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偏爱你的甜 作者:长安夜雨 文案   司裴年少成名,蜚声国际,是万千琴童漫漫学琴路上最明亮的灯塔。   听说灯塔先生要来学校开大师课,钢琴系的女生开赌盘,猜他明天穿黑色还是白色。   陆西宁赌上一个月的奶茶:他明天穿芭比粉。   众人只当她犯傻,哪知从来只穿黑白两色的顶级钢琴家,隔日真的穿了件粉衬衣。   唯一的赢家陆西宁,当天夜里就后悔了。她哭着向把自己压在沙发上的某人保证:再也再也不拿你打赌了!   高冷禁欲钢琴家&小他十岁的任性姑娘   用一世的荣光纵你胡闹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主角:陆西宁,司裴 ┃ 配角:章扬 ┃ 其它: ============ 第1章 序章   今冬的雪姗姗来迟,临近寒假才飘然而至,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夜幕中的城市宛如亮着五色光芒的圣诞雪花水晶球。   不知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还是心烦意乱,陆西宁脱去羊绒开衫、只穿一条丝质连衣裙犹嫌燥热,正想借口补妆出去透气,就见哥哥和司裴相继起身,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场过于无趣的饭局。   众人依次走出包间,陆西宁的哥哥陆浔作为主人,同贵客司裴走在最前端,两人一个是商人,一个是音乐家,除了同样高冷寡言外,没有一丝共同点,幸而陪客们全程在一旁活跃气氛,才不至于冷场。   酒店在大厦的六十六层,快速下降的观光电梯害醉了七分的陆西宁一阵头晕目眩,她往哥哥身侧靠了靠,见他垂眸看向自己,委委屈屈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给章扬打了一百个电话,他不接,你帮我打……”   陆浔的脸上有毫不掩饰地不耐烦:“知道他不理你,还非得找他?”   陆浔不高兴起来连父亲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同父异母的妹妹,常年处于陆家生态链最底端的陆西宁习惯了哥哥的冷脸,闻言“哦”了一声,垂下头看淹没在长绒地毯里的鞋尖。   走出大厦后,陆西宁本想同哥哥一道钻进他的车里,却听到他以不顺路为由,请司裴送自己回家。见妹妹茫然地看着自己,陆浔说:“你妈不是让你今晚好好表现?”   脑中一片混沌的路西宁怔了怔才记起出门的时候妈妈再三嘱咐她要跟司裴套近乎,务必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司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家,论技术,他在国际上位列前五,要多快就多快,要多响就多响,没见过他弹琴,绝对想象不到看上去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飙起来那么猛。除了对键盘的绝对掌控,在情感表达上他也完全做得到精准、细腻、丰沛。技术牛逼、乐感无敌,因而他不到二十岁就蜚声国际,二十五岁便进入了大师境界。对在音乐学院钢琴系念大三的陆西宁和万千琴童来说,司裴是漫漫学琴路上最明亮的灯塔。   司裴去年发起了给山区的孩子建音乐教室的活动,计划在未来五年内捐建三十间音乐教室,陆家的公司是最大的赞助商,今晚司裴过来吃饭就是为了同陆西宁的哥哥谈这件事。   陆西宁一整晚都在契而不舍地拨打前任的电话,看都没看过司裴一眼,更别说好好表现,她怕回家后被妈妈念叨,钻进司裴的车后,便开始思索如何补救。   她一向嘴巴甜、会恭维人,可喝掉两瓶红酒后脑筋转不动,冲司裴傻笑了一下,见这位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矜贵冷漠的男人毫无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场了。   陆西宁把晕晕的脑袋抵在车窗上,歪头看向司裴,隔了一小会儿,见他回看过来,立刻眉眼弯弯地朝他笑:“司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   “记得。”在陆西宁的脸上看到讶异,司裴补充道,“你那时还是个小朋友。”   陆西宁“咦”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惊喜:“司先生,您居然还记得!”   司裴性子冷,没接话,陆西宁又问:“十三年前我才八岁,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两人整晚零交流,在陆西宁的哥哥请他送她回家前,司裴甚至没留意过她,然而她一开口问“记不记得”,他便立刻想了起来。   司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出她的,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陆西宁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才说:“因为我钢琴弹得特别特别好,是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   许是没听出她在开玩笑,司裴没作声,为了感谢他还记得自己,陆西宁进一步恭维道:“司先生,您看起来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显老!”   司裴完全不觉得自己应该显老,顿了顿,说:“因为你是第一个叫我叔叔的。”   那时他才十八岁,听到个子挺高的陆西宁鞠躬说“谢谢司叔叔”,内心着实有些震撼,不过年少持重,面上并没显露出来。   听到这话,陆西宁怔住了,这是晕头昏脑间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吗?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连声补救,可酒后头痛的司裴嫌她聒噪,揉了揉太阳穴,摆出拒人千里的姿态,侧头看向车窗外。   陆西宁习惯了这种忽视和冷淡,平时不会放在心上,这一刻却没由来的一阵不平和失落,便闭上嘴巴,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白茫茫的,雪竟下得这样大。   车很快开到了小区外,陆西宁轻声道过谢,便推开门、下了车。走到大门外,她才发现自己的包不知道落在了哪里,没有卡、刷不开门禁,便只好按门铃,等了许久不见门打开,她又记起妈妈带着外婆去舅舅家了,保姆也放了假。   这一整天就没有一件好事情,在饭桌上的时候觉得燥热难耐,这会儿又冷到发抖,偏偏还进不了家门。陆西宁更觉委屈失落,摸出口袋中的手机,继续拨那个怎么都打不通的号码。   之前只是无人接听,这会儿却变成了已关机,陆西宁又冷又醉又委屈,不自觉地抽泣了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道高瘦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司裴走到陆西宁身侧,递上她落在自己车上的包,可她迟迟没有伸手接,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带着三分哭腔问:“你连电话都不肯接,还来我家干什么?”   雪下得紧,司裴没打伞,他不想多待,把包放到陆西宁身侧,正要离开,却听到她说:“你,我哥,还有那个司裴有什么了不起?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不理人,看着就讨厌讨厌讨厌!你们凭什么瞧不起人?我才不愿意看到你们!”   “……”   明知道这是醉话,司裴仍是说:“没有瞧不起人。头疼,不想说话。”   听到这句,陆西宁蓦地站了起来,司裴下意识后退,却仍是被她抓住了衣领。陆西宁在风雪里冻透了,指尖冷得像冰,刚覆到司裴的太阳穴上,他原本就微薄的酒意立马便烟消云散了。   陆西宁替司裴揉过太阳穴,换了个乖乖巧巧的语气问:“你的头还疼吗?”   司裴跟她对视了两秒,把目光从她还蓄着泪的眼睛上移开,落到她红红的鼻尖上:“陆小姐……”   陆西宁抽了下鼻子,打断了司裴:“分手的时候,你不是说以后会把我当成妹妹,会继续照顾我吗?你妹妹不喜欢你和讨厌的人相亲,你明知道我讨厌她!你别再见她,我给你介绍更漂亮的行不行?”   “……”   眼前的人不讲话,陆西宁便两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了摇:“她今天来找我示威,我不高兴!如果你不理她,我保证再也不烦你,现在就删掉你的电话号码,这辈子都不再打!”   司裴想拂掉陆西宁的手,和她说“你认错人了”,可她察觉到他准备脱身的意图后,生气了,抓得更紧:“这样也不行吗?你看着我!看着我回答,我漂亮吗?”   再次对上她的眼睛,从没称赞过异性容貌的司裴鬼使神差地说:“很漂亮。”   陆西宁终于满意了,破涕为笑:“我那么漂亮,一个亲亲换你不理她行不行?”   不等司裴收起脸上的诧异,陆西宁就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   次日清晨,陆西宁是被手机震醒的,看到屏幕上的“章扬”,迷茫了一瞬后,记起昨晚的事,她立刻困意全无地坐了起来。   翻过通讯记录,确定不断拨打章扬的电话、对着他撒酒疯不是做梦,陆西宁直想一头撞死,哪有脸接电话。   手机安静下来后,陆西宁满心崩溃地抓了抓头发,正想去洗手间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震动声再次传来。   陆西宁捂着心脏拿起手机,在接听后装失忆和拉黑前任间迅速选择了后者,却发现打来的是哥哥。   因为哥哥和前任是好友,陆西宁犹豫了许久,才艰难地接通了电话。   陆浔的声音一贯冷淡:“你醒了?你的钥匙在我这儿,我午饭前让助理送给你。”   “我的钥匙怎么会在你那儿?”   “昨天你喝多了,抱着司裴的脖子不松手,他给我打电话,我去你家开的门。”   “我抱着司先生不松手?不是……章扬吗?”   “你还没醒酒?章扬人在赤峰,下周才回来。”   !!!!!!!!记起失去意识前的亲……强吻和司裴那张矜贵冷漠的脸,短短半分钟内,陆西宁的脑中飘过了一百次“卧槽”。陆浔话少,交待过妹妹别再乱喝酒,便挂断了电话。   陆西宁陷入巨大的震惊中,手机又一次震起来时,她没看来显就按了接听,直到听见章扬的声音,才回过神儿。   “喂?”   陆西宁有点慌,镇定了片刻才用客套十足的语气说:“哦,你好。”   这句“你好”让章扬有些莫名其妙:“我昨天把手机落在酒店了,你有事找我?”   “没有啊。”   “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什么电话?”醒酒之后的陆西宁实在说不出阻挠前任相亲的话,只好装傻。   章扬话比陆浔还少,静默了两秒,说了“再见”。   赶在他挂断电话前,陆西宁说:“昨天我遇到你那个小青梅了,恭喜恭喜。”   “什么恭喜?”   “你家人不是在撮合你们吗?”   “这事儿我没听说过。”   咦?陆西宁心中一喜,嘴上却说:“当年她就喜欢你,总背着你恶狠狠地拿眼睛瞟我,昨天还特别来找我,让我以后别再联系你。你放心,我挂上电话就删号码,保证不影响你和未来嫂子的发展。”   “……”   结束通话后,陆西宁的坏情绪散了大半,渐渐想开了——昨晚她对着司裴撒酒疯,丢的是陆家的脸,若对方是章扬,丢的可就是自己的脸。作为陆家最不被重视的孩子,她本就没什么家族荣誉感,反正也不会再跟司裴见面,尴尬、难为情是爸爸和哥哥的事儿。   下午回学校开个会,这学期就彻底结束了,陆西宁洗过澡仍觉得头痛,便爬回床上补觉。刚刚睡着,她就被提前回家的妈妈摇醒了。   陆西宁揉着太阳穴坐起身,陆妈妈连大衣都没顾得上换,一脸殷切地接连发问:“昨天见到司裴了没有?他还记不记得你?你跟他说上话了没?”   “见到了,他还记得,说了几句话。”   “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只跟他说了几句话?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你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一定要抓住机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记住你!”   好不容易想开的陆西宁,听到“司裴”这两个字,再一次升起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的羞愧感,被妈妈目光灼灼地盯着,却只能说:“他对我的印象应该很深刻……”   “真的呀!”陆妈妈喜上眉梢,“那你就趁热打铁,借着你爸爸给他赞助,找机会跟他见面,弹琴给他听,他不是说你最有天赋吗!”   陆西宁干笑了一声,跟司裴再见面?下辈子吧。   午觉陆西宁睡过头了,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走进阶梯教室的时候,辅导员面露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扭头继续交待学生们等下不要激动、不要追着要求合影和签名。   每次有名人来学校,辅导员都会交待这些,但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一句,而眼下却是重复再重复。   辅导员说到第四次的时候,陆西宁心生好奇,压低声音问身侧的人:“等下谁要来?这么大的腕儿。”   “你没看班级群?司裴啊。太激动了,他是我终身的偶像,一辈子的灯塔。”   !!!!!!!!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好久好久,终于把司裴开出来了,希望我不卡文! 第2章 第一乐章   想着礼堂大、学生多,主席台上的司裴不可能注意到淹没在人海中的自己,陆西宁强压下逃走的冲动,拎起包尾随同学们离开阶梯教室,往位于学校东南角的礼堂走。   白歆心等在台阶下,陆西宁一走近,她便挽住她,低声问:“音乐教室的活动你报名了吗?”   陆西宁摇了摇头:“什么音乐教室?”   白歆心很是无语:“别人争破头,你竟然没听说,也太佛了吧?”   “这个活动去年做得挺不错,公益音乐会开了好几场,慈善晚宴也到了很多名人,筹到的钱用来给山区的学校建音乐教室。司裴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选学生做志愿者。咱们钢琴系有六个名额,你去填张报名表,我帮你争取。”   白歆心的爸爸是指挥系的主任,有司裴在,陆西宁躲还来不及,哪敢让她帮忙争取,立刻摆手说不感兴趣。   白歆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陆西宁:“这机会多难得!司裴出身音乐世家,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叔叔、妈妈舅舅、堂弟表妹全在这一行里有头有脸,认识了他,好处多着呢。抛开功利心,这个活动本身也很有意义,听说很多山区的孩子,小学毕业了都没见过钢琴。”   “而且司裴也是我偶像,琴弹得好,又那么高帅——我第一次看到他,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就只剩下‘贵族’和‘王子’这两个词。”   活动是挺不错,机会也确实难得,可惜陆西宁一听到“司裴”,脑子里就只剩下“丢人”和“想死”。   她再次拒绝后,白歆心正要说话,就瞥见吴珏斜着眼睛看了过来,白歆心冲她翻了个白眼,扭头对陆西宁说:“这次活动她也去,谁叫人家是副院长的孙女。放假还要看到她,烦死了,你又不肯陪我。”   吴珏瞪的其实是陆西宁,白歆心跟吴珏从小斗到大,因为吴珏总针对陆西宁,白歆心才故意跟她要好。   陆西宁休学过一年,原本比她们大一级,虽然上学早、年纪跟现在的同学相仿,却不自觉地有学姐的心态,懒得搭理白歆心和吴珏小孩子过家家般地拉拢、敌视。   陆西宁和白歆心到礼堂的时候,几乎满座了,能看到司灯塔的机会不常有,大家自然拼命往前排挤。白歆心人缘好,早让朋友占了第一排中间的黄金位置,陆西宁不肯同去,独自坐到了最后一排。   她刚落座,冯何就凑了过来。音乐学院里从不缺皮囊好的富二代,而冯何是骚得最高调的一个,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小爷人帅钱又多”写在额头上,一进校就惹人注目、空降校草榜前排。   冯何原本也是上一届的,因为缺课太多留级一年,再次跟陆西宁做了同学。   喜欢冯何的女生不少,可他偏偏盯上了眼角都不夹他的陆西宁,一边追她,一边和撩他的女生们玩暧昧,害陆西宁莫名其妙地树敌无数。   因为爸爸花心多情,陆西宁从小就偏爱矜持高冷的异性,最讨厌冯何这种不务正业的垃圾二世祖,她忍了一段,实在嫌烦,便把他约出来暴骂了一顿。   这一骂,冯何发现陆西宁的性格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那点旖旎的小心思倒是烟消云散了,缓了两天,又追着小他一岁半的陆西宁强行认姐弟。   起初陆西宁只当这人脑子坏了,上赶子找骂找虐,后来才发现他的真实目的——有她这块挡箭牌在,被吴珏这种碍着两家是世交,不想认真交往,又不敢随意对待的女孩追时,他就可以说自己心中藏着白月光,能跟别人凑合将就,不能委屈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委婉拒绝吴珏的同时,冯何还成功地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外表浪荡、内里深情的形象,不但吴珏感动不已地认定自己被他另眼相待,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纷纷加倍努力,以期有朝一日取代陆西宁,成为冯少爷心目中的唯一。   会真情实感地喜欢花心渣男的女孩或多或少都有些缺心眼,陆西宁本就无意结交,也无所谓被她们咬牙切齿地敌视。冯何贱是贱了点儿,人其实不坏,她心情不爽了还可以把他当成沙袋随意打骂,赶了几次赶不走,也就随他去了。   陆西宁宿醉后没睡饱,头正疼着,眼下没劲儿让冯何滚,便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侧坐下。见陆西宁一脸憔悴地窝在最后一排,冯何殷勤地摸出手机叫了个咖啡外卖。   远远看到冯何,吴珏立刻放弃第一排、带着两个跟班坐到了最后一排。吴大小姐要面子,不肯被人看出换位置是为了冯何,并没挨着他坐,特意绕到陆西宁这侧,在和她间隔两个空位的地方坐了下来。   从第一排换到最后一排,两个跟班很有些不甘心,听到她们嘀咕,吴珏“切”了一声:“前排两个人挤一个位置,吵都吵死了。想见司裴哥哥有什么难,我爷爷跟他爷爷是老朋友,每年春节他家办家庭音乐会,都会邀请我爷爷奶奶,到时候带你们去,要签名、合影都没问题。”   听到这句,冯何侧过头隔着陆西宁和两个空位对吴珏笑:“也带上我们呗。”   吴珏扁了下嘴,一脸委屈地问:“‘我们’里除了你,还有谁?”   冯何没应声,转头含情脉脉地看向陆西宁,陆西宁既不想参与小孩子过家家,又嫌冯何演技拙劣,狠狠瞪了他一眼。   冯少爷平时脾气挺大,可被陆西宁呲哒惯了,完全不在意她的冷脸,手机一震就起身出去取外卖咖啡。   陆西宁接过冯何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忽而听到前面的同学“哇”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大屏幕,才发现她哥哥陆浔和司裴在校长的陪同下走进了艺术楼。   看到直播画面里的司裴,陆西宁的心脏毫无出息地突突直跳,临时决定赶在真人进来前从后门溜走。   趁着辅导员最后一次交待大家不可以追着司老师要签名和合影,陆西宁背上包、端起咖啡悄悄挪到了礼堂后门。她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后门突然自动打开了。看到司裴、哥哥、校长以及另几个老师,陆西宁瞬间就懵掉了——这些人为什么放着前门不走,从后门进……   她无比醒目地站在后门正中央,司裴想看不到她都难。四目相对了片刻,同样诧异的司裴率先移开了眼睛。陆西宁直愣愣地盯着司裴看,从他寡淡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丝尴尬,内心崩溃地想,强吻之后抱着他的脖子不丢手、撕开他的衣服暖手——这些她是真的干了,不是醉酒后做梦……   校长身后的一位老师朝陆西宁使了个眼神,见她仍旧傻站着,皱眉问:“这位同学,你堵在这儿干嘛?”   陆西宁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把目光从司裴脸上移开,冲站在左侧的哥哥笑了笑,递上手中的咖啡:“小陆总辛苦了,这杯咖啡请您喝。”   看到杯口处沾了唇膏印的纸杯,陆浔的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顿了顿,却仍是伸手接了过去:“谢了。”   礼堂前方的大屏幕正直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出半个钟头,这位长相九分、气质一流、皮肤比女人还白、却丝毫没有阴柔感,跟司裴并肩而立、也毫不逊色的小陆总的资料和身家就被八了出来。   当会议结束后,陆西宁的名字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入选名单上时,她和陆浔的热度甚至超过了司裴。   以吴珏为代表的情敌党,一边恨冯何眼瞎不识莲、一边骂陆西宁心机深、手腕多:“怪不得她吊着冯少不答应,原来心气这么高,在咖啡杯上吻个唇膏印请人家喝,王者段位的撩啊,啧啧。”   白歆心等作对党,吹过陆西宁的神颜后,又替她叫屈:“陆西宁在后排坐得好好的,要不是某个大小姐跑过去盛气凌人地挤兑,她怎么会站起来从后门走,她和小陆总是上天的安排、命运的邂逅!”   中立党关注的则是灰姑娘和年轻霸总,以及痴情悲剧男二冯少爷的后续。   陆西宁很想知道,这深入人心的灰姑娘人设,是谁给自己立的。为了解决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她强压下求知欲,在众目睽睽下,追着金光闪闪的小陆总,一路跑到了他的车前。   “你你,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这个活动我没填报名表,为什么加上我的名字。”   陆浔赶时间,把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还给陆西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这个活动是我们家赞助的,你昨天没听到?”   昨天她一直在喝酒、拨电话,拨电话、喝酒,根本没注意哥哥和司裴在讲什么……   “有司裴在,我怎么能去?我是为了陆家的面子着想!”   陆浔看了眼跳脚的妹妹,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是为了陆家着想,谁弄丢的面子,就该让谁找回来。”   “你要参加的事情,你妈妈已经知道了。她很高兴,请我帮忙创造机会,让司裴深刻、全方位地了解到你的优秀。”陆浔懒得多说,看了眼手表,赶在陆西宁抗议前,丢下最后一句话,便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第3章 第二乐章   司裴不喜欢过问琐碎的事,音乐教室的活动是由他开经济公司的堂弟筹办的。   司裴的堂弟也是知名钢琴家,在演奏上他虽然不能跟司裴相提并论,却很有生意头脑,捧红过数位流行乐手,在古典音乐圈却很吃得开。他手中有无数给大制作电影配乐,参加各种音乐会、晚会、综艺的资源,因而除了陆西宁,被选中的其他同学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隔日上午,音乐学院的志愿者们去司裴堂弟的公司开会,陆西宁到得早,会议室里还没有什么人。看到白歆心坐在前排,跟一名有些眼熟的乐手聊天,陆西宁遥遥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在后门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百无聊赖间,她滑开手机给姜棠发了条微信报平安:“还好还好,司裴没来。”   姜棠很快回复了过来:“早就说了不用担心,人家是全球顶尖的钢琴家,最近要参加各种新春音乐会、跨年晚会,哪有时间遇见你。”   这句话极大地安抚了陆西宁那颗焦躁忐忑的小心脏:“如果等下遇不到他,中午请你吃大餐。”   “我等下要陪外婆去寺庙上香,帮你许愿到这个活动结束你都遇不到他,如果灵验,把你前几天买的那条手链送我。”   “真的灵,别说手链,命都给你。”   “那么点小事儿,你至于么,要不了几天他就忘了。”   陆西宁从小学起就是校花,她性格好、漂亮得毫无攻击性,遇上冯何这个是非精之前,同性缘一直非常好。尽管喜欢她、对她好的女生很多,可她天生不喜欢跟旁人太亲近、活泼开朗仅限表面,能分享私事的朋友就只有姜棠。   陆西宁会跟姜棠做朋友,除了脾气相投、三观一致,也是因为两人的生长环境相似。   姜家虽然没有陆家有钱,在Z市也有头有脸,姜爸爸的结发妻子因病去世后,留下了一对儿女。姜棠妈妈结婚时,继女要她保证不生孩子,否则就不同意,姜棠妈妈只当这是孩子话,满口答应。   不想婚后继女百般阻挠,用各种极端方式,逼着姜妈妈接连打掉了三个孩子,后来姜妈妈以养病为由躲到国外,才有了姜棠这条漏网的小鱼。   姜棠出生后,她姐姐又哭又闹,姜爸爸心中有愧,对大女儿和儿子加倍宠爱,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他刻意漠视小女儿。婚后持续不断的闹腾磨光了姜棠爸妈的感情,两人仅剩夫妻之名,早已形同陌路。   虽然缺乏契约精神、答应了继女不要孩子又强行生的是姜妈妈,可姜家没人思考过,让姜棠一起承担这些公不公平。   心中只有大女儿和儿子的父亲,感情生活坎坷、时常拿自己出气的母亲,把同父异母妹妹的存在、当成父亲愧对自己的铁证的蛮横姐姐,视家人如空气的冷漠哥哥——这些姜棠同款,陆西宁不幸全部拥有。   陆西宁正和姜棠发信息,忽而察觉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抬头一看,才发现吴珏挨着自己坐了下来。对于这种天生好命、想要什么必须得到、不然就是旁人欠了自己的单纯小公主,陆西宁不但毫无恶感,还觉得傻乎乎的、有一丢丢可爱。   不需要察言观色,可以把所有情绪摆在脸上,真是令人羡慕。   担心遇到司裴,陆西宁惴惴不安了一整晚,没睡好也没吃早饭,这会儿放松了警惕,忽而觉得饿了,便从包里翻出一盒薯片吃了起来。   见吴珏持续不断地盯着自己看,陆西宁笑盈盈地看了回去。吴珏摆出和心机女决斗的姿态,瞪着眼睛问:“你看我干什么?”   “对啊,你看我干什么?”陆西宁把薯片递到她手边,“吃不吃?”   吴小公主冷哼了一声,咬了下嘴唇,决定直入主题:“你现在有了新目标,是不是该放过冯何了?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特别了解他,他就是太单纯了,才会喜欢你。你别以为攀上那个小陆总、拿到这个名额,就能在司裴哥哥这里找到好机会,你这样的,司裴哥哥见得多了,根本看不上。”   听到吴珏把冯何和自己定义成不谙世事的少爷与心机女,陆西宁面露惊奇,故意气她:“做人要有梦想,谁都有眼瞎的时候,既然我能让冯何死心塌地,司裴为什么不可能瞎一瞎、看上我?”   最让吴珏不服气的就是冯何对陆西宁的“死心塌地”,她气结不已地正要反驳,忽然发现坐在前排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司裴和他堂弟裴湛从后门走了进来。   看到司裴的瞬间,陆西宁再次懵掉了,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后门?她刚刚说了什么——司裴为什么不可能瞎一瞎,看上我……   她的嗓音不大,司裴应该没听到吧?如果没听到,为什么屋里那么多人,他偏偏盯着自己看?陆西宁膝盖一软,想开口解释她说的“看上”,不是他理解的那个“看上”,司裴又移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对着前排那个想让坐的乐手摆了下手,在陆西宁的斜后方坐了下来。   司裴的堂弟要给大家开会,独自去了前面。   司裴的气场太强,背对他而坐的陆西宁不断试图忽略他,仍旧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长达四十分钟的动员会开下来,陆西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后背倒挺得比小时候上舞蹈课更直。   直到前排的人一齐转向这边,陆西宁才结束懵逼状态、不明所以地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司裴。司裴一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价值上亿的修长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对站在最前面的堂弟裴湛说:“不用另找人,就陆西宁吧。”   司裴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苏,可猛然听到他点自己的名字,陆西宁只感受到了惊吓。见陆西宁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司裴露出了一个客套疏离的笑,嗓音清清冷冷:“我的助理请了婚假,活动期间麻烦你了。”   司裴同人讲话时,眼神格外专注,被他这么一看,陆西宁更加局促,脑袋转不动,傻愣愣地问:“麻烦我什么?”   “帮我处理琐事。”从陆西宁的眼中发现震惊,司裴耐着性子补充道,“这是陆浔的意思。”   “……”陆浔可真是她亲哥。   会议一结束,司裴便离开了,他的助理走到陆西宁旁边,示意陆西宁收拾好东西跟她走,她有事要交待。   感受到吴珏愤愤不平的注视,陆西宁全然没了逗她的心情,更没问她的司裴哥哥为什么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司裴的助理跟他的气质很相配,是位仪态高雅的冰山美人,看出陆西宁的不情愿,冰山美人说:“司先生不是刻薄的人,很容易相处,你不用担心。”   陆西宁点了点头,这一点她看得出。司裴虽然骨子里傲慢淡漠,是习惯与普通人保持距离的精英主义者,可他修养极好,待人绅士,从不颐指气使。   这样的上司只是难接近、套不了近乎,绝不会不尊重人,把助理当佣人支使。若不是酒后失态,对于这样的机会,她怎么会抗拒。   “公益音乐会和慈善晚宴之后,要去受捐的山区学校举行揭牌仪式,给当地小朋友上音乐课。去年我没有跟司先生同去,他第一次到乡村,不太适应环境。”   “我需要做什么?”   “去年的活动,老乡们很热情,争相宴请,可司先生不习惯与陌生人吃饭,你多准备一些方便食品。”   “他爱吃什么?”   冰山美人不说,陆西宁也猜得到司裴不适应,这种出身优渥、年少成名、时不时在纽约中央公园开露天音乐会、人生与名琴名画名车名酒相伴的名流钢琴家,别说乡下的流水席,怕是连路边摊都没有尝试过。   “司先生不挑食,你看着准备就可以。”   “还有就是,司先生的粉丝很多,有些会做出极端行为。司先生很介意被陌生人碰触,如果遇上,你要第一时间阻止。”   “什么叫极端行为?”   “尾随、偷拍、拉扯……去年巡回音乐会的庆功宴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记者突然冲过来,死死抱住司先生,又哭又闹当众表白,要不是我反应快,她就亲上去了。”   听到这话,陆西宁的笑容凝固了,为了掩饰尴尬,她捂住嘴巴,做出震惊的表情:“这不是疯婆子吗?真可怕!”   挥别司裴的助理后,陆西宁立刻给姜棠打了通电话,跟姜棠哭诉了一顿后,她问:“司裴听到我说看不看上,会不会以为我暗恋他,之前是故意借酒装疯、占他便宜?”   “肯定会。”   陆西宁一阵崩溃:“那他为什么选我做助理?”   “为了钱呗。这次活动是你家赞助的,你哥哥亲自开口了,司裴怎么好拒绝。为了山区的孩子们能上音乐课,他宁愿忍受骚扰,真感人。”意识到骚扰者就是陆二小姐,姜棠换了个角度感叹道,“有钱真好!可以为所欲为!”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两个人就大大的互动上! 第4章 第三乐章   接下来的两天,冰山美人带着陆西宁一起工作,以便她尽快熟悉司裴的习惯。   不知是司裴找助理时,刻意选了与自己相似的,还是冰山美人为他工作了八年、言行举止被他同化了,两人身上都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陆西宁嘴巴甜、性格好,最擅长讨人喜欢,可面对这么位不苟言笑的仙女姐姐,一开始也难免拘谨。不过相处下来,冰山美人倒比很多脸上时刻挂着笑的人精令人轻松。   公益音乐会一共三场,第一场是在Z市举办,司裴前一天去外省录制跨年晚会,直到公益音乐会开始前两个钟头才下飞机。   司裴的堂弟差人去接机,陆西宁和冰山美人等在彩排现场。音乐学院的志愿者们没有登台演奏的资格,在台下帮忙做准备工作。   一想到等下要见司裴,陆西宁就觉得生无可恋,冰山美人看出她的焦躁,问:“你为什么那么怕司先生?”   “没有啊……”陆西宁笑着转移话题,“刚刚跟你打电话的是你先生吗?”   冰山美人“嗯”了一声:“每到新年,司先生都特别忙,我今年要准备结婚的事,才没陪他飞……”   话还没说完,冰山美人的手机便进了条新信息,见是婚庆公司发来的,她便放下手中的咖啡,与婚庆公司沟通用哪几张婚纱照布置典礼现场。   陆西宁侧头看了眼冰山美人手机上的婚纱照,恭维道:“好漂亮。”   冰山美人莞尔一笑,靠过来跟陆西宁分享照片。看清冰山美人老公,陆西宁微微有些诧异。   “我先生不算帅,但性格非常有趣。”   迄止不帅,应该是平凡中带着一丢丢小丑,和身材高挑、颜值七分、气质十分的新娘站在一起,新郎被衬托得十分有钱。   “我先生也不是富二代,我们事业上差不多。”   碍于礼貌,陆西宁并没露出好奇的表情,冰山美人却解开了她的解惑:“我的性格很无聊,所以相对于司先生那种出色的外貌和条件,我觉得我先生的幽默有趣更难得。”   陆西宁正要说“恭喜”,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的冯何突然坐到了她的身边。一见到冯何,脾气不错的陆西宁就莫名暴躁,没好气儿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慰问你们,顺便看音乐会。”   陆西宁还没来得及赶他走,便远远地看到司裴从电梯上走了下来。见到司裴,冰山美人、陆西宁、冯何一齐站了起来。   不等司裴走近,自来熟的冯何便跟他打起了招呼:“司老师您好,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您。小时候看您演奏的视频,觉得太帅太帅了,才去学的钢琴。”   见司裴看了过来,冯何正想自我介绍,陆西宁便面带三分尴尬地抢先说:“不好意思司先生,这是我男朋友。”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冯何一脸问号,余光瞥见他看向自己,陆西宁在桌下踩了一下他的脚背,示意冯何闭上嘴巴、配合自己。   之后的一段时间,陆西宁要时常对着司裴,再这么尴尬下去她一定会窒息的,遇上冯何撞上来,她自然要拉他做挡箭牌,借此暗示司裴,自己对他没有半点非分的想法。   此时离司裴上台还有不到四十分钟,他没有关注闲事的时间,略略点了下头,便坐到了沙发椅上。冰山美人示意陆西宁和冯何坐下,招手替司裴要了杯红茶,打开笔记本,跟他讲等下的安排。   察觉到冯何不断看向自己,陆西宁按捺住心中的暴躁,侧头向他露出了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微笑,希望他收到自己的眼神,就立刻起身走人。   哪知冯何不但没有领会到陆西宁的意思,还在桌下重重地回踢了她一脚。   陆西宁气冯何又蠢又烦、死赖着不走,更重地接连踢回去三脚。许是她没控制好表情,正听助理讲话的司裴突然回头看了过来。陆西宁缩了缩脖子,敛去眼中的凶神恶煞,回了个甜甜的笑。   冰山美人讲完这次音乐会的安排,又催刚下飞机的司裴去吃晚饭,司裴起身说:“饭先不吃了,休息室在哪儿?我去换衣服。”   “您要换衣服?”   司裴是从跨年晚会的录制现场直接赶来的,灰蓝色羽绒服里穿着整套的白西装,领结也系得十分工整,脱掉外套就可以登台。   不等司裴回答,冰山美人便看到了他白色西裤上的那三个叠在一起的黑色鞋印,诧异地问:“您今天又遇到莫名其妙的人了?”   “是我不小心,先踢到的人家。”   陆西宁闻言看了眼司裴的白西裤,头皮一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生怕被冯何和冰山美人看到自己的鞋底。   他们俩或许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是谁,司裴是一定知道的——鞋印明显是女士运动鞋留下的,而美人姐姐穿得是高跟鞋,她也不会那么无聊。   冰山美人吩咐陆西宁去楼下餐厅给司裴拿晚饭,自己带他去休息室补妆、换衣服,陆西宁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问:“您去拿饭,我带司先生去更衣室可以吗?”   冰山美人点头说:“行,你正好跟他熟悉一下。你带他先过去,我这就让人送衣服。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记得多备一套,时不时就能用上。”   陆西宁点了点头,撇下冯何、快步去追已经走到了电梯间的司裴。   今晚的音乐会是在海边的玻璃音乐厅举办,隔着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外头在飘雪,音乐厅里却足有二十五度。司裴嫌热,一进电梯就脱掉了羽绒服,陆西宁见了,立刻狗腿无比地接过来替他做抱外套小妹,她追过来是想道歉,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司裴低头看向陆西宁,陆西宁笑盈盈地仰头回看过去。迟迟等不到他说开场白,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她只好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又下雪了!真巧呀,今年的两场雪,都是和您一起看的。”   司裴“嗯”了一声:“是巧。”   从这简短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一丢丢别的意思,陆西宁才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她提什么不好,非说上次下雪……   既然装不下去傻,不如直接道歉,陆西宁斟酌了一下措辞,为了显示胆怯和羞愧,结结巴巴地说:“司先生,那天,那天我和男朋友闹分手,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听,听我哥哥说,我因为醉酒冒犯了您……真的真的对不起,希望您别生气。”   “还有刚刚,刚刚我以为自己踢的是男朋友。”   司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是因为这个怕我?”   陆西宁摇了摇头,扭着衣角说:“不是怕,是难为情。”   “谈不上冒犯,不用放在心上。”   ???强吻,强行撕开衣领、把手放到他的脖子里取暖,这样还谈不上冒犯???   陆西宁心中一喜,难道说这些并没发生过,仅仅是她醉酒后的幻觉?   一定是醉酒后的幻觉!不然她怎么可能把司裴看成章扬。   抱着司裴的脖子睡着虽然也很丢脸,却要比强吻撕衣服体面一千倍一万倍!   卸下心理负担后,陆西宁简直有重获新生之感,她一改之前的怯懦结巴,仰头看向司裴,奉上狗腿又灿烂的笑容,语气欢快地说:“司先生,我从小就特别崇拜您,您是我人生的灯塔,最最敬爱的长辈,能在您身边工作,真的特别荣幸!”   发现司裴脸色变黑,陆西宁突然记起上次也拍错了马屁,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恭维话,猛然明白了过来,灯塔先生大约是不喜欢旁人说他老,便立刻补救道:“不是长辈,是最最敬爱的前辈!我一见到您就紧张,总是说错话。”   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走下电梯后,司裴问:“休息室在哪儿?”   这个问题把陆西宁问住了,这一层的房间都长一个样儿,工作人员具体把哪一间分给了司裴休息,美人姐姐并没告诉她,而她也忘了问。   陆西宁尴尬地一笑,摸出手机给美人姐姐打电话,连接两次没打通后,余光瞥到司裴蹙眉,陆西宁不由地红了脸。   在司裴这种级别的钢琴家身边工作,细致、高效是最最基本的要求,他24小时内往返两座城市工作,脸上虽然不显,眼中的疲惫却藏不住。刚下飞机就要登台现场演奏,这会儿却饿着肚子被晾在走廊上,换个脾气大的,早就骂人了。   陆西宁向来干练,很为今天的冒失难为情。   还有不到半个钟头音乐会就开场了,司裴要吃饭、补妆、换衣服、走到演播厅,时间本就不够用,美人助理又迟迟不接电话。   陆西宁正懊恼,电梯突然开了,看到拎着食盒的美人姐姐和抱着演出服、拿着化妆箱的两个工作人员一道走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司裴说“对不起”。   司裴进休息室后,等在外头的陆西宁摸出手机百度他的年纪。咦?居然只大她十岁,为什么在她的印象里他起码红了二十年……   陆西宁正浏览司裴的经历,陆浔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看到屏幕上哥哥的名字,从小就是乖巧妹妹的陆西宁噘着嘴挂断了电话。   在陆家,人人都要看陆浔的脸色,他不高兴起来,连爸爸的号码都拉黑,从没有人敢挂他的电话。   于是,接连被陆西宁挂断两次电话后,陆浔发了条微信过来:“你在忙?”   “不忙,但是不想跟你讲话。”   “?”   “你明知道我看到司裴就尴尬想死,还让他选我做他的助理!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一个月!”   “你又喝多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做他的助理了。”   “你没有?我妈妈不是请你帮我制造让司裴了解我的机会吗?”   “没有。”   她这位哥哥从小就高冷,从不开玩笑、捉弄人,他说没有就一定没有。那司裴为什么……   陆西宁满心疑惑,关上微信前又看到了冯何的信息,她嫌他讨厌,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因此很久之前的信息现在才看到。   冯何接连发了一大串,陆西宁看到就觉得头痛。   “西宁姐,你刚刚什么意思?咱俩不是约好了要当一辈子姐弟吗?”   “那什么,这事儿有点突然,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主要吧,你对我来说太特殊了,我怕变成男女朋友关系,会破坏你在我心目中圣洁的形象。”   ……   陆西宁一目十行地看完十几条信息,正想回复“去死去死”,冯何又发了一条过来:“对了,司老师刚刚离开前看了我一眼,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很奇怪很有层次。我想了半天,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就像是他绿过我一样……你帮我问问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第5章 第四乐章   在陆西宁心目中,冯何是智障、草包、蛇精病、花心自恋狂、垃圾二世祖的代名词,她只当他说司裴眼神复杂是太把自己当碟菜了,并没在意。   她怕穿帮,破例叮嘱道:“你不想被我称作‘男朋友’,这个活动结束前,就别再到我眼前晃。”   冯何终于领会了陆西宁的意思:“你是想拿我挡桃花?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骚扰我姐!”   迟迟等不到陆西宁回复,冯何便猜上了:“肯定不是咱们学校的人吧?咱学校的梧桐树都知道你是我女神,看在我的面子上,没人敢打你主意。咱俩成姐弟后,我还到处跟人说自己喜欢你,就是为了防止坏人接近你。”   陆西宁回了个“呸”的表情:“原来你是为了我好?谢谢了啊。我整天把你往坏了想,是不是该给你道歉?”   