“我问你,为什么回来。”   夏时神色自若地说:“我母亲想要回来定居。她说落叶归根,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最喜欢榕城。”   她一脸坦然,叶北周心口却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他拿起湿巾,借着擦手的动作慢慢抚平情绪,才又开口:“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当做没这回事。”   她微微一怔:“后悔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分手。”   夏时一时间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从没看清过叶北周。之前是,现在也是。参照他以前的态度,这些话就像是隔着薄雾的远山,让人捉摸不透。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叶北周是不喜欢自己的。   她盯着他脸色,说得心惊胆战:“你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叶北周神色僵住,半晌没有说话。他喉结滚了滚,片刻不屑地啧了声:“你觉得可能吗?”   夏时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你没有后悔,我也没有,这样很好。况且……你跟纪云汐更合适。”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和她合适了?”叶北周脸色黑得堪比墨汁。   “我就是……感觉。”   叶北周没有忽略她眼中浮现出的惊慌,心头一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后悔离开我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不用逞强。”   夏时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是谁给你的自信?   他大度地说:“我说了可以不计较。”   夏识黑人问号脸。   谁管你计不计较?这些她并不需要好吗!   这几年的生活让她彻底顿悟到——人间正道是单身。   喜怒哀乐不再因为一个人,所有思绪都由自己主导,她喜欢这样的轻松和自由。   夏时认为应该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她回来可不是遭人嫌弃来了。   她微微抬眼,清亮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叶北周脸上,平静地说道:“当初追你的时候我很快乐。”   叶北周扯了扯嘴角:“看得出来。”   夏时一顿,随即飞了一刀过去,“但是跟你分手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她的态度一如当初分手时没有犹豫,语气坚定:“所以你不用委屈自己,更不用怕再被我缠上。”   *   叶北周到现在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偶然的一个失约会罪大恶极到这种地步。   他烦躁地走向浴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洗完澡,那股烦闷并没有消减多少。他随手扔开毛巾,走到酒柜旁正想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舒缓情绪,电话这时响了起来。   “北哥,出来喝酒吗?”冯洛很是亢奋,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前两天才被喝吐。   听见他的声音,叶北周更烦了。眼前都是他拿着名片嘚瑟的样子。   “喝你妈!”   他将手机扔到台面,一张白色卡片顺着飘到了地上。本不予理会,但那上面清晰地印着夏时的名字。   缓了几秒,他弯腰捡起来。   叶北周看着这两个字,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失约的第二天,夏时找他去坐环城轻轨。一趟完整的线路跑下来刚好是一个小时零三分十四秒,她全程认真地看着风景,就像在为自己的人生保留什么。然后坐到终点时,她十分平静地提了分手。   她说:“叶北周,我用了太多时间来喜欢你,以后我想去做自己的事。”   她说到做到,从此便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留一点余地。   叶北周出神地盯着电话号码良久,踌躇地拿起了手机。   他将数字一个一个输入进去,接着慢慢将电话贴在耳边。听筒里响起一串悠扬的音乐,等待的间隙心里竟然莫名滋生出一股紧张感。   大约十几秒后,一个慷慨激昂中气十足的男音忽然冒了出来:“压力大了‘快男’多。万向综合医院可以帮您坚持不‘泄’,‘性’致勃勃,摆脱‘男炎’之隐!咨询电话……”   叶北周:“……” 第六章   跟叶北周的谈话算不上愉快,再加上遇到了纪家兄妹,夏时心情莫名烦躁。她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了很久才勉强睡着。   迷迷糊糊中,竟然梦见了第一次见到叶北周的场景。   *   十六岁的夏时相比现在,性格要开朗许多。   她是在高一下学期转到榕城十二中的。头一个月的过渡期里,听同学私下讨论最多的名字就是叶北周。   ——十四班的叶北周因为打架被停课了。   ——被他打的那个同学在医院里躺了二十多天,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叶北周脾气不好,家里还有钱有势。惹他就是找死。   这个无所不在的名字和那些不知真假的事例融合在一起,叶北周这个人渐渐在夏时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具象——   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并且长着一张坏人脸。   榕城的高中不分文理。十二中全年级前面三个班是火箭班,夏时在二班。   坐在前桌的林以蔓拿她的卷纸改完错题,为了表达感谢,大方地同她分享了一个八卦:“听说今天咱班还要来一个新同学,小夏,你这下可有伴了。”   接着又问:“你猜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女都好啊。”   夏时对新同学倒是没什么兴趣,就是高兴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个同桌了。   课间她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就发现教室里安静的得有些古怪。凭着她敏锐的洞察力,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暗戳戳地朝一个方向瞥。   她顺着看过去,原来是新同学到了。   男生留着一头顺毛,侧脸轮廓分明,鼻梁笔挺,人中到下巴的线条削劲又不失优美。他看着窗外,睫毛轻轻颤动,那一块角落仿佛单独撕裂开来。   夏时迟疑着走过去。前座男生正一百八十度扭着身子在跟新同学说话。上课铃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夏时勉强捕捉到了“叶北周”三个字。   来一个新人就要被科普这个人的光辉事迹,叶北周到底是怎么个魔鬼的存在?   她拉开椅子坐下。男生听到响声,转头瞟了她一眼,将长腿往回收了收。   这个举动令夏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这节是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夏时发现新同桌的桌面上光溜溜,礼尚往来地将自己的书往他那边挪过去。   “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看。”   这是个最简单有效的示好行为。   同桌是每天在班级里接触时间最久的人。所以相处得愉不愉快对夏时来说很重要。   男生似乎对她的举动有些意外,挑了一下眉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谢了。”   好意被接受,夏时内心有几分欣喜。可能同样作为转校生让她产生了革命友情,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她悄悄挨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同学,刚刚李越是不是在提醒你远离叶北周这个人?”   男生沉默几秒,慢悠悠开口:“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一出声便引得夏时耳根一麻。她忍住要挠耳朵的想法,拿起笔在本上写了一句话: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嗯?”   夏时想了想,又写下一句:因为惹了他要挨揍。   “第一组最后一座!你们俩,说什么呢?!”老师声如洪钟吓得夏时肩膀一抖,下意识攥紧了笔杆。   “刚回来就不老实!我问你话呢!站起来!”   在课堂上被这样训斥的经历对夏时来说少之又少,脸刷的就红了。她深吸口气,刚要挪动椅子,新同桌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男生个子很高,骨骼舒展。大声说话时音色有些冷:“讨论问题。”   “讨论问题?那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男生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头一撇,没有动。   物理老师顿时横眉立目,“我在问你话,你什么态度?!是不是还得把你家长请过来才行?”   夏时心里有几分自责,毕竟是自己先说话的,火却烧到了别人身上。她正要将责任揽过来,却听见她的新同桌懒洋洋开口:“我的同桌告诉我,远、离、叶、北、周。”男生抬着下巴,语气带几分顽劣。   教室里安静了一秒钟,笑声轰然乍起。   物理老师张着嘴,一脸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的表情。   夏时被笑懵了。她眨了眨眼,缓缓看向她的新同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视线低垂,也在看她。   阳光映在他的眼底,一双眼仁被渲染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一抹促狭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夏时自己为是自己眼花。   她怔了片刻,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小道消息有误!这哪里是转来新同学,根本是新班装旧人!   这个人分明就是叶北周本周!   ——   跟叶北周产生的第一次交集,让夏时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恶劣的一面。   那天过后,她上课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完全回到了没有同桌时候的状态。而叶北周不是睡觉就是缺席,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如果没有那天的事,夏时觉得,一直到毕业他们应该也说不上十句话。   夏时的英语听写读能力都不错,单科成绩在两次月考中稳定年级第一。英语老师对此无比欣喜,然后交给了她一个任务——   跟学生会主席共同设计一份周刊。   接受任务后每天都要忙到很晚。这天夏时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她着急赶车所以抄了近路,没想到被几个校外的女生堵在了小树林里。   “你是夏时?”   “你们是……”   带头的女生不由分说,上手推了她一把。   夏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那女生不屑地嗤了声:“我警告你,给我离钟阳远一点!”   女生B在一旁添油加醋:“钟阳是娇娇的男朋友,勾搭人家男友你要不要脸?!”   夏时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没搞错,她们口中的“钟阳”应该就是跟自己一起办周刊的“钟同学”。但除了对稿子他们有接触之外,其余时间根本连交谈都没有。她怎么就勾搭别人男朋友了?   “我没有……”她开口想解释,带头的女生忽然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再逼逼信不信我刮花你的脸?”   暗淡的月色下,刀锋泛着森森冷光。夏时脚步往后退,不着痕迹的避开可以伤到她的范围,“你们可能误会了。我跟钟阳并不熟,只是一起布置老师交代的任务……”   “你以为我会信?这几天你们两个天天黏在一起!”女生步步紧逼,刀在手里摇晃。   夏时继续后退,直到脊背顶在了树干上。她暗暗思考如何脱身,却无意间摸索到树旁立着一个棍状物体。抖着手抓紧了,心一横二话不说挥了过去。   女生痛叫一声,手里的刀落在地上。另外两个人冲上来想要动手,夏时抡圆了棒子,将她们都闪开了。   动手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一旦打起来就逮着那个带头的猛削。只要把最厉害的干倒就行。   然而结果比她想象得还要有效,她们竟然被吓住了。   夏时将棒子杵在地上,边喘着粗气边放狠话:“我……都已经说过了,跟那个钟什么的不熟,信不信你们看着办。我告、告诉你们,我可是练过的,别以为我好欺负。”   “啧。”   这一番话说得气喘吁吁,换来一声干净利索的嘲笑。   夏时一怔,缓缓转过头。   叶北周跟她靠着同一棵树,耷拉着眼皮正看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   他插着口袋,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看你打怪升级啊!”   不知为何,夏时忽然松了一口气。她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这才注意拿在手里的是一根棒球棍。   “这是你的?”   叶北周从树后走出来,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难道是野生的?”   说话不噎人会死还是咋地?   “还我。”他从她手里夺回球棒,又拿下挂在树枝上的衣服。接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来扯她校服袖子,“走了,回家。”   叶北周高了她一个头还多一点,夏时小小的身子完全缩进了他的包围圈。这一瞬间感觉自己都成了两米八的巨人。   他走到那几个人面前停下脚步,“五职三中的林娇娇,你哥出院的话帮我带个好。”   带头的女生一怔,反应过来后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你就是那个把我哥打到昏迷的人?”   叶北周没理她,扯着夏时走出了树林。   月影被枝丫割破,碎裂成了好几块。暗淡光线笼罩下来,一切都变得灰朦朦。   刚入夏,吹起的风夹还杂着一丝清凉,他的衣摆随风摆荡。   少年的身姿卓越挺拔,宽松的T恤里藏着一副宽肩窄腰,双腿长得走路似带着风。   重点是,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恶劣。   夏时跟在叶北周身后一直走出校门。想着临分开的时候再跟他道谢,这样彼此都没有这么尴尬。   可没想到叶北周一直陪着她走到了车站。   夏时轻轻咬了咬嘴唇:“刚才的事……谢谢你。”   他望着远处的车流,好像没听到。良久,才懒懒开口问:“你怎么不跟她们服个软?”   “我为什么要服软?”   “你看起来就是这样的人。”   夏时不服气,但姿态依旧强硬不起来,“我真要那样做了,她们会觉得我好欺负。以后不爽了就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叶北周嗤笑:“那你万一打不过,也没遇到我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她哪里能考虑到这些。夏时一时语塞,憋了憋:“那、那到时再服软也可以……吧?”   “你想的可真美。”虽是嘲讽,但他嘴角却挑了起来。   夏时脸色一红,好在1路车这时候到了。她窘迫地指了指,“那个,我来车了。”   叶北周抬抬下巴,视线在她身上定了几秒,慢慢挪开。   “掉了。”   “……?”   他嘴角动了一下,忽然不耐烦地拧了下眉头,一把将外套罩在了她头上。   夏时眼前一黑。等拿下衣服,视线内只剩下叶北周高瘦的背影。   上车后,夏时在玻璃的倒影中瞧见了崩开的胸衣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第七章   夏时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   她起身将窗帘全部拉开,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里。   做完周刊她跟钟阳就没有交集了。不过高中这三年过得顺风顺水,真的是托了叶北周的福。   就像她那天说的一样。在追叶北周的这几年里她并不觉得难熬,除掉偶尔会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而有过困扰之外,其余时间她非常开心。   叶北周曾经让她深刻的心动过。这是无论如何也抹去不掉的事实。   *   Demon刚开三年,已经成为榕城近两年最火的会所。叶北周似乎玩上了瘾,前一段时间有了开分店的念头。   一早,付文笙便开车过来接他去看门店。   他跟叶北周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毕业后阴差阳错就一直跟在了他身边。   他一开始也奇怪,为什么叶北周扔下那么大家业不管,非要弄娱乐场所。时间长了,就对他家里的事大概有了了解。   现在集团里CEO的位置是二叔叶南庭在坐,并且是叶北周主动交到他手上的。   “叶老头最近似乎在查账,要做什么还不清楚。”   叶北周坐在后座,闭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今早看见他的时候,付文笙被那两个黑眼圈吓了一跳。同时敏感地察觉到他隐约在压抑着一股躁气。   就好像跟自己的右手没有谈拢,进而演变成了欲求不满。   付文笙轻轻咳嗦一声:“那个,北哥……”   叶北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放。”   “你要不要那什么?我认识漂亮又干净的……你别再把自己憋坏了。”   “付文笙。”   这冷飕飕的声音听得他心里一惊:“啊、啊?”   叶北周睁开眼睛,伸出长腿踹了一下他的椅背:“滚你大爷。”   付文笙听话地闭了嘴。   十来分钟后,车开到了门市附近。叶北周朝外面看了一眼,让付文笙停车:“先去吃早饭。”   勾人食欲的香气在鼻尖徘徊,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时夏时正站在前台,仰头望着餐牌。   她身穿款式简约的白衬衫,下身搭了一条亚麻阔腿裤。一身打扮清清爽爽,温婉沉静。   上大学那会儿,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朝气。不管心情有多糟,只要看见她的笑顷刻就会烟消云散。   但是现在,那股朝气仿佛被抽离,从里到外只剩下冷淡。   吃什么好呢?   面和粥都有,灌汤包也很有食欲。   正在犹豫,身后忽然有人叫她名字。   “这么巧。”付文笙冲她打招呼。   夏时唇畔带笑:“来吃早餐。”   “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坐吧?”他转过头,“北哥也在呢。”   两步之外,叶北周也在看她。   今天升温,他换了身衣服。白色POLO衫加复古款牛仔裤,手腕配了一只低调的复古手表。   时间的历练似乎磨平了他身上的锐气,沉稳慢慢沉淀出来。但本性难移,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锋芒依旧难以遮掩。   尤其是定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让人无从招架。   夏时转开视线,“不了,你们吃好。”   “就……”   “付文笙,给我滚过来!”叶北周启唇,凉飕飕地出声。   付文笙:“……”   行吧,是他多事。   点好餐,夏时点开新闻消磨时间。没过多久,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她心一跳,匆匆抬眼。   周源自顾坐下,笑意吟吟地打招呼:“早啊,夏医生。”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巧遇。   “周主任早。”   周源刚三十五岁,长得温文尔雅,颇有书卷气。到尚棫这段时间,夏时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他,算是相对比较熟的。   “在医院还习惯吗?”   “挺好的。”   周源点头,“之前交给你的项目一定要好好做。我们医院凭资历可都是看成绩的。”   夏时说:“我明白。”   闲谈之际面上来了。夏时拿起筷子,手微微一顿。然后慢慢将碗里的香菜挑出来。   “你不吃香菜?”   “嗯。”   周源将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我的还没动,你别挑了,我俩换一下就是了。”   夏时摇头,“不用了,也没多少。”   “离上班可没多少时间了。”周源说着,将两个碗换了位置。   再不领情似乎显得有些矫情了,夏时跟他道谢:“谢谢。”   “谢什么,多大点事儿。”   夏时看着那碗面,莫名觉得如芒在背。沉默片刻,她梗着脖子将面条送进嘴里,一不小心辣椒油冲进喉咙,呛得她猛地咳了起来。   “没事吧?快喝点水。”周源凑过去,伸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哐啷——   叶北周把筷子扔到桌上,嘴角抿得死紧,目光沉沉地看着不远处那一男一女。   付文笙吓了一跳,差点被嘴里的面噎死,“北、北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   “哎哎哎,你干嘛去啊?!”   叶北周沉着脸走过去,握住周源的胳膊一把甩开。   周源抬起头,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嘴角紧绷,深邃的眼眸含着浓浓的敌意。   他微一顿,瞬间了然。笑了笑没说话。   叶北周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了夏时身旁。定定看了她几秒,抽出纸巾要帮她擦。   夏时心一跳,“我自己来。”   叶北周没动,依旧这么看着她。专注得像在看考试重点。   “你……吃完了?”   “不好吃。”叶北周无比嫌弃,“醋放多了,太酸。”   夏时一顿,清了清嗓子,“哦。”   “我看你最好也少吃点。”   “嗯?”   低头瞟了一眼碗里的面,叶北周慢慢开口,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劲儿:“你看看那些葱花。绿得都冒油了,怎、么、吃?”   夏时:“……”   干脆饿死你好了!   叶北周阴晴不定的脾气夏时一直清楚。并且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她自认内心壮大了不少。   本打算视若无睹地快点吃完去上班,可是叶北周无法忽视的存在简直令她如坐针毡。   夏时忍耐地舒了口气,转过头问:“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从刚才这人就跟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你害怕点儿,我不正常”。毛骨悚然的目光让夏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即将被开膛破肚的标本。   夏时浅蹙眉头,红唇微微抿着,眼睛因为剧烈的咳嗽有点红,还隐隐泛着水光。   这模样看起来有点不耐,却又无计可施。   叶北周的心情忽然就雨过天晴了。   夏时对他硬不下心。以前是,现在肯定也是。   他缓缓凑到夏时面前,桃花眼盈满深情,唇畔也轻轻勾了起来,“你咳嗽完很美。”   夏时:“……”   这种美她不想要。   ——   夏时忙了一天,做完一场手术她几乎要虚脱了。   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绿茶,休息了一会才稍稍缓过来。接着又继续忙了一阵,临下班之前,接到了李淑影的电话。   “在忙吗?”   夏时靠着椅背,闭着眼睛轻轻按压太阳穴,“刚忙完,快下班了。”   李淑影不再废话,直接说道:“我和你伯父计划下周回国。”   夏时睁开眼,“确定了?”   “不确定我给你打电话干什么?时间我会发到你手机,记得过来接我们。”   “……好。”   李淑影稍显满意,说给她带了礼物,顿了顿又说到:“清焰他们两个已经回去了。”   夏时微微拧起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们两个?”   “还能有谁,清则辞掉这边的工作也一起回去了。”   夏时握紧电话,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李淑影丝毫没察觉到她情绪额转变,接着说道:“他们会先住在你原来住的那个房子,你看看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过去瞧瞧那边还缺什么。”   宋清则也回来了。   他居然还敢回来。   “我……”夏时抿紧嘴角,“我这段时间都很忙,大概没时间过去。”   “一到用你的时候就推三阻四……算了算了,那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不说了。”   电话里响起嘟嘟的忙音,缓了半晌,夏时才回过神。   放下电话,她烦躁地用手背蹭了蹭脸颊。   *   那通电话让夏时无比心烦。下班后她想约林以蔓去看电影,奈何她今天实在太忙,连打电话都急匆匆的。   夏时只好一个人去了电影院。她挑了一部国产喜剧片,看得哈欠连连。难怪人少到有种在包场的错觉。   这样一番折腾,心情总归是好了一些。   今晚月色很淡,浅黄色灯光被树枝遮挡,落下来的光柔软而暗淡。   夏时停好车准备上楼。她分心想着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树下站着的人。   “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这道声音,就算碾成灰她也不会忘记。   夏时猛地停下脚步,看见宋清则从树下慢慢走出来。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金丝边眼镜上泛着清冷的光。   “好久不见了,夏夏。”   夏时直接无视他,继续往前走。   宋清则笑了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见到哥哥都不打个招呼吗?”   夏时猛力一甩,“不要碰我!”   她像只炸毛的小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着他的神情透着浓浓的嫌弃和厌恶。   宋清则却是不恼不怒。留恋一般搓了搓手指,强烈的情绪在眼中翻滚,“你还是这么瘦。好像一把就能捏碎。”   这个动作让夏时感到恶心。她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警告:“宋清则,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他听见,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你报啊!不过,报警你能说些什么?哥哥跟妹妹叙旧有错吗?还是……”他微微倾身,贪婪地望着她,“我把你怎么着了?” 第八章   宋清则是夏时继父的长子。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宋天遇便和妻子领养了他,两年才后有了宋清焰。   李淑影和宋天遇是半路夫妻。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很难融入到同一个家庭。夏时也不愿意做母亲的拖油瓶,坚持留在国内,李淑影只好将她留给妹妹照顾,自己跟着宋天遇出国。   夏时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能跟他们见上面。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与宋天遇和宋清焰相处的还算不错,而跟宋清则始终有一种难以亲近的陌生感。   直到后来,他们彻底撕破脸。   夏时这幅无力抗争的模样惹得宋清则眼睛都亮了。他低声笑着,仿佛在看一只困兽。   “你看,兜来兜去我们还是都回到了榕城。”   夏时屏住呼吸,另一只手慢慢拉开皮包的拉链,“那又怎么样?”   宋清则注意到她的动作,手背上的疤忽然发烫。眼底顿时涌上几分阴沉,“怎么?还想送我一份大礼?”   夏时握紧包里的手术刀,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是啊,你怕了?”   “呵……”   一束强光从大门外照射进来。   宋清则眯了下眼睛,适应光亮后看见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缓缓走向这边。   他的记性一直很好。再加上之前特别注意过这个人,仅凭身形和走路的姿势立刻就分辨出了是谁。   尖锐的嫉妒涌上心头,他脸色阴晴不定,讥讽地撇了撇唇:“反正下周爸妈就回来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夏时忍无可忍:“滚!”   “夏夏,咱们来日方长。”   宋清则看了那男人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轻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夏时身体僵硬,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闭了闭眼,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情绪稍微放松下来,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身子一抖,以为是宋清则去而复返,扬手就挥了过去。   随即听到一声短促的闷哼。夏时一怔,立刻转过头。   破碎的光影下,叶北周静静望着她,神色晦暗不明,“见面礼?”   他的右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虎口延伸到手腕,殷红的血正无声往外冒。   夏时手一颤,刀掉在了地上。她喉咙发干,眼中有几分藏不住的慌乱:“我不知道是你。”   叶北周目光不离她的脸,“你以为是谁?”   她沉默了几秒,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叶北周瞟了一眼,没接,无声看她。   夏时只好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轻轻把血珠擦掉。   “我是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她简单的用纱布裹住伤口,顿了顿,忍不住懊恼,“很疼吧?对不起。”   她有一团乌黑而柔软的头发。上学的时候,别的女生都喜欢花里胡哨的发圈和夹子,她只用一个黑发圈绑起来。走路时发尾一甩一甩,像小猫的尾巴。   现在她留着一头短发,发丝贴服脸颊,一张脸看起来只剩巴掌大。   而此刻,她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叶北周喉结动了动。想说老子过来还不是因为想见你。   想法一旦冒头,就像生了根发了芽一样蓬勃发展。越想越控制不住,等回过神,他已经到了这里。   但那日她斩钉截铁的“不后悔”犹在耳边,像一堵墙,堵住了他所有话头。   叶北周佯装不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的是。”夏时放开他的手,同时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有些庆幸刀没开刃,伤得不深,不然怕是要走一趟医院了。   手上的温度抽离,叶北周心中涌上一阵失落。他不爽地拧了下眉头,忽然问:“你刚才怎么了?”   她心一跳,垂了垂眼眸,顾左右而言他:“伤口不严重,但是也需要上药。”   叶北周周身的气压瞬间变低,冷着声音重复一遍:“我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夏时有些烦躁:“跟你没关系。”   一阵寂静。   他冷冷一笑。   “行,是我多事。”撂下话,他转身就走。   血染在她的指尖,红得刺眼。夏时心中一紧,忍不住叫他:“叶北周,你的伤……”   他扭过头来,语气蛮横:“你管得着吗?”   夏时叹了口气,几步跟到他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拽住他的衣摆,放低声音:“我陪你去买药。”   这个举动令叶北周微微一怔。   上学那会儿他上课喜欢睡觉,总是被老师点名,夏时就在桌下扯他衣服将他叫醒。每次这样,叶北周都有一种自己被猫挠了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夏时是个十分柔软的人。在他身边的时候很少会有小情绪,就算因为某些事情感到沮丧,也很快就会恢复。就是他们在一起后,她也没有仗着女朋友的身份要求他做什么。   还记得有一次,几个人在她家院子里烤肉,李越忽然问他:“你看夏时像不像向日葵?你这个太阳在哪个方位,她的脸就转到哪去。”   当时叶北周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在他眼中,夏时跟空气差不多。平平无奇中透着一点索然无味,就这么无声无息围绕在身边。   直到后来他尝到了窒息的滋味。   当一直存在于他身边的空气突然被抽离,活在真空中的叶北周才知道夏时对他而言是什么。   她不是他的命,却可以续他的命。   然而当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   从小区出来后,他们去了药房。夏时熟门熟路地拿了碘伏和生理盐水去结账。叶北周慢悠悠跟在后面,随手抽了一盒喉糖放上去。   夏时看见那盒糖,抿了抿唇,一起把钱付了。   离开药房,他们在路边找了一张长椅。夏时就着落下来的灯光给叶北周的伤口消毒包扎。   纤细的手指一圈一圈地缠着纱布,认真又专注。精致的小脸儿沉静柔和,打眼看去与高中的时候别无二致。   叶北周喉咙发痒,有点想抽烟。但她在身边,又离得这样近,他不想给她抽二手烟。   挣扎间,一只不长眼的蚊子飞进视野里,慢慢靠近夏时。   他蹙眉,抬起手将蚊子赶走。   小飞虫嗡嗡绕了几圈,不到两分钟,又飞了回来。叶北周“嘶”了一声。   胆儿肥啊!   他再次挥手去赶,蚊子抢先落在了夏时额头上。纯洁无暇的肌肤上多出一个扎眼黑点儿,叶北周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掌慢慢靠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扣了上去。   啪——   夏时被打得一怔,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睛,“你……”   细腻温热的肌肤贴合掌心,他喉结无声滚动。望着她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叶北周心底陡然生出几分烦躁。   操啊!   慢慢挪开手,看清了她额头上印着一块淡红。他莫名心虚。摊开掌心,想让夏时看清楚,“我打蚊子。”   “……”   卧槽,蚊子呢?!   夏时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掌心,慢慢移开视线,抬手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接着把纱布和药水放到他身边,“记得三天换一次药。”   叶北周忍不住重申:“我真的在打蚊子。”   夏时没接话。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明天还有班,“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谁说没事儿?”叶北周拿眼斜她,下颚线缓缓绷了起来,“你给我坐在这等!”   夏时:“?”   他哼了一声:“那只蚊子肯定会滚回来。让它自己说,刚才是不是差一点死我手里。”   夏时:“……”   她一脸无语的样子,像极了以前拿他没办法时会露出的神情。   叶北周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挑了下嘴角,将那盒糖递过去,“手不方便。”   夏时犹豫一瞬,接过铁盒,撕开外面的包装纸,再将盖子抠开。一颗颗白色糖果挤在盒子里。   “想不到现在还有的卖。”   叶北周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化开。   “一直都有。”说着他拿起另一颗,趁夏时不注意塞进了她嘴里。指尖碰触到的柔软让他心底一荡,他眼色渐深,嗓音哑了下去,“交换你的药。”   夏时怔了怔。无意识地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盈满口腔。   叶北周以前经常受伤。不是打篮球被抓伤,就是打架受伤。夏时从最初的惊恐到后来的淡定,慢慢习惯性的会在书包里准备一盒创可贴。   他受伤了,她便撕一条递过去。   后来有一次,两人因为一件小事产生了矛盾,夏时被叶北周气得连续几天都没搭理他。下午自习的时候,这样一盒糖出现在她的桌面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冷淡,眼神却早已松动。   叶北周长长的手臂伸过来,手腕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交换你的创可贴。”   “那你怎么不直接买回来?”   谁知他竟一脸嫌弃,“附近卖的都丑爆了。”   她忍不住笑。   学校附近卖的创可贴都带卡通图案,难怪他会这样嫌弃。   夏时十分大方地撕开一条给他,“好吧,跟你换。”然后又忍不住抱怨,“你以后能不能少受点伤?”   “知道了,你好烦!”   当时他答应的很不耐烦,但她书包里的创可贴用得却越来越慢。   “是不是吃到了,才知道多想念这个味道?”   叶北周目光幽深,似乎早已窥探到她在想什么。他笃定的知道,自己能记得的事,夏时必定不可能忘记。   灯光染在她身上,泛起淡淡的光晕。   嘴里的糖融化的还剩下小半颗,夏时嚼碎全部咽了下去,然后转过头看向他,“不过是一盒糖而已。”   他沉声反问:“只是一盒糖?”   “不是吗?”夜色中,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而且那么久没吃,我早就不喜欢了。” 第九章   偌大的办公室,黑白灰的性冷淡装修风格衬着叶北周那张欲求不满的脸,简直是对比鲜明。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他们是装修会所还是殡仪馆?弄那么多又长又窄的空间装棺材吗?!”   这几天付文笙简直过得生不如死。对于叶北周生理期性质的找茬,他只能一脸苦逼地说:“那啥,哥……这个区域是、是你上次特意交代要用来做VR区的。”   不仅如此,还明确地指出了这个区域的具体尺寸。   叶北周随手丢开图纸,语气满是讥讽:“设计师把图画成这个鸟样也能出来混?”   这更加是六月飞雪了。   付文笙摸摸鼻子,话里带着几分生无可恋:“明明是您给我的名片。”   说一句就顶一句。“皮痒了?”   一道冷冰冰的眼刀飞过来,付文笙头皮一紧,转开头假装四处看风景。   好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付文笙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掉,慌忙收好图纸,边说话脚边往外挪动,“北哥你先忙哈!多忙一会儿!”   门飞速关上。   铃声继续叫。   叶北周看着来电人,挣扎片刻,不甘不愿地接通。   “你在哪呢?”   他不耐烦,“管你什么事。”   “呵。看来心情很不好啊!”赵含烟坐在VIP候机室里,惬意地扬了扬唇,“姐要回来了,开心吗?”   叶北周冷哼:“一、点、也、不。”   对于这个唯恐天下不乱,一言不合就乱来的女人,他是疯了才会开心她回来。   赵含烟不在意他这种态度,甚至十分愉悦:“我倒是挺开心。有人可等着我回去呢!”   “谁脑子这么有病?”   “夏时约我一起吃饭,你这么说,我要不要告诉她呢?”   某人喉头发酸,忽然暴躁起来,“你打电话来到底干什么?!”   赵含烟察觉到他的情绪,心情变得更好了,说的话也越发挑衅:“我明天到榕城。在回去之前呢想弄清楚一件事。你跟夏时现在是毫无瓜葛了对吧?”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到身上,一股凉意从心底直接窜到头顶。叶北周彻底冷下脸,“跟你有关吗?”   “当然有。没有牵扯的话,我准备介绍一个人给夏时认识。”   “随你便!”   啪——   叶北周挂了电话。   啧。   赵含烟撇嘴。   以前作,现在熊。一个大男人别扭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   赵含烟的话像一把发酵粉,让叶北周心里的暴躁迅速膨胀。   他瘫在皮椅里,想象那个女人眉飞色舞的样子,脸色越来越黑。   心一沉,叶北周腾地站了起来。   对付那个女魔头,最好的办法就是绑架她的猫,然后跟她谈条件。   叶北周驾车回到老宅,进门后直奔赵含烟的卧室,将睡得香甜的白色英短抱进怀里。   管家见了,连忙问道:“少爷,您想把菲菲拿哪去啊?”   “赵含烟明天回来,让我把猫送到她市区的房子。”说完让管家拿来笼子。   装好猫,叶北周拎着笼子下楼,隐约听见有说话声从客厅里传过来。   “老大没了,我帮小北是应该的。您好好注意身体,别总为了这事操心。”   是叶南庭。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叶家的老夫人。   张凤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疏离的客气:“现在这个家全靠你在撑。公司本来就是那孩子的,谁知道他这么不靠谱,非要去搞什么会所。那地方乌烟瘴气的,不知道有什么好。”   叶南庭轻蹙的眉头很快舒展开,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小北的心估计还要个几年才能收回来。我现在帮他把基础打好,到时再把公司交到他手上也比较省事。”   话说的好听,但是谁都明白,身居高位,几年的光景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   张凤兰品着这一段话,心中暗自冷笑。还想说什么,转头便看见了懒散悠哉的叶北周。   手上拎着猫笼,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   张凤兰放下茶杯,眼一瞪,“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别了吧,我还有事儿。”   张凤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沉:“我不逼你跟纪家那丫头结婚,但是公司的事你要麻烦二叔到什么时候?!”   叶北周轻笑,“看您说的!好像您逼我,我就会娶她一样。”   “你这个……”   “至于公司……”他在张凤兰身边坐下,笑着去看叶南庭,“二叔都说了是在帮我。我真想回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是不是二叔?”   叶南庭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没错。”   “管理公司您比我强。听说现在的业绩比我父亲在位的时候还要好。”   “是大哥底子打得好。”   叶北周唇边扬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管怎么说,您为了公司鞠躬尽瘁,这个恩我记着。等有一天玩腻了,真准备回去的时候,我会好好感谢二叔这几年的辛苦。”   叶南庭笑容变淡:“都是一家人,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叶北周懒散地摸着猫脑袋,眼色越发深沉,“就算一家人,该算的那也是要算的。”   ——   夜色幽深,暖黄的灯光似一层薄纱笼罩下来。   夏时合上书,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几个案例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等注意到时间才察觉已经是凌晨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忙手术的事情,工作密集而且强度高,身体十分疲倦。   黑暗中一切似乎都沉静下来。明明困得很,不知为何脑子里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暗黑的天际下,叶北周将纱布药品和那盒糖都扔进了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脾气一如既往的不好。   夏时看着他的背景,几乎能猜到他的表情。   眼神又冷又锐,唇角绷得笔直,下颚线条紧收,像只被激怒的兽。   其实她有些搞不懂。   三年前叶北周表现得很明白,甚至在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也不曾说过挽留的话。那么如今这些举动,到底是在想什么?   被甩了不甘心?   还是说……他是想让她也尝试一下被甩的滋味?   夏时脑子里天马行空,越来越觉得可能性很大。虽然这个想法有点无聊,但是按照叶北周那个霸道的性格,很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夏时认为自己看透了叶北周的计划,更加坚定了要远离他的想法。   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黑夜,在寂静的空间里刺耳且吓人。   夏时吓了一跳。缓了缓,打开床头灯,拿起电话。   “点点!你快点过来赎我!他们不放我走!”一接通,就听见宋清焰在那边大喊。   见识过他的大惊小怪,夏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你打错了!”   “别挂别挂!”宋清焰继续鬼哭狼嚎,“我真摊上事儿了!他们不放我走,你快点过来一趟!”   夏时蹙眉,“你在哪?”   “我回榕城了啊!”   “……我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哦哦哦。”宋清焰连忙说,“我在一家什么会所里,详细情况你到了我再跟你说。快点过来,记得带钱!”   夏时板正身子,“你欠人钱?”   “差……差不多吧。”宋清焰看着一屋子穿黑西装的人抓耳挠腮,“反正你快点来,晚了他们不知道会把我怎么样!”   夏时起身走向衣柜:“把地址给我。”   “真是我亲姐!马上马上!”   挂断电话,宋清焰将会所地址发了过来。夏时沉默片刻,换衣服出了门。   *   包房里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宋清焰看着对面那个神色冰冷,气场强大的男人,缓了片刻,壮着胆子开口:“很快就有人给我送钱过来。医药费马上就能赔给你们。”   刚才喝酒的时候,他和几个朋友跟这里的服务生起了争执,一激动就动了手。   他那几个朋友都练过,下手也没个轻重,将服务生打得不轻。宋清焰当时喝的有点多,腿脚没他们利索,被两个穿黑西装的扭着手臂就押到了这个偏僻的包房里。   宋清焰从小养尊处优,从没被这样对待过。一开始还有些没底,但得知赔钱能摆平,他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钱嘛,到哪里都是万能的。   他稳稳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闲适得仿佛在度假,“我有点渴,给我倒杯水。”   付文笙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清焰撇撇嘴:“不行就算了呗。”   安静几秒。   “那个我说……”   “再不闭嘴,卸了你下巴。”   叶北周眼神锐利凛冽,声音里似掺了冰渣子。声不大,但莫名骇人。   宋清焰一哆嗦,悻悻合上嘴巴。   *   第二次来Demon,夏时心情有些复杂。   心里不禁暗忖宋清焰那个惹祸精一回来就给她找事,还这么会挑地方。   沿着走廊往里走,昏暗的廊灯映着她的影子,空气里淡淡的清香刺激着神经。   心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   转过拐角,她被人拦了下来。   “小姐,这里闲人免进。”   “我是来送钱的。”   服务生多看了她两眼,稍稍侧开身子,“在888包间。”   夏时垂了垂眼眸,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包房里光线很暗,呛人的烟草味顺着门缝飘出来。L形沙发上坐着好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宋清焰正对着门,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夏时?”付文笙一脸惊讶,烟都险些掉到地上。   宋清焰正精神萎靡,听见夏时的名字顷刻就重启了。他像个被圈在笼子里的狗子忽然得到自由,撒丫子冲到夏时面前,一把将她抱住,“你总算来了!快点把钱给他们,带我回家!”   夏时被他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正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就看见叶北周寒着脸朝这边走来。 第十章   宋清焰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开。   叶北周侧脸线条锋利,下颚线紧紧绷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宋清焰的时候,好似下一刻就会露出獠牙上去撕咬。   夏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下,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能闻他身上清淡的烟草香。   她盯着他挺拔的身影,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叶北周以前从没有因为她显露出这样浓烈的情绪。在一起那天没有,分手那天同样没有。   以前她曾被林以蔓调侃。   她跟叶北周就像水和鱼的关系。她没了叶北周会活不下去,叶北周没了她反倒清静。   “你他妈有病啊?”宋清焰被这一下甩得有点蒙。   叶北周一个眼神,雷虎立刻揪住了宋清焰的领口。   在他想把人往出拖的时候,夏时回神,赶忙将纸袋递了过去,“钱我带来了。”   “对对对,钱!给你们钱!”宋清焰仿似被掐脖的鹌鹑扑棱了两下手臂,“快点撒开我!”   他从雷虎手中挣脱出来,呲牙揉了揉喉咙,“钱来了就放人,你们别过分了啊!”   倒霉摊上这种事,他也十分糟心。再加上眼前这个不好惹的男人,宋清焰非常想快点离开这里。   说完,他拉起夏时的手就想走。   叶北周眯了眯眼睛,喉间逸出一声冷笑:“怎么办,我又不想私了了。”   宋清焰一怔,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不想私了?!”   “是啊。”叶北周挑衅地勾起嘴角,“老付,报警。就说有人嗑药,还打伤了人。”   “明白。”   宋清焰脸色立刻变了。   “谁他妈嗑药了?!说好了赔钱就放我走,你玩我呢?”   “是啊。”叶北周桀骜地扬起下巴,一脸“老子今天就玩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你沾了那种东西吗?”剑拔弩张之际,夏时忽然开口。   宋清焰瞬间恼羞成怒:“怎么可能!连你也不相信我?!”   “那估计做个尿检,没什么事就可以出来了。”她幽幽说着,看也没看叶北周一眼,接着拿起茶几上的纸包,“你就先留在叶先生这里。我朋友是律师,我去联系她。”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夏……”宋清焰被她奇怪的态度弄得目瞪口呆。愣了几秒,刚要追上去抱大腿,一个人影先他一步跟了上去。   *   夏时觉得心里这股火来的有些猛,也有些莫名其妙。   但今天的事情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叶北周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情绪。   那好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见到他,心里某一处总是异常敏感。   颓然之际,夏时的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   叶北周沉沉地看着她,脸色不虞。   “叶先生不好好计划如何冤枉人,跟着我出来做什么?”夏时想抽回手臂,奈何他力气太大。她心里一恼,撇开了视线。   左一个“叶先生”右一个“叶先生”弄得叶北周眼底怒气翻腾。定睛看了她两秒,他怒极反笑,拽着她就往回走。   姿态霸道又强势。   “你放开我。”夏时挣了挣。   他一顿,当真撒开了手。下一秒却弯下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夏时简直不敢相信他能野蛮到这种程度,恨不得用手里的两摞钱去敲他的头,“叶北周,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漆黑的眼瞳中怒气早已经化开,只剩下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涌。   夏时微微愣住。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尖点了点他的眼尾,“你……委屈什么?”   叶北周身体一僵,肌肉都绷了起来,“你看错了。”   顿了顿威胁到:“再摸后果自负。”   夏时僵了两秒,慢慢收回手。   没人再说话。空气里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没多久,叶北周抱着她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月光淡淡从窗口洒进来,成了这个空间唯一的光源。   夏时被这双有力的手臂抱着往里走,接着被放到了飘窗上。   没等回神,叶北周的身影压了下来。   他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眼底映着月光,缱绢在瞳孔中涤荡,脸部锋利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接着他低下头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这个范围令夏时感到几分不安,自己好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她屏住呼吸,身子忍不住往后挪。   叶北周沉默地看了她两秒,折身去拿东西。   黑暗中夏时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但他的离开却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开口:“我能不能……”   “你敢走,我就让老付打断他的腿。”   “……”   夏时闭了嘴。   叶北周不知在翻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吹眠曲。   夏时等了半天还不见他过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皮开始打架。她倚在窗边昏昏欲睡,即将睡着的时候,只听“呲呲两声”,一股熟悉的味道缓缓飘散开。   凉凉的水雾落在脸上,她彻底被滋醒。   “没找到香水,六神花露水你凑合用吧。”   她莫名,“……干嘛给我喷这个?”   叶北周又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神情一缓,“驱蚊杀毒。”   夏时消化了一阵,反应过来他的用意,脸颊慢慢变热。她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提醒:“刚才你也抱了我。”   “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再抱一会儿。”   她才不要。   叶北周展现出来的无赖样让夏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看出什么来了?”   这里好像是一间休息室。靠着角落的位置有一张单人床,上面摊着一条空调被。   夏时摇头,问他:“你刚才是真的要报警吗?”   叶北周反问:“你说呢?”   夏时沉吟着。   她猜他是故意吓宋清焰。因为他抱了自己。   这个想法下脑中停留一秒,立刻被她赶走。   “那……我现在可以把人带走吗?”   叶北周站在她面前,弯下腰,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夏时默了默:“一个朋友。”   “为了一个异性朋友你凌晨赶过来送钱?”   “有什么不对吗?”   叶北周眼色一沉。   “现在所有人都比我在你心里重要,你说有什么不对?”   曾经赵含烟说过,他被夏时给惯坏了,他当时不以为然。并且认为她就该从身到心都围着他,注意力全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只能对他好。   谁让她喜欢他。   可是现在,他似乎被当年的自己反噬了。   这个女人还是那么好,只是不肯再对他好了。   叶北周喉结滚动,漆黑的眼瞳像海底的礁石,“夏时,你真当我是死的?”语气中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夏时的心因为这句话狠狠揪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放轻声音说到:“宋清焰是我弟弟,继弟。他把你的人打伤是他不对,医药费在这,我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件事。”   说完,她跳下飘窗,深深地看了叶北周一眼,“至于其他的,那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纠结。”   空寂的房间里,漾着她平静的声音。叶北周的心却如同千斤巨石沉到了海底。   “你说我们已经过去了?”   夏时不想过多纠缠所以并没有回答,抬脚欲走。但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强行拽住。接着便被狠狠抵在了墙上。   背后贴着坚硬冰冷的墙面,夏时身子不受控制地发颤。她紧张地仰起头,看见了叶北周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你还想让我心平气和,嗯?”   他喉结上下滑动,猛烈的情绪在眼中翻涌。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仿佛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夏时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声音微抖:“叶……”   一双炙热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吻跋扈而嚣张,带着风雨欲来的强势。让久未碰触感情的夏时有几分失神。   *   叶北周从国外回来那天,她跟赵含烟借了车去接他。他推着行李箱缓缓走在人群中,虽然戴着口罩,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令夏时意外的是,同行的还有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性格很开朗,一路都在讲在国外发生的事。   他们两个相谈甚欢,夏时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后来那个女生先到了地方,车上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夏时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跟叶北周相处了。   他和那个女孩儿之间让她有一种插不进去的尴尬。这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分开的这几年中她和叶北周之间隔了太多东西。   心里有根刺,便再也无法做到自然。   后面几天,夏时一直处于这种失落的情绪中,直到赵含烟组了一个party。她去参加,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围着叶北周转。而是躲去了露天阳台想放松放松心情,没想到叶北周就在这里。   夏时只好一边吃蛋糕一边跟他尬聊,而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那个女孩儿身上。   “你为什么总说她?”叶北周脸上带着不耐烦。   “没有。”她小脸一红,底气不足地反驳着,“我、我就是顺口问一下。”   “你一句话提了她三次,顺口?”   “当、当然!”她躲开他犀利的目光,想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透气。   然而下一刻,手腕被叶北周拉住,用身子将她困在了阳台的围栏前,“喂。”   她长长的眼睫轻颤,缓缓抬起眼。接着,一双温热的唇贴上了她的。   “这样,你是不是就能闭嘴了?”   唇上传来的疼痛感拉回飘远的思绪,夏时脑中有一瞬间的迷茫。她眨掉眼中漾着的水雾,看清了男人微微蹙起的眉头。   叶北周忘情地亲着她的唇,双眸紧闭,浓密的睫毛因为动情而轻轻颤动。   不知为何,喉间陡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夏时伸出手,用尽力气将他推开。   叶北周抬起头,下颚骨因为隐忍绷得笔直。他喘着粗气,充满情·欲的眼色已经浓的化不开。   “夏时,你说的不对。”他嗓音嘶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一字一句磨着她的耳朵,“招惹了我,你和我这一世都没办法过去。” 第十一章   白色纱帘被风吹动,漾起浅浅的波浪。安静了数秒,夏时一把推开叶北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房间里陡然变得无比寂静,就像过去一千多个深夜,能凉到人心底。   叶北周僵了片刻,慢慢地舔了下嘴唇。   昏黄的廊灯洒下,无声落在肩头。走廊尽头,夏时安静地站在包房门前,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如果不是那双嫣红的唇看起来被人采撷过,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叶北周心中极度不爽,因为他非常不喜欢夏时这样看他。   他曾见过她眼中最璀璨的星光,绚烂多彩,耀眼而迷人。最重要的是那些光亮只为他点亮。   现在她看他的眼神,更像江边的渔火。微弱缥缈,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熄灭。   叶北周咬了咬后槽牙。   他想把夏时摁在怀里,亲她弄她,听她软声求饶。   可是现在,她见到他就像一个莫得感情的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叶北周沉沉地看了夏时一眼,然后推开门走进去对付文笙说:   “放他走。”   宋清焰还算有点良心。先仔细观察了夏时的状况,确定她没被怎么样,才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猛子窜到了她身边。   “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他猫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问。   明明身高马大的一个人,非要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缩她身旁。夏时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连智商都跟三岁一样。   她懒得赘言。将那包钱塞宋清焰手里,示意他送过去。紧接着递了个“再作死了也不管你”的眼神给他。   宋清焰心领神会,总算老实了。哈士奇秒变温顺大金毛,乖乖把钱放到茶几上,“钱在这,两清了啊!”   一屋子人谁也没搭理他,宋清焰尴尬地摸摸鼻子。   略不甘心,还想再逼逼两句,却见夏时扭头走了。宋清焰顾不上装逼,连忙跟了上去。   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大门,领子便被人死死提溜住。   “祸是你惹的。”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宋清焰转头,正撞上了叶北周凛冽的目光。他心一跳,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他嘴角轻勾,眼中却没什么温度。大有他不明白就要掰扯清楚的架势。   宋清焰谨慎地观察他的表情。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反应过来:“夏时的钱不用你说我也会还!”   “记得你说的话。”叶北周双手插进裤兜,声音里满是警告,“再因为这种烂事烦她,你等着。”   *   深夜,街灯一路延伸,像望不到头的星河。夏时开车,望着前方长长的道路,始终没有搭理宋清焰。   宋清焰刚回来,时差还没有完全调过来,这会精神正处于兴奋的状态。然而导致他不困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手肘支在窗框,时不时偷偷瞄着夏时……的嘴唇。   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可描述。   “那什么……回头我把钱给你。”   “嗯。”   他啧了一声:“先说好,那你可不能告诉老宋。要不我就不还钱!”   交通灯变红,夏时缓缓踩下刹车,下一刻便拿起了手机。   “哎哎哎……你、你有话好好说!”宋清焰激动地拽她胳膊。   按照他家老头子那个尿性,知道他惹事可能还没那么严重。但要是知道他给夏时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还不抽死他!   想着那个场面,宋清焰就忍不住身子一抖。   夏时懒得跟他废话:“还钱,不然我保证宋伯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你干了什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的大概就是他。   宋清焰无奈地妥协:“你今天怎么跟平时不一样?亲戚来了?”   “是啊,最招人烦的那个来了。”   他点头,表示理解。脑子一转,忽然发现不对劲儿:“不是你骂谁呢?!”   夏时右打方向盘,没理他。   他们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而且今天夏时还帮了他,宋清焰气了一下下便自动化干戈为玉帛了。   “那什么,刚才看起来贼凶的那男的就是你那个前男友?”   夏时兜他一眼,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   “老大说的啊!前几年他不是回过榕城一次吗,说见过你男朋友。还说他对你不好。”宋清焰像在聊别人的八卦一样,嘴上没有把门的,“我说你跟我哥怎么一直不冷不热的,就因为那男的?”   他呲了声:“不是我说,他要真在乎你,今天能这么对我?!我看老大说的没错,你有时候就是太敏感。他其实挺关心你的,你怎么从来不给他好脸色……”   吱——   刹车过于突然,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宋清焰觉得自己能撞到挡风玻璃上。   他拍拍胸口,一脸惊魂未定,“你干嘛?!”   “下车!”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   夏时转过头,清冷的眼底混着一丝怒意:“我让你下、车!”   她解锁车门,摁开了他的安全带,语气冰冷:“再不走,我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   一脸懵逼的宋清焰:“行行行,你冷静点,我下车还不行吗!”   妥协是为了抚平夏时的怒气。宋清焰试图让她看清楚周围的情况,正准备苦口婆心地讲道理,车子唰地一声从眼前开走了。   “……”   宋清焰看看完全陌生的四周,内心有些凌乱。这乌漆嘛黑的,连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他要怎么回去?   “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啧一声,“内分泌失调吧?”   不远处,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车灯浅浅照过去一束,隐约看得见路边的人。   付文笙拨完号码,尽责地汇报情况:   “北哥,夏时自己回家了。”   “对,那男人被扔在了路边。”   叶北周心情好了些:“做得好。”   很少被这样直白的夸奖,付文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应该的。”   “我在说夏时。”   “……哦。”T T   ——   清晨,熹微的光盈满一室。赵含烟慢慢从睡梦中醒来。她慵懒地拢了拢长发,裹着被子缓缓起身。   浴室门开启,她靠在床头,扬着长长的眼睫望着沈逸钦向她走来。   沈逸钦刚洗完澡,身上还泛着水汽。他坐在床边,倾身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吃过早饭再走?”   “嗯。”她嗓音中还带着缱倦的慵懒。   沈逸钦喉结滚动,眼色渐渐加深,“多留两天好不好?”   知他所想,赵含烟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我要回去看看菲菲,还要去见一个人。”   “见谁?”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妹妹。我和她很久没见了。”她将脸埋进他的颈边,“顺便给她介绍个人。”   沈逸钦垂眸,“我记得你这个妹妹是北周的女朋友。”   “是前女友。”赵含烟抿唇笑,“所以才有戏可以看。”   *   回到于家老宅,赵含烟一进门就直奔自己的卧室。   “菲菲,妈妈回来了!”   “菲菲!”   “表小姐。”老管家站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提醒,“您不是让少爷把菲菲接到市里了吗?”   赵含烟一听,立刻勾起一抹冷笑。她想打电话质问叶北周,转念一想便改了主意:“薛伯。”   “哎。”   “你给少爷打个电话替我谢谢他。然后告诉他我今晚七点在萃华轩宴客,让他一定不要来。”   薛伯狐疑:“那是不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赵含烟笑:“您真是年纪大了。连我说的是反话都听不出来。”   反正她也要去尚棫一趟,既然有人这么心急,何不成全了他。   敢动她的宝贝,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   天边云卷云舒,傍晚的阳光有些刺眼,也依旧能把人晒化。   夏时从楼里走出来,撑开遮阳伞准备去停车场。面前的马萨拉蒂忽然降下车窗,坐在里面的女人摘掉墨镜,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呦,这不是我们夏医生吗?”赵含烟声音十分有辨识度,又故意软着腔调,听起来像只懒散的猫。   夏时寻声望去,有些惊讶:“烟姐?”   赵含烟上下打量夏时,“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我专门来找你的,一块吃个饭吧。”   她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开在小巷子里。地方有点隐蔽,但环境很不错。   赵含烟看起来是常客,服务员直接带她去了走廊尽头的包房里。   因为和沈逸钦的恋情曝光,现在对赵含烟来说,找个足够隐私的地方比好吃更重要。   赵含烟靠着椅背,坐成双腿交叠的姿势,“工作一结束我就回来见你了。对比一下,你内不内疚?”   夏时抿唇笑:“说真的,我没想到这么快会见到你。”   “拍完一个片子我就会休息两个月,生活不能被工作完全占满。”赵含烟点上一支女士香烟,吸了一口继续说,“你可能想不到。我们这一帮人,最忙的是那小子。只开一家会所而已,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忙的。”   “就是那种地方事情才多吧。”   娱乐场所,鱼龙混杂。还记得第一次去Demon的时候撞见的那个场面,相比宋清焰的打架都是芝麻小事。   赵含烟嗤笑,翻了个白眼,“你还是这样。别人一说就忍不住帮他辩护。”   “我就是……”习惯了。   她还想揶揄两句,见夏时这副软成猫的样,忽然不忍心开口了。   “你这样子,那个傻子到底是怎么把你作走的啊!”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从来不是单方面怎么样。时至今日,夏时不得不说,当时自己也存在一些问题。   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随后一个挺拔的男人推门而入。   男人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裤,模样俊逸,身姿挺拔。   赵含烟抱着双臂,对他的晚到颇有微词:“终于来了啊。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等你这么久,过分了吧?”   “路上塞车。”傅知许解释完缓缓转过头,在看见夏时后微微一愣,须臾,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夏时。” 第十二章   夏时看着立在门前的男人微微一怔,接着眼眸弯成了一轮新月。   “傅师兄?”   赵含烟挑起眉头,“你们这是……”   夏时轻笑:“傅师兄以前住在我家楼上。”   “我们经常一起学习。”傅知许眼中涌现出淡淡的笑意。   夏时的成绩在初中的时候不需要操心,但是上了高中以后理科慢慢有些吃力。那时候李淑影在国外,照顾她的小姨同时还要兼顾自己的孩子,夏时不想她们担心,便找到了刚高考结束的傅知许帮自己补课。   这样度过了高中时期,大学毕业后夏时卖掉房子离开榕城,也渐渐断了跟傅知许的联系。   赵含烟看看他们两个,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们认识就再好不过了,省了不必要的时间。”   因为一些事,傅知许需要尚棫的医生,她才想借此机会介绍两个人认识。却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故人重聚确实更容易建立话题。   傅知许声音温润,清澈的眼瞳泛着淡淡的温柔。夏时说话时他会微微偏过头倾听,然后给出适当的回应。   这男人一举一动都透着修养。比叶北周那种作精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想起叶北周,赵含烟默默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意外他居然如此能沉得住气。饭局开始近一个小时,竟然还没有找上门来。   罢了,他不来还能风平浪静一阵子。   “你们在聊什么?”   傅知许:“说以前夏时经常用我来挡枪。”   “挡什么枪?”   “她一开始还好好补课,后来我就变成了她开小差的借口。害得我接到阿姨询问的电话,要各种圆谎。”   “行啊你。”赵含烟眼带兴味地望着夏时,“不过你去做什么,真的太~~~好猜了。”   夏时被这两人一起调侃,顿时有几分报赧,“这里的菜挺好吃的,你们多吃点。”少说点。   赵含烟不给面子地“切”了一声:“脸红什么红?没出息。”   虽是不遗余力地吐槽,但在夏时反抗后,两个人就默默转移了话题。   在聊天中,夏时了解到傅知许不仅是赵含烟的朋友,还是她新电影的投资方。   “听说这次的本子女一内定了?”   傅知许微一顿,语气颇意味深长:“带资进组。”   业内都知道赵含烟的要求有多严格,没人敢随便往她的组里塞人。但是既然能塞进来,就说明这个人的背景不小。   “纪穆程做的?”   傅知许笑而不语。   赵含烟眼神凉了凉,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管是谁,演的不好就要挨骂。”   “您随便。”   这个回答令赵含烟颇为满意。说完工作上的事,接着闲聊一阵,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无声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傅知许了然,淡淡询问夏时:“方便留个电话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手机,慢慢递到她眼前。   夏时接过手机,低头输入自己的号码。按了两下,又全部删掉。   “怎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笔画不太顺手,名字打错了。”   傅知许不由笑:“实在不行,用一个A代替也可以。排在第一个,好找。”   叶北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明亮的灯光下,夏时神情恬静地看着手机。长如羽翼的睫毛轻轻扇动,眼底盈着柔和的光亮。水绿色薄衫似稚嫩的绿叶,映着她的清丽。   他目光如炬,心猛跳了两下。但下一秒,眼中的炙热在转移到她身旁的男人时全部熄灭。   砰——   关门声震耳欲聋。   桌旁三个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夏时目光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转开。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让叶北周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他扯了扯嘴角:“手滑了。”   这语气……   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吗?   “你怎么来了?”赵含烟问他,好似不知情。   “菲菲这两天好像是不怎么舒服,你说是不是遭报应了?”   提起心尖宠,赵含烟顾不上他的阴阳怪气,立刻美目一瞪,“快点把菲菲还给我!”   叶北周直接忽略了她。迈动长腿走到夏时身旁停下,“抬脚。”   夏时:“?”   他轻轻挑唇,手指向她的脚,“抬起来。”   夏时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乖乖地抬起脚来。   下一秒,她连人带椅子被搬到了一边。叶北周又拉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她和傅知许中间。   “你……”   厚脸皮的男人大言不惭:“这里对着空调,怕你受不了。”   他定定望着她,深邃的目光涤荡着无限缱绢。夏时太清楚他的优势,只要他想释放魅力,浓厚的荷尔蒙便无法令人忽视。   她眼皮一跳,慢慢转开视线。   这反应令叶北周心中愉悦,长臂一伸搭在她的椅背上,微微倾过身子,“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傅知许看了他一眼,适时把话接过去:“没什么,跟夏时要电话方便以后联系。”   “哦~”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慢慢点了几下,他拿出自己的电话塞进了夏时手里,“我也没有你的号码,不能厚此薄彼吧?”   顿了顿又提醒,“把微信也加上吧,方便咨询。我最近刚好想整容。”   “噗……”赵含烟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夏时眼角一抽,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生无可恋的表情。   傅知许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叶北周这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赵含烟的缘由见过几面,也曾一起吃过饭。但早在十几年前,叶北周这个名字时不时就会钻进他耳中。   补课的时候夏时会提到。   拿他当借口也是因为叶北周。   记得有一次他看见一群人在楼下烤肉,夏时全程像个小太阳一样围着一个男生。   他立刻便猜到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叶北周。   一个桀骜不驯,张扬肆意的男生。   “好了。”夏时将手机还给他。   叶北周点开检查一遍,看见她的名字和那串漂亮的数字后心里顿时多了几分雀跃。   “这个号码有彩铃吗?”   “什么彩铃?”   “万向综合医院。”他有意压低声音,几个字念得磁性而低沉。   夏时微一怔,反应了几秒,脸一阵热。   遇到过几次无聊的搭讪,她便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果然十分奏效。   不过叶北周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   “可惜。”   她抬眼,“嗯?”   叶北周笑了笑,没说话。拿起一旁的湿巾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然后带上手套剥了一只虾放进夏时的碗里。   “呦……”天要下红雨了?   赵含烟讥讽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叶北周立刻抛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她啧了声,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要不是她的宝贝还在他手上,她才不怕他!   “我自己来就行了。”忽然这样夏时十分别扭。   叶北周轻轻一笑:“好。你自己来。”   他的反应让夏时感到不自在,飞快撇开目光,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刚要放进嘴里,就听一道温柔如水,关心至极的声音响起:“想吃鱼?我帮你挑刺。”   夏时抖着手放下筷子,担忧地看着叶北周,“你……”   “嗯?”   你有病吧?是吧?是吧?   他清俊的眉眼映进眼底,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和。夏时怕被他憋死,赶忙改了口:“你不用管我。”   “好,那你管我。”   “……”   夏时有点想遁逃。她用眼神向赵含烟寻求帮忙,对方摊摊手。   有把柄在叶北周手里,她无能为力。   似没有察觉到她们的互动,叶北周忽然将话头对准了傅知许。   “傅先生不来点?”   傅知看着他手里的酒,拒绝到:“今天开车,就不喝了。”   反正只是客套一下,他喝不喝叶北周并不在意。今天他会过来,也只是想看看赵含烟要介绍什么人给夏时。   叶北周表现得非常明显,全程将注意力放在夏时身上。发现她只吃眼前的菜,他转动转盘,殷勤地帮她添菜。   “尝尝这个。”   夏时看着碗里的东西,缓缓说到:“我……”   “她豆类过敏。”傅知许忽然开口。他挑了下眉头,似有些意外,“你和她那么熟,连这个也不知道?”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叶北周冷冷望着傅知许,脸色越来越沉。   傅知许却如同没事人一样,继续说到:“这么重要的事,只要用点心是个人就能记住吧。”   赵含烟的心提了起来。   想气叶北周是一回事,但也怕真给他搞炸了无法收场。她刚要开口缓和气氛,叶北周直接站起来走了出去。   屋内一阵寂静。   夏时垂着眼眸,望着那几颗豆子微微失神。   “这真是……超乎预料。”赵含烟在一旁自言自语。   傅知许暼了夏时一眼,缓缓起身,“你们吃,我去打个电话。”   赵含烟轻轻叹了口气。这脸打的,她都替叶北周疼。   但是相比以前,是能感受到他在改变的。   那家伙是嘴硬,可按照他的性格,在三年里把日子过成这样,说他没有等夏时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活该落到这个下场。   虽然想看热闹,但是孰近孰远赵含烟还分得清楚。她偷偷瞄着夏时,轻声问:   “他今天这个样子,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夏时抿了抿唇,没说话。   赵含烟试探地说:“那小子虽然以前是那个死样子,但是我了解他。他不喜欢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过了那个情比天高的年龄,爱情之余夏时就像调味剂。没有可以清淡的过下去,有了也只是一时的愉悦。   夏时慢慢垂下眼眸,神情变得有些缥缈:“我觉得一段感情结束了,就变成垃圾分类中不可回收的那一项。叶北周或许是真的想复合,可是他已经不再适合我了。”   一个人的成长,大概就是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适合什么”而不是“喜欢什么”。   赵含烟张了张嘴,终于将话咽了回去。   女人一旦对感情有了清醒的认知,就表示已经从里面脱离出来。就算心里依旧有一块角落被这个人占据,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因为不想继续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说穿了就是心灰意冷。   看来叶北周想挽回这段感情,任道而重远啊。   房门外烟雾缭绕。   一束光打下来,映着那道孤傲的影子。   叶北周垂着眼眸,安静地吸完最后一口烟,默默离开。 第十三章   那天吃完饭后,叶北周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夏时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   周一早晨固定例会结束后,夏时被科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今天有一个要做面部整形的人过来做检查。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这个手术交给你做。”   尚棫虽然是综合医院,但最出名的还是整容整形。国内许多演艺圈的人都在这里做过整容或者微调。院里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划分级别,但私下也分出了普通等级和VIP待遇。   科主任刚才说的是“接待”,那么要来的人明显属于后者。   夏时接过资料,一边看一边听主任周源说:“已经对她做了基础检查,后续工作你要仔细一些。”   夏时点头:“我知道了。”   十点左右,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长相美艳,身材婀娜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一手挽着男人的手臂,一手摘掉口罩和墨镜,对夏时微微颔首,“你就是夏医生吧?”   夏时点头,“梁小姐你好。”   纪穆程似没看见夏时,拨开梁佳媛的手说:“结束了张良会送你回去。”   见他就这么走了,梁佳媛嘟嘟嘴,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真是的,都不知道陪陪人家。”   夏时翻着她的体检表,等她抱怨完才缓缓开口:“梁小姐是想做包括削骨在内的三个项目对吗?”   梁佳媛蹙眉看着夏时,而后惊诧地睁大眼睛,“我见过你!”   她就说这位人怎么这样眼熟。   夏时脑海中对她却没什么印象,“抱歉,我不记得了。”   梁佳媛抬起下巴,用眼睛上下打量夏时,“你是叶北周那个前女友吧?当时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就打赌多久会分手。”   夏时听着她的话,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梁佳媛无所谓地笑了声,继续说着风凉话:“还真的是飞速啊!托你的福,我跟着阿程赢了不少呢。”   潜意识里夏时拒绝去想他们的恶意。和叶北周分手那是她用三千多个日夜换来的答案,不仅不完美还千疮百孔。   她可以由着伤疤腐烂,咬紧牙关记住过程有多疼。但是不代表别人可以轻易揭开,还一边嘲笑这道疤有多丑。   夏时低下头去看检查报告,低声说道:“梁小姐,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闲聊。”   梁佳媛轻轻勾了下嘴唇,故意忽略夏时的抗拒,不痛不痒地往她身上飞刀。   “听说叶家很有意愿和纪家联姻呢。”   “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还是收收心吧,不然难看的又是你。”   夏时抬眼,目光渐渐凌厉起来,“不检查就出去。”   梁佳媛一噎,撇撇嘴:“不知好赖。”   ——   晚上下班后,夏时被科室的人叫去吃饭。这是个她没有办法拒绝的提议,因为周源早上就在群里发话,今天要给她办迎新会。   收拾好出来,周源的车正停在门口。他笑着挥了下手,招呼夏时上车。   陈歆谣翻着白眼啧了一声:“我说周主任,你关爱新同事的同时也照顾照顾老同事好吧?”   周源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笑着调侃:“全科室就你最爱挑理。”   “我哪有?”陈歆谣红唇一挑,上了车。   周源抬起头,“夏时,你坐后面吧?”   “不用了,我开车。”   “那行。到海域酒楼,你跟在我后面走。”   其实出来工作这几年,夏时很少参与同事间的聚会。一方面是工作累,另一方面是有些太没有必要。   今天她也以为没有多少人会来。走进包房发现,除了几个值班的大多数人都到了。   “夏时还是你面子大啊!我迎新会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人。”陈歆谣阴阳怪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周源戏谑她:“人家夏时单身,你是吗?”   “我说周主任,我单不单身你还不清楚吗?”   周源看她一眼,笑笑没接话。   进尚棫不久,夏时跟这一群人算不上多熟悉。但陈歆谣是唯一一个让她反感的人。   她绕到另一边,挑了个离她比较远的位置。   科室里还有一位夏医生,是个已婚男士。今天没班,接完孩子放学顺便带过来了。   他冲夏时笑笑,摸了摸身旁小男孩儿的脑袋,“小雨,跟夏阿姨问好。”   小雨正值换牙期,说话有些漏风。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模样不好看,用手捂住嘴,冲夏时咧出个灿烂的笑容:“夏阿姨你真好看。”   夏时的心情因为他慢慢好了起来,一双眼弯成了新月,“谢谢小雨,你也很可爱。”   小雨有些腼腆,被夸后好像不好意思去看夏时,低下头继续颠着手里的棒球。   没多久菜上来了。一桌人闲聊半晌,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了工作上。   “今天纪总亲自陪着梁佳媛过来的?传言他们订婚是真的啊?”   “这谁知道啊!说不定他心情好就跟过来了。”   同事B接着说:“纪家和叶家以后不是会联姻吗,他应该不会娶梁那种混娱乐圈的吧?多上不了台面。”   “这你得问夏时啊!”陈歆谣眼神瞥过来,“毕竟纪穆程跟院长那么熟。”   话一落,其余人的目光纷纷转了过来。   夏时抬眼,静静回视陈歆谣,“什么都问我,我是你家长吗?”   陈歆谣一噎,撇了撇嘴。   尴尬了一秒,周源开口圆场:“来来来,吃菜吃菜。”   同事A:“对对对,这个蟹肉羹不错……”   饭局到一半,夏时去了趟洗手间。   海域是榕城比较出名的海鲜楼,赵含烟喜欢吃,以前经常会过来。夏时倒是不怎么感冒,再加上今天有个倒胃口的,现在胃里依然空荡荡的。   她想着,大概到家还要再补一顿。   从洗手间出来,转过拐角。明亮的灯光下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一天遇到夏时两次,让纪穆程觉得有几分晦气。本来打算不给眼神,但转念一想,他停下脚步挡在了夏时面前。   夏时侧开身子,想从旁边过去。   纪穆程伸手拦住,微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夏小姐,聊几句。”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那我就长话短说。”纪穆程垂眸睥睨她,“我希望你这以次学聪明点。”   夏时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他冷冷一笑:“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你跟叶北周都不会有结果。”   先梁佳媛,又是纪穆程。纪家人都这么闲吗?这么喜欢管闲事。   “这跟你有关系吗?”   “我只是在奉劝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他唇边勾起轻蔑的弧度,“先不说叶北周喜不喜欢你,你觉得你的家庭能配得上他吗?听说你父亲死在牢里,没几年母亲就跟了封桉那个地痞。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搭上宋家才过上好日子。”   纪穆程望着夏时发白的脸色,一声轻笑从喉间逸出:“你这种出身的人,在他身边都是一种玷污。还妄想跟他在一起?”   当初她进入到他们这个圈子的时候,因为赵含烟的警告,这一帮人说是对她客气,不如说是视若无睹。暗地里,他们也曾说过难听的话,但因为叶北周,她都忍了下来。   可是这么久过去,她现在跟叶北周已经没有瓜葛,凭什么还要承受这些?   夏时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怼回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夏阿姨夏阿姨,你怎么也在这里!”   小雨兴冲冲地朝她跑过来。他脚步飞快,也没看路,一时没留神被地毯的接缝绊了一下。   小雨扑倒在地,棒球脱手飞了出去。接着以一个诡异的曲线,不偏不倚砸在了纪穆程的两腿之间。   纪穆程痛得捂住了自己的重点部位。短促而痛苦的呻·吟从嘴里冒了出来,脸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看起来真是相当痛苦。   夏时没理他,第一时间将小雨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衣服,“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小雨早已被这个意外吓到,说话都变结巴了:“我、我出来上洗手间……夏、夏阿姨,那个叔叔看起来好可怕,他会不会打我啊?”   几米之外,纪穆程保持着武当派的姿势,脸色阴沉地望着他们。   夏时冲他挑了挑眉,然后安慰性地摸了摸小雨的头,心情极好地告诉他:“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纪穆程叔叔,人好心善,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呢?”   “真……真的?”   “当然了。”   纪穆程看着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嘴角狠狠一抽。   夏时视若无睹。轻声嘱咐:“小雨先回去,有夏阿姨在。”   小雨忐忑地看了看纪穆程,然后飞奔着跑开了。   纪穆程脸色涨得通红,表情也有几分扭曲。忍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站起身来。   这幅难言的痛苦取悦了夏时,连那份气恼都一并消失了。她慢悠悠走过去,假惺惺地询问到:“你还好吧?”   纪穆程用力瞪着她,咬牙切齿到:“你觉得呢?”   “我觉得……非常爽。”夏时笑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有大问题。不过就算真出了事,你这种人不孕不育也会儿孙满堂的。尽管放心。” 第十四章   晚上忽然变了天。   窗外落着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窗上连绵而清脆。混着雨水的湿气,空气都清爽许多。   夏时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苹果一边讲电话。   林以蔓听完她的讲述,魔性的笑声源源不绝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报应!这就是报应!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儿一样嘴那么碎,活该被砸蛋。”   纪家这一对兄妹,林以蔓只见过两三次。纪云汐虽然招人烦,但是不给脸她就不会上赶子来讨不自在。而她这个哥哥,啧啧,简直是个穿着礼服的癞□□。   看起来文质彬彬,一举一动都膈应死人。   “我告诉你亲爱的,你就得这样。以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是看在叶北周的面子上。现在你连叶北周都不要了,还管他的!”   夏时垂了垂眼,“嗯。”   林以蔓捏了捏笑酸的脸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八月份有同学会,你去不去?”   高中毕业后,每年八月份二班都会组织同学会。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自然形成了规矩。   既然夏时今年回来了,林以蔓还是希望她能去。   夏时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再看吧。”   “行,那到时候再说。”   *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过去。很快到了李淑影回国的日子。   傍晚的路上有些塞车,夏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会儿。   人群浩浩荡荡,李淑影参在其中慢慢往外走。她身穿剪裁合体的改良式旗袍,长发绾成发髻,手臂上跨着一个翠绿色的小包。走路时腰臀轻扭,一身气质温婉独特。   也许是心情不错,李淑影难得展露笑颜:“怎么才到?”   夏时:“路上塞车。”   “夏夏也来了?辛苦你跑一趟。”宋天遇一身考究的手工西装,举手投足皆显意气风发。   夏时浅浅一笑:“宋伯伯,欢迎回来。”   李淑影十分满意夏时能来这一趟,竟主动挽上她的胳膊,“清则也辛苦了。”   宋清则目光如炬地望着夏时,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您别客气,这是应该的。”   夏时似没看见他,冷淡地撇开视线。   李淑影瞧出端倪,暗暗拍了拍她。宋清则见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们慢慢走,我先把车开过来。”   等他走远,李淑影压低声音问:“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   在其他方面夏时都可以让步,除了宋清则。她眼色微沉,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我希望您别勉强我和不喜欢的人相处。”   出了候机楼,宋清则的车刚好停在门口。他打开后座车门,等李淑影和宋天遇上车后,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夏时没理他的惺惺作态,俯下身冲着后座两个人说:“你们先走,我去开车。”   宋清则看着她走远,舔了下嘴唇,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夏夏还是讨厌我。”   李淑影连忙宽慰到:“她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在意。”   夏时跟宋清则关系的转变十分突兀又令人意外。虽说原本他们也不算亲近,但相处还称得上融洽。后来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水火不容。   李淑影曾劝过夏时,每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现在她也懒得再说。   宋清则将视线移到后视镜上,看着跟在后面的那辆车,嘴角轻轻勾了起来:“是我惹了她,我会想办法把她哄好。”   *   或许是真的怕夏时把事情捅出去,宋清焰在犯事之后老实了不少。今天他特地推了邀约,收拾得干干净净来给宋天遇接风。   早些年宋天遇一心开拓海外市场,将重心都放在了国外。现在那边局势已经成熟,不需要再去操心。再加上这边已经谈好了合作项目,所以这一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   他把这个决定说出来后,只有宋清焰觉得意外。   “这么说我也不能回去了?”   宋天遇没好气地瞪他,“最该回来的就是你,成天混日子,早就应该跟那帮狐朋狗友断了。”   “我怎么交的就是狐朋狗友了?”   宋天遇懒得跟他赘言,直到:“过两天等我闲下来,你就跟我去公司上班。”   宋清焰一愣,立即反抗:“我不去!我已经找好工作了!要去你让老大去!”   “你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必须去!”   “PM国际设计,国内最好的工作室。”宋清焰扬起下巴,骄傲地炫耀,“我刚接了一个活,没闲工夫去开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会议。”   “你……”   “好了好了,工作的事情不急,以后再慢慢说。”眼看要吵起来,李淑影连忙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宋清则立即附和:“影姨说的对,这事不着急。”   宋天遇瞪了熊孩子一眼,没再说话。   李淑影松了一口气,而后十分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宋清则身上。   “清则工作忙吗?”   “这段时间是有一些。毕竟刚接手,等过一阵子会好很多。”   李淑影点头,笑了笑:“交了女朋友吗?”   宋清则脾气很好,就是性格有些孤僻。长得一表人才,可是三十岁了也没谈个恋爱。   他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夏时,“没有,正在追。”   ——   吃完饭,宋清则接到一个电话先离开了,而宋清焰怕再被碎碎念也跟着走了。送他们回去的事情就落到了夏时身上。   进了家门,宋天遇去洗澡,李淑影把送给她的礼物拿了出来。   “送你的。”   那是一个精致的四方礼盒,拿到手里有点分量,夏时猜不出是什么,淡淡道了声谢。   她们母女关系本来也不算亲近,再加上长时间没见,一时也没有话题。   考虑到他们舟车劳顿,夏时等宋天遇洗澡出来,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榕城又进入到了雨季,最近天气多变。刚走到外面,一道闷雷炸开,闪电划破长空,宛若一道惊鸿。   夜色有些骇人。夏时心一紧,自觉加快脚步。   “你是怕打雷还是在怕什么?”宋清则忽然从后面慢慢跟上来,看起来心情相当的好。   抽冷子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夏时差点跳起来。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   “是爸爸打电话让我过来送你。”宋清则视线跟过去,话里满是受伤,“你这么对我,可真让人伤心。”   夏时忍无可忍,打断他的独角戏:“宋清则,你是不是有病?”   她面色紧绷,气势汹汹。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在不断的挑衅下终于准备伸出利爪反击。   宋清则喉结一动,血液都沸腾起来。他轻轻挠了挠眉毛,怕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违背道德的事。   虽然他很想这样做。   “你不是医生吗?要不要帮我看看?”   “恶心!”   他笑了声,继续跟在夏时后面,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也不去管她的态度,自说自话到:“那天的男人是你前男友吧?”   虽然就见过叶北周两面,但他记忆犹新啊。毕竟是能让他体会到嫉妒的人。   “你竟然还跟他在一起。”   夏时停下脚步,转过头冷冷一笑:“对啊,不行吗?”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宋清则。他脸色陡然一变,大步上前挡住她的路,“你能不能清醒一点?那个叶北周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人!”   就算见识过他最疯狂的模样,夏时此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清则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偏执的癫狂终于隐藏不住,“只要你同意,我可以离开宋家,这样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他沦陷在自己构筑的梦里,像个失了神志的疯子。直勾勾地盯着夏时,几乎将她肩膀捏碎。   夏时疼得喘了一声:“宋清则……”   他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你同意了?”   “我……”   他心有期待,微微弯腰,“你什么?”   下一秒,双腿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夏时顺势挣脱出来,举起手里的东西用力砸向他的脑袋。   宋清则被打得一个趔趄。   “你最好赶紧从我的眼前消失。再惹我,我就把你干的好事告诉宋伯伯!”   宋清则揉了揉脑袋,嘶哑哂笑:“别唬我,你不敢的。”   如果她真有这个胆子,怎么会忍气吞声了这么久。况且,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的说法,她的母亲以后在宋家如何自处。   想到这,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夏时,别让你母亲为难。”   简直无耻!   夏时眨掉睫毛上的雨水,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打通了宋天遇的号码,“这是你逼我的。”   她真的被激怒了,似乎打算鱼死网破。这不留余地的样子让宋清则反而犹豫了。   真的让宋天遇知道他的心思,不说其他,以后这个家怕是都无法继续留下。   自信的笑容慢慢隐去,宋清则目光变得阴鸷,“夏时,这样对我你可千万别后悔。”   夏时咬牙:“滚!”   宋清则瞄一眼她手里的电话,阴测测地抬了抬嘴角,转身走了。   树影摇晃,雨被风吹成了水雾。夏时浑身湿透,阵阵冷意从脚底往上窜。   直到再也看不见宋清则的身影,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   叶北周从车上下来,脸色比天气还阴。赵含烟这个折磨人的主,挑都要挑这么一个垃圾天气。   他抱着那只懒洋洋的猫往小区里面走,路过人工湖,穿过绿化区,迎面便跟人撞了个满怀。   雨簌簌落下,有节奏地拍打在树干和地面上。叶北周垂着眼眸,看向一身狼狈的夏时。   她浑身湿透,一脸的惊慌,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咬着牙将伞移到她头顶,语气相当冲:“这种天不拿伞,你有没有脑子?!”   风太大,雨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很快他的半边身子都湿掉了。   夏时往里面凑了凑,说话时声音都在抖,“我不是故意的。”   叶北周望着她,神情难辨。   他想问她那天的能耐劲儿哪去了?不是把他当成不可回收的垃圾吗?   但她这幅可怜的模样杀伤力堪比任何武器,不用发力就足以让他节节退败。   叶北周眼色加深。手臂绕过她的肩膀,将人虚拢进自己的怀里,沉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夏时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我……送人。”   叶北周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气死。他咬了咬牙,想狠下心离开。但脚像是生了根不肯挪动半分。   “你都湿了。”夏时推着雨伞。   他低下头,“这是因为谁?”   ”……对不起。”   操。   就会用无辜的眼神治他!   叶北周烦躁地将淋成落汤猫的菲菲塞进她怀里,“抱着它,跟我走。” 第十五章   受临市台风的影响,榕城的雨势越来越大,风裹着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街道上一片水雾弥漫。   车内开着暖风,夏时单薄的棉麻衬衫外披着一条薄毯。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白色英短蜷缩在她腿上,正睡得香甜。   她轻轻抚摸着猫头,神色温柔,“你养猫?”   “怎么想的?”叶北周撇嘴,一脸掩饰不住的嫌弃,“你看这猫长的。”   “嗯?”   “长的这么刻薄,不像赵含烟吗?”   夏时:“……”明明长得很漂亮。   她低头看向小猫,半干的短发随着动作垂下来,贴合着线条柔和的脸颊。一张素净的小脸肤若凝脂,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许是刚才淋雨冷到了,嘴唇的颜色有些白,羸弱姿态尽显。   叶北周目光一整,“冷?”   “还要多久才到?”她摇摇头,倏而抬起脸,那双乌沉的眼静静望着他。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湿漉漉的透着无辜。眼底的光却格外亮,像柔和的月光,能照进心底。   叶北周喉结一滚,狼狈转开脸,“快了。”   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景色变得一片模糊。窗上隐约映着两人得身影,车内忽然变得安静。   沉吟片刻,夏时轻轻开口:“你自己不能给猫洗澡吗?”   “怎么洗?接一缸水把它丢进去自生自灭?”   她低下头,看着四仰八叉的菲菲不禁感叹:你怎么这么倒霉,落进熊男人手里。   “刚才……”   “嗯?”   叶北周看着前方的路,说完这两个字,忽然自嘲地笑了下,“算了,跟我无关。”   虽是这样说,但一想到她为了别人把自己淋成这个样子,心里那股火腾地又冒了出来。   夏时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轻轻抿了抿唇。猜得到他想问什么,也十分庆幸他没有继续追问。   这些乱成一团的事她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想提起那个神经病。   只能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   “没感冒。”叶北周转过头,定定看她,“我上火。”   “现在天气不好,不要多吃油炸辛辣的东西,记得多喝水。”   “我不是吃得多,是做得少。”他握着方向盘,声音没什么起伏,“我说的火是欲.火。”   夏时微怔,随即脸一热。   ……她想下车。   *   上了贼船自然不可能轻易下,况且这一人一猫在雨中浇了那么久还是因为她。   到了叶北周家里,夏时意外地发现菲菲的用品非常齐全。   叶北周做甩手掌柜,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径自回了房间。   夏时走进浴室,将猫猫专用的小浴盆装满水,然后折身去抱菲菲。   叶北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擦过的头发蓬松凌乱,湿透的黑色衬衫一排扣子全部解开,衣襟微微敞着,露出了精壮的蜜色身躯。若隐若现的腹.部皮带扣半开,长裤松松垮垮卡在胯.部,浑身上下无不透着慵懒。   “先把你自己弄干。”说着,将手里的毛巾扔给她。   “不用了,给它洗完我就走。”夏时将毛巾搭在餐椅椅背上,抱着菲菲走进浴室。   叶北周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之前还没有察觉,被雨这样一淋,衣服沾在她身上,两侧的蝴蝶骨和一节一节的脊椎都清晰可见。   眼前的女人瘦得好像一捏就会碎。   他心里莫名一揪。   “有没有……”她想要一条浴巾给菲菲吸水。但看见叶北周脸上的表情后,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夏时抱着猫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一脸防备的样子好像我会把你怎么样。”叶北周收起眼中的心疼,换上嘲弄的表情。   “我只是想跟你要一条浴巾给猫用。”她转过身背对着他,顿了顿说到,“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   浴室门被她一把关上。   ——   给菲菲洗澡再吹干,做完这些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小家伙浑身舒爽,朝夏时喵喵叫了两声,抖毛抖成高糊图后,踮着小脚跑进了自己的窝。   夏时走回客厅,入眼便看见男人换了一身浅色短袖,长手长脚地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他眉眼低垂,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好似炭笔勾勒,每一处起伏都恰到好处。额前的碎发垂落搭在眉间,增添了几分少年气。明亮的光落在他身上散成光晕,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夏时眨了眨眼,慢慢将目光移开,“我回去了。”   叶北周抬起头正要说话,一道雷声陡然炸开。随之而来的就是划破长空的闪电。   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变大,伴随着呼呼大风,窗都在摇晃。   他看了一眼外面,眉头挑起,“你确定现在出门能回家?”   她……确定不了。   夏时担忧地跟着看过去。   “我给你来个天气预报直播?”   叶北周走过去,将窗拉开一条缝,雨水便迫不及待地泼了进来。   风迎面拍过来,夏时被吹得一个激灵。   叶北周关上窗,语气十分欠揍:“骨瘦嶙峋女子不顾大雨出门,惨遭大风吹上天。”他呲一声,“我可不想明天在社会新闻上见到你。”   夏时:“……”   你才上天!穿着大裤衩子上天!   叶北周无奈地摊了摊手,就这么回了房间。   夏时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晚还真是多灾多难。但是真的就住在这里吗?   正纠结的时候,叶北周从房间里出来,将一套崭新的衣服递给她。   “进去把你自己洗了。”   也只能这么办了。   夏时将衣服接过来,“谢谢。”   叶北周垂眸看她,“你要谢的可多了。”   上一次已经发生过不愉快,她不想每一次都这样。夏时在想措辞,叶北周却窝回沙发上继续打游戏了。   “还不去等着自然风干?”   夏时攥紧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吹干头发,她刚刚穿上衣服,灯忽然灭了。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外面风雨飘摇,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叶北周……”   夏时咽了咽口水,慢慢转过身,摸到门把后轻轻打开走了出去。   她不熟悉这里的构造,只能摸着墙壁缓慢前进。一直没得到回应让她心里有些慌,夏时停下脚步,决定安静地等待。   “……叶北周你在吗?”恐惧无声放大,她不禁加大了声音。   “叶……”   “我在你身后。”   一束光亮了起来,夏时眯了下眼睛,随后看见墙上的影子举起手来。   她心一跳,立刻转过身。   叶北周摘下她头上的线头,解释道:“整个小区都停电了。”   “……哦。”   借着微弱的光线,叶北周注意到她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白,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你不舒服?”   夏时摇头:“我就是有点累了。”   “去客房休息吧。”叶北周将光亮撇到侧边,带她去房间。   “嗯。”   一开始夏时只顾着给菲菲洗澡,并没有仔细看房子的格局。但是按照装修风格,她怀疑叶北周定的套餐。   家和会所的办公室都是黑白灰的简约风。干净而冷感。   他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只是想不到这种事也如此。   心中有几分好笑,恐惧的情绪就这么散了。   “客房在右侧。”叶北周打开房间的门送她进去。   借着电筒的光亮,夏时看清了房内的摆设。床上两只枕头并排挨在一起,浅灰色空调被平整地铺开,一股舒适的感觉扑面而来。   “里面有洗手间,晚上还有什么需要叫我。”   交代完,叶北周准备离开。只是还没等出去,手腕被轻轻拉住。   女人的手掌柔软温热,手指纤细修长,贴在肌肤上那一刻,激得他身子一麻。   “那个……”夏时指着手电筒,“能不能留在我这里?”   “你怕黑?”   “……有点。”   叶北周沉默一瞬,“我记得你以前不怕。”   夏时反问道:“现在怕了,不可以吗?”   她表情放松,唇边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但莫名的,叶北周却不是那么舒服。   以前的夏时,不仅不怕黑,甚至很少露出怯懦的表情。就连被人围攻,也会壮着胆子拼出一条路。   她说这样就不会再被那些人欺负。   当时他觉得好笑,认为她在逞强,甚至有点装。直到后来被动地从纪穆程那里得知了她家里的事情。   夏时的父亲是个赌徒,在她七八岁的时候犯事进了监狱,后来搅进一场斗殴死在里面。而她母亲被一个势力很大的地痞看上,不得已委身于他。   可想而知夏时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他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不是逞强,而是在逼着自己强大。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心中微酸,叶北周把手电筒递过去,声音柔和了几分:“不用怕,我就在对面。”   夏时伸手接过来。   电筒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莫名让人安心   “谢谢。”   橙黄的灯光到叶北周身上,夏时这才注意——   他穿的衣服跟她的一模一样。   她怔了怔。   叶北周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赵含烟送的。”   “……哦。”   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因为洗过澡,她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白,而是透着浅浅的红晕。配上那一双湿漉漉的鹿眼,软软的看着特别好欺负。   叶北周眼色沉了沉。   夏时抱着手电筒,“还……有事吗?”   他一僵,烦躁地别开脸,“没有!”   “那……晚安。”   回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叶北周靠着门板,咬了咬牙。   ……操!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真他妈的疼。 第十六章   盛夏。   炙热的阳光下连一只飞虫都看不见,地表温度高达三十五度的天气里,刚跑完八百米的夏时几乎要虚脱了。   体育是她的弱项。这次的考试是没及格的同学在补考。夏时坚持锻炼了一个星期的成绩,是比及格快了一秒钟。   虽然依旧是个辣鸡,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林以蔓搀着她走到阴凉处坐下,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帮她顺气。   不远处的操场里,男生们正热火朝天地打篮球。叶北周断了对方的球,反攻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   “帅啊!”林以蔓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叫。   林以蔓长得漂亮,性格又爽朗,在班里人缘很好。男声纷纷挥手嬉笑,起哄让她一起过去玩。叶北周的目光也瞥了过来。   林以蔓用手肘戳夏时,“喂,你的心上人在看你。”   夏时心里一紧,想移开视线,但又觉得这样心虚。所以用尽毕生定力跟叶北周来了一个长达十几妙的对视。   “北哥看什么呢!防守啊!”   叶北周扭头往回跑去。   觉得自己死了一次的夏时:“……我怎么觉得他想打我?”   林以蔓大笑:“他那明明就是关爱傻子的眼神。”   夏时目光随着叶北周的身影移动,有浓厚的滤镜在,他一个擦汗的动作都让她觉得又帅又苏。   “我才不傻。就是没控制住……”夏时目不转睛,全凭下意识在聊天。   叶北周送她到车站是刚转学发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将近一年后被人掀了出来。校园BBS上甚至有他们并肩而行的照片。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一些奇葩的消息不胫而走。   ——好学生中二病发作去追校霸。夏时竟然喜欢叶北周!   ——夏时为了叶北周还跟人打架,几乎薅光了对方一脑袋头发。   ——其实那天是夏时表白没成功,死乞白赖地要跟着叶北周回家。   不是经过这件事,夏时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战斗力在别人眼中如此强悍。   这些消息慢慢传遍了整个年级,就在昨天,李越二兮兮地来找叶北周确认。   然后得到了一个超diao的回答:“你是她还是我?”   李越反应了一会儿,自动将这句话翻译过来:关你屁事!   也许是被叶北周冷漠的态度吓到,李越怕他一个不爽牵连自己,讪笑着叨逼:“我知道,都是误会,误会。”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夏时的神经。当天晚上放学,等人都散了,她鼓起勇气叫住了叶北周。   少年睡眼朦胧,短发凌乱,额前细碎的刘海垂落,搭在眉前。半耷拉着眼皮看她时,懒散中透着几分孤傲。   教室角落一隅,夏时紧张地攥紧拳头。   “那个……”她悄悄看了叶北周一眼,立刻又低下头,“我有件事想跟你澄清一下。”   叶北周蹙着眉头,“什么?”   夏时双手搅在一起,沉默少倾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学校里都在谣传我喜欢你……”   叶北周撩起眼皮,眼神暗暗添了几分玩世不恭:“搭理他们,你无不无聊?”   夏时被这话一戳,差点勇气全漏,顿时就有点想放弃。可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她真的可能不敢开口了。   “我……就是来澄清一下,”她轻轻垂下眼眸,感觉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音不自觉发抖,“那不是谣言。”   说完,她被迟来的羞耻心驱使,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但现在,看着篮球场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她忽然就有点后悔当时没有看清叶北周的脸色。   是嫌弃,还是惊喜。又或者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哎,想知道。但她不敢问。   天空湛蓝,云影浮动。   树荫下,林以蔓看着夏时清澈的眼睛,羡慕地笑了。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谁心里没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但是能鼓起勇气主动表白的又有多少。   呦,还真的不少啊!   “喂!我们也渴着呢!”林以蔓看见外班的女生过来送水,忽然对着那几个男生喊了一声。   紧接着,几瓶水就送了过来。   围在叶北周身边的女生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们两个一眼,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拿着。不喝白不喝。”林以蔓塞给夏时一瓶,不忘言传身教,“盯着叶北周的癞蛤.蟆多得是,你长点心,要看好了。”   夏时心一沉,“那我也是癞蛤.蟆?”   “你不一样,你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的夏时癞蛤.蟆,拿着水瓶心情复杂。这是情敌送的水,她要一口全喝光!   就在她用力拧瓶盖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夏时。”   “张开嘴。”   “唔……”   水杯适时递到嘴边,水流慢慢滋润了她干裂的唇。她像个在沙漠里独行的旅人,快要渴死的时候遇到了心心念念的绿洲。   “还要不要?”   “……不了。”她抿了抿湿润的唇,缓缓睁开眼。   视线之内一片昏暗,叶北周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白色马克杯,正蹙眉看她。   夏时脑袋沉重,思绪有些混沌,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她重新闭上眼睛,无意识地握住叶北周的小手指,“头疼,困。”   这一下仿佛抓在了他的心上。叶北周呼吸一促,喉结上下滚了滚,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先吃药再睡。”   他坐到床沿,小心翼翼把夏时扶起来,将药送进她嘴里。夏时吃药的时候无意识地一嘬,叶北周指尖顿时一麻。   她毫不知情,他却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   叶北周下颚线紧紧绷了起来,恨恨盯着那张熟睡的脸看了几秒,半晌,轻叹一声:“你不后悔,但是我后悔了。你说你跑得掉吗?”   ——   风雨退去,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几朵乌云流连在空中舍不得离开,乌青的天依旧带着些许阴沉。   夏时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吊灯微微失神。缓了缓神,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本以为伴着恶劣的天气这一觉会睡得不安稳,没想到竟然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她下床铺好被子,打开房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   “都买好了?”   “你交代的都买齐了。哥,你早说什么情况,我直接买做好的送来不是更方便。”   其实付文笙想说的是:你做的能吃吗?   但这话真要说出口,他估计今天得横着出门。   叶北周扒拉着袋子里面的食材,嫌弃地说:“谁知道那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听听,这是一天三餐都在外面吃的人说的话吗?   正想吐个槽,付文笙目光瞟到叶北周身上的衣服,惊讶地张大嘴巴,完全忘了要说什么。   这衣服是赵含烟今年情人节的时候,为了挖苦他送的情侣装。款式还特意挑的比较幼稚的图案,跟他平时的风格南辕北辙。   记得当初收到的时候,叶北周直接就想扔进垃圾桶里。后来被赵含烟威胁才勉强手下了。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是裸奔都不会穿上。”   这是……昨儿个裸奔完了吗?   付文笙摸摸鼻子,不敢说也不敢问。眼珠子乱转就想找到点蛛丝马迹。   “你瞎看什么呢?”   “没……就想着这些你会做吗?”   叶北周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付文笙被这眼神看得心一跳,特别想扇自己俩嘴巴。   “那啥,北哥肯定会,我知道没啥能难倒你的……”   “你去查食谱。”叶北周打断他的话,转身进了厨房。   付文笙:“……”   这……要不要给吃的人准备胃药啊?   夏时静静站了两秒,悄悄关上房门,转身进了洗手间。   她夜里发了烧,叶北周怕她冷又加了一条厚实的被子。醒来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昨天的衣服已经晾干,夏时洗了一个舒服的澡后去了客厅。   叶北周正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声音,眼皮都没抬,“醒了就吃饭。然后再吃一次药。”   夏时走到餐桌旁。   叶北周的目光随即飘过去,看着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很好吃。”她转过头,“谢谢。”   她脸色好了很多,吹弹可破的肌肤下冒着浅浅的粉色。嘴唇也不再干裂,像被滋润过,鲜红欲滴。   叶北周在她转头过来的时候就将视线挪回电视上,听见夸奖,极为不屑地扯了下唇:“我做的会难吃吗?”   “说的也是。”夏时慢慢搅着碗里的粥,“食谱哪找的,能不能给我一份?”   “付文笙帮我……”叶北周反应过来,顿时有几分尴尬。   这幅模样似乎取悦了夏时,她眼底涌上了淡淡的笑意。   叶北周一怔,面部线条柔软下来。心底似被什么抓了一下,又软又涩。   “好吃……就多吃一些。”   她太瘦了。   瘦的令人心疼。   气氛忽然沉淀下来,夏时唇边的笑容慢慢隐去。人果然在生病的时候容易放松警惕。   突兀的铃声划破这份寂静,夏时回神,放下汤匙接通电话。   “傅师兄。”   听见这个称呼,叶北周立刻抬眼看过去。   夏时摩挲着汤匙柄,唇边漾着一抹浅笑:“明天?晚上可以吗?”   叶北周扔掉手机,眯着眼睛盯着夏时的侧颜看了几秒,起身慢悠悠走向餐桌。   “夏时……”   头顶一片阴影压下来,男性气息越渐强烈。   叶北周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廓边响起。炙热的气息灼得她颈边一麻。   夏时骤然抬眼,撞上那双漆黑带笑的桃花眼。   男人轻轻勾唇,声音无比暧昧,“昨天累坏了吧?吃完要不要再上床好好休息一下?” 第十七章   叶北周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说话的声音连电话那头的傅知许都听得见。   话筒里先是沉默一瞬,片刻后傅知许轻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你先忙,我们晚点定时间。”   说完,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夏时:“……”   “十八秒,真快。”始作俑者一脸得意,似乎对这种恶作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看着叶北周那张嘚瑟的脸,夏时心中莫名涌上几分恼怒:“叶北周你干什么?”   叶北周站直身体,双手插进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昨天是不是生病了?”   “是,但……”   “我叮嘱你好好休息有错吗?”   夏时不满地说:“那你也不用说成这样。”   叶北周眼色沉了沉,冷冷勾唇:“什么人,就听成什么样。怕他误会你去解释啊。”   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在说什么至理名言,荒唐的是夏时竟然找不到话反驳。   “谁要多此一举。”   还嫌不够丢脸是怎地。   叶北周嗤笑:“那你气什么?”   夏时:“……”怎么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饭要凉了,吃完记得洗碗。”用歪理邪说战胜以后叶北周麻溜走人。转身时,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起来。   回到房间,菲菲正傲慢地站在床上冲他喵喵叫。叶北周心情颇好,伸手轻轻在它头上扫了两下。   脑海中想起的是昨晚夏时在车上抱着它的样子。她很喜欢猫,他以前就知道。   叶北周撇撇嘴,压下心底的嫉妒。低下头,轻轻点着菲菲的鼻尖,“不如跟赵含烟要了你这小家伙。”   “喵……”   好像有感应一样,赵含烟的电话下一刻便打了进来。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终于开机了啊!昨天说已经到了楼下,今天早上你还没上来!怎么着,是被人施了法术变蚂蚁了?爬楼梯爬了一晚上还是怎地?!”   因为夏时在,今天叶北周的心情着实不错。赵含烟这一堆埋怨也没有激怒他。   他走到窗边,望着逐渐明朗的天空,平静地开口:“菲菲不愿意回去,我看继续放在我这里算了。”   “不可能!”菲菲有多讨她喜欢且不说,沈逸钦都被这小家伙拿下了,怎么可能把这么个宝贝让给别人。赵含烟咬牙切齿地警告,“叶北周,你少打菲菲的主意。”   叶北周点了支烟,伸手打开窗。涌进来的风顷刻把烟席卷走。他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摆出谈判的架势:“这样不行,那我们就谈谈别的条件。”   “你这是用菲菲威胁我?”   “以后不准再给夏时介绍不三不四的男人。你答应,今天我会原封不动的把菲菲送回去。”   居然是这种条件,真亏他想的出来。   赵含烟翻着白眼,毫不留情地开始插刀,“你说这件事啊?傅知许家世虽然比不上你,好歹人家也是白手起家创立了许意娱乐,现在风头正盛。这么年轻有为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年轻有为?”叶北周呲一声,“怂包一个。”   叶家在榕城的地位摆在那,叶北周从小就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名流,能入他眼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傅知许得到这样的评价完全是意料之中。   赵含烟却不动如山,并且十分犀利地指出了一个叶北周始终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傅知许再怎么不好,比起你这个熊男人,人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没有前科。”   傅知许没有在绚烂盛夏辜负过夏时,更没有因此被她甩掉。而叶北周却在最好的年华里推开了这段最纯粹的感情。   字字珠玑,句句如刀般扎心。   叶北周脸上布满了阴霾,语气冰冷强硬:“你不添乱,我有办法让她回到我身边。”   虽然夏时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不会回头。但就像他之前说的,她招惹了他,这辈子都过不去。   叶北周十分认真,“别逼我跟你闹翻。”   说到底这是他和夏时之间的事。赵含烟虽然希望叶北周能受到教训,但如果把事情搞砸了她还真的负责不了。   就希望夏时长点脸,沉得住气,别轻易原谅这小子。   想法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赵含烟终于做出了妥协:“行,我不管了。你快点把菲菲给我送回来!”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叶北周冷着脸将烟摁进烟灰缸里。   那天吃饭的时候夏时说,一段感情的结束对她来说应该分类到不可回收那一项。   她说的很淡,却透着决绝。那感觉就像笑着把刀插进他的身体里,然后告诉他“你看。这么疼,就算了吧”。   可是,怎么能算?   叶北周眼色沉了沉,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淅沥的水流声从厨房传出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静静靠在门边。   琉璃台旁,夏时正用干净的布将碗一个个擦干净。   一双手臂白皙纤细,线条柔美没有一丝赘肉。白色长裙贴合着曲线,腰带简单地打了一个结,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这个场景让他心里一片平静。   她离开的这三年,没有一天像此刻宁静安然。   “喂。”他声音低哑。   夏时寻声看过去,叶北周懒散地靠着门框,正沉沉望着她。他胸前那个可爱的卡通图案丝毫掩饰不掉这一身的痞气。   她眨眼,“快洗好了。”   “那就过来。”   夏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放好碗跟了上去,“我要先走了。”   “帮个忙,耽误不了你多久。”   叶北周推开衣帽间的门,冲她摆了下头。   夏时走到门前,入眼是琳琅满目的服饰鞋子和配件。   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她不明所以,“要我做什么?”   叶北周随手指着一套西装,“帮我熨一下,明晚要穿。”   “我不会。”   夏时转身要走,被叶北周一把拉住,下一秒西装塞进了她手里,“我今天第一次下厨,就为了你。”   夏时忍耐地闭了闭眼。   记得上学时候,她偶然发现叶北周的衣服很多都是没有牌子的。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以为他不在乎品牌之类的。直到进了他的圈子才了解到,他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定制。一件简单的T恤都难找到第二件,更别提眼前这套西装。   不过庆幸的是西装本身就很板正,并没有明显的褶皱。夏时很快烫好,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跟衬衫挂在同一排的白色T恤。   衣服被透明防尘袋罩住,袖口印着几个很小的英文字母,简约又不显眼。不知道是不是被特殊处理过,这么多年过去,还如同新买的一样崭新,没有泛黄。   夏时抿着唇,看着袖口那一圈字母微微有些失神——   XSYBZ。   夏时叶北周。   想说一辈子。   这是在一起后她送叶北周的生日礼物。一起定制了两件,是情侣款,但是他从来没穿过。   她不敢问是不是被他丢了,只能时不时穿上在他眼前晃一晃,但他都没什么反应。   “好了没有?”叶北周推门进来。   夏时回过神,看见他,没忍住问到:“……你怎么还留着这件衣服?”   “不然呢?”   夏时没说话。   见她这种反应,叶北周眯了眯眼睛,“你的扔掉了?”   她摇头,“没……扔了太浪费。”   叶北周神情忽而一松。下一秒却听她说到:“被我当抹布了。这衣服料子不错,吸水性格外的好。”   “……”   呵、呵!   ——   因为衣服的事情,叶北周的脸色一直没缓过来,这一路上也没再跟她说一个字。   夏时莫名心虚,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非常怕叶北周说或者做一些奇怪的事。   到了地方,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叶北周忽然开口:“你真的要跟那个男的出去?”   夏时扶着车门,一怔:“哪个男的?”   叶北周咬着牙吐出三个字:“傅、知、许。”   他不提,夏时倒是差点忘了还要敲定时间的事。   之前傅知许发来信息问过一些关于整形方面的事情,这次约她,也是跟他妹妹的手术有关。   他的意思是希望由她主刀,但院方那边也需要打理。细节等见面再详谈。   夏时下意识就要回答。但看着叶北周沉沉的目光,一下就想起那晚饭局因为他而变成了什么样,所以直接改了口:   “没有。”   叶北周一脸满意,连声音都不像之前那样冰冷:“知道了。”   而夏时的想法是,叶北周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去搅和。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没必要事无巨细地跟他交代。   所以第二天下班,她准时赴了傅知许的约。   约会地点是一家法式餐厅。傅知许西装革履的坐在对面,先挑了个轻松的话题与她聊天。直到时间过半,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明意思。   “我妹妹一年前被火烧伤后背,前不久刚从阴影里走出来,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为她做修复手术。”他笑了笑,“我很重视这件事,所以劳烦赵含烟帮忙介绍尚棫的医生。现在有你,我就完全放心了。”   “手术都有风险。”   “我知道。”   夏时眼神平和,“我会尽全力。”   傅知许安心地笑了起来,“你做什么都是如此。”   全力以赴,从不轻言放弃。   他在十几年前就知道了。   *   叶北周今天也确实要见人。这人是公司董事会的元老,年轻时在法国留学,偏爱法国菜,所以他提前定了这家餐厅。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几分钟到达,一进门服务生便迎上来带路。叶北周跟在后面,眼神无意间朝前一瞥,表情瞬间凝住。   斜前方的那一桌上,与人谈笑风生的不是夏时又是谁?   这女人昨天还说不会赴约。   叶北周眼神阴沉。   她竟然骗他! 第十八章   夏时穿着一条小香风连身裙, 露出修白皙的天鹅颈。锁骨精致,肩膀秀气圆润, 顺势而下是两条纤细的手臂。   她举起杯与对方轻轻碰了一下, 唇边勾着的那抹笑意娇俏又迷人,却也格外刺眼。   叶北周神情阴鸷地望着她和傅知许岁月静好的场景,幽深的眼底似有火苗在摇曳。   来这种餐厅都需要正式着装, 他不相信夏时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也会这样打扮。   这身装扮明显是做过准备的。昨天她是在敷衍他!   胸腔中仿佛被千斤巨石堵住, 窒闷得叫人难以喘息。叶北周攥了攥拳头,眼里逐渐被冰冷填满。   他带着一身低气压走过去,满脸的风雨欲来。   或许是他的存在感太强烈, 有预感似的夏时在此时抬眸,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男人。   两束目光隔空撞在一起, 一个透着诧异,一个冰冷而阴沉。   叶北周装越走越近, 夏时的心跟着越跳越快。明明没有做错, 她却莫名感到几分心虚。   傅知许察觉出她神情的转变,不由轻声询问:“怎么了?”   夏时回过神,僵硬地扯扯嘴角, 攥紧手里的刀叉。余光里,一双漆黑锃亮的男士皮鞋在身旁停留几秒,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再抬眼,夏时只看到一道挺拔冷傲的背影。   心里浅浅一抽,却又有种解脱的感觉。   彼此早就没有瓜葛,也已经互不相欠, 她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   傅知许心细如发,再加上叶北周那么难以忽视,他瞬间就弄懂了状况。   实际上,按照夏时以前对叶北周的态度来看,现在她的敬而远之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记忆中,一楼的那套小房子里,每天只有夏时孤零零的身影。她独自上学,独自生活,闲暇时间会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平时的她是安静的,只有在提起“叶北周”三个字的时候,眼中才会闪烁着晶莹的光亮。   她的喜欢就像阳光,纯粹又干净。不掖不藏,因为磊落,所以从不怕别人知道。   他曾经以开玩笑的方式对她说:“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很累的。”   当时她想了很久,然后告诉他:“喜欢本来就是一件浪费精力的事。既然都累,那我为什么不顺从心意?”   现在想来,夏时并不需要别人告诫什么。她知世故,却不愿意去妄自揣测。这是她的原则。   傅知许回过神,无声勾勾唇,淡淡转移话题:“我跟智慧提起你,你猜她说什么?”   夏时心不在焉的应着:“她还记得我?”   傅知许温和地笑了笑:“她叫你‘漂亮小姐姐’。还说你很适合做我们电影的女主角。”   傅知许是一个十分好相处的人,就像和煦的风,温和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像现在,三言两语就把她的思绪拉开了。到后面,夏时听他谈公司的事甚至有点入迷。   “我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夏时诚心地说:“虽然没接触过,但是听起来还蛮有意思。”   傅知许无奈地扶额,“我都快累死了,你竟然觉得有趣。”   夏时忍俊不禁。   “等片子首映,可以邀请你去观看吗?”   “荣幸之至。”   饭局结束前,夏时起身去补妆。   从洗手间回到餐厅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廊灯璀璨明亮,脚下是松软的地毯,每隔一段距离都摆放着景观盆栽。   转过拐角,明暗交错的光影下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叶北周靠墙而立,嘴里咬着一支烟。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黑色衬衫领口懒散地解开两粒纽扣,锁骨间的小窝清晰可见。   他望着夏时,目光如炬。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某些情绪在眼中翻滚。姿态慵懒却又像蓄势待发。   夏时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叶北周慢慢站直身体,迈动长腿朝她走过来。   “吃的开心吗?”他拿下烟,吐出一口烟雾。   夏时被呛了一下,微微转开脸。   灯光笼罩在叶北周身上,在鼻尖打下一点高光。他声音低沉醇厚充满沙硕感,混着一点气音,听起来格外轻挑。   “你有事吗?”   “你今天很漂亮。”他答非所问。微微眯眼,慢慢将手贴近她的脸颊。   这张脸刚才笑得那么好看耀眼,怎么一面对他的时候就面无表情了?   心里浓烈的嫉妒让他几乎疯狂。   就在手背贴上脸颊的时候,夏时偏头躲开了。她眉头微微拧起来,“你是不是喝多了?”   “呵。”叶北周缓缓放下手,将烟蒂弹进垃圾桶里,“夏时,你记不记得昨天答应过我什么?”   夏时抿唇不语。   叶北周哂笑一声,好心提醒她:“你说,不会来赴约。你骗我。”   “是,我骗了你。那又怎么样?”夏时转开视线,赶走心里那份焦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叶北周,我希望你能认清楚一点,我做什么事都没必要经过你的同意。”   她顿了一秒继续说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叶北周脸色阴沉,冷冷开口:“那你跟谁有关系?那个刚认识的傅知许?还是在面馆里跟你一块吃面的男人?”   他的样子,活像在捉奸现场。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什么夫什么妇。   夏时被他质问的语气激怒,说话也不由冲了起来:“这都不管你的事。而且谁告诉你我和傅知许刚认识?我认识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谁。要说先来后到,你才是那个后来的。”   叶北周心里本来就存了万分的嫉妒,这句话击彻底退了他仅存的一点理智。他怒极反笑,说出的话仿佛不受控制,带着满满的诉控和讥讽:“既然这样,当初你跟我分手是不是也因为他?其实你喜欢的人是他吧?”   夏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她眼眶骤热,嗓子发紧,喉咙里像硌了个硬块一样难受,说话时声音都微微发抖:“叶北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我说的不对?”叶北周呲了一声,“先来后到,傅知许才是那个先来的。”   这一瞬间,夏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难过。叶北周这翻话却让她尝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她喜欢过他,简单,执着,单纯的喜欢过。那个桀骜意气风发的少年曾是她心中的阳光,让她的年少时光充满了美好。   本以为最难堪的事是发现叶北周不喜欢自己。但现在看来,她小心翼翼珍存的那些回忆被揉得稀巴烂,再不留余地的狠狠踩碎才是难堪至极。   夏时以为,不管怎样回忆总是美好的。却到今天才知道,连这个都是一厢情愿。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将眼底的热气消散。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喉咙间那股尖锐的酸涩。   “叶北周,我问心无愧的喜欢过你。那是我坚持时间最长最不后悔的事情。分手的时候,我们说了好聚好散,并且这件事得到了你的同意。”夏时抬起头,释然地笑了出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面对你,我的人和我的感情都光明磊落。我没有一分愧对于你!”   空荡荡的走廊里,她的话一字一句钻进叶北周的耳中。像千年古钟的鸣音,在他脑海里胸腔里震动。   叶北周喉结上下滚动着,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慌从心底不断往上翻涌。不安的情绪顺着血液肌理窜进四肢百骸,令他的身体开始僵硬。   “夏……”   他想道歉,却在张开嘴的时候说不出一句话。心里的不安慢慢扩散,他伸出手,想抓住救命的稻草。   夏时却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碰触。   她抬起头,笔直地望着他,目光平静淡漠,“我现在终于看清楚,是你配不上我的喜欢。叶北周,天高海阔,我们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吧。”   叶北周瞳孔一缩,跟上去紧紧拉住夏时的手臂。心中的慌乱汹涌而上,他启唇,声音嘶哑得像在沙石中磨砺过:“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时神色冷然地挣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放手!”   “夏时……”   “夏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叶北周神色一冷,凌厉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   傅知许一直没等到夏时回去,担心发生什么事了便过来找人。在看到她和叶北周说话的时候本来不想打扰,直到两人起了争执。   叶北周眼中戾气尽显,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夏时拧起眉头,想抽回手,他却怎么也不放。   “你弄疼她了。”傅知许没忍住走上前,想拨开叶北周的手。   “滚!”   夏时气极,用尽力气一根一根去掰他的手指。可是蜉蝣撼大树,一点用都没有,“你放开我!”   “不放!”叶北周浑身戾气,顾不上手劲有多大,拉着她便要走。   夏时被迫跟了两步后,语气彻底冷了下去:“叶北周,你放不放手?”   他脸色阴沉:“你问几次都一样!”   夏时不再废话,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声响过后,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如同被调了降速一样,叶北周极慢地转过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夏时。   她回视他,眼底一片冰冷,“叶北周,别让我恨你行不行?!”   心中猛然窜上一股剧痛,叶北周像个失去知觉的人,下意识松开了手。   夏时立刻抽回手臂,看也没再看他一眼,直接跑了出去。 第十九章   华灯初上,街道上被各式LED灯渲染得色彩斑斓。   车子缓缓在道路上行驶,明灭的光影中,夏时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微红的眼睛有些失神。   傅知许无声瞟了她一眼。   那天在饭局上见到夏时的时候,他确实有些惊讶。惊讶于她的忽然出现,更多的是她的改变。   以前的她,浑身上下洋溢着朝气与活力。每天笑容满面,像她家院子里栽种的向日葵,生命力那么旺盛。   而现在,她变得像一池清水。平静宁和,却也清冷疏离。   傅知许伸手打开车载音响。一首经典的英文歌在车内缓缓流淌。   夏时眼眸一动,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以前好像就在听这首歌。”   “可不是。不知不觉就听了十几年。”   她低下头,轻轻勾了勾嘴角:“有些事是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对吧?”   傅知许看着前方,语气温和:“时间改变的从来不是事,只是人。”   夏时认同这句话。   可有些人再怎么变,他的身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性根植在深处,难以撼动。   就像叶北周。   他的家庭环境那样优越,造成他得到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看得多了,这些触手可及的东西就变成了稀疏平常。   而她的喜欢大致也被归类到“讨好”里面。是那种廉价的、不值一提的东西。不然,他怎么从来都不重视。   叶北周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所以始终缺少一样东西——   社会主义毒打。   *   傅知许将夏时送到地方,礼貌地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的贴心在此刻令夏时十分受用。但她站在楼下,望着那扇漆黑的窗,那股被压下去的烦躁再度翻涌上来。   她需要找个人倾诉。   夏时走出小区,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东西,直奔林以蔓家。   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没有见面。林以蔓接了一个案子,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今天结案。刚洗了个舒服的澡顺便敷了面膜,门就被夏时敲开了。   她抱着手臂,看着门口的女人。一身漂亮的小礼服,妆容精致,拎着一袋子跟打扮十分不符合的啤酒,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你这是……参加了社区广场舞会还是居委会趴体啊?”   夏时踢掉高跟鞋,自顾走了进来,“我刚跟一个成功男士吃完法国菜。”她拽了一个抱枕丢到地上,直接坐了上去,“过程非常愉悦。”   林以蔓挑挑细眉,来了兴致,“那请问你跟这个男士牵手成功了吗?”   “并没有。”   “原因?”   夏时将一罐啤酒放到她对面,有理有据地解释:“因为他即将成为我的病人家属。我一向公私分明。”   林以蔓跟着坐了下来,瞟了眼茶几上的啤酒罐,试探地说:“听起来这是个不错的晚上。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开心啊?”   夏时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搅在肚子里的一堆话,现在竟然理不出头绪。   “你明天忙吗?”   “想我陪你喝酒?”   夏时缓慢地点了下头。   林以蔓握住那罐酒,沉吟片刻,唇畔轻轻一挑:“也不是不行。咱们一边玩游戏一边喝怎么样?”   她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游戏?”   “坦、白、局!我们互相问问题,答不出来自己喝,答得出来就对方喝。”林以蔓拉开拉环,“你先问吧。”   她准备凭借自己的实力弄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时揉了揉指尖,同她确定:“那我开始了?”   “这是第一个问题?你……”   “说出最近来这里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林以蔓:“……”   “不许撒谎哦。”她指着玄关的男士拖鞋,“前几天还没有,新的。”   林以蔓白她一眼,喝掉一半。然后问:“你和叶北周分手的真正原因?”   夏时沉默一瞬,仰头喝酒。   “那个男人是我认识的?”不然没必要对她隐瞒。   “你不认识。”   夏时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林以蔓呲她,“喝第一口是给你面子,后面的姐不会再喝了。”   夏时:“……”   好吧。   她喝了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就听林以蔓又问到:“你是不是真的对叶北周没有一点感觉了?”   夏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叶北周了,但又弄不清楚今天为什么那么生气。   她将剩下那一半喝完,缓了缓,抬眼看着林以蔓:“你打算什么时候交男朋友?”   “我刚分手,你不知道吗?”   我的老天爷,上帝佛祖玛利亚!   夏时瞪大眼睛,语言系统一时失效了。   林以蔓靠着沙发,有些失落地笑了笑,“到你喝酒,不要逃避。”   夏时心情复杂极了。为什么她们两个感情的道路都这么坎坷。   她蹭到林以蔓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到:“蔓蔓,你、你还好吗?”   林以蔓一怔,随即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老娘早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谁能伤得了我?”   夏时却不这么想,仍旧一脸担忧。   “我和他在一起一个月就分了。”林以蔓无所谓地笑了笑,“我觉得自己更适合找P友。”   走肾不走心,没有压力也没有亏欠。穿上衣服谁也别找谁。   “蔓蔓……”夏时心疼地抱住她。   上大学的时候,林以蔓交的渣男友是有女朋友的。后来东窗事发,渣男没担当,传出去的版本就变成了林以蔓主动插足,勾搭他。为了洗脱自己,还造谣她的私生活混乱。   从此林以蔓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不再碰这些。偶尔有一两次,时间也都非常短暂。   所以当时林以蔓一直都不看好她和叶北周。以至于他们在一起的当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要是叶北周也得投降。他就是一块地,这么长时间也被你啃秃噜皮了。”   夏时觉得她在开车,可是没有证据反驳。   “倒是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林以蔓轻轻推开她,目光犀利,“叶北周惹你了?”   夏时抱住腿坐到她身旁,将脸埋进臂弯里,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但是讲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心还会像被针扎到一样的疼。   林以蔓听完,几乎想冲到面前把叶北周撕了,“他这么说你?!”   “原话不是这样……意思差不多。”   林以蔓冷笑。   那估计原话更难听。   “我看他是良心被狗吃了吧?”林以蔓心头那股火瞬间烧了起来,“把你电话给我!”   “干什么?”夏时伸手拿到包,将手机抽出来递过去。   林以蔓点开通讯录,想了想关掉,又打开微信,“骂他!”   “……什么?”   “给我往、死、里、骂、他!”她愤愤将手机塞进夏时手里,“用不用我教你怎么骂?”   夏时看着手机界面,有些手足无措,“我刚才打了他。”   林以蔓豪不心软, “光打能解气吗?有些时候必须要语言暴击才行。”   “那……要怎么说?”   不怪夏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很少骂人,更是从来没有骂过叶北周。刚才打他那一巴掌,直到上了车她都还有点懵。   林以蔓看出她的退缩,眼一瞪,“你不骂就别当我姐妹!”   好死不死,叶北周在这个时候发来了信息:   夏时,对不起。   林以蔓冷笑:“哈,正好。直接骂回去!”   夏时犹豫片刻,清了清嗓子,缓缓摁下语音按键:“你、你这个混蛋。”   林以蔓在一旁扶额。   “小姐,我是让你骂他,不是跟他调情!”   夏时脸一热,“我没跟他调情。”   行吧。   “你听着,记好了。”林以蔓眼神转向轻蔑,下巴一抬,端了个气势十足的架势,“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大猪蹄子!老娘愿意跟谁约会是老娘自己的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想管我,先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谁!不过是个不着边儿的前任,还真把自己当成纪检委呢?以后少在我面前晃,否则老娘打爆你的猪脑袋!”   她面不改色气不喘,“先说这几句。”   好、好长一段。   夏时像要参加会议一样正襟危坐,端正地将手机摆在胸前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后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很快那边就有人接了,但话筒里安静了数十秒才传出叶北周的声音:“夏时……”   夏时心一提,话脱口而出,“你闭嘴!”   她握紧了电话,一股脑地开始往外秃噜,“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大猪蹄子老娘愿意跟谁约会是老娘自己的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个流利的台词和语速简直惊呆了林以蔓。她的眼神从担忧渐渐变成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等那段话一字不差地说完,她正准备鼓掌叫好,就见夏时歇了两秒,开始了下一轮的轰炸。   “以前你说什么是什么,那是我惯着你。现在没了滤镜,你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钢、铁、沙、雕!再惹我信不信我切掉你的海绵体!”   说完,夏时立刻挂断电话。呆滞两秒,一脸不可置信地与林以蔓对望。   “噗……”林以蔓鼓掌,拉着她手臂笑得前仰后合,“哎呦喂,牛了牛了,干得漂亮!”   夏时呼吸一松。   我的妈,好……过瘾!   林以蔓笑得肚子疼,抬手抹了抹眼泪,“我现在真想知道叶北周是什么表情。”   应景儿似的,话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夏时还没平复下来,被吓了一跳,惊恐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手机,而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林以蔓撇嘴,冷哼:“还有脸打电话来。你接。”   她惴惴地问:“真的要接?”   “接啊,听听他还有什么不着调的话要说。”   也是。   已经发展成这样,不如一次说开。   夏时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努力显出凶狠的口气:“还打电话来做什么?你没听够吗?”   那端安静一瞬,低沉的男声从话筒里响起:“夏时,我很想你。” 第二十章   说完这句话, 那端便没了声音。淡淡的酒味在四周扩散开来,夏时觉得自己喝多了导致产生了幻听。   她伸手摁了摁心脏的位置, 声音都紧绷起来:“你、你有毛病?”   听筒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你刚才说我长得好看, 我很高兴。”   “胡说!我刚才明明在骂你!”   “嗯。那也高兴。”   不疯魔不成活。   夏时觉得不是她幻听了,而是叶北周疯了。   这个人……这么禁不起刺激吗?   她不知道的是叶北周此刻有多后悔。   她离开时的那个表情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受伤,一根一根将他手指掰开的时候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是他混蛋, 说了令她伤心的话。她怎样惩罚他都认了, 唯独接受不了她的世界不再有他。   叶北周坐在车里,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心中一片晦涩。   当他认识到夏时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有一段时间变得十分暴躁,看哪里都不顺眼, 但始终没意识到根本原因。   突然从某一天起,他开始想她。   几近疯狂, 不可抑制。   天知道那日在后巷里遇见她的时候, 他心跳得有多快,连呼吸甚至都变得急促起来。   “夏时,对不起。”   “我错了, 我们重头开始好吗?”   林以蔓看着夏时的表情逐渐放空,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夏时心猛跳了几下,有些慌张地挂掉了电话。然后好像烫手一样,将手机扔得老远。   林以蔓眼神充满了探究:“那王八蛋说什么了?”   “他……他跟我道歉。”   “可你的表情像是他会从电话里钻出来吃了你一样。”   夏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明明她把叶北周骂了一顿,却换来了一场表白。   他竟然问能不能重来。   她觉得刚才就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能重来,她要选李白!   “没事, 我困了,去洗把脸。”   林以蔓望着她匆忙的身影,极慢地挑了下眉头。   绝对有猫腻。   *   叶北周在楼下守了一夜。天色大亮,路上行人开始多起来后,依旧不见夏时的身影。   抽完一支烟提神,他恍然惊觉昨晚她说的那些话是谁在指导,立刻驾车去了林以蔓家。   到了那里,正巧遇到林以蔓晨跑回来。   叶北周站在那辆十分惹眼的牧马人旁,盘靓条顺的身段很难让人忽视。   但林以蔓压根儿没心情欣赏。她擦着额头上的汗,走到叶北周前面,弯唇就是一个冷笑:“这不是叶老板吗,在这看见你真是难得啊!”   叶北周受了这几句夹枪带棒的话,脸色平静:“夏时在楼上吗?”   “在不在跟你有关系吗?”   “我有话跟她说。”   林以蔓抱起双臂,神情添了几分傲慢,“该说的昨天不是说完了吗?夏时挺忙的,没那么多时间应付你。”   静了一瞬,叶北周慢慢开口:“她一会儿要上班吧?”   林以蔓一口老气憋在胸口,“叶北周,你真有点良心就别打扰夏时了。”   “这是我跟她的事。”   “昨天夏时哭了。”   他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一下。   林以蔓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讥讽:“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她掉眼泪了,你可真有能耐啊!想当初你迷得她七荤八素,让她心甘情愿做你的跟屁虫。你那些高贵的富家朋友轻视她,还拿她的身世调侃。夏时就是个轴性子,只要你说一句狠话,她绝对不会再跟着你。但你呢,非要一直吊着她。”   叶北周一言不发。   林以蔓呲了一声:“夏时从小没了爸,母亲又为了自己的感情将她自己放在榕城。在你们眼里,她可能就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傻子。”她越说越生气,“但你有没有想过,她跟你不一样。在她生活的环境里不会有什么好事从天上掉下来。想要什么,就得去挣取。就算弄得血肉模糊,也得咬着牙自己包扎。”   叶北周嘴唇颤了颤,心如刀绞的疼。   林以蔓叹气:“后来她终于心凉了,选择离开你。说实话,我是替她高兴的。她在你身上耗了九年,跟你谈了三个月就主动离开,只不过是彻底认清了,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所以我拜托你做个人,别再折磨她了!”   说完这些,林以蔓就离开了。   天空云卷云舒,风轻轻吹来,堆在一起的云层慢慢散开。   阳光不屈不挠地从间隙中照射下来,在明亮的车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叶北周浑身却泛着凉意,好像孤身走进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那里没有那张笑颜如花的脸,没有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   是他,亲手摧毁的。   *   林以蔓开门走进去,夏时正站在窗边。   白色蚕丝睡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她真的瘦得过分了,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莫须有的,林以蔓自动将这些怪罪到叶北周头上。   “看什么呢?人都走了。”   夏时转过头,神色恬静,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等你回来吃早饭。”   早餐是简单的小米粥和火腿煎蛋。两人面对面,林以蔓将自己的那份分给夏时,“你现在瘦的硌我眼睛,赶紧给我多吃点。”   夏时连忙挪开自己的碗,“你可千万别跟我妈学,我已经在好好吃饭了。”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变这样的?”   夏时耸肩,“你羡慕我自动瘦身的技能吗?”   林以蔓丢了一个白眼给她。顿了顿,“我才刚骂了叶北周一顿。”   “做的好,谢谢。”   见她神色没有异常,林以蔓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实际上,夏时怎样选择她都支持,只是不希望她再受伤罢了。   ——   夏时请了上午的假,下午去了医院。   两点左右,梁佳媛约好了术后检查。这次陪她一起来的人换成了纪云汐。   夏时低头写病历,纪云汐拉着梁佳媛的手轻声安慰:“你别不开心了,手术不是很成功吗?”   “成不成功又能怎么样,你哥都不要我了。”   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以为,纪穆程那么宠她,多少对她是不一样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甩了她一笔钱,就再也没有找过她。   她和纪家兄妹打小就认识,如论如何也不相信纪穆程会这样对她。   “小汐,你哥哥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我……不知道。”   夏时笔尖一顿,停了几秒,放下笔将写好的病历递过去,“检查没问题。以后觉得不舒服再来复查。”   梁佳媛心不在焉,根本没听到她的话。纪云汐看了夏时一眼,将病历本接过来,一抹情绪在眼中流转:“媛媛,晚上我带你去Demon玩吧。”   “去Demon?”   “是啊,就北周哥哥开的那家。你还没去过吧?”纪云汐加大了声音,“那里有一间我专属的房间,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夏时伸手摁下呼叫铃,让下一位进来,接着对她们比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纪云汐咬了咬嘴唇,拉着梁佳媛离开了。   她本意是想让夏时看清楚情况,不想梁佳媛却当了真。想到可以见到叶北周,纪云汐忍住不耐烦,便带着她去了Demon。   她一开始就知道纪穆程跟梁佳媛只是玩一玩,她哥的花边新闻太多,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梁佳媛明显不是这样想的。伤心之余她喝了很多酒,疯狂地跳了几轮后,在舞池里跟一个女人发生了冲突。   对方叫来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对她们叫嚣。男人肥大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手指粗的金链子,一张嘴满口酒气,骂骂咧咧要上手打人。   纪云汐带着一个喝醉的人根本脱不了身,只好先给纪穆程打了电话,又叫服务生把叶北周喊过来。   纪穆程赶到的时候那帮人已经撤了。纪云汐坐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身边站着事不关己的付文笙。   “没事吧?”   纪云汐委屈巴巴地说:“吓死我了!你不在……叶北周也不在,你们就放任我被人欺负!”   纪穆程一听,立刻抬头问付文笙:“北周不在这里?”   “北哥昨晚一夜没合眼,现在在休息。”   “我妹妹在他的地盘被欺负,他竟然心安理得的睡大觉?”纪穆程沉着脸往休息室走去。   雷虎壮硕的身躯挡在门口,“北哥在睡觉。”   “让开!”   “麻烦纪先生等北哥醒了再来吧。”   纪穆程冷笑,用力往门上踹了一脚。   雷虎脸色一变,正想发难,门从里面打开了。   叶北周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两个,语气有点冷:“闹你妈呢?”   纪穆程走进去,哐啷甩上门,“小汐在你这里被人欺负了。”   “有付文笙在。”   “她需要的是你。”   叶北周反问:“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点燃了纪穆程心里的怒火,“她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是不是那个女人回来了,你被鬼迷心窍了?就那种货色,一抓一大把……”   砰——   话没说完,一记猛拳砸到了纪穆程下巴上。   叶北周死死抓着他的衣领,神情阴鸷,眼神锐利冰冷,“你他妈再骂她一句,老子跟你玩命!” 第二十一章   昏黄的灯光浅浅落下来在叶北周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他神色冷然,眼中含冰却似又窜着火。   纪穆程舔了一下嘴角,讥讽地笑了声。然后死死扣住叶北周的手腕,“怎么着,为了一个女人连兄弟都不做了?”   认识二十多年,他们几乎没有红过脸。没想到叶北周今天因为一个拿不出手的女人跟他动了手。现在怕是他都比不上夏时的一根汗毛。再加上纪云汐被无视这么多年,纪穆程当然意难平。   “做不做兄弟,看你。”叶北周放开手,眼中仍旧没有温度,“以前你怎么看夏时我不追究,她现在回来了,再瞎逼逼别他妈怪我翻脸不认人。”   林以蔓的话像把利剑,将那层伪装的安逸切开,将埋在深处的溃烂摊开到他面前。   之前,他只是享受被夏时围着转的那种中心感,所以忽略了其他的细节。   他以为夏时只是不知道如何跟那些朋友相处。所以每次聚会的时候,她一般都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发呆,偶尔被点到才会多说几句。   从来不曾想过,他这些所谓的朋友根本没打算真心接纳她,还在暗地里拿她的身世做文章。   想起林以蔓的话,叶北周心里倏然一抽。   她愤愤不平地对他说:“你身边的人敢这样对待夏时,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她!”   他无法反驳。   因为即使没有故意去做,可是他摆出了那种态度。   纪穆程听罢,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你认真的?先不说你们还会不会在一起,你觉得老太太能忍受夏时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吗?跟她在一起你会成为整个圈子里的大笑话!”   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玩女人?模特艺人各式各样,三两天换一个是常事。但无论怎么流连花丛,最后还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因为这样对家族,对外界都有说服力。   叶北周的深情来得有点晚,更多的是可笑。   纪穆程呲了声,抽几张纸擦掉嘴角的血迹,“醒醒吧兄弟,你和夏时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你多喜欢她,她配不上你是事实。”   叶北周冷冷看他一眼,转身朝里面走。纪穆程以为他那股子邪火散了,放松下来慢慢跟了上去。   “我看你就是一时鬼迷心……”   咻——   一把瑞士军刀擦过他的耳朵快速飞了过去。   纪穆程僵着身子愣愣瞪着叶北周,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耳朵。   “你他妈疯了?!”   他惊魂未定地转过身,看到挂在墙面的靶子上插着一把刀,刀尖扎在十环的位置上。   叶北周倚在红木办公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支飞镖。他慢慢抬起头,幽深的眼瞳里充满了警告,“下一次,我可能会打歪。”   *   纪穆程怒气冲冲地回到大厅,一把拉起纪云汐就要走,“我们回去。”   纪云汐跟着站起身,不甘心地抻着脖子往后看去。没看见想看的人影,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失落。   “北周哥呢?”   “不知道!”   她咬着嘴唇:“可是我想见他。”   她今天可是特意来找叶北周的。没见到人还摊上这种事,于情于理他都要出来看看她吧。   纪穆程被她弄得心烦,不觉加重语气,“你走不走?”   “我……”   “你不走我走!”   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纪云汐站在原地挣扎几秒,最终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纪穆程脸色十分难看,自然给不出什么好态度。纪云汐见他这样也憋了一肚子火,到家后彻底爆发了。   “我是为了帮你擦屁股才遇上这种事,你还好意思给我脸色看!”   “我让你参合了吗?”   纪云汐气得脸色通红,“梁佳媛找不到你只能来找我。那你说我怎么办?!”   纪穆程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最近家族内部斗争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继承人的位置都在暗地里争取,保险起见,让云汐和叶北周联姻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以现在情况来看,这张王牌好像没法用了。   他忍住脾气,适时放低姿态,“好,这件事是我不对。但叶北周那么对你我也跟他吵过了,就当扯平了行吗?”   纪云汐一怔,心微微提了起来,“你们吵架了?”   纪穆程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才组织好措辞:“他不出来看你是因为昨天一夜没合眼。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到他去找谁了。”   “夏……时?”纪云汐脸色一白,“他们一起过夜了?”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叶北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纪穆程说着,仔细观察着纪云汐的表情,慢慢心中有了计较。   条条大路通罗马,叶北周这边行不通,那就换另一边。   他手指点着沙发,慢悠悠开口:“你不用把夏时放在眼里,她绝对不可能进叶家的门。”   “你怎么能肯定?”   纪穆程笑:“小傻瓜。叶家老夫人如果知道她什么来历,你觉得可能由着叶北周作吗?”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令纪云汐豁然开朗。   老夫人观念深,看重门第。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撮合两家联姻。   纪云汐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哥,还是你聪明。”   ——   吵架过后叶北周就没再见到夏时,给她发的信息也全都石沉大海。这段时间,他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的一条鱼,翻来覆去的难受。   大约是老天看不过眼,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今天早上他忽然发现客房的地上掉了一支口红。   除了夏时没有别人来过家里,口红是谁的根本不需要确认。   叶北周顿时像捡到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口红冲下楼。   牧马人招摇开进尚御停车场,吱一声停了下来。他扭过后视镜,确定从脸上看不出一丝急切后立刻下了车。   阳光澄亮,照得树木越发翠绿。医院里人来人往,大都行色匆匆。   叶北周大步走向大楼A座。迎面一个男人小跑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向他打听:“大兄弟,那啥我问一下妇产科搁哪块儿?”   叶北周淡淡说:“你去问门卫。”   那人瞅他,“你不是去那吗?”   “……不是。”   男人边傻笑边往前边跑,“看你这么紧张,我寻思你媳妇儿也生孩子了呢!”   叶北周:“……”   他倒是想。   但他没有媳妇,更没有孩子。   他有些心酸。   叶北周坐在诊室外面等着叫号的时候,心情忽然down了。   连见个人还得排队叫号,他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   等候的时间里他打了两把XX荣耀,在连跪两次以后,广播里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席德贵请到三号诊室。”   “席德贵请到三号诊室。”   “席德贵”从椅子上站起来,心情雀跃地走了进去。   夏时眼睛看着屏幕,伸手要病历本。不想却碰触到一个冷硬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口红,惊讶地抬起眼。   叶北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冲她笑。   她沉默一瞬,冷冷问到:“你来干什么?”   叶北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之前说过,我要整容。”   临近下班,夏时已经十分疲惫。她揉了揉太阳穴,压住心里的烦躁,“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叶北周唇边的笑意收敛:“我是认真的。”认真的想来看你。   接着又说:“不给我检查吗?”   夏时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我没时间跟你扯,后面还有病人。”   “你都没做检查,怎么知道我没病?医生可以这么敷衍的对待患者吗?”   叶北周眼睫微扬,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的眼瞳晶亮,像含着一抹光。   夏时一口气憋在胸口。   她转开视线,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用最后一丝耐心问到:“你要怎么整?”   叶北周深深地望着她,一时间有些失神,“什么?”   她不耐烦,“你想让我动哪里?!”   四目相对,叶北周沉默了许久。那双桃花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深意。   夏时眉头微蹙,“快点!后面还有人。”   “动心。”他伸出手指着她心脏的位置,一语双关,“我想让你为我动心。”   “这手术我做不了。”夏时面色一冷,按下叫号铃,“出去!”   望梅止渴,能看到夏时他已经觉得满足了。求她原谅的事可以慢慢来,目前最主要的是不能再把人惹怒。   叶北周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慢慢站起来,可怜巴巴地应到:“遵命。”   *   院长办公室里。   宋清则坐在单人沙发上与宋斯年聊天。对方将一袋药品递给他,详细地交代了如何服用。   “你父亲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不错,少熬夜心脏负荷就不会那么重。让他多休息,起居要规律。”   宋清则一一记下,仔细把药收好,“你放心吧二叔,有我们看着,他自觉很多了。”   宋斯年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额头的淤青上,“这是怎么搞的?”   “不小心撞了一下。”   “你们都怎么回事?小夏手腕也疼了几天才好。”   宋清则扯唇笑了笑。   按照那天揍他的力道,夏时确实可能伤到她自己。   “夏夏在几楼?我去看看她。”   从办公室出来,宋清则去了整容整形科。他沿着走廊走了一圈,找到了夏时的诊疗室。   门框上挂着“三诊室”的牌子,一旁的墙上旁挂着她的工作照。照片里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眸微弯,嘴角的笑恬静又好看。白大褂削弱了娇俏的感觉,加重了沉稳的气质,隐隐透着一股子干练。   宋清则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从不知道,这副俏丽的模样彪悍起来也那么有味道。   他眼中全是疯狂的痴迷,甚至想在此刻就推开门冲进去将她抱在怀里。   宋清则被这癫狂的想法刺激到,呼吸都急促起来。他靠着墙壁,仿佛这样就能离夏时近一些。   这时候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   宋清则望着叶北周的身影,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目光在缓缓闭合的门上定了两秒,他抬步跟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停车场里。   宋清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北周身后。这一路上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他和夏时在里面做了什么。   越想越偏激, 嫉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抬手覆在心脏的位置,揉了几下来缓解针扎般的疼痛感。   几年前看见夏时第一眼, 他好像就失了心智。宋天遇把他当成亲生儿子, 实在不想令他失望,所以他努力的控制自己。   直到三年前那个夏天。他有事回国,夏时不仅来接他, 还亲自帮他安排住处。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体贴又耐心十足。   掩埋在体内的火种渐渐蠢蠢欲动。叶北周的出现像打翻了潘多拉的盒子, 释放了他强烈的嫉妒和破坏欲。   那天下着大雨,为了降低夏时的戒心他故意把自己淋湿。就在她转身去拿毛巾的时候,他趁机一拽, 将她压在了床上。   手背上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宋清则猛地回神,阴郁地看着前方。   叶北周正要上车。   他攥了攥拳头, 冷笑一声。   不如就谁也别得到。   “叶北周——”   嘶哑的声音在停车场里响起。   叶北周转过身,几米之外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冲他笑。   宋清则走到他面前,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 “你来找夏时?”   叶北周淡漠地看着他,“你谁?”   掌握主动权的感觉令宋清则非常愉悦,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觉得有一件事你应该很有兴趣知道。”   叶北周撩了撩眼皮,有点不耐烦:“没时间。”   他转身欲走,忽然听见那男人说了一句:“跟夏时有关哦。”   叶北周关上车门,直勾勾盯着宋清则。   “呵,有兴趣了?”宋清则轻笑一声,挠着太阳穴作回想状,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和夏时的关系啊。她没跟你提过吗?啊,我忘了。你们早就分手了。”   叶北周表情渐渐冷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宋清则露出暧昧的笑,刻意挑衅地说,“当然是跟你想干、的一样。”   说完,他轻佻地眨了下眼睛。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赤.裸,很难不让人想歪。   叶北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薅住他的领口,“我不管你是谁,说话给我小心点!”   似乎激怒叶北周让宋清则十分愉悦。他咳嗽几声,低低笑出来。   “你别想挽回夏时了,根本不可能的。”宋清则幸灾乐祸地说,“三年前我差一点就把她上了。她被我欺负得像一个破布娃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好可怜。那时候好像你正跟别人玩得不亦乐乎?啧啧,夏时真是认人不清。”   听到这些话的几秒钟之内,叶北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思绪恍然被抽离,只剩一具空壳在与这个男人对峙。   三年前我差一点就把她上了。   她被我欺负得像一个破布娃娃。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好可怜。   血液飞速往脑子里涌动,叶北周眼前一片红雾弥漫。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还没有意识到,拳头已经重重砸在了宋清则的鼻梁上。   血如注倾下,宋清则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抬手蹭掉嘴角的血,皮笑肉不笑地说:“很惊讶吧?夏时竟然发生过这种事,而你却不知道!哈哈哈哈……”   “老子他妈弄死你!”   叶北周双目赤红,一双眼似着了火。薅住宋清则的领口,拳拳到肉朝他身上招呼。   宋清则闪开两下,随即肚子上挨了一拳。他弯下腰猛烈咳嗽几声,继续挑衅:“听说她等了你一晚上。可惜啊……估计这一夜她都在回味跟我发生的事。”说到这,他咳嗽两声,“……能被她这样记着,值了!”   叶北周紧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下颚紧绷,额头青筋暴起,一团火气堵在胸腔,整个人好像都要爆炸了。   难怪夏时会怕黑怕打雷。他几乎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做到在第二天心平气和地约他坐环城轻轨,又提出分手的。   如果他那晚没有失约,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叶北周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情绪彻底失控,咬牙将宋清则往地上狠狠一摔。把他在压地上,用尽力气一拳接一拳地揍他。   宋清则好似浑然不知道疼。他躺在地上,竟还能不知廉耻地笑出来:“就算……打死我,夏时也不会原谅你。是你自己扔下她的!是你自作……自受……”   ——   一楼大厅熙熙攘攘,好像炸了锅。   夏时出了电梯,看见宋斯年从另一边急匆匆地走过来。   “人呢?”   护士指向门口,“在那里!躺着的那个!”   宋清则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是伤,一脸的血。似有进气儿没出气儿。   宋斯年倒抽一口凉气,大喊:“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送到急救室!”   交代完,他注意到一旁神情狂乱的男人,微微一顿,“是你送他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叶北周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嘴角也破了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他似毫无察觉,冷笑一声:“这废物是我打的。”说着,又伸出脚踢了踢宋清则,“喏,还没死。”   “你……”宋斯年微微一愣。话还没说完,余光里一道身影飞奔过来。   夏时看看地上的宋清则,又看看情绪明显不对的叶北周,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宋斯年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立刻嘱咐到:“夏时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通知你父母过来一趟。”   夏时恍若未闻,定定望着叶北周,“你……没事吧?”   她走到他面前,似想看看哪里受了伤,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夏时眼中的慌乱像一记闷拳,打得叶北周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块。   他眼睛发热,僵硬地咧出一抹笑,说话时喉结一下一下地滑动,“打了一个弱鸡,我能有什么事。”   “夏时,你认识他?”宋斯年已经报了警,看见这情况立刻说,“那正好,你看好他,什么事等警察来了再说。”   说完他匆匆赶去急救室。   叶北周对她笑了笑,柔声安抚:“放心,你在这,我哪也不去。”   *   病房外,夏时神情木然地坐在长椅上。   宋清则头骨骨折,内脏出血,现在已经做完手术送回病房。走廊另一端,叶北周录完笔录回来,适闲的模样仿佛在度假。   夏时回过神,起身迎了上去。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一脸不安地问:“你都说了什么?”   叶北周笑了笑,心情竟然看起来还很好,“别担心,我不会有事。”顿了顿,唇边弧度一凝,“也不会让你有事。”   病房门打开,宋天遇从里面出来,看到叶北周,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这里需要安静,麻烦快点把他带走。”   话刚落,一阵脚步声从尽头传来。   付文笙面色紧绷地走过来,身后跟了三四个穿着西装的男女。   看见叶北周没什么大碍,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北哥,律师团带来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这事儿没完!”   打了人还倒打一耙,宋天遇气得吹胡子瞪眼。李淑影安慰地拍拍他手臂,走上前轻劝:“清则躺在里面还没有醒过来,报警只是想好好解决问题,大家都冷静一下。”   “您说的是。”叶北周冲付文笙摆了下头,“走了,别让人家民警同志久等。”   他想安慰性地摸摸夏时的头顶,告诉她不会有事。却在看见满是痕迹的手后失笑一声,“太脏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荡的走廊里恢复安静,夏时望着叶北周离开的地方,冷意从指尖一寸一寸爬过全身。   叶北周在保护她。不想让她再一次受到伤害。   他知道了。   强烈而尖锐的酸涩涌上鼻腔,夏时深深地喘了口气,才勉强压下内心的波动。   宋清则是故意的。   蓄意挑衅,惹他发怒。   故意把地点挑在尚棫,因为出了事院长一定会通知宋伯伯,这样她母亲就会见识到叶北周暴戾的一面。   他把一切都算好了,只为了他卑鄙又龌龊的想法。   “夏夏,你去看看清则吧。”   夏时抬起头,看见了李淑影担心的表情。   宋天遇站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说:“夏时啊,你以后离那种人远一点。他太危险了,你看看把清则打成什么样了?虽然你认识他,但是该追究的责任我们还是会追究,宋伯伯希望你能理解。”   她漠然道:“我一直在理解你们。”   李淑影听她这种语气说话,顿时有些不满:“宋伯伯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回事?”   夏时颓然地笑了笑,语气坚决:“我不会去看宋清则,一眼都不会。而且你们必须无条件地跟叶北周讲和,连医药费都不准要。”她伸手指向病房,“他不配!”   “夏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躺在里面的人是你哥哥!”   “他不是!”她冷静地反驳,“他只是个对我图谋不轨的的垃圾!”   “夏时!”李淑影尖叫,脸色唰地白了下去,“不要胡说!”   夏时从未料想过,她的母亲听见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不是询问,而是阻止。   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释然了。   有些事本来就不必强求,只是她懂得的太晚。   像叶北周的感情,又像李淑影的母爱。   隔着一层纱的时候,有雾里看花的美感。一旦揭开便一目了然。   无法追溯更深,只因本来就肤浅。   “宋清则做的事我手里有证据。你们如果做不到我说的,我会把视频传到网上。”既然鱼已经死,干脆把网也撕烂好了,留着也只是假象。   她不容置喙地说道:“我会让宋清则身败名裂!” 第二十三章   这一层是住院部的VIP区域, 晚上没什么人,所以格外安静。   李淑影坐在长椅上, 沉默地望着夏时。   在她心里, 夏时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并且十分知道分寸。这也是宋天遇喜欢她的原因。   可是刚才那么叛逆的话,就像一场洪水, 几乎将她多年构建起来的基础给击垮。   在短暂的失态后, 李淑影渐渐抚平了激动的情绪。为了能跟夏时好好谈一谈,她支开了宋天遇。   一阵沉默过后,李淑影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轻轻握住夏时的手,“我……跟你道歉。我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 原来你不肯跟清则接近是这个的原因。但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虽然这几年她们母女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但夏时到底是她生的。遇到这种事她也是真的不好受。   夏时看着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眼神有些松动, “你当时离得那么远。”   那天事发突然,她哪里会有什么证据。空口无凭的说出来,只会徒增困扰。   李淑影叹了叹气, “现在看来,如果你当初跟我一起出国是不是会好一些。最起码我每天都看得到你。”她一顿,“你是不是埋怨过我把你自己放在榕城?”   夏时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已经无所谓了。”   前面那些年,李淑影过得太苦了。光是邻里街坊的传言就几乎要把她压垮。宋天遇是可以把她拽出泥潭去美好世界的绳索,自己没有理由去阻止这个机会。   但就算理解, 她也会在某个时刻偷偷埋怨。   比如高考前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忍不住大哭的时候。   又好像叶北周失约那晚,她紧紧握着手术刀听着窗外电闪雷鸣的时候。   每次独自面对这种时刻她都会感到绝望,以为会天崩地裂。可是后来她发现这些自己都能扛过去。从那以后,她不再需要李淑影,也不再去想叶北周。到最后,那份埋怨被她彻底丢开,变成了不在乎。   “我以后会减少在宋家露面,希望你也能理解。”   她不喜欢硬生生地笑,更不喜欢强迫自己融入那个家庭。经过这件事,就更没有假装的必要。   李淑影慢慢放开夏时,沉默良久才语重心长地开口:“如果你想,我不会再勉强你,但是不是也要替你宋伯伯考虑一下?清则伤得那么严重,如果不追究怎么可能说过得去?你那个朋友打了人就该负责任,你刚才实在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他。一会儿你去给他道个歉,剩下的事就别插手了。”   夏时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拴住了一根绳子。刚刚被拉起来一些,就一把被丢进了暗无天日的深井里。   她仿佛不认识李淑影一样,看了她好久好久。   “你……看什么?”李淑影不自在地问。   夏时轻轻笑了一声:“所以你的对不起和心疼只是为让我去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吗?”她站了起来,眼里充满冷意,“你让我替宋天遇和宋清则考虑,那有没有替我考虑过?是不是一定要我出了事才不用为你们宋家考虑任何事情?”   李淑影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跟着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我只是希望不要闹得这么僵,这样对你没好处。”   “你是怕在宋家难做吧?”   心思被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李淑影脸色一僵。   “我不指望你能为我着想,但可不可以不要落井下石?”夏时的眼神决绝而嘲弄,“立刻马上销案,不然你们就等着看宋清则做的丑事被昭告天下。”   若只是关系到宋清则自己,夏时的话是没有什么震慑力。可是坏就坏在宋清则在宋氏任职,而且位置还不低。   夏时漠然地说出了李淑影心中的担忧:“到时候宋氏的股票会跌成什么样,谁都控制不了。”   ——   再也无法忍受那个地方,丢下那些话夏时就匆匆离开了。   天空不见星光,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哪里,沉默得似看尽了世间的沧桑。   就算早就认清了和李淑影的缘浅,但今天这一席话还是会令她心寒。   曾几何时,李淑影也会温柔地哄着因为摔倒而大哭的她,会为她做喜欢吃的饭菜。可是现在,她眼中只剩宋家还有利益。   有时候人心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夏时赶到派出所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期间李淑影打了电话来,简单说明已经销案,欲言欲止地还想说其他,到最后也没开口。   夏时没理,直接挂了电话。   路灯映着她的身影,似在无声陪伴。没走出几米远,她陡然停下脚步。   墨黑的天际下,叶北周坐在马路牙子边懒洋洋地在抽烟。他眯着眼睛看过来,缭绕的烟雾中,脸上的伤格外显眼。   “你怎么这么慢我腿都站麻了。”   他缓缓起身,把烟头踩灭。黑色长裤上沾了几处灰,衬衫的扣子崩掉好几颗,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膛。   这副颓废的模样,完全符合一个险险躲过牢狱之灾的失足青年。   夏时走到他面前,仰起脸,“付文笙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   “等你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   她沉默一瞬,“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叶北周笑得肆意,“谁敢?你当我带的那群人是吃干饭的?”   凭叶家的势力,夏时知道就算自己不插手叶北周也会平平安安地出来。但这次她不能不管,她不想欠他人情。   她转身往车边走,“走吧,送你回去。”   *   街道长得望不到头,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车内莫名窒闷,夏时关掉空调,降下车窗。朝林立的高楼看了一眼,“上去吧,好好休息。”   叶北周解开安全带,却没再有动作。   他望着夏时恬静的侧脸,脑海中再度浮现那些话,眼眶陡然发热。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一阵一阵地痉挛着。   许久没听见回应,夏时扭过头来,“你怎么……”   叶北周倾身抱住了她。   稳健的心跳一声一声传进耳中,夏时一时间竟然忘记挣扎。   “夏时,对不起……”   叶北周下巴轻轻搭在她肩上,双臂收紧,仿佛想把她融进胸腔里。   昏黄的路灯像个包围圈,笼罩着这一块天地。夏时望着淡淡的夜色,心里竟然一片平静。   这一晚对她来说,像到了噩梦的终点。她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扔下那些杂乱彻底醒过来。   而对叶北周来说,则是在他人生的道路上立了一堵墙。他装作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可是无法再没有顾忌地往前走。   那晚他明明可以从聚会里抽身,却因为玩得失控,忘记了。   他眼眶发热,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对不起,夏时,对不起……”   他用脸颊轻轻蹭她,好像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双臂无意识地收紧。   夏时呼吸有些困难,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抬起手要拉他胳膊,却隐隐发现他的身体在颤抖。   她心里一抽,“那些都过去了。”   这件事的发生,她一开始确实有牵连叶北周的意思。但后来想一想,哪里能完全怪他呢?   宋清则那个人看起来脾气温和,温润如水,真实的他却不是一个正常人。   偏执又疯狂,还有着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一旦这个想法在宋清则脑海里生成,这件事的发生只是一个时机的问题。就算那天叶北周赴了约,但总有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叶北周慢慢放开夏时,轻声问:“你跟我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夏时沉默着。   这件事应该只算一个导.火.线。   选择分手只是因为她认清了,就算能得到叶北周“女朋友”的身份,但在他眼中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她像个长跑运动员,憋着一口气冲到了终点,然后得到了一个安慰奖。等放松下来,两腿一软瘫倒在地的时候,才发现支撑自己的那口气一旦松掉,她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她太累了,不想跑了。   “我只是……不想继续一厢情愿了。”   叶北周眼色沉沉:“不管你信不信,你不是一厢情愿。”   或许这句话早些说,她真的会动摇。可是时间太久了啊,她已经忘记追寻他的乐趣,和悸动的美好。   夏时淡淡地看着前方:“我现在过得很轻松,也很满意现状。”   叶北周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大二时的那个场景。   那时他意外得知父亲的死因后情绪失控,被夏时撞见。她明明很害怕,却硬要装作淡定的模样。   他觉得她虚伪至极,扣着她肩膀嘲弄地问:“怕了吗?这才是真正的我。”   当时她愣了片刻,也许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倔强地扬起小脸,大声告诉他:“我管你什么样?!我就是喜欢你!”   那时的她和现在一样态度决绝。不同的只是现在的她不再需要他了。   “夏时……”   “所以,你也别停留在三年前了。”她低声说着,“我们都需要向前看。”   她眼眸晶亮,透着浅浅一片生机。只是这目光让叶北周遍体生寒——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分手时,他曾经说过自己不会等她。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不会一直在原地等待的那个人是夏时。   “你开车注意安全。”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狼狈下车,匆匆往里面走,像只慌不择路的无头苍蝇。   可是当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不甘心地转过身时,惶然发现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那个一直仰望他背影的女孩儿这次毫不眷恋的先转头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   夏时的生活好像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宁静。这几天她除了上班就是回家, 除了偶尔会跟林以蔓通个电话基本没跟其他人联系。   早上例会结束,宋斯年告诉她宋清则转院了。夏时没有多问, 这并不关她的事。   忙了一上午, 夏时吃过中饭准备午休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宋清焰的到来令她有几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你这话问的, 来看看你不行啊?”他拉开椅子坐到了夏时对面。   几天没见, 宋清焰染了一头奶奶灰,穿着黑T和肥大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条装饰用的银色链子, 嘻哈风倒是格外适合他。   夏时上下打量他,“你们设计公司都走这种路线吗?我怎么感觉你要给我来一段饶舌?”   “这叫衣品, 你肤浅不肤浅?”   夏时莞尔,默了默告诉他:“你如果是想看宋清则, 他已经转院了。”   “我知道。”宋清焰脸色微微变了, 撇撇嘴,“谁来看他?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说完,他把脚边的两个礼盒放到桌上。   马卡龙色的礼盒包装精致又揉着少女的气息, 夏时一眼就认出这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品牌。   她挑了挑眉,“你这是……有事求我?”   宋清焰无语地翻着白眼,“你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   “想不到你有啥好处。”   宋清焰刚想变身暴躁男孩,看清夏时眼中浅浅的戏谑后顿时偃旗息鼓了。他清了清嗓子,手足无措地挠挠后脑勺,“就、就是看你喜欢吃。”   宋清焰虽然只比她小两岁, 但在她眼里就是个大男孩儿。泡在蜜罐里长大,有点任性,有些自以为是,但是骨子里是善良的。   他的不自在夏时都看在眼里,也或多或少明白了什么意思,就顺势而下地收了他的心意。   “谢谢,我确实很喜欢。”   宋清焰心里像窜了一只马猴子一样欢快,但骄傲如他怎么可能表现出来。咳嗽一声,他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这个人就是不懂人情故事,刚到一个新地方就要偶尔请大家吃吃东西喝喝咖啡,这样才能建立起革命友情。”   夏时频频点头,一副谦虚的模样,“受教了。不过那个叫‘人情世故’。”   “哎呀随便啦。你懂不就好了!我跟你说,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老头子这几天心情不好,公司……”   “夏时!”陈歆谣一把推开门走进来。   夏时对她这种不懂礼貌的做法有些不满,微微拧起眉头,“有事吗?”   陈歆谣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盒,接着又看看宋清焰,眼眸一转,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主任让你快点交报告,既然你在忙我就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似才反应过来一样,转过身来,装腔作势地提醒到:“下次收礼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搞不好就要卷铺盖走路了。”   “这位阿姨,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收礼了?”宋清焰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姿态像在看一只短腿鹌鹑,“我给我姐东西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你这么有经验的样子看来是干了不少啊!”   “你开天眼了?!”陈歆谣脸色涨得通红,“还有,谁是你阿姨?”   “谁应声谁就是呗!”宋清焰没再搭理她,拿起桌上的笔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我说姐,你平时是不是应该把门上个锁啊?省得有些没教养的门都不敲就进来。”   “你!”陈歆谣气的不行,指他的手指都在抖。   “我弟弟太懂事了,你别介意啊。”夏时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如果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了。”   陈歆谣被左右夹击,气得大脑短路,语言系统失灵,愣是没听出夏时说的是“太懂事”而不是“不懂事”。   门砰一声被甩上,宋清焰啧了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看她脸色通红的样儿,像不像一只麻小?”   夏时忍俊不禁,“你啊,嘴毒的我真是甘拜下风。”   “你可别说你不开心,你们关系一看就不好。”   她失笑。   “开心。”   这一茬过去,夏时想起他没说完的话,顺嘴问了一句:“你刚才说公司怎么了?”   宋清焰没骨头似的趴在桌面上,扒了扒那一头奶奶灰,“你也知道,老宋之前一直在拓宽海外市场,所以国内势力就成了弱鸡。这次回来,定居是一个,还有个挺重要的事儿,就是之前已经跟国内的一家大企业谈好了合作项目。好像是昨天把还是前天,听说项目被搁浅了。所以老宋就像只暴躁的鸭子,成天在家里踱步。他往沙发上一坐,我都怕他敷个蛋出来。”   夏时对他这天马行空的形容感到深深的无言。只不过这事来的莫名巧合,仿佛一切都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心中猛然一跳,夏时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到:“你说跟一个大企业合作?”   “是呗。”   “那个企业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宋清焰皱起眉头,想了好半晌,叫了一声,“慕华集团。”   夏时微微一怔,“慕华?”   ——   从宽大的落地窗看去,天空云卷云舒,景色一片繁华。华丽的水晶吊灯下方,宋天遇急得来回踱步。   烦躁地抽完一支雪茄,助理终于匆匆赶了回来。   “情况怎么样?”   助理掏出手帕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进行报告:“我已经打听过了,地有问题的说法根本不存在。是叶氏单方面通知停工的。”顿了顿,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叶氏根基庞大,我们无法比拟,这样下去他们不痛不痒,我们的资金链怕是要跟不上。”   “原因呢?!无缘无故暂停合作,总要有个名目吧?!”   “这个……”助理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我今天联系了对方的助理,他们给了我这个地址。说、说……”   宋天遇暴怒,“你倒是说啊!”   助理心下骇然,磕磕巴巴地说道:“如果想继续合作,让您亲自去这里去找会所的老板。”   “无稽之谈!一个合作项目怎么会牵扯到这种地方?”   “我查了一下,这个会所……是叶氏大少爷叶北周开的。”   宋天遇一怔:“你说叫什么?”   *   叶北周正在休息室里闭目养神,付文笙走到床边,将手里的书放到枕头旁边,“哥,你要的书买来了。”   叶北周睁开眼,目光对焦到封面上波涛汹涌的女人,腾地坐了起来,“付文笙。”   “哎。”   “你给哥讲讲,从她身上能学到什么?”   付文笙看着被叶北周捏在手里的杂志,傻乐了两声:“拿错了拿错了,这本才是。”   重新换了一本,叶北周低下头翻了两页,懒洋洋嗯一声:“行了你出去吧。”   付文笙没动,“哥,你为啥要看心理学的书啊?”   “研究研究你的心理,以后犯了法好甩锅给你。”叶北周瞥一眼那本playboy,“我看你跟我一起学吧。”   付文笙感觉他手里拿的不是书,是剃刀。也不像在让他学知识,反倒像个逼着自己剃度的老方丈。   他身子一抖,往后退了一大步,“我才疏学浅,就不要了吧。”   “你倒是对自己有足够的认知。”   叶北周以手撑头侧躺着翻书,付文笙知趣地不再打扰。他开门出去,雷虎正好停在门前。   “北哥醒了吗?”   “在看书学习。”   雷虎一怔,“学习?”   付文笙拿书他打肩膀,“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哦对了。北哥等的那个人来了。”   考虑了一下午,宋天遇还是过来了一趟。   叶家声势显赫,二十年前他曾有幸见过叶慕华一面,对那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印象很深。只是再借一个脑袋他都无法想到,那日被他送进警察局的人会是叶慕华的亲生儿子。   如此说来,项目被阻的事就说的过去了。只是不清楚要他亲自过来是什么目的。   会所尚未营业,镭射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叶北周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走出来,气质卓然,面色冷淡。   他长腿微曲在宋天遇对面坐下,手指轻抬挥退手下。目光落在宋天遇身上,嘴角微勾:“又见面了,宋先生。”   宋天遇自认在商场纵横多年,练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没想到在叶北周身上摔了一跤。   他看着与那天判若两人的男人,沉沉开口:“叶先生费尽心思逼我来这里,不如有话直说。”   叶北周笑了声:“您儿子好点了吗?按照夏时的身份我还得叫你一声伯父。既然宋先生今天是有求于我,我看称呼就免了吧。”   宋天遇面色一沉,“我也受不起!”   叶北周慢慢抬起腿坐成双腿交叠的姿势,“我长话短说。我受不了别人欺负夏时,你那个儿子触了我的雷区,说不定哪天我心情不好,给他打断胳膊挑断筋的大家都不开心。”   “你的意思是?”   “为了这个社会的安宁,请把令公子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宋天遇有几分犹豫。这才回来没多久,只让宋清则一个人离开实在有点难看。再说,也罪不至此吧。   “我看不如……”   “宋先生。”叶北周敛住唇边笑意,声音一点一点冷下去,“你搞清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第二十五章   夜色阑珊。   夏时盘腿坐在瑜伽垫上, 跟着电视里的动作抬起手臂轻轻呼吸,水粉色瑜伽服随着胸口一起一伏。   做完一套动作, 她擦掉额头上的汗, 背靠沙发休息片刻。   回到榕城后这是第一次做,时隔太久,身体的记忆好像消失了, 动作有些僵硬。   休息好,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电话铃正响。   夏时走到茶几旁拿起电话,李淑影的名字映在屏幕上, 顿了几秒她慢慢接通。   “你在干什么?我打了好几遍才接。”   “刚洗完澡出来。”   忽然间电话两头都安静下来,浅浅的呼吸声在听筒里飘荡, 伴随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最终,李淑影先开了口。她缓和下来的语气十分僵硬, 好像是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照本宣科地念出来:“妈妈之前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夏时沉默两秒, 淡淡开口:“一般。”   李淑影说的礼物,那日用来打完林清则后就忘了拆,一直放在书房里。说来也巧, 昨天她找专业书的时候看见原封没动的包装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她拆开一看,里面装了一套首饰。从耳环到项链全部是珍珠的,色泽倒是不差,只不过不是她这个年龄段会戴出去的。   李淑影喜欢非常珍珠,这套倒是符合她的审美。而且从里面的丝绒可以看出这套首饰并不是新买的。夏时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可悲还是可笑。   不远万里回来,连一个礼物都不曾用心去挑选。再不济, 换一个新一点的礼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李淑影是觉得她不会在意还是根本就没想重视,她已经不在乎了。之前所有的期待在一碰面全都成了见光死。   因为宋清则的事情,夏时的做法已经让李淑影在宋家失了脸面。宋天遇也几天没有跟她说话。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回答无意识火上浇油,她强忍住苛责的话,硬邦邦地说道:“下个星期清则会被送回英国,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跟他的事情我希望就这么过去了,你没有意见吧?”   夏时微微怔住。   就那天的态度来看,她是绝对不相信这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她想理清其中的缘由,李淑影却把她的沉默当成了不满。   “夏夏,差不多得了。就因为你,天遇的公司差一点出了问题。再说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就别让你那个朋友搞事情了。”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李淑影的观点一直都是“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她不应该去追究”。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但同样身为女人,经历这样的事,就算没被得逞也不可能一笑置之吧。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李淑影可以自私到这种地步。   夏时冷冷到:“别人非要这么做,我管不了。”   李淑影忍住怒气,直接把话讲明了:“妈妈自觉已经对你做得仁至义尽了。我选择回来定居还不是因为你死活不跟我去。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回来。”   当初她说要回国夏时确实是带着期待的。但是那天跟宋清焰聊完天,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个傻子。   李淑影走的时候她刚上高一。家长会每次都是小姨去开。高考时她没回来,大学毕业拿到学位她也不曾过问。现在自己工作稳定了,李淑影想起了她一直没有人陪。   她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们的母女情,可是每次遇到事情,她总是独自去面对,孤军奋战有多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无法做到不去多想。   所以这次他们选择回国,到底是因为合作项目还是陪她,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以前不做你的拖油瓶,以后也不会拖你的后腿,我对你同样仁至义尽。你以后就好好守着你的宋家,最好不要再来打扰我,不然闹起来丢脸的是你们。”   李淑影被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   不等她说完,夏时直接挂了电话。   有些事,看得越透伤得越深罢了。不如让它淡如水的过去,省得劳民伤财。   只是她没想到,叶北周会做到这个份上。   ——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夏时接到了林以蔓的夺命连环call。以为有什么急事,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就接了电话。结果一接通,那边砸过来一句:“明天的同学会你到底去不去参加?”   明天刚好轮到她休息,时间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许久没见,心里难免存着一丝惶然和尴尬。   夏时正纠结,林以蔓撺掇起来,“老娘昨儿刚买了一件艳压四座的紧身裙。你都不知道李云婷那个女人去年有多嚣张,几年没见长得还是那么磕碜,眼睛倒是爬到了头顶上。去年聚会得知你不去之后,她那个表情啊,啧啧,真想一把撕烂她的脸。”   “还有李越那个沙雕小青年,你现在看到他估计完全认不出来了。胖得跟气儿吹的一样,张嘴闭嘴都是他儿子。”   “还有那谁……”   夏时忍不住笑:“都听你说完了,我还去干什么?”   “跟我天下无双去斩贱人啊!你一出现谁还敢争锋啊?!”林以蔓难得地撒起了娇,“好夏夏,去吧去吧,嗯?”   夏时被磨得没有了脾气。抬手揉揉太阳穴,笑着答应下来,“好吧,那就去。”   她去倒不是因为要跟林以蔓一起报仇,只是听她提起李越,许多情景一下涌进了脑海。   无论如何,那些美好的夏天终究是无法抹灭的。   *   同学会定在翌日晚上六点。夏时到酒店门前的时候,正好遇到林以蔓从车上下来。   就像林以蔓所说的,她今天不是来聚会,是来打仗的。她妆容精致,披肩大波浪,身上穿着一条艳丽又性感的斜肩紧身连衣裙。走路时扭腰摆臀,俨然一个魅力四射的小妖精。   反观夏时要素得多。她并没有刻意打扮,随意穿了一条裙子就过来了。但她肤白发黑,白色真丝长裙穿在身上似带了一股仙气儿。   林以蔓啧啧两声:“我要是你的敌人,这么精心装扮被你衬托成这样,一准儿气死。”   包间里许多同学都已经到了,围坐在桌旁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他们见到夏时都十分惊讶,尤其是李越,叫声差点冲破房顶,“哎呦喂我亲爱的后桌,你可想死我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人的沙雕体质始终没有变。   林以蔓笑着飞过去一个白眼儿,“厚脸皮,夏夏才不想你。”   “对对对,她不想我,想的是……”   夏时适时截断他的话:“好久不见了各位。”   以前班里除了林以蔓还有一个女孩儿也跟夏时好,见到她们一脸激动地招呼两人过去坐。   毕业这么久,大家都变了很多,彼此间带着一股陌生的感觉。但这么多似曾相识的面孔聚在一起,以前的氛围慢慢就回来了。   闲聊间有人忽然问到:“叶北周今年也不来吗?”   “不可能没人联系他啊。”   李云婷笑了声:“他会来的,你们别急。”   顿时所有目光都投到李云婷身上。她身旁的女A含笑戳她胳膊,“你联系他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叶北周开了一家会所,我经常去,入会都是他免费帮我办的。”   这群人几乎都知道叶北周是Demon的老板,有些没去过,对李云婷的话不屑一顾。但了解的人就知道,在Demon入会,那是要六位数往上起的。   佯装不经意说完,李云婷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向夏时,“听说你学医了,在什么科啊?”   “尚棫整容整形科,你要是有病可以去找夏夏。”有病两个字被林以蔓咬出了重音。   “尚棫?那里可不好进啊。”   “学霸就是学霸,夏时混得不错啊!”   女A不屑地撇了撇嘴:“要说混得好,这里面谁能赶得上云婷?人家现在可是外企高层。”   “什么公司啊?”   “DC听过吗?”   林以蔓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当然听过。”   李云婷唇角一扬,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之前接过他们一个性骚扰的案子。”   女A脸色微微一变。李云婷扯了一下她的胳膊,淡定地说:“我没那么厉害,就是给人打工而已。”   “打什么工啊!总经理不是一直在追你吗?你要是答应他就直接回家做阔太太了。”   “他人是真的很优秀,但是桃花太多。好多女人在追他,跟这种人在一起会有很多苦恼。”说着,李云婷的目光若有似无瞥向夏时,“不过倒追跟倒贴差不多,便宜货他这种成功又有学识的男人应该是看不上眼。”   女A附和道:“说的没错!”   那时候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夏时在追叶北周。这指桑骂槐过于明显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这暗枪是冲谁打的。林以蔓看不过去,眼看就要暴怒的时候门开了。   是叶北周姗姗来迟。   他推门而入,身姿卓然挺拔。白衬衫黑色西裤穿在身上,一股矜贵气质自然而然的彰显出来。   跟众人打过招呼,他直接坐在夏时身旁的空座上。   “怎么我一来都不说话了?”   饭局已经过半了,夏时没想到他还会来。记起昨天跟李淑影的通话,她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林以蔓见夏时在那里闷着,就知道她又开始佛系了。   她冷哼一声。李云婷明里暗里一顿子怼,现在保护盾来了,哪有不回击的道理。   “叶老板,听说你送了我们云婷同学小几十万啊?” 第二十六章   叶北周不明其意, “什么意思?”   林以蔓若有似无看了李云婷一眼, “有人说你那里可以免费入会。”   叶北周挑了挑眉, 问林以蔓:“你要吗?”   她眼波一转, “你给啊?”   “明天让人送一张过去。”   林以蔓心花怒放, 又问:“听说入你的会所不便宜啊, 谁要你都给吗?”   叶北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但凭借敏锐的直觉能察觉到, 如果这一次配合好, 林以蔓对他的敌意或许会减少很多。   “你是自己人,不一样。”   林以蔓笑了声:“那你的自己人还挺多。刚听李云婷的也是你免费送的呢。”   要比婊,她林以蔓可从来不输人。何况她今天是来战斗的。   夏时怕她口渴,默默帮她添上水。在她放下茶壶的时候,叶北周顺手拿起, 又帮夏时倒上。   “有这回事?”   看见叶北周进来的那一瞬,李云婷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只是这阵悸动的感觉还没有平复,便被这不咸不淡的语气给冻住了。   她脸颊滚烫,气焰一下收敛不少, “就上一次冯总约我们经理去会所,当时你也在。你……忘了?”   叶北周懒懒抬了下眼皮, “无关紧要的人谁会记得?”   李云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叶北周连个眼神都没给,漆黑的眼睛望向夏时, “不好吃吗?”   “……可以的。”   林以蔓笑了声:“原来李同学是一头热啊!刚才你还说夏时倒贴叶北周,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叶北周忽然转过脸,目光犀利地看着李云婷。   她眼角一抽, “我没有!”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李云婷依旧意难平。但无论从哪一方面,惹叶北周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试图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以蔓毫不给面子地翻了一个白眼儿,“谁信?”   “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叶北周轻轻勾起嘴角,问夏时,“你还记不记得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收到过一封匿名情书?”   心有灵犀般地,夏时瞬间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看了眼李云婷渐渐发白的脸色,她唇畔轻轻一挑:“嗯,有些印象。”   那一周的座位在边上,叶北周要睡觉所以跟夏时换了靠墙的位置。送情书的人不知道,把情书放到了夏时的书桌里。只不过信虽然是匿名,但是笔记非常好认。   叶北周回视李云婷,语气慢慢冷了下去,“说别人前先找个镜子看看自己。”   李云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叶北周的目光越来越委屈。   林以蔓忽然笑了一声:“原来有些人倒贴都没人要。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北周长臂一伸,搭在夏时的椅背上。保护姿态显而易见。   “因为不仅丑,还作妖。”   *   一打三李云婷自然是比不过,中途便惨白着一张脸提前离开了。   林以蔓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以前夏时一转过来,就把李云婷班花的头衔给夺走了,又因为和叶北周走得近,以她为首的一个小团体没少排挤过夏时。后面还总传有关于夏时的流言。   这么多年过去,这人嘴碎的毛病始终没变。一见面就跟个炮仗一样,真是惯的。   聚会结束的时候,夏时去了一趟洗手间。林以蔓等她的空档拿出一支烟。刚放进嘴里,一支打火机递到了嘴边。   她动作一顿,抬起眼帘。   叶北周目色沉沉,微微抬手。   林以蔓勾了勾唇畔,垂头把烟对上去。   缥缈的烟雾中,她缓缓开口:“你来赶我走的?”   叶北周将打火机放进裤子口袋,不多解释:“希望你能行个方便。”   林以蔓忽然觉得有趣。   能让叶北周这种人摆出这种姿态,可真是太难得了。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个求人的主。   “你之前才欺负过夏时。”   “所以我想赎罪。”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你看到了我的诚意。”   林以蔓一顿,忽而反应过来,“几十万人民币的诚意,叶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   叶北周意有所指,“跟她比不算什么。”   林以蔓思量片刻,将夏时的手提包递给他。   “告诉夏夏,我有事先走了。”   叶北周勾唇,接过黑色包包,“谢了。”   “先别谢,以后再还。”林以蔓扔掉烟蒂,踩着高跟鞋离开。   廊灯明亮,无声散落下来打下或明或暗的光影。叶北周懒散地靠着墙壁,肩上搭着一个女士包,他垂头看着地面,光影之下面部轮廓更显深邃。   夏时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他后脚步一顿。   “蔓蔓呢?”   “有事先走了。”   “嗯。”她伸出手,“给我吧。”   将包背到肩上,夏时正要道别,叶北周抢先开口:“我送你回去。”   夏时想了想,答应下来:“好。”   原本也想找机会跟他道个谢,既然这样不如就今天算了。   夜色如水,街道上灯火辉煌。车子匀速行驶,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话。   十来分钟后到了地方,夏时解开安全带,轻轻开口:“宋清则的事,谢谢你。”   宋清则敢这样堂而皇之地骚扰她,确实抓住了她的弱点。一个是她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而且这件事一旦掀开,李淑影在宋家的情况就会变得比较尴尬。她不想自己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一直活在李淑影的埋怨中。有这层顾虑,她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来解决。   叶北周参进来,不仅加速了解决的速度,也足够让她认清了一些事情。虽然不完美,但是效果是她想要的。   叶北周扭头看向她,漆黑的眼底盈着一抹显微光,“真想谢谢我?”   夏时坦诚地说:“你帮我解决了一个□□烦。”   “那明晚你请我吃一顿饭吧。”   “吃饭?”   叶北周挑眉,“不是要道谢吗?”   夏时抿了抿唇:“……好。”   “明天六点过来接你。”   ——   鲜少失眠的叶北周这一晚竟然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早已不是那个自制力差的愣头青,但一回想夜晚的焦灼,他自己都觉得看不过眼。   吃过早饭,他像个娘们儿一样在家思考了一天晚上约会要穿什么。一直拖四点左右,付文笙来了。   付文笙看见他眼底的两个黑眼圈,暧昧地笑了。   “北哥,昨儿忙了一夜啊?”   叶北周给了他一个脑炮,“满脑子黄色废料。”   “您别说我。人生除了钱不就是女人嘛,有了这两样到哪都是天堂。”   “付文笙。”   “哎。”   叶北周转身往里面走,“以后少他妈称自己是榕城大学的。沾污了夏时。”   付文笙:“……”这罪名可真大!   沙发茶几凳子上摆满了衣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付文笙脑子一抽,以为叶北周最近缺钱了。   “北哥你想卖衣服?X鱼网我有账号,要不要帮你挂上去?”   “卖个蛋!你哥我晚上要去约会。”话落,选了一套衣服进了房间。   付文笙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这哥近几年清心寡欲的像个和尚。   没多久,叶北周从房间里出来。   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到后面,还喷了发胶。   这一身打扮,俨然变成了一个霸道总裁。   付文笙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哪是去约会啊,结婚还差不多吧。   “哥,你、你这样不会显得过于隆重了吗?”   叶北周理所当然地说:“这样才能体现我对这次约会的重视。”   他整理好领带,对这身行头似乎很满意。看了一眼时间,丢给付文笙一个“还不滚”的眼神。   付文笙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说正事。   “北哥,你看看这个。”   “没空。”   “别啊,耽误不了几分钟。”付文笙打开文件送到他眼前,“王秘书那边传来的消息,我感觉你有兴趣就给拦下来了。”   叶北周随便一瞥,看见尚棫两个字后把文件接了过去。快速浏览一遍,他忽然笑了声:“想不到你越来越机灵了。”   “那您的打算是?”   “联系尚棫那边,说人选我们要自己定。”   付文笙想到了这一层,只不过……   “北哥,你这样一插手,叶老头那边会不会多心啊?”   叶北周合上文件拍到他胸口,“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叶南庭就不会多心?”   叶南庭那种多疑的人,肯定不会对叶北周没有防备心。只是这两年一直风平浪静,造成了一种假象而已。   “我偶尔插插手反而会降低他对另一边的警觉。何况像这种小虾米一样的项目,他基本不会过问。”   听罢付文笙放心下来,“那我去通知王秘书了?”   “去吧。”   走到门边,他忽然想到:“可是北哥,夏时会不会不高兴?”   叶北周挑眉,“有人为你铺路搭桥,你会生气吗?”   “那肯定不会。”   只是叶北周问的不是夏时,是付文笙。   *   一个病人手术后有点感染,夏时忙到很晚才结束。回到办公室终于得空喝了一口水,一阵铃声从白大褂口袋里传了出来。   夏时放下水杯,接通电话:“喂……”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叶北周的低沉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来今晚他们好像有约。   夏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心一提,抿了抿唇:“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我现在还在医院。要不然下次……”   “夏时。”   “嗯?”   “你根本就是忘了吧?”   夏时无法推脱。因为她真的忘了,一丁点都不记得。   叶北周冷哼一声:“这就是你道谢的态度?我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   “……对不起。”   电话里沉默一瞬,男人才又低声地开口:“那你还不快点回来。” 第二十七章   华灯初上。林立的高楼间透出点点灯火。叶北周靠着车身, 慢慢吸了一口烟。接着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二十分。   回想起夏时接电话时的语气,他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   意外, 又透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宁愿相信她是因为忙而忘了, 也不想承认她根本是没把今天的约定放在心上。   一根烟抽完,一辆红色小Polo缓缓驶来停在他面前。夏时从车上下来,匆匆走到他面前。   叶北周站直身体, 手插进口袋里, “你的眼神像看见一个奥特曼在等你。”   夏时犹豫几秒,“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穿的这么正式。”   叶北周一身得体的西装,不仅喷了发胶, 身上还隐约透着淡淡的古龙水味。   夏时不禁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相比之下,她似乎有些过于随意了。   叶北周沉默地打量着她。   没有精致的妆容, 只穿了简约的白T和修身七分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   嗯……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她怎样打扮。只是对比过于惨烈, 让他在心里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   跟那个傅知许约会就可以穿礼服, 小露香肩,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逛大市场了?   再联系之前的状况,叶北周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显然他们对这吃饭这件事的看法产生了分歧。他把今晚当成是两人的约会, 而很明确,夏时则是在还人情。   原来一腔热血被人忽略的感觉这么差劲。   叶北周忽然间不敢去想以前自己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夏时又是怎么在失落后还能对他笑的那么灿烂。   他匆匆别开视线,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刚参加完酒会。”   夏时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车,“你喝了酒还能开车?”   叶北周一噎,“我没喝酒。”然后也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匆匆转移话题, “你说请客是请我在这喝西北风吗?”   不管过了多少年月,这人依旧是那样阴晴不定。但今天夏时选择忍,人情还完两清就好。   她翻了翻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圆盒,“你饿的话可以先垫一垫肚子。”   黄色小铁盒被她捧在手里递到他眼前。叶北周垂眸,是一盒水果糖。   他喉结一动,心跳微微加速,“你不是不爱吃吗?”   “别人送的,你不嫌弃就拿去。”   淡淡的月光下,她眼底沉静如水,似含着光亮。像极了以前心无旁骛地围着他,喊他名字的模样。   她曾经也是捧着这样一盒糖对他说:“叶北周,我发现柠檬味的跟你挺像的。”   他无法认同这种形容,蹙眉问:“哪里像?”   “又酸又甜的多别扭啊。当然也是最好吃的。”   “我们……还去吗?”夏时见他半天没动,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北周回神,将喉糖放进西装口袋,转身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昨天约定好后,他特意在靠近海边的地方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难得能有这样一次机会,必然是充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所以他想着吃过饭还能顺便去海边散个步。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却意外被夏时的迟到打乱。而且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吃饭地点竟然变成了海底捞。   叶北周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味道,莫名其妙的有些想笑。果然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事情就会发生未知的变数。   夏时正在跟服务员说话,嘴角带笑的表情很是生动。好像是这次重遇以来,叶北周在她脸上见到过最放松的表情。   心底陡然滋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柔软,胸腔有种被填满的充实感。好像这一刻,人间和烟火都已经摆在了自己眼前。   这种想法令叶北周的神情都柔软下来。   平时过来都需要排队,但今天来得晚,点完菜后就有了座位。叶北周见夏时已经落座,认命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虽然是晚了点,但是依旧有不少用餐的人。服务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十分热闹。   夏时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衬衫,跟服务生另外做了交代。没多久,两条暗红色的围裙被送了上来。   夏时道了声谢,把其中一条递给叶北周。他眼角一抽,看着围裙半晌没动,“我不要。”   这语气仿佛不是让他穿衣服而是在扒他的衣服。   夏时说:“油溅到身上不好洗。”   他仍旧一脸拒绝,“洗不掉就扔了。”   夏时见他这般执拗,便不再勉强。   选择吃火锅是因为不需要等太久,锅底烧开热气往上翻涌,夏时顿时就有了食欲。   她将牛肉和虾滑下进锅,翘首以盼的模样像一只等待主人喂食小鱼干的猫。   叶北周心中仅存的几分哀怨顷刻间消散了。   他解开袖口,一折一折挽到手肘。刚要拿起筷子,忽然听见后桌的男生说道:“哎,你看这样我们像不像在穿情侣装?”   下一秒,女孩笑着反驳:“臭美,谁跟你穿围裙情侣装?!”   说完两个人笑成一团。   煮的东西都好了,夏时招呼叶北周吃,抬起头就见他一脸深思熟虑。她一顿,踌躇问到:“你不喜欢吃吗?”   在她的印象中,叶北周和她一样不吃羊肉,然而今天并没有点。还是说,他的口味变了?   夏时看向一锅的红油,有几分踌躇。   “要不我们换一个鸳鸯锅?如果有……痔疮的话最好别吃辣的。”   听见那个名词,叶北周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夏时。”   “嗯?”   “再胡说信不信我脱裤子?”   夏时:“……”要不是他刚才的表情像极了便秘,她哪里会这样想。   叶北周忽然指着她身上的围裙淡淡开口:“我要穿这个。”   夏时怔了一下,“你要穿?”   “不行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忽然就变了个态度。夏时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围裙递给他。叶北周拉开椅子站起来,喜滋滋地把那块布料套在了身上。   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脚上踩着一尘不染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再搭配上一条质感五块钱的围裙,有一种诡异的喜感。   像个长得帅的傻子。   夏时赶忙端起杯喝了一口玉米汁。   叶北周眼尖,捕捉到了她微妙的表情,顿时眯了眯眼睛:“你乱想什么呢?”   “你看错了。”夏时摇头,拿起漏勺舀了将东西往他那边撇过去,“快吃吧。”   吃完早点回家。   叶北周忽然觉得碗里虾滑长得好可爱。   以前从没有想过,某个人的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令他心生愉悦。   本是因为感谢叶北周把宋清则送走,但或许是怕影响心情,两个人有默契的都没有提。   “最近怎么不见烟姐?”   听夏时问起赵含烟,叶北周喉间发酸,语气掩含讥讽:“你对她倒是惦记。”   夏时真心地说:“她对我挺好的。”   虽然跟他那些朋友处的不怎么样,但是赵含烟对她是真没的说。   叶北周眼眸一动,告诉她:“赵含烟拍戏去了。”   上一次跟傅知许吃饭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这件事,赵含烟还对纪穆程往她的组里塞人表示不满。   大约拍的就是这一部吧。   夏时点点头,没再多问。   榕城有一种特色杨梅酒,酒精浓度不高味道又好,夏时非常喜欢喝。叶北周开车不沾酒,她一个人把一小束都喝完了。   吃完饭已经将近十点。夜晚星光点点,晚风夹着一丝轻柔扑面而来,消减了一丝燥热。   夏时面色嫣红,眼中不见醉意,却似含着水光,盈盈胜过天上的星。   叶北周走在她身侧,一手插兜,另一臂见搭着西装外套。一身正式装扮早已穿出闲散的味道。   这几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Demon上面,有聚会也是跟冯洛那帮人躲在包间里喝酒吹牛。仔细想想,竟然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单纯的私人时间。   又或许,今晚是因为跟她在一起,所以值得他反复回味。   “那个软软滑滑又很香的是什么东西?”叶北周发现他最喜欢的这道菜夏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哦,那个啊。是猪脑。”   “……猪脑?”他脸色忽然有点古怪,“你怎么不吃?”   夏时想了想,“可能因为你看起来比较需要补脑。”   叶北周:“……”   走到大门前,她停下脚步,“我到了。”   她礼貌性地冲他挥挥手。唇边的笑意渗透在夜色中,好像连夜晚都变得美好了。   叶北周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夏时一怔,提醒到:“我要进去了。”   “……嗯。”   “那,再见。”   她一如那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每走一步好像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她说“那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但是他的前方,只有她的背影。   眼看夏时离自己越来越远,一股慌乱袭上心头。   叶北周冲到夏时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夏时。”   她微微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眼色沉沉,说的格外认真:“我也可以对你好。”   比任何人都好。   以前是他不懂珍惜,现在明白了,却差了一个得到允许的机会。   “你相信我好吗?”   本以为经过这件事,夏时会对他有些改观。可是没想到,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般,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第二十八章   昏暗的灯光下, 一长一短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叶北周沉沉望着夏时,漆黑的眼底透着些许受伤。   夏时抿了抿唇, 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清晰地响起:“叶北周,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如果你一直这样,我想以后没必要再见面了。”   她曾经如履薄冰,得不到一个眼神。而现在的纠缠真的令她疲倦。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分手时候的场景。   那天天气特别好, 风轻云淡, 阳光明媚。车站旁,她说了那句话后,叶北周像现在一样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冷问到:“你确定不后悔?”   夏时不敢看他,垂着眼眸点了点头。下一刻, 头顶传来一声极淡的轻笑。   他说:“是吗?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解脱了?”   夏时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但是那天过后非常害怕再听见叶北周的名字。   林以蔓陪吃陪.睡地陪了她三天, 送她上飞机之前告诉她:“既然是叶北周从朱砂痣变成了一根刺, 那就得拔.出来。这样才能痊愈。”   夏时听了。三年里不去想关于这个人的一点一滴,过着没有他但十分充实的生活。直到信誓旦旦回来,重遇叶北周, 听见他说“我想对你好”,才发现拔掉的那根刺是带着倒钩的。   就算刺拔掉了,伤口已经愈合。但他稍微靠近一点,她还是会觉得钝钝的疼。   晚风轻轻吹来,柔柔淡淡扑在脸上,夏时越来越清醒。   曾经她低成一粒尘埃的时候, 叶北周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甚至很随意地对待。现在他学会了低头,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把自己摆放在那个位置。   手腕似还残留着叶北周的体温,她不自在地摩.挲几下,神色疏离地说:“宋清则的事我确实感谢你,但也仅止于此。多了真的没有。”   说完没再看他,夏时转身离去。   叶北周望着她决绝的身影,周身气压一点一点变低。那种令他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卷土重来,将他牢牢包围。   他点了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慢慢抽着。四三分钟后,那扇窗里亮起了灯光。明亮却也柔和,就像夏时。   叶北周眉眼一沉。   他不会放手。   *   叶北周没有回家,直接去了Demon。   这个时间正是会所营业的高峰期。来来往往人群络绎不绝,舞池里人声鼎沸,喧嚣的音乐几乎冲破云霄。   一进办公室,付文笙立刻迎了上来。本以为叶北周会满心欢喜地回来,还想借此调侃几句。不想看见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骇人的气场直逼五米之外。   付文笙瞬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思绪很快一转,将等了半天的倒霉蛋给搬了出来。   “北哥,叶辰舒在外面。”   “他怎么来了?”叶北周拿起一只水晶杯。   付文笙有眼色地拔掉瓶塞倒上酒,回到:“说有事问你,来了好一会儿了。”   叶北周没言语。侧身倚在吧台边慢条斯理地喝酒。直到酒杯见底,才懒懒散散地往外走。   一楼是酒吧,鱼龙混杂,也是整个会所最乱的区域。但叶北周目光一扫,顷刻就看到了叶辰舒。   他穿着衬衫西裤,一副刚下班的打扮。叶家人长得都好,叶辰舒刚毕业,模样隽秀,身上带着一股青涩感,是熟女最喜欢的类型。   叶北周冷眼看着他一脸尴尬地将来搭讪的女人打发走,等了几秒才慢悠悠走过去。   “你爸知道你来这吗?”   叶辰舒转头,看见叶北周的时候眼睛一亮。但听到他的话后,表情瞬间蔫了蔫,“我谁也没告诉。”   叶北周笑了声,转动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扫了一眼叶辰舒面前的橙汁,冲酒保打了个指响。很快一杯酒送到了他面前。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他们住在一个市,却有一两个月没见面了。叶辰舒以为他们自少会聊一聊近况,叶北周却摆出了一副“不想说废话”的表情。   叶辰舒心里有些失落。   明明以前他们的关系很好,叶北周对他比亲弟弟还亲,忽然一个暑假过完就变了。叶辰舒一直很想搞清楚原因,但一看见叶北周冷淡的神色就问不出口了。   他喝了一口橙汁,悄悄握紧了杯子,“我听说跟尚棫合作的综艺项目你挺关注的。所以就想问,你是不是准备回公司了?”   叶辰舒一毕业就叶南庭被塞进了慕华旗下的娱乐公司。现在娱乐业蓬勃发展,而且这一块他分身乏术,暂时没有心思来管,所以叶辰舒的作用显而易见。   可是叶辰舒的理想并不在此,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始终认为公司是叶北周的,他们父子不应该过多干预。   指尖轻点着酒杯,叶北周缓缓转过头,“是二叔让你来问我的?”   叶辰舒赶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因为他在想,他们两个关系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占了属于叶北周的位置。如果还回去,是不是就能改变状况。   叶北周沉默地看着他。对方被这冷淡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片刻,叶北周忽然开口解释:“付文笙有个老同学在尚棫,想参加节目,托我走个后门。”   叶辰舒深信不疑,点着头说:“我知道了。”   “你在那里适应吗?”叶北周忽然问到。   叶辰舒一怔,连忙开口:“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了解娱乐圈。要不是我爸爸说他忙不过来让我分担一些,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他把玩着插在杯里的小雨伞,诚心说到:“哥,咱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一起打球啊?”   叶北周一顿,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   叶辰舒似察觉到,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浅笑。他笑的时候唇边会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非常像叶南庭。   叶北周心一沉,脸色也淡了几分。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来,“我很忙,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了。”   ——   八月末九月初,榕城慢慢进入了秋天。最近的气候是早晚冷,白天又很热,很容易引起流感。   夏时刚换上白大褂,就收到了叶北周发来的信息——   天气多变,注意加减衣服。   她十分怀疑这人是不是直接把天气预报掐头去尾的复制过来了。收好手机,没去管。   没过几秒,手机又进来一条信息。这回是一张打点滴的图片,配着一句话:重感冒。   夏时闭了闭眼,依旧不准备回复。没想到叶北周紧接着又发来:快死了。   夏时抿了下唇,打下几个字:那就去吧。   这次叶北周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别人的手,我就看看你有没有把我拉黑。   夏时脸色沉了沉,如他所愿,直接拉黑。   晨会结束的时候,院长让夏时有时间去一趟办公室。夏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源从里面出来,冷冷看她一眼,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宋斯年的表情倒是十分自然,见她站在门口,招手唤她进去。   “坐。”   夏时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斯年一开始没说话,慢慢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为了增加知名度,我们院每年除了打广告之外还会出宣传片,这你应该知道吧?”   夏时点点头。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看出她脸上的不解,宋斯年解释到:“今年我们运气好,有个娱乐公司打造了一个以整容整形为专题的节目,邀请我们科室的医生去做嘉宾。不仅可以省下广告费,还可以借此帮助我们宣传一波,这是一个一举多得的机会,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机会给你。”   夏时微微一怔:“您是说让我去上节目?”   “你只需要录制几期。内容很简单,都在你的专业范围。而且医院这边不会有任何耽误。”   “我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   夏时抿抿唇:“我不太适合。”   宋斯年沉默两秒,“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去。现在整形行业的趋势你不是不了解,这只会对你以后的工作上有利。而且,我相信你的水平。”   “所以,不能换人吗?”   在专业上能得到认可,这比什么都让人愉悦。可是她不太希望自己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别人眼前,这样会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宋斯年似乎是铁了心一般,好像没有她这个节目就进行不下去,果断地驳回了她的拒绝:“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所以你必须去。”   *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吃过饭回来,夏时想着散散饭气便选择了爬楼梯。爬到七楼拐角的时候,隐约听见有说话声。   这个时间医生基本都在休息,也有睡不着的出来闲聊。夏时正想推开门,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宋院长真是好意思,这种能捞钱的事就分给自己人。那个夏时要资历没资历,要实力没实力,哪里比得上你?!”   “院长说了算,我就是个主任,也没办法。”   “那倒是。你不像她能往院长的床上爬。要爬,你也只能爬爬我的床。”   男人低声斥责:“你小点声。”   “都在休息你怕什么?”门缝里,女人轻轻拽住男人的领口,“上一次你弄得我舒服死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来一次?”   男人一副无奈的语气:“你啊……”   夏时脸颊发热地靠着墙壁。直到那一男一女走远,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慕华娱乐打造的这档节目, 是帮助外形有缺陷的素人通过整容整形来改变外貌。这些素人都是通过层层选拔,在整形过后可能还有机会跟制作方的公司签约。   消息一放出来, 《蜕变》这个节目还未开播, 就引来了不小的关注度。   夏时一早先去了尚棫,跟宋斯年大致聊完需要录制的内容后就准备去影棚。很不巧的在电梯口遇到了陈歆谣。   她斜着眼睛上下将夏时打量一番,阴阳怪气地问:“呦, 这就准备去录节目了?”   夏时淡淡“嗯”了一声。   陈歆谣最看不惯夏时高傲的样子, 一天也不知道牛气个什么劲儿。她撇了撇嘴,语重心长地说到:“院长到底是在捧你还是在害你啊!上这种节目最容易暴露情商和智商,弄不好就要被全网骂。特别是你这种‘专业人设’, 一不小心可就崩了。宋院长怎么就不为我们院想一想啊。”   “陈医生这么了解,以前上过节目?”   “这种破玩意谁稀罕去?”   夏时了然地笑了声:“你这么深有感触, 我还以为你被全网骂过呢。”   陈歆谣脸色微微一变,“夏时, 别以为有院长给你撑腰就了不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实际上除了录节目这件事, 夏时还真不知道宋斯年给她撑了什么腰。陈歆谣又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电梯门开启,夏时抬脚走进去。隔着一道门对陈歆谣笑了笑:“陈医生,你是不是在车上补妆了?口红沾到牙齿上面了。”   “你……”电梯门缓缓合拢, 钢化门上只剩下陈歆谣咬牙切齿的表情。   ——   天高云淡,阳光被树木割裂,映在地面形成了斑驳的光影。风轻轻柔柔,卷起一地的落叶。   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停在路旁,付文笙靠着车身仰头打了一个哈欠。   昨天Demon出了点小状况,解决完已经凌晨四点。如果不是事先定好了闹钟, 他差一点就睡过了。   付文笙抹掉涌出来的眼泪,脑子里还想着舒服的大床,转头便看见一个人影从楼里走了出来。   那人戴着大墨镜和黑色口罩,头上一顶同色系鸭舌帽,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这人的走路姿势太熟悉,付文笙简直要怀疑他是通缉令上面的犯罪分子。   “北哥,你这是干啥缺德事儿了吗?”要不怎么脸都不要了。   叶北周伸出手朝他拿钥匙,“你可以滚了。”   付文笙掏出钥匙放进他手中,问到:“不用我送你去?”   “你几点睡的?”   “四、四点多吧。”付文笙挠挠后脑勺,“那啥,不辛苦,这都是应该的。”   叶北周拉开车门,冷漠地驳掉他的自作多情,“我是不想死了都跟你在一起。”   付文笙:“……”T T   *   叶北周从王经理那里拿了一张工作证,这次来录影棚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台下昏暗的光掩着这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   台上打光和摄影已经就位,没多久陆陆续续开始上人。叶北周始终看着舞台上,夏时一出来立刻被他捕捉到。   节目一共请了三位专家,两女一男,夏时坐在中间。她穿着一条温婉又得体的白色连身裙,短发俏丽,妆容精致,笑起来像是会发光。   但叶北周发现,只要那个男嘉宾一动,他的视线就会被挡住。他拧了拧眉头,缓缓起身,准备换个好一点的角度。   “这位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保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挺着腰板,一脸威严的朝他伸手。   叶北周看他一眼,拎着工作证的绳子晃了几下。   保安带着怀疑的神色确认完,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开身子让路。坚定的眼神却一直紧追不舍。   “小贾,你干嘛总盯着那个人?”他的同事不解地问。   “我怕他是恐怖分子。你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会不会在这里埋了炸.弹?”   同事一脸怪异:“怎么可能?!你电影看多了吧?”   “还是小心一点好,你去看别的地方,我负责盯着这个人。”   “……神经病吧。”   台上。   夏时正在仔细观察其中一位选手的面部。她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轻轻摸着她的骨骼,片刻后开始表达自己的建议。   她吐字清晰,语速不快不慢,用词浅显易懂,说话听起来非常舒服。眼中闪烁的自信令她看起来无比耀眼。   叶北周藏在口罩里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   上大学的时候,夏时曾经有一次来找他,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他胸腔的位置,笑意莹莹地问:“叶北周,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位置?”   他觉得这个问题既无聊又白痴,所以故意不顺她的意,“不知道。”   她并没有生气,眨着晶莹的大眼睛告诉他:“你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是心脏啊。”   说完又指向自己相同的位置,“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瞄了一眼,不耐烦地说:“心脏。”   谁知她像只偷吃到奶酪的小猫,笑得无比得意又俏皮,“叶北周你好笨啊!这里明明是你。”   叶北周喉结滚了滚,心中陡然变得无比苦涩。   这个人,曾经把他放在心尖上的。   一阵掌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叶北周回神,发现夏时已经坐回位置上。   主持人看着手卡,按照上面的要求不遗余力地在为尚棫打广告:“尚棫医院的整容整形在业内一直备受好评,今天我们也看到了夏医生的专业素质。相信这位选手在夏医生的建议下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夏时搓了搓汗湿的掌心,紧张的情绪终于慢慢消散。   这样面对镜头还是头一次,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整个流程接触下来,跟宋斯年说的差不多。没什么难度,她只要在专业输出上不出错就没问题。   录制分上下半场。   台上的人补妆的补妆,上洗手间的也陆续退了下去。趁着这个时候,叶北周起身准备出去抽烟,顺便想不动声色地看一看夏时。   走廊里都是出来透气的人,多到要溜着边儿走。夏时正往休息室走,身后忽然冲上来一个人,嘴里大声嚷着“让一让”。他速度太快,夏时反应不及,被撞了一下。   身材高大的男人扛着器材匆匆走过,连头都没回。   手臂被人拉住,夏时才没有摔倒。她松了口气,抬起头只看见一双乌黑的眼睛。   “……谢谢。”   那人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缓缓放开手,转身走了。   夏时望着他的身影,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心微微一跳,她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   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内,叶北周咬着烟有些出神。   他刚才竟然有些害怕被夏时认出来,怕她再一次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但是当她没有认出他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几分失落。   人一旦有了软肋,立刻就会变得优柔寡断,但又对这种情况心甘情愿。   弥漫的烟雾中,叶北周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往回走的时候途径休息室。房门虚掩着,说笑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听出说话的人是夏时,叶北周停下脚步,顺着门缝看向里面。   供人休息的小圆桌旁,夏时和那位男医生正坐在一起聊天。   “没想到你在尚棫,小师妹能耐了啊。”   夏时谦虚到:“比不上师兄厉害。”   董俊瞧着她这幅客气的模样,不由轻笑:“确实能耐了。现在可以跟我在这商业互吹,不像以前,见到我撒腿就跑。”   说起来夏时的大学时光,董俊也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会儿董俊是医学院的大才子——风流大才子。夏时刚进学校没多久就被这人给盯上了。   董俊人如其名,皮相确实拿得出手。但夏时是一块铁板,除了叶北周对谁都目不斜视。   本来打算玩玩的董俊见她一直不上钩,反骨忽然就被激发出来了。追夏时追得全系无人不知。   直到夏时受不了主动约他出来。董俊以为自己成功了,却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嫌弃地把收到的杯子还给他,“什么一杯子等于一辈子,你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没有一点新意。只要你不再缠着我,我可以传授给你几招。”   董俊被这样毫无人性地惨虐,遭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丢脸丢到了太平洋,自此没再缠过夏时。   对夏时,他十分清楚并不是心动。只是年轻气盛时候的不服气。   夏时听见他的话,笑了笑:“现在这么忙,师兄怕是没有时间逗我了。”   董俊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别损我了。怎么着,跟你那个朱砂痣好事将近了吗?”   后来他不再纠缠的原因主要就是因为知道了叶北周的存在。狼心狗肺如他,也知道夏时这种女孩儿轻易碰不得。   沾上她,结果不论好坏,必然刻骨铭心。   夏时握着水杯,没说话。   董俊以为她默认了,随即酸了吧唧地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们曾经联盟过,有喜事也不通知一声。”   “因为没有啊。”   “没有?”   夏时点头,“嗯,分了。”   这下董俊可真的吃惊了:“不是吧?我不相信。”   他一脸惊诧的表情令夏时莞尔。她垂了垂眼眸,勾唇反问:“谁规定我要一直喜欢他的?”   董俊看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说不出话来。如果一段感情曾经轰轰烈烈,那么结束的时候肯定遍体鳞伤。   他抬起手想拍拍夏时的肩膀表示安慰,忽然一个坚硬的东西飞过来砸在他手背上。   “嘶……”董俊疼得龇牙咧嘴,立刻转头看过去。门口却空无一人。   夏时垂下眼眸,看见地上静静躺着一个打火机。 第三十章   夏时录了两期节目, 宋斯年告诉她因为效果不错院里专门开设了一个专栏。夏时才反应过来,打出去的广告发起实质的效应了。   宋斯年见她一副懵懂的表情不禁打趣道:“你不会连节目都没看吧?”   确实没看, 她连什么时间播出都不知道。   夏时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时间不多。”   “你啊!”宋斯年笑着拍她肩膀,“院里就差把宣传栏上面的人换成你了,你居然还在这云里雾里。”   “……不要了吧?”   宋斯年拿她没办法,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照片的事我替你推了, 但是新开的咨询专栏你先负责吧。”   夏时有点懵。趁着午休的时候上网看了看,原来除了节目本身,因为职业和长相她也有了话题度。   难怪院里还专门设置一个专栏。原来是趁热打铁。   夏时揉了揉额头, 无法想象自己的巨幅照片被挂到墙上任人评头论足的样子。   还好推掉了。   然而夏时却不知道,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乎要暴走了。   纪云汐一股脑将东西塞进背包, 不顾助理的劝说,准备立刻赶回榕城。   “汐汐, 你要走最起码跟赵导说一声啊!明天还有你的戏, 你这不声不响的消失不是要让她开天窗吗?”   “跟她商量我还走的成吗?明天她要闹你就让她去找我哥。看她是敢剪了我的戏还是怎样。”   助理见这小祖宗油盐不进,都快急哭了:“那可是赵含烟!她的组里没人敢乱来!你好不容易挣来的女一号,不能因为这点破事儿就给耽误了!”   助理没敢说的是, 凭叶家的地位,就算纪穆程也得对赵含烟礼让三分啊!   纪云汐不耐烦地威胁到:“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不想滚蛋就给我闪开!”   自从在《蜕变》里看到夏时,纪云汐急得都快冒火了。打电话问王经理,得到的回答跟她料想的一样。果然是叶北周把夏时塞进去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三年前能把他们搅黄,现在他们两个也别想重新在一起。她守了叶北周这么多年, 他身边的位置只能有她。   急归急,纪云汐多少有些小聪明。到了榕城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叶家老宅。   张凤兰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喝茶,看见纪云汐感到有些诧异,“纪丫头,你怎么来了?”   “想您了就来看看呗。”   两家是世交,纪云汐是张凤兰看着长大的,而且这丫头又有眼力见,所以深得张凤兰的心。   她一脸慈祥地揶揄到:“你这话奶奶可不信。是想我还是想别人了?”   纪云汐被说的不好意思,坐过去拉住她的手,“都想了不行呀?”   “行行行,怎么不行。”   纪云汐帮她倒上水,状似闲聊地说:“北周哥是不是准备回去管理公司了啊?”   张凤兰看向她,“他跟你说的?”   纪云汐苦涩地摇摇头,“他怎么会跟我说这种事情。慕华娱乐不是出了一档节目嘛,我听说他往里面塞了一个人。”   “你说《蜕变》?”   “是啊。叶奶奶,您觉得那个夏医生漂亮吗?”   张凤兰瞧着她的表情,微微猜到了意思,“她跟小北有关系?”   纪云汐垂下眼眸掩饰住情绪,“她是夏时啊,您忘了?从高中追北周哥追到大学那个女孩儿。”   如果单说夏时这个名字,张凤兰是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听到后半句,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是她母亲跟过封桉的那个?她不是走了吗?”   “前段时间回来了,还进了尚棫。她继父是宋天遇,刚回国就跟慕华有了合作,现在又利用北周哥上了蜕变。”纪云汐眼中闪着恶意,“她那种家庭出来的人都懂得怎么给自己铺路。”   “叶家不会要这种人,你不用在意。”   “夏时那么会缠人,我没法不去在意。您看,刚回来不久她就尝到甜头了,谁知道以后野心会不会更大。”   张凤兰年近八十,一个小丫头的心思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拍拍纪云汐的手,宽慰到:“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心吧。”   做了几十年商人,她当然不是白白被利用。叶北周的母亲管不了这些,以后她入土了,有纪家帮衬也好拿捏叶南庭。   实际上,叶南庭确实更适合做叶家的掌权者,只是差就差在,他不是叶家亲生的。   ——   夏时的工作量越来越大,休息的时间相对就少了很多。虽然生活充实了不少,但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忙了一天,夏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边喝边想着今天的手术。   这时候李淑影突然打来了电话。   自从上一次不怎么愉悦的交谈过后,夏时基本上跟她没再联系。直觉这次打电话来也是没什么好事。   果然,李淑影刚一开口就认证了她的想法。   话筒里,她的声音简直冷得没有温度:“你是不是要把宋家搞垮才甘心?宋清则已经被送走了,你还有没有完了?”   一连翻的质问令夏时莫名其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淑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小我就教育你,有多大能行多大事。叶家那是什么家世?是你能攀得上的吗?你丢人现眼不要紧,我到了这种年纪还要被你连累!”   夏时看着前方,眼底一片寂静。几秒后,她忽然就笑了出来。   “我要是没记错,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夸过我。像这种夹枪带棒的骂倒是不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缘由啊?”   这风轻云淡的态度让李淑影微微一顿,沉默少倾,再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稍微平静下来,“我刚才接到了叶家助理的电话。他传达了叶老夫人对你纠缠叶北周的行为非常厌恶。他说了很多,包括……封桉的事情。”   说到这,李淑影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我也不想跟他这种人在一起,可是封桉是个大地痞,我能有什么办法?”   夏时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没缠着叶北周,也没有打算跟他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利用他上节目?”   夏时一怔:“利用他上节目?”   “我打电话问过宋斯年了,让你参加蜕变是慕华主动要求的。夏夏你就为我考虑考虑吧!熬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你配不上叶北周,不要跟他有瓜葛了可不可以?”   即使叶北周那样高不可攀,夏时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因为从始至终她都认为,她的感情没有低人一等。   但今天,这句话从李淑影嘴里说出来了。   夏时忽然就不想再忍下去。看来说好的互不干涉,岁月静好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我也是不懂了,我是你女儿你是我母亲,怎么你能嫁进宋家,我对叶家来说就是高攀呢?”   “我……”   “还是说,你沾过泥我就得跟着不干净?”   李淑影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紧紧握着电话,说话时声音都在抖:“夏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夏时颓然地笑了笑:“知道啊。不就是为了自己幸福丢下我不管,为了讨好宋家我被欺负还要装哑巴,为了保住自家生意屈尊降贵地打电话来说我配不上别人的……我的亲生母亲吗?”   有些话既然摊开不如就讲明白,省的今天一个电话明天一个电话的没完没了,“我原本是真的不想跟叶北周有什么纠缠。但听说宋家有难,我忽然就想再加一把火。等到宋家什么都没有那天,你也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吧?”   “夏时!!!”   话筒里传来了李淑影失控的尖叫声,夏时听在耳里寒在心中。   她念着这最后一分的亲情终于到了尽头。只是没想到,她不是先跟宋家决裂,而是李淑影。   夏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叶北周最近追我追得紧,我一个不高兴在他面前说点什么,那也是有用的。”她望着前方,声音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所以你想继续过好日子就不要再来打扰我。”   李淑影被气得不轻,呼吸都变得气促起来:“你真是没有良心!”   夏时轻笑一声:“毕竟你这个上梁就是歪的啊。”   *   叶北周今天心情很不好,那烦躁的样子让付文笙觉得他好像到了生理周期。   他眼珠子转了转,问到:“哥,夏时知道是你在帮她铺路吗?”   叶北周扫他一眼,蔫巴巴地扔了一句:“雷锋说过,做好事不留名。”   付文笙呵呵笑:“那也行,不过我觉得你现在适合在夏时面前刷好感。再不突出优势,你就不怕她被别人……”   打火机迎面砸了过来,付文笙连忙接住,机智地闭了嘴。   叶北周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烟,心里越发烦躁。想起那天影棚的事就堵得慌。   一分钟后。   啪——   烟盒被扔到桌面上,他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   夏时到停车场的时候,看见叶北周靠着她那辆小Polo正低头看时间。   她沉思两秒,抬步走过去。   “让一让。”   叶北周立刻抬头,看见她的时候眼睛微微一亮,“你下班了?”   “有事吗?”   他轻咳一声:“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夏时平静地望着他,“吃饭?想让我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的多管闲事和自作主张啊。”   叶北周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猜到她是知道了蜕变的事。他垂下眼眸,认真地解释到:“我只是……想帮你。”   夏时冷冷道:“你自以为是的好意我不需要。”   “不需要?”叶北周撕开现实,将残酷的一面放到她眼前,“你以为凭你自己可能在尚棫有这种待遇吗?夏时,你别总那么单纯,真以为没有关系就什么都能走得通?我只是在帮你节省不必要的时间成本。”   夏时脸色渐渐白了下去,“你的意思是,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叶北周一噎,晦涩道:“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   李淑影期盼自己过得好,叶北周希望她的生活好一些。他们把自己的想法都强加在她身上,就是没有人来问她的意见。   换句话说,叶北周在某种程度上跟李淑影是一样的。   一样自私。   夏时沉默地望着叶北周很久,忽然讥讽地笑了出来:“叶北周你还没看清楚吗?没有你,我才会好。” 第三十一章   叶北周的初衷是真的想帮助夏时。在他的观念里, 任何一个地方没有背景都很难向上爬。更何况,因为宋清则的事夏时还跟宋家闹了不愉快。   所以他想借他的手拉夏时一把, 不仅可以让她少走一些弯路, 还能隐晦地告诉别人是有人给她撑腰的。   可他用错了方法,把事情弄砸,反倒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叶北周十分烦躁。感觉自己困在了一团混乱的毛线球里。明明知道只有将线理顺才能靠近夏时, 却总是不得其法, 最后将事情越弄越糟。   此刻夏时的态度让他产生了极度的不安。他舔了下唇,小心翼翼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做了好不好?”   “你已经给我带来了麻烦。”   他一噎, “那你想怎么办?”   夏时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越过他要上车。叶北周心中一慌, 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腕,“我承认, 未经你允许这样做是不对。但只是录了两期节目而已, 为什么你要生这么大的气?”   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因为这件事无论怎么说,对她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可是他没有意识到,从始至终他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   夏时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 “叶北周,我现在才知道我应该感谢你以前的不闻不问。”她疲倦地扯了扯嘴角,心灰意冷地说到,“因为被你喜欢上,简直是一场灾难。”   *   叶北周在Demon睡了一晚上,起来的时候心情依旧非常差。   休息室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他点完烟把打火机啪地扔到桌面上, 眯着眼睛问雷虎,“老付呢?”   如果不是付文笙撺掇这件事,他还可能在夏时面前多活两天。   雷虎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回到:“去、去新店了。”   付文笙知道自己捅了娄子,一整天没敢露面。将事情往他身上一推就猫起来了。   “那我怎么听见有人说他在三楼?”   雷虎脑袋上开始冒汗,“我不知道。”   叶北周笑了声:“雷子,你最近是不是挺闲?我给你找点事做怎么样?”   “北哥,我错了!付哥在三楼包房里躲着呢!说你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下来!”   “在318?”   雷虎猛点头,把额头上的汗都甩飞了。   怕中招,叶北周往后躲了躲,然后一脸看叛徒的表情看着他,“看见付文笙我就告诉他是你把他卖了。”   污点证人瞬间就变成了叛徒,雷虎被玩的都快哭了,“哥我以后不敢了!你问我啥我都说还不行吗?”   看他声泪俱下的模样,叶北周心情总算好了点,“行了滚吧。”   雷虎忙不迭闪了出去。   门刚关上没几秒,叶北周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凤兰在那端对他说:“现在回来一趟。”   叶北周拧眉,心有点浮,“有事儿?”   张凤兰沉默片刻,丢过来两个字:“夏时。”   叶北周眼色一沉,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意思?”   “你回来再说。”张凤兰直接挂了电话。   叶北周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同时往脑子里涌,让他失去了冷静。   他用力将烟蒂摁进烟灰缸,抓起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车子在公路上极速行驶。一路上叶北周的头脑里过了很多想法。老太太得知了什么消息,从谁那里知道的,想把夏时怎么样。   越想心中越烦躁。   思绪杂乱,车速也越来越快。一不小心差点跟转弯的车撞上。   心头陡然一惊,叶北周赶紧踩下刹车。一阵风从窗口涌进来,头上的冷汗让他一激灵。眼前盖着的那层薄雾仿佛一下被吹开了。   绷直的嘴唇轻轻抿了抿,他给付文笙打了一个电话。   “北哥,我真错了,你可别……”   “少他妈废话。你找人给我盯着点老太太。”   付文笙一愣,觉得不是叶北周说错了就是他听错了,“老太太?叶老夫人?”   叶北周冷冷嗯了一声,“别让她给我动夏时,赶紧去安排。”   挂断电话,叶北周彻底冷静下来。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才重新上路。   叶家老宅。   张凤兰穿着剪裁精良的旗袍,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逗菲菲玩儿。不时抬头看一眼时间。   电话打过去一个多小时叶北周还没回来,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正思索着要不要催一下,开门声响起,叶北周姿态闲散地走了进来。   看见他,张凤兰掀了掀眼皮,“怎么回的这么慢?”   叶北周坐到她对面,懒散地翘起二郎腿,“店里有点麻烦。再说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那我不是先忙完我的再回来。”   张凤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个名字就能把你叫回来,还不大?”   “您说夏时?”叶北周呲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您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小题大做了。一个同学而已。”   “好,先不管事大事小,但有句话我希望跟你说清楚。像她那种身份的人,我是不可能接受的。”   叶北周满不在乎,“随您。”   张凤兰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眼波一转,她轻轻挑了挑唇:“这样最好,省得我再费唇舌去找她母亲谈。”   叶北周脸色一沉,“你找了她妈妈?”   “女儿不知分寸,当然需要母亲去管束。只是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母女一起不走正路。”   听完这些话,他眼里的温度直接降到了冰点,“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他总算明白了夏时为什么会气成那个样子。她没赏他一巴掌真是便宜了他。   张凤兰胸有成竹地对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夏时能不能留在榕城,全看你。”   叶北周神情阴鸷,压住即将爆发的怒气警告到:“那我也明说了,谁都别想动她,包括您。”   三年前他把夏时弄丢了是他蠢。现在她回来了,他决不允许身边的人再伤她一丝一毫。   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张凤兰眼一瞪,语气也沉了下去:“你确定要跟我对着干?”   叶北周站起身来,一脸决绝地对她说:“我不想。但您要是想挑我的命,就别怪我混账了。”   ——   一夜过去夏时心中仍旧有些发堵。叶北周的话就像一根刺,这一晚都在不停地扎着她的心脏。到了医院,夏时找到宋斯年,提出了不想再去录制的想法。   对此宋斯年十分不解:“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要退出?”   夏时垂着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觉得自己适应不了。”   宋斯年端详着她的神色,犹豫几秒,斟酌地问到:“是不是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从夏时被招进来院里流言就没断过。但她从来都没抱怨过,一个小姑娘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是够不容易的。   “没有。”别人怎么说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往心里去,恶意太多,她在乎不过来,“我本来也不太适合接触这个圈子,别人应该能做的更好。”   宋斯年沉默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坚持不去,那就算了。”   “谢谢院长。”   夏时走到门口时,宋斯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夏时转过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事情办妥,夏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这件事她就是抗拒的,现在知道了原因就更加无法继续下去。拒绝是最好的选择。   科室走廊里,陈歆谣站在问诊台前跟护士聊天。三个人笑得花枝乱颤,看见夏时过来,两个小护士立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陈歆谣手臂搭在台面,唇边的笑带着点幸灾乐祸,“哎这不是夏医生吗,听说你被院长撤下来了啊?换谁上去了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啊?”   如果换做平时,夏时是懒得理陈歆谣的。但她这两天的心情实在太糟糕,真的经不起三番两次的撩拨。   夏时瞥了她一眼,冷冷到:“谁上也轮不到你。”   陈歆谣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不像某些人,明知道不行还上去丢人现眼。”   “这你到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明知道自己业务水平不行还不努力。听说你又被人投诉了?一周两次,破记录了。”   “你……”   夏时摆摆手,懒得再理她,“陈医生可真是我们科室之光。”   “噗……”   陈歆谣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瞪向偷笑的两个小护士:“笑个屁啊!”   骂完人她疾步走到夏时身边,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别光练嘴皮子,床上功夫也多练练。省得这么快失宠。”   看到夏时的脸色沉了下去,陈歆谣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才扭着腰离开。   *   一天下来浑浑噩噩,总算熬到下班,夏时忽然头疼的厉害。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倒霉,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量了一下.体温,有点低烧。这个时间去拿药已经来不及了,她打算去外面的药房买退烧药。   没想到走到楼下又看见了叶北周。   他看起来有些踌躇,却在发现她的不正常后立刻走上前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   他眉头拧得死紧,伸手想摸她的额头。夏时直接偏头躲开,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陪你去检查一下好不好?”   夏时心情本来就烦躁,再加上这会儿难受,情绪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夏时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路况上,并没有注意到后面一直跟着一辆车。直到到了楼下,那辆车才缓缓停住。   隔着一道门,叶北周看着她的车进了小区,又看着她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走进楼里。   他望着那处昏黄,心中一片晦涩。   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叩叩叩——   叶北周回过神来,降下车窗。外面的保安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先生,小区门前禁止停车。”   “我女朋友生病了,我来看她。”   保安半信半疑,“那你怎么不上去?”   他喉咙发紧:“她生我气了。”   “那你更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哄她啊。女人心都软,你姿态放低点,再说点甜言蜜语保准就和好了。”   叶北周仰起头望着那扇窗。   他现在就算把心挖出来捧到夏时面前,她可能都不会看一眼。   他苦涩地扯扯嘴角,转头看向保安:“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三十二章   叶北周离开了一个多小时, 再回到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他下了车, 提着刚熬好的营养粥走到保安室。   刚才跟他搭茬的保安这会儿正用手机看电视剧, 见叶北周又回来了,起身拉开窗户,“先生, 您要实在想上去就跟住户要个铃吧, 不然我真不能放你进去。”   叶北周将粥放到窗台上,拿出一盒烟递给他,“我不上去。”   “那您这是?”   他抬了抬下巴, “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送给她,再问问她好些了没有。”   换做以前, 叶北周人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求人”两个字。他的家世让他不需要这么做,而且性格使然, 他也从来不会向别人低头。   但夏时现在不想见他, 还生着病,他没有办法不去担心。所以他生平第一次,绝无仅有的向一个陌生人求助。   *   夏时头昏脑涨, 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地煮了一碗面条敷衍了事。等吃完饭才想起来,为了躲开叶北周连药都忘记买了。   夏时翻了翻药箱,找到一盒很久以前买的退烧药。正想吃完药去睡觉,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她蹙了下眉头,慢慢走到玄关,哑着声音开口:“是谁?”   “夏小姐, 我是楼下的保安。麻烦您开一下门。”   门外,保安有些臃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两人默默对视几秒,保安将一份打包盒递给她,“夏小姐,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透明袋子里装着一碗粥,上面还放着一盒退烧药。夏时沉吟几秒,缓缓拒绝:“麻烦你了,这个我不要。”   保安扒了下头发,一脸为难,“那个先生说这是他专门让人熬的,你就收了吧。要不……你爱怎么处理都行,别为难我成吗?”   夏时抿抿唇,将东西接过来,“谢谢。”   回到客厅,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这碗粥有些出神。   十年前的夏时,对叶北周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怦然心动。如果那时候被这样呵护,她可能会觉得既暖心又幸福。可是这些却要经历这么多才换得来。即使粥是热的,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心凉之后的殷勤都是多余的。   夏时起身走进房间,将那一袋东西原封不动地留在了茶几上。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仿佛进入了一个深度睡眠的状态。醒来后去浴室洗了个澡,精神也好了很多。   今天还有班,夏时简单收拾好便准备出门。临走之前无意瞥见了茶几上的东西。   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她脱掉鞋走进客厅,拎起袋子一同出了门。   *   叶北周昨晚一直等到夏时熄灯才离开。早上凭着意念很早就起床过来了,还特意给保安带了一份早饭。   又是烟又是饭的,再加上已经能确认夏时真认识叶北周,保安也不阻拦了,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昨天他只说东西收了,这男的就乐得跟个傻子似。所以他就没敢再打击。   夏小姐收是收了,但那表情跟收了一摊屎一样难看。   叶北周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想等着夏时出来再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好了。   等待的时候总是难熬的,叶北周一分一秒地掐着着时间,终于看见夏时走了出来。   她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只不过黑眼圈有点重,说明休息的不够。   叶北周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正想走过去,却看见夏时目不斜视地走向垃圾桶,把一袋东西扔了进去。   夏时转头,叶北周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们隔着两米的距离默默对视着,中间好像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明亮的光映进叶北周的眼底,琥珀色眼瞳中的期盼和兴奋渐渐流逝,最后只剩下一抹冰凉。   他眼神瞥过去,“你把什么扔了?”   夏时神色平淡,“你不是看见了。”   叶北周心头一抽。猜想那碗粥还有药她可能根本没有打开过,顿时喉间盈满了苦涩。   他撇开头,绵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走到她面前,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没关系,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不用了。”   “吃粉怎么样?”   “叶北周……”   “我知道有一家味道很好。我带你去”   夏时无法想象,曾经高高在上的叶北周会在她面前这样低声下气。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撞着她的心脏,一股钝钝的疼无声蔓延开来。   她想,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为了一个人去迁就去改变自己是多么的卑微。   她亦如此,何况是叶北周。   忽然间,积攒在心底的怨气就这么散了。他们都是不懂得处理感情的人,似乎没办法去职责对方是对是错。   既然好聚好散,从此就该两不相欠。   夏时望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不用帮我买,我也不会去跟你吃饭。”   叶北周眼眸微动,神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迷茫。   秋天伊始,树叶开始变黄凋零。没多久,他们脚下堆满了落叶。这些叶子就像一段回忆,会掩埋会腐烂。等时机到了,它们会变成养料去催促新的树叶发芽,成长。   叶北周是她年少时的美好。她可以做到决绝,却不想再像昨天那样恶言相向。   夏时低声轻叹,话里是宽慰也是劝阻:“叶北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身子一僵,用充满沙哑的声音问到:“什么意思?”   夏时忽然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她转开脸,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因为跟你牵扯在一起我觉得十分疲倦。我希望自己能过得轻松一些,不想自己的生活里被各种麻烦填满。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走出了喜欢你的时间,以后只能向前看。谁都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你也一样。”   ——   不再参与《蜕变》的录制后夏时不像之前那样忙碌。而那天过后,叶北周也没有再出现。如果不是每天准时会收到他送的一束花,夏时几乎要想不起来这个人。   休息室里几乎要没有了下脚的地方,夏时看着满屋子的花脑仁都疼。小护士却羡慕的不得了,“夏医生,哪个小哥哥在追你啊?这也太浪漫了吧?”   “浪漫吗?我被熏的鼻子都快过敏了。”   小护士没忍住笑出来:“那当然,我们护士站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顿了顿,她故意压低声音说,“多亏没让陈医生看见,不然她又该阴阳怪气的说你了。”   陈歆谣看不惯夏时,科室的人基本都知道。起初她们也以为像她说的一样,夏时走后门进来,没有真本事,也不好相处。但时间长了,大家都有眼睛会看,谁也不是傻子。   另一个小护士听这话,撇了撇嘴:“陈医生这几天可得意了。周主任去录个节目,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他们关系好呗,这事又是从夏医生手里抢过去的。”   “切,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没看到网上那些留言吗,夏医生可比主任受欢迎多了。他就会端架势,哪是去当专家啊,纯粹是显摆去了。”   护士A笑:“别说,说了就是嫉妒。陈医生多护着主任你不清楚吗?我都有点怀疑她对人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护士B一脸不屑,“拉倒吧!别说周主任孩子都有了,就算没结婚也不见得能看上她这种情商低的人。”   “那可说不准……”   午休时间马上要过了,夏时打断她们的话,笑着赶人,“马上到点了,你们还不赶快去准备。”   两个小护士哀嚎一声,不甘不愿地走了。   夏时抱起那几束花,扔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里。   *   下午科室针对一个案例开了个会,会议结束后夏时的困劲上来了。她去茶水间想泡杯茶提神,迎面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走了过来。   目测身高一米七以上,身材壮硕,满脸怒容。她停下脚步,气冲冲问夏时:“陈歆谣在哪?”   夏时往里面一指,“最里面倒数第二间,如果找不到,”她捏着胸前的名牌,“看这里。”   话刚落,女人风一般朝着那边走过去。   夏时去茶水间泡了一杯绿茶,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护士站的人三三两两往里面跑。   她有些莫名地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听见了从里面传出凄惨的叫喊声。   走廊里围了一群人,陈歆谣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被那个女人压在地上打。   “你个贱人!敢勾引我老公,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陈歆谣一边捂着脸一边鬼哭狼嚎:“我没有!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女人狠狠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扇了她一巴掌,“你不认识我,那认不认识周源?昨天在酒店门口搂搂抱抱的人不是你们两个?!我这有照片,要不要发到你们工作群让大家都看看?”   “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歆谣死不承认的态度激怒了周太太,她抬起手要打下去的时候,两个保安匆匆赶来,合力将她架了起来。   “散了散了,都别围着了!”   “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贱人!”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没两分钟人就散得差不多。周源也终于迟迟现身。   陈歆谣满是委屈,泪眼汪汪地想要告状,却见周源直接走到那女人面前,好声好气地哄着:“我请了假,有事咱们回家说好吗?给我留点脸面。”   “你做出这种事还想要面子?”周太太指着坐在地上的陈歆谣,威胁到,“有她没我,你自己看着办!”   周源立刻表明立场,“你别生气,我当然是要你。我跟她就那么一次,是她倒贴上来的,其他什么也没有。”   周太太一把甩开他的手,“回去再跟你算账!”   周源揽住她的肩膀往出走,一眼也没看陈歆谣。   陈歆谣像傻了一样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越走越远,捂住脸哭了出来。   夏时握着茶杯,默默从她身边走过。 第三十三章   一早有些塞车,夏时卡点到的医院。匆匆出了电梯往科室走,隐约可以听见护士站的人还在讨论昨天的事。   “你看我就说他俩有事吧?昨天陈医生被打得可真惨。”   “谁让她勾引别人老公,被打也活该。不过主任也是个渣,听说把责任都推到陈歆谣身上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护士A不屑地撇了撇嘴:“难怪我刚才看陈医生在收拾东西。周主任为了保工作可真是连脸都不要了。他竟然还呆的下去。”   护士B切了一声:“你都说他不要脸了,有什么呆不下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见夏时来了,还想拉她一块八卦几句。夏时笑着指指时间,径直往办公室走。   刚走到门前,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陈歆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面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无精打采,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   夏时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箱,没说话。   陈歆谣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角:“我走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夏时不是很理解她的思维,“你在哪跟我有关系吗?”   陈歆谣冷笑到:“周源不是好东西,宋斯年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比我强,只不过是跟的人级别高而已。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当初明明是周源先来招惹她的,现在为了自保将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扬言她如果不同意,就要把他们在一起的视频发出来。   今天周源能这样对待她,宋斯年就能为了别的抛弃夏时。说穿了,她们只不过是一个调剂品而已。   夏时看陈歆谣死都要拉她一起共沉沦的模样,忽然想起叶北周说过的一句话——   人什么样,看见的事就是什么样。   自己不干净,目之所及皆是垃圾场。   夏时的目光慢慢凌厉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谁都跟你一样,离了男人就什么也不是?那真是抱歉,我从来不把自己的价值攀附在男人身上。”   “切,说的真好听。宋院长那么明目张胆的偏向你谁看不出来?”   “有时候自己不受重视,不是因为别人太优秀,”夏时拍拍她手里的纸箱,眼尾向上一挑,“而是你本质就是一滩烂泥。”   陈歆谣脸色愈发难看,“你!”   夏时扯扯嘴角,没再理她径自走进办公室。   令人不愉快的插曲很快被夏时抛到脑后。   傅知许和她约好了今天带妹妹来检查。十点一到,兄妹两人便准时出现在了诊室里。   傅知慧的性格从小就内向,长得也文静。以前夏时找傅知许补课的时候,她最多打个招呼便躲起来去做自己的事情,期间也不会从房间里出来。胆小的就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现在倒是开朗了一些,见到夏时主动打了招呼,而且交代的事情她都能仔细记下。表现得对修复手术很积极。   “手术是不是要做好几次?”傅知慧绞着手指头,一脸的局促不安。   “这个要看创伤面。”   她抿着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用怕,夏时技术很好的。”傅知许察觉到她的忐忑,轻声安慰到。   夏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傅知许笑笑,没等说话,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手机,起身往出走,“我去接电话,你们继续。”   等他出去后,傅知慧悄悄松了一口气。   夏时笑了笑:“很紧张?”   傅知慧摇头,跟她吐槽:“你不觉得我哥看起来比我紧张吗?”   她低下头,放轻声音说:“我本来是不想做的,反正疤痕在后背又看不到,但是我哥坚持。我不想让他失望就来了。”   “傅师兄是对的,你不必有心里负担。”   “我知道……只是觉得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女孩子要漂漂亮亮才行啊。”夏时站起来,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声音里满是鼓励,“那我们先来检查一下吧。”   傅知慧的后背疤痕是烧伤,面积大也比较深,大概需要进行两到三次手术。   约定好具体的手术时间,傅知许就带着妹妹回去了。   只是下班后,让夏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为了不知名的原因,傅知许竟然去而复返。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靠在车边正在看时间。似乎有所察觉,他抬起头,目光刚好捕捉到夏时的身影。   静静对视几秒,他倏而一笑:“方便一起吃个饭吗?我有些事想具体了解一下。”   夏时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下来,“好。”   他们两个吃东西都比较随意,就近找了一家泰国菜。   夏时以前就知道,傅知许这个人很耐得住性子,总是不急不躁。明明是想了解关于手术的事,可是一开始说的都是些比较轻松和有意思的话题。直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他才渐渐把话引到手术上面。   即使傅知许没有表现出来,夏时也能明白他的紧张。这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他要问的是傅知慧的态度。   “我怕她因为我心里负担太重。”   夏时回想了一下傅知慧的反应,觉得没意会错后告诉他:“知慧是愿意的。”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当想到做完手术后能穿漂亮的衣服时,傅知慧的眼睛好像在发光。   傅知许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夏时宽慰到:“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傅知许瞬间安心下来。   *   今晚月色很淡,月亮似罩了一层薄纱,看起来雾蒙蒙的。夜风掺杂些许凉意,吹到身上沁人心脾。   傅知许将车停在外面,十分绅士地陪夏时走了一段路。   “你回过城南吗?”   “没有。”   傅知许一脸猜到的表情,笑着对她说:“那里要拆迁了。”   夏时一怔,“拆迁?”   “嗯。据说那块地被规划进时代广场里,用不了多久就开始动工了。”   “那些房子快将近二十年了吧?挺好的。”   傅知许垂下眼眸,默默注视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的童年就要消失了。”   “不会消失的。”夏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唇角轻轻勾着,“这里都记着呢。”   夜色中,她笑容清浅,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微光,灵动又娇俏。   傅知许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夏时,你……”   话还没来及说完,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玩滑板车的小男孩儿。他速度很快,眼看就要撞到夏时身上,傅知许眼疾手快握住夏时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开。   滑板车快速从她身边擦过去,小男孩回过头冲他们吐了吐舌头。   傅知许揽着夏时的肩膀,关心地问到:“你没事吧?”   “嗯,没撞到。”   傅知许低下头,在看见自己的手臂还搭在夏时肩膀后微微一怔。   夏时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轻咳一声:“自己进去没问题吧?”   夏时莞尔:“天天走,能有什么问题。”   傅知许将手插进裤兜,声音温和:“进去吧,注意安全。”   轻风吹拂,树影摇晃。路灯洒下来的光被割裂成碎块。   夏时迎着光亮往里走,远远看见一道身影立在不远处。   男人身姿挺拔,面若寒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深沉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夏时停下脚步,默默与他对视。   良久,叶北周走到她面前,垂下头,漆黑的眼眸幽幽看着她,“你和他一起出去了?”   “对。”   “你开心吗?”   夏时转开视线,眼睫微微颤动,“还可以。”   叶北周轻笑一声,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低沉许多,“你不让我再来找你是不是因为他?”   “不让你来只是我不想再看见你,跟谁都没有关系。”   “所以,你们并没有在一起?”   他望着夏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仿佛自己的生死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夏时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他:“我没有跟他在一起。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谁知道呢。也许以后我会找一个普通的男人结婚,如果他喜欢的话再生两个小孩,就这样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就像大多数人一样。”   说着,她看向叶北周,“而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找你圈子里的人去。”   命运的轨迹从每个人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规定好。两条平行线只有在错误的情况下才会有交集。   她庆幸自己醒悟的早,这样才不会劳烦身边的人一直来提醒。   和叶北周的交集,前半段是偶然,是意外,是美好,也是错误。所以他们不可以这样走下去。   说她胆小也罢,懦弱也好。她只是不想后面的路因为叶北周而布满荆棘。她不是以前那个为了他可以勇往直前不懂回头的夏时。她变了,变得深谙现实。   用尽全力去喜欢一个人太伤元气。那是飞蛾扑火,而她的翅膀已经烧没了。   天地之间,他们相对而立。叶北周深切地感觉到夏时已经彻底不打算回头。她把他完全放在了对立面,并且做出了一个非常美好的规划。   那是与他无关的人生计划。   叶北周喉咙发酸,心狠狠揪了起来。他声音嘶哑,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着,“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不想见我也没关系。但是跟别人在一起,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无力感陡然涌进心头。夏时只觉得身心疲惫,“叶北周,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这样不愿意放手不是因为你多喜欢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她失笑,像在看一个顽固的小孩,“不甘心我先离开你。”   不然何以九年中的视而不见,在她离开这三年中全部发酵了出来。   叶北周眼眶发红,颓然地笑了一声:“你说的对,我是不甘心。”   他倾下.身,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绝望地闭上眼睛,轻声在她耳边低吟:“夏时,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我,怎么现在就不喜欢了呢?” 第三十四章   昏黄的光弥漫在夜色中。地面上交织在一起的身影看起来那样密不可分。   夏时被叶北周抱在怀里, 身上染着他的体温,耳边是他强劲的心跳声。在沉默中,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夏时望着远处葳蕤的光亮, 心中异常平静。   她慢慢抬起手,轻轻在他背上安慰性地拍了几下。叶北周身子明显一僵,微微推开她, 清亮的眼瞳里充满了期待。   “夏时……”   她声音很淡:“你先放开我。”   叶北周犹豫几秒, 缓缓松开手。   夏时垂了垂眼眸,轻轻说道:“叶北周你知道吗,如果想要修复一处创伤面大而程度又深的疤痕, 最起码要进行两到三次手术。而且即使恢复得好,有些人也会因此对伤害到他的事物产生阴影。”   叶北周隐隐察觉夏时要说的话, 一颗心慢慢提了起来。   “如果把我和你代入进去,离开你只是我对自己进行的第一次手术。以前就像一道疤, 但只要恢复良好, 时间长了总会慢慢消除。我在适应这个过程,虽然曾经觉得自己会撑不下去,但我还是熬过来了。”说到这, 她抬起眼眸看向叶北周,“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正在努力走出以前,并且不想因为任何人或事出现意外,尤其是你。”   她的语气很淡,甚至称得上柔和。可叶北周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化成利刃, 一刀一刀地往他心上割。   下颚线紧紧绷了起来,他眨着眼睛,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我不知道我把你伤的这么深。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想故意去伤害你。赵含烟说我自大又敏感,大概吧……说出来你或许会觉得可笑,我心里从来没装过任何人。你每天在我身边晃,我下意识的把你和他们归到了一类。”   