冯何仿佛没听出陆西宁话里的讽刺:“咱俩之间用不着虚礼,你知道我把你当亲姐就行。”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却自作聪明地把别人当傻子糊弄,陆西宁懒得骂他,再次叮嘱他别再出现,便收起了手机。   陆西宁坚信强吻是自己的幻觉,和司裴说开后,再见到他,拘束感荡然无存。她是音乐学院的志愿者,并不是司裴雇来的,只需要帮他做与音乐教室这个活动相关的琐事。   第二场第三场公益音乐会是在不同城市举办的,每场音乐会间隔一到两天,三场音乐会结束后,众人紧接着回到Z市区举办慈善晚宴,音乐会票房和晚宴筹到的善款扣除必要开支,全部用于这个活动。   时间安排得这样紧凑,场场必到之余,司裴还出了一趟国,去年就接下的工作一样没落地同步进行。司裴工作上的各种事务都是由他堂弟裴湛一手打理的,他的助理请了长假,裴湛虽然另外给他安排了人,但这一段大家都忙,个个身兼数职、分身乏术,自然无法事事周道。   往年的这个时候,司裴也是整日飞来飞去,可远没有今年疲惫。慈善晚宴这日,司裴一走进宴会厅,远远站在另一角的陆西宁就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倦意。   这个晚宴,音乐学院的志愿者们并不参加,陆西宁是陪陆浔过来的。钢琴系的学生,看到从小到大的灯塔,不由自主地就想膜拜,加上陆西宁接二连三地在司裴面前失礼犯傻,既心存愧疚、又想扭转他对自己的看法,因而一看到他,就想走过去狗腿一下,哪知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陆西宁的裙子没有口袋,手机放在包里,这个包是第一次用,包口小,她艰难地把手机□□,发现是冯何打来的,没好气儿地直接挂断,抬头再看向司裴方才待的地方,他已经离开了。   冯何见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又发了短信过来:“姐,你是不是正跟陆浔在一起?你别被他骗了,他是有女朋友的,千真万确。虽然他女朋友比你差远了,咱们未必挤不走她,可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千万不能沾,没一个好的。”   看完这条信息,陆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人虽然贱兮兮的,似乎还真有一丢丢关心她,害她竟生出了一丝感动,真是莫名其妙。   为了维护哥哥的形象,原本不想理会的陆西宁回复道:“谢谢关心。小陆总正直着呢,对他女朋友专一着呢,他女朋友又温柔又漂亮,一点也不比我差。”   “那他今晚为什么不带女朋友,带你出来?”   陆西宁环顾四周:“我跟小陆总在一起,这是谁告诉你的?”   瞥见妹妹不断看手机,正与人寒暄的陆浔结束无聊的谈话,待熟人走远,便侧头看了过来:“整天低着头,脖子不疼吗?”   不见冯何回复,陆西宁把手机塞回了包里:“我什么时候低头啦。今天来了那么多明星,你为什么不带嫂子来?”   “她不喜欢。”   “没人陪才找我……”陆西宁面露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也不喜欢,太没意思了。”   “不喜欢就跟我回家。”   陆西宁很是意外:“拍卖还没开始呢,咱们可以走吗?”   “为什么不能走?”   “这活动是咱们家赞助的,等下记者还要采访你。爸爸不是让你拍两件东西,多捐点钱吗?就这么走了,他会生气吧。”   “他自己都不来,生谁的气。”陆浔就是不想被采访,才提前离开。   陆西宁怔了一下才记起,在陆家,从来都只有爸爸怕哥哥不乐意,无论哥哥做什么,也不会有人挑理。   陆西宁心生羡慕地跟着哥哥往侧门走,路过喷泉旁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司裴,有喷泉挡在前面,难怪她刚刚找不到他。   司裴正跟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陆西宁从两人身边走过后,回头冲他甜甜地一笑,努力挥了挥爪子。陆西宁一挥手,司裴的目光立刻飘了过来,他一贯持重,只微微点了下头。   司裴的脸上虽然没有笑意,眼中却有,陆西宁更加肯定,他真的不讨厌自己,强吻、撕衣服统统都是醉酒时的幻觉。   拉着司裴聊天的是音乐学院附小的校长,司裴在附小钢琴科念到四年级才出国,虽然那时候这位校长还没参加工作,可毕竟是他的母校,再累再饿再无奈也不好表露出不耐烦。   校长东拉西扯了好一通,非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说起了自己刚刚毕业、从未谈过恋爱的侄女,邀司裴抽空回母校看看、给小校友们上上课,顺便跟非常崇拜他的侄女见见面,吃吃饭。   司裴借口最近忙,婉拒了。   校长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拒绝,追问道:“我知道你最近忙,等过了年呢?大年初四行不行?”   司裴一阵头疼,正要开口,忽而看到陆西宁去而复返,从侧门走了进来。陆西宁快步走到两人身边,朝校长笑了一下,仰头对司裴说:“司先生,小陆总有事要和您商量,让您现在就过去。”   有了借口,司裴立刻跟要给自己做媒的校长道了再见。   司裴跟着陆西宁从侧门走出宴会厅,问:“你哥哥在哪儿?”   “他回家了,我本来也要一起走,看到你不想跟刚刚那个人讲话,特地折回来救你出来。”   “救我出来?”这个词让司裴觉得有些新鲜。   “我是你的助理,下次遇到为难的事儿记得微信我,我会第一时间冲出来帮你遮风挡雨背黑锅,得罪人的话统统由我来说!”   听到这话,司裴笑了,见惯了他冷着脸,这个笑容让陆西宁觉得无比稀罕,她“咦”了一声:“司先生,你居然有梨涡。”   “什么?”   陆西宁笑盈盈地抿了抿嘴,指着自己唇角的梨涡说:“就是这个,你也有。”   司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镜面玻璃,脸上有疑惑。   “要笑起来才有,你都没对镜子笑过吗?”   “我为什么要对着镜子笑?”   “我们长得好看的人,就应该多照镜子,心情再差,看到漂亮的自己,都会感到安慰——老天还是偏爱我们的。”   说完这话,陆西宁又记起作为上天的宠儿,司裴不需要这种安慰,转而提议道:“离拍卖开始还有半个钟头,你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如果别人问,就说在跟我哥哥谈事儿,反正他已经回去了,不会穿帮的。”   “去哪儿休息?”   这间酒店是陆家开的,陆西宁轻车熟路地把司裴带到一个空着的包间,跑出去跟服务员要了碗热热的鸡汤面,又拿了瓶香槟和几样甜点过来:“司先生,我听说你下了高速就直接到这儿来了,一定没吃好吧?下次记得和我说,我帮你准备。”   司裴晚饭倒是吃了,不过十分潦草。   服务员很快端来了鸡汤面,陆西宁把碗推到司裴面前,自己拿起点心叉吃提拉米苏。司裴捡起筷子,问:“你吃过饭了?”   “我不吃晚饭,减肥。”   司裴看了眼她正大口吃着的蛋糕,弯了弯嘴角。   陆西宁吃掉半块蛋糕,又记起了香槟,拎起瓶子去找开瓶器,刚拉开柜子的抽屉,包间的门就从外头打开了。   一对男女拥吻着跌了进来,发现里面有人,他们比司裴、陆西宁更吃惊。   看清傻在门边的是冯何和裴湛公司的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乐手,陆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乐手不认识陆西宁,却认识司裴,尴尬了几秒,推开还抱着她的冯何,转头快步离开了。冯何看着陆西宁,欲言又止了片刻,追了出去。   这个女乐手看起来比他们大很多,冯何前脚刚和一个大一女生拜拜,又谈起了姐弟恋,果然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到底哪来的脸说她亲爱的哥哥不是好人。   察觉到司裴正盯着自己看,忘记了冯何是自己‘男朋友’的陆西宁转头说:“司先生,你先吃,我出去一下。”   难怪冯何会知道她跟陆浔一起出席,原来他也在这儿,他刚刚看起来有些慌,她得去告诉他自己不会外传,顺便让他别和旁人提陆浔带自己参加晚宴,以免又生谣言。   陆西宁走出包间的时候,冯何和女乐手已经不见了,她正准备给冯何打电话,司裴突然走了出来。   陆西宁转头问:“你吃好了?”   “没。”司裴看向陆西宁拎在手中的香槟,“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什么?”陆西宁没听明白。   “怕你又因为失恋喝醉,抓住陌生人又抱又亲。”   “我失恋?”想明白为什么司裴会说自己失恋的同时,陆西宁察觉到了更不对劲儿的地方,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您您说什么又亲又抱?”   陆西宁的紧张让司裴忍不住笑了,唇边的梨涡比之前更深:“你怎么又开始用‘您’了。” 第6章 第五乐章   所以强吻和撕衣服根本不是幻觉,都是真的……受害者就站在她面前,装傻装死都来不及了……   司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对整个傻掉了的陆西宁说:“还有点时间,进来休息?”   陆西宁机械地点了点头,跟着司裴进了包间。司裴坐回桌旁,继续吃他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鸡汤面。陆西宁本想坐原来的位置,瞥见对面的司裴,脸上一热,起身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余光都瞟不到司裴的角落。   她手中还拎着那瓶没开的香槟,心烦意乱间,背对着餐桌和司裴,盘腿坐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撕开外包装,艰难地徒手打开了香槟。   司裴慢条斯理地吃了小半碗面,离开餐桌、坐到陆西宁对面的沙发上时,她正抱着酒瓶喝香槟。   司裴把胳膊肘搭在沙发把上,用食指揉了揉因为过度疲惫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察觉到陆西宁不时偷偷看自己,他放下胳膊,回看了过去。   陆西宁立刻垂下头回避他的目光,司裴见状嗤地一笑:“你每次和男朋友闹分手都喝酒?”   听到这话,陆西宁的头埋得更深:“刚刚那个不是我男朋友,我上次胡说的,我前任才不是他那种。”   陆西宁醉酒错认他的时候曾说“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不理人”,上次见面他就觉得奇怪,原来不是刚刚那位。   “既然不是你男朋友,你为什么又喝酒?”   “觉得丢人,没脸面对你。司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哥哥说,他没要求你选我做助理……”   司裴“嗯”了一声:“如果对你来说是困扰,我可以不带助理。”   “不是困扰,是有些不明白。我本来以为如果我真的冒犯过你,你不会愿意再看到我,为什么还选我?”   开会那天为什么心血来潮地指定她,司裴也不知道,他想了一下才说:“大概因为我的生活比较无聊。”   “唉?”这话依稀有些耳熟,似乎冰山美人也说过,因为太无聊,所以选她做助理?她哪里不无聊了……   陆西宁转向司裴,把怀里的酒举到他的面前:“这香槟挺甜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看到司裴摆手,陆西宁立刻想起美人助理说司裴并不挑食,去年到山区不适应是因为不习惯跟陌生人吃同一盘菜。不习惯跟生人一起吃饭,自然不会尝她直接抱着瓶子喝过的香槟。   司裴的手机进了条信息,他低头看了一眼,对陆西宁说:“拍卖开始了,出去吧?”   陆西宁把手中的酒瓶放到茶几上,跟司裴一道走了出去,还没推开宴会厅的侧门,就迎面遇上了冯何。   看出冯何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她便挥别了司裴,把冯何拽到了无人的角落。   “我的事儿你千万保密,毕竟她跟别人不一样,你明白吧?”冯何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焦躁。   差十岁的姐弟恋有什么稀罕,值得这么神神秘秘……虽然觉得大题小做,陆西宁仍是点了点头。   拿到了陆西宁的保证,冯何的眉头仍旧皱着,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知道,吴逸晓只是看着正派,其实坏着呢,他刚结婚没多久就出轨了,家都不回,一年到头在外面跟三儿住。出轨就出轨吧,他还拖着不离婚,他们这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   吴逸晓是指挥系的教授,已经四十多岁了,依旧高大挺拔、风度翩翩,学校里有不少偏爱大叔款的女生喜欢他,但不包括陆西宁:“吴老师的私事,你跟我说干什么?”   “你不知道她是吴逸晓的太太?”   陆西宁怔了怔才明白过来这个“她”指的是刚刚跟冯何幽会的那位,跟三十岁的美女姐姐恋爱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这个人已婚就大不相同了,陆西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嘱咐冯何别到学校说自己陪陆浔参加晚宴都忘了。   “她和你很像,没什么背景,人又单纯。大学一毕业就跟吴逸晓结婚了,发现被骗想离婚,可吴逸晓有权有势,她要是跟他硬拼,前途就完了。这事儿传出去我是不怕的,可她不行。”   冯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苦,莫名地喜欢穷困自强美少女,当初会真情实感地喜欢陆西宁,大概就是误以为她是班上唯一一只灰小鸭。   被陆西宁暴骂了一顿,发现她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柔弱,他很快就结束了单相思。   陆西宁并不介意被冯何幻想成穷困少女,却不愿意跟婚内出轨的人“很像”,另一半朝三暮四,离婚便是了,就算是为了报复而出轨,也一样有道德问题。既然没有背景、不是家族联姻,吴老师又厌倦了她,她当真想离婚,吴老师为什么不肯?   陆西宁最不喜欢讲旁人的是非,却忍不住提醒道:“你才是最单纯的那个,还是留点心,别被人骗了、还傻白甜一样地替人操心。”   冯何似乎有些不服,想再辩驳两句,因位习惯性地不反驳陆西宁,只张了张嘴。   陆西宁朝他摆了下手,转身进了宴会厅。   正拍卖的是司裴的私人钢琴课,附小的校长似乎志在必得,反正是以学校的名义献爱心,拍到了司裴也是给附小的孩子们上课,不用他自掏腰包。   陆西宁要来了陆浔的号牌,站到了远离司裴的角落。立在一众衣着考究的名流阔太之中,司裴的气质依旧出众,让陆西宁想起了幼时读的外国名著中,出身名门世家的年轻贵族,立在他身侧的那几位成功人士,个个被他衬得油腻庸俗。   这毫无世俗气的矜贵淡漠用再多的钱也堆不出,大抵是因为司裴还未染上功利心,便已经成名了,才会显得如此无欲无求。不过没有野心和目标的人生,想想也挺无聊的。   私人钢琴课一路叫到了六十万,眼看就要落锤、被附小的校长拍走,陆西宁举起了号牌:“一百万。”   之前都是五万五万的加,一下子涨了二十万,在场的人一齐看了过来,隔着人海,陆西宁扬起脸冲正望向她的司裴眨了下眼。   司裴的脸上有些许讶异,想到她之前说要替他挡风遮雨背黑锅,一时间哭笑不得。   一百万大大超出了附小的预算,校长只能放弃,见校长一脸遗憾,一贯有风度的司裴主动走过去同他握了下手。   这一百万陆西宁当然不能自己出,她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哥哥:“怕爸爸怪你,帮你拍了一节司先生的私人钢琴课,一百万。记得请我吃饭!”   陆浔大约在陪女朋友,并没如陆西宁所想的那样揭穿她,简短地回复道:“你联系我助理,让他交付。”   准备了一车话回敬的陆西宁因为被哥哥忽略,气闷地对着手机“哼”了一声,她噘起的嘴巴还没收回,就看到司裴从远处走了过来。   陆西宁的局促感还没消失,不自觉地夹起了尾巴。司裴在她面前站定后,为了避免对视,她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司裴的脖子纤瘦修长,有养尊处优的白皙,喉结并不过分突出,却透着禁欲的性感。撇开事业、名望、背景,单看外表,眼前的这位也一样无懈可击,果真是上天的宠儿。   司裴看了垂着头的陆西宁两秒才开口:“这一百万不好用我的支票,等下拿别人的给你。”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不等司裴回答,陆西宁就明白了过来:“拍下私人钢琴课的不是替你挡风遮雨的助理,而是特别特别崇拜你、又特别特别对不起你的陆浔妹妹,钱当然该由陆浔出。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会时常在你眼前晃,请你忘掉我和陆浔的关系。”   为了给司裴洗脑,陆西宁把“陆浔”二字咬得很重,仿佛和丢脸事有直接联系的不是她,而是她亲爱的哥哥。   司裴不置可否,转身去看新一轮的拍卖。   司裴的堂弟裴湛捐出了一瓶藏酒,被司裴以三十五万的价格拍了下来。   递上支票、拿到那瓶酒后,司裴找到正要离开的陆西宁,把酒交给了她:“给你的。”   “咦?”   见陆西宁迟迟不接,司裴说:“这是回送陆浔妹妹的,收下就算扯平了,虽然我根本没在意过。”   陆西宁忽而扬起脸看向他,身后仿佛有根无形的尾巴竖起来试着晃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的样子让笑点颇高的司裴莫名想笑,补充道:“无意识状态下做出的事,清醒了就忘掉。那天晚上,我也喝了很多。”   陆西宁接过司裴手中的酒,甜甜地一笑:“司先生,你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这节课你想什么时候上?”   这话让局促感刚刚烟消云散的陆西宁又感受到了学渣被远古学神盯上的压力,她想了一秒便说:“被全球最顶级的钢琴家单独授课太奢侈了,你介不介意我以我哥的名义把这节课捐给学校?校长会送我大红花的!”   这种小事司裴并不在意:“你高兴就好。”   陆西宁把价值三十五万的天价酒紧紧抱入怀中,歪着头朝司裴笑:“司先生,我回家了,如果需要准备什么,记得联系我。”   司裴的车刚好开到了酒店门前:“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家离这儿很近,走路消食。”   上车前,司裴站在台阶上望了片刻陆西宁的背影,他是在称赞、惊叹声中长大的,年纪越大,就越厌恶旁人刻意地讨好奉承,可这个女孩除外,哪怕她的赞美比任何人都夸张,他也完全不感到厌烦。   或许是她的眼中不带任何目的,又或许是她外表活泼天真,内心敏感世故,这样的反差让他生出了探究欲。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口口”是艰难的把手机拔、出、来(系统太污了!) 第7章 第六乐章   这节钢琴课什么时候兑现都可以,陆西宁原本准备等到过完农历新年、开学之后再和学校提,哪知拍卖会的第二天,媒体就将司裴的一节私人钢琴课价值百万的消息刊登了出去。   神秘富豪陆西宁不愿意接受采访,当即把这节课转赠给了学校,让学校来应付记者,校长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音乐教室”的机会,送了陆西宁一朵大红花之余,又与司裴商议,准备以网络公开课的形式尽快把这堂课呈现出来。   担心学生太多会混乱,上课人数控制在四十名,大三大四的优先报名,大一大二的候补。已经放寒假了,绝大多数外地学生回了老家,接到通知后,他们全都愿意买票赶回来。   拍卖那晚,陆西宁被冯何充满槽点的新恋情震撼到了,忘记交待他不要和旁人提自己陪陆浔出席的事,后果是报道刚出来,陆浔带她参加慈善晚宴、并花费一百万为她拍下司裴私人钢琴课的消息,就第一时间传遍了音乐学院的每个角落,连学校的梧桐树都知道了。   谣言四起、各种充满了想象力的猜测不可怕,可怕的是传播谣言的冯某自以为给陆西宁长了面子,一脸无辜地跑到她面前邀功。陆西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省了骂他的力气。   网络公开课定在除夕前三天开,关系到音乐学院的形象,正式上课前,礼堂修缮了一番,换了新地毯,禁止学生进入。   别的学生进不去,副院长的孙女却是例外,吴珏最喜欢在同学面前卖弄特权,吃过午饭便带着几个要好的朋友进了礼堂,帮她们抢占旁听席前排。   选定最佳位置后,几个女生便议论起了吴珏最恨的陆西宁:“冯何是不是傻?陆西宁傍上小陆总,他不但无所谓,好像还挺骄傲的。”   “有什么奇怪的,雄性动物不都喜欢竞争吗?对手越强大,他们就越兴奋。我听说小陆总是有女朋友的,他女朋友在Z大读研究生,那陆西宁和他是什么关系?”   “八成是暧昧吧。男人只有在还没正式确定关系的暧昧期,才会这样为了讨女人欢心一掷千金。陆西宁这次是真长脸了,小陆总送司裴的私人钢琴课给她,她一转手又送给了学校,这下连校长都记住她了,还给她发奖状。”   听到这些,吴珏很是不服气:“长什么脸?左边冯何,右边小陆总,耍手段让两个男人都捧着她,这是不要脸!”   话音刚落,她们就听到了后门打开的声音,待看清进来的人,吴珏脸上一红,怔了几秒,逞强道:“陆西宁,下午就要开公开课了,学校不让学生提前进礼堂,你难道不知道?还是仗着自己有特权?”   听到这话,陆西宁笑了——吴小公主傻乎乎的真可爱:“对啊,学校不让学生提前进礼堂,你是不知道,还是仗着自己有特权?”   “你……”吴珏一阵气结,却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好说,“我跟你又不一样!”   “咱俩一个年级一个专业一个班,你哪里和我不一样?”   因为我爷爷是副院长——吴珏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直接说,便咬了咬嘴唇,跺脚道:“哪里不一样你自己明白,反正我不需要耍手段、费心机讨好谁!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厉害,冯何和那个什么小陆总都喜欢你?你就不怕我把你是什么人讲给……讲给小陆总听?”   吴珏本想说“讲给冯何和小陆总听”,可她跟冯何说过无数次陆西宁的坏话,冯何总是护着陆西宁,说不关她的事儿、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还会发脾气,冷着脸不搭理她……   “你想去就去,爱说什么尽管说,只要陆浔搭理你。”   瞥见戴着耳塞在后排补觉的司裴坐了起来,陆西宁赶紧结束小学生吵架,把手中的保温杯递了过去:“先喝水,再喝咖啡。”   司裴摘下硅胶耳塞,接过保温杯,嗓音略哑地轻声道谢。   陆西宁没回头看前排那群女生的表情,待司裴喝过水,又把黑咖啡和三明治递了过去:“你睡着了吗?有没有被我们吵到?”   司裴的手顿了顿,才接过咖啡:“你准备的耳塞很好,睡着了。”   司裴的家和学校分别在城市的两端,机场离学校更近,所以他上午一下飞机,就听从陆西宁的建议,直接来学校休息。   如果校方知道司裴提前过来,中午一定会安排饭局,应酬完一大堆人再给学生上课,陆西宁想想就觉得累,倒不如悄悄地带他进学校,找个安静的地方窝着休息。   “我们学校的牛肉面超级超级好吃,可惜放假了,食堂不开。学校周围的小店也都关了,只买到了三明治,委屈你了。”   “下次再来,你记得请我吃牛肉面。”   司裴刚刚三十岁,就在国际上位列前五,影响并改变着古典音乐界,很多钢琴系的学生都是因为小时候看过他的演奏,才喜欢上钢琴的华丽优雅,才走上这条路。在成千上万的乐手们的心中,司裴是可望不可即的灯塔,而非偶像。   于是,见到陆西宁与司裴像朋友般交谈,前排的女生们难免心情复杂,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   钢琴课一共四十五分钟,分为两部分,司裴示奏、分享一些小技巧和学生上台演奏、司裴指正。时间有限,只有三个上台名额,上课之前,校长亲自和司裴沟通,把等下上台的学生提前定了下来,其他学生到时也举手,但仅是装饰背景。   怕司裴搞错人,校长除了把内定的三个学生叫过来给他认识,还细细地和他   交待了他们的座位和上台次序,第一个被安排上台的便是吴珏。这节课是陆西宁转赠给学校的,校方自然优先问她有没有意向上台,最近露了太多脸的陆西宁无意继续出风头,便一口回绝了。   到了学生上台环节,吴珏的上身微微前倾,准备起身上台,司裴却并没有看向她所在的方位,而是看向了陆西宁。   与司裴对视了半秒,陆西宁莫名生出了一种即将被抓上台的不详预感,立刻把高举着的手往下降了降,看出她的抗拒,司裴无奈地一笑,越过吴珏,把内定的第二个同学点了上去。   第二个、第三个同学相继上台后,司裴慢条斯理地做了一个小结,在时间仅剩三分钟的时候,才把吴珏点了上去。吴珏原本还是有些水准的,可小公主心理素质差,被忽略了这么久,自然焦躁,上台之后短短一小段出了两处纰漏。   结束之后,迟迟等不到司裴点评,吴珏要哭不哭地看向他,低声询问:“司老师,我,我没弹好,能再来一次吗?”   “你觉得呢?”   说完这句,司裴便起身说了结束语。   把这堂课发上网前,吴珏这段自然要剪去,瞥见她哭着走回台下,司裴微微有些诧异,家教使然,他一贯有风度,极少为难人,更何况只是个小姑娘,他这是在做什么……   吴珏从小顺风顺水,被周围的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出过这样的丑。朋友们越是围在身边安慰,她就越觉得天都塌了。   “一定是陆西宁,一定是她在司裴面前讲我坏话,司裴才这样针对我的!”   “你家不是和司裴家关系挺好吗?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不就行啦,下次弹给他听的时候再证明自己。”   “我才不要!”吴珏抹了抹眼泪,看向不远处受邀来听课的陆浔,“我现在就要去找小陆总,告诉他陆西宁是什么样的人!”   陆浔的气质远比一般人冷,吴珏还没走过去就已经犯怵了,便拽上身边的两个女生:“你们陪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吴小公主一秒钟,司裴虽然高冷,但轻易不会给人难堪,陆浔可没那么善良,他连爹妈的面子都不给,自己高兴第一 第8章 第七乐章   陆浔原本不想来,但商人重利,钱都捐了,宣传总得跟上。记者磨磨蹭蹭地问了一大堆问题,陆浔烦不胜烦地应付完,转身正要离开,突然看到一个眼睛红红的矮个女生拖着两个一脸不情愿的跟班,全速向自己冲了过来。   无论陆浔是否单身,追他的女生一直成群结队,不断有人以花样百出的方法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处理办法只有一个——不理。   若不是瞥见立在司裴身边的妹妹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和矮个女生,陆浔就直接走开了,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吴珏就气喘吁吁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陆先生,你好,”吴珏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说,“我是陆西宁班上的同学,叫吴珏,我有事想跟你说。”   陆浔没应声,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等下文。   冲动之下跑过来,吴珏却发现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揭发陆西宁,她本就紧张,陆浔的压迫感又不是一般强,窘迫了片刻,小公主鼻子一酸又想哭,强忍着眼泪拽了拽朋友们的袖子,示意她们帮自己说。   两个女生压根就不想过来,陆西宁虽然手段高,可也没妨碍过谁,若不是为了哄吴珏高兴,她们也不会被司裴撞见讲人是非。跑到人家陆先生面前告这种状,又蠢又丢人,她们便沉默着装傻。   陆浔耐心有限,眼看着他要走,吴珏硬着头皮说:“你一定不知道,陆西宁她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她一边跟你交往,一边还吊着别的男生。”   陆浔表情寡淡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她吊着谁了?”   吴珏陷入两难,咬了咬嘴巴——嘤嘤嘤,这个小陆总看上去冷冰冰的好可怕!还是冯何那种幽默可爱的暖男好,虽然陆西宁讨厌,可总不能为了打倒她把冯何供出来,万一这个可怕的小陆总使手腕对付他怎么办!   陆浔完全搞不明白眼前这位在说什么,也没兴趣搞明白,不等她组织好语言,便简明扼要地说:“如果陆西宁哪里得罪你了,我替她道歉。”   “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她得罪我,是怕你被她骗,她……”   陆浔打断她:“我记得名单里也有你?既然你不喜欢陆西宁,那这个活动,你就不用参加了。”   听到这话,吴珏傻眼了,一脸不服地问:“什么,什么不参加,我凭什么不参加?”   “凭这活动是陆西宁她爸赞助的。无论你和我妹妹谁看不惯谁,不参加的都是你。”   “陆西宁她爸?你妹妹?”吴珏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陆西宁是你……妹妹?”   没人替她解答疑惑,因为陆浔早走远了。   公开课结束后,司机接司裴回去休息,没等他询问陆西宁要不要送她回家,陆西宁便冲他挥了挥爪子:“司先生,再见。”   “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我在这儿等哥哥。”   远远看到陆浔走过来,司裴说:“我跟他打个招呼再走。”   瞥见妹妹冲自己摇尾巴,陆浔虚指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而和司裴寒暄,两人话都少,互相问个好就找不到别的可说了,听到陆浔问自己跟不跟他的车走,满心好奇的陆西宁不等上车便问:“刚刚那个女生,就哭着找你告状的那个,都和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没听懂。”   “……”   “她叫什么名字?我让助理和你们学校说,这个活动,她不参加。”   “你为什么不让她参加?难怪她刚刚又要哭。”   “你不讨厌她?”   路西宁摇了摇头:“她讨厌我,但我不讨厌她。你别不让她参加呀,她可是我的快乐源泉,整天傻乎乎的多可爱。就因为她喜欢的男生纠缠过我,她就恨上我了。好像没有我,那个渣渣就会选她一样。”   陆浔对小女生间的鸡毛蒜皮没兴趣,便没说话。   陆西宁冲司裴挥过手、道过别,便亲昵地挽上了陆浔的胳膊,声音雀跃地说:“亲爱的哥哥,看在你帮我气她的份上,请你喝咖啡。”   也帮陆西宁气那个吴珏了,却没能享受到同等待遇的司裴,望着陆浔的背影,没由来的有些不悦。   ……   挥别哥哥,陆西宁便去找姜棠逛街看电影。买好电影票,等待开场的间隙,两人坐进了电影院一角的甜品店,陆西宁正低头吃着杏仁茶汤圆刷微博,姜棠忽然戳了戳她,轻声说:“斜对面那桌人一直在看你。”   陆西宁眼皮都没抬:“看就看呗,我们这种拥有美貌的少女不可以太小气。”   “可盯着看你的那一桌,也都是少女。”   陆西宁抬头望去,才发现领头盯着自己看的是吴珏。小公主肿着眼睛、咬着嘴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怕跟她打招呼她会更委屈,陆西宁便只当没看见,低头继续刷微博。   姜棠低声问:“你认识这几个人?”   “穿白衣服的,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喜欢冯何的。”   片刻后,姜棠在桌子下面踢了踢陆西宁,陆西宁才发现吴珏起身走了过来。吴珏坐到陆西宁对面,扭捏了一会儿,说:“陆西宁,你也来看电影啊,真巧。”   陆西宁“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真巧。”   “那个……那个,原来小陆总是你哥哥啊?”   陆西宁又“哦”了一声:“是我哥哥。”   “那个……那个,对不起啊,我以前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女生。”   “不用放在心上,我根本没在意过。”话一出口,陆西宁就觉得有点耳熟,想了片刻才记起,这是司裴的语气,不过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差了点意思,下次再说这句,一定要配上冷漠脸。   出完神儿之后,发现吴珏还没走,陆西宁问:“你还有事儿吗?”   瞥见吴珏支支吾吾说不出口,陆西宁想了一下,说:“我哥哥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可能不让你参加活动。”   吴小公主还是有一些傲气的:“我不是想说这个,不参加就不参加,有什么大不了。”   陆西宁托着腮看向她,等待下文,隔了许久,吴珏才终于开口:“我就是想问,既然你不是那种想靠男人改变人生的女生,为什么那么久都不答应冯何?”   “因为我不喜欢他呀,而且他也不喜欢我,他身边的小姑娘就没断过,要是喜欢我,会这样吗?”   “他对那些都不是真心的……冯何多好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陆西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冯何也就那张脸还凑合,除此之外,哪还有值得小公主念念不忘的地方?对于在宠爱里长大的人来说,果真得不到的才最好吗?   至于冯何顾忌着两家认识,不好直白拒绝,也不想被吴珏纠缠,才拿自己挡枪,这一点陆西宁就更不能说了。   这话说出来吴珏不会爱听,她既犯不上为了连客套都维持不了的同学,揭穿算半个朋友的冯何,也觉得吴珏已经二十岁了,还能保持这种带着傻气的天真很难得。   等不到陆西宁的回答,吴珏便叹了口气:“我明白的,冯何再好也总会有人不喜欢他。真羡慕你,你那么漂亮,要是喜欢哪个男生,就不用像我这样可怜。以前我总说你坏话,说你有心机……对不起,我会跟朋友们澄清的。你想吃冰淇淋吗?我请客。”   “我减肥呢,不吃。不用羡慕,我跟初恋分手的时候,也又哭又闹了来着,谁都有黑历史。为什么我哥是陆浔,我就不是白莲花、心机婊了?”吴珏转变的太快,陆西宁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那种女生使手腕吊着男生,还不是为了不劳而获、跨越阶级,你又不需要的。”   听到这话,陆西宁莫名地感到不快,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贫穷少女跟有钱的男人交往,统统有妄图不劳而获和想通过男人改变命运的嫌疑,千金小姐的喜欢和不喜欢就是百分百出自真心,钱即正义、穷即原罪?   真是无趣。   吴珏又坐了片刻,察觉出陆西宁的冷淡,很快客客气气地起身道别。吴珏走后,姜棠和陆西宁用眼神交流过感慨,又埋头继续打游戏。   朋友打游戏不理自己、电影还有半个钟头才开场,百无聊赖间,陆西宁打开摄像头,对着手机练习冷漠脸说“我根本没在意过”,稍微有了点司裴的意思后,陆西宁录了个三秒钟小视频,打开微信,从手机联系人里找到司裴,发送了好友请求。   隔了一小会儿,司裴就回加了,陆西宁发了个挥爪子问好的表情,接着把小视频发给了司裴。   司裴回复了一个“?”。   陆西宁说:“我刚刚遇到吴珏了,她跟我道歉,我对她说‘我根本没在意过’,我的语气和表情是不是有点像你?”   “像我?”   “你上次就是这么对我说的!谢谢你帮我,下次见面请你吃好吃的。”   看到这句,司裴笑了,虽然待遇比不上陆浔,可至少得到了一声“谢谢”,他点开小视频又看了一遍,忽然想到既然陆西宁根本不在意,他为难那个小女生,会不会给她留下小题大做、没风度的印象?   这个念头一出来,司裴立刻觉得自己大概是还不够累不够忙,不然怎么会考虑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第9章 第八乐章   公开课过后三天,就是除夕了。所有的节假日里,陆西宁第一讨厌过生日、第二讨厌过除夕、第三讨厌过中秋节,因为每年的这三天,她亲爱的妈妈都会把她驱赶到陆家大宅——哪怕妈妈早和爸爸分开了,不能陪她去大宅,也非得逼着她去。   赵女士宁可除夕没有女儿陪伴,也要让她去爸爸那边过节,并不是因为无私,而是想陆西宁去刷存在感——同样是陆家的孩子,不能单单陆西宁在外头过年,陆西宁也是陆家的亲骨肉,不能厚此薄彼。   陆西宁的爸爸白手起家,创下了丰厚的家业,聪明、律己、待人谦和,口碑数十年来一直很好,唯一遭人议论的便是他的私生活。   因为过于多情,三十出头他便离了婚,前妻把女儿丢给他,自己出国了。陆西宁的姐姐是陆家唯一的婚生子女,陆爸爸怜惜她五岁时就因为父母离婚,跟妈妈分开,哪怕忙到昏天黑地,也从没忽略过大女儿。   陆西宁的姐姐是在溺爱里长大的,想要星星月亮都有人替她摘,十八岁前唯一的不愉快,大约就是在她十五岁那年,爸爸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女儿。叛逆期的少女战斗力惊人,陆妈妈靠女儿嫁进陆家的梦想瞬间碎成了粉末。   不止陆妈妈,为了顾及姐姐的感受,陆西宁五岁前也从未去过陆家大宅。五岁后之所以能去,是因为陆浔从天而降。陆爸爸颇有些重男轻女,年近五十,突然间发现分手八年多的前女友给自己生过一个儿子,十分欢喜,当即给了前女友一大笔钱让她离开,把八岁的儿子接回了身边。   被妈妈抛弃的陆浔,刚到陆家时谁也不搭理,陆爸爸一心想讨儿子欢心、弥补八年的空白,自然不容许已经二十岁的大女儿怠慢弟弟。陆西宁的奶奶好不容易得了男孙,宝贝到不让保姆动手、日日亲自下厨。   无论爸爸在不在家、出没出差,有奶奶盯着,陆姐姐都没法、也不敢欺负性格冷硬的陆浔。   从天而降的弟弟分走了自己的关注、宠爱和家产,霸道惯了的陆西宁姐姐自然满心不痛快,她把目光转移到了被赵女士强塞进大宅、无人关注的陆西宁身上,使劲儿地欺负她解气。   不到六岁的陆西宁住在陆家大宅的那三个月,日日哭着给妈妈打电话,要她接自己回家,赵女士只当女儿年纪小,过一段就会适应。   终于盼到妈妈松口接自己离开,陆西宁欢天喜地扑到妈妈怀里时,迎接她的却是一句“没出息”。   赵女士原本想再生一个,可没等她研究出来怎么一举得男,陆爸爸就已经心生厌倦、跟她提了分手。   陆爸爸多情归多情,但从不劈腿,一段时间内只和一个女性来往,厌倦分手时也会给一大笔补偿,虽然不值得夸耀,但他从一开始就讲明了自己不适合婚姻、不会再娶,与这些前任也算是愿打愿挨。   跟他交往过的女性里,不乏有赵女士这样心存幻想、认为自己有能力让男朋友改变主意、迎娶自己的,在她们当中,赵女士无疑算是佼佼者。因为哪怕离婚、   分手,陆爸爸对给自己生过孩子的女性也格外好,他一早就说过,在感情上他亏待了陆西宁妈妈,无论以后陆妈妈嫁不嫁人、找不找男朋友,他都会每月给赡养费,让她一辈子享受闲适、优渥的生活。   认识陆爸爸前,赵女士只是一名十八线小歌星,如今不用工作也能一辈子住豪宅、开豪车、按时领大笔赡养费,也算是过上了年轻时想要的生活。可她并不满意,一闲下来又惦记上了陆家的家产,不断对陆西宁说,咱们不和三代单传的陆浔比,也得和姐姐比,她有什么,你也必须有,否则就是没本事。   尽管分手多年,为了陆西宁,陆爸爸再忙,每周也会抽时间陪母女俩吃顿晚饭,让小女儿享受一下完整的家庭温暖。从不记事起,每次爸爸离开,陆西宁都会被妈妈逼着站到楼梯间,用可怜巴巴的语气一声声叫“爸爸”,以此显示对爸爸的爱和留恋,期待陆爸爸更心软、更愧疚、分给她更多的爱和财产。   陆西宁非常非常厌恶此类行为,稍大一些,便开始以各种方式反抗,耐心分析不行,那就吵架、离家出走,她希望妈妈明白,偏爱是争不来的。陆浔那么冷漠,对爸爸奶奶姑姑们爱搭不理,也一样被关注被宠爱。爸爸爱陆浔,并不全是因为他是儿子,或许人性本贱,就爱拿热脸贴冷屁股。   妈妈虽然市侩、好胜、爱钱,可也非常爱她,为了不让女儿在拘谨的环境下长大,两次放弃结婚的机会。   爸爸更爱姐姐和哥哥,却也不是不爱她,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爸爸总是会满足。哥哥看见姐姐就皱眉,待她还是不错的——陆西宁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所以不敢贪心,对于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完完全全不想再去争什么。   赵女士却没有女儿这么想得开,除夕一早把陆西宁赶出门时千叮万嘱,让她把自己编好的话讲给爸爸听,要陆爸爸给她买套房子当压岁钱。   陆西宁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不到八点,街上远没有平常热闹,路人行色匆匆,或是采买年货、或是往家里赶,陆西宁把手抄进羽绒服口袋,一边踢路上的石子,一边盘算去哪儿打发时间。   晚上肯定是要回陆家吃团圆饭的,如果她不出现、不接电话,爸爸或姑姑必然会给妈妈打电话,可现在离傍晚还有十个小时,她并不想立刻就回去。   姑姑们和她们的家人、奶奶、姐姐和她的两个孩子,爸爸的女朋友……这么多人,要赔着笑脸挨个应酬,想想就头痛。   陆西宁没法像陆浔那样待在自己的房间,全程不出来,并冷着脸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也不想留在客厅应酬,干脆在街上逛到晚饭时间再出现。   她给同样讨厌过年的姜棠打了通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看电影,哪知姜棠已经在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合家欢”了。   “我出不来,真羡慕你,能一个人躲清静。”姜棠爸妈结婚多年,夫妻俩的关系还没分开十几年的陆西宁爸妈融洽。   “羡慕什么,我一没地方去,二没心情玩。我妈让我跟我爸要房子,我才不要说,等着吧,明天回家,她一准跟我吵架。”   “那你就要呗,有了自己的房子,你明年除夕就有地方躲了。”   “跟我爸怎么说、怎么要,我妈都已经给我编好了,你听着哈……”   姜棠听完,在电话那头笑了好一会儿:“咱俩的妈真是同款,智商情商双低,心气却比谁都高,她俩要是去宫斗,第一集 就得下线。”   “斗什么斗,有这个时间精力折腾,靠自己赚钱也能什么都有。”   因为各自妈妈的经历,姜棠和陆西宁不约而同地认为,高嫁并不值得羡慕,如果灰姑娘除了美貌和青春一无所有,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挂上电话,陆西宁步行到了最近的电影院,她感兴趣的两部电影都是初一才上映,只好随意挑几部看到晚上。她刚买好爆米花,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居然是司裴。   陆西宁一脸惊喜地跑到司裴面前:“司先生,你也一个人出来看电影?”   “刚刚在路上看到你,你戴着耳机踢石子,我开窗叫你,你没听到。”   陆西宁怔了怔:“我刚刚没听到,所以你追到这儿来打招呼?”   司裴没应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没听到他否认,受宠若惊之余、陆西宁也有些讶异,原来司裴这样的人也会犯傻:“我戴着耳机听不到,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呀。”   司裴愣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话一出口,陆西宁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人家司先生难道不要面子的吗!他可以偶尔犯傻,身边的人坚决不能揭穿!   为了打破尴尬,陆西宁当即把怀中的超大号爆米花捧到司裴面前:“司先生,爆米花请你吃。”   司裴自然不吃这个:“你还有朋友要过来?”   陆西宁摇了摇头:“我一个人来的。”   “那还买超大桶?”   “我准备在这儿待一天,懒,不想来回走,这是我的早饭和午饭。”   “你一个人在电影院里过年?”   “家里人太多,我怕吵、喜欢安静,准备待到晚上吃饭再回去。”   司裴看了陆西宁片刻,完全看不出她是喜欢安静、讨厌热闹的人。   “你是要回家,还是有事忙?”   司裴顿了顿才说:“无聊,一个人闲逛。”   难怪会为了和她打招呼,特地追进来,原来他也正无聊着:“你家也很吵,也有很多人吗?”   “我父母出国度假了,我一个人过节。”   “你为什么不一起去度假?一个人过春节多凄惨。”   “他们是去瑞士滑雪,我奶奶家很热闹。”   陆西宁“哦”了一声,做职业乐手,最惨的倒不是要坚持每天练琴,而是很多有可能伤到手的娱乐活动都不可以参加,比如滑雪这种。   “你现在要去你奶奶家吗?”   “晚上再去。”鬼使神差的,司裴说了这么一句。事实上,如果不是半路遇到陆西宁,他现在大概已经见到爷爷奶奶了。   