他颓然地扯了扯嘴角:“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那段时间我很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可是后来我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折磨。因为想你,会让我感到满足。”   他眼眶隐隐发热,将声音放的很低很低,“夏时,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夏时转开脸,唇角绷得笔直:“我想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你真的能忘了我?”   “对。”   她的回答那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抹杀。叶北周感觉自己现在是个活死人,因为除了胸腔那里能感觉到钝钝的疼痛,其他地方好像全部麻木了一样。   他张了张嘴,喉结抑制不住地抖动,有什么情绪几乎要控制不出地冲出来。   他定定看了夏时好一会儿,直到眼睛一点一点变红,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忘了我也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   回到房间夏时不知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她看了看时间,而后又来到阳台朝外面望了望。   一片幽暗,已经看不到叶北周的身影。   刚才他离开时的模样莫名让她有几分不安。   夏时神外飞天地发呆,突然响起的门铃吓了她一跳。   “夏夏快点开门!”   听出是林以蔓的声音,夏时赶忙走过去将门打开。   林以蔓一身职业套装,手上提着黑色公文包,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但是一开口,立马原形毕露:“等死老娘了,你在洗澡吗?”   “我在……想事情。”   “有什么话先让我进去再说。”   林以蔓蹬掉高跟鞋走进客厅,脱掉外套和皮包一起扔到茶几上,紧接着整个人便倒向沙发,“亲爱的,施舍我一杯水吧。我快要渴死了。”   夏时失笑,去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工作还那么忙吗?”   林以蔓一饮而尽。像棵枯萎的小草遇到水后终于活了过来:“可不是嘛。我一直忙到八点多,下班了还有家不能回,你说我惨不惨?”   夏时挨着她坐下,捏了捏她的小腿肚,“怎么回事?被人追债了?”   “比追债还惨。”林以蔓烦躁地抓抓头发,“你知道被讨厌的人表白是什么感觉吗?就好像一坨shit站在我面前在说喜欢我。”   这个形容真的是绝了。   夏时不想知道那个滋味,也拒绝去想象那个画面。但她对另一件事十分好奇,“有人追你?是谁啊?”   林以蔓叹口气,摸摸她头顶,“我不想吐出来,别问了,乖。”   夏时禁禁鼻子,有些不满:“那你就不要说出来引起我的好奇心啊。”   虽然是坨shit,但好歹铁树开花,她怎么可能不好奇。   两个颓废女子头挨着头坐在沙发上沉默着,静默片刻,林以蔓开始了人生感叹:“你可别像我,因为遇到一个渣男就封闭自己。男人如衣服,适不适合你穿上了才知道。”   夏时体味着这番话,脑子里一帧一帧飘过以前的种种,又想起刚才叶北周离开时说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以蔓视线瞥过来,“怎么了?”   夏时摇摇头,“就是感觉,照你这样说,叶北周就是一件不合尺码的内衣。”   “嗯?”   “硬塞是塞得进去,就是能把人勒个半死。”   林以蔓:“……”   这形容……可真他妈贴切啊!   她最近忙得昏天暗地,没什么时间去关注他们之间的进展。   “你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分手了,还能有什么情况?”   林以蔓捏着下巴品味着这句话,“我没失忆。叶北周明显跟你想的不一样。”   他的心思全世界人民都能看出来,完全就是一个作逼风范。牛逼哄哄地把老婆作走,再苦逼兮兮地追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就是为这种作精准备的。   “他怎么想我又管不了。”   林以蔓挑着秀眉,八卦兮兮地追问:“所以没戏?”   夏时抱住膝盖,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破掉的镜子还是会割伤人的。”   ——   两个只有事业没有爱情的女人过了沙雕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夏时送林以蔓去了律师所,然后开车去了尚棫。   医院里一早就十分忙碌,夏时也忙,却莫名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她只好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更忙一些。   而另一边,叶北周刚拿到一份资料。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慵懒地搭在茶几上,一页一页翻着文件。偌大的办公室里十分安静,付文笙站在一旁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昨晚他在睡梦中接到了叶北周的电话,让他去调查一个叫傅知许的人。付文笙不敢耽搁,连夜弄出一份详细的资料拿过来。   叶北周看完,啪一声扔到了脚边,“现在他在哪里?”   付文笙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立刻说道:“这个点儿应该在东城附近谈生意。”   “他对城南的改造计划有兴趣?”   “对。听说正在找人搭桥。”   叶北周伸舌顶了顶腮帮,忽而笑了一声:“走。”   付文笙一怔,“去哪?”   “谈生意。”   *   傅知许除了有许意娱乐之外,也投资了其他生意。城南的改造计划是政府投建,这块饼许多人都想来吃一口。   今天约人来谈是之前就答应好的,可是见面后那人就改了主意。说话绕各种圈子就是不往主题上靠,到后来直接加了价码。一般这种情况,事多数是办不成的,傅知许也懒得再扯淡。   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也说不上失望。等人走了,他独自坐在茶楼里歇息。   没多久,一个人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没想到会是叶北周,傅知许微微挑了下眉头,语气客气又疏离:“叶先生有事吗?”   叶北周靠着椅背,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有些事想跟傅先生谈。”   傅知许身子慢慢往后靠了靠,没接话。   叶北周继续说:“你不是通过赵含烟才认识我,是很早就认识了。”   “是。”   “是夏时跟你提过。”   “那又怎么样?”   叶北周笑了笑,下巴微微抬了起来,“那你应该很清楚我对夏时的重要性。”   傅知许点醒他,“你们已经分手了。”   “这个不劳你费心。你要做的就是远离夏时。”   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傅知许莫名想笑。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觉到夏时的意思,现在叶北周说这些话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   “我看,这句话你用更合适。”   “傅知许,我劝你不要对夏时有一点不该有的想法。”   男人看男人最能看得清。昨天晚上他看夏时的眼神叶北周再熟悉不过。那是动心才会有的神情。   傅知许嗤笑,“这跟你无关。而且,你好像也没资格管。”   叶北周目光渐冷。   傅知许挪开椅子,缓缓起身:“没别的事我就先失陪了。”   傅知许抬脚要走,一份文件啪一声被甩到了他面前。叶北周双手在身前叠成尖塔状,胸有成竹地说道:“听说城南的改造计划你很有兴趣,那不如看看这个。”   傅知许身形一顿,默默看向叶北周。好像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犹豫片刻,傅知许拿起文件,看见里面的内容后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说到底傅知许只是一个商人。商人最在乎的只有利益。于他而言,夏时和眼前的文件相比,哪个更有吸引力,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叶北周嘴角冷冷勾起一抹弧度,“怎么样?”   傅知许合上文件,似有些不敢确定,“你认真的?”   “你可以好好考虑。”叶北周站起身来,意有所指地说,“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夏时和傅知许认识得太久,夏时还曾经为因为傅知许骗过他。于情于理傅知许这个人不能再出现在夏时身边。   她那天的规划太美好,美好的让他心惊胆战。他无法想象以后的人生中看着夏时跟别的男人相恋,结婚,甚至生子。   光想一想,他几乎就要疯狂。   所以,先清除威胁最大的,其他再慢慢来。   叶北周点到即止便不再深说。他十分清楚这样才会增加诱惑性。   从茶楼出来,两个男人一直没有交谈。   日头西沉,天边一抹火红。傅知许走在前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也简单。慕华要不要这个工程无所谓,但听说你的对家也想吃这块饼……”   傅知许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了笑:“即使我远离夏时,她也不见得会跟你在一起。说不定她会因此更讨厌你。”   叶北周面不改色,“这不劳你费心。”   “下面的人快点闪开!!”上方忽然有人大声喊。   傅知许立刻抬起头。   二楼那里有人探着身子,手里抓着一根断掉的麻绳。与此同时,一块老旧的招牌垂直掉了下来。   他心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推开了。   那块招牌擦着他的手臂直接砸到了叶北周身上。 第三十五章   付文笙听到叶北周出事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尚棫, 叶北周刚做完检查正躺在病床上等结果。   傅知许站在一旁,见付文笙匆匆赶来, 冲他点了下头。付文笙瞥了他一眼, 立刻冲到病床边,“怎么样?伤哪里了?医生怎么说?”   “你可真他妈吵。”   叶北周看起来并无大碍,除了小臂上包着纱布以外, 并没有其他外伤。   傅知许告诉付文笙:“刚拍完片子, 出了结果医生会过来。”   付文笙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谢了。”   傅知许扯扯嘴角:“这话应该我说。”   他朝叶北周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付文笙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愣, :“北哥,跟他谈成了?”   提起这茬, 叶北周脸色就黑了。出来这一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谈个鸟。”   “那……他谢啥?”   叶北周呲了声:“早知道,就让他躺在这。”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 推开傅知许完全是条件反射。现在想想,他可真他是个妈傻逼啊!救那个倒霉玩意儿干啥呢?这也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时候!   付文笙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说了声“卧槽”。   叶北周够义气他是晓得, 但不知道他对情敌也这样讲究。这是什么样的深明大义啊!   “北哥,损人利己……哦不对,舍己为人的感觉怎么样?”   叶北周拿眼斜他,“你是不是以为我起不来?”   付文笙心一抖,立刻陪笑到,“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两人贫嘴的功夫, 医生走了进来。他先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将手里的X光片举起来让他们看,“幸好没伤到骨头。回去多休息,手臂上的伤三天过来换一次药就行了。”   叶北周拧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出院了?”   医生被他这不情不愿的模样被逗笑:“怎么着还不愿意走啊?别在这浪费资源了啊,赶紧去拿药回家吧。”   叶北周的态度相当诡异。脸上深沉的表情仿佛从医生口中听到了自己得了绝症的消息。   付文笙可参不透叶北周的心思。等医生离开,他想把人扶起来,“北哥,咱们走吧。”   叶北周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门口,赌气似的翻了个身,“不走!”   付文笙:“……”   要不要把医生叫回来,看看是不是砸坏脑子了?   叶北周莫名其妙耍脾气,付文笙没辙,“那你先歇会儿,等歇够了咱们再走。”   留下话,付文笙下楼拿药。一路上都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他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傅知许在和夏时说话。   两人一副熟稔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付文笙眼睛一转,顿时醒过闷儿来。抓紧了药袋子昂首挺胸地就冲了过去。恰巧听见傅知许说什么“我没事”之类的话。   他心中愤愤,冷哼一声,喊到:“夏时。”   病房里的叶北周听到声音,一个猛子就窜了起来。提着一颗心竖起耳朵想探听。   付文笙直接忽略傅知许,走到夏时跟前,“北哥在里面躺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傅先生没事,他可受伤了。”   夏时瞟了眼他手里的药,说道:“你先去给他吃药吧。”   付文笙以为她答应了,点了下头,冷冷扫了傅知许一眼转身进屋了。   叶北周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门口,看见只有付文笙一个人,眼色顿时暗了下去。   “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啊,夏时一会儿就进来看你了。”付文笙嘱咐到。   叶北周神情一振,“真的?”   付文笙抠出两粒药递给他,转身又倒了一杯水,“我刚才跟把事情原委跟她说了。夏时又不是铁石心肠,再怎么着也得来看一眼。”   叶北周觉得他分析的十分有道理,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吃完药躺到床上,安心等夏时过来。   等待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叶北周打了两把游戏,渐渐开始心浮气躁。他拧起眉头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换班了。   终于忍不住,他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夏时的电话。   心跳声随着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加重。叶北周咽了下口水,好像这一瞬间全身细胞都紧张起来。   就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夏时接通了电话。   叶北周听着那端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慢慢握紧了手机,“夏时。”   “……嗯。”   “我受伤了。”   那边静默几秒,“我听付文笙说了。”   叶北周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我还在医院里。”   夏时看着手里的车钥匙,沉默了。   “你……下班了吗?”   “对。”   叶北周感觉心被一股大力狠狠捏住。他一把掀开被子,踩上鞋就往外面跑。   “北哥……”付文笙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叶北周沉声问:“你走了吗?夏时你在哪里?”   电梯一直不上来,叶北周不顾后背上针扎一般的疼痛,从楼梯跑了下去。心里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好像不抓紧,一切都来不及了。   夏时平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好好养伤,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夏……”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天色灰蒙蒙一片。夏时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嘴唇抿得死紧。   傅知许慢慢走到她面前,低声问:“真的不去看看?”   夏时眨了眨眼,转开脸,“不是没什么事吗。”   傅知许看着她强忍的模样,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或许你应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没用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心平气和地跟叶北周好好聊一聊。但是他已经表达的很清楚,这件事没得商量。他的执拗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敏感。   堆在他们面前的障碍不是一堆垃圾,只要扫开就可以。而是一团打了死结的鱼线,无法解开,只能剪断。   夏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且,我真的累了。”   和叶北周的纠缠太损耗精力,这不是九年前,她已经耗不起了。所以,不如让他怨恨自己吧。或许这样大家都可以解脱。   傅知许抬起手,温柔地在她头顶摸了几下,“那就先休息。”   夏时点点头,对他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   “夏时……”   “怎么了?”   傅知许想了想,最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夏时摆手,“那,再见。”   不远处,叶北周望着这个场景,只觉胸腔鼓胀,像有人拿着刀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捅。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时跟傅知许挥手道别,然后上车,从他眼前消失。   叶北周喉结动了动,抬起手揉了揉心口。   ——   从医院离开后,夏时直接回了家。   房子里很空荡,没什么人气。所以即使不看,她依旧打开了电视。有时候她觉得寂寞,考虑要不要养一只猫或狗。但是每每因为工作太忙,到最后都作罢了。   或许应该弄一样既好养又不容易死的。   夏时一边吃大利面一边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觉得乌龟应该很符合她的要求。   但是乌龟好像除了缩进壳里,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吧。   正纠结的时候,许久没露面的宋清焰忽然发来了一张图片。   Song:漂亮吗?   夏天:嗯。   Song:【白眼】这是我的第一个设计成稿,你就不能多夸几句?   夏时弯弯唇,打下几个字:很好看,加油哦!   Song:你哄小孩子呢?算了算了,你觉得这个房子以后用来做婚房怎么样?   夏时逗他:你准备结婚了?恭喜啊!   Song:真笨!这是明显是你的风格!我专门给你设计的,我好吗?   夏时唇边的笑意变大:可是没人跟我结婚。我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本以为,宋清焰这混不吝会借此调侃一番。却没想到,沉寂片刻之后,他发过来这样一条信息:有我养你怕什么?!   且不论这句话是真是假,不得不说令夏时感到十分欣慰。   这小子,终于懂得疼人了。   心中的郁结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导致门铃响起,夏时去开门的时候嘴角还噙着笑意。   门外,站着叶北周。   看着他,夏时僵在了门口。   叶北周脸色苍白,右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十分颓废。   隔着一道门他们望着对方,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叶北周抬起手抵在门板上,哑声问到:“可以让我进去吗?”   夏时张口想拒绝:“不……”   “就一会儿,拜托你。”   她沉默一瞬,缓缓挪开身子让他进来。   叶北周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走进门,机械性地脱下鞋,然后站在玄关,有些手足无措。   “我这里没有男式拖鞋。”   他笑了笑:“没事,我不穿也可以。”   干巴巴的说话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饭厅。叶北周看了看桌上的盘子,关心到:“你才吃晚饭?”   “吃完了。”夏时走到桌边准备收拾,“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叶北周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剧痛。脑子里想的是她开车从他眼前走过的场景。   她明明看到了他,却不曾降低一点速度。就这样将他视为无物地掠了过去。   他从来不知道,她可以决绝到这个地步。他是死是活好像再也与她无关。   叶北周眼眶发热,上前一步将她抱进了怀里。   夏时身子一僵,想挣脱,却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他像只受伤的幼兽,颤颤巍巍地将伤口展示在她眼前,疼得呜呜呻.吟:“夏时我好疼,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第三十六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说不出的沉重。夏时垂着眼眸, 望着盘子里的胡萝卜微微出神。   叶北周身上沾着淡淡的药味,慢慢扩散开来, 似能麻痹人的神经。   夏时的沉默令叶北周产生一种极端的窒闷感。他以一种很小心的姿态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然后慢慢收紧双臂。   “我知道那时候你在病房外面。”他声音沙哑,说得缓慢又带着几分委屈。仿佛被遗弃的小孩,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被这样对待。   “我的手臂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还缝了针。付文笙说你会进来看我, 我就一直等着。可是你走了。”他轻轻在她肩膀上蹭了几下,“但是没关系,我现在过来找你, 你就看看我好不好?”   夏时用力握着盘子边缘,抿了抿唇, 低声对他说:“你去沙发等我,我先把这里收拾了就来。”   叶北周心里微微一松, 不舍地放开手臂, 哑着声音说:“好,你不用急,我等着。”   夏时将盘子拿进厨房, 打开水龙头,心不在焉地洗着。叶北周的话在她脑中不停地循环,像是魔咒,让她觉得心浮气躁。   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缓过来的时候,叶北周总会出现来打乱她的节奏。她确实在生气,气自己竟然还会因为他而产生动摇。   她不知道叶北周到底凭什么一直来打扰她的生活。   夏时越想心里的烦躁就越多。她伸手关掉水龙头, 靠在灶台边深吸了一口气。   时间静静走过,等那股烦躁消失得差不多,她才端着水杯走了出去。   客厅里,叶北周端坐在沙发的一头,正无声打量这里。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过来,漆黑的眼底微微一亮。   夏时脚步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将杯子放到他面前。   “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   “嗯。”   夏时又问:“除了手臂别的地方有问题吗?”   “后背很疼。”叶北周动了动肩膀。   夏时点点头,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叶北周除了翻来覆去的拉力战再也没有其他话题。他们每一次见面好像都在说着重复的话,并且以前的叶北周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拘谨。   这些无形之中的变化只能证明,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自然地相处。甚至这种情况下最好连朋友都不要做。   那样她会觉得疲倦,而叶北周也会更累。   叶北周见她沉默不语,轻轻叫了一声:“夏时。”   “嗯?”   他舔了下干涩的唇,踌躇地说:“我保证身边的人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夏时没有立刻说话。她沉默着,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许久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叶北周,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叶北周听见这平淡的语气,心底蓦地一沉。   三人座沙发,他们分别坐在两端。中间隔了一个座位,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知道只要一伸手自己就能碰到夏时。可是他更清楚,现在只要自己有动作,她会离他越来越远。   他低声道:“你说。”   夏时把玩着发圈,慢慢垂下眼,“我那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因为生气才说出来的。是经过了三年时间的考虑。”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唇角轻轻抿了一下,“说实话,刚跟你分手的那段时间,因为太想你,我确实后悔过。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发现选择离开你,这对我对你都是一件正确的事。你的家庭造成了你以后的人生注定不会平凡,而我也算放过了自己,所以这几年的生活很轻松。”   叶北周听着这段平静淡薄的话,一股凉意渐渐爬了上来。   他喉结滚了滚,慢慢地说:“你不能擅自决定对我来说是对是错。”   夏时抬起眼眸,笔直地望着他,“可是你觉得现在这样讨好我不累吗?”   叶北周轻轻笑了出来:“你说的不对。我不是在讨好你,只是想对你好。”他顿了顿,“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   他对感情的认知来的太晚,错过了那段最美好的时间,同时也忽略了她的心意。现在他体会到了,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其实他也做得到。   他会把之前挥霍的东西一点一点补回来,然后捧到她面前。至于她想怎么对待,他都没有半句怨言。   他说过以后会对她好,是认真的。   叶北周眨了眨眼,低声说到:“你记不记得我刚出国的那一年,有一次给你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夏时没有说话。   不在同一个国家难免有时差,叶北周出国后他们两个联系的越来越少。那时夏时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叶北周,为了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她每天会固定在早中晚发三条信息给他。   有时候是分享发生的事,有时候是一些闲言碎语。一个月里能收到几条回复她都要高兴半天。   忘记是什么时候,叶北周连续三天没有收到信息。他从不在意到莫名觉得来气,最后忍不住给夏时发了信息。   这是他出国后第一次联系她,还是发了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后来夏时回复,他才知道她是生病了。   那一刻他说不清是放心还是怎样,只是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心被吊起来悬在高处,终于在得到她的消息后有了归属感。   “其实在没收到你的信息后我有点慌了。但又拉不下来脸主动找你,所以才发了一堆数字给你。在收到你的回复后,我忽然觉得十分安心。现在想想,我可能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叶北周走到她面前蹲下,轻轻抱住她的小腿,脸埋在她的膝盖上。他声音很轻,却说得格外虔诚:“夏时,我爱你。只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他生活圈里的人,大部分只注重利益关系。没人告诉过他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在他错误的认知中,夏时跟其他人没有区别。所以即便察觉到了异常,他也不会去深究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夏时望着他乌黑的头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可是事已至此,说这些又能怎么办呢?他明白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没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   她舒了口气,将腿挪开,淡淡说道:“已经不重要了。”   叶北周身子一颤,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她,眼眶隐隐发红。   他爱她啊。   怎么会不重要呢?   他不知道的是,当一个人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的任何示好对她来说都是负担。何况是这么沉重的爱。   夏时起身走到窗边,静静望着外面。她背对着叶北周,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你的人和你的家庭都让我太有压力。叶家我高攀不上,你的爱我也承受不起。”   夏时攥紧拳头,硬下心继续说:“还有,你凭什么认为,你现在喜欢了爱了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在你身上耗费了九年时间,已经足够了。不想今后的生活再为你浪费一分一秒。”   她垂了垂眼眸,忽然转过身笔直地看向他。目光渐渐染上了几分决绝,“知道我为什么路过病房都不进去看你吗?”   叶北周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瓜葛,说穿了只是个前任而已。你怎么样跟我都没有一点关系。”   叶北周缓缓起身,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你真的这么想?”   夏时撇开脸,“随你信不信。”   他眼底一片平静,僵硬地勾了勾唇:“我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夏时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她绷着脸,冷冷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没什么事请你离开。”   四周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变得一片寂静。明亮的灯光洒下来,在叶北周身上打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定定站了几秒,然后慢慢转身朝门口走去。快要走到玄关时,他猛地停下脚步折身往回走。   在夏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北周紧紧抱住她,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强势而霸道,带着不管不顾的气势。他咬着她的唇肉,顶开她的齿关,每一下都透着破釜沉舟的绝望。   夏时感觉嘴唇火烧火燎的疼,可她躲不开也逃不掉。怒火攻心之下,她对着他的薄唇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叶北周脊背一僵,立刻加深了这个吻。   夏时既气恼又羞愤,抬手想给他一巴掌。可是刚有动作,手就被钳制住。   叶北周手臂上的纱布脱落,伤口冒出血珠,他似感觉不到哼都没哼一声。   夏时气得身子发抖,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叶北周尝到了淡淡的咸味。他一顿,缓缓松开手。然后十分眷恋地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漆黑幽深的眼眸里盈满了悲伤。   夏时偏头躲开他的碰触,胸腔剧烈起伏着,“你给我滚!”   叶北周没说话却拉起了她的手。夏时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敢这样做。她脸色一沉,正想挣脱开,叶北周忽然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掌心阵阵发麻,夏时直接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仿佛这一巴掌打在了别人脸上。   “疼吗你的手?”叶北周唇边挂着一抹淡笑,声音沙哑得像被什么磨砺过,“夏时,我也疼。”   他轻轻揉着她的手心,慢慢垂下眼眸,一滴泪悄然落下,“可是我宁愿就这么疼着也不想放手。” 第三十七章   从夏时家里出来后叶北周回了Demon。这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回想她的话和那决绝的模样。一个没留神差一点跟前面的车撞上。   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好像被戳得千疮百孔就要没了知觉。   叶北周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路灯昏黄, 满地的落叶。叶北周望着前方, 漆黑的眼底一片冷然。   既然怎么求都没用,那不如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夏时说的对,他们之间的问题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只出在他的身上。   找傅知许的麻烦, 是因为他让自己产生了危机感。所以他病急乱投医,打偏了方向。可是现在想来,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夏时的态度很明确, 不会回头。他做的一些事和上次的那通电话彻底将她惹毛了。   但是没关系,他会解决。一个一个来, 他会把欠她的都还回去。   叶北周冷静下来,重新发动车子。   这个时间正是Demon营业的高峰期, 付文笙正忙着看场子, 雷虎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付文笙脸色一变,直接去了办公室。   进门后, 他看清楚情况后直接怔住了。   灯光明亮,照得室内一切都十分清晰。叶北周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神情阴鸷,发丝凌乱。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不怎么显眼的红痕,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脱落,伤口大剌剌地暴露着。   这副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混了什么古惑仔。   付文笙憋着气走到他面前,眉头拧得死紧,“你就不怕会感染?”   叶北周淡淡说:“死不了。”   真死了,不知道夏时会不会为他哭一哭。   他轻笑一声。   付文笙没接话,找到医药箱取出纱布和碘伏,帮他消毒后重新包扎好。边做边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哥,你还是叶北周吗?”   叶北周沉默一瞬,“我真希望不是。”   付文笙抬头看了他一眼。   打定主意跟着叶北周干,不是因为叶家多牛逼,是因为叶北周这个人牛逼。这么多年过来,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   付文笙有点看不下去。   “北哥,真不至于。”一段感情而已,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个叫叶北周的男人应该是傲慢又意气风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混得这么惨烈。   可是有句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枪不打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   叶北周怼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懂个屁。”   “我怎么不懂依我看夏时真不值得你这样儿。你看今天,她都没来……”   “行了。”叶北周打断他的话,眼色已经冷了下去,“别说她坏话,我不爱听。”   付文笙除了叹气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闭了嘴。   不敢再打扰,他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叶北周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城南的项目办妥了吗?”   “妥了,哥。你放心吧。”付文笙告诉他,“你想怎么整那个姓傅的都成。”   叶北周嗯了一声:“行,你出去吧。”   *   第二天,傅知许结束晨会后收到了一封名为“季度报表”的邮件。以为是财务发过来的,傅知许点开查看,没想到越看就越心惊。   做他们这一行的难免会有灰色地带,只要不过分,控制得好,也就得过且过了。   但这份报表不仅一列一列的规划出来,甚至连个小数点都不差。   傅知许有些吃惊,又带着些许担忧。   这样一个东西会是谁发给他的?   皱眉思索中,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一顿,缓了缓神拿起话筒。   “你好,哪位?”   那端先是静了一瞬,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这个时间东西你应该收到了吧?”   傅知许瞄了一眼手机,立刻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叶北周笑了声,也不跟他绕弯子,“不是我做的。你对家想搞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傅知许沉默下来。他忽然间搞不懂叶北周是什么意思了。但不论怎么样,他觉得有件事必须要解释清楚。   傅知许扯了扯领带,缓缓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夏时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或许最近几次接触下来他感觉不错,也颇有些心动,但是仅止于此。多数时间,他和夏时的相处更倾向于老友。就算有什么想法,也都还没破土。   只是傅知许不知道,连翻被夏时拒绝的叶北周就像一条受惊的蛇,只要稍微察觉到有谁对自己存在威胁,就会一口咬上去。   原因无他。只是他再也输不起了。所以一看到点风吹草动就把怒火转移到了他身上。   叶北周冷声说:“你和夏时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傅知许一口气憋在心口,想爆发,却又不得不妥协。他抹了一把脸,叹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北周沉默一瞬,告诉他:“城南的项目我给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两清。”   傅知许怔了怔,等回过神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   傅知许想了一晚上,在第二天决定约夏时一块吃饭。他不知道叶北周口中的“两清”是什么意思,只是忽然看清楚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是插不进去的。   他们定在了一家西餐厅。傅知许看起来心情很好,全程都侃侃而谈。再加上这里的东西很不错,夏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傅知许忽然告诉她:“我最近会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跟你联系。智慧手术的问题,到时候我父母会跟进。”   夏时点点头:“好的。”   傅知许笑了笑,不忘嘱咐:“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夏时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细细端详却又看不出所以然,她点头应到:“嗯,你也是。”   傅知许眼中映着夏时的笑颜,心中慢慢爬上酸涩,最终垂下眼帘。   实际上,从招牌砸到叶北周身上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他确实对夏时心动,也准备有进一步的举动。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发展,他做出的选择是因为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   华灯初上,天空缀着点点星光。   叶北周坐在车里,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街道对面的餐厅里,一桌桌用餐的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起来温馨又美好。巨大的落地窗边,夏时表情恬静,正在跟傅知许说话。   她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但是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笑容。   上一次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那时候夏时不仅会对他笑,偶尔还会抓着他的手撒娇。   她说:“叶北周,明天是我们在一起第九十天,你过来找我好不好?我们一起过纪念日。”   他有些不耐烦,所以忽略了渐渐加速的心跳,“人家都过一百天,你这算什么纪念日?”   她似乎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理所当然地对他说:“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就要过第九十天。”   叶北周痴痴地望着夏时,浑然不知道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直到手指被烫到,他才陡然回过神。   他将烟熄灭,艰涩地勾了勾嘴角。   他们的纪念日没过成,并且在第九十一天分了手。   心中剧痛,他抬起眼帘,看见了并肩走出来的男女。他们站在餐厅门前依依不舍地说话,然后笑着挥手道别。   等夏时的车开出去,叶北周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回到家,夏时还在思考傅知许临走前说的话。   他说:“夏时,高处不胜寒。如果不想过得太辛苦,你现在的位置就刚刚好。”   她不明其意,傅知许笑着指了指地上的落叶,多的就不肯再说了。   高处不胜寒跟落叶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也联想不到一起。   夏时出了电梯,边想边朝家门走。一抬眼,叶北周懒洋洋地靠着墙壁,手里把玩着车钥匙。   见她回来,他神情一缓,慢慢站直身体。   夏时平静地望着他,“我昨天说的不够明白吗?”   叶北周看着她,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心窝子都快被你戳烂了。”   “那你还来做什么?”   “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就走。”   夏时捏着钥匙,眼中皆是淡漠。   叶北周垂下头,舌头顶了下腮帮,然后笑了出来,“我别这么看我行吗?不然我又想亲你。”   “如果这是你要说的,就别浪费时间了。”   叶北周眯了眯眼睛,唇边笑意一凝:“好,说别的。你说让人对一件事刻骨铭心,是给一盒糖管用,还是一瓶毒药有效?”   夏时面无表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北周舔了舔嘴唇,耐心十足:“没所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   “是毒药。”叶北周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倾身,幽深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夏时,我把这十二年的时间还给你好不好?”   她呼吸一窒,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对你不好,伤了你,让你被别人欺负,这些事我会一点一点还回来。你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那也不要紧。我可以慢慢来追你。”   不知为何,夏时忽然有几分慌乱。   叶北周接着说:“你讨厌我,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不想复合,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我会改,会学着对你好。所以……”他喉结滚了滚,“你可不可以不要判我死刑?”   失去她,他所剩的只有一副躯壳。他不想变成一个行尸走肉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她。   叶北周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夏时,以后叶北周只为你而活。” 第三十八章   把话跟夏识讲明白后, 叶北周说到做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真的没再打扰她。   这几天, 叶北周窝在Demon里一直在清理他的朋友圈。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该拉黑的拉黑, 该删除的删除。   他明白想要跟夏时重新开始,必须要从根本上解决自己的问题。老太太那边不能操之过急,但是身边的这些狐朋狗友可以先解决掉。   现在夏时对他基本上是软硬不吃, 所以他必须从其他方面突破。   但聪明如他, 在此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或许是上天眷顾,正一筹莫展之际老天把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晚上,叶北周在会所里遇到了林以蔓。   她一个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喝酒。周围喧嚣热闹, 她看起来却有几分孤寂。   叶北周坐到她身旁,朝酒保打了个指响, 随即两杯酒被送上来。   林以蔓微微抬眼,看到他, 慵懒地勾了下嘴角:“这不是叶老板吗。”   叶北周将其中一杯酒推到她面前, “一起喝一杯。”   林以蔓修长的指尖在酒杯边缘滑过,轻轻笑着:“你想在我这找突破口啊?”   “麻烦你帮个忙。”   林以蔓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语气带着点嘲弄:“说真的, 就您以前那个战绩,我还真不敢帮。”   叶北周抬眸,漆黑的眼底透着几分静谧,“你想让我怎么求你?”   林以蔓目光犀利,看人看事都透彻。而且能在夏时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了。既然能拉下脸,叶北周也没什么顾忌了, 更没有必要绕弯子。   色彩斑斓的光影中,林以蔓将红唇贴上杯沿,慢慢喝下一口。沉吟片刻,她说道:“你怎么求我都没用啊,我不想违背夏时的意愿。”   当年夏时被伤成什么样,林以蔓全都看在眼里。她那个人轴,喜欢的时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但真要不在乎了,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都没用。   “你误会了。”叶北周望着杯里晶莹的液体,缓缓说道,“我只是希望以后夏时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你知道就告诉我一声。”   林以蔓挑了挑眉,似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   “就这样。”   林以蔓沉默下来,琢磨半晌忽然笑了出来。这两个人看起来都猴精八怪的,但在恋爱方面其实都半斤八两。   夏时是凭着一股韧劲儿在喜欢叶北周,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最后弄得满身是伤才知道放手。   而眼前这个,是直到肠子悔青了才幡然醒悟。想弥补错误,却又不得其法。   还记得坦白局那天,她问夏时对叶北周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了。她当时没回答而是选择了喝酒。以她对夏时的了解,没有直白的否认,那么就说明这件事其实她自己也没弄清楚。   林以蔓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忽然大发善心,“你知道夏时坚决不回头的原因是什么吗?”   叶北周嘴角绷得笔直:“因为我伤了她。”   “她是不相信你爱她。”林以蔓耸肩,“因为你以前的表现就是这样。”   叶北周无话可说。   “你身边有些人太能搞事情了,该收拾就得收拾。想让夏时回到你身边,是不是得先把路铺平了?”林以蔓喝完酒,将杯子放到台面上,“其实夏时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   所以一旦心中最坚固的防线被打破,就很难再重拾信心。说到底,夏时现在对自己是没有自信的。她不相信叶北周爱她,是因为找不到被爱的理由。   林以蔓还想再说什么,无意瞥见一道高瘦的身影正往这边走。她厌恶地拧了下眉头,跳下高脚椅,“其他的你自己想吧,加油啊大兄弟,我先撤了。”   叶北周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家公司可能需要法务。”   烫金名片,白色卡纸上清晰地印着姓名和头衔。林以蔓端详完,将名片收进皮包里。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啦叶老板。”   林以蔓挑了挑红唇,拎着包包离开。   没多久,她的位置就被人占了。叶北周转头,看见了许久没见的纪穆程。   “怎么着,还生我气呢?”   叶北周冷淡到:“我时间多?”   纪穆程了解他的性格,这次学聪明了,摆出闲聊的姿态说了会儿话。见叶北周心情还凑合,便话锋一转:“那什么,今天小汐给我打电话,说她联系不上你。你是不是手误……把她拉黑了?”   “是。”   “那你把她加回来呗?要不她整天来烦我。”   叶北周笑了一声:“我是把她拉黑了,但不是手误。”   纪穆程脸色微微一变,“不是,我说你至不至于?这么多年的交情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你妹妹蹬鼻子上脸,她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就是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留了你。”叶北周冷着脸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纪穆程,“如果你们兄妹再不收敛,真别怪我不给脸。”   “你什么意思?”   “纪家的情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位置,我可以帮。但是不该动的脑筋最好一下都别动。说不定我哪天不高兴了去找冯洛玩玩,他可是一直盼着我和你闹掰。”   叶家和冯家是出了名的死对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纪穆程知道叶北周是动真格的了。   冷汗从背后开始往外冒,他僵硬地笑了一声:“不加就不加呗,你怎么还当真了?”   “告诉纪云汐,再对夏时动不该有的心思,后果自负。”   ——   九月底,眼看迎来国庆长假。朋友圈里面都在晒准备去哪里玩的计划,好像只有夏时得勤勤恳恳的工作。   林以蔓笑她,说这是医生的宿命。   夏时无法反驳,因为连林以蔓这个大忙人都有三天假期。虽然短暂,总比没有好。   然而到了医院,还有一个意外的消息等着她。   办公室里,宋斯年神情十分严肃,夏时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喝完了一整杯的水。   宋斯年放下水杯,沉沉开口:“下午有一台手术需要你来做一助。”   夏时点点头:“好。”   “其实这本来是该周源负责,但是他家里有事走不开,临时请了年假。而其他人手上都有工作,所以……”宋斯年踌躇几秒,“这个患者有些特殊,你一定要多加注意。”   如此郑重的口气不免让夏时心里多了几分压力。她微微蹙眉,“患者是什么情况?”   宋斯年吐出一口气:“HIV感染者。”   *   因为临时换医生,紧急开了一个会。定制好方案后,夏时就开始为手术做准备。   这次手术比较特殊,每个人脑子里都紧绷着一根弦。夏时格外专注,配合主刀的操作。   虽然压力巨大,但是过程十分顺利。就在即将收尾的时候,器械护士递工具的时候忽然手一抖,锋利的刀尖割破了夏时的医用手套,同时在指尖划下了一道微小的口子。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主刀医生立刻暴怒:“你他妈在干什么?!”   护士也被这种情况吓到了,脸上血色全无,“我……我……”   “还愣着干嘛!去领阻断药!”   夏时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她看着手指上那个微小的口子,身子开始一阵阵发冷。   长长的走廊里,好像每个人都在用眼神偷瞄她。她们表情意味深长,带着怜悯的神色。   夏时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宋斯年闻讯匆匆赶来,了解情况后告诉夏时:“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先回去休息吧。你放心,这件事除了这几个人谁都不会知道。”   夏时木然地点点头。   回到家,她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四周很静,静得几乎令人窒息。在这种憋闷的气氛下,夏时的心里慢慢被恐惧填满,几乎要绷不住了。   本以为进了这一行早已经看淡生死,可是当自己要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才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夏时觉得自己快炸了,抖着手拿起手机给林以蔓打了个电话。   “夏夏?怎么这时候找我?”   “你在忙吗?”   “没有。”林以蔓立刻察觉到异常,蹙起眉头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时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我下午做手术的时候手被割了一道口子。”   “出血了吗?严不严重?”   “……那个病人是HIV感染者。”   林以蔓脑子嗡的一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并不歧视艾滋病患者,也从未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个群体。只是这不代表对它不恐惧。   她急得团团转,立刻说到:“我现在去找你。”   “不要!”夏时拒绝到,“你别来,我想自己呆着。”   林以蔓知道她的顾虑,便假意放松地对她说:“你以为我想去啊?我这里都要忙死了好吗?”   夏时咬着嘴唇:“你忙你的,我就是心里发堵想跟你说说话。”   林以蔓急得来回踱步,语气却十分轻松:“我是金刚不坏之身,你跟我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也受了影响。绝对不会有事的。”   夏时顺着她的话说,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你说的对。”   考虑到林以蔓还要忙,夏时没再多耽误她。   只是林以蔓怎么也放心不下来,想来想去,联系了一个人。   *   电视里放着一档十分火爆的综艺节目,夏时抱腿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她茫然地看向大门。反应了几秒才猛然回神。   她交友贫瘠,以为是林以蔓放心不来看她。打开门,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外。   夏时微微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   叶北周扣着她的后脑,一把按进怀里。他声音沙哑,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我早晚有一天死在你手里。” 第三十九章   声控灯在数秒之后灭了下去, 夏时望着眼前的黯淡有一瞬间的出神。   耳边是男人鼓噪的心跳声,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 带着些微的不安, 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她的存在。   叶北周像个受到惊吓的人,亲亲她头顶,又吻了吻她柔软的耳尖。   “没事啊……没事的。”   夏时回过神, 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闷。她深吸了一口气, 尽量避免让坏情绪释放出来,“你先放开我。”   静默一瞬,腰上的手臂缓缓抽离。   两人隔着一道门静静对视, 短暂的沉默后,夏时先开了口:“林以蔓告诉你的?”   叶北周低声解释:“她走不开, 又担心你。”   夏时抿抿唇:“你回去吧,我不用人陪。”   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叶北周脸上, 看起来神色难辨。在门就要合上的时候, 他忽然伸手抵住,强行将门挡住。   夏时被他这野蛮行为弄得脸色冷了下去,“我说话你听不懂吗?”   叶北周慢慢靠近她, “你说你不用人陪?”   “对!”   “那你帮我当成动物。是猫是狗都行,随你高兴。”   夏时:“……”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吧?”   明亮的吊灯下,他长身而立,一脸无所畏惧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夏时攥紧拳头, “我不信你不懂。”   叶北周挑了下眉,忽然弯下腰。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能看得清一根根长长的睫毛,“你是想跟我接吻还是跟我上床?”   “你有病?”   他呲了声:“这不就得了。”   夏时发现,这个人的歪理邪说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抿了抿唇,强忍情绪地说:“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可以吗?”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夏时瞪着他,仿佛想盯出来一个窟窿,“我不想看见你,你就不会出现。如果没记错,这是你亲口说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叶北周一噎,僵在了门边。他无声地望着夏时,目光似乎带着几分哀求。   夏时转开脸,低声说:“真的,你回去吧。”   叶北周一动不动,看着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夏时在玄关呆立了几秒,慢慢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这一整天她的情绪都很紧绷,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直到看见窗外黑透的夜色,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夏时关掉电视准备去睡觉,这时候却传来敲门的声音。   从门镜里认出是对面的邻居,夏时打开了门。   阿姨一脸担心,“小姑娘啊,你朋友是不是喝醉了?我看他在这里睡了好久。”   夏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叶北周埋着头坐在墙边,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谢谢,我现在叫醒他。”   这样睡觉本身就不踏实,再加上被说话声吵到,叶北周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看见夏时站在门口,他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晚上冷,快进去。”   夏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叶北周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我放不下心。”   夏时的心浅浅一抽,静默良久,拉开门转身进屋了。只是这次,门留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   叶北周松了一口气,慢慢抬起手,颓然地抹了把脸。   *   这一晚上夏时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不知到了几点,实在熬不住才慢慢睡了。   虽是如此,天一亮她就醒了过来。   坐在床上缓了缓,下地穿鞋想去卫生间洗漱。但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人。顿了几秒,她走回去脱掉睡衣换了一身家居服。   夏时想跟叶北周说清楚,他在这里让她觉得十分不方便。可是来到客厅,发现空无一人。玄关的男式皮鞋也不见了。   夏时垂了垂眼,转进去了洗手间。   她拧开水龙头,看着镜子的自己开始发愣。水从杯里溢出来,流到她的手上。夏时回过神去关开关,水忽然喷了她一脸。   她一惊,飞快拧了几下水阀,却怎么都没有用。没办法只好用毛巾堵住出水口,这才勉强控制住。   水顺着脸颊滑落,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夏时喘着粗气,心头莫名窜上一股极度的委屈。   一滴眼泪掉下,落在了洗手池里。然后便再也无法控制。   这一瞬间,夏时觉得自己真的要支撑不住了。她想放声大哭,将这段时间受到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只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每一次的困境都是她独自面对,每次哭的时候她都故意压抑着。因为哭泣本身已经很懦弱,她不想别人再看见她的凄惨。   她靠着墙壁慢慢蹲下,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她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好像这样最有安全感,谁都无法伤害她。   门被无声打开。叶北周垂眸望着角落里的人,眼眶陡然发热。他喉结一下一下地滚着,无声走到夏时身旁,挨着她坐在了地上。   干爽的毛巾罩在头顶,一下一下的帮她擦掉脸上和头上的水。轻柔又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抽泣声渐渐停止。夏时缓缓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叶北周。她脸颊微热,囔囔地问:“你不是走了吗?”   叶北周低着头,眼底一片柔和:“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夏时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他轻轻帮她擦着耳廓,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在演一颗蘑菇。你缩成一团还没有一只哈士奇大。”   夏时拿过毛巾自己擦了起来,“你才是哈士奇。”顿了顿又说,“水龙头坏了,水喷了我一身。”   叶北周见她恢复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蹲在她面前,一脸认真地说:“水龙头交给我,你先去换衣服。”   “……我还没洗漱。”   “那你先洗。”   叶北周缓缓起身,却只说不动弹。   夏时看着他,“你能不能先出去?”   谁知他一脸痛苦地说:“我腿麻了。”   “麻了?”夏时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肚,“加速血液循环。”   顿时好像有千万支针从脚底窜起朝着他的腿扎过来。叶北周“嘶”了一声,眉头深拧地控诉:“你这是报复。”   夏时低头挤牙膏,漫不经意地应着:“你可以离我远点。”   镜子中映着她巴掌大的脸。虽然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但依然掩饰不住她的娇俏。叶北周了然她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却只能假装不懂,“我买了早饭,洗好了就出来吃。”   说完,他走了出去。   夏时顿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   *   夏时原以为,吃过早餐叶北周也差不多该走了。可是这人收拾完垃圾就窝在沙发上像个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她觉得似乎应该跟他谈一谈。   在化验结果没出来之前她确实心中不安,也不时会胡思乱想。因为人在摊上事儿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的去往最坏的方面想。可是他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并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这样住着似乎不太合适。   “叶北周。”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夏时坐在地上的软垫上,抱着膝盖,静静看着窗外,“你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也不应该将时间再浪费到我身上。今天早上我的情绪是有一点崩溃,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如果真的感染上……”   “得就得,又不是明天就死了。你是医生,不知道现在艾滋病是可以用药的吗?”他扔下手机,神情异常严肃,“而且,因为有我,你在前面的十几年已经倒霉得差不多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夏时听着他的话,竟觉得有几分好笑:“你信迷信?”   “有些时候,不信也得信。”   夏时心中顿时五味杂全,“可是你一直在我家,我会觉得非常不自在。”   叶北周沉默下来。   夏时是真的变了。她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动摇,不会对他心软。对他现在的做法除了客气再没有其他。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只希望她平安。建立在这个条件上,其他事情都变得无比微小。   叶北周十分清楚,与其说赖着不走是怕夏时钻牛角尖,倒不如说是他在图一个安心。   一想到还要等待结果,他就无法忍受这种煎熬。所以他赖在这里,待在她身边,以防那种令人抓狂的感觉将他侵蚀。因为这比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还要可怕。   只是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就算说了,她大概也不会信。   他爱她,她都不相信呢。   叶北周想找个理由去说服她,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夏时看他一眼,起身去开门。   “好久不见啊夏时。”付文笙在门外探头,“北哥,东西给你送过来了。”   叶北周走过来将包接过去,又跟付文笙说了几句话。没多久,他折身回来,当着夏时的面一一将包里的东西掏出来。   “你的不自在麻烦忍一忍,等结果出来我立刻滚。”叶北周像是在隐忍什么,始终低着头,“不然……我真怕自己疯掉。”   几套衣服裤子被扔到了沙发上,随后是一个独立的包装袋。叶北周没多想,直接拆开袋子,里面装了一条细细的鞭子,一个女王面具,还有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四周一瞬间静得针落可闻,叶北周匆匆抬眼,想试图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因为他也是懵逼的。   尴尬地对视片刻,夏时冷冷一笑:“所以你想当S还是M?”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进房间了。   叶北周瞪着这一堆东西,想告诉夏时他既不是S也不是M。   他只知道付文笙是个大S——B——。 第四十章   叶北周把自己变成了一道影子。虽然死皮赖脸地留在夏时家里, 但是除了吃饭这种大事,他几乎不会去打扰夏时。   如果她在客厅活动, 那么他就躲进厨房研究菜谱。等到晚上夏时回房睡觉的时候, 他才安静地舒展舒展筋骨。毕竟勾脖子弯腰时间长了确实很累。   两三天下来,他们两个几乎没有交谈。但是叶北周能清晰地察觉到,夏时对他厌恶的程度没有加深。   因为她真的把无视做得非常彻底, 完全当他不存在。叶北周心里喜忧参半, 却松了一口气。   他乐观地想,最起码他们的关系没有产生更深的裂痕。   而夏时则比较意外的是,除了第一天之外, 这几天她睡得都很好,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着。所以不安的情绪虽然还在, 但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憋闷到窒息。   早上夏时来到客厅,隐隐约约听见了门外响起交谈的声音。   “你这个小伙子是真可以, 现在愿意进厨房的男人都很少啦!你还能跟我一块儿去乱哄哄的菜市场买菜, 不错不错!”   “下次我还跟您去,看我这菜挑的,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   大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态度也渐渐放开了:“这么用心是给女朋友做?你女朋友有福气啊!”   夏时喝水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向门口。只听外面安静了数秒后,才响起男人淡淡的声音:“给我妹妹做,她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夏时放下水杯,轻轻地抿了抿唇。门外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接着叶北周走了进来。   他迎着光, 阴影下面庞深邃又立体。一双薄唇轻轻抿着,表情有些严肃。   没想到夏时会醒来这么早,叶北周眼中的局促一闪而过。关上门,他缓缓解释到:“我……出去买东西了。”   夏时转开脸,淡淡“嗯”了一声。   叶北周轻咳一声,提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我买了一条新鲜的鲫鱼,中午煲汤给你喝好不好?我昨天研究了好半天的菜谱,刚才又问了对门的阿姨,应该是没问题的。”   夏时目光落在袋子上,随即转开:“你不用去忙工作吗?”   他心一提,理所当然地说:“这就是我的工作。”   “……我又不给你发工资。”   叶北周一下就笑了,“你不是包我住宿了吗?”他走向厨房,将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冰箱里,自然的好像每天都这样做一样,“除了鱼我还买了排骨和鸡,你中午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不用了。”夏时摇摇头,握紧玻璃杯,“我等下要出去。”   叶北周立刻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望着她,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要去取结果?”   “嗯。”   “我陪你。”   夏时看了他一眼,拒绝到:“不用了,我想自己去。”   他眼色沉了沉,没再说话。   其实夏时是可以直接打电话问结果的,但是这样会令她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只有真正见到了化验单,她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夏时开车去了尚棫,直接到化验科去拿结果。   从下车到上楼,期间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她从来不知道短短几分钟里,脑子里会涌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好消息和坏消息交替在她脑中浮现,让她差点怀疑自己人格分裂了。   看见“化验室”三个字的时候她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喉咙。   化验师见到她,眼眸一弯,隔着口罩对她说了句:“别担心,一切正常。”   夏时接过化验单,认真仔细地看着一项一项数值,眼眶发热,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宋斯年得知夏时来了医院,叫她去了趟办公室。得知检查结果后,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幸好,幸好。不然我真的会内疚一辈子。”他给夏时倒水,轻声安慰几句后说道,“这几天你先在家好好休息。等心态恢复了再来上班。”   夏时也轻松起来,“是带薪休假吗?”   “必须的!”宋斯年也跟着笑。   夏时不知道的是,从她离开家的那一秒起,叶北周就开始坐立难安。抱着手臂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隔两分钟就要看一次时间。心像被扔进油锅里煎,难耐和烦躁一股股地往上冒。   后来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决定去做饭,想着等夏时回来就可以吃了。但由于心不在焉,一刀下去差点切掉自己的手指头。   血不断地往外冒,他好像没有感觉一样,面无表情地用水冲掉。   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响声钻进耳中,烦躁感越来越大。好像是耐心达到了顶点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叶北周关掉了水龙头,颓然靠在灶台边,用力抹了把脸。   再等下去他会疯掉。   他大步走到客厅,捞起一旁的车钥匙就冲下了楼。   宋斯年要出去办事,到了一楼大堂迎面就看见叶北周匆匆跑了进来。   他神情一整,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他还记得叶北周那天癫狂的模样。后来听说了他的身份,知道这是个不能得罪的主。但他今天为什么又过来了?难道是发现自己有毛病了?   “化验室在几楼?”   “三楼。”   宋斯年听见他问医导化验室,微一顿,朝那边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来找夏时?”   叶北周听见夏时的名字,心脏猛烈跳了跳,“她人呢?”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宋斯年打量着他,话语含糊:“拿完东西就走了。”   叶北周立刻问到:“结果怎么样?”   宋斯年摇了摇头。   叶北周脸色刷地白了下去。   “没事。”   他一怔,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没事?”   宋斯年不满地看着他,“你不是夏时的朋友吗,难道希望她有事?”   “那你摇什么头?!老子差点心梗了你知不知道!”   叶北周此时像个踩在地雷上的傻子,全身的知觉都跟着其宋斯年的话反应。看到他摇头的时候,他真的差一点就厥过去了。   “夏时呢,现在在哪?”   宋斯年被他吼得七窍生烟,也没了好脸色,“不知道。自己不会去找?”   说完甩袖子就离开了。   医院大堂里人来人往。叶北周仿佛独自处于一个空间内,对四周的情况毫无察觉。一心只想知道现在夏时在哪里。   直到看见前面有人在打电话,他才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他也可以给夏时打电话。   只是连续打了几次,对方都是正在通话中。叶北周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改为给夏时发信息:你在哪里?   一个红色惊叹号像把箭,扎得他眼睛生疼。   夏时把他拉黑了。他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叶北周有一瞬间的迷茫。仿佛独自一人身处孤岛,恐惧又茫然。   定定发呆了一会儿,他望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蓦地反应过来,转身冲出医院。   夏时浑然不知有人找她快找疯了。此时正坐在林以蔓的工作室跟她聊天。   咖啡的香气萦绕在四周,林以蔓坐在沙发上,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就知道肯定没事,所以根本都没去担心。”   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在看见夏时后差点哭出来。   夏时笑笑:“被你的金刚不坏之身传染了。”   林以蔓看着她脸上的笑颜,心里轻轻一揪。忽然正色道:“接到你电话的那天我真的很担心,但是又走不开。我害怕你……出事,所以没多想就告诉了叶北周。”   夏时抿了抿唇:“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们不用去深猜彼此的心思,出发点肯定都是为了对方好。   因为这件“喜事”,本来两人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但林以蔓的甲方忽然出了问题,一个电话把她叫走了。   天已经暗了下去。夏时从写字楼里走出来,望着远处的灯光,感觉这几天蒙在眼前的那一层薄纱终于掀开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无比轻松。经历了这样一场“事故”,现在的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慰和感恩。   夏时走到车边,看见前方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光影中,她认出叶北周,恍然惊觉她怎么把他忘记了。   愧疚感蓦然窜上心头,她轻轻问到:“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然大步走了过来。   叶北周走到她面前,缓缓抬起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屏住呼吸,轻声同她确定:“你没事了对不对?”   