大年三十的早晨,一个人开着车到处逛,听起来比看无聊电影更无聊,陆西宁便提议道:“外面挺冷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电影?”   “好。”   司裴抬头看了下电子屏,没发现感兴趣的,便对陆西宁说:“选你想看的,我都行。”   “这儿没我想看的,选部时间最近的,要是无聊,咱们就戴上耳机睡觉。”   “你……”司裴沉吟了一秒才问,“要不要去我家看电影?”   陆西宁怔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地问:“我可以去你家吗?好呀好呀!”   看到她脸上的雀跃,司裴不由地笑了:“我的车就在外面。”   陆西宁抱着超大桶爆米花跟着司裴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车就停在路边,走近一点一看,果然被贴了罚单。这个地方停一下要两百,他这招呼打得可真贵。   司裴的公寓地处CBD,一共六十六层,下面是百货公司和超五星酒店,上面是可以看到海的豪宅。他的家在六十一楼,上下两层,约莫四百余平,装修风格和他本人的气质很搭——轻奢性冷淡风。   “你一个人住,还是跟爸妈住?”   “一个人。去年跟我堂弟换过房子,他住不惯这里,又催着我换回来,一直忙,搬回来后还没收拾。”   “你说的堂弟是裴湛先生吗?你们感情真好,房子也能换着住。”   两人虽然都高冷寡言,但从小一起长大,裴家的氛围又格外友善和睦,感情并不比亲兄弟差。司裴很少请客人到家里做客,进门后,他转头问陆西宁:“喝咖啡吗?”   “喝呀。”   司裴放下钥匙、走到厨房,岛台上有两部咖啡机,他没自己做过咖啡,研究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用,正翻橱柜找说明书,陆西宁就走了过来:“还是我来吧,你想喝什么?”   “都行。”   陆西宁翻了翻胶囊架,找到咖啡杯,做了两杯摩卡,端出去递了一杯给司裴。司裴道过谢,又问:“想看什么电影?”   “我自己找。”陆西宁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投影机,找了一圈没发现特别想看的,便问司裴,“司先生,你平时在家都爱做什么?”   “我很少在家。”看出陆西宁对电影没兴趣,司裴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起身说,“去练琴。”   “咦?”   在司裴家里听他演奏,简直太太太奢侈了,要不是担心被他当做奇怪的人,陆西宁一定会录个视频发朋友圈炫耀。   她三口两口喝光杯中的咖啡,摇着尾巴、步履欢快地跟着司裴走到钢琴边,拉过旁边的木椅坐了下来。   陆西宁一边托着腮等待司裴开始、一边吹彩虹屁:“司先生,真想不到你这种天才中的天才居然这么努力,大年三十也坚持练琴!你比我们普通人有天赋一万倍,还比我们普通人勤奋,难怪能成为载入古典音乐史的顶尖钢琴家。”   司裴笑纳了陆西宁的赞美,却迟迟没有开始,他指了指钢琴椅,对陆西宁说:“不是我,是你练。”   ???????? 第10章 第九乐章   大过年的,陆西宁一点儿也不愿意用功,尤其不愿意在司裴面前用功。小时候那是无知者无畏,长大了自然会生出羞耻心。   陆西宁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如此淡薄名利,被司裴亲自指导的机会,旁人做梦都求不来,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抗拒。她丝毫没想过利用给司裴当助理的便利,为自己寻找出名发财的路子,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尚的、纯粹的人。   瞥见陆西宁走神,司裴曲起食指、敲了敲钢琴:“你不想弹?”   虽然不情愿,但司裴这种级别的钢琴家主动指点,她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硬着头皮朝他笑:“怎么可能不想弹!我这是受宠若惊。今天是除夕,你还亲自指导我,不辛苦吗?多不好意思啊!”   明明每一根睫毛都在说不想,眼前的小姑娘还要语气诚恳的花言巧语,司裴从不爱勉强人,却忍着笑、假装没看出:“不辛苦,就弹你小时候弹过的那首。”   陆西宁别无他法,只好就范:“《土耳其进行曲》,我九岁时弹给你听的是这首。”   司裴“嗯”了一声,示意她开始。   陆西宁深吸一口气,弹下了第一个音符。这首曲子她还算拿手,应该不会太给学校丢人。结束之后,她仰头看向立在自己身后的司裴。   司裴没评价好还是不好,只微微俯下身,单手示范:“中间A大调插段的八度,这样弹,声音会更干净利索,你手小,所以看起来有点吃力。肩要放松、同时保持稳定……”   司裴绅士地偏过头,避免两人靠得太近,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不确定是不是用了香水,陆西宁结束走神的时候,他正说颤音该如何处理。司裴的每一根手指都灵巧到像拥有独立的生命,简直不可思议。陆西宁看了片刻,扭过头望向他:“司老师,我能摸一摸你的手指吗?”   陆西宁这么一仰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失神地同时,司裴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得到允许,陆西宁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轻触了一下他的右手小指。   指甲干净而短,指尖的皮肤硬而粗糙,手背肌肉略发达,除此之外,这双手和普通人的没有太大区别,居然能厉害到这种程度……陆西宁眉眼弯弯地一笑,由衷地说:“真的好荣幸。”   司裴直起身,把手抄进裤袋里,笑了笑:“叫名字就行,怎么又改口叫老师了?”   “我们钢琴系的学生哪能直呼你的名字,‘司先生’都嫌不够恭敬,还是‘司老师’最最合适。”   “……”大过年的,他为什么非得教别人弹琴,司裴没应声,转而问,“午饭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会。楼下有酒店,可以下去吃,或者叫外卖。”   “今天过年,叫外卖多凄惨,我会做的,不过味道一般,不要期待。你家里有菜吗?”   “不知道,”阿姨回老家过年了,司裴不清楚她走之前有没有清空冰箱,“做饭太麻烦,还是去楼下的酒店吃。”   陆西宁走到厨房,查看冰箱:“菜和肉都有,我们吃火锅吧?”   不等司裴回答,她又说:“我们俩单独去酒店吃饭,万一你被人认出来,说不定要一起上热搜的。你两次闹绯闻,我都有围观。”   司裴顿时黑了脸:“两次都是假的,一个是我亲表妹,一个是我学生+弟妹。”   陆西宁哈哈一笑:“我知道是假的,本来就是绯闻么……不过你跟你表妹看起来真的好配。”   司裴的表妹是大提琴手,前年司裴为了捧她,特地带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她去领奖。兄妹俩颜值太高,气质太配,吃瓜群众强组cp,明知道不可能是真的,最萌养兄妹恋的陆西宁还是保存了无数两人同框的照片。   “……她很早就结婚了,儿子都会走路了。”   “天呢,她看起来比我还小。”陆西宁原本还想再八卦两句,见司裴似乎不高兴了,转而说,“她现在很出名呢,我去年还听过她演奏。”   “她有一点点天赋,出名不难。”   “只是对你们来说不难。”   “你未来有什么规划,或许我可以给你意见。”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可以帮你,可陆西宁似乎没听懂,想也不想便说:“我不知道,没想过。”   钢琴系毕业的学生大多会做老师,少部分出国深造,考进乐团的非常非常少,能小有名气的更是金字塔尖的佼佼者。   有天赋、够努力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司裴会觉得容易,是因为他比普通乐手优秀无数倍,以及他和他家人的手边有无数机会,永远都不用担心才华被埋没,也没机会体会怀才不遇的痛苦。陆西宁从小就缺乏野心,不曾想过要出人头地,这是心气比天高的赵女士最不满意的地方。   司裴笑了一下,没说话,换作旁人听到他这样问,早就或直白、或婉转的要机会了,而眼前的小姑娘根本没在意。   “司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说我最有天赋?”陆西宁听过司裴表妹独奏,完全称得上一流,他刚刚也只是说“她有一点点天赋”。   隔了好一会儿,司裴才说:“太久了,我忘了。”   陆西宁“哦”了一声,随即语气欢快地笑着问:“你吃辣吗?”   “一点点。”   “那你先休息,我去厨房准备。”   司裴坐到沙发上,目光全程跟着陆西宁转,她就像一枚小小的太阳,永远元气满满、青葱可爱,因为她的到来,安静到死气沉沉的家里忽然有了生机,这和她九岁时留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   其实他还记得,只是不想说出来。陆家的别墅很大,热闹而喧嚣,围在他身旁的女孩子们太聒噪,他正准备提前离开,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漂亮女孩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角落里,仿佛热闹的节日是属于别人的,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九岁的陆西宁眼中没有一丝委屈,可对视的一瞬间,他却没由来的心中一软。   她弹得怎么样他不记得了,大概对于外行来说,一个小孩子能快速流利准确地把一首曲子弹下来就很不错,可用专业的标准来看,根本谈不上好坏。但他还是说了在场的人中,她最有天赋。   因为他的一句话,陆西宁瞬间成了焦点,可她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无所适从,仍是和之前一样,冷眼旁观别人的热闹。   隔了太多年,他早把这件小事抛到了脑后,可她醉酒那次随口一问,他竟立刻认出了她来。仔细想想,屡屡让他做出意料之外行为的,或许是她的眼神,形容不出的特别,就像她抱住他不放的那次,他明明想要第一时间推开,对上她的眼睛,却任由她胡闹了下去。   陆西宁所谓的会做饭,仅限煮面、煮粥、炒饭,稍微需要一点技术的她统统没尝试过。她不是会谦虚的人,说不要期待,就真的没什么可期待,不过准备火锅倒是容易的。   看了几个网红自制火锅视频,陆西宁决定选番茄鸡汤锅底。她用烤箱解冻了一只鸡,按照网上查到的方法处理了一下,丢进砂锅煮高汤,然后开始准备各种涮菜。虽然这工作很简单,但她向来缺乏耐心,剥掉三只番茄的皮,新鲜感便磨掉了一半。   司裴正靠在沙发上看陆西宁的背影,忽然见到她回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更生出了些许局促感:“有事?”   陆西宁甜甜地一笑:“司裴哥,你一直往厨房看,是不是特别想来帮忙?”   司裴怔了一下,侧头轻咳了一声,再看向陆西宁时,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怎么又叫上哥了?”   陆西宁只笑不说话——因为有一大堆菜想你帮忙洗、帮忙切,所以拣你爱听的叫。你不是最怕老,听到“叔叔长辈”脸会黑,也不乐意被叫“老师”么。   司裴起身走到厨房:“有什么需要帮忙?”   陆西宁把刚刚解冻的一盆虾放到他手边:“麻烦把虾仁剥出来,我要做虾滑。”   司裴迟疑了一下,才接过陆西宁随后递来的剪刀:“怎么剥?”   陆西宁摘下一次性手套,摸起手机点开视频举到司裴面前:“看起来很简单。”   司裴看了两遍,动手尝试,瞥见他古怪的拿剪刀姿势,陆西宁问:“你从没下过厨?”   司裴“嗯”了一声,他还真的从没进过厨房。   陆西宁怔了一下,随即记起美人姐姐曾说过,司裴的手上了保险,保额上亿,要特别保护,不能拎重物,更要远离尖锐、过烫的东西。   “你快放下剪刀,放着我来!”   司裴不明所以地看向已经剥好的那几个虾仁:“我剥得不对?”   “我饿昏头,忘记你不可以拿刀了。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   “没那么夸张,你想吃不想剥,还是我来。”   被揭穿的陆西宁脸上一红,她是不想手上有腥味。她赶紧掀开砂锅盖,转移话题道:“我的鸡汤是不是超级香?等下放了番茄会更棒!”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火锅才准备好,陆西宁知道司裴不喜欢同旁人吃一锅菜,特意准备了公筷和漏勺。   她正给司裴表演用勺子做虾丸,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瞥见发来视频请求的是妈妈,她一阵头痛,起身对司裴说:“你先吃,我妈妈找我。”   走到远离餐厅的角落,陆西宁连上耳机,才按下接听,赵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儿,你爸爸有没有在旁边?”   知道如果回答“在”,妈妈会立刻问有没有把她教的话讲给爸爸听,陆西宁咬了一下嘴唇,说:“我还没去爸爸家,刚刚司先生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处理一点琐事。”   “司裴吗?大年三十还叫你工作?”   “他父母出国了,他一个人过年。”为了自证,陆西宁移动了一下手机,给妈妈看司裴的背影。   赵女士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你小时候他还夸过你,说明很欣赏你!”   陆西宁松了口气:“知道了,我挂电话了,还有事要做。”   “你嘴巴要甜,别叫司先生,太见外了!叫叔叔,显得亲切。”   ……她妈妈真是神人,闭着眼睛都能踩中雷。   “哎呀,早知道司裴叫你去,该给他准备点礼物的,海参燕窝家里都有现成的。不说了,你快去忙吧。对了,我打给你是想说,房子先别要了,今天过年,家里人多,你爸爸一喝酒,肯定听完转头就忘。你生日马上就到了,等生日的时候要,生日礼物么,理所当然的。”   “……”   结束通话后,陆西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生日还有十几天才到,能拖一天是一天。   走回餐桌旁,看到司裴,陆西宁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坐下后用公筷夹了一大堆菜给他,笑盈盈地说:“司先生。”   听到她又把称呼改了回去,司裴正要说话,抬头看到她不断地冲自己摇尾巴,转而问:“你有事要我帮忙?”   陆西宁点了点头:“元宵节那天你在国内吗?”   “在的。”   “你是在家休息,还是有工作呢?”   “我要参加直播的晚会,不在Z市。”   “我可以做你的助理,跟你一起去吗?不要薪水,也保证不添麻烦!”   司裴有些意外,可还是很快说了“好”:“我让人替你订机票。”   “不用不用,”见司裴答应了,成功躲过今年生日的陆西宁喜出望外的说,“机票我自己买,不给你添负担。” 第11章 第十乐章   初八早晨,大部队要出发去音乐教室活动的受捐学校,因为受捐学校总共十个,行程前后只有三天,所以兵分两路,司裴和裴湛各带一队人去不同的地方。   过完大年初一,陆西宁就陪妈妈出游了,到了初六晚上十一点才到家。她实在不明白,赵女士又不上班,为什么非得赶着春节假期旅游。母女俩和外婆、舅舅一家在高速上被堵了整整一天,幸好出行是借了爸爸的房车,吃喝拉撒一应俱全,阳光充足的时候还能洗澡。   不过,车上只有两张单人床和一张沙发床,六个人挤在里面,觉是没法睡的,因此一回到家,疲惫异常的陆西宁脸都没洗,就昏倒在了自己舒适的大床上。   隔日,她睡到十一点才醒,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都疼,就没起床,躲在被子里刷剧、打游戏。   赵女士惯孩子,进来叫了两次,见陆西宁戴着耳机、假装听不见,便把午饭和水果送到了女儿的床边,陆西宁在床上赖到下午五点,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洗澡。在她看来,连续这么堕落二十天,才算没枉费寒假。   然而她打开微信,看到活动群的通知,猛然记起了明天要去山区。   明天早晨七点集合,而她还什么都没替司裴准备……陆西宁看了两次日历,确定没搞错后,哀嚎了一声,在心中吐槽害她被迫参加这个活动的亲哥。   没等开饭,陆西宁便拿上包出门了,边下楼边微信司裴,问他对食物、生活用品有没有什么要求。许是嫌打字麻烦,司裴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吃的你看着准备,再买几个睡袋。”   “睡袋?”   “去年的那个镇上只有一家旅馆,很久没人入住,潮湿、灰尘多、霉味重,洗手间也没法用,山路危险,如果天气不好,来不及赶回城区,只能在山里将就。”   司裴不喜欢麻烦人,尤其陆西宁并不是他真正的助理,所以一贯话少的他破例解释了一大堆。   陆西宁“哦”了一声:“超市能买到睡袋吗?”   “不知道,。你在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你现在有空吗?”在陆西宁的印象里,司裴一直穿梭在不同的城市。   “嗯。在哪儿见?”   “我还没吃晚饭呢,你说个地方,我随便吃点就过去。”   “我也没吃,一起吃吧。”   司裴说了个餐厅的名字,而后问陆西宁的位置,说要过来接她。   这间餐厅是喜好一切奢华的赵女士的最爱,非常贵,对着装也有要求,陆西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略脏的牛仔裤和小白鞋,纠结了一下,打消了回家换衣服的想法:“这个时间路上很堵的,你在家吗?我们在你家吃晚饭,你家楼下就有很大的超市,吃完下楼采购,就不用开车了。”   司裴没有应声。   陆西宁猜到他是记起了上次那顿麻烦又不好吃的自制火锅,赶紧解释道:“这次我不做了,买现成的,你要吃什么?”   听到这句,司裴很快答道:“都行。”   陆西宁家离司裴家不远,怕晚高峰堵车,她没打车,乘地铁去找他。对方是司裴,陆西宁哪敢去苍蝇馆子,幸而他住在繁华地段,周围有无数高档餐厅,不用绕路去找。   既然他说都行,陆西宁便随便进了间日料餐厅,打包了一大堆食物,并要了发票、等待活动结束报销。   餐厅的打包盒太豪华,陆西宁买的又多,以至于走到大厦外,她才发现自己空不出手按门铃,正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一个个子很高、瘦得过分的男孩就把手举过陆西宁的头顶,按下了密码。   玻璃门一打开,陆西宁就蹭了进去,男孩斜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咬奶茶吸管。   走进电梯后,陆西宁正准备给司裴打电话、让他帮自己开电梯,就见高瘦的男孩刷了一下手中的卡,正是六十一层。司裴家是电梯入户,那么说,这个男孩应该是他的家人?   陆西宁本想打个招呼、说一下,瞥见男孩头上戴着耳机、眼睛望天,决定不招惹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叛逆气息的小屁孩。   没见到陆西宁刷卡,赶在电梯关门前,男孩按下了开门键,摘下耳机看向陆西宁。感受到他的目光,陆西宁回看了过去。   “喂,你怎么不说话?”男孩的语气和他的气质一样中二。   手上没空的陆西宁,闻声抖掉自己的耳机,回答道:“我在等你说话呀。”   “你去几楼?怎么不刷卡?”   “和你一样。我是司先生的助理。”   “骗谁呀你,我家老大的助理不长你这样儿。你是记者、还是老大的粉丝?是故意尾随我,想混进他家吧?”   “我手没空,你给司先生打电话问,我叫陆西宁。”   男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拨通了司裴的电话。放下电话后,男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自我介绍道:“我叫裴赫,我妈是司裴的姑姑。”   陆西宁“哦”了一声,侧头蹭了蹭肩膀,想把抖掉的那只耳机重新戴上。裴赫主动接过她手中的外卖袋:“这些是给老大买的吗?我正好也饿着呢,那什么,这位小姐姐,刚刚对不住。”   “没事儿,怪我没提早和你打招呼。”   十六岁正值叛逆期,遇上主动跟自己攀交情的,裴赫一定不想搭理,见陆西宁拿自己当空气,他反而话多了起来:“我也住这儿。这房子是老大买的,没住多久,他就跟老二换了房子,我原来是跟老二住,后来老二谈了恋爱,嫌我碍眼,就把房子还给了老大,自己搬走了。”   陆西宁又“哦”了一声,随口敷衍道:“你说的老二是裴湛吧?”   “对,就是他。他人特狠、心特黑,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特别凶残,我从小到大没少挨他踹。我们家老大虽然看起来比老二更冷,其实心地比他善良多了,老大不喜欢跟别人住,我赖着不走,他也没赶我,换了老二,肯定不管我有没有地方去,连人带东西一起丢出去。”   听到这话,陆西宁微微有些讶异。在演奏上,裴湛虽然远不如司裴,可也非常有名,二十岁就开了自己的古典音乐经济公司,手上有无数资源,他与司裴一起,被圈内称为大裴先生、小裴先生,他们俩都是十几岁便声名鹊起,而眼前这位小小裴先生,完全没有听说过。   裴赫似乎非常讨厌裴湛,电梯从一楼升至六十一楼的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在陆西宁面前骂了裴湛无数次,并科普了他们三兄弟的关系:“老大老二是堂兄弟,我是他们的表弟。所以他俩各方面都比较像,都是无聊的面瘫老头子。”   “你跟小裴先生都姓裴,不是堂兄弟吗?”   “司裴是跟他妈妈姓,我也是跟我妈姓。”见陆西宁似乎有些糊涂,裴赫进一步解释道,“司裴他外公没有孙子,所以他姓了司,我是因为我妈妈没结婚,不知道爸爸是谁。”   看清陆西宁脸上的诧异,裴赫不乐意了:“都什么年代了,未婚生子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陆西宁赶紧摇了摇头,她第一次见人毫不避讳地跟陌生人讲这种隐私,而她是介意、轻易不愿意跟旁人提起的。   听到这话,裴赫更不乐意了,冷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边,怕这位小朋友敏感,陆西宁只好说:“真的不奇怪,我妈妈也没结婚。”   “嗯?”   