淡淡的月色散落下来。男人眼眶发红,声音无比沙哑。夏时垂了垂眼眸,告诉他:“是,我没事。”   叶北周艰涩地笑了一下,伸出双手将她抱进怀里。夏时想挣脱,却听见他低声祈求着:“你别动。别看我。”   她微微一怔。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忍了忍,没再开口说话。   远处霓虹闪耀,色彩斑斓的光溢过来,笼罩在相拥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上。   夏时感觉心里牢固的城墙好像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第四十一章   夜色阑珊。墨黑的天上一架飞机慢慢滑过,不过片刻,那抹光亮就消失在眼前了。   等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叶北周缓缓放开夏时。望着她精致的面容,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可是现在脑子里被狂喜和激动占满,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在局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夏时面前总是会手足无措。面对旁人那股运筹帷幄的气势在她面前统统被抛到一旁,变成了一只求怜爱的流浪狗。   换做以前,他大概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但是现在,他却心甘情愿。   心轻轻跳了几下,叶北周开口:“我们……”   “我请你吃饭吧。”夏时平静地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叶北周眼色沉沉,缓缓点头,“好。”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红砖绿瓦,一排排的小灯笼,搭着院子里的假山流水,颇有几分古典韵味。   夏时说:“这里是蔓蔓带我来的。老板是临市人,口味不错,相信你会喜欢。”   叶北周走在她身边,静静注视着她恬静的侧脸。被灯光晕着,有一股柔和的美感。   他轻轻勾了下唇:“是很喜欢。”   这顿饭吃下来,让叶北周有些受宠若惊。夏时全程都十分照顾他,虽然态度不算热忱,但也不像平时那样冷淡。甚至还好心情地同他开了两个不伤大雅的玩笑。   许久没受过这样待遇的叶北周惶然觉得自己是在梦境里。不然夏时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会笑的这么好看。   吃过饭,叶北周准备去付钱。夏时伸手将他拦住:“说了我请客的。”   她指尖泛着凉意,皮肤相接的时候令他身子一僵。等回过神,夏时已经走了出去。   叶北周总觉得今晚夏时有些不同以往,但他不想去往深处想。只当这是庆幸她的劫后余生,仅此而已。   虽是这样安慰自己,叶北周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忐忑。直到跟着夏时进了家门,提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他从冰箱里拿出葡萄,问到:“你要不要吃葡萄?我去洗。”   夏时摇摇头。   “那我先放回去,等你想吃了再来洗。”   “叶北周,你回去吧。”   叶北周像个突然被断了电的机器人静止下来。冰箱门开着,凉气缓缓冒出来,他一颗心也慢慢冷了下去。   良久,他转过身来,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好。”   他说过,结果一出来立刻就滚。他没办法赖账。   气氛好像在这一刻凝滞下来。夏时走到窗边推开玻璃,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   夜色弥漫,无数灯火点亮这座城市。夏时望着那一片星光璀璨,微微失神。   叶北周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塞进包里,然后拉上拉链。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夏时的背影,深邃的眼眸像一滩幽深的湖水,静谧而孤寂。   好像怕吓到她一样,他开口,声音放得极轻:“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夏时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叶北周感觉到夏时好像要跟他说些什么,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些许。   “知道你不会擅自进来,但我还是觉得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什么?”   她抿了抿唇:“大门密码我会换成别的。”   叶北周一怔,随即漆黑的眼眸中涌上一抹受伤。   她要让他知道的哪里是换密码这件事,分明是在告诉他,“以后不会再让你进来了”。   所以那些缓和的态度,甚至包括请他吃饭在内,大概一早就想好了吧。   叶北周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笑了笑:“改了也好,安全。”   夏时没说话。   他抓紧了背包,转过身,“那我走了。”   夏时看着叶北周颓然的背影,忽然觉得跟以前的自己重合起来了。卑微到失去自我,所有情绪都由别人来掌控。   她心中一惊,莫名滋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愤懑。   “叶北周,骄傲一旦丢了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找回来。别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只会给人徒增笑柄。”   玄关处,他缓缓转过身,竟笑了出来:“失去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曾几何时,就算他没有认识到自己对夏时的感情,但仍然觉得被一个人喜欢那么久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所以他任由夏时在他身边晃荡,放任她将感情毫无保留地放在他身上。那是来自一个少年强烈的虚荣心驱使。   可是现在他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如果没有夏时,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炫耀的资本。   他的生活一团乱,只有这么一处清静的地方可以让他放松下来。就因为他的后知后觉,夏时放弃了他。从此那个地方再没有人进得去,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层厚厚灰尘。   他想对她说:夏时,我真的努力在改变,你可不可以看我一眼?   但是他没有资格。   叶北周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离开了。   ——   夏时只在家短暂地休息了一天便回去工作了。果然如同宋斯年所说,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以为她不舒服请了假。   夏时忙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一个预约患者过来做检查,在看到夏时的名牌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之前预约的医生不是你,我不用你给我检查!”   夏时耐心解释:“周医生临时有别的工作,现在走不开。”   女人不依不饶到:“那就等他有时间再说!让你检查,谁知道会不会被你传染艾滋病?!”   夏时脸色一僵,缓缓说道:“这位女士,我没病。”   “你骗谁啊!你们医院手术出事在网上都传遍了。你不叫夏时吗?被刀割伤的就是你!”女人越说越激动,抻着脖子喊了起来,“让一个有传染病的大夫给我检查,传染上了你们医院负得起责任吗?!你们领导呢?让他给我个解释!!”   夏时忍无可忍,啪一声将笔拍到桌上,然后站了起来。   女人被她这气势弄得一愣,掐着腰质问到:“怎么着,你还敢用这种态度对我?!我要投诉你!”   “你不是要找领导吗?我现在带你去。”   夏时拉开门走了出去,随即打电话让保安上来。没多久,闹事的女人被请去了院长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许多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夏时心里烦躁,径自回了诊室。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新闻。发现都是些尚棫其他的新闻,并没有关于这个事故的报道。   那个女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夏时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   这时候座机响了起来,夏时凝了凝神接起电话。   “小夏,有时间的话你现在过来一趟。”是宋斯年。   挂掉电话,夏时去了院长办公室。   闹事的女人已经走了,宋斯年正埋头看病理报告。听见声音他抬起头,轻轻笑了一下。   “坐吧。”   “您找我是因为刚才的事?”   宋斯年放下报告,抬手摘掉眼镜,“你要不要考虑休个长假?”   夏时抿着唇不吭声。   宋斯年猜出她不服气的心态,晓之以理地解释到:“我觉得今天的事有点蹊跷,如果再发生的话会严重影响到你。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不如就先让这个风头过去。你觉得可以吗?”   “……您都决定好了还问我。”   “你啊。”宋斯年摇头轻笑,“就是这么执拗。这件事是院里给你招的,院里自然会帮你解决。并不是在逃避,懂吗?”   夏时垂下眼眸,“那我……”   “带薪休假。”   “……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说那我需要休息多长时间?”   宋斯年翻了翻台历,蹙眉算了算时间,“半个月应该差不多吧。”   就这样,夏时莫名多了一个小长假。晚上跟林以蔓打电话吐槽的时候,她差点羡慕哭:“要不咱俩来个灵魂互换,你替我上班,我替你休息。休假还不愿意,你咋那么能耐呢!”   夏时听着她的哭诉听笑了。她靠着沙发靠背,坐成了双腿交叠的姿势,“也不是不愿意,就是不甘心吧。”   “不过确实挺奇怪的。按你们院长的说法,这件事并没有宣扬出去,那个女人怎么对细节这么清楚?甚至连你的名字都知道?”   夏时蹙眉想着,也理不出头绪。   林以蔓不想她继续被这种烂事困扰,索性转开了话题:“那你假期打算怎么过?”   “……大概就是吃吃喝喝,逛逛街。”   听完林以蔓磨了磨牙,“我说亲爱的,咱们有点追求好不好?你就不能出去玩一玩?没准儿还能碰上艳遇呢!”   夏时茅塞顿开,眼中微微闪着光:“对啊,可以出去玩儿,还是你聪明。”   “……你这样我忽然怕你走丢。”   夏时笑:“哪有这么傻。”   林以蔓勾勾唇:“我认识个导游,等会儿把她联系方式给你。可以让她介绍好玩的地方。”   “行啊!”夏时想了想,“不过这件事……就别跟别人说了。”   她大概需要一些时间,来仔细想一想某些事情。   林以蔓用脚想都知道这个“别人”特指的是谁。   “你还真当我喜欢卖友求荣啊?”   “我没有。”   林以蔓轻笑:“不过你信不信,叶北周知道你离开榕城,绝对会疯。”   夏时慢慢垂下眼眸,没吭声。 第四十二章   林以蔓办事效率很高, 没多久就把名片给夏时发过来了。她建议夏时出去走一走是因为太了解她这个人,知道她有时间只想在家里窝着, 如果存粮够的话, 三天三夜都有可能不出门。更别提她知道哪里好玩了。   夏时对于地点倒是没有什么纠结的地方,只要不太远她都可以接受。导游非常专业,按照夏时的要求推荐了三个地方。最后夏时选择了X省的一个小古镇。决定好, 她立刻买了第二天上午的飞机。   林以蔓自然而然地将送她到机场的工作揽了下来。   路上, 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夏时:“东西看好,尤其是钱包。有人搭讪别理,到地方你就直奔导游给你定的民宿, 那里会有人接待你。晚上自己最好不要出去。”   车急速行驶,风涌进来吹乱了夏时的头发。她随手拢一拢, 嘴唇不由弯了起来,“昨天你不是还期盼我有艳遇呢?”   林以蔓哼一声:“那东西适合我, 不适合你。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一走玩一玩, 别给我到处拈花惹草。”   夏时笑:“知道了,我又没当真。”   “我知道你没当真。但是久旱逢甘露啊,我怕你一个忍不住就干柴烈火了。”   夏时脸一热, 反驳到:“我是快铁,烧不着。”   林以蔓揶揄,“是欸,就怕来一把猛火给你烧化了。揉一揉捏一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蔓蔓,你饥渴了。”夏时一脸肯定地说, “真的过于明显了。”   林以蔓:“……”   厉害了我的夏夏。   时间还早,换过登机牌后夏时没有急着去过安检,而是跟林以蔓到处逛了逛。   林以蔓这段时间一直很忙,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她像个刚被放出笼子的狗子,看见什么都想买。   夏时一针见血低说到:“这价格比外面贵一倍呢。”   林以蔓泪流满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夏时轻笑:“大概是为了你的钱包吧。”   最后林以蔓被这句话洗脑,只买了一杯奶茶。   *   赵含烟拉着小巧的行李箱随着人流慢慢往出走。本来电影杀青,有时间回榕城休假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可是就有人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找不自在。   电话那端哭哭啼啼的声音简直烦透了。赵含烟不耐烦地应付着:“你找我哭有什么用?当初是你自己作的妖,现在镜头被剪那就挺着呗!大不了再让纪大少给你投资一部嘛,反正你们纪家钱多得很。”   纪云汐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缓了缓,才软声求饶:“烟姐,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要不我在剧组一个多月的时间白白浪费了。”   赵含烟冷笑,心想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你何止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啊!   “纪云汐你知道吗?这片子没有你我可能还稳得住口碑,你那三流演技也就纪穆程给你脸来演主角。行了,你别跟我这装可怜了,赶紧找你哥再投资一部去捧你这个明日之星吧!”   一口气说完,赵含烟直接挂了电话。   当初给剧组开天窗的时候牛逼哄哄,说走就走,现在知道怕了。软磨硬泡来跟她求饶,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严重的欺负。   赵含烟冷笑。这么一想,纪云汐也不是没演技,最起码可以演白莲嘛。   就这么走到了出口,她看了一眼时间,叶北周竟然还没到。她扶着行李箱,忍住不耐的情绪打了电话过去。   “你还要多久能到?”   叶北周淡淡说:“塞车,应该快了。”   赵含烟听着话筒,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走过去。眉头一挑,视线跟着转过去。长长的队伍后面,夏时正在排队过安检。   赵含烟默了默:“叶北周。”   他有些不耐烦,“都说了马上到。”   赵含烟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我看见夏时了。”   那端静了静,沉声问:“你确定没看错?”   这个时间夏时应该在上班,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机场。   这个想法闯入脑海后,叶北周心脏猛地一缩。   “你当我老眼昏花?现在她正在排队过安检。”赵含烟看着缓缓前进的队伍说,“我劝你快一点比较好。”   挂断电话,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顺便替叶北周争取一点时间。但转念一想,她好像被警告过不要再多管闲事。这样说来,刚才的电话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赵含烟戴上墨镜,走进咖啡店准备慢慢等。   *   电动玻璃门缓缓打开,叶北周大步跑进来,急切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然后心跳一声一声加快,恐惧渐渐涌上心头。   他四下搜寻,目之所及完全没有夏时的身影。   叶北周茫然失措。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狠狠掐住他的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开始顺着队伍一支一支的找。注意力全部放在夏时身上,就连撞到了人都没有感觉。   “叶老板?”   林以蔓正往出走,转身便看见叶北周像疯了一样。神情带着癫狂,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恐慌。   叶北周缓了缓神,反应过来后一把握住林以蔓的肩膀,“夏时呢?她在哪?”   林以蔓指了指身后,“她……进去了。”   叶北周瞳孔一缩,骇然抬头,刚好看到夏时的背影。她刚好过完安检走了进去。   他放开林以蔓拔腿冲过去。可是因为没有票被执勤拦在了外面。   叶北周石化一样愣在原地几秒,突然冲到侧面想翻栏杆闯进去。林以蔓心一惊,立刻上前拉住他,“叶北周,你疯了?!”   “你放开我!”他眼眶发红,声音无比沙哑,“她不能走……”   见他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林以蔓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竟然觉得叶北周可怜。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可笑。明明以前叶北周跟这两个字搭不上边的。   林以蔓忽然有些心软。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他:“夏夏是出去散心了,十几来天就回来。”   叶北周慢慢转过头,似有些不敢相信,“散心?”   “她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所以院里给她放了个小长假。”   “你说出了什么问题?”   “有人故意抹黑夏夏。”说到这,林以蔓蹙起眉头,“不过这事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不管院方乐不乐意,出现这种事情就是他们的锅。所以以他们的立场必须保全夏时,将这件丢丑的事隐瞒好。所以不管报道还是网络都没什么消息。所以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叶北周被她这句话吸引过去,蹙眉问到:“到底怎么回事?”   林以蔓摸不清头绪,见他缓了过来,有意无意地调侃道:“我觉得是有人在搞她。你身边是不是又有人看不惯夏时了?”   林以蔓没想到,一句玩笑的话会让叶北周当了真。   送赵含烟回去后,他立刻回了Demon,招来付文笙让他去查。   不出今晚,付文笙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那个女人是影视基地的群演,她说去尚棫闹一下纪云汐答应给她一笔钱。”   叶北周沉声问:“她都做了什么?”   付文笙咳嗽一声,踌躇地说:“就传夏时……有病。”   “好了,你先出去。”   叶北周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良久,缓缓拿起电话。   “冯洛,听说你在搞纪家?”   冯洛听见他的话,微微一顿,“北哥,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仇有年头了,这件事你就别帮他求情了吧。”   叶北周眼神冰冷,“我帮你。”   好像是注定一般,纪家的好日子到了头。晚些时候,赵含烟莫名其妙传过来一段视频。   她十分嫌弃地告诉叶北周:这是你青梅竹马对你的深情表白。我要恶心吐了,你自己留着看吧。   叶北周冷着脸点开视频。画面里纪云汐将一杯咖啡送到赵含烟手里,然后一脸乖巧的说道:“烟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叶北周?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把我拉黑了,你跟他说说把我加回去呗?”   “你说笑了,我哪能管得了他?”   纪云汐仍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他干嘛就把我拉黑呀。”   站赵含烟不为所动,淡淡回到:“那你可能是得罪了他身边的人吧。”   “我没有!”她眼眶隐隐发红,委委屈屈的说到,“我知道他喜欢夏时,但我也喜欢他呀。如果他肯跟我联姻,我真的不在乎他养着夏时。”   “你这话说的。他们两个本来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怎么倒成夏时插足了?”   纪云汐咬着嘴唇:“我的意思是,就算没有名分我也愿意跟叶北周在一起。但是夏时绝对不会同意,她只会装白莲。”   赵含烟跟夏时是什么关系,还能容得了她这样抹黑。她冷冰冰地看着纪云汐,讥讽到:“你愿意当小三用得着这么义正言辞吗?”   纪云汐被她问得直接怔住。   赵含烟将一口没动的咖啡扔进垃圾桶,眼中止不住的轻蔑:“夏时不愿意那是她有廉耻。而且根据我的了解,北周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劝你别动歪脑筋了,不然你们兄妹俩画的饼可能要碎了。”   视频到这里被掐断,房间里恢复寂静。叶北周垂下眼眸沉思片刻,起身给赵含烟打了个电话。   “你帮我找人,让这段视频以最短的时间上头条。”   赵含烟微顿,随即笑了笑:“我有什么好处?”   叶北周果断地说:“随你开。”   “成交。你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窗外夜色正浓,明亮的玻璃上映着叶北周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让纪云汐翻不了身。” 第四十三章   X省偏南, 十月份气温还维持在二十度左右。夏时庆幸自己还有些远见,来之前查了天气, 才没有狼狈的穿着厚实的大衣。   她来的地方是个小古镇, 鸟语花香,悠然自得。这里的生活气息十分浓厚,且节奏缓慢。人们不像在大城市里脸上总透露出疲倦的神态。   也许是换了地方的原因, 夏时醒的很早。一股清淡的花香顺着窗口飘进来, 混着清晨干净的空气,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下了楼,夏时看见年轻的男老板正坐在院子里画速写。她轻轻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看他连贯地将那一处景色画得栩栩如生。   云淡风轻,偶有几只鸟飞过, 也被他用笔捉进了纸里。   男人放下画板,转过头, 朝夏时微微一笑:“早上好。”   夏时回以一笑, “早。”   “我姐一会就回来,等一下就有饭吃了。”男人起身,在夏时头顶打下一片阴影。   他皮肤非常白, 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还要白。长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清冷的味道。   夏时点点头,指着不远处那一片花,“这是什么花?味道很好闻。”   “彼岸花。”   “彼岸花?”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典故里称,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夏时微微一怔。   “江岸, 快来帮我拎东西!”   女人两手各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菜。男人听见,将画板放在椅子上,走了过去。   女人叫江蓠,长得娇俏又漂亮,说话声音软软的,典型的江南水乡的美女。   她冲夏时笑了笑,“晚上睡得好吗?”   “不错。”   江蓠:“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现在这个季节不是什么旅游旺季,民宿里的住客也不多。饭堂一共六张桌子,吃饭的时候各坐一张都够用。   夏时习惯性地翻着新消息,无意中瞥见置顶的消息后微微一怔,犹豫几秒还是没有点开。   她不想关注有关纪家的任何消息。   *   而在榕城,纪家算是开了锅。   一夜之间,纪云汐誓言做小三的视频充斥在各大网站。点击量和留言以不可抑制的速度疯涨。   虽然在娱乐圈她是个名不经传的糊咖,但是这条新闻顶着纪家的头衔那就不一样了。   纪云汐被骂得惨不忍睹,冷嘲热讽都是轻的,有人甚至开始攻击纪氏集团的官网。而纪穆程最近被冯洛各种使绊子,根本无法分身乏术来处理这件破事。   从事情爆发到现在,纪云汐的眼泪就没有断过,更是连门都不敢出。手机铃声一响她就哆嗦,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好几个人打电话进来骂她。   “哥,你帮我想个办法好不好?继续这样下去我还怎么活啊!”   这样一件小事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搞这么大,肯定是有人在操作。而且那个视频是经过处理的,除了纪云汐,所有人的名字都被消音了。   纪穆程冷眼看着她,“现在知道怕了?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暂时不要去招惹夏时?你把我的话当屁听?!”   纪云汐知道自己理亏,但依旧不太服气,“我只不过是想让她离开榕城,谁知道会弄成这样。”   上一次叶老夫人是跟她保证过叶家不会跟夏时有瓜葛。但是那个人是叶北周啊,谁能管得了他。所以她就想着先让夏时在尚棫待不下去,再想办法把她弄出榕城。可是没想到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   纪穆程始终冷着脸,拼命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冯洛那边忽然这么嚣张,敢明目张胆的搞他,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缘由。   之前他还只是猜测,现在加上纪云汐的事情,看得出来叶北周是真的出手了。他彻底被惹怒了。   纪穆程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准备最后一搏。希望叶北周能看在二十几年的交情上能放他们一马。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现在跟我走。”   纪云汐一怔,“去哪里?”   纪穆程眼色沉了沉,“去叶家!”   挑这个时间去叶家,是因为他清楚叶北周不在。只有老夫人的话他们还可以挣扎一下。   到了叶家,果然只有张凤兰一个人。她抱着菲菲躺在摇椅里正在听京剧。   纪云汐记住了纪穆程的交代,不能表现得太可怜,也不能把气都挂在脸上,一切都要恰到好处。   她乖巧地叫了一声:“叶奶奶。”   张凤兰抬眸,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着,“呦,今天怎么一起过来了。”   纪云汐看了纪穆程一眼,后者点了下头,她才慢慢走过去,轻声说:“我们来给您道歉了。”   “这话说的,你这小丫头给我道什么歉啊?”   纪穆程适时把话接了过去,“她不懂事,得罪北周了。现在纪氏出了点问题,所以来跟你求个情,能不能让北周高抬贵手。”   相比纪云汐被全网黑的事情,纪氏肯定重要得多。纪老爷子现在还不知道原因,如果知道了,他们兄妹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凤兰脸色微微一变,“你说真的?”   纪云汐眼睛慢慢红了,“我们哪敢跟您撒谎啊!”   叶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跟纪老爷子就是挚友,两位夫人也算是好朋友,关系一直发展到现在。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他们才敢来找张凤兰。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没想到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叶北周忽然回来了。   对他们的到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冷淡地看了纪穆程一眼,不冷不热地调侃到,“你们来的还挺快。”   纪云汐抿了抿唇,没说话。   纪穆程看着叶北周一副了然的模样,又听到这句话,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这是料准了他们会来找张凤兰。   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挺久没见了,忙吗?”   “挺忙的。”叶北周轻笑了一声,“昨天就忙了一夜。”   纪云汐的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北……”   “我们是来道歉的。”纪穆程赶紧打断纪云汐的话。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拐弯抹角,叶北周想要什么他也大概弄清楚了。张凤兰这边怕是行不通,那倒不如他们痛快一些。   叶北周挑了挑眉,“道什么歉?”   纪云汐颤抖地喘了口气,绞着手指头忐忑地开口:“我做错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可以吗?”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这样委屈过。或许是她没有想过叶北周会因为夏时做到这个地步。容不得别人动她一分一毫。   她依旧不服气,夏时她凭的到底是什么?!叶北周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要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纪云汐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让她给夏时道歉?   叶北周明明知道她跟夏时是什么关系,这样做分明就是在侮辱她。   “我不要!我才不会给她道歉!永远不会!”   叶北周目光凛冽,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哦,这样啊!”   “她会道歉。”纪穆程腾地站了起来,冲着叶北周保证到,“给夏时道歉。”   “我不要,我才不会给那种女人道歉!她就是个贱……”   纪穆程见她还这样不知深浅,顿时怒不可遏,扬起手一巴掌打到她脸上,“给我闭嘴!”   纪云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纪穆程深吸了一口气,“云汐不懂事,我会带回去好好管教。她也会跟夏小姐好好赔礼道歉。所以……”   叶北周冷冷地挑了挑唇:“不用了。脏了夏时的眼睛。”   纪云汐的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脸唰地白了下去。   纪穆程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那你想让我们怎么样,直说吧。”   “你还没明白吗?无论你们怎么做,这事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叶北周挑眉问他,“道个歉就能被原谅,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确定要这么不留余地?”   叶北周缓缓起身,一字一句告诉纪穆程:“不是我不留,是你们自找的。”   说完又冷冷看向纪云汐,“我今天没动手,是你哥哥替我打了。纪云汐你记住了,我不打女人,但是像你这样的贱人除外。”   送走纪家兄妹,大厅里一阵安静。张凤兰弄清了来龙去脉,对叶北周的做法也颇有微词。   虽然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可是这种手段对纪家,总归是伤了和气。   “我还当你是真有出息了准备回公司,原来搞了这么多事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叶北周无所谓地笑了笑:“可不是吗,就为了她。”   在夏时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是活在他的坑坑洼洼之中。既然以前的填不平,后面的路总要一点一点为她铺好。这样她以后回忆起来,最起码会想到他一丝丝的好。   张凤兰忍着怒气告诉他:“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她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进叶家的门!”   叶北周忽然笑了一声:“我说老太太,您怎么这么一厢情愿呢?人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进叶家的门,想什么呢?”   张凤兰被他这样一噎,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我倒是不清楚,人夏时到底哪里得罪您了?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你倒是说说她哪里有一点配得上你?”   叶北周神色忽然认真起来:“不问过往只看未来。她就是她,别的跟她没关系。”说到这,他玩味地勾了勾嘴角,“你要是嫌弃她没钱,那也没必要。我的都会是她的。”   张凤兰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看你是疯了。你最好别逼我动她。”   叶北周笑了一声:“您动个试试!您别忘了,你自己也还有一笔账欠着夏时。” 第四十四章   Demon会所。   音乐喧嚣, 人声鼎沸。叶北周独自坐在吧台边慢慢饮着杯里的酒。   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过来,将棕黄的液体映得色彩斑斓。一阵浓郁的香味飘进鼻腔, 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在他身边落座, 娇滴滴的向酒保杯要了两杯酒。等酒上来,她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叶北周面前。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叶北周瞟向水晶杯,女人白嫩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在边缘游走。他转开视线, 淡淡说:“过敏。”   女人娇声笑着, 挑逗地问他:“是对酒过敏,还是对我过敏啊?”   叶北周长腿一伸,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 清冷的目光落在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对你身上的味道过敏。”   女人脸色微微一僵, 面露愠怒。叶北周理都没理,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付文笙走到休息室, 就看见叶北周在射飞镖。   他仰在老板椅里, 双腿搭在桌边,一支一支往靶子上射,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   付文笙想了想, 折身出去了。看见雷虎一把抓了过来,“去,给哥办件事儿。”   “啥事?”   付文笙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去查一下,这人现在在哪。”   雷虎看了一眼纸条,随手揣进兜里, “得嘞,一会儿就来。”   *   等付文笙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叶北周已经没射飞镖了,正窝在沙发里看心理学的书。   付文笙觉得自己要看不下去了。他坐到对面,抻着脖子瞧了瞧,“哥,你看这么久了,从书里学到啥了吗?”   叶北周抬头瞟了他一眼,“知道心理学里的十大效应都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的无知还真理直气壮。”   付文笙:“……”所以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叶北周垂着眼皮又翻了一页书,懒洋洋告诉他:“有事说事。”   付文笙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到:“哥,你还追夏时吗?”   “你看我咽气儿了吗?”   所以这是追到死的意思啊!   付文笙瞬间觉得自己做对了。他不知道这次叶北周怎么这样不积极,但是他觉得有点动作总比一直在这里抠脚要好。   他将一张写着详细地址的白纸放到他眼前,“我背着你查了一下夏时的位置。”   叶北周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付文笙心中一紧,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到:“追人得有追人的样子吧,你说这十天半个月的也不短,夏时要是看上别人了你咋整。”   啪——   叶北周将手里的书砸了过去,“你想死直说。”   付文笙知道这话是戳在他心窝子上了。但他总觉得吧,把夏时搞定之前,叶北周的脾气时好时坏,而他会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所以他只能曲线救国。   当然,再多的他也不敢说了。真把人惹毛了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付文笙老老实实把书放到茶几上,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那啥,地址我可给你了啊。连房门号都有。去不去……你自己看着掂量。”   在叶北周把烟灰缸砸过来之前,付文笙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房间内一阵安静。昏黄的灯光搭在纸上,映出模糊的字迹。   叶北周垂眸盯着上面的内容看了好一会儿,将纸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   不知不觉到古镇已经三天了。夏时看着来之前拉好的计划表,不由暗自佩服自己的行动力——真的太差了。   三天才走完了一个地方,真是效率低下。   但她总觉得这也不能怪她。金秋十月,这里还像榕城的夏天一样又热又晒。她白天不想出去,只能在晚上到处逛一逛。又记得林以蔓的提醒,不敢逛得太晚。所以一天之中的有效时间就那么三四个小时。   不过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出门。多云但是不会下雨。   吃过早饭,夏时正准备出去走一走,在大门口遇到了江岸。   他一身浅色亚麻套装,一惯的清隽好看。见了她,清澈的眼瞳染上淡淡笑意,“准备出去了?”   夏时点点头:“再不出去走一走我就要白来了。”   江岸勾了勾唇,从篮子里拿了一串葡萄给她,“刚摘的,你拿回去尝一尝。”   “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眨了眨眼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串葡萄不成敬意。”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   夏时回来的时候江岸正在摇椅里打瞌睡,而不远处的水池里掉进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他惊慌失措只顾挣扎,却像吓傻了一样叫不出声音。眼看水即将没过头顶,夏时赶忙冲了过去将孩子拉了出来。   真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一早江岸就在水池边设了围栏。   救孩子是出于本能。他这样一说,夏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就谢谢了。”她伸手将葡萄接了过来。   江岸挑了下眉毛,“我姐还说中午要给你加菜。你这谢谢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夏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就准备跟他道别了。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她被人从身后猛地推了一下。毫无防备之中,她向前踉跄一步,直接撞到了江岸身上。   葡萄在手中爆开,汁液四溅开来。夏时吓了一跳,立刻抬起头担心地问到:“你没事吧?”   江岸望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一双眼弯成了新月,“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撞就会碎。”他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倒是你,这下要吃葡萄泥了。”   说完,他跟川剧变脸一样一脸严肃地瞪着那个始作俑者,“淘淘,你为什么要撞这个姐姐?”   夏时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满脸惊慌失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妈妈说我再不回家就打断我的腿。我就、就着急了。”   江岸眼神缓和下来,“那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淘淘抬起头,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向夏时:“漂亮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可以原谅我吗?”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夏时感觉不原谅他简直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她想摸摸淘淘的头顶,意识到自己满手的葡萄汁只好作罢,“既然你这么真诚的道歉,那我就原谅你啦。”   “谢谢姐姐!”说完转头又看向江岸,“哥,我可以走了吗?”   “恐怕还不行。”   淘淘小脸垮下来:“那……还有什么事呀?”   江岸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从篮子里拿出一串葡萄给他,“很甜的呦。”   “谢谢哥哥!”淘淘欢天喜地地接过葡萄,一溜烟跑了出去。   夏时:“他看起来很怕你。”   “再不怕个人,他就要上房揭瓦了。”江岸瞧着夏时这一身狼狈,忽然低声笑了出来,“其实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十分想邀请你做我的模特。”   夏时注意到他眼中的戏谑,忽然发现这个人完全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害。她眼角一抽,将葡萄放回他的篮子里,“喏,这是我的替身。”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江岸看着那串丑了吧唧的烂葡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他们浑然不知,有人看着这一幕,眼里都快窜起火了。   二楼,叶北周神色冰冷地离开了窗边。   *   夏时回房间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搓了很多遍才勉强洗掉那些痕迹。这样一耽误,眼看到了中午。   她看了一眼时间,忽然觉得自己只是换了地方宅。无力吐槽自己,她给林以蔓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这里的床还是没家里的舒服。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过来:别告诉我你这几天一直憋在屋子里了。   夏时:真了解我,不愧是我的好闺蜜。   林以蔓:…………………………想把你拉黑。   夏时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好意,给她发了几张风景照过去。林以蔓看完,说道:其实我更想看你的自拍。因为只有你自己能把你拍的那么丑,这样我就比你好看啦哈哈哈哈……   夏时:这是什么塑料姐妹情。   在林以蔓的调侃中,夏时最终选择不浪费今天的时间,而且要拍出最好看的照片气她。   她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拿上背包出了门。   夏时不知道,她前脚一离开,住在对面的叶北周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在拐角处听见了她和那个男老板说话的声音,脑中又回想起来刚才在门前发生的那一幕。   尖锐的酸涩感猛地袭上心头。叶北周目光沉沉,下颚线紧紧崩了起来。   直到楼下恢复安静,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下楼。   夏时走的时候不愿意告诉他,是不想让他知道去了哪里。付文笙给的信息充满诱惑,他控制不住地跑了过来,心想只要能看见她就满足了。   只是亲眼见到了人,他才知道那些都是妄想。他发了疯的想念她,无法忍受别的男人接近她一分。   江岸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认出是昨天夜里住进来的住客。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叶北周回视他,眼里的冰渣子好像箭一样飞了过去。   “反正比你好。”   江岸:“……?” 第四十五章   离小镇不远有一个古老的村子, 许多匠人在里面谋生。街道左右两排林立着参差不齐的瓦房,有人在街边用锤呛呛砸银, 引得一圈人围观。   夏时看着那人将一片银子弯成一只圆环, 虽是锤子砸出来的,表面却十分光滑。   有人问价钱,一只手工制作的银手镯要两三百。在讨价还价的声音中, 夏时去了下一个地方。   在光鲜亮丽的城市住习惯了, 来到这里有种误闯世外桃源的感觉。在都市里许多看不见的手艺在这里都能见识到。   夏时沿街往里走,一家又一家手工店铺从眼前掠过。快要到尽头的时候,她的目光被一家刺绣店吸引。   夏时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灯光明亮, 一股陈年的布料香气盈满室内。年轻女人听见声音起身来招呼她,头发花白的老人依旧低着头绣着手中那块绸子。   “想买什么?可以随便看看。”女人声音轻轻柔柔, 有着南方口音特有的嗲气。   夏时环顾一圈,指了指那条藏绿色的披肩, “这个多少钱?”   女人报了一个数目, 然后又给她介绍:“如果你自己选择图案,价钱是不一样的。”   林以蔓喜欢花,夏时便选了一副百花图。女人告诉她半个月后才能取货。夏时答应下来, 付完钱给她留了地址。   叶北周靠着树干,目光穿透玻璃窗,落在夏时身上。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唇边洋溢着淡淡的笑意,许久都没有散去。   叶北周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竟然干起了尾随。他扯了扯嘴角, 觉得既满足又苦涩。   没多久,玻璃门打开,夏时从里面走出来。叶北周侧身躲在树后,看着她往前走才又缓缓跟上。   以前,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夏时独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每天都很有朝气,让他忽略了她也会有感到孤独的时候。   云缓缓浮动,在地面落下移动的影子。   叶北周沉默地走在后面,跟着夏时的背影前行。   他看见她对着不知名的花拍照,看着她童心大发地买了一支棉花糖给自己。她咬掉棉花糖的尖,唇瓣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白糖。她察觉后慢慢用舌尖舔干净,嘴角的弧度一下就勾了起来。   他想她是被甜到了。   因为她以前吃糖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叶北周只觉得夏时的棉花糖好像吃进了他的心里。不然那里怎么会又软又绵,像被什么胀得满满的。   他的唇畔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此刻的他终于也体会到,喜怒哀乐都由其他人牵着走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会让他无奈,想抗拒,却又无法不妥协。最后只得心甘情愿地将一颗赤.裸裸的心捧过去。以后他的情绪,他的知觉,他笑他哭全凭处置。   *   吃完棉花糖,夏时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子深处。   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店铺,但是绿树掩映之下的一砖一瓦都透着年代久远的味道,走一道也无妨。   围墙与瓦房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弯弯曲曲形成了一条羊肠小路。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落下来的影子似被割裂,摇摇晃晃。除此之外一片幽静。   蓝天白云之下,这里美的像一副从旧时光里跑出来的彩色画。   夏时在尽头拍了一张照片给林以蔓发过去:等我老了,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安度晚年。   林以蔓很快回复到:这也太空了,最起码得支一张麻将桌吧?再不济,弄个烧烤架也行啊!如果都不行,强烈要求有个吃火锅的桌子!   夏时看得直笑:再架个秋千怎么样?   林以蔓:好主意!   来这里之前,夏时不知道国内还有这种地方。每家每户都是两层小瓦房,墙面涂满了油彩,成排的看过去,色彩斑斓的十分好看。   不过这些房子看起来比外面的要新,估计是为了吸引游客后来翻新的。   巷子不长,大约十来分钟就走到了尽头。除了住家还有几间民宿,除了这些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了。   又挑角度拍了几张美美的自拍,夏时准备调头往回走。在即将转过拐角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哭泣和打骂的声音传过来。她脚步一顿,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过去。角落里,三四个小男孩将另一个堵在墙边拳打脚踢。   “丑八怪,让你出来吓人!”   “再让我看见就揍死你!”   被打的小孩身上的衣服布满了脚印和灰尘,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线了。他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哭,不敢叫喊也不敢反抗。   夏时看不过去,出声制止:“你们干什么!”   几个小男孩似乎被吓了一跳,仓皇抬起头,发现只有夏时一个人后,表情立刻松懈下来,“臭八婆,要你多管闲事!”   另一个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来。夏时偏头躲开,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想当初她一对四的时候,他们爸妈的蝌蚪和卵细胞都还没有经过活塞运动结合到一起。现在竟然欺负到她头上来。   “你们这么能耐,要不要跟我试试啊?”   几个男孩儿见情况不对,顿时作鸟兽散,拔腿就跑。   夏时冷眼看着他们逃走。压住气,轻轻地将被打的小朋友扶了起来,“你没事吧?家在哪……”   话戛然而止。   小男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角也肿了起来。更让夏时意外的是,他是一名唇腭裂孩子。   想起那些人刚才骂他丑八怪,夏时心里轻轻一抽。   “不要怕,没事了。”   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只知道哭,完全没有其他反应。   夏时从包里拿出纸巾想帮他擦脸,忽听远远响起一声叫喊:“小田!”   男孩抹了把眼泪,瞬间嚎啕大哭:“妈妈……”   没多久,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跑了过来。小田的妈妈看见他这幅模样又急又气,“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不知道那几个小瘪三会欺负你吗!”   小田躲进妈妈怀里,明显吓得不轻。夏时忍不住提醒她:“你最好去带他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好好好,谢谢你啊!”小田妈妈僵硬地笑了一下,“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一般都不让他自己出来的。这一个没注意就溜出来了,还好遇到你了。”   两人正说着话,浑然不知道另一头叶北周正跟小田妈妈口中的“小瘪三”大眼瞪小眼。   几个小崽子完全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因为他们看着自己的“老大”被这个高得像山一样的男人单手拎了起来,全部像小鸡一样瑟瑟发抖。   “呦,刚才不是还拿石头打人吗?现在知道怕了?”   “是怕谁是狗!”   叶北周轻笑:“对,这才叫男人。所以等下我把你扔出去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哭知道吗?”   男孩身子一颤,脸色刷地白了下去,“你不能扔我。”   “为什么?”   “我又没打到那个阿姨。”   叶北周舔了下嘴角,露出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一字一句告诉他:“你看到那个垃圾桶了吗?”   “看、看到了又怎么样?”   “你刚才如果真打到那个人,早就被我扔进去了。”   小男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脏兮兮,被苍蝇萦绕的大垃圾桶,恐惧地咽了咽口水。   叶北周见他这是怕了,问:“想不想回家?”   “……想。”   “你带着他们几个去给那个阿姨道歉,并承诺再也不欺负那个小朋友,我就放你回去。”   小男孩考虑了几秒,大声拒绝:“我才不要去给她道歉!谁让她多管闲事。”   叶北周唇边笑意立刻消失,拎着小男孩的领口大步朝垃圾桶走去。   小男孩边挣扎边大喊,眼看自己被架在了垃圾桶上方,瞬间吓得哭了出来。   叶北周依旧冷着脸,“去是不去?”   “呜呜……”   “三、二……”   “去……我去……”男孩抹着眼泪,抽泣到,“你放我下来啊!”   叶北周冷冷挑了挑唇,又扫了一眼已经被吓傻的另外三个。他们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如捣蒜地表示:“去去去,我们都去。”   这下才算满意,叶北周将那小子放了下来。小男孩惊魂未定地抹着眼泪,哭得都开始打嗝。   叶北周微微弯下腰,对他说:“男人不能打女人,也能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记住了?”   “……嗯。”   他抬了抬下巴,“现在就去道歉。”   四个人像接到命令的小兵,撒丫子就往刚才的地方跑过去。   小田已经跟妈妈回家了,夏时也正准备离开的。这时却看见那几个小坏蛋都跑了回来。她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四个人忽然弯腰来了个深鞠躬,“对不起,我们错了。”   还没等夏时反应过来,又一阵风地跑了。   夏时:“……”   她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想那地方是能净化心灵还是怎么回事?不然那几个小家伙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她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   “叔叔,我们道完歉了,可以回家了吗?”   “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了?”   “……以后不会再欺负他了。”   “说话不算,被我逮到就扔垃圾桶,明白了?”   等几个瓜蛋子跑走,叶北周准备再去跟夏时。只是没想到,转个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北周脚步一顿,忽然心虚。他咳了一声,厚着脸皮走到夏时面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好巧啊。”   夏时抬眸,唇角勾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弧度:“是啊,怎么就这么巧呢。” 第四十六章   叶北周自认从小到大没有怕过谁, 可是自打跟夏时重逢以来,即使他不想承认, 但也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 自己在她面前就是强硬不起来。   比如现在。   夏时一笑,他就开始紧张。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她更加厌恶了一个级别。   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几下,经过几番挣扎, 叶北周说了实话:“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垂下头, 深黑的眼瞳透着一抹苦涩:“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所以没准备打扰你。可是刚才看见你差点被石头打到我就没忍住。我……只是想确定你是好的。”   夏时抬眼看着他,对这些话不为所动:“你从哪里开始跟着我的?”   “……民宿。”   这样说来, 她是从出门开始身后就跟了一个尾巴啊!堂堂叶家太子爷竟然偷偷摸摸地跟踪别人,真是厉害了。   夏时压着心头的火气, 说道:“我看有一天叶氏破产了你可以做盯梢的工作,水平不错啊。”   叶北周扯扯嘴角, 反驳道:“也就一般般。”   夏时胸腔里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之前觉得自己轴, 可没想到叶北周跟她不相上下。像块牛皮糖一样,拒绝了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她真的没脾气了。也没有那个精力来跟他较劲。她淡淡问到:“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叶北周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夏时撇开头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到他脸上的想法,转身走了。   她羸弱的背影似乎还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怒意。可是叶北周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还肯理他,那说明一切都还有余地。   他看着夏时一点一点走远,将手插进口袋,慢悠悠跟在后面。   相较他的乐观, 夏时只觉得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无从发泄。   她甚至有种错觉,叶北周就是她人生中的bug。无论她原来的计划是怎么样的,他的出现总是会将这一切打破。而她,却总是会对他产生波动。   这个认知让夏时更加浮躁起来。这样一搞,她也没什么心情逛街了。现在只想躲回自己的房间来个眼不净心不烦。   但是倒起霉来连老天都跟她作对。正走着,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辆摩托车,像行驶在无人街道上一样,轰隆隆的朝着她就冲了过来。   夏时连忙躲开,脚不小心踩进路面的一个浅坑里。脚踝一扭,差点摔倒。   叶北周立刻跑过来扶住她,随即紧张地问到:“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脚踝钻心的疼,夏时几乎要站不住。她将重心转移到左脚上,然后弯下腰去看右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叶北周察觉到不对劲,目光跟着往下,也看到了受伤的地方。心头一抽,他蹲下去拇指搭在那处轻轻碰了碰,“这样不能再走路了。”   夏时挪开脚,“前面有车。”   “那也要走出村口才能拦到。”   夏时忍耐着脚踝上一抽一抽的疼。天气热,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心里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用你说这些,我不知道吗?”   叶北周依旧维持的蹲着的姿势,默默听她发泄。他仰视着她,眼仁被光映成了琥珀色,长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气氛僵了十几秒,夏时深吸了一口气。她转开脸,有些狼狈地向叶北周道歉:“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不应该迁怒到你身上。”   叶北周没说话。只转过身,将自己的背送到她眼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夏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里面只剩一片平静,“叶北周,你不要管我了。”   叶北周望着前方的路面,漆黑的眼底有些黯然失色,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他声音柔和,好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你的脚越走路肿得越厉害,先让我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夏时心中一片晦涩,她低下头淡淡说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到底值不值得你这样屈尊降贵?”说完,她慢慢挪到一边,一瘸一拐地从他身侧走过。   叶北周缓缓起身,好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光在他脸上打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却似照不进他的眼中。   僵硬地站了几秒,他忽然转头朝四处张望,然后朝那个地方跑了过去。   十来分钟的路,夏时拖着受伤的脚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   古镇里不能进车,走到街上才能拦到。夏时有些发愁,这时候一把长柄雨伞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她缓缓抬头,看见了叶北周。他呼吸略微急促,胸腔起伏着,汗从脸颊滚落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进衣领。   “找了几个地方才找到,你先凑合用。”   如果换做以前,凭他的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扛起人就走了。可是他知道那样做会更加惹夏时不开心,所以选择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她不愿意跟他接触,他更不愿意看她折磨自己。   汗顺着额头往下滑落,叶北周似毫无察觉,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看她始终没有动作,失落在眼中一晃而过,随即又说:“我刚才试过了,这个高度正合适。完全可以支撑你走到外面。”   夏时看向他手里的黑色雨伞,沉默少倾,缓缓伸出手,“谢谢。”   叶北周怔了一下,随即扯开一抹笑容。立刻把伞塞进她的手里。   被拒绝了太多次,夏时这样偶尔接受一次他的好意,叶北周觉得自己好像撞了大运一样。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认识到夏时对他的重要性。   夏时将雨伞撑在地上慢慢走了两步,果然像他说的一样,这个临时拐杖还蛮好用的。   这个时候虽然不是旅游旺季,但是古镇外面出租车很少。又是司机自己要价,所以多数人都选择坐公交。   夏时这个情况站着会很辛苦,叶北周拦了好久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没想到有人上来抢。   司机一听那个人去的地方更远,立刻招呼那人上车。叶北周脸色一变,“我先叫的车。”   司机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跟他说:“先生,现在生意不好做,理解一下哈。”   叶北周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红票子扔到后座,“走吗?”   司机眼馋地瞅了一眼后座,立马变了脸。对那个人说:“他先叫的,不好意思啦。”   那人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起开了。   叶北周扶夏时上车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夏时瞟了一眼坐上的百元大钞,轻轻嘟囔一句:“你钱多吗?”   “是穷的只剩下钱了。”   夏时:“……”   叶北周扯扯嘴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刚才你跟那个女人在聊什么,说了那么久?”   “问了几句那个小男孩的情况。”   “他伤得重吗?”   夏时摇摇头,“他是个唇腭裂患者。”   叶北周刚才只顾着收拾那几个调皮鬼,没注意那个小孩子。听她这样一说有些意外,“唇腭裂?不好治?”   “多数家庭选择不做手术不是因为不好治,是条件不允许。”   在以前工作的医院夏时接触过唇腭裂基金会的负责人。从他们那里了解到,这种扶贫待遇都要按照名额一个一个去考核。而最后的选择,一般都是家庭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来接受治疗。   这个程序很复杂,也很现实。   像小田那种孩子,先天残疾,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就算是治好了,也不一定能一直供他读书,这种是最容易被放弃的。   叶北周想摸摸夏时的头发,但是忍住了。他凝望着她的脸颊,轻轻说:“说不定他运气好,以后会有人来帮忙。”   夏时笑了笑,没说话。   不管遇到什么事,叶北周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乐观的,在他眼里能用钱摆平的都不是事。而她,总是会先把最坏的地步想好。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到这一步,那么她该怎么做。   这就是她和叶北周最大的不同。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地方。江蓠看见夏时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连忙询问:“怎么了这是?伤到脚了?”   “没事,扭了一下。”   “扭到了啊?你等等,我叫江岸过来。他会跌打。”   没多久,江岸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瓶药油。   “我帮你看看。”   夏时推辞到:“不用了,小事。”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是小事,拖一拖就麻烦了。”江岸笑了一声,“治不坏的,这里的小伤小痛我都会。”   “你是医生?”   “学过中医。”   叶北周冷眼看着两人聊天,额头青筋跳了跳。绷着脸走到他们跟前,“让一让。”   那么多地方不走,偏偏要从他们中间挤过去。不过他是客人,江岸好脾气地往后挪了两步。   叶北周脸色冰冷,目不斜视地上了楼。   夏时也准备回去休息,江岸却已经把药油倒在手上了。   “坐吧,揉一揉好的快。”   江蓠补充道:“他手法不错的。”   夏时只好坐到椅子上。刚坐稳,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叶北周去而复返,冷冷对江岸说:“楼上没水,你去看看。”   江岸没多想,让夏时等一下,起身上楼。   等他离开,叶北周立刻走到夏时面前,蹲下身子,“我给你弄好不好?”   夏时:“你不去看一看?”   “我比较想看你。”叶北周垂着眼眸,像吃了一大口柠檬一样酸得喉咙发紧,“夏时,别让他碰你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 第四十七章   花香伴着轻风缓缓飘进来, 落了一室旖旎。叶北周蹲在夏时面前仰头望着她。光从敞开的门照进来笼罩着他半边身子,他的侧脸隐藏在光影中, 轮廓格外的深邃。   夏时垂下眼眸, 目光正对上叶北周那双桃花眼。瞳仁被光映成了琥珀色,几乎呈半透明。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夏时撇开视线,轻轻抿了抿唇, 问到:“你会弄吗?”   叶北周眼眸微亮, 说道:“会。”   “……那就麻烦你了。”   他想说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高兴之余,他的心跳有些快,好像全身血液都幻化成了兴奋的小恶魔, 在他身体里不停地上蹿下跳。   叶北周努力压平上扬的嘴角,单膝跪地将夏时的小腿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上楼的时候他已经在网上查过了, 动作按照上面教的一步一步来。   他先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之后再揉到夏时脚踝上。边揉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在发现夏时没有出现抗拒后, 慢慢放心下来。   而被骗上楼的江岸一脸懵逼地从二楼下来, 入眼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他站在楼梯口挑了挑眉头,看着叶北周生硬的手法,忽然茅塞顿开。   他就说这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对他有敌意, 原来原因在这啊!   江岸感到无语又可笑。虽说他是客人吧,但这样三番两次的欺负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江岸眼眸一转,抬脚走了过去,“叶先生,你房间里来水了。”   叶北周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谢了。”   “您客气了。”江岸笑了笑,“我刚才注意到您房间的运动防护用品已经没有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店里还有。”   叶北周拧眉,“什么运动防护用品?”   “就是……”江岸转身指向收银台后的墙面,“那些啊。种类繁多,欢迎挑选。”   夏时跟着看过去,视线微微一顿。   叶北周看清那些东西后,微微眯起眼睛,冷声说到:“我从来不用杂牌。”   江岸耸肩,笑了笑:“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他抬步往出走,似想到什么,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来,笑意盈盈地望着夏时,“夏小姐,如果等下需要救护车可以告诉我。”   叶北周:“……”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一时间谁都没再讲话。   沉默少倾,夏时缓缓开口,“那个……”   她觉得已经好了不少,所以想告诉叶北周不用继续揉了。可是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他冤枉我!”叶北周像个吃了哑巴亏被控诉的小孩对她说,“我身边又没有别人,用套干什么。我自己来又用不上……”   夏时怔了怔,脸渐渐热了起来。   她想说看得出来,又想说这件事跟她无关,用不着来跟她解释。可是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不知怎么,莫名就觉得好笑。   江岸看似无害,完全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啊。俗称白切黑。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叶北周是怎么把他得罪了。   “你笑什么?”   夏时摇摇头,“就是没想到那人挺有趣的。”   叶北周脸色沉了沉,站起身就往外走。   夏时被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到:“叶北周,你干什么去?”   “让他再有趣一点。”   夏时:“……”   她穿好鞋,站起来。没搭理他的忽然抽风,慢慢往楼梯口挪去。   叶北周听见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夏时撑着栏杆正往楼上走。   院子里,江岸冲他挑衅地扬了扬眉。叶北周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向楼梯口。   看着她费劲吧啦地爬台阶,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夏时似吓了一跳。她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不是打架去了吗?”   他眼底幽深,“打架哪有你重要。”   夏时垂了垂眼眸,沉声告诉他:“你揉的很管用,我的脚已经不那么疼了。”   “那很好。”   “谢谢你。”   叶北周轻轻扬起嘴角:“嗯。”   夏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说到:“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嗯。”语气有点勉强。   夏时忽略掉他的不甘心,实话实说:“不然看起来像个弱智。”   叶北周:“……”   他噎了噎,抱着她大步走上楼。   夏时跟他一样都住在二楼。叶北周怀里像抱着一堆羽毛,毫不费力地就把人抱回了房间。   夏时坐在床边,先开了空调,想了想,又把电视机打开了。   房间里有点声音可以避免不那么尴尬。   叶北周站了一会儿,拿了瓶水给她,接着问到:“我可以用你的浴室洗个脸吗?”   夏时慢慢点了下头。   得到允许,叶北周转身进了浴室。不久,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夏时握着矿泉水瓶,盯着电视里的画面有些神外飞天。   电视上播放的是一部泰剧,男女主角好像因为一些事产生了误会,两个人吵得十分激烈。   女主气不过扬手甩了男主一个嘴巴。男主气势汹汹地瞪了她几秒,接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吻了上去。女主用尽全力推开他,又甩了一巴掌过去。   就在夏时以为男主即将爆发的时候,只见他顶了顶脸颊,捧着女主的脸又亲了上去。   夏时:“……”   这女主的巴掌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吗?还是说谈恋爱的人本质都是神经病?   剧情虽然魔幻,但却意外的好看。夏时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下意识地接过了面前的毛巾。机械性地擦了几下后,顺手又递了回去。   叶北周望着她精致的小脸,心蓦地一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拨开粘在她脸颊的碎发,女人细腻的肌肤贴在指尖,令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夏时迟钝地反应过来,抬起眼眸想要说什么,叶北周忽然倾下身来。   他们脸对着脸,四目相望。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叶北周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那两片诱人的红唇上。长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喉结滚了滚,慢慢凑上前去。   之前不是没有亲吻过,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格外的紧张。甚至好像能听见自己渐渐变快的心跳声。   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近,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住,夏时的呼吸好像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抓紧手里的毛巾,忍了忍,在两片唇即将贴上的时候反射性地转开了脸。   夏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叶北周,你是想睡吗?”   空气慢慢凝结下来,冷意从心底往上爬,一寸一寸融进血液,窜到四肢百骸。   叶北周身子一僵,眼底涌上几分难堪。如果可以,他希望把他的心拿出来让她看一看,他对她到底有多认真。并不是X虫上脑只走肾不走心。   可是他没办法做到。只能用行动一点一点把之前的亏欠弥补回来。   他不怪夏时这样想,只怪他心太急。她大概不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她的好被其他男人发现。   叶北周低头缓了缓,等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才缓缓开口。只是沙哑的声音暴露了他难以自持的动情,“把毛巾给我吧。”   冰凉的毛巾早已被夏时焐热,掌心的湿润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她只知道自己在叶北周靠近的那一刻,全身细胞都绷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在她面前表现得人畜无害,但只要一过了那个安全距离,就会让她产生一股危机感。她的身体无意识的在对他产生抗拒。   夏时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轻轻说道:“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叶北周沉默地望着她。   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对夏时的念想和爱,他希望她能感觉到。   “我晾好毛巾就走。”   夏时咬了咬唇,递给他。   她纤细的指尖陷在毛巾里,一灰一白对比十分扎眼。叶北周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她抓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沉沉看了几秒,握住夏时的手腕直接将她拉进怀里。   这三番两次的举动将惹恼夏时,她脸色一变,想推开他。却感觉叶北周收紧了手臂,低声在她耳边祈求:   “就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日落余晖穿透玻璃窗倾泻进来,落在床脚一隅。夏时坐在床沿,脸颊贴着叶北周的胸膛。   她听着男人稳健的心跳声,不知怎么,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就连毛巾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了都没有反应。   叶北周弯下腰,在她头顶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放开她,慢慢蹲下来。   他试探性地牵起她的双手,见她没有反抗,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弧度。