电梯到达六十一层的时候,裴赫已经叫起了陆西宁“小姐姐”,见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下来,等在入室花园的司裴有些意外。   陆西宁一见到司裴,便习惯性地摇尾巴,看到对自己爱搭不理的高冷小姐姐秒变狗腿子,裴赫张大了嘴巴,同情地想,这年头,当个助理、混口饭吃真不容易。   裴赫不愿意受他妈妈管,也跟他妈妈的男朋友和不来,便常年住在学校和哥哥家,他行踪不定,司裴在家的时间又有限,兄弟俩撞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裴赫一来,两人晚饭就变成了三人的,换好鞋子后,看到整洁的客厅,裴赫问哥哥:“王阿姨回来上班了吗?”   “还没。”   “那这客厅是你收拾的啊?前天我带朋友过来玩,把你家弄得有点乱,本来想今天收拾,没想到你先回来了,对不住哈。你的时间那么珍贵,下次放着,我来收拾。”   司裴皱起了眉:“你为什么带人过来?”   “就两个人,没很多。”   司裴很不愿意生人到自己家里来,碍着陆西宁在,怕裴赫没面子,只能晚点再交待这个不省心的表弟。   裴赫毫不客气地招呼陆西宁吃饭,仿佛这些是他买来的,陆西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因为两人的话题换到了游戏上,司裴完全插不上嘴。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裴湛非要轰弟弟走,而他此刻也生出了立刻没收裴赫门卡的想法。   司裴稍稍吃了几口,便去楼上拿外套,陆西宁见状,立刻往嘴里塞了两枚寿司,准备一起走。   “你们要去哪儿?”   “去超市采购,明天不是要去山区吗。”   听到这句,裴赫来了兴趣:“我也想去,我本来想跟老二去,可他不带我,我跟你们走。”   正上楼的司裴脚步一顿:“车少人多,没你的位置。”   裴赫“切”了一声:“那我自己租车行不行?听说你们去年去的小镇特别艰苦,睡觉、上厕所的地方都没有,你借我点钱,我租辆房车跟你一起去。”   听到这话,陆西宁插嘴道:“不用租了,我家就有房车,我可以让我爸的司机跟我们一起去。如果晚上赶不回城区,我们就睡车里,这样就不用买睡袋了。”   裴赫一听就来了兴趣:“你家有房车?什么样儿的?”   “挺大的那种,有两张单人床、一张沙发床,有冰箱、电视机,能洗澡、做饭。”   “原来你是富二代啊?那咱们是不是能在路上涮火锅?”   “可以呀。”   “你跟老大睡床,我睡沙发,三个人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采购,我特别会调火锅蘸料。”   裴赫三下两下套上羽绒服,瞥见立在楼梯上、一脸无语的司裴,破例叫了声“哥”:“大哥,你在家等我们吧,这会儿超市人多,万一你被认出来多麻烦。”   陆西宁闻言也点了点头,冲司裴挥了挥爪子:“还是我们去吧,房车可以带很多东西,我们这次去的人多,多买点儿,大家一起吃。你的手要特别保护,不能拎重物,弟弟可以帮我。”   “……”   司裴越看裴赫越觉得讨厌,直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收留他,更明白了为什么裴湛时常教训他。   作者有话要说:傻白甜三兄弟都出现了hhhhh   不久的未来,裴赫小可怜会这样跟别人介绍哥哥嫂嫂:这是我西宁姐,这是她男朋友。那是我路檬姐,那是她男朋友。 第12章 第十一乐章   隔天一早,陆西宁带着司机与众人汇合,时间尚早,司裴和他表弟还没到,她不好一个人坐在车里,便下去和习惯性早到的白歆心打招呼。   看到陆西宁,白歆心面露夸张的惊讶,迎上来说:“听说你是小陆总的妹妹?”   见陆西宁点头,白歆心笑着打了她一下:“你早不说!害我跟吴珏她们吵了好几架!你哥有没有女朋友?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他喜欢温柔安静的,他女朋友就是。”   白歆心幻想破灭,又转而问起了司裴:“司裴好相处吗?他是不是不吃饭,靠一口仙气儿活着的那种?”   “他挺好相处,也什么都吃。”陆西宁不习惯和同学议论司裴,转移话题道:“你吃早饭了吗?我带了好多吃的。”   白歆心虽然不饿,却跟着陆西宁上了房车。接到裴赫的电话,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到了,给白歆心做完咖啡,陆西宁又给司裴发了条信息:“咖啡,还是茶?”   “都行。”   又是这句……记起上次的咖啡他只喝了一口,陆西宁便替他泡了杯红茶。   从窗子看到司裴从他的车子上开门下来,白歆心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冲走过来的司裴打了个招呼,下车了。   司裴一上车,陆西宁便双手捧着茶杯,甜甜地一笑:“早安!”   司裴接过茶杯,还未道谢,裴赫就从后面蹿了上来:“哇,你这车装修得也太奢华了吧,居然还有壁炉。早知道这么宽敞,我就叫朋友一起来了。”   话音还没落,嫌丢人的司裴就斜了他一眼。   “壁炉是假的,装饰。”陆西宁把手中加了黄糖的泡泡牛奶递给裴赫:“你的。”   裴赫说了声“谢谢”,却没接牛奶:“先放桌上,我还没刷牙呢!”   看到陆西宁脸上的诧异,裴赫控诉道:“都怪老大不叫醒我,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正换鞋呢,我从醒到出门,只用了两分钟,袜子都没来及穿,行李也没收拾。”   司裴坐到靠窗的沙发椅上,喝了口茶,嗓音清冷地说:“本来也没准备带你。”   “洗手间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裴赫进了洗手间后,陆西宁笑着看向司裴:“原来你是严厉型哥哥,真看不出来。”   “这不是去春游。”   听到这句,陆西宁暗中庆幸除了采购各种食材,她昨天也准备了很多绘本和文具送小朋友。   “司先生,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陆西宁怕裴赫的那杯泡泡奶变凉,端起来替他喝掉了,而后坐到司裴对面。司裴正望着窗外走神,他的侧脸好看极了,拿手机随便一拍都有杂志硬照既视感。   发觉陆西宁托着腮笑盈盈地盯着自己看,五岁就登台的司裴竟生出了些许局促感。见陆西宁的唇上有一圈奶渍,他伸手抽了张纸巾,递到她的眼前。   “为什么给我这个?”   见陆西宁傻着,司裴干脆替她擦了下嘴巴。陆西宁下意识地伸手去拿纸,不巧抓住了司裴的手指,立刻松开之余,陆西宁的脸颊莫名一热,不由地缩了缩茶几下面的脚。   车内空间有限、各种设施又多,空隙自然窄小,方才两人的腿几乎挨着,陆西宁没把司裴看作普通异性,就没在意。   陆西宁微红的耳朵反而消除了司裴的拘束感,他笑了笑,正要开口跟她聊天,裴赫就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西宁姐,车上有吃的吗?我饿死了!”   陆西宁起身走到厨房,打开了壁橱:“这儿有泡面、方便米线,吐司和麦片,冰箱里还有速冻汤圆和手抓饼,你会做吗?”   “会,我自己来,你坐着吧。”   裴赫选了泡面,陆西宁刚刚乘过这辆车出游,熟悉锅碗瓢盆的位置,替裴赫找到泡面锅后,又给他煎了荷包蛋和几片火腿加到面里。   泡面一煮好,裴赫便端着锅坐到了司裴对面,地方小,餐桌是两人位的,陆西宁便坐到了沙发床上。   裴赫饿透了,边吃边真情实感地赞美陆西宁煎的太阳蛋和火腿美味,陆西宁一直觉得做饭挺好玩,可惜天赋不高,有限的几次下厨,均遭到了大家的吐槽,裴赫还是第一个欣赏她的。   原本对小朋友缺乏兴趣的陆西宁闻言一阵激动,站起身说:“我去给你再冲杯牛奶。”   陆西宁用奶泡机打了杯甜牛奶,还拿可可粉撒了个爱心出来,她把牛奶放到裴赫面前,摸了摸小朋友硬而短的头发:“多吃点,你也太瘦了。”   裴家的人个个冷淡矜持,会这么边吃东西边嘻嘻哈哈的就只有裴赫和他的妈妈,司裴不想当着陆西宁训斥表弟,便转头看风景。   裴赫吃饱喝足,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嫌无聊了,问陆西宁:“要开多久才能到地方?”   “大概六七个小时。”   “这么久啊,那趁着还没走,你叫几个同学上来,一起玩呗。”   陆西宁最会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司裴的不耐烦,正准备婉拒,就听到司裴说:“你安静会儿。”   裴赫有些不满,嘀咕道:“你是被老二附体了吗?”   嘴上这样说,裴赫却明白,虽然看着一样冷,大表哥和二表哥还是挺不一样了,如果不想让他跟着的是二表哥,他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这儿的。   一行人赶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揭牌活动是三点半开始,一切准备妥当后,陆西宁和裴赫站到了远离主席台的旗杆下。陆西宁身高不够,只好踮起脚尖看校长讲话,这所小学的条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差,只是学生们看上去黄黄瘦瘦,分外胆怯羞涩。   立在主席台上的司裴非常惹眼,陆西宁压低声音问裴赫:“有两个那么出名、那么优秀的哥哥是什么感觉?”   裴赫冷哼了一声:“烦人的感觉。”   瞥见司裴看了过来,陆西宁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放平了踮着的脚,然而口袋里的手机接着就震了一下,是司裴发来的微信:“过来。”   陆西宁从人群侧面绕到主席台旁,隔了两三分钟,揭牌活动就结束了。揭牌仪式之后是露天音乐会,司裴和他带来的乐手们要用捐赠的乐器给小朋友们演奏。   司裴走下台,冲陆西宁招了招手,陆西宁立刻走了过去:“什么事儿?”   “本来要和我四手联弹的那个男孩中午吃坏了东西,吐了好几次,你代替他,我们改弹《土耳其进行曲》。”   “我?”陆西宁一脸讶异,“我从没跟你排练过,肯定跟不上你。”   “不会,我迁就你。”   半个钟头后,陆西宁跟司裴站到了台下准备,瞥见她咬着嘴巴,司裴笑了:“就这么紧张?”   陆西宁点了点头:“我出冷汗了!”   陆西宁也是从小便登台演奏,面对大无数倍的舞台、面对更多更多的摄像头,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或许是因为她与司裴悬殊太多、很怕拖累他,又或许是台下的小孩子们的眼睛太青涩——这应该是他们人生当中第一次听现场演奏,她很怕搞砸,害他们领会不到音乐的奇幻和美妙。   “我第一次跟国际一流的交响乐团同台时只有十三岁。原定的钢琴家临时出了状况,我作为替补上台,刚接到通知时也有些紧张,一摸到琴键就好了。那场演出非常成功,帮我接到了无数交响乐团的邀请。”   司裴的这个经历陆西宁知道,当时跟他同台的除了伦敦最顶级的交响乐团,还有最顶级的指挥大师,演出结束的隔天,英国的报纸便将还差一个月才满十三周岁的司裴,称为古典音乐届的新生巨星。   司裴一向话少,破例说这么多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哪怕这安慰对陆西宁来说丝毫没有帮助,她仍是说了“谢谢”,其实司裴只是看上去冷漠、难接近,骨子里比她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温柔。   陆西宁深吸一口气,仰头问司裴:“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抱一下远古学神,蹭一点能量,等下说不定可以超水平发挥,起码不给司裴丢人。陆西宁实在太紧张,没等司裴做出反应,便伸出双手,用无人能看到的角度,抱住了他右边的胳膊。 第13章 第十二乐章   一股电流从司裴的指尖蔓延而上,这感觉很奇妙,他年少时都未曾有过,一直到陆西宁松开手,酥麻之感也没完全消失。   “我还是紧张。”   司裴有点无奈,陆西宁的紧张没治好,反而把他给传染了,他也开始担心,等下会不会真的出状况。   陆西宁丝毫没察觉出自己惹了事,咬着嘴唇、仰头望着司裴说:“我觉得抱胳膊没用,抱大腿才会有效果。可惜抱不了,抱腿太显眼了,别人看到、会把我当成奇怪的人。”   “……”喜欢的女孩要抱自己的大腿,听起来应该高兴,可仔细想想,那是因为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异性。   长辈、前辈、老师,在她眼里,他似乎是在这个分类里。   轮到他们上场时,听到陆西宁深呼吸,司裴抬起右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我跟着你的节奏。”   这所小学的主席台很简陋,特意铺上的红毯已经泛白了,皱皱巴巴不平坦,可就是在这样的舞台上、用一架几千块的电钢琴,陆西宁仿佛到达了人生巅峰。   她原本担心自己会跟不上司裴,哪知完全没有。这感觉就像连一个来回都打不出的菜鸡,被兵乓球冠军360度无死角喂球,随便往哪个方向打,球都会回到自己手中。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听到明显比之前热烈得多的掌声,陆西宁欣喜地同司裴对视了一眼,刚走下台,她的手机就进了无数条信息——白歆心把她跟司裴合奏的照片发到了同学群中。   陆西宁并不爱出风头,可被包括吴珏在内的同学们称赞,成为大家口中的人生赢家,她小小的虚荣心还是获得了大大的满足。   “看什么呢?笑个不停?”   陆西宁把手机举到司裴脸前:“我同学帮我拍了我们的合照,他们夸我和你站在一起,跟你和你表妹一样配。我要把这张照片印出来,找你帮我签名,然后吹一辈子。”   明知道是假意恭维,陆西宁还是忍不住高兴,果然人人都喜欢赞美。   “你比她漂亮。”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嗯?”变成群聊焦点的陆西宁只顾回复信息,没有听清。   司裴还要说话,工作人员就赶过来叫他进行下一项活动,陆西宁便冲他挥了挥手,转头去找谁都不认识的裴赫小朋友。   一路上,认识不认识的纷纷笑着跟她打招呼,有个记者还问她愿不愿意接受采访。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成名,原来被人捧着是这样的舒适愉悦。   陆西宁刚找到坐在台阶上打游戏的裴赫,吴珏和另几个学校的志愿者就找过来和她聊天,遇上同样过来的白歆心,两人自然要斗上两句嘴。   他们走后,嫌吵、全程带着耳机打游戏的裴赫抬起头说:“又有钱又漂亮真好,一堆人巴结你。”   心情颇佳的陆西宁坐到他的旁边,揽住他瘦削的肩说:“你想被人恭维、想周围的人只谈论你感兴趣的话题吗?现在跑到主席台,拿着麦克风对台下喊‘我是司裴亲表弟’,马上就能享受到。”   “……”   所有活动结束后,镇领导执意要宴请司裴,陆西宁作为助理,本该跟着他,想到去年的情景,司裴没让她同去。   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八点钟了,山路崎岖,天一黑就没法返程,众人便在小镇上住下了。司裴走回房车附近时,陆西宁正和一堆人在烧烤,除了跟过来的乐手和志愿者,还有本地的学生及家长,气氛很是热闹,与去年的情形截然不同。   陆西宁正蹲在一个本地小学生身边,跟他学方言,远远看到司裴走过来,知道他怕吵,而房车的门被人堵着,也没法悄摸摸地上去,她便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给了他一盒铅笔,起身去找司裴。   司裴还没走近,陆西宁就全速向他冲了过来,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你跟我来。”   陆西宁把不明所以的司裴拽到远离人群的山坡上,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铺上拎在手中的餐布,示意司裴坐上去:“晚上的应酬是不是特别辛苦?”   司裴按了按眉心,“嗯”了一声。   陆西宁指了下远处的房车:“刚刚你要是被他们发现,还得再辛苦一次。”   “求表扬”三个字就写在她的脸上,看得司裴笑了笑:“谢谢。”   “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不等司裴开口,陆西宁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再回来时,她的手中多了一只三层的保温饭盒。   陆西宁盘腿坐到餐布前,仰头对还站着的司裴说:“快坐下呀。”   司裴迟疑了一下,在她身侧坐下。   饭盒的第一层是海鲜粥,陆西宁打开锁扣,把粥和一只钢勺递到司裴手中:“这是我亲手煮的,煮了一个多钟头,食材是昨天晚上冻到冰箱里的,很新鲜,你跟裴赫一人一碗。裴赫刚刚说超级超级好吃。”   司裴尝了一口,米太烂了、海鲜的腥气略重,实在谈不上好吃,充其量算及格。司裴不习惯撒谎,对上陆西宁期待的眼神,还是说了“挺好”。   饭盒的第二层是给司裴的蒸蛋,第三层是陆西宁自己的甜点。她拿起勺子正要吃慕斯蛋糕,手机就震了震。   陆西宁滑开屏幕,回复过信息,便扭头对司裴说:“快闭上眼睛,有惊喜!”   “什么?”   见司裴无动于衷,陆西宁干脆侧过身,捂住了他的眼睛。司裴的后背僵了僵,刚想问她要做什么,就听到她数“三,二,一”,数到了“一”后,见什么都没发生,陆西宁嘀咕了句“什么啊,真不靠谱”,又重新数“五,四,三”,刚数到“三”,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陆西宁松开手,指着腾起在夜幕中的烟火说:“惊不惊喜?是不是超级漂亮?咱们那儿禁了烟花,所以我跟裴赫准备了好多好多来这儿放,当作给小朋友们的新年礼物。这个由我私人出,不用报销。司先生,新年快乐。”   山里没有灯光,夜色格外浓,烟火照亮了整个天空,绚烂夺目。   司裴静静看了片刻陆西宁的侧颜,待注意力全在烟花上的她转过头,他才笑了笑:“新年快乐。”   “哎呀,我应该把你送我的那瓶香槟带来。”不等司裴讲话,陆西宁又记起了什么,站起来翻了翻羽绒服口袋,找出两枚酒心巧克力,剥开锡纸,递了一枚给司裴。   “这里面有一大口酒,真的酒。干杯!”   司裴忍不住再次笑了,他把自己的巧克力凑近她的,碰了一下:“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这不是我带的,是随行的记者姐姐送我的。她送了我一大盒,我分给小朋友们了,只留了这两个。她想给你做个专访,怕你不同意,让我帮忙劝你。为了贿赂我,她刚刚夸了我好多,都是我爱听的。”   司裴啼笑皆非:“你吃了人家的东西,转头又告诉我?”   “我是你的助理,拿你的……”“薪水”还没说出来,她就记起自己是出钱出车出司机的义工,改口道,“我对你忠心耿耿,你要记得补份礼物给我。”   “好。”   相对静默了片刻,陆西宁抱着膝盖侧头看向司裴:“除了钢琴,你还有别的爱好吗?”   司裴怔了一下:“不知道。”   对上陆西宁的目光,他又补充道:“很小的时候喜欢看电视,后来我妈怕影响我练琴,就把电视机送人了。”   陆西宁很是讶异:“原来你练琴也要人逼?”   “小孩子哪有自制力,大一点就习惯了。”他六岁不到就开始四处比赛,还没成名的时候一天练琴十到十二个小时,成名后一边上学、一边全球到处飞,童年和青春期都没有,哪会有爱好。   “我小时候觉得辛苦,长大了也没习惯,高中准备艺考的时候练琴过度,手得了腱鞘炎,一边吃止痛片,一边哭着练,那时候恨死钢琴和我妈妈了。”   司裴有点意外:“那你为什么还选这条路?”   陆西宁突然不说话了,抱着膝盖看向司裴。   “我?”   陆西宁没做声。   她原本只把钢琴当□□好学,因为司裴当众说她有天赋,爸爸非常高兴,很快替她换了更专业更严格的名师。妈妈更是希望她能成名成家、在陆家扬眉吐气,就断掉其它兴趣班,逼着她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在练琴上。   因为司裴随口说的一句话,陆西宁八岁后的日子,远没有之前轻松愉悦。其实她一直疑心,司裴当初会那么说,只是因为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同情心。她的自尊心远比一般人强,很讨厌、也不需要这种同情,好在隔了十几年,司裴早忘了。   司裴沉默了片刻:“回去后一定补份礼物给你。”   ……   从山区回来,陆西宁原本准备直接回家,不想司裴却要她跟他走。   陆西宁累了,有些不情愿,便问:“你有事要我做?”   “活动都结束了,你不用再替我做事。”   “那我们去哪儿?”   司裴没答,只说:“上车。”   司裴没让司机跟着,亲自驾车把陆西宁带到了自己位于远郊海边的独栋别墅。别墅附近人烟稀少、风景好,最适合练琴。   年还没过完,工人们未从老家回来,别墅自然空着。两人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进门后,顶灯一打开,陆西宁便“哇”了一声,客厅非常大,有一白一黑两架三角钢琴,分别放在左右两边的落地窗下。陆西宁回头问:“这两架钢琴都是你的吗?我可以试一下吗?”   “黑色的是我的,随你试。白色的是裴湛的,他不喜欢旁人碰。”   陆西宁“哦”了一声,跑到黑色的那架前,用食指敲了几个音,她有点想拍照发给同学们看,怕司裴不高兴,考虑一下并没拍。   司裴走到一个门边,转头对陆西宁说:“过来。”   陆西宁立刻跑了过去,看到一整个房间的奖杯,她“哇”了一声:“这些都是你的?”   司裴“嗯”了一声:“五岁起到现在的,每一个都在这儿。”   他稍稍扫了一眼,走到架子前,拿起其中一座水晶奖杯,放到陆西宁手中:“礼物。”   陆西宁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把你的奖杯给我?”   她低头看了眼奖杯底座,看到“Pei Si”和“1998”,“呀”了一声:“我就是这年出生的!”   “知道。”   她出生那年他十岁,去纽约比赛,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国际冠军。 第14章 第十三乐章   收到意外的礼物,陆西宁本要请司裴吃饭,司裴看出她累了,便说:“饭先不吃了,现在送你回家。我明天要飞波兰,大后天回来,回来后再找你吃饭。”   在陆西宁看来,改天吃饭就等于不想和她吃饭,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别墅远在郊区,只适合练琴,司裴很少留下住,把陆西宁送回家后,他便准备掉头回公寓。   和司裴告别后,陆西宁抱着水晶奖杯往台阶上走,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回头冲司裴的车子招了招手。   