漆黑的眼底像有光点亮,那么清明耀眼。   叶北周将她细软的手指攥在掌心,无比真诚地说道:“夏时,你有没有察觉到,其实你对我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   夏时脸色微微一僵,“所以你在提醒我要离你远一点?”   “我的意思是,在这几天里你不要把我当做叶北周。把我想成是另一个人来相处。如果你过得开心,那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夏时反问:“那如果我不开心呢?”   叶北周一怔。沉默片刻,他僵硬地扯了扯唇:“那我就尽量离你远一些。” 第四十八章   夏时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事情在叶北周眼里都可以从头开始。可是在她看来,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明明就存在,要怎么从头来过呢?   夏时将手慢慢抽出来,淡淡说:“我……想休息了。”   手心一空,叶北周眼中的期待被失落取代。他垂下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知道你怕跟我走在一起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我可能不能防备所有人,但我这次会守护你。夏时,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在一点一点改变。为了你,我想做一个合格的男人。”   说完这些话,叶北周轻轻带上门离开。   夏时坐在床边,脑海里忽然涌上这一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有好的有坏的,走马灯一样一一掠过。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颓然地躺到床上。   *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有风,多云,出了门也不会晒。夏时觉得有点可惜。她这一瘸一拐的,估计要浪费好时光了。   她准备先吃早饭,然后去后院的秋千上看一会儿书。   敲门声响起。叶北周站在门口,一身浅色休闲装,衬得身形高挑劲瘦。   “今天想去哪里?”   夏时摇头,“不去了,走不了。”   叶北周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发现已经不那么肿后眉头一松,“我有办法。走吧,吃完饭带你去逛一逛。”   夏时没有动,“叶北周,我……”   “出来玩,就别想那么多好吗?等你回榕城很难再有这个时间了。而且,”他轻轻勾了下嘴角,“我又不敢把你怎么样。”   夏时觉得,自己如果不出去这个人会站在门口一直念。她妥协到:“……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江岸正在前台收钱。看见他们,直接略过叶北周跟夏时打招呼:“夏小姐早上好啊。”   “早……”   叶北周还记得这人昨天是怎么设计让夏时误会他的,冷冷说道:“你边收钱边打招呼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人。”   江岸好脾气地问到:“是吗?像谁?”   “牛郎。”   江岸:“……”   夏时:“……你别乱说话。”   叶北周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护:“日本牛郎店里的牛郎都长他这样。你要是不信,以后我可以带你去看。”   江岸:“……”他要不是老板真想打人了啊!   夏时扯了扯叶北周的手臂,示意他闭嘴。然后向江岸道歉:“那个……你别生气。他这人口没遮拦,不好意思啊。”   “他为什么要生气?我明明是在夸他。”   夏时觉得,叶北周在一旁嘟嘟囔囔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江岸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问:“那我要不要谢谢你?”   叶北周全程视他为无物,眼神只看着夏时,“你看,他都知道这是夸奖。”   这人真有把好人逼疯的能耐。再继续下去怕他们打起来,夏时拽着叶北周出了门。   “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幼稚吗?”   叶北周哼了一声:“他也没好到哪去。”   夏时感觉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而是一个小学鸡。她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说:“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你主动去惹人家的。”   叶北周满脸的不服,“他没安好心。”   夏时:“……”   “你还是这么不讲理。”   “跟你有关的事没法讲理。”   这人真是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令夏时莫名的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跟他争辩。   她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北周看出她情绪的转变,立刻决定见好就收。他走到前面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推了过来,拍拍车座,“走吧,说好了出去的。”   夏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辆车。   黑色山地车,横梁的,后面没有座。   “只有一辆吗?”   叶北周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然呢?你脚走路都困难,怎么骑车?”   他单手扶把,撤开身子让出前面的地方,“快上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夏时觉得叶北周是故意的。而且横梁……坐起来好硌的。   叶北周见她一脸犹豫,解释到:“这里的单车都不装后座,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点。”   夏时想说要不就不去了吧。可是看叶北周一脸的坦荡,如果自己别别扭扭反倒是想太多了。   她扶住车把,踮起脚,坐到了横梁上面。   叶北周低下头,看见了女人一团乌黑的头发,白皙透着微红的耳根,还有一截纤细的脖子。   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叶北周喉咙发紧,目光近乎贪婪。压抑住起伏剧烈的心跳,他哑声说到:“坐好了。”   轻风拂面,街道两旁的景色开始慢慢倒退。   夏时许久没坐过自行车,感觉像是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她骑着小姨那辆半新不旧的坤车去学校,如果在路上遇到同学,聊着聊着很快就到了地方。   她伸出手去捕捉风,它们却顽皮的从她指尖溜走。夏时愉悦地扬了扬嘴角,也有了跟叶北周说话的心情,“以前怎么没见你骑过车?”   叶北周垂眸看她一眼,嘴角勾了起来:“我刚学会没多久。”   夏时偏过头来,发丝被风吹散,“刚学?”   “昨天一晚上就学会了,是不是很厉害?”   夏时眼皮一跳,“放我下车。”   低沉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像好听的琴弦,一声一声震动着她的耳膜。   “骗你的。以前爱赖床,骑车来不及都是司机送。后来觉得方便,就不骑了。”   夏时:“……”这炫富炫的,委屈死了。   叶北周知道夏时没把这次当成约会,可是他不一样。跟夏时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都非常重视。   奈何他经历贫瘠,不知道现在的约会除了吃饭看电影去酒店还能做点什么。   前两项是可以,只是太普通了,完全没什么新意。最后一项……他怕是会被夏时拉黑。   所以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叶北周最后的决定是带夏时去游乐城。   夏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远千里过来会去哪里都有的一个地方。她颠了颠篮子里的硬币,对现在的情况有几分迷茫。   按理来说,她跟叶北周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来着。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都不要再去招惹谁。   然而她竟然跟他一起来了这种地方。   真如林以蔓所说,在陌生地地方遇到熟人,真的很容易放松警惕。   这样想着,叶北周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两个甜筒,一个是香草味的,另一个是奶油的。   “你要哪一个?”他问。   “香草的。”夏时伸手接过,忽然想到,“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叶北周说:“因为第二个半价。”   夏时咬了一口冰淇淋,没吭声。   以前她买东西的时候都会给叶北周带一份儿,“第二个半价”就成了她的借口。   她若无其事地转开脸朝四周看了看,“你想玩儿什么啊?”   前方一排抓娃娃机。在叶北周的印象中,这东西挺受女生欢迎的。他伸手一指,“玩那个吧。”   夏时点点头,从篮子里抓了几个币,“那我去玩别的,等会儿见。”   叶北周:“……”   夏时找了个打枪的游戏。是植物大战僵尸。这个既省力又可以减压,比较适合她这种懒人。   她心不在焉地玩了几把,忽然手机震了起来。   是林以蔓发来的信息:你干嘛呢?有艳遇了没有?   夏时笑着回复:艳遇是没有,僵尸倒是打了几波。   林以蔓很快发来了一条语音:你还真是有出息啊!我宁愿你找个男人for one night。   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知道是谁一再嘱咐不要被外面的男人骗了。   夏时:怎么有时间跟我聊天,你不忙吗?   林以蔓:忙啊。但是有件事让我实在太开心了,不跟你说我都静不下心来工作。   这样一说夏时倒是好奇了,连忙问:怎么了?   林以蔓干脆打了电话过来,幸灾乐祸地告诉她:“我有个委托人在纪氏工作。听说最近出了问题,纪穆程被夺权了。还有那个纪云汐,还没出道就flop,黑料满天飞,基本上是没什么机会再起来了。我打听了一下,去医院闹你是纪云汐找的人。这样合理猜测,纪家的事免不了是叶北周动的手。除了他那个大魔王,也没人敢搞纪家。”   夏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以蔓想起什么,又说到:“对了,送你那天我在机场遇到叶北周了。看你走他急疯了,以为你不回来了。但我没告诉……”   “他来找我了。”   林以蔓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夏时轻轻抿了抿唇,“他现在跟我在一起……在游乐城玩。”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林以蔓当然希望夏时幸福,她原本觉得只要远离叶北周,夏时就会开心。   可是是真的开心吗?这除了她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思来想去,林以蔓轻轻叹了口气:“夏夏。我曾经觉得叶北周罪不可赦。但是现在看来,他真的在一点一点改变。”   “嗯?”   “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你跟他之间的事情?”   夏时缓缓抬眸,看向娃娃机的方向。轻轻问:“我和他之间的什么事情?”   林以蔓说:“比如,他是不是那么的不可原谅。” 第四十九章   林以蔓的问题像扔了一颗石子,在夏时心里激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叶北周说想跟她和好,因为种种原因她不太愿意。但是这样能跟“不原谅”画上等号吗?   夏时迷茫了。这让她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种不确定的想法。   她坐在位置上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却好像绕进了迷宫里,无法理出头绪。她只好暂时放下,起身去找叶北周。   娃娃机前,那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还在执着地夹娃娃。夏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有执念,这么久过去,战果应该不错。   果然,她走到跟前,发现叶北周脚边的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娃娃。   她有些惊讶,“你夹了这么多?”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在看见夏时后嘴角勾出一抹笑:“是不是很厉害?”   夏时点点头。   确实厉害。按照刚才那些硬币,这基本上算是百发百中了吧。   以前她跟林以蔓也经常玩这个。林以蔓是高手,她们还曾经把夹回来的娃娃拿到网上去卖。那段时间她特别上瘾,叫叶北周陪她去,可是每次他都是一脸嫌弃地说幼稚。   没想他到这么会玩。   夏时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什么时候走?”   “你不想玩了?”   “嗯,有些累了。”   叶北周拎起那一袋子战利品,说:“走吧,回去了。”   两人肩并肩朝门口走,身后忽然追上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红色T恤,看起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先生,你等等!”   叶北周转过头,“有事?”   服务人员告诉他:“你买了这么多娃娃,刚才不是说好会额外赠送你一个礼物吗,您的赠品忘记拿了。”   叶北周面色一僵:“……不用了。”   “啊?”   夏时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地伸出手,“给我吧,谢谢。”   叶北周挠了下眉头,试图解释:“我……”   “回去吧。”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回到民宿上了楼,夏时在房门前跟叶北周说再见。   他定定站了几秒,将那一袋娃娃递到她眼前,“我记得你很喜欢这种小玩意,所以想送给你。我……试着抓了的,可是怎么也抓不到。两手空空的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就跟她把娃娃买了下来。”   夏时好心提醒:“你现在也没好看到哪去。”   叶北周尴尬地咳嗽一声:“最起码有东西给你。”   “我……”   “你不要,那就只能扔了。我一个大男人拿这种东西不合适。”   夏时想起回来时的那个画面。他一手扶车把,一手拎着这个袋子。车身摇摇晃晃,阳光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十分清晰。看起来特别有外出打工青年愉快返乡的劲头。   她几乎要被这个画面逗笑,伸手将东西接过来,“那谢谢了。”   夏时转身进了房间。没看见叶北周那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虽然夏时的想法似乎还是没有改变,但是她的态度好像有软化的迹象。最起码没有之前那么决绝。   叶北周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他觉得这次没有白来,有缓和就说明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回到房间他去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搜明天的攻略。他将路线和目的地都仔细标注好,满心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却不想被一通电话打乱了计划。   付文笙沉沉叫了一声:“北哥。”   叶北周扔下笔,懒洋洋地说到:“我在忙,有屁快放。”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才又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次不比以前,付文笙语气格外的严肃,仿佛换了一个人,“北哥出事了,你最好回来一趟。”   叶北周立刻警觉起来,眉头一拧,“怎么回事?”   “叶南庭被抓了,叶氏也在配合调查,那老家伙估计要玩完了。”付文笙顿了顿,“但是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去做。”   挂断电话,叶北周考虑了很久。他看了一眼列好的计划表,脸色沉沉地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住客三三两两正在吃晚饭,走过楼梯的拐角,叶北周看见了夏时纤细的背影。   她抬起手将发丝别在耳边,正低头喝汤。   烦躁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部消散了。叶北周舒了口气,缓缓走到她身边。   一道阴影笼罩在上方,夏时抬起头,看见了叶北周,而后目光落在他肩膀的背包上。   对视片刻,叶北周先开了口:“我有点事要先回去。”   夏时似没听懂,“回去?”   “有些事我要回去处理。”叶北周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发顶,因为不想被她厌恶生生忍住了,“你的脚不方便,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夏时想了想,摇头拒绝:“不了。我挺喜欢这里的,想多留几天。”   他没再勉强。轻轻勾了勾嘴角:“那就多玩一段时间,我们回榕城见。”   夏时觉得叶北周的反应有些奇怪。她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见他将身子转了过去,“希望这两天你是开心的。”   话落拔腿走了出去。   天色擦黑,朦朦胧胧的光线下勉强能看清楚周边。江岸坐在前院的长椅上看星星,听见脚步声,才发现是叶北周走了出来。   瞧见他的背包,他眼里有几分讶异。随即唇边勾起一抹嘲讽:“不是追女朋友吗,怎么走了?”   “你这里太差了。”   江岸脸色一变。这个人真的是太招人烦了。   叶北周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夜色的凉意:“你最好把那些画撕掉扔了。再偷画夏时,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画不了画?”   江岸:“……”   *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天上三两颗星,淡淡的月光落下来,有一种静谧的美感。   夏时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外面。她看见了飘落的树叶,路灯下萦绕的飞蛾。视线慢慢聚焦,她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平淡的表情下竟透着说不出的失落。   心没由来一晃,夏时跳下飘窗,目光落在椅子里那一袋娃娃上面。   她将娃娃倒出来,五颜六色的小东西让房间里多了几分鲜活。她想了想,将它们乱中有序地摆在床上。然后关掉灯,在另一边躺了下来。   叶北周这个人,好像在她既定的印象里一点一点的往外走。   忽然间,她就想起了林以蔓的问题。   他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夏时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过身闭上眼睛。   ——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夏时比预期又在小镇多待了几天,等到心生厌倦才回到榕城。   休假的这段时间里,她看似不在意,实则最惦记的事还是工作。但这次她没有着急去尚棫,而是想着先问一下宋斯年,免得到时候白跑一趟。   可没成想电话一接通,宋斯年就开门见山地让她明天去上班。   夏时立刻问到:“所以您的意思是没问题了?”   “没了没了,都解决了。”宋斯年话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而且还有一件好事。等你明天来了我再跟你详细说说。”   夏时觉得宋斯年真的会吊胃口。这样一说,她一夜都在思考是什么事情,那么必然是没有睡好。   第二天到了医院,宋斯年随口问了问假期过得如何,接着丢给了她一个文件夹。   “这是我们医院第一次参加大规模公益活动,所有人都要用最好的状态来对待。”   夏时翻开文件,一行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   微笑天使唇腭裂医疗公益活动报告   她微微一怔,心里没由来轻轻一动,“这个是……”   “觉得很意外是吧?”宋斯年笑着告诉她,“这是新成立的基金会,找到我们来负责这个项目。到时候院里还会聘请几位专家过来协助我们。”   这次的公益从启幕到开展,在短短半个月就执行起来。夏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   但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来的太过巧合,就像是有人将一切都安排好,只等着她回来将这个任务完成。   而能做这一切的她只能联想到叶北周,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离开古镇前,他明明说了有事情要忙。   这样纠结着,直到这天夏时接到了付文笙的电话。   “夏时,你回榕城了吧?”   夏时说:“对。”   付文笙语气有些着急:“北哥这段时间有没有联系你?”   夏时微微一怔,说道:“没有。我们从小镇分开后就一直没有联系。”   付文笙低低骂了一声什么,突然变得十分烦躁:“那先不说,挂了啊。”   “先等等。”夏时握紧电话,“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夏时,你有时候真挺逗的。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也就只有你不知道了吧。”付文笙嗤笑了一声,“也是,你又不关心他。现在北哥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反正他是死是活你都不在意。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他,只有你不知道他人间蒸发了。”   夏时抿着唇没有吭声。   付文笙发完牢骚,也不知是觉得说话重了,还是觉得跟夏时说这些没意思,冷冷说:“既然他没联系你,我就不打扰了。”   电话被挂断。夏时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微微失神。 第五十章   客厅的沙发里, 夏时蜷着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付文笙的话。   叶家出事了。难怪他那天离开的那么匆忙。   夏时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叶南庭的名字,满屏的新闻窜了出来。她看见第一条标红的题目, 讶异地睁大眼睛。   现任叶氏总裁叶南庭涉嫌经济犯罪和故意杀人, 现已被带走配合调查。   夏时将新闻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心中渐渐涌上一股凉意。   在她的印象里,叶北周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她隐约记得当时新闻报道是酒驾出事, 叶慕华抢救无效死亡。没想到事情的真相这么恐怖。   难怪叶北周对家里的事只字不提。   夏时抱着膝盖想要不要给叶北周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思考良久, 还是决定不打。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似乎不应该参合进去。没身份,也没有立场。而且, 挑这个时间去说这些,很可能会让叶北周心里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   毕竟现在他对外界的一切看法都会变得很敏感。   夏时看着通讯录里叶北周的名字, 沉默良久,起身回了房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夏时一边忙着公益活动的事, 一边暗暗关注着叶家的事情。   这一天她到了尚棫,在走廊里看见了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女人。她拘谨地坐在长椅上,一脸忐忑地望着诊室。   本来是随意一瞥, 夏时却在看见女人的正面后猛地一怔。她走到女人面前,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小田妈妈?”   女人抬起头,目光落在夏时身上。疑惑地看了她好半晌,接着惊讶地说道:“不是那位小姐吗?”   夏时点点头,随口问到:“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田妈妈站起来,紧张地搓着手, “我带小田来做手术。”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是个什么公益活动,免费的!”   说着,她眼睛红了起来,“我差点以为是骗子,不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我家头上。小田终于可以和正常的小孩一样了……”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解释了来龙去脉。夏时听着,有庆幸但更多的是意外。因为之前的名单里,并没有小田。   夏时安抚地对她笑了笑,询问道:“小田在里面检查对吗?”   女人点头,有些担忧地望向诊室,“进去好一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病情重不给看了……”   “不用担心。既然通知你们过来,就一定会帮助治疗的。”   “你也是医生?”   夏时告诉她:“小田的手术应该会交到我手上。”   小田妈妈激动得眼眶发红,“那太好了……小田以后都不会因为这个缺陷被别人嘲笑了。”   回到办公室,夏时有些失神。   这次公益活动在全国范围进行,大概会对六十到八十个孩子进行免费治疗。她真的没想到小田会这么幸运。毕竟他住的那个地方实在很容易被忽略。   只是现在始终有一种讲不明白的情绪横亘在她的心里。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了。   *   一回到榕城就开始忙碌,夏时早就忘了跟林以蔓说过,回来就去找她。   这天中午的时候,夏时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忽然收到了一份快递。   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最近买了什么东西。仔细看了看寄件地址,才记起来这是在古镇的时候给林以蔓买的那条披肩。   因为当时店主说要半个多月才弄绣好图案,所以她干脆留了个地址,让她完成了直接寄过来。   夏时勾勾嘴角,给林以蔓发了一条信息。意外的是她今天竟然有空,所以两人一拍即合,约在了城南一家新开的PUB里。   夏时到的时候林以蔓刚刚将一个男人打发走。她笑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对面。玩笑到:“我是不是打扰你好事了?”   林以蔓点燃一支烟,慵懒地吐出一口:“你救了我。我告诉那男的我老婆过来了。”   夏时:“……真有你的。”   “他太油腻了,实在不是我的菜。”妖艳的红唇轻轻勾起,林以蔓仔细端详着夏时,“怎么出去一趟变水灵了。被人滋润了吗?”   “可能是最近用的乳液不错吧。”说着,夏时将礼物递过去,“古镇特产。不喜欢也不要告诉我。”   “你那么了解我,送的东西我都喜欢。”说着,林以蔓美滋滋地接了过去。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了叶南庭身上。林以蔓表情十分不屑,“他这次估计要完了。越贪心胆子越大,叶家真是养虎为患了。”   夏时低头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汇集成一股浓烈的情绪。她垂了垂眼眸,低声问:“那些事都是真的?”   “差不多吧。我老大在参与这个案子,每天愁眉苦脸的。大家族水太深,一个不小心就嗝屁了。谁能想到他一个养子野心大到敢弄死正主啊。”   夏时忽然有点食不知味。她缓缓问到:“你最近见过叶北周吗?”   “没。”林以蔓摇头,“这些事都是他助理出面,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他没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   出了这么大的事,叶北周估计也没心思再想其他的吧。只是他为什么要躲起来让人找不到呢?   坐了没多久,林以蔓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夏时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回家。   正门前,一个男人正站在路边抽烟。夏时心没由来一晃。等到那人转过头来,她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付文笙也看见了夏时。他眯了下眼睛,将烟头踩灭,朝她走了过去。   “最近挺好的?”   夏时淡淡说:“还行。”   付文笙笑了一声:“看得出来,还能来这种地方。”他抬了抬下巴,“要不要给你来张VIP卡?反正只要是你,送啥北哥都不会拦着。”   夏时一怔:“这里是叶北周开的?”   “可不嘛。他就剩这点爱好了。”付文笙手插进裤兜,作势要走,“走了,还得忙呢。”   “叶北周……最近怎么样?”   付文笙转过身,讥讽地看着她,“还能怎么样?除了受点伤应该还挺好的吧。”   夏时微微拧起眉头,“他到底怎么了?”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付文笙表情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扳倒了叶南庭,被他的人给算计了。死是死不了,就是受了点伤,现在正在某个地方养着。”   夏时感觉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敲着她的太阳穴,不然怎么会一突一突的疼。   “还有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吧?你猜猜北哥回来之前让我办了一件什么事儿?”   夏时抬起头。付文笙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他让我以你的名义去申请一个基金会,去做什么几把公益。所有的钱都是他个人出资,就为了给你铺一条路。”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付文笙是陪叶北周一天一天走过来的。所有的事情他都看在看眼,既为叶北周不值也为他感到委屈。   他越说越气,恨不得摁着夏时,让她一帧一帧看清楚叶北周为了她做了什么,又改变多少。   “作为男人,北哥负了你换来现在的下场是他活该。但是夏时你凭良心想一想,他叶北周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你至于在他身上又捅刀又撒盐的吗?”付文笙撇开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就是个傻逼。想为你扫清所有障碍,殊不知其实你才是他最大的障碍。”   *   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冷清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落进来。夏时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出神地望着外面。   漆黑的天际像一张大网笼罩下来,勒得人喘不过气。莹莹的灯光像垂死挣扎的目光,羸弱又坚强。   夏时抬起手,重重地抹了把脸。   短信铃声响起,她心中一跳。打开看见的是小田妈妈发来的信息:小田的术后状态很好,十分感谢夏医生。   夏时扯扯嘴角,回复一个加油的表情:多注意休息。   她看着那个加油的表情包,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她退出微信界面,点开通讯录,手指在叶北周的电话上悬了两秒,然后按了下去。   心微微提了起来。夏时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放在耳边。几秒后,系统机械的女声传进耳中。   叶北周把号码注销了。   ——   两个月后,公益圆满落幕。因为这件事尚棫在业内巩固了地位,得到一致好评。而夏时也因此被更多人认可,这让宋斯年乐得合不上嘴。   一阵高强度的工作过后换来的就是两天的休假。夏时早早回了家,打算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出了电梯就看见对门正在搬家。   前几天听说正在卖房子,这样看来,应该是卖出去了吧。   夏时对新邻居并不好奇,打开门回家。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晚上,肚子饿的直叫唤。夏时决定出去吃一顿,顺便去趟超市。   出了门,抬头便看见对面门口放着两个行李箱。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他拉住行李正要往回走,却在发现夏时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僵。   夏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想在他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叶北周慢慢转过身,喉结一下一下地滑动,深邃的眼眸中似藏着千言万语。   良久,他僵硬地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好巧。”   夏时:“……”   巧个毛,这里是她家!   尴尬地静默片刻,叶北周说道:“我先进去了。”   他拉着行李箱往里走,却忽然脱了手。他垂着眼眸怔了几秒,改换成左手去拉。   夏时立在走廊里,看着眼前的门缓缓闭合。   门轻轻关上,叶北周颓然地靠向门板。一室昏暗,连带他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第五十一章   夏时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微微有些失神。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面,叶北周好像哪里变了。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她又说不上来。   就好像他身上的气质一瞬间沉淀了下来。曾经的锋芒毕露幻化成了内敛,甚至有些让人看不透。   声控灯缓缓熄灭,夏时在一片黑暗中回过神。定了几秒,她慢慢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夏时接到了小姨的电话。许久没见,小姨先是在电话里寒暄了一番,然后问夏时有没有兴趣明天一起去踏青。因为表妹学习压力太大,想借此缓解一下。   休息两天,夏时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便一口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她准备出门去买一些吃的明天拿过去。来到电梯前,入眼的便是男人挺拔的背影。   叶北周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手里拎着质感很好的公文包,正等电梯上来。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看见夏时后嘴角轻轻勾了起来:“早。”   夏时点点头,站在他两步之外。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夏时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上升,不知为什么,好像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终于“叮”一声,电梯到了。   叶北周伸手挡住钢化门,示意她先进。夏时看了他一眼,抬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合拢,慢慢下沉。空气好像都莫名窒闷起来。   夏时抿了抿唇,开口道:“你买了这里?”   见她主动说话,叶北周眼瞳一亮。接着怕她误会,立刻解释到:“我现在每天都要去慕华,住在这里比较方便。”   夏时微微一怔,“你接手公司了?”   叶北周扯扯嘴角,声音低沉:“我虽然没看见高楼起,但总不能看着楼塌了。”   他把公司交给叶南庭就是在等这一天。叶南庭野心太大,让他尝到了位居高者能享受到的甜头和巨大的利益,时间久了他怎么可能甘心只做一个代理总裁。   所以他一定会用尽办法把权利握进自己手中。他算尽了一切却没有想到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圈套。   叶北周低头看着她,无声的缱倦在眼中涤荡,“你今天休息吗?”   “嗯,出去买东西。”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叶北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问:“要不要我送你,时间还来得及。”   夏时摇摇头,“不用了,我就去附近。”   “那晚点见。”叶北周摆了摆手,然后对夏时笑了笑,“我先走了。”   日光在他肩上跳跃,夏时沉默地看着叶北周的身影越走越远。   之前那个放荡不羁的男人,经过这两个月的洗礼好像变成了一座山。稳重得好像再没有什么能把他击垮。   夏时垂了垂眼眸,缓缓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第二天一早,夏时便跟小姨一家去了榕城野生动物园。她小时候也算在小姨家长大,一直很羡慕他们的家庭氛围。这一家三口相处起来十分舒服,让人没有压力。   表妹叫孙茴,见到夏时,立刻来了一个熊抱,“姐我想死你了。”说着,她朝那边喊了一声,“严宇,你看我姐漂不漂亮?”   叫严宇的男人正在整理后备箱,闻声转过头来,对夏时点了下头,然后笑着说:“快点把东西拿过来吧。”   孙茴禁了禁鼻子,拿过夏时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同时简单地介绍到:“严宇是我爸的学生,今天负责开车。你别把他当人……哦不是,别把他当外人就行。”   夏时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还是那么皮。”   去动物园对夏时来说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事情了。上一次去印象中似乎在小学,那时候李淑影还对她比较上心,闲暇时候也会带她出去玩。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孙茴像个脱缰的野马拉着夏时满园跑。跟每个动物合影,孙茴撺掇夏时一起做鬼脸。   每次拍完,夏时看照片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孙茴就在一旁叫:“为什么做鬼脸你都比我好看?!”   严宇听了就坏心眼地逗她:“人家做是毁容,你做是整容。”   孙茴气得追着他跑。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快到夏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进了市区。按照路程远近,严宇先把孙茴一家送回去,最后才送夏时回家。   夏时到了地方,严宇也礼貌性地下了车。   “谢谢你,路上注意安全。”   严宇笑着点点头,“不用这么客气。”   互相道别后,夏时转身进了小区。等严宇的车开走,一辆黑色奔驰才缓缓行驶过来。   叶北周的脸隐在光影中,脸色沉沉,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   回到家,他随手脱掉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接着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   才搬过来没几天,公司里的事情一件压着一件令他分身乏术。家里连备食材的时间都没有。叶北周翻遍了冰箱和橱柜,只发现了一包面条。   他接水煮面,渐渐变重的水盆毫无预警地从手中掉落。不锈钢水盆砸在水池里响起刺耳的声音,水也全部洒了出来。   叶北周神情阴鸷地望着那一片狼藉,满是水渍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粗重地喘了一口气,似再也控制不住,一拳砸在了大理石台面上。   疼痛感沿着骨缝往上窜,一阵一阵地刺激着神经。叶北周靠在灶台边,颓然地闭上眼睛。   *   夏时关掉油烟机,脱下围裙将菜端上桌。正准备去盛饭,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她慢慢走过去将门打开,叶北周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装站在外面,无辜地看着她。   夏时:“……有事吗?”   “能借我一点盐吗?”他抿了下唇,“我在煮面条,发现没有盐。”   “你等一下。”   她折身进屋,不久找出一袋没开封的咸盐递给他。   叶北周接过去,“谢谢。”   夏时关上门,装好饭,刚吃了一筷子,敲门声再次响起。她叹了口气,果然是去而复返的叶北周。   夏时挑了挑眉,“又怎么了?”   “……酱油。”   “煮面条为什么要用酱油?”   叶北周被问得一懵,“我没有菜,想借点味道。”   夏时有些无语。想说既然什么都没有直接叫外卖多好啊!怎么看怎么觉得叶北周是故意的。   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叶北周见夏时不说话,以为把她惹生气了。他心一抽,低声说:“你别生气,我不借就是了。”   他看了她一眼,慢慢往回走。冷白的光落在他的背上,看起来莫名孤寂。   夏时的心没由来的涌上一股酸涩。她垂了垂眼眸,缓缓开口:“我……做多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叶北周立刻转过身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她。夏时被盯得有几分不自在,莫名羞恼起来,“算了,当我没说。”   “我吃!”叶北周一个健步冲上来,阻止她关上门,“我听见了,你不能反悔。”   叶北周从没想过,再次来到夏时家里居然是她主动邀请的。他想不通令她转变的原因,但是管他的,他高兴得脑袋里和心里同时放起了礼花。   砰砰砰——   像他巨大的心跳声。   夏时装了一饭碗给他,叶北周发现,她还细心的换了比较大的碗。   他扒了一口饭,想去夹菜。筷子伸到半路,微微顿住,“可以给我一个汤匙吗?”   夏时看他一眼没说话,去厨房拿了个勺子给他。叶北周放下筷子,换左手拿汤匙一口一口地吃饭。   夏时看了一眼他的手,紧紧抿了抿唇。   叶北周吃得风卷残云,好像饿了八辈子没有吃饱过,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他一脸满足,然后没憋住,酸不溜秋地问夏时:“你今天是出去玩了吗?”   夏时抬眸,“怎么了?”   叶北周喉结滚了滚,“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一个男人送你回来。”   夏时抽纸巾擦了擦嘴,告诉他:“我今天跟小姨一家去了野生动物园。他是我姨夫的学生,顺便送我回来。”   “哦,是这样啊。”叶北周淡淡应着,可是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夏时瞥见他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默默转开视线,“现在换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微笑天使公益活动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没……”   夏时提醒他:“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叶北周默了默,然后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一无所有穷的只剩钱了。而且叶南庭在位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黑心钱,我留着还不如拿出来做点有用的事。”   沉默良久,夏时低声问:“叶南庭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叶北周眼色沉沉,“差不多了。”   夏时没再多问。起身准备去洗碗。叶北周也跟着站起来,说道:“我来吧,你去歇着。”   他将碗和盘子落在一起,往厨房走去。在开门的时候,没拿稳,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房间里一片寂静。叶北周面色僵硬,他怔怔站了几秒,哑着声音说:“我手滑了。扫把在哪里?”   夏时看着他往厨房里走,缓了几秒,忍无可忍的问到:“叶北周,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第五十二章   四周忽然变得无比安静。叶北周望着地上那些凌乱的瓷片, 感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痉挛着。   他缓缓抬眼,对夏时笑了一下, 缓缓解释到:“没什么, 就是受了点伤,有点不好使。”   夏时看着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忽然想到付文笙说的话。她眼皮一跳, 大步走到叶北周面前, 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他的右手。   手腕处一道长而狰狞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伤痕是浅粉色的,那是刚长出来的肉芽。   夏时表情微微僵住, 嘴角抿得死紧。她攥紧叶北周的手指往里扣,快要合拢的时候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无法进行。   凉意顺着指尖一寸一寸往上爬。夏时僵硬地松开手, 淡淡问:“叶南庭做的?”   叶北周喉结滚了几下,“……是我大意了。”   “你不是很牛吗?为什么会弄得这么惨?”夏时脸色很白, 抬起眼眸看他, 眼中含着十分复杂的情绪,“你知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你这只手就废了?!这两个月你都没去复建吗?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一堆事要处理,暂时顾不上这个。”   一时间, 夏时只觉有什么横亘在心头。不上不下,堵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去了阳台。   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夏时的体温,叶北周眉眼柔和下来,迈过一地狼藉, 跟在她身后。试探地问:“你生气了?”   夏时抬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个好笑的表情:“我生什么气?你弄成什么样跟我有关系吗?”   叶北周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指指地上那一摊破烂,“我说的是这个。”   夏时一僵,没再理他,默默扫地。   她弯着腰,深沉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月没见,她好像又瘦了一些。不知道这段时间少了他的纠缠,她是不是做梦都会笑。   心里微酸,叶北周轻轻开口:“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只要我把该了解的了解了,等接手公司以后就不会那么辛苦。可是事实远比想象的复杂。”   他看着夏时的侧脸,慢慢解释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想的是,等我忙完这一段时间再去做复建。”   “你怎么想的不用告诉我。”夏时紧紧握住拖把杆,说到,“手是你的,人生也是你的。做什么选择用不着跟别人解释。”   叶北周淡淡笑了一声:“好。”   接下来两天,夏时没再遇到过叶北周。他好像是一瞬间就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没了他的身影。   忙碌一上午,中午休息的时候夏时跟几个小护士在休息室里看电视,忽然接到了一份快递。她不记得自己买了什么,这东西拎在手里还挺重。   回到休息室,小护士昂着头对着电视机喊“好帅”。夏时笑了笑,将东西放到桌上准备拆开看一看究竟。   “听说叶先生在接管叶氏之前在开会所,会不会觉得这两种工作差别很大?”   电视里传出了女记者的声音。夏时一顿,立刻抬起头来。画面刚好定格在叶北周身上。   短发利落,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系得端端正正。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挺拔地坐在沙发上,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一个卖艺一个卖脑,你觉得听起来差别大吗?”   护士A:“我靠他也太帅了吧!这模样不当总裁去出道都够了。”   护士B翻了个白眼儿,“你得了吧。这人设可比流量小生好多了。”   夏时的目光停留在叶北周身上,这一瞬间觉得电视里的男人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女记者显然也被他这个幽默的回答逗笑了,“那么您觉得这两种身份哪个更受女孩子青睐呢?”   叶北周似乎察觉到这是个陷阱,挑了挑眉头,“似乎都没有。”   “不可能吧?这个答案我想没人会相信的。”   叶北周轻轻勾了一下嘴角:“不然等我有了答案再来回答你吧。”   “哦——”女记者意味深长地拉了个长音,“这么说叶先生是有喜欢的人了。可以跟我们聊一聊吗?”   叶北周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短暂的沉默中,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倏而,他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像光一样,很耀眼。”   “大家都很好奇,能不能跟我们多说一些?”   叶北周轻笑:“她太好了,我想藏着。”   “果然有钱人都懂得浪漫。”   “浪漫啥?不知道这都是有台本的?”护士B无语地看她一眼,“你这人真是恋爱脑。你就不想想,集团总裁有多少女人赶着往上扑,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拒绝诱惑。”   护士A:“这我还真没感觉出来。只感觉出来了你的戏太多。”   这时候女记者继续问到:“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叶北周看向镜头,深邃的眼眸里似含着无比深情:“等我变得更好那天,或许才配站在她身边。”   “所以说这么幸运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反正不会告诉我们,我就当成自己吧。”   夏时被两个小护士吵得头疼。这会儿心跳好像也不遵守规律起来胡乱跳动。   她揉了揉太阳穴,拿着东西回诊室了。然后拆开包装,看见里面装了一套碗。   指尖滑过冷硬的瓷面,有什么好像流进了心里。   *   下班之前,夏时收到了林以蔓发来的信息。是一张太阳的图片:这个东西不仅可以发光,有个别名叫“日”。叶北周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啊!   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到她嘴里瞬间就变了样。夏时好气又好笑:灯光不行吗?   林以蔓:多少瓦的?探照灯吗?   夏时:跟你聊天我察觉到你最近夜生活应该没有。   这次等了好半天那边有回复:这么说你很多了?难怪现在说话都开始向着别人了。   夏时觉得自己真冤枉。明明是她自己一开始就跑偏了,现在却把锅甩到了她身上。   还好她有自知之明,不跟专业耍嘴皮子的人掰头。   夏时:好啦不说了,我要下班了。   林以蔓:好吧亲爱的。祝你夜生活愉快!   夏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样一通搅和,她心情好了不少,考虑片刻,她起身去了康复中心。   ——   出了电梯,夏时看了看对面那扇紧闭的门,想了想,掏出钥匙进了家门。   她将东西放下,在玄关站了几秒,咬咬牙,折身又出去了。   她走到对面,抬起手犹豫几秒,在门上轻轻扣了三下。   没多久门打开,付文笙见是夏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不冷不热问到:“有什么事吗?”   夏时朝里面看了一眼,将东西递过去,“把这个给叶北周。”说完转身就走。   付文笙始终对夏时有意见,脸色自然称不上多好。而夏时现在的行为,在他看起来也是可笑的。   他关上门,脸上的不屑还没来得及收回,转头便看见了叶北周。   “夏时过来了?”   “她拿这个东西给你。”   叶北周接过去,低头仔细看了看,眼睛微微一亮。他把东西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告诉付文笙:“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   付文笙拉开门,听见叶北周淡淡开口:“老付。”   他转过身来,却在看见叶北周严肃的表情后,心微微提了起来。   “这话是我第二次跟你说,以后别让我再提。”叶北周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别让我再看见你对夏时甩脸子。”   付文笙咬了咬后槽牙,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我就是觉得她有点太绝情了。”   “那我也乐意受着。你就当我犯贱,这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付文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叶北周说的对,就算他再愤愤不平,那也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管多了只会惹人烦而已。   付文笙离开后,叶北周去浴室洗了澡。他今天开了一天会,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将自己捯饬干净,拿上东西就去了夏时家。   一开门,就看见了叶北周比平时更白净的脸,还有一头湿漉漉的头发。   夏时挡在门前,淡淡问:“有事吗?”   叶北周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不会用,向你讨教一下怎么用。”   “那上面有说明。”   叶北周哦了一声:“都是英文,我看不懂。”   夏时眼皮一跳。想说留学都留到狗肚子里去了?但她知道这样扯皮起来只会没完没了,叹了口气,撤开身子让他进来。   客厅里开着一盏小灯,沙发上放着一本医学书。淡黄色灯光落在上面,静谧又温馨。   夏时坐到沙发上,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叶北周顺势坐到了她脚边的地板上。   “这个是练习抓握的。你工作的时候也可以用。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去医院系统的检查一下。”   她简单地做了几下给他看,没听见叶北周回话,她抬起眼眸,撞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   夏时心一跳,将东西丢给他,“你回去吧,我还要看书。”   叶北周瞟过去一眼,“你怎么在看神经方面的书?”   “多学一学总是好的。”   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夏时转开脸,“用不着。你送的更贵。”   潜台词是在告诉他这是回礼,不要多心。只是她不知道,这样有来有往令他觉得有多幸福。   叶北周低头看着她,眼中含着无比深情。忍了忍,终于控制不住地低声问到:“夏时,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第五十三章   叶北周没有得到回应,而是被恼羞成怒的夏时扫地出门了。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夏时的反应却让叶北周身心愉悦。   这说明他们的关系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大约半个月后,叶南庭的宣判结果下来,后半生即将在牢里度过。   叶北周听王经理报告后,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动。从他知道父亲去世的真相起,他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只是等得太久,期待感渐渐被时光消磨,唯一剩下的只有平静。   叶北周淡淡说:“没其他事你先出去吧。”   王经理将pad夹在身侧,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叶辰舒在外面,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叶北周眼眸一动,沉默片刻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经理转身出去了。   叶北周下意识地攥了攥右手。现在他的手已经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最起码能用上力了。只是要等全完康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敲门声响了三下,随后叶辰舒推门而入。他慢慢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到叶北周对面。   一室安静。在最开始的几分钟里,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可能是被最近的事情影响,叶辰舒连续失眠。看起来精神萎靡,脸色也十分差。   当知道真相的时候他是震惊的,也埋怨过叶北周的绝情。只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如果换成是自己,他一定做不到现在这个程度。他没有资格怨恨叶北周,如果不是叶南庭,他父亲现在可能还好好活着。   叶辰舒咽了咽口水,勉勉强强扯出一抹笑:“哥,你现在这样子可真帅。比我气场强太多了。”   叶北周看着他淡淡问:“找我想说什么?”   叶辰舒僵了一下,然后局促地握紧了双手,“我……想离开榕城了。”   气氛凝滞了良久,叶北周才缓缓开口:“如果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才这样决定,没必要。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动你。”   “不是的!”叶辰舒连忙说,“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觉得叶氏不适合我。”他抬了抬嘴角:“我想跟我妈一起出国,偶尔回来一次。她也觉得这样挺好。”   既然都已经想好,叶北周也不准备多说其他的。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信封,放到桌上推到了叶辰舒面前,“这个你拿去。公司还有原始股在你的手上,以后分红会定时打到这场卡上面。”话一顿,“足够你们生活了。”   叶辰舒怔了怔,眼眶陡然发热。他摇了摇头,拒绝到:“不……不用了。我自己也能赚钱的。”   “叶家的人到哪里都不能低人一等。何况,这是你应得的。”   一直强忍的情绪,在听见“叶家的人”这几个字后瞬间崩盘。叶辰舒飞快低下头抹了一把脸,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谢谢哥。”   叶北周装作没看到他眼中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翻开一份资料,边看边问道:“什么时候走?”   “……等烟姐的事情办完吧。”   “嗯,不然她估计会追杀你。”   叶辰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最怕她了。”   ——   下班回家,刚吃了晚饭,夏时接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赵含烟要订婚了。   窗边,夏时听着赵含烟在电话里威胁她“不来就绝交”真是又好笑又惊讶。   “你笑什么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订婚,你敢不来试试。”   夏时说:“我哪说不去了,麻烦不要冤枉我好吗?”   赵含烟在那边嘟囔:“我这不是怕被那家伙牵连嘛!”   夏时扯扯嘴角:“怎么会。”   “那就先这样。我还有其他电话要打,不说了啊!”   第二天晚上,夏时走出家门,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叶北周。   他一身精良考究的西装,身材挺拔而颀长。额前的刘海被梳到了后面,没有了遮挡更显得眉目清朗。   看见夏时出来,他目光一顿,然后轻轻勾了勾嘴角:“你穿成这样开车不方便,反正顺路,要不要一起过去?”   夏时正想拒绝,叶北周又加上一句:“外面下雪了。”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你确定要自己开车?”   夏时感觉这人像一只嗡嗡嗡的苍蝇。她忍住想挥苍蝇拍的冲动,走过去按下电梯,“那麻烦你了。”   叶北周按捺住心中翻腾的喜悦,十分装逼地应了一句:“荣幸之至。”   *   到了会场,夏时才发现这次晚宴邀请的人并不多。按照叶家的标准来看,只能算是一个私人聚会。这样看来,订婚的事是暂时不准备对外公开的。   赵含烟挽着沈逸钦过来打了声招呼,聊了几句之后又去招呼别人了。   叶北周知道夏时不爱跟这些不认识的人打交道,就给她找了个僻静地方休息,“我去帮你拿点吃的过来。”   夏时点点头,“谢谢。”   叶北周走到桌旁,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是张凤兰的助理。   叶北周扫了他一眼,“我现在有事。”   助理勾着嘴角,姿态有几分强硬:“您最好现在就过去看看。老夫人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惦记您惦记得紧。”   几分冷意爬上叶北周的眼底,“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高俊林,你在我这还有一笔账没算。真追究起来,你说老太太保不保得住你?”   助理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给夏时打电话的事情。顿时心一提,“少爷,请你理解,我只是为老夫人办事。”   “你少用老太太来压我。”叶北周瞟了一眼夏时的方向,见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红酒,心里憋着的火一点一点灭了下去。他冷冷勾了勾唇,“你告诉老太太,我在城边给她准备了一套别墅养老,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看看还缺点什么。”   高助理一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张凤兰虽然这几年不在集团露面,但是谁都知道她是说得上话的。叶北周现在的做法根本就是想架空她,完全自己掌权。   他看着叶北周冷然的神色,心里暗惊。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老夫人怕是扭不动他这个大腿。   “叶……总。”   他伏低做小的姿态一出,叶北周心里明镜了,便没再理他。   夏时杯里的红酒已经喝完了。但看着宴会厅里的人她却不觉得无聊。因为来了好多影视明星,以前都只在电视上面看过。   但是不得不说,赵含烟眼光毒啊。去掉主角光环,沈逸钦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是绝佳的。   她默默地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男人慢慢走到了她身边。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男人长相清隽,穿着一身十分显气质的白西装。声音温润,说话时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夏时慢慢点了点头,“请坐。”   叶辰舒笑了笑,将高脚杯轻轻放到桌上,温和的目光落在夏时身上,“你是夏时姐吧?我在堂哥家里看过你的照片。”   夏时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疑惑地问:“你是?”   “我叫叶辰舒,叶北周是我堂哥。”叶辰舒笑着说,“我哥那个脾气……所以我当时在他家里看到有女孩的照片时别提有多吃惊了。”   夏时礼貌性地笑了笑:“叶北周一直挺受欢迎的。”   “他受欢迎和有喜欢的人是两回事啊。他从小就是那样,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所以我一直想象不到他喜欢一个人是啥样的。”   这样说着,叶辰舒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有一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好像是两年前的除夕吧,他在外面喝的酩酊大醉,是我把他送回家的。这一路上他都在打电话,嘴里还嘟囔着‘十’什么的。”   说到这里,叶辰舒唇边的笑容退去了,“后来我才听清他喊的是‘夏时’。电话打不通,他叫着叫着眼泪就下来了。”   夏时垂下眼眸,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叶辰舒看了她一眼,清清嗓子,说到:“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印象里这是第二次看见她哭。他现在可能都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夏时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怎么聊到一起去了?”叶北周看着不搭边的两个人,眉头轻轻一挑。   “没呀,就是这里有座位。”说着,叶辰舒站了起来,“既然你回来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他拿起酒杯,走之前朝夏时眨了眨眼睛。   叶北周忍了忍,坐到夏时身边,“你们聊什么了?”   “没什么。”怕他还要追问,夏时伸出手朝他要,“我饿了。”   叶北周立刻将碟子放到她面前。觉得就这么静静看她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张凤兰从楼上下来准备回去。高助理将叶北周的话带给她,气得她差点血压飙升。   所以离开的时候,即便从叶北周的面前走过,张凤兰也没理他。   在她看来,她的威严还在。凭叶北周是压不住的。但是她没想到,叶北周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脸。   “老夫人要回去了?”   张凤兰冷冷瞥了他一眼。   叶北周笑了声,拉起夏时走到他们面前,“您先别急。等高助理把事情做完再走也不迟。”   高俊林一颗心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张凤兰,接着低声问道:“叶总想让我做什么事?”   叶北周冷冷睥睨着他,“我身边这位小姐名字叫夏时,有印象吗?”   高俊林心里一突,飞快看了一眼夏时。冷汗开始往外飚。   叶北周笑,“既然记得,那就道个歉吧。”   张凤兰一听,脸色直接沉了下去:“简直胡闹!”   叶北周抬起手臂搂住夏时的肩膀,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真胡闹的话,要道歉的人不该是他。” 第五十四章   宴会厅角落一隅, 四个人面对面站立。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很像叶北周正给张凤兰介绍身边的女孩儿, 所以这个本来剑拔弩张的场景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是四个当事人却心知肚明。叶北周今天能明目张胆的当着张凤兰的面把夏时带在身边, 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现在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简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张凤兰沉下脸,忍着怒气说道:“你没疯就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想闹就跟我回去, 到了家随便你闹!”   叶北周轻轻笑着:“我只是让高助理道个歉, 怎么就是疯了?难道您养的狗比人还高贵不成?”   张凤兰气得眼一瞪,“你!”   任凭她怎样施威叶北周都不放在眼里,目光一转冲着高俊林冷冷道, “做错事就要道歉,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以后可不要后悔啊, 高、助、理!”   这阴森森的语气让高俊林身子一颤。他猛地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瞟了张凤兰一眼。   老太太脸色漆黑, 胸腔起伏得厉害, 明显是被气惨了。但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注重脸面,在这种场合下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连张凤兰都拿叶北周没办法,这个认知令高俊林暗暗心惊。   以往他做事确实仰仗着老太太。因为就算叶南庭权势再大, 他是绝对不会跟张凤兰对着干的。但是叶北周不同。他谁都不怕,更何况现在还坐上了这个位置。   而眼下这个情况,明显是叶北周借着他来打张凤兰的脸。如果不从,不仅张凤兰脸面无存,搞不好他也会跟着吃瓜落。   知道大势已去,高俊林不得不低头了。他宽慰自己到, 只是道个歉,不痛不痒也不会少块肉。   高俊林双腿并拢,手搭在两侧的裤线上,十分恭敬地弯下腰,诚恳的对夏时说:“上次是我冒犯了。对不起夏小姐,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夏时被叶北周揽在怀里,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完全冷静了下来。有前车之鉴,她并不想叶北周因为她跟家人发生冲突。但事已至此,如果不表明态度,好像就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夏时抿了抿唇,忽略掉高俊林直接将目光对准张凤兰,语气不卑不亢:“我和宋家没有关系,希望您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再来打扰我。毕竟我们也没有很熟,您说对吗?”   张凤兰一口气憋在心里无从发泄。只觉得再继续下去今天怕是把命都要交代在这了。她横眉立目地瞪了叶北周一眼,接着又冷冷看了看夏时,片刻撇开脸走了。   高俊林正要跟上去,叶北周的警告凉凉地传进他耳中:“老太太年纪大了,做事糊涂。你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能劝就劝着点。什么事她能伸手,什么事不该碰,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我明白了叶总。”高俊林擦掉额头上的汗,一刻也不停留地离开了。   夏时端起杯喝了一口红酒,剧烈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叶北周察觉到她的紧张,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巾帮她擦掉唇上的酒液。调笑到:“人都走了,你不要紧张。”   夏时:“……我没紧张,就是渴了。”   叶北周笑,“那你多喝点。”   夏时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   “夏时。”   “嗯?”   叶北周抬起手将她的碎发掖到耳后,眼色漆黑深沉,“不管你身边的人还是我身边的人,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夏时今天喝的有点多,头晕晕的,想洗个澡就快点睡觉了。   到了房门口,叶北周忽然问她:“你明天下班后直接回来吗?”   夏时反应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问:“不然要去哪里?”   “那我请你吃饭吧。就在家里。”   “哦。”她胡乱地点了下头。   叶北周开心地笑了笑,催促她,“快去休息吧。”   夏时没多想,回了家。   等到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夏时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实在是想不起来。   她窝在沙发上啃苹果的时候,门铃响了。打开门,是叶北周站在外面。他沉默地看着她,身上甚至还系着围裙。   “你……”   叶北周看见她手里的苹果,眼色沉了沉,“你是不是又忘了?”   不知为何,夏时被他问得有些心虚。她蹙眉想了想,“我忘了什么?”   “昨天说好了一起吃饭。”   夏时脑海里响起“叮”一声。   她想起来了。昨晚到家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个插曲。她有些心虚,弱弱解释到:“我昨天喝的有点多。”迷迷糊糊的没记住他说了什么。   叶北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在夏时以为他会头也不回地就走掉的时候,听他轻叹了一声:“那你今天少喝点。”   直到到了他家里,看见桌上的牛排红酒,夏时才迟迟想起,今天是叶北周的生日。   她忘得一干二净。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我……”   叶北周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对面,随口问到:“你什么?”   夏时摇摇头,“没事。”   叶北周眼中浮现出一丝失落。   精心准备这样一顿晚餐,夏时却什么都不知道。这要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当场就要炸锅了。而现在,能跟夏时一起吃饭就是一件难得的事,他安慰自己其他的也不能多求。   叶北周将醒好的红酒倒进杯里,灯光下,晃荡的酒液变得绚丽多彩。夏时端起酒杯,对叶北周说:“生日快乐。”   叶北周心一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顷刻间溢满了光彩。将酒杯轻轻与她的碰撞时,他忽然觉得,多一点纪念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夏时不知道叶北周的厨艺为什么可以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除掉还剩半瓶的红酒,所有菜品都一扫而光。   “叶北周。”   “怎么了?”   夏时舔了舔嘴唇,小鹿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给我一份菜谱可以吗?”   叶北周挑了一下眉头,“喜欢吃?”   她点点头。   他勾唇,若有似无地抬了抬下巴,“右上角有门铃,想吃你就摁一下。”   夏时听完,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她闪躲的模样让叶北周眼色沉了沉。静了几秒,他起身走进房间,没多久捧着一束花走了出来。   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漂亮得像一团火,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夏时僵着身子看着叶北周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两束目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撞到了一起。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紧张的感觉。   叶北周试着攥了攥右拳,然后单手握住花束递到夏时眼前。他倾下身,声音沙哑而轻柔:“夏时你看,我这次可以把握住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夏时心里轻轻一颤。叶北周幽深的目光中含着些许深意,望着她的时候满是期许。好像此刻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束花,而是他火热的心。   夏时明白,自己接过来的不仅仅是一束玫瑰花。   无端的慌乱涌上心头。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帮你洗碗吧。”   她利落地收好碗碟进了厨房。   门缓缓关上,潺潺的水流声传了出来。花慢慢垂下落在了身侧。叶北周僵着身子,失望一点一点爬上眼底。   *   夏时心不在焉地洗着碗,脑海里不断浮现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从医院的事故到古镇,又想到了现在。她发现,每一件跟叶北周有关的事情都十分清晰。好的不好的,或哭或笑,都历历在目。   记得在古镇的时候,林以蔓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叶北周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可原谅?   她当时很迷茫。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不原谅叶北周,只是不想在跟他在一起而已。   可是现在她也搞不懂,如今他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她还想怎么样。   夏时垂着眼眸,慢慢擦干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里。安静地站了片刻,然后走了出去。   叶北周此刻正在打电话,见她出来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走到她面前问:“要不要吃水果?”   夏时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沉默了一瞬,叶北周说了声:“好。”   夏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从他面前走过。穿上鞋后,握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秒,接着打开了门。脚已经迈了出去,她却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那个一直注视她的男人说到:“叶北周,花给我吧。”   他一怔,“什么?”   “那束花,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叶北周心跳了一下,立刻拿起花走到她面前。   夏时接过来,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关上,叶北周身体一震。等反应过来,他直接穿着拖鞋跑了出去,见夏时马上就要走进去,他一把挡住门挤了进去。   门轻轻合上。玄关处两个人静默无语。   叶北周感觉这一瞬间血液都冲进了脑子里,心跳失控得几乎要飞出来。   喉结快速滚动,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将夏时困在身前。   “夏时。”   “嗯?”   “这是九十九朵红玫瑰。”   夏时紧紧抱着花束,指骨微微泛白,“哦。”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叶北周眼中似有流光溢彩滑过。他微微倾下身,在她耳边低吟:“所以……收了花可就是我的人了。” 第五十五章   玄关处, 夏时靠着门板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空气随着叶北周的那句话静谧下来,只残留着一丝紧张的暧昧。   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叶北周感觉在这一瞬间夏时是主宰他生死的人。他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只见夏时缓缓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后飞快转开:“收了一束花就成了你的人,那我不是亏大了。”   她精致的小脸儿绷着, 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但莫名的, 叶北周却听出淡淡的娇软。   这样细微的转变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惊喜。砸得他头晕目眩,连血液都控制不住地沸腾了起来。   叶北周喉结微动,淡淡的笑意在眼中扩散开, “如果你觉得不划算,我可以免费把自己送给你。”   夏时眼眸一动, 抿着唇没说话。   叶北周望着她红透的耳尖,只觉得胸腔被一股柔情盈满。膨胀得令他心颤。他舔了舔干涩的薄唇, 低声在她耳边说:“付文笙那孙子背地里说我一头狼退化成了只会向你摇尾巴的傻狗。你说我怎么搞他一下比较好?”   夏时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我怎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嗯, 那就不搞了。”叶北周的手慢慢往下,试探地搂上她的腰。夏时身子一僵,不太自然地动了一下。叶北周立刻收紧手臂。   他凑到夏时耳边, 一字一句地低声说着话,声音里透着几分宠溺,“像他那种二货都看得出来我变了。你说,到底我得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爱你?”   心,不受控制的轻轻跳了几下。夏时默了默,慢慢垂下眼眸。   她不是瞎子, 而且叶北周的变化也很难令人忽视。她有所顾忌是因为以前的那些事让她不得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小心翼翼。   刚才叶北周将这束花送到她眼前的时候,告诉她“这次他可以把握住了。”   她知道这句话里有其他意思。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因为这句满含深意的话而触动。第一时间她产生了慌乱,等躲进厨房慢慢平静下来,她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她想,是不是可以再勇敢一次。既然心里已经产生动摇,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再试一下?   “我……没有不相信。”或许只是因为她变得胆怯了。毕竟一道深深的伤疤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让她不敢轻易再去碰触。   叶北周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小心翼翼地确认到:“所以,你是不是接受了花,还有……我?”   房间内一阵寂静。   良久,眼前的女人慢慢地点了点头,“叶北周,我们再试一下吧。”   夏时不知道的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像一把钥匙。它打开了一道门,光顺着这唯一一道缝隙钻进去,给陷入深渊的叶北周送进去了希望。   他眼眶发热,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着。准备要说服她的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全都想不起来。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她的名字:“夏时……”   叶北周像个已经被送上刑场的死刑犯忽然获得了缓刑,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只因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泄露勉强控制住的情绪。   叶北周眼眶发红,紧紧将夏时抱住。他抱得那样紧,那样视为珍宝。夏时听着男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身体的轻颤。   “夏时。”叶北周哑声喊她的名字。   “嗯?”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   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夏时躺着缓了几秒,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想起昨天的事,夏时忽然有些忐忑,还有一丝丝的别扭。脸颊慢慢热了起来,她拉起被子蒙在头上,眼前变得黑漆漆一片。   心慢慢平静下来。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应该……不会比之前的情况更糟糕了。   心态很快调节好,夏时收拾妥当便出了门。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还要糟糕。   叶北周一脸倦容地站在门口,脸色发白,眼底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夏时仔细看了看他,“你没睡好吗?”   叶北周摇摇头。   一开始是兴奋的睡不着,后来就变成了坐立不安。他怕夏时反悔,越想越焦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没事,我很好。”   夏时:“……哦。”这模样看起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电梯到达,夏时抬脚往里走。叶北周眼眸一动,缓缓牵住了她的手。   夏时身子一僵,脸颊微微发热。叶北周若无其事地握成十指紧扣的姿势,轻咳一声:“晚上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可以自己开车回来。”   叶北周有些失望:“可是我想早点看见你。”   夏时心一跳,飞快撇开视线,“哦。”   叶北周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那晚上见。”   ——   叶北周从来不知道一天可以变得这么难熬。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了无数倍。明明觉得过去了很久,一看时间刚刚过了五分钟。   付文笙看出他的焦躁,不禁好心劝到:“北哥加油,你是最棒的!”   叶北周像看傻逼一眼乜了他一眼,“以后见得到夏时记得叫嫂子。”   “哎。”付文笙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俩成了?”   “我出马还能有不成的事?”   付文笙张了张嘴,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最终选择了沉默。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不是,那您应该高兴啊?怎么跟丢了八百万一样?”   叶北周靠着椅背,捏了捏鼻梁。   “老付。”   “咋了,哥?”   “你说,我是不是尽快结婚比较好?”   付文笙:“……”这是,疯了吧?   *   去尚棫接夏时回家的路上,叶北周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本来是无意说出来的一句话,却在心里发了芽。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复合后会变得这样焦躁不安。只要看不见夏时,就会无比烦躁。   和好后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没用叶北周说,夏时就让他进了门,晚上一起吃饭。   叶北周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想了想,脱掉西装卷起袖子走了进去。   “你怎么进来了?”   叶北周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外面太无聊了,我来帮忙。”   “很痒。”夏时拿掉他的手,指着水盆说,“那你去洗菜吧。”   “好。”   吃完饭,夏时选了一部片子,和叶北周一起看。沙发上两人依偎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片子播完,夏时打了个哈欠,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仰头看向叶北周,雪白的脖颈细长柔美,“你该回去了。”   叶北周漆黑的眼眸微微一闪,低低“嗯”了一声。   五分钟后,夏时见他还没有动的迹象,伸手推推他肩膀,“叶北周,很晚了。”   女人的手纤细白皙,碰触他的时候像一只柔软的猫爪引起一阵轻痒。叶北周心中一阵激荡,难以控制地握住她的手一拉,夏时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清淡而干净的香气涌进鼻尖,她的柔软刚好抵在他胸前。叶北周喉结微微一动,干脆将夏时抱到腿上。   “夏时……”他声音沙哑。   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里投出变换的光亮,衬得分外暧昧。夏时心里晃了晃,忽然紧张起来。   叶北周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张嘴轻轻咬住她的耳尖。   夏时身子一颤,想从他身上下来。可是刚一动,就感受到了他的反应。   夏时顿时不敢再动。她气恼地瞪着叶北周,脸上一片绯红,“你这个臭流氓!”   温香软玉在怀,叶北周又吃了这么久的素,难免会控制不住地起了反应。被这样控诉,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他喘了喘,在夏时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忍耐地将她抱进怀里。   “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夏时脸上火烧火燎,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下不去。可是这样坐着她真的是心惊胆战,便问:“你……要不要去解决一下?”   叶北周瞳孔一缩,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你帮我?”   “不要。”她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就这样坐了很久,叶北周忽然问到:“我们复合了对不对?”   夏时忽然反应过来今天他为什么会这么异常。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问:“叶北周,你在不安什么?”   静了静他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夏时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无比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其实我也是。但是我想了想,这也算是我给自己的一次机会。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如就过好现在的每一分钟。”   叶北周缓缓扬起嘴角,说:“好。”   夏时笑了笑,抓起他的手握进掌心,“叶先生,希望这次能合作愉快。”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既然不能抹去也不能忘怀,我们只好过好未来的生活。   叶北周拉起她的手,虔诚地亲了一下,“以前的叶北周狂妄自大不懂珍惜,现在我绝对不会再弄丢你了。如果你愿意,我会用接下来的几十年来证明我有多爱你。” 第五十六章   时间眨眼便在指缝中流过, 一转眼到了元旦。夏时在前几天收到了校庆的邀请函。前几年她人在外地没有回过学校,这次刚好赶上休假, 她打算去看一看。   叶北周来找夏时的时候, 就看见她蹲成小小一团,正把书整理好装进纸箱。   落地窗外雪花漫天飞舞,洋洋洒洒如同雪白的鹅毛。明亮的光落在她身上, 衣领外的那截脖颈看起来如同手感上好的白瓷。   叶北周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目光愈发深邃。默了默,他坐到夏时身后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夏时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叶北周那个炙热的眼神, 心没由来一晃。她撇开目光,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吓到我了。”   叶北周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夏夏不怕, 我给你呼呼。”语气像在哄三岁小孩。   夏时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这娇嗔的模样顿时令叶北周有些心猿意马。她是不知道,刚才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神由惊恐转换成安心, 有多么让他愉悦。   叶北周紧了紧手臂,问到:“你整理这些做什么?”   书码了满满一纸箱,夏时用封条装好,然后拿起马克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低着头,发丝掩着脸颊,说话的声音有些小, “明天不是校庆吗,有个募捐活动,我想把这些带过去。”   榕城大学的校庆是每年的最后一天。同时会有一个募捐,种类不限,捐什么都行。夏时毕业后几年没有回去过,所以这次准备去看看,捐一笔钱,然后在把这些书捐出去。   叶北周也收到了邀请函,本来他是不打算去的。那种场合对他来说十分无聊,但是现在看夏时这样认真对待,他立刻就改了主意。   缠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叶北周说:“我们明天一起去。”   夏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了笑:“好。”   叶北周忍了忍,在她脸颊落下一吻,“你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夏时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好,随即发现地上遗落了一个袋子,“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黑色塑料袋,随意地系了个扣。夏时不记得什么时候放了这么一样东西在这里,便顺手拆开。等看到里面装的东西后,脸色微微一僵。   “是什么?”叶北周见她表情古怪,顿时也好奇起来。他拿过来打开,看见了付文笙送的情趣三件套。   “你拿来啦!”夏时脸上染着淡淡红晕,扬手想抢回来。   叶北周邪气地笑了笑,拿起鞭子轻轻掸开她的手,不正经地说道:“这个我有兴趣,就别捐了吧?”   夏时被他的轻佻弄得脸上一阵热。鞭子细而软,叶北周也没用力,打在身上并不疼。只是那感觉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为了掩饰不自在,夏时只好佯装恼怒地瞪着叶北周,“你打我?”   叶北周放浪地挑了下眉头,在夏时毫无防备的时候,鞭子轻轻一甩,抽在了她的腰下。   “亲爱的,这才是正确用法。”   男女在这件事情上永远存在着差距。叶北周明明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夏时却三两下就被撩了个面红耳赤。特别是被打后那个又疼又麻的感觉,正缓慢地顺着脊椎一阵一阵往上窜。   夏时有股拔腿逃跑的冲动,但这样做未免太丢人。只好强自镇定地瞪大眼睛,“叶北周,你再打我就生气了!”   她脸红的就快要滴出血来,做出来的凶相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娇羞。   叶北周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喉结滚了滚,去牵夏时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目光越发深邃,将皮鞭递到夏时眼前,低声诱哄:“让你还回来行吗?”   夏时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地拿起来。她看着叶北周那个像要吃人的眼神,顿时觉得应该给他来个下马威。   她挺直脊背,攥着东西戳了戳他肩膀,“叶北周。”   “嗯。”   “你觉得自己是S还是M?”   “我不知道。”他眼瞳幽深,声音沙哑无比,“不然你试试?”   “好啊。”说着,夏时举起了鞭子。   她真没有这个癖好,只是为了吓一吓这个狂妄的男人。她控制力道将鞭子轮了过去,眼看要抽到他身上的时候,叶北周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   夏时微微一怔,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北周忽然用力一扯,她就被拉进了怀里。   叶北周抱着她翻了个身,“我想了想,还是下次脱了衣服让你抽比较好。”   夏时躺在地板上,眼前的光被遮住,只剩叶北周那张无比好看的脸。   鞭子被抽走扔到一旁,男性气息越来越近。下一秒,夏时的唇被堵住。   窗外依旧飘着雪,落地窗里映着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迷迷糊糊之际,夏时听见伏在身上的男人用无比沙哑的声音对她说:“知道生日那天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夏时眼中盈着一层水雾,茫然地摇摇头。   叶北周将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轻轻拢了几下,然后让她转过脸。   夏时的目光落在那片明亮的玻璃上。   “我希望有一天,能在这个落地窗边把你弄哭。”   ——   本来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去参加校庆,但是叶北周忽然接到了助理打来的电话,说公司那边有点情况需要他过去处理。无法,叶北周只好让夏时先一个人去学校。   虽是冰天雪地,但是校园里气氛十分高涨。   夏时走在熟悉的路上,只觉得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一些事,没想到会记得这样清晰。   她跟班主任聊了一会,然后找到募捐的地方把钱和书捐了出去。转过身,便看见一个男人扛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的硕大的红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毛线帽,搭着肩上那个大袋子,看起来莫名有点像圣诞老人。   董俊在看见夏时后也有些意外:“这不是学妹吗!一年能见到你两次,这是什么缘分啊!”   夏时笑着点点头,“师兄也来了。”   董俊捐好东西签完字,跟夏时肩并着肩往回走。自从上次录完节目,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当时董俊还觉得能和夏时一起工作挺不容易,只是后来突然就换了人。   “我看你捐了一个纸箱,里面装了什么?”   夏时说:“都是些医学书。师兄呢?”   董俊呵呵笑:“一袋子医疗用品。”   不愧是同个专业的,干啥都不离老本行。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董俊。两人停下脚步,身后追上来一个男人。   “你走这么快干嘛?一会儿系里聚餐,到底去不去?”   董俊看了一眼夏时,“要不要一起去?那些人你差不多都认识。”   男人的目光落在夏时身上,顿时一亮。他虽然记不清夏时的名字了,却忘不了这张脸。毕竟她凭着这个长相在院里引起过各种狼子野心的高度重视。   “这不是学妹吗?跟我们一起去呗?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夏时有些犹豫。她说了在学校等叶北周过来,就这样走了他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正想着,远远走过来一道挺拔的身影。男人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卓越,走路似带风。叶北周三两步来到夏时面前,没搭理那两个碍眼的电灯泡,直接牵起夏时的手揣进口袋里。   “都好了吗?”   夏时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北周帮她拉了拉围巾,“来一会儿了。回去吗?”   夏时察觉到他似乎不是太开心,微一思索,便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师兄,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两个男人见此情况,也不好再勉强。董俊跟夏时摆摆手,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北周一眼。   夏时被叶北周牵着往回走,她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去找了你的导师,她告诉我你来这边了。”   夏时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叶北周一眼。   他似察觉到,垂下眼,正跟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你怎么会跟那个人在一起?”   “你说董俊?我们捐东西的时候遇到的。”话一顿,她有些诧异,“你还记得他?”   叶北周冷哼了一声:“不就是死皮赖脸缠着你那个孙子吗?他还欠我一个打火机。”   夏时起初听得云里雾里,走出一段距离后灵光乍现的突然想到什么。她踮起脚,用手遮住了叶北周的鼻子和嘴巴。   对着那双桃花眼看了许久,夏时恍然大悟,“原来在影棚那天真的是你?”   叶北周喉结一动,没有吭声。   夏时挑了下眉头,莫名想笑,“所以,用来打董俊手的那个打火机是你的?”   一股燥热陡然爬上脸颊。叶北周被夏时那个洞悉一切的小眼神看得有几分恼怒。他揽住她的腰往怀里摁,不由分说吻上她的红唇。   一片银白的世界里,他们是最浓重的一抹色彩。   良久,叶北周放开夏时。喘着气对她说:“你也是我的。” 第五十七章   元旦过完再熬一个月就迎来了除夕。叶北周本来打算留在这里陪夏时一起过年, 但在夏时的劝阻下还是回了家。   电视里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春晚,夏时将包好的饺子放进锅里煮, 电话支在灶台上, 跟林以蔓聊天。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我收到了那么多新年祝福,完全体会不到现在是在过年。这边的人好像吃完饭就去睡觉了, 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夏时搅动着锅里的饺子, 笑着说:“早知道你不回家,就留在我这里算了。”林以蔓:“我也有点后悔了。”   年前,林妈妈给林以蔓下了最后通牒, 让她今年务必带一个男朋友回去。林以蔓觉得她老人家是在搞笑。她都没谈恋爱,哪里去弄一个男的带回去?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 最后林妈妈说,没有男朋友让她也不要回去。本来是一句置气的话, 哪想到林以蔓刚得很, 立马买了机票,去了夏时上一次去的那个古镇。   夏时将饺子捞出锅装进盘子里,然后送到屏目前, “这是你最爱的三鲜馅儿。”   “啊你这个坏女人,这种时候还来馋我!”林以蔓翻了个白眼儿,问她,“我一个人也就算了,怎么你也独守空房?你们家叶老板怎么忍心把你自己扔下?”   夏时笑了笑:“这样不好吗?都自在。”   林以蔓猜到她怎么想的,轻叹一声:“我说你啊, 既然选择重新跟他在一起,就别那么多顾虑。除了叶北周别人没有资格能影响到你。”   夏时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这些在复合的时候她都已经想好了。而且在她看来,一段感情的开始必然代表着跟以前完全画上了句号。即便主角还是他们两个,但是她并不愿意去跟以前比较。   那样会让她焦虑不安,并且患得患失。重新接纳这个人,最好的做法就是跟过去的一切告别,从零开始。   夏时吃完“年夜饭”,取了一条厚实的被子过来,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屏幕上正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春晚,夏时抱着被子,却越看越困。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这么睡了过去。   叶北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暖黄色灯光下,夏时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了小小一团。脸埋在抱枕里,呼吸清浅,睡得分外香甜。   叶北周感觉周身的那点冷意瞬间被冲刷掉,心里一阵阵柔软的温暖。   他在玄关脱掉大衣,等身上的寒气不再那么重,才赤脚走进去。他在沙发旁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夏时的睡颜,然后极尽温柔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忍了片刻,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刺痒的感觉令夏时蹙起了眉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懒懒的将脸转到了另一边。   叶北周瞧着她这幅稚气的模样,无声轻笑,手臂伸到她身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夏时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风吹起来的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飘了好远好远后她慢慢落了下来。承着她的地方松软舒适,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夏时缓慢睁开眼,迷迷糊糊之中看见了站在床边的叶北周。男人身姿挺拔,墨黑的双眸正牢牢盯着她。夏时睡得有些糊涂,一时间辨不清是真是假。她半眯着眼睛,试探性地伸出手。   叶北周垂着眼眸,看见那只纤细诱人的手慢慢伸过来,搭在了他的皮带扣上。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着。   “你想趁着自己不清醒的时候对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一字一句地磨着耳朵,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撩拨。   指尖沾染上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夏时才有点真实感。直到叶北周出声,那低沉充满质感的声音传入耳膜,她总算彻底清醒过来。   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夏时僵硬地收回手,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东西。”   夏时揉揉眼睛,不明所以,“你落了什么东西在这?”   叶北周弯下腰,一张俊脸凑到她眼前,极为暧昧地说道:“我的心啊。”   夏时一怔,随即无语地挑起了嘴角,“你好土啊。”   叶北周也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红包塞进她手里,“新年快乐。”   夏时一脸惊喜,“我也有红包吗?又不是小孩了。”   叶北周坐到床边,亲了亲她的脸颊,“你是我的宝宝,当然有了。”   夏时脸颊慢慢热了起来,心被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填满。往年过年,她只能收到一个小姨发来的红包。李淑影从来只是打一通电话敷衍了事。   现在自己已经开始挣钱了,反而更衬得叶北周的这个红包珍贵。   夏时将红包压在枕头下面,将说不出的感谢化解成了一个拥抱。然后在叶北周来不及有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她下床走到衣柜前,“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她打开柜门,从隔层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叶北周瞧见她手里的东西,十分期待地问:“你给我准备了礼物?”   “前两天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夏时将礼物递到了叶北周眼前。   他眼瞳微微一亮,含着显而易见的高兴。眼眸一弯,脸上的棱角看着都柔和下来。   “是什么?”   “你拆开看看。”   叶北周拆开包装,是一条藏蓝色领带。上乘的缎面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摸起来顺滑又柔软。   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道:“谢谢,我很喜欢。可以帮我试一试吗?”   夏时踮起脚,将领带缠在他的脖子上。调整了一下长度,手指灵活地绕了几圈,打出一个完美的温莎结。   以前叶北周很少打领带,他喜欢穿黑衬衫,领口开着两粒纽扣,可以清晰地看见喉结和锁骨间的小窝。给人的感觉既放浪形骸又放荡不羁,有一股浓浓的痞气。而现在,领口被领带系得严丝合缝,配上清朗的眉眼,平添了几分禁欲气质。   夏时满意地勾了勾唇。仰起头正想告诉叶北周很好看,却感觉腰上一紧,温热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叶北周将夏时抵在衣柜前,极尽缠绵地吻着她。房间内的气温好像越来越高,彼此的呼吸间仿佛带着一把火。   夏时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推了他一把。叶北周一顿,稍稍放开让她得以喘息。新鲜的氧气冲进体内没有多久,夏时便被他掐着腰一把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脸色绯红。叶北周眼色深得如同一潭水,几乎能让人溺毙。   一股一股的火在体内乱窜,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夏时的红唇上咬了一口。   夏时心尖猛烈颤动,没等回神,人已经被叶北周压在了床上。他拉住她的手落在皮带扣上,嘶哑着要求:“解开它。”   他的体温热得灼人。夏时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脑海里仅存一丝理智,让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叶北周。”   “嗯。”   “虽然新年得红红火火,但我觉得……浴血奋战口味还是太重了。”   叶北周拧起眉头,“什么意思?”   夏时脸颊生热,淡淡转开目光,“我例假。今天第一天。”   气氛好像在一瞬间凝滞下来。叶北周如同被人点了穴一样,就这么僵着身子看着夏时。好久好久后,他反应过来,咬着牙重重往上顶了一下,“我他妈给你表演一个吊爆了你信不信?”   夏时有点想笑,但她非常识时务。知道这时候真把他惹怒了,怕是没这么容易收场。她像哄孩子一样摸摸叶北周的脸颊,柔声给他提了一个建议,“你要是实在难受,要不就回家吧。”   叶北周瞪着她,冷冷吐出两个字,“你想得美!”   夏时想了想,换了一个建议:“那要不……你去洗个冷水澡?”   现在外面的气温是零下二十二度,这个时候让他去洗冷水,还特么真是亲媳妇。   叶北周真是被折腾的没有脾气了。他叹了口气,在她身旁躺下。过了良久,夏时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时,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不知为何,夏时心中涌上几分不安。她舔了舔嘴唇,战战兢兢地问:“什、什么话?”   叶北周将她死死抱进怀里,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你等着被我弄哭!”   ——   叶北周基本上是在郁闷中把年过完的。年后工作十分忙碌,他咬牙切齿的誓言暂时还没有时间兑现。   夏时也一如既往地忙碌。只不过相较叶北周而言,她不用加班到那么晚。   这天夏时走出门诊大楼,遇到了一个令她十分意外的人。   这样冷的天气里,江岸穿着毛呢大衣,剃了个毛寸头,光滑的额头露了出来,更显得清隽干净。   “好久不见,夏小姐。”   夏时不太确定地问到:“你……找我有事?”   江岸笑了笑,点点头:“确实有那么点事。” 第五十八章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夏时搅拌着杯里的咖啡, 等着江岸说明目的。   男人坐在她对面,眉目柔和地看着夏时, 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的地址。”   他们两个好像并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除了……叶北周。但夏时并不认为江岸会想再看见他。   她疑惑的问到:“你确定你说的人我认识?”   江岸低声笑:“林以蔓。认识吗?”   夏时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来年前的时候林以蔓也去了古镇。犹豫几秒她点点头,“认识是认识, 只不过你……”   虽然她知道江岸不是坏人, 但是这情况着实诡异。按理来说,他跟林以蔓该是没有任何交情才对,现在他却千里迢迢来寻人。怎么想怎么都不太合理吧?   夏时心中难免产生警惕。   江岸从她话里的语气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微顿几秒, 不慌不忙解释到:“林小姐之前住在民宿的时候落了一件挺重要的东西。我年后来榕城省亲,就顺便给她带了过来。”   这是个很正常的理由。以林以蔓的性格确实会发生这种事。但夏时总觉得这里面有说不出的别扭。她考虑片刻, 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不然这样, 我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你, 在什么地方见面你自己跟她敲定。”江岸好笑地看了夏时一眼,欣然接受:“那谢谢你了。”   走出咖啡厅,夏时正要与江岸道别, 余光瞥见叶北周从路边的车上下来,脚步生风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江岸顿时眉眼一弯,笑容可掬地同叶北周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叶先生。”   叶北周淡淡瞥了他一眼,“再见。”话落拉着夏时的手就上了车。   夏时刚刚系好安全带, 车子如同火箭一样冲了出去。她看了叶北周一眼,他的表情好像看见了癞蛤蟆那么嫌弃。   夏时哭笑不得,说他:“我感觉车子再加加速,就能飞起来了。”   叶北周冷冷到:“正好离那个牛郎远一点。”   夏时侧过身,看着他那张紧绷的俊脸,想了想问到:“你为什么对江岸敌意那么深?”   “没有为什么。”叶北周的眼神转过来,“就像喜欢你一样。”   夏时有些怀疑这人闲暇之余是不是在网上恶补了什么土味情话大全。时不时就冒出来一句吓她。但虽然有些嫌弃,她的脸颊还是很正直地热了起来。   叶北周唇角微微一挑,心情忽然好了一些,“他怎么来这里了?还有找你干什么?”   “他说过来省亲,顺便给林以蔓送东西。”   既然目的都跟夏时无关,叶北周就懒得再问。停好车,他从后座拿出一个纸箱,一手牵着夏时回了家。   除了叶北周加班以外,其他时间他们都会一起吃晚饭。夏时回房间换了家居服,正准备去做饭,叶北周单手揽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有东西给你。”   夏时转过身来,正想问是什么,一下就看见了他另一只手上托着的小奶猫。   小猫蜷缩在他的手臂上,眨着蓝色的大眼睛,奶里奶气的冲她“喵”了一声。顿时夏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好可爱啊!”她喜滋滋地将猫抱进怀里,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它柔软的爪子,“叶北周你怎么想到送我猫的?我好喜欢!”   叶北周看她是真的高兴,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你之前没时间养,现在我可以帮你照顾。”   夏时禁了禁鼻子,用脸蹭了蹭小猫,“你比我还忙呢。”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夏时抱到腿上,“那就请个人来照顾。”   她笑:“这太夸张了。”   “有吗?”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也许是心情好,夏时做的菜也格外好吃。晚饭过后,两个人挪到了落地窗边。叶北周坐在地上用电脑办公,夏时枕在他的腿上看书,怀里的小奶猫睡得十分香甜。   看得累了,夏时放下书,抬眼便看见叶北周眉头深拧,好像被什么问题难住了。   “很晚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叶北周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亲,“马上就好了。”   夏时便不再打扰他。直到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时候,叶北周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抱进了怀里。   “困了?”   “还行,你忙完了吗?”   “哪里忙的完。”男人带着温热的指尖轻轻搭在夏时的太阳穴上慢慢揉着,“叶南庭的爪牙还没全部铲除,难免有些碍事。”   夏时睁开眼,隐隐有些担心,“问题大吗?”   叶北周傲然地抬了抬下巴,“相信你男人,他们早晚不是问题。”   她忍不住笑,手指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叶老板,加油啊!”   叶北周勾了勾唇,眼中漾起几分轻佻,“加油需要动力。今天晚上让我留下好不好?”   夏时脸上一热,在他的目光下更加别扭了几分。她转开视线,正要开口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叶北周眯了眯眼睛,刀子一样的眼神似要将门盯出两个窟窿来。明明她都要松口了!   夏时忍着笑起身去开门,意外地看见了林以蔓。   她神色慌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夏时立刻紧张地询问到:“蔓蔓你怎么了?”   “别问了,先让我进去再说。”   林以蔓蹬掉鞋子走进去,在看见叶北周后就知道自己打扰到什么了。但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自己都被蚊子叮得满头包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痒不痒。   “叶老板,对不住了。”   叶北周冷冷看了她一眼,满脸黑地站了起来。   “已经十一点半了。”   林以蔓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有气无力地仰在了沙发上,“所以你应该看出我有多无奈了。”   夏时猜想林以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这样看来必定是不能让叶北周留在这里了。她走过去牵起叶北周的手,轻声说到:“要不然你今天先回去。”   叶北周对她的处理方式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他微微眯起眼睛,继续为自己的福利争取,“你把这里让给她,跟我走。”   夏时觉得好笑:“蔓蔓是来找我的,又不是为了房子才来的。”   这样一看,他肯定是没戏了。叶北周喉结动了动,不免觉得委屈,“我也不是为了别的来的。”   夏时瞥了一眼林以蔓,对方一脸揶揄地将被子扯到了头顶。   她抿了抿唇,踮起脚在叶北周脸颊亲了一下,然后小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今天先回去,其他的……等蔓蔓走了再说好不好?”   叶北周回味地用舌尖顶了顶脸颊,也不忍再为难她,只好妥协,“记住你说的话。”   好不容易将这尊大佛送走,夏时终于有机会弄清林以蔓的事情。她去倒了两杯红酒,出来的时候林以蔓已经改躺为坐,只是姿势还是那样颓废。   “说吧,发生了什么让你舍弃美容觉大晚上跑到我这里来。”   林以蔓先喝了一口红酒压惊,接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开口说道:“那个江岸完全是个神经病。你见过一夜情有让人负责的吗?那家伙不知怎么找到了我的公司,竟然威胁我不负责就在楼下拉横幅。”   听完这段噼里啪啦的吐槽,夏时的手微微一晃,差点把杯里的酒洒出来。   我的妈,这信息量大的快要超出她可以接收的范围了。   “你说……江岸来找你……”   “嗯哼。”   “是要让你负责?”   说起这个,林以蔓顿时炸了毛,“没错!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夏时缓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到:“所以……你跟他睡了?”   林以蔓神色一僵,“就、就那么两三次。”   哇哦,我的妈妈咪呀!   “你们……之前没有讲好吗?”   “这还用讲吗?看起来也太自作多情了!”这也是让她最懊恼的地方,“我以为大家都那么想,谁知道,他是个、是个……”   夏时听得都快急死了,“是个什么?”   林以蔓叹了口气,慢慢吐出两个字:“雏儿。”   “你,嗯……没有察觉到吗?”   “那天我喝的有点多。而且吧,”林以蔓舔舔嘴唇,“他真的不像。如果是,那真是天赋异禀。”   听到现在,夏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江岸不远万里从南到北过来抓人,显然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以蔓颓然到:“先躲着吧。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早两人刚下了楼,一眼就看见光秃秃的树下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林以蔓脸色立刻变了,拔腿就跑。   江岸好脾气地笑了笑,冲夏时和叶北周点点头,大步追了上去。   林以蔓惊呼一声,人已经被江岸抗到了肩上。   夏时想去解救,被叶北周拦了下来,“让他们自己解决。”   说话间,江岸已经扛着人走出了大门。   夏时视线跟着过去,有些担心,“你说蔓蔓会不会有事啊?”   “那家伙又不会吃人。”   “也是。”夏时扫到他唇边的笑意,微微一顿,“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叶北周弯下腰,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一抹深意,“今天晚上,等我。” 第五十九章   作为一个成年人, 夏时十分清楚的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经过叶北周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迫切。   既然迟早都要面对, 夏时认为倒不如做个充足的准备, 最起码过后想起来不那么羞耻。   所以下班后,她去买了一些食材,回家好好布置了一番, 然后安心等着叶北周回来。   烛光、红酒、气球, 气氛点缀得恰到好处。可人算不如天算,夏时没想到公司出了一点问题,叶北周要很晚才回来。   说不上生气, 但多少有些失落。夏时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口中,对着电话那端的男人说:“反正零点一过你的约定就过期了, 叶老板。”   叶北周疲倦地揉着眉心,嘴角始终扬着, “夏医生行行好, 让我延个期成吗?”   夏时红唇微勾,果断拒绝到:“No way!”   没说几句,叶北周便被叫去开会了。夏时想了想, 起身拍了一张照片给叶北周发了过去。紧接着独自享受完自己精心准备的料理。   吃完饭,夏时窝在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看书,察觉到时间差不多,准备去洗澡睡觉。   “粥粥乖,回窝睡觉去。”   小奶猫糯糯地叫了一声,慢吞吞爬进了自己的小窝。   夏时笑了笑, 起身去了浴室。   冬天洗热水澡是一件无比舒服的事情,夏时不由喟叹,忽听砰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她吓得叫了出来。抹掉脸上的水,视线穿透茫茫白雾落在门口。   叶北周正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那个蓄势待发的目光让夏时想起了森林里饿到极致的狼。   她身子一僵,一把拿起毛巾。   “听话,别费事了。”叶北周说着,慢条斯理的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扔到外面。然后是腕表,领带。   夏时感觉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她预想的场景那么美好,现在这种状况简直是天差地远。   看着叶北周一步一步走近,她下意识的往后退。腰间缠上一条有力的手臂,一下将她扣进了怀里。   水流簌簌落下,叶北周浓密的睫毛上挂了几粒晶莹的水珠,一眨眼,它们就掉了下来。   “还差几分钟到十二点。”他的手穿透夏时的黑发,扣着她的后脑,迫使她仰起头,“夏医生,你说你跑得了吗?”   浴室里雾蒙蒙一片,冷白的光都染上了几分旖旎。紧张之余,夏时竟然还能想着安全问题。   “那个……外面有、有……”   叶北周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东西送到她眼前,“你说这个?”   夏时说不出话来。   叶北周笑着夸奖她,声音里满是挑逗:“宝贝儿,你把这个吊在气球上这招是跟谁学的,嗯?”   夏时面上有几分羞恼,“你别说话了!”   叶北周亲了亲她的耳尖,“这才开始,你不要急。”   夏时想哭。   她才不急,急的也不知道是谁。   等到被叶北周抱回房间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好像被一根一根拆开,然后重新组装起来一样。   夏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叶北周躺在她身侧,一脸餍足的看着她。   “夏夏。”   “嗯?”   叶北周抱着她,低声商量:“我们下次去落地窗好吗?”   一想到把她压在落地窗前的场景,他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叶北周。”   “嗯?”   “信不信我把你踢下床?”   叶北周低声笑着:“好,不说了。”   浴室Get了,落地窗还会远吗?咱们来日方长。   ——   冬天的阳光总是充满无限生机。金灿灿的光落了一室,隐隐约约搭在床脚。   夏时迷迷糊糊转醒,缓缓睁开眼。澄亮的光影中,叶北周挺拔的背影进入视线之内。   “几点了?”夏时扬起眼睫,音色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慵懒。   叶北周转过身,一边系领带一边走过来,倾身在她唇上落下清浅一吻:“还早,再睡一会儿。”   夏时扬唇微笑,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领带,“叶总再见。”   葱白的手指搭在深蓝色领带上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叶北周喉结滚动,牵起她的手张口含住,“其实我也没那么急。”   夏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她身子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感觉一股火顺着指尖在身体里蔓延。她火速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叶北周你个禽兽!快点走啦你!”   叶北周看着被子里隆起的小小一团,轻声笑出来。伸手拉掉她头上的被子,低哄:“我走了,你不要把自己弄缺氧了。”   确定听见了关门声,夏时从被子里钻出来,正准备松口气,叶北周却去而复返。   夏时脸色一僵,“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北周在床沿坐下,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你今天是不是休息?”   “对啊。”   “那,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夏时有些犹豫:“你上班我跟着好像不太好?”   叶北周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公司我最大,我说没问题谁敢说话。”   夏时被他逗笑。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反正她一个在家也无事可做。   到了公司,叶北周办公,夏时就窝在会客用的沙发上看视频。为了不影响叶北周工作,她还专门准备了耳机。   没多久,特助推着推车走了进来。上面摆满了吃的,怕不够还告诉夏时想吃什么再告诉他。   夏时连忙摆手,“够了,谢谢你。”   特助轻轻颔首,转身出去了。   叶北周抬头,就见夏时像只吃到奶油的小猫,一脸满足。这令他不由好奇起来:“你在吃什么?”   夏时摘下耳机,“你在跟我说话吗?”   叶北周挑了挑眉毛,“我问你在吃什么?”   “巧克力。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块?”   她一脸献宝的神情令叶北周不忍心拒绝。他点了点头,“好啊。”   夏时来到他身边,想拆封把巧克力送进他嘴里。腰猝不及防被叶北周揽住,一下子跌到他腿上。下一刻吻便落了下来。   叶北周轻轻啃咬着她的红唇,良久将她放开:“味道确实很好。”   夏时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她飞快起身,紧接着后退了两大步,“叶总,你过分了啊!”   叶北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好,剩下的回家再说。”   夏时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叶北周笑了笑,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如果你觉得无聊,我找个人陪着你到楼下逛一逛怎么样?”   “我自己也能逛。”   “你第一次来,有人陪着我放心。”   叶北周从时尚部叫了一个人上来。艾米是这方面的老手,不用叶北周多嘱咐就能明白什么意思。   她带夏时去了二楼那一层的奢侈品店。将叶北周交代的话用另一层意思转达出来:“叶总的卡每个月都要达到固定消费额。这个月还没到,夏小姐可以帮他用一用。”   夏时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搞笑。有钱人的烦恼竟然是钱花不出去吗?   她也不去拆穿叶北周的意思,想着既然这样就帮他置办几件行头。但艾米见她只逛男装就有点着急了,“夏小姐,我们逛一逛女装好吗?难得叶总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也想顺便看一看。”   这样一说,夏时倒是无法反驳了。她点点头,“好啊,去看一看吧。”   女装的店铺大概比男装多了一倍。两人一家一家地逛过去,在艾米的怂恿下,夏时也试了几件衣服。有一件宝蓝色长裙她十分喜欢,就是有点纠结价格。   这时候,一对看似母女的人走了进来。“女儿”指着夏时身上的那件衣服,对店员说道:“这条裙子我昨天不是说了晚点会过来买吗?你们怎么还让其他人试穿?”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只有口头协议是没有用的。”   “你!”   李淑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夏时。她表情有些僵硬,安抚性地拍了拍年轻女人的手背,试着商量到:“夏时,你能不能……”   夏时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告诉店员,“这条裙子我要了。”   艾米是个人精,敏感地察觉到这之间有什么纠葛。立马追加一句:“刚才试过的所有衣服叶夫人都要了!”   “叶夫人”这个称谓一出,不仅夏时愣了愣,其他人更是震惊加意外。   艾米是这里的常客,能让她鞍前马后的人如同凤毛麟角。再加上还姓“叶”,融会贯通后店员变得更加殷勤起来。   “叶夫人稍等,我帮您包起来。”   “请等一下,我去冲咖啡!”   年轻女人和李淑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因为所有人都把她们当成了透明的。   艾米看了夏时一眼,说道:“一会直接把衣服送到慕华,我们先走了。”   夏时换回衣服,目不斜视地跟着艾米往出走。   李淑影张了张嘴,低低喊了一声:“夏夏,你能不能……”   “宋夫人有事吗?”似乎是忍无可忍,夏时蓦地转过身,眼中的冷淡显而易见,“哦不好意思,听说你已经不是宋夫人了。”   李淑影不可置信地望着夏时,仿佛不认识了一样。   她和宋天遇确实离婚了,因为宋氏一直被慕华打压,宋天遇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她头上。可是这明明都与她无关!   “你不知道我离婚是谁害的吗?”   夏时平静地看着她,“你是说我吗?”   见她始终是这副态度,李淑影有些怒火攻心到:“对,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这个扫把星,宋天遇不可能会这样对我!”   夏时觉得,她们之间大概真的到头了吧。她望着李淑影,眼中是全然陌生的冰冷,“你知不知道你最糊涂的地方在哪里?你把希望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上,然后舍弃了我。最后你得到了什么?”这句话像只利剑,穿透了李淑影的心。她什么都没得到,只剩一副渐渐衰老的面孔,还要陪着笑去讨好别人。   她看着夏时笔挺的脊背,又想起那个称呼,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夏时低下头喘了口气,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她和李淑影,除了基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牵连。   *   夏时怕叶北周担心,走进办公室之前努力调整好了表情。只是细微的情绪转变还是没有逃得了他的眼睛。   叶北周坐到沙发上,剥了一颗水果糖送进她嘴里,问到:“你出去遇见谁了?”夏时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李淑影。”   “她为难你了?”   夏时摇头,“我就是……大概还是有心结吧。”   毕竟,那不是其他人,而是她的生母。   叶北周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忽然说道:“你还记得周伟吗?”   夏时想了想,“大学跟你一个寝室的?”   叶北周嗯了一声,“付文笙刚才告诉我,他下个月要结婚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   叶北周轻轻推开她,目光与她交汇,“夏时,我也想和你组成一个家。你和我的家。” 第六十章   夏时不知道为什么叶北周会突然提出这个想法。她毫无准备, 甚至有点被吓到了,所以下意识地产生逃避的念头。她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你别开玩笑行不行?”   无论怎么看, 他们都没有到这个环节的程度。叶北周认真的态度让她莫名的心慌。   大概,她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叶北周看着夏时略微惊慌的神色,眼色暗了暗。他们之间有些问题确实还在磨合, 但他相信, 是要时间充足那些都不会再是问题。   他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夏时的头发,轻声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有的是时间用来等你。”   虽然叶北周没有勉强,但不知为何夏时总感觉心里横了一件事情。身边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 想来想去,夏时决定去跟林以蔓说说。   结果电话刚一接通, 一个极为懒散和疲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再不联系我大概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夏时:“蔓蔓, 你……怎么了?”   林以蔓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江岸简直不是个人,老娘骨头都要被他拆开了。神经病一样就喜欢把我的腿抗在肩上, 我腰疼得两天不能下地!老天赶紧一道雷砸下来劈死他吧!”   夏时:“……”所以她这是听见了什么东西的口播吗?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没有走吗?”   林以蔓在那端翻了个白眼,“走个屁,简直就是一块狗皮膏药。现在在厨房做饭呢!”   夏时敏感地察觉到,虽然林以蔓现在非常暴躁,可是她的状态跟以前那几次恋爱可有可无的态度比起来完全不一样。   于是她心里渐渐有些了然, “所以……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林以蔓沉默了片刻,倏而轻轻笑了一声:“在什么一起啊。他既然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呗。反正他功夫不差,又是个鲜嫩多汁的小狼狗,怎么想我都划算啊!”   夏时听得心里发堵,忍不住说到:“蔓蔓,对自己好一点。如果,我是说如果,江岸是认真的,你可以尝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   林以蔓想大概也只有夏时隔着电话都能清晰地察觉到她真实的情绪。她林以蔓长得好事业顺,可能老天不想让她好过,所以把她的桃花安排得出奇的烂。   她有限的精力全部浪费在了渣男身上,次数多了看起来无坚不摧,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心里难免也会感到悲哀和凄凉。   眼眶陡然发热,林以蔓轻轻吸了吸鼻子,“你别光说我。”   夏时浅浅笑着:“我知道。”   林以蔓淡淡告诉她:“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好。”   林以蔓情绪不稳定,就不适合说她的事情。夏时安抚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就结束了通话。   叶北周的提议,她想要不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反正他也不会强行压她去结婚。   *   接下来的时间里夏时和叶北周又忙了一阵子。周末的时候难得两个人都有了空闲,叶北周接到冯洛的电话,说晚上要聚一聚,问他有没有时间。   叶北周规规矩矩地上了这么久的班,身体里那些浪荡的因子早就蠢蠢欲动,当下便答应下来。   夏时知道他想放松放松,没忍心拒绝,也跟着一起去了。   包间里几个男人正在打牌,他们的女伴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坐在沙发上聊天。嘈杂的房间里在叶北周带着夏时走进来的时候一瞬间静了下来。   毕竟叶北周身边从没带过女人,一束束充满惊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夏时身上。但毕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即使大家对夏时的身份感到好奇,也都表现得十分含蓄。   除了冯洛。   他第一眼看见夏时的时候就觉得眼熟,等后来想起自己曾经跟夏时要过名片后,手一抖,牌都差点掉了下来。   “这、这不是……”   叶北周冷冷瞥他一眼,“你这手顺子打不出去。”   “卧槽啊!”冯洛立时心塞。都被说出来了,打得出去才怪。   这仇也记得太久了吧!   他身旁的女人目光始终落在叶北周身上,见他始终牵着身边女人的手,视线慢慢划过去。淡淡一瞥,随即带点轻蔑地移开。   这不明的敌意让夏时微微一怔,但她没多想。跟着叶北周走到桌旁,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冯洛玩牌赢了不少,饭局开始后免不了被人调侃:“冯哥今儿快赢了一辆车回去,不准备给美女送点什么啊?”   冯洛呲那人一声:“你他妈少给我挖坑。这特么是我妹妹。”   “呦,是什么妹妹啊?”   “表妹,亲的!”   那人顿时笑他:“这个局儿你带妹妹来,行不行啊还?”   冯洛斜他,“你管得着吗?”   叶北周没参与他们没营养的调侃,一心在帮夏时弄蟹肉。他带着手套,熟练地用工具将蟹壳里的肉一点一点拨出来,放进夏时碗里。   叶北周没跟他们介绍夏时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没必要,就是随便带来吃个饭玩一玩,指不定出了这道门就会换了。另一个也是没必要,今天来的这些人都不需要入夏时的眼,不值当她浪费时间去周旋。   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来叶北周对人家有多重视?所以没人去不长眼的拿夏时来开玩笑。   而冯洛,真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当时叶北周没弄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许卉看着叶北周俊朗的眉眼,又瞥见了他唇角隐隐勾起的笑,垂了垂眼眸,端起酒杯朝他走了过去。   “叶先生,上次的酒没喝成,今天有幸跟你喝一杯吗?你不会连着拒绝我两次吧?”   那次在Demon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男人,却被他调侃“过敏”。既然有了冯洛这层关系,许卉不相信他一点面子都不给。   谁知叶北周连眼皮都没抬,音色没什么起伏:“我不跟其他女人喝酒。”   许卉依旧淡淡笑着:“我是冯洛的表妹,按你们的关系来看,我应该不算其他女人吧?”   叶北周眼底涌上一抹不耐,冷冷瞥了冯洛一眼。这凉凉的眼神让冯洛毛都炸起来了。   他知道许卉不是个老实的主,今天带来也确实希望以她的手腕能拉拢拉拢人。但没想到她这么没眼力,偏偏去挑叶北周来缠。   他正想起身把人拉出去,却见夏时慢慢放下筷子,轻声说道:“这位小姐,叶北周今天开车。”   许卉面无表情地看向夏时,“他刚才明明跟你喝过了。”   夏时看了她一眼,秀眉轻轻一挑,“因为我不是‘其他女人’。”   夏时这个从里酸到外的模样真是让叶北周喜欢的不得了。他眼中漾着笑意,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你男人很开心。”   夏时耳朵微痒,脸颊也渐渐多了几分红润。她清了清嗓子,淡定的说道:“我还要吃蟹肉。”   叶北周低声笑:“真不用我窜天上去给你摘星星?”   许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抿得死紧,好像忘了该怎么反应。冯洛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她拽了出去。   最后许卉也没再回来,然而并没有人在意。   ——   叶北周尝到甜头,到家后肯定不会放夏时回去。就连缠绵的时候,他还戏谑到:“你明明这么甜,为什么刚才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酸的?”   夏时脸一热,拳头锤上他肩膀,“你再说个试试!”   叶北周笑着投降,“好好好,不说了。”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夏时耳边。灼得她浑身都战栗起来。浑浑噩噩之间,夏时还听见这个混蛋在炫耀:“宝贝儿,看紧你男人。觊觎我的女人太多了。”   夏时哼了哼,声音软软的像在撒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叶北周眯了眯眼睛,用力。夏时顿时头皮发麻。   “别用这个刺激我,小心收不了场。”   夏时闭着眼睛说不出话。   叶北周低头,轻轻贴上她的红唇,“听见了吗?”   “……嗯。”   “乖。”   夏时累得睁不开眼。叶北周抱着她去浴室简单清理完,再稳稳把她抱回床上。   夏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即将睡着的时候,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一个精致的盒子。   睫毛轻轻颤了几下,她缓缓睁开眼。叶北周坐在床边,头发湿润,细碎的发丝搭在眉间,隐隐透着一股少年气。   他倾下身,用大掌包住夏时的小手,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深情:“这个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   男人眼仁漆黑,犹如深潭仿佛能将人溺毙。一抹光在他眼中轻轻摇曳,含着希冀和期待。   夏时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抓了一下,有点疼又有些痒。   她抿了抿唇,缓缓打开盒子。不出所料,里面装着一对戒指。简单的指环,钻石镶嵌在上面散发出晶莹的光。   心跳陡然失序。夏时抬起眼眸看向叶北周。   男人轻轻拢了拢她的发丝,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膝跪地,分外真诚地的对她说:“这个终生承诺交给你保管。什么时候用你说了算,我随时待命。” 第六十一章   夏时虽然收了叶北周的戒指,但是对结婚的事情始终没有松口。她还是坚持之前的那个想法。   以前她和叶北周根本没有好好恋爱过,而现在虽然重新在一起了,但毕竟时间太短。结婚的话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夏时在发现这个月的例假没有准时来的时候,内心隐隐有些担忧。但他们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都有用保护措施,心里不免存了几分侥幸。   下班路过药房的时候,她买了两支验孕棒回去。   叶北周去找夏时的时候隐隐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吃饭的时候出神了好几次,洗碗又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   眼看她弯腰去捡,叶北周立刻将她拉到一边。眼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去休息,我来收拾。”   夏时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沉默地坐到了沙发上。   叶北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夏时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整个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十分没有安全感。   心微微提了起来。他走过去蹲在夏时面前,轻声问:“夏夏,你怎么了?”   夏时眼眸转动,目光落在他脸上。清亮水润的眼瞳含着些微苦恼的情绪,我见犹怜的模样惹得叶北周直心疼。   “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夏时摇摇头。抿了抿干涩的唇:“叶北周。”   男人将她的手握进掌心,神色温柔的像在哄小孩,“我在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   沉默少倾,夏时放下腿,身子稍稍坐正。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怀孕了。”   在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叶北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夏时的话。他一脸懵逼的表情好像夏时说的是“你给我滚”。但是当他回过神,眼中被狂喜填满。   他手足无措地摸摸她的脸,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怀孕了?”   夏时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不带什么情绪,却像警铃一样闯进叶北周的脑海。他豁然抬眼去看夏时的表情。   相比他的激动,从她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情。甚至有点不甘愿的意味。   叶北周的心像被绑在了一块巨石上面,一瞬间沉到了海底。他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握着夏时的指尖,提着一口气,问得小心翼翼:“你……不想要吗?”   夏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眼中透着无助和迷茫,似乎很是苦恼。   叶北周眼色慢慢暗了下去。沉默的气氛在空气中游走,良久,他喉结动了动,低声告诉夏时:“你不要有压力,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我只是在意你的身体。”   看得出叶北周对怀孕的事是充满了惊喜的。他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但因为她这种讲不清楚,莫名其妙的沮丧,他选择了把选择权交到她的手上。   夏时收拢指尖,轻轻扣住他的手掌。说话时心里免不了有几分忐忑:“叶北周,你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叶北周当然愿意。她这样说,就证明留与不留都有机会。心底涌上几分欣喜,他喉结滚了滚:“好。”   “我的意思是……你让我自己好好想一下。”   叶北周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让了步,“但是每天必须打一通电话。”   夏时抿抿唇:“嗯。”   *   接下来几天,夏时照常上下班,每天会按时收到叶北周的电话。他没有追问过她的想法,只是讲一些开心的事给她。还在中午和晚上安排了人来给她送吃的。   直到第三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夏时翻朋友圈看到了李越晒出来的照片。他妻子刚生了二胎,是个女宝宝,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夏时看着那个软乎乎粉嘟嘟的一团,心像被什么捏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妙的感觉。   如果生下来,大概也会是个很可爱的小东西吧?   晚上洗完澡,夏时坐在梳妆台前擦乳液。余光瞥到台面上那个精致的圆形盒子。微顿几秒,她打开盒盖,取出那只女款的戒指。   还记得叶北周把这个给她的时候认真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夏时勾了勾嘴角,将戒指套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尺寸不大也不小,刚刚好。   明亮的灯光下,钻石发出透亮而耀眼的光芒。夏时低下头看了片刻,将男款的戒指攥在掌心,然后出了门。   门铃响起的时候,叶北周正在接电话。   是每日安排给夏时送餐的人正在报告。听见说夏时心情不错,一切正常的时候,叶北周才算是放了心。   挂断电话他去开门,看见了夏时。   她穿着水粉色家居服,衬得小脸儿面色红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感觉几天没见她好像瘦了一些。   叶北周微微拧眉,拉起她的手腕将人带进家里,“胃口不好吗?怎么瘦了?”   夏时如实说:“嘴里没味道,吃什么都不香。”   “我明天让他们把菜谱换了。”   夏时没说话。   吊灯明亮。两个人站在客厅里望着彼此,仿佛能听见强烈的心跳声。良久,叶北周才缓缓开口:“你想好了是不是?”   夏时点点头,“对。”   叶北周喉结一动:“你想什么时候去做?我陪……”   他说话的时候,夏时慢慢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叶北周下意识轻轻握住,在碰到一个冰凉坚硬地东西时,话声陡然停住。   他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头。夏时纤细的手指上确实套着一枚戒指。   叶北周呼吸一窒,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你、你想好、好了?”   夏时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然后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她将他的手放到小腹上,轻轻说到:“第一次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叶北周,我们去学着当一对合格的父母好不好?”   叶北周简直形容不了此刻自己的心情。一瞬间从地狱上了天堂,这感觉太刺激了。他将夏时抱进怀里,眼眶陡然发热。他抱了她许久,直到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才哑着声音对她说:“夏时,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更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   自夏时答应结婚后,婚礼的事被叶北周放在了重点事项里的首位。婚礼会场选在自家的国际酒店顶层,婚纱也在加班加点地赶出来。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叶北周给了夏时一个接近完美的婚礼。   婚后,夏时除了工作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叶北周还是那样忙,但是不再在公司加班,而是每天等夏时睡着了,再继续去书房做事。   这天,夏时到家后,发现叶北周将家里布置得十分温馨。不仅如此,还亲自做了一桌好菜。她不由猜测到:“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叶北周帮她夹菜,理所当然地说:“结婚一周纪念日。”   夏时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她不可抑制地笑到:“人家都过一周年。”   叶北周理所当然地说:“要不是怕你累,我天天都想过纪念日。”   好吧,这样看来这男人真的是相当克制了。   吃过饭,夏时舒服地窝在沙发上看书,叶北周拿着一叠资料过来。夏时看了看,发现都是些产前教育。   她笑:“你从哪弄的这些啊?”   “让付文笙找的。”叶北周一一看完,指着一张对她说,“夏夏,我陪你去上胎教课吧?”   “你有时间吗?”   “当然有!”   就这样,叶北周从百忙之中挤出来的时间全部用到了夏时和未出世的宝宝身上。   夏时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变得越来越贪睡。叶北周不放心,干脆连接送她上班的任务都承包下来。   直到元旦这天,夏时正准备回房间睡觉,感觉肚皮开始一下一下的紧缩。她知道这是开始宫缩了,慢慢去书房找到叶北周,“你送我去医院吧。”   叶北周一怔,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问到:“要生了?”   夏时点点头,“差不多了。”   叶北周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他飞快去婴儿房拿出待产包,然后给夏时穿衣服换鞋。手指抖得系鞋带都不稳当。   夏时倒是淡定许多,“叶北周,你冷静一点。”   他抬起头,眼中隐隐含着担忧,“疼吗?”   夏时摇头,“暂时还没有。”   叶北周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进了产房,亲眼见识到夏时生产时候遭受的痛苦,他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   叶北周紧紧攥着夏时的手,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心疼地说:“我们就生这一个,乖啊。不疼了。”   助产士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告诉夏时:“用力!”   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夏时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宝宝。叶北周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儿,只觉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有女儿了。   像夏时一样漂亮的女儿,真好。   夏时在月子中心待了一个月,然后被叶北周接回了家。一日三餐都有人安排,叶北周还专门从老宅里调了一个人过来带孩子。   夏时的任务就是在产假期间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而且她发现,孩子几乎在夜里不闹,她基本上都能一觉到天亮。   这天晚上,夏时睡得正香,忽然感觉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偏过头发现身旁是空的。   缓了缓,她穿鞋下地,拉开门走出去。   婴儿房的门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微弱的灯光从里面溢出来。夏时走过去,动作极轻地推开门。   昏暗的光影下,叶北周跪在地上慢慢摇着婴儿床。轻轻哄着:“宝宝乖,快睡觉觉。不要哭,不然会吵到妈妈。”   他帮小宝宝盖好被子,一脸温柔地笑了出来,“我女儿真可爱,肯定跟妈妈一样是个大美女。”   夏时勾了勾嘴角,把门轻轻关上。   叶北周回到卧室,夏时呼吸均匀正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刚刚躺下,夏时柔软的身躯便钻进了怀里。   叶北周喉结一动,满足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随即听到女人轻轻问到:“回来了?”   他动作一僵,“吵醒你了?”   夏时的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没有。”   叶北周搂紧她,像哄孩子一样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夏时闭上眼睛,忽然小小声喊他:“老公。”   “嗯?”   她慢慢勾起嘴角,紧紧搂着他的腰:“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