司裴停住车子,正要下来,就见她晃了晃手中的电话,下一秒,他的手机便震了起来。司裴没接,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身高腿长、三步两步便走到了陆西宁眼前。   这人为什么每次都舍近求远……用手机能说的,非得追过来……   “司先生,我不能白收你的礼物,你等我一下下。”   司裴还没应声,陆西宁就一口气跑上了楼。   陆西宁知道,礼貌上自己应该请他上去坐坐,可这个时间赵女士在家,万一司裴真上楼做客,赵女士一定会热情过度地抓住他不放,强行送一大堆礼物给他,然后各种明示暗示,请他帮自己找机会,光是想一想,这情形就尴尬丢脸到爆炸。   司裴那么忙,陆西宁不敢让他多等,进门后,鞋子来不及换、话来不及跟妈妈说,便直接跑进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翻出米奇娃娃,全速往回冲。   冯女士被女儿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后面叫了好多声,陆西宁只当没听到,丢了句“我马上就回来”,就消失在了楼梯处。   陆西宁气喘吁吁地跑到司裴面前,把手中的米奇塞到他怀里:“礼,礼尚往来。这是我拿下的第一个奖,幼儿园钢琴比赛第一名。”   瞥见司裴眼中的笑,陆西宁一本正经地自夸道:“我们幼儿园有三百多个小朋友,人人都学钢琴!我那时候才中班,就赢了大班的小朋友!”   司裴觉得,跟陆西宁朝夕相处的这几天,他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多:“嗯,很厉害。”   “对呀,我爸爸当时特别高兴,特地抽时间带我和妈妈去旅行。”这个礼物其实是赵女士让她要的,她本来想要的是棉花糖机,“它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是最初的成就感,我小时候每次离家出走,都会带上它。”   “离家出走,每次?”司裴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初遇她的情景。   说完往事,陆西宁又后悔了,她后来也得过市里的、省里的奖,可以拿那些正经的奖杯和证书投桃报李的……   “那个……要不然……”   看出陆西宁的不舍,司裴马上打断她:“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陆西宁最后看了米奇一眼,想请司裴好好照顾它、不要随手把它丢到角落里,可担心被司裴当成傻子,忍了忍,直接向他道了再见。   陆西宁上楼的时候,赵女士就立在门外:“你干什么去了?叫你你都不回头。”   “给司裴送东西,哪能让他在楼下等太久。”司裴的车子已经开远了,她不用再担心妈妈下楼拉人。   “司裴?”赵女士一脸讶异,“你怎么不请他上楼?多好的机会!”   “我请了,他不来。”   “他那种人物,当然不会随便到别人家做客。他不来,你要想办法让他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我饿死了。”   直到饿透了的陆西宁吃完半锅饭,赵女士还在扼腕叹息,早知道司裴来,刚刚应该跟女儿下去,把他请上来。   赵女士爱絮叨,陆西宁早练就了自动屏蔽她声音的神功,吃饱之后,她舒服地往床上一躺,玩起了手机。刷完朋友圈和微博,陆西宁正要起身去洗澡,手机就进了条微信,竟是司裴发来的。   司裴只发了张照片,没有留言,陆西宁点开照片,一眼就看到她的米奇坐在司裴那一溜奖杯之中,这地方她刚刚才去过,是司裴那栋别墅的陈列室。   哪怕她对米奇有浓烈而深厚的感情,也没法否认,它入驻这间陈列室,着实委屈了司裴的其它奖杯。   司裴这是做什么?一个念头划过陆西宁的脑海,虽然她很快就否定了,却还是问:“你不是要回家吗,为什么又去别墅了?”   司裴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等陆西宁的微信,看到这一条,却没立刻回复。   对啊,他为什么又来别墅了?明明满身疲惫,隔日还要出国。   道再见的时候,陆西宁的后悔、不舍和欲言又止他全读懂了,从她家到海边的别墅,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路,不看镜子也知道,这笑容八成和裴赫刚恋爱时一样傻。   饿着肚子来这么远的地方,只是想向她证明,他没有随便对待她在幼儿园拿到的第一名——这种蠢,裴赫可以犯,司裴不行。于是,他回复道:“刚刚漏了东西,过来拿。”   这理由在陆西宁看来合情合理:“你吃饭了吗?”   “还没,到家再吃。”   “别墅那么远,你到家不得凌晨啦?”助理请了假,司裴连跑腿的都找不到,真是惨,记起过几天还要跟他去元宵节晚会,陆西宁说,“元宵节过完之前,我都还算你助理,有事要人做,随时打电话给我。”   放下手机,陆西宁磨磨蹭蹭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敷好面膜已经过了零点,她本想刷剧到天亮,刚摸起手机,就听到了门把的声响。   陆西宁装睡的功夫一流,赵女士在她床边待了一分钟,丝毫没看出破绽,替她放平枕头、掖好被子,才转身出去。   赵女士虽然坚决不准女儿晚睡,自己却舍不得睡太早,反正她不用上班上学,隔天可以睡到下午。   陆西宁静静躺了片刻,确定安全了,才重新摸起手机。她本想静音看剧,以防赵女士杀回马枪、不能第一时间听到动静,哪知刚打开视频网站,客厅就传来了妈妈打电话的声音。   赵女士嗓门大,严重地干扰了陆西宁看剧,她无奈地起床去找耳机,耳机还没找到,就听到妈妈跟她同样不上班、习惯睡到下午的贵妇闺蜜吹牛:“你猜今天宁宁是被谁送回来的?司裴!没错没错,就是那个钢琴家。”   “他一直很关照宁宁的,宁宁才八岁,他就夸她有天赋,这次还特别指定她做他的助理。他肯定欣赏她的才华呀,不然那么有名气,国际排名前几,会亲自送她回来吗!宁宁就是傻,不会争取机会。”   “哎呀,出什么名,我当什么女儿的经纪人,她能有出息,我天天坐在家里也高兴。”   “所以我当初坚决不能允许她同那个章什么的来往,坚决要去他家里闹。那是什么档次的人,怎么配得上宁宁,她要是不跟那个小混混分手,考不上音乐学院,能跟着司裴见大世面啊。”   从妈妈嘴里听到“章扬”,陆西宁吃惊极了,她从没和妈妈提起过章扬,更不知道妈妈察觉到了……   赵女士聊得正高兴,一转头,看到女儿站在门边望着自己,惊得差点把手机摔掉。   作者有话要说:陆西宁又要离家出走了hhhhhh 第15章 第十四乐章   赵女士心里再慌,面上也绝不肯露,口气更是永远理直气壮:“你不是睡着了吗,大半夜的,站在这儿干吗?”   陆西宁静静地看了妈妈片刻,问:“那时候你去章扬家里闹过?”   赵女士沉默了两秒,清了清嗓子,冷冷地瞪了女儿一眼:“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不和你说,是想给你留面子。”   “我为什么不可以问?你不喜欢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背着我跑到人家家里去?”   “当然是不想你分心。小混混不怕带坏你,我还怕你考不上大学呢。”   “你都跟他奶奶说什么了?”章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各自再婚了,他一直是跟奶奶生活的。   “我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影响你,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你那时候才多大,就整天撒谎、跟男孩子混在一起,要不要脸?传出去多难听?要找也不找个像样点儿的!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被小混混缠上,你这辈子都完了。”   如果当初妈妈不去章扬家闹,直接反对、直接骂她,陆西宁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毕竟绝大多数老师和家长都反对早恋。可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就去找章奶奶的麻烦,她太了解妈妈,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她对人家说了多难听的话。   陆西宁气得直想掉眼泪,却生生忍住了。   见女儿瞪着自己,赵女士不依不饶地数落她没脑子,更说当初知道她和章扬在一起,不止对她失望,还特别想去骂陆浔,要不是他跟章扬交朋友,妹妹也不会招惹上这样的人。   “章扬是哪样的人?他中学起就自食其力,自己赚钱,哪里不像样?你为什么不去骂陆浔?你敢骂他吗!你就只会欺负我,拿我当出气筒!我跟男孩子混在一起是不要脸,那你呢?你不也是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大你二十岁的男人在一起了?”   赵女士气急了,走过来狠狠戳了一下陆西宁的额头:“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那个小混混是什么身份,能跟你爸爸比?”   “我爸除了有点钱,哪点能和他比?”   “我看你就是从小过得太舒服,才不知天高地厚,我要是跟你一样没脑子,你能住最好的房子、坐最好的车、能念音乐学院?”   陆西宁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不断数落她的妈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特别聪明?是不是觉得一辈子靠男人养特别光荣?只要能过上奢侈的生活,那个男人尊不尊重你都无所谓?”   听到这话,赵女士气得直哆嗦,指着陆西宁的鼻子高声问:“你爸爸不拿我当回事儿,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又没良心的东西!”   “是!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也永远都不会成为你。”   赵女士怔了两秒,随即哭了出来。在陆西宁的印象中,妈妈永远咋咋呼呼、事事都要占上风,很少很少哭。看到妈妈泣不成声,她立刻后悔不该说最后那句话。   虽然后悔了,可正怄着气,她也说不出“对不起”。   赵女士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推了陆西宁一把:“你给我滚!滚的远远的!找你爸去,既然你们都嫌弃我,就别再来我家。”   陆西宁咬了咬嘴巴,转身进屋换衣服,套上羽绒服后,一眼都没看妈妈,忍着眼泪一口气跑到楼下。   她一边哭一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章扬开的酒吧外。上次醉酒乱拨电话后,怕以后再丢脸,她当真删掉了他的号码,不过他的号码从中学起就没换过,存不存她都背得出。   陆西宁输入章扬的号码,刚按下屏幕上的绿色圆钮,又立刻挂断了。虽然已经立春了,可凌晨两点的气温仍在0度上下,路西宁坐在酒吧对街的木椅上,冻得脸色发白,一边哭一边犹豫要不要去找章扬。   当初爸爸把八岁的陆浔接回家后,比起陆西宁姐姐的气急败坏,赵女士反而有点高兴,在她看来,年纪尚小的陆浔没有妈妈照顾,很容易就能哄到自己这边来,帮自己对付蛮横跋扈的陆西宁姐姐,便催着女儿时不时给性格孤僻的陆浔送温暖。   陆浔连爸爸和奶奶都不搭理,怎么可能理会同父异母的妹妹,陆西宁不能每次都把妈妈准备的东西扔掉,给十次也会送一次。陆浔不理她,她就往他唯一的朋友,章扬手里塞。   章扬的性格比陆浔更冷,从不搭理女孩子,可唯独不凶她,有次陆浔对她不耐烦,他还踹了陆浔一脚,问“你他妈会不会好好说话”。陆浔和章扬虽然性格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又高又帅又冷漠,正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们爱慕的类型。   学校里喜欢章扬的很多,也没人知道她和陆浔是兄妹。她为了完成妈妈交待的任务去找了章扬几次,就被一个挺混的女生盯上了,有天放学,那个女生带着几个外校的小太妹等在学校附近找她麻烦,姜棠看情形不对,立刻去找陆浔。   章扬来的比陆浔更早,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同那个挺混的女生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的那句“不是她喜欢我,是我喜欢她。”   因为从小就漂亮,跟她说“喜欢”的男生很多很多,她从没在意过,可这话从永远冷冰冰的章扬嘴里说出来,那一刻心中的悸动,直到现在她也清楚地记着。   章扬对她太好了,她再无理取再任性,他也没对她大声过,练琴的辛苦,姐姐的冷嘲热讽,妈妈的唠叨带来的烦躁和负能量,她统统可以在他这儿发泄出来。   就算没受委屈,她也喜欢欺负他,喜欢看他又气又无奈的样子。章奶奶也待她特别特别好,每次她过去吃饭,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都会忙一下午,给她做一大桌菜。一想起妈妈去找章奶奶,陆西宁就觉得愧疚和难堪。   她正抽鼻子,忽而听到了一阵摩托车驶过的声音,抬头看向对街,居然真的是章扬。   陆西宁死要面子,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自然不会上去打招呼,她跺了跺冻僵的脚,正准备换个地方继续哭,从摩托车上下来、正往酒吧走的章扬却忽然停住脚步,扭头朝对街看了过来。   陆西宁完全不想被他发现,赶紧低下头,酒吧那边的光线远比这边亮,隔着一条挺宽的马路,他视力再好也未必看得清。   哪知章扬只怔了一下,就翻过护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陆西宁一阵头痛,立刻从羽绒服口袋里翻出口罩,戴到了脸上。   她刚把手抄回口袋,章扬就站到了她脸前,垂头问:“陆西宁?”   陆西宁低着头不做声,章扬个子高,见状无奈地半蹲下来,把她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你又跟你妈妈吵架了?”   当初她实在太任性,章扬突然冷着她、提分手,她便以为他终于没了耐心、烦她了,可仍旧觉得是章扬对不起她,谁让他答应过,会一辈子随她欺负。   作为被分手的一方,陆西宁一直把自己当成受害者,时不时地过来作一作,气一气章扬,见他像以前那样随她闹,也只当他是心存愧疚。现在想想,她多讨厌呀,人家就算是不喜欢她了,也不欠她的。   尽管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在章扬面前,她霸道惯了,一时改不了,重新戴上口罩后,没好气儿地说:“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见陆西宁起身要走,章扬一把按住她:“待着别动,我给陆浔打电话。”   曾经昼伏夜出的陆浔,自打有了女朋友后,作息无比规律,凌晨两点钟,早关机睡觉了。挂上电话后,章扬无奈地拎起陆西宁:“你哥关机了,我送你回家。”   “我爱在哪儿在哪儿,你管得着我吗?”陆西宁试图挣脱,可身高和力气差了太多,她只能任由章扬把她拖进他的酒吧。   章扬太了解陆西宁,在一起的时候把她惯坏了,她根本不听他的,倒是有几分怕陆浔。   章扬有时会在酒吧住,所以留了间休息室。把陆西宁拉进休息室后,章扬让她待着别动,然后去陆浔家砸门,把他拽起来管管他妹妹。   临走前,章扬回头看向陆西宁:“你肿着的是眼睛,戴口罩有什么用?”   陆西宁闻言拉下口罩,扬起脸瞪他,她的眼睛肿得像金鱼,瞪起人来分外有喜感,章扬性格再冷,也忍不住笑了:“屋里有热水有饼干,饿了渴了自己吃。”   章扬怕她乱跑,走的时候特地锁上了门。其实陆西宁一直留着这间小屋的钥匙,他根本关不住她。可她犹豫了一下,并没离开。   外头太冷了,她在寒风中走了那么久,整个人都冻透了,章扬离开前虽然把空调温度调到了最高,她却迟迟没有缓过来。   她没有胃口吃饼干,热水倒是很想喝一点儿,呆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去找电热壶。这间休息室很小,只有十平方,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沙发,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和一个一米高的小冰箱。   地方小,东西多,陆西宁拿矿泉水的时候,不小心扫落了几本杂志,刚弯下腰去捡,门就从外头打开了。   酒吧离陆浔家不远,陆西宁还以为是章扬把哥哥找来了,一抬眼却怔住了。立在门外的女孩也怔住了,两人相对无言地对视了片刻,门外的女孩问:“你是谁啊?”   看到她手中的钥匙,陆西宁咬了下嘴巴,冲她笑了笑:“我是陆浔的妹妹,我在这儿等我哥。”   听到“陆浔的妹妹”,女孩眼中的戒备立刻消除了,瞥见陆西宁手中的电热壶,她笑了笑:“你等下,我去给你拿热水。”   女孩很快去而又返,陆西宁接过热水,道过“谢谢”,在心中对自己说,真是太好了,章扬那个讨人厌的小青梅要是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一定会气死吧?   一杯热水才喝了两口,陆西宁的手机便响了,是陆浔打来的。陆西宁没接电话,放下水杯,对女孩说:“谢谢啦,我哥哥来了,我先走了。”   刚走出休息室的门,陆西宁便迎面撞见了章扬,她咳了一声,垂着眼睛说:“章扬哥,今天麻烦你了,改天让我哥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她就乖乖走向了章扬身后的陆浔,前后态度差别太大,章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待看到立在休息室门边的女孩,他皱了皱眉,想跟陆西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陆西宁一言不发地上了陆浔的车,陆浔脾气差,被人从被窝里强拉出来自然烦躁,可看到妹妹像三岁小孩一样撇着嘴角委委屈屈、要哭不哭,骂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反倒气笑了。 第16章 第十五乐章   从后视镜里看到章扬和刚刚那个女孩立在酒吧门前,陆西宁一刻也不想停留,推了一下迟迟不发动车子的哥哥:“你快开车啊!”   “你回家?”   “我要去你家。”   “……”   陆浔不是会惯着妹妹的好哥哥,更不是拿她没辙的章扬,二话不说就掉头往陆西宁家开,陆西宁抗议无效,便吵着说饿,陆浔皱着眉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下车走进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路西宁噘着嘴磨磨蹭蹭地进了便利店,在货架上挑了杯奶茶。她本想泡好奶茶坐到玻璃窗旁的高脚椅上,见哥哥买过烟便径直出去了,只好捧着奶茶跟了出去。   陆浔原本困得头痛,冷风一吹,稍稍好了些,他侧头点了根烟,还没抽就被妹妹抢了过去。   从陆西宁的嘴巴上抢回烟,陆浔冷着脸问:“还没闹够?”   见陆西宁的嘴角再次下撇,陆浔有火也发不出:“大半夜找事的是你,委屈的也是你。都多少年了,你跟章扬那点破事儿就过不去了?”   刚分手的那一年,陆西宁一不高兴了就要找过来气一气章扬,最近这两年,除了醉酒后打电话那次,她再也没联络过他。   “哥哥,我妈妈去章扬家闹,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陆西宁很少当面叫他“哥”,陆浔的态度不由地软了一些:“你大晚上的跑出来,就为这个?”   “我妈见没见到章扬奶奶,都跟她说什么了?”   陆浔本想说“不知道”,瞥见陆西宁又哭了,头疼之余,安慰道:“你妈妈能跟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什么?肯定没欺负她。”   “章扬是因为这个跟我提分手的吗?”   “你觉得可能吗?”   陆西宁摇了摇头:“那是为什么?”   “就你这折腾劲儿,他能忍两年才提分手,已经是奇迹了。”   陆西宁闻言重重地踢了陆浔一脚,哭着说:“你太讨厌了,我都那么难过了,你还故意气我。”   “……”   这个时间路上车少人稀,可经过的行人,个个都盯着外貌出众的兄妹俩看,陆浔烦不胜烦:“小祖宗,别哭了,上车。”   妹妹站着不动,深知她一贯欺软怕硬,陆浔便换上命令的口气:“你再不上来,我就走了。”   陆西宁也很了解陆浔的脾气,他真能把她丢在大街上,然后叫章扬过来,她不想再见章扬,便委委屈屈地上了车。   陆浔把纸巾盒往妹妹怀里一丢,耐着性子说:“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种人,不可能有未来。你妈妈找到他家的时候,是他跟你提分手一周后。”   正是因为陆西宁刚失恋的时候状态不对,赵女士才发现了女儿早恋的端倪。   陆西宁擤过鼻涕,声音嗡嗡地问:“为什么不可能有未来?”   “十几岁的小女生喜欢高的帅的,打架厉害、走哪儿都有人叫‘哥’的,到了二十岁、三十岁,你们还喜欢这种吗?章扬不存钱,不买房,赚到钱就开着他的破车四处旅游,玩到没钱了再回来赚,你愿意一辈子跟着他这么颠簸?”   陆西宁不愿意,尽管现在依旧有很多女生喜欢高大痞帅、又冷又不羁的章扬,依旧有很多女生追着他不放,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她,她不喜欢他这种生活方式。现在想想,以前的她迷恋的或许不是他本人,而是那么多女孩喜欢他,他谁也不理,只宠着她的那种感觉。   章扬对她太好了,所以她才隔了那么久都转不过弯儿来。   顿了顿,陆西宁才说:“他要是真的喜欢我,可以为了我上进啊。”   “如果章扬想要钱,凭我跟他的关系,他早发财了。不是所有人都把赚钱当作人生目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对什么感兴趣就去做什么,自由自在的,也是一辈子。”   见陆西宁似乎还没明白,一贯话少的陆浔破例多说了一句:“不是喜欢你,就应该为了你改变自己。人首先要为自己负责,让自己愉悦,如果一段关系要靠一个人牺牲自己来维持,时间久了,喜欢一定会变成怨恨。”   “章扬喜欢自由,清楚他自己过不了规规矩矩上班赚钱、结婚生子的这种生活,也比你更了解你。他什么都知道,还忍不住招惹你,这是他错了,活该被你折腾,活该比你更难受。你用不着因为你妈妈对他说了什么而愧疚。”   “早点断了才是为你好,你那时候成天跟着他混,不练琴、不看书,混到最后,你不会后悔?不会怨他?”   十几岁的时候想不了那么长远,喜欢一个人就只想跟她在一起,相处久了,生出了责任感,才会考虑未来。   陆西宁说不出“我不会后悔”,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她不是放不下过去,也不是还没忘了章扬,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受不了章扬和她妈妈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不同她商量一句,就替她做决定。   终于搞清楚了被分手的缘由,陆西宁的心中反倒空荡荡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想哭,还是难过,你抱抱我行不行?”   “不行!”陆浔生性冷漠,非常抵触过分亲密的举动。   陆西宁只当没听到,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儿把眼泪鼻涕往他肩上蹭。   陆浔烦到不行,一边试图推开陆西宁,一边降下车窗,冲立在对街的高个男人竖了下中指。   陆浔把陆西宁送到她家楼下,说了句“别再胡闹”,便回去了。陆西宁在单元门前站了片刻,待陆浔的车子开远了,才慢慢走出小区。   眼下已经凌晨四点钟了,她又困又冷,想去酒店开间房睡觉,身上却没带身份证。陆西宁给姜棠打了通电话,毫不意外的,姜棠没有接听。   附近没有24小时便利店,陆西宁正踢着石子考虑去哪儿待到天亮,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摸出来一看,居然是裴赫发了短信过来。   “西宁姐,我想跟你借房车上的那套鱼竿,看到了回我电话。”   陆西宁很快回复道:“你在你大哥家吗?”   裴赫很是意外:“我在。你是起床了,还是没睡呢?”   “谁会四点钟起床?”   “我家老大啊,他自虐狂,再忙每天都要坚持练四个小时琴,时间不够就凌晨三点钟、四点钟爬起来。怕影响邻居,他特地在郊区买了套别墅,特别忙的时候搬过去住,方便练琴。他现在也起床了,不过是为了赶飞机。”   司裴昨天十点多钟还在别墅,现在就已经起床了吗?成名快二十年,还能如此自律的保持勤勉,难怪司裴能成为传说和灯塔,放寒假后再也没练过琴的陆西宁很是佩服他。   “姐,我睡觉去了,睡醒了去找你拿鱼竿行吗?大概午饭后。”   “鱼竿没有,你先别睡,把你的身份证送给我,我现在就要用。”陆西宁把自己的地址发给了裴赫。   “你要我身份证干吗?”   “见面再说,别告诉你哥,等下请你吃好吃的。”   “那我等他出门再去找你,省得编理由,他已经在换衣服了。”   陆西宁等了约莫二十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到了她的身边,裴赫从车上下来,看到她肿着的眼睛,表情夸张地“哇”了一声:“姐,你去割双眼皮了?”   正伤感着的陆西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缺心眼?”   “我前前女友刚割完就你这样,我实在不习惯,等不到消肿,就跟她分手了。”   “一个小不点,还有前前女友?”   听到这话,裴赫不乐意了:“谁是小不点!”   陆西宁咯咯一笑,挽住他的胳膊:“最高最帅的弟弟,谢谢你帮忙,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裴赫这才想起来问:“你要我身份证干吗?”   “我跟我妈吵架了,没地方去,也没带身份证,你等下去前面的酒店帮我开间房,把房号微信给我。”   “你离家出走啊?我也是总跟我妈吵架,所以住我哥家。”   “你表哥真好,我刚刚本来想去我亲哥家住,他嫌我烦,不收留我。”   听到这句,裴赫更觉得陆西宁亲切:“我家老大老二也嫌我烦,想赶我走来着。老大这两天不在家,要么你跟我去他家住吧?”   上次司裴听说裴赫把朋友带到他家,似乎挺不高兴的,陆西宁立刻就拒绝了:“他不在家,我就这么去住不好,还是住酒店,前面就有一家。”   “现成的房子,住什么酒店,上次你借房车给老大睡,现在无家可归,在他家住两天怎么了,我这就打电话跟他说。”   陆西宁赶紧拉住裴赫,这孩子果真缺心眼么,好像离家出走很光荣一样:“这事儿就你知道,千万别告诉你哥。”   裴赫办好入住,把房间号发给了陆西宁,陆西宁找到房间后,裴赫把门卡交给她、正要走,就被她拉住了:“我请你吃夜宵,烧烤和小龙虾怎么样?你吃不吃辣?”   “下次再吃,我困得眼都睁不开,回家睡觉了。”   陆西宁立刻拖住裴赫的胳膊:“你就在这儿睡,我不困,把床让给你。”   裴赫无语道:“这成什么了,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一个小屁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心情差,不想一个人待着。”   裴赫挺可爱,有他在,嘻嘻哈哈地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别人都是窝里横,在家跟爸妈闹脾气,在外头有礼貌有规矩。陆西宁则相反,在爸妈面前,她很少撒娇,除了偶尔跟赵女士吵架,大多数时间都乖巧。   在外面,她反而习惯要人陪,要人帮,要人围着她转,因为她漂亮、性格好,在学校里,男同学女同学都挺喜欢她,以跟她做朋友为荣,愿意对她好,哪怕她只爱热闹,不爱同人交心。   裴赫打了个哈欠,拉过梳妆台前的椅子,反坐到上面:“你为什么和你妈吵架?”   陆西宁不想聊私事,便打开外卖app,问:“你饿不饿,再加份炒面吧?”   裴赫狐疑地看了陆西宁两秒,抱着椅背问:“你其实是失恋了吧?”   陆西宁抬头看了裴赫一眼:“什么啊。”   “你就是失恋了!”裴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虽然比老大小十五岁,比老二小十一岁,可他俩谈过的女朋友,加一起还没我一半多,我最有经验了!欺负你的渣男在哪儿?我找几个朋友盘他去。”   陆西宁看了眼裴赫,笑了,就他这样的,章扬一根手指就能拎起来丢出去。她跟裴赫刚认识不久,没什么交情,她现在的样子又那么狼狈那么丑,小屁孩还愿意打着哈欠陪她干坐着,人真的好。   陆西宁一感动,便说:“不是失恋,我从家里吵完架出来没地方去,不知不觉走到前任的门口,我本来只想坐一坐就走,没想到被他发现了,还遇见了他女朋友。已经分手很多年了,我不是还想挽回什么的,就是……真的好丢脸。”   上次喝醉了乱拨人家的电话,这次又大半夜哭得像个鬼一样的跑到人家门口……陆西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持续崩溃中:“没脸活着,好想死。”   陆西宁的语无伦次让裴赫很是无语:“你们女人年纪一大,都会变成这样吗?分手好几年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都分手了,管他怎么想!”   听到这句话,陆西宁立刻抄起身后的枕头砸了过去:“谁是年纪大的女人?我是少女!”   裴赫缩着脑袋求饶道:“没,没说你,我说的是老大的前任,都分手五年了,前几天遇见我,还酸溜溜地让我给老大带话呢,我装听不懂,没理她。”   陆西宁起了八卦心:“司先生还有前任呢?他前任什么样儿?”   说到这个话题,裴赫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开始出卖哥哥:“他有三个前任,他谈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我还在我妈妈肚子里呢,没见过,第二个第三个都和他一样,整天端着,聊的话题一般人根本听不懂。”   “他初恋的故事,我大舅妈经常拿出来夸他上进。那时候他才十五岁,一个人在伦敦,大舅妈听人说他恋爱了,怕他只顾着交女朋友,平衡不了恋爱和前途,第二天就飞过去和他谈话,谁知到地方的时候他已经分手了。从谈到分,前后只有一个星期,我舅妈问他为什么分手,你猜猜为什么?”   陆西宁摇了摇头:“为什么?”   “他嫌人家总给他打电话,影响他练琴。可他那时候一天练十个小时,除了睡觉、吃饭、上课、演出、比赛,每一分钟都在练琴。”   “……”   “他第二个女朋友是大舅妈撮合的,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那个姐姐比较作,老大受不了她,觉得性格不合,刚相处了一个月就跟大舅妈说绝对不成,但对方是大舅妈闺蜜的女儿,碍着两家的面子不好直接提分手,他就借口忙,冷着,拖了半年,对方受不了了,主动提了分手,两人才正式断的。”   外卖迟迟没到,陆西宁起身煮水烫杯子,用迷你吧上的咖啡机做了两杯黑咖啡:“要糖吗?”   “要,多放点儿。”   陆西宁把调好的咖啡递到裴赫手上,捧着自己的那杯问:“都怎么作了?”   裴赫回忆了一下:“她要求老大每三个小时给她报备一次,告诉她他在哪儿、在做什么,还要求老大给她买哪哪儿的点心,必须得是他亲自去买了送给她,不能让助理代劳。还让老大亲手煎牛排给她吃,老大不煎,她就发脾气。前一段我遇见的就是她,她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这就算作啊?”   “这还不算作吗?”   陆西宁吧唧了一下嘴巴,没说话。这要能算作,那她以前就是核弹级的胡闹。   “老大的第三个女朋友比他大两岁,是倒追,那个姐姐跟他各方面都特别像,两人挺般配的。她是个很出名的画家,在好多国家开过作品展。她也是工作狂,两人都忙,谁也没空影响对方上进。那个姐姐气质特别高雅,做事特别周道,我大舅妈对她特别满意,觉得完全是理想中的儿媳妇,可惜她跟老大交往了差不多两年,还是分手了。”   “这么般配,为什么会分手啊?因为都忙、没空维系感情吗?”   “老大说是感情转淡……根本没浓烈过,怎么能叫转淡啊。他们明明是都被对方给无聊到了,觉得没意思,所以和平分手。我见过她两次,她跟我们讲红酒、讲哲学、讲建筑,一句接地气的都没有。”   陆西宁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不学无术气质的裴赫,觉得未必是人家画家姐姐无聊,而是他自己懒得动脑子听,她就非常敬佩知识渊博的人。   裴赫讲完了司裴,又八卦起了二表哥裴湛和他女朋友的恋爱史,裴湛只交往过这么一个女朋友,过程却比司裴的有趣多了,陆西宁总结道,司裴不需要女朋友,跟钢琴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两人胡侃了一夜,最后反倒是陆西宁先睡着了。   陆西宁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裴赫早离开了。她让酒店的保洁把昨夜的外卖盒清理走,泡了个热水澡后,微信过裴赫说谢谢,便给姜棠打电话,要她搬过来陪自己住两晚。   司裴回来的前一天,陆西宁闲来无事,一边趴在床上跟姜棠聊天,一边刷微博。记起司裴也有微博,陆西宁搜了下他的名字,点进去看了看,居然有快两千万的粉丝,她正准备点关注,讶异地发现司裴居然先关注了自己,难怪昨天涨了好几十个粉丝,还有陌生人在她的照片下留言“小姐姐真漂亮”。   陆西宁回关之后,装成路人在他几个钟头前刚发的那条微博下吹了一波,刚要退出来,就收到了一条私信,居然是司裴发来的:“我明天下午到,给你带了礼物,一起吃晚饭?”   在微博上和公众人物聊私信,莫名有种怪怪的感觉,陆西宁忽略掉他发的信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线?”   “你刚刚发过微博。”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微博?”她的微博名赵女士看到都不认识,几乎没有个人信息,照片也只是很早之前发过一张。   “通讯录好友。”   ???这个功能是要自己搜索的,他不是很忙吗……   现实中认识的人,陆西宁的微博只加了姜棠,因为没有亲朋好友,画风和朋友圈很不一样。她这两天正烦着,发的都是“想死”之类的负能量,被司裴看到,真的羞耻……   “明晚一起吃饭?”见陆西宁不回,司裴又问了一遍。   陆西宁满怀羞耻感地退出微博,用微信回:“我们后天一早不就出发去参加元宵节晚会了?明天晚上我要回家收拾东西。我还没去过S市呢!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吗?”   “不用,有人接待。元宵节那天我会忙,你在酒店待着,隔天我没安排,可以带你逛逛。”   隔天傍晚,陆西宁拉着姜棠陪自己回家收拾东西,她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按下门铃,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应门,便硬着头皮自己开门,赵女士和外婆居然都不在家。   陆西宁进自己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姜棠轻车熟路地从她家冰箱翻了一盒车厘子和一盒酸奶出来,躺到了沙发上:“不就和自己亲妈吵个架吗,至于连电话都不敢打?在家这么怂,就会在外面欺负我。”   陆西宁回头看了眼舒服地半躺在她家沙发上又吃又喝又晃腿的姜棠,懒得吐槽。收拾好东西后,她咬了咬嘴巴,翻出手机,给赵女士打电话,连打了三通,赵女士都没接,陆西宁只好转而给她发微信,告诉她自己要陪司裴去外地工作。   而这条信息,直到隔天中午、陆西宁和司裴到了S市的酒店休息,赵女士也没回。   陆西宁和司裴住同一层,放好行李后,便给他打了通电话,问自己需要做什么。   司裴其实很需要助理帮忙打理琐事,可他不舍得把陆西宁当助理支使,在山区的时候,也没主动麻烦过她,不是自己动手、就是让裴赫跑腿:“不需要你做什么,等下我要去彩排,你在酒店休息。直播的时候后台乱,你去观众席看节目吧,结束后一起回来。”   陆西宁这几天情绪差,很想找点事情忙、分散一下注意力,听到这句“不需要”,颇有些失落。所以司裴是把她当成想来凑热闹的小孩子了吗?她噘了噘嘴,别别扭扭地说:“不想看节目,没意思,你不用我帮忙,那我就不去了。”   隔着电话听出陆西宁话里的情绪,司裴有些讶异,正想问怎么了,很快意识到闹脾气的对象是司裴的陆西宁,就换了个高高兴兴的语气补充道:“听说S市的元宵灯会特别热闹特别有趣,我晚上想自己吃小吃,逛灯会。你的节目是九点对吗?我在电视机前给你加油!”   司裴嗤地一笑:“那好,你自己玩,我明天再带你逛。”   放下电话后,他想了想不放心,又发了条微信交待她:“你人生地不熟,别乱跑,别在外面待太久,九点前回酒店。”   “哦。”   司裴看着这个“哦”,想象了一下她的语气和神态,不由地笑了笑。他休息了一个钟头,电视台便来人将他接到了演播厅彩排。   一直到晚上九点钟,节目结束,司裴才终于有了空隙给陆西宁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回酒店。   “你出门玩了吗?”   逛灯会是中午时随口说的,眼下陆西宁早忘了:“没,在酒店看电视。”   她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低落,司裴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后台人声吵杂,他只当自己听错了。下午彩排的时候,司裴遇到了当年的启蒙老师,如今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随儿子在S市定居,听说他参加这次的元宵晚会,特地让儿子送自己过来。司裴刚放下电话,在后台等了许久的老爷子就迎了过来,非要他跟自己回家过节。   听说陆西宁在酒店,司裴本想立刻回去,可恩师和他的儿子在后台等了那么久,两人又难得见面,他没法拒绝,便跟着他回家了。   酒过三巡,趁着老爷子去洗手间,司裴摸出手机,微信陆西宁,问她睡没睡。等待她回复的空隙,他无意中点进朋友圈,看到最新的一条是裴赫发的“祝我西宁姐生日快乐”,而陆西宁在下面回复“赫宝宝乖乖”,司裴怔了一下,问:“今天是你生日?”   陆西宁隔了片刻才回:“是啊。”   “你生日为什么陪我过来工作?”   陆西宁总不能说“我不想去我爸爸家要房子”,便回:“不为什么,我想陪你来。”   这句回复司裴反复看了十多遍,记起她之前的小别扭和低落,无声地笑了片刻,立刻起身跟老师和他的家人道别。   陆西宁一放下电话就哭了,从零点开始,有很多很多同学给她发生日祝福,唯独没有家人的。往年她虽然是在爸爸家过生日,可无论多晚,妈妈都会叫上外婆和舅舅一家在家里等她回去,陪她再吹一次蜡烛、再切一次蛋糕。她去爸爸家前,最讨厌厨房的赵女士也会亲手煮一碗长寿面给她当早餐。   今年的生日还赶上了元宵节,母女俩春节、中秋不在一起过,元宵节却是年年都一起吃汤圆、逛灯会的。眼下别说礼物、蛋糕和长寿面,赵女士连电话都不肯接,下午陆西宁放弃面子给妈妈打了两个电话,不同于昨天的无人接听,这次是直接挂断的。   爸爸的助理三天前倒是打电话问过她,听说她今年生日不在家过,便转而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今天早晨去机场前,助理把礼物送给她的时候,说爸爸带着他的女朋友,陪奶奶和姑姑回老家过节了……   她就知道,如果不是赵女士特别要求,爸爸那边的人并不在意、也并不想聚在一起给她唱生日歌,姐姐和陆浔都不在家过生日,唯独她每年都要过,她并不稀罕这种要来的特殊,所以没有要房子这件事,也最最讨厌过生日。   姐姐就不说了,陆浔连他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更不会在意她的,刚分手的那两年,章扬倒是会踩着零点,第一个和她说生日快乐,现在他有了女朋友,自然是要避嫌的,也大概早就不记得了。挺好,反正她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名字。   生日+元宵节,陆西宁不愿意吃外卖那么凄惨,傍晚时让酒店送了蛋糕、大餐、香槟和玫瑰,可这些送来的时候,看着满桌的美食,自己付钱的陆西宁觉得更加凄惨,什么都吃不下,倒是把整瓶香槟都喝光了。   喝光了香槟后,她又看到了司裴从波兰带给她的礼物——一瓶酒,她不认识上面的字,打开后尝了一口,又苦又辣,远不如香槟好喝,只好切了块蛋糕,就着甜甜的奶油喝。   司裴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甜点师早下班了,他只好让酒店用八块小蛋糕拼了一只出来。他立在陆西宁的门前,敲了好一会儿,她才慢腾腾地过来开。   陆西宁正趴在床上喝酒吃蛋糕,听到敲门声,没有穿鞋,直接跑了下来。门一打开,司裴首先看到了陆西宁皱皱的睡裙下光着的脚,他有些尴尬,正要问她是不是睡下了,又看到了她红红的脸颊,和红红的眼睛:“你哭了?喝酒了?”   陆西宁避开前一个问题,踮起脚尖、凑到司裴的衣领间嗅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是也喝酒了?”   她头顶的碎发扫在司裴的脖子和下巴上,带起了一阵酥痒:“一点点,没醉。”   “我也没醉。”   话音还没落,踮着脚尖的某人就晃了晃,司裴怕她倒,扶了一下她的后背,陆西宁瞥见他拎在手中的蛋糕,问:“给我的吗?”   司裴“嗯”了一声:“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戳中了陆西宁的泪点,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她不愿意被司裴看到自己的眼睛,就垂下了头。   两人离得近,混上淡淡的酒味,他身上的气息依旧好闻,陆西宁抽了抽鼻子,问:“你刚刚喝的酒好喝吗?你送我的那瓶又苦又辣。”   “不好喝,也是又苦又辣。”司裴后退一步,俯身看她,“怎么又哭了?”   他的嗓音很好听,又轻又温柔,陆西宁一贯欺软怕硬,谁对她好,她就不自觉地跟谁耍脾气:“你说不需要我,把我扔在酒店。”   “就因为这个?”陆西宁撇着嘴角,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司裴又心疼又想笑。   可不是因为这个!她要是有事儿忙,至于越想越觉得凄惨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醉了七分的陆西宁就抱住了司裴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肩上:“就一分钟。” 第17章 第十六乐章   司裴僵了一秒,把拎着的蛋糕随手放到柜子上,左手半握拳、虚扶住陆西宁的背:“出什么事儿了吗?”   隔了许久,陆西宁才说:“我跟我妈妈吵架,她不接我电话。”   她的尾音带着哭腔,又软又可怜,司裴却忍不住笑了,听到这声笑,陆西宁很是不满地仰起脸瞪他。   她的眼眶和鼻尖微微发红,眼角眉梢带着三分小孩子的委屈、七分少女的柔媚,语气偏是凶的、倔的:“哪里好笑了?”   这张脸实在漂亮,连不高兴时嘴巴噘起的弧度都动人,也不止是漂亮——美人那么多,他只屡屡受制于她。   陆西宁的脸颊上挂着一颗泪,司裴犹豫了一下,曲起右手食指,替她擦去。陆西宁抽了抽鼻子,收紧了环在司裴腰上的手,把脑袋重新枕到了他的肩上:“还剩十秒钟。”   司裴个子高,想要枕得舒服,只好踮起脚尖,她喝了酒,保持不住平衡,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司裴渐渐放开了半握着的拳,把手掌贴在了她的背上。   睡裙是棉质的,秋冬款虽厚实,却藏不住纤瘦柔软的触感。司裴清楚,他必须马上离开,便定了定神,说:“陆西宁……”   后面的话还没说,陆西宁便猜了出来:“你要走了吗?”   “嗯。”   她乖巧地“哦”了一声,缓缓地松开手,抬起头,看着他说:“那晚安。”   司裴迟疑了两秒才放下手,眼睛却没移开,两人对视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醉酒时的那次亲吻。   看出陆西宁眼中的失落和她想要人陪,司裴笑了笑,解释道:“怕你明天又说喝醉了认错人,看到我难为情。”   陆西宁轻轻“切”了一声:“谁喝醉了,你是司裴。”   司裴晃了下神,她用无数个称呼叫过他,直接叫名字还是头一次,说不出的撩人。   司裴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陆西宁便也看了回去。他可真好看,又好看、又自律、又温柔,年纪轻轻就拥有非凡的成就,这么完美的人,要不是喝了酒,她一定不敢冲他任性冲他凶。   陆西宁的脖子仰得发酸,视线便一路往下,又回到了他修长漂亮的脖子上,她整个人都空空的,很想再抱抱他,便咬了下嘴巴。   “可以吗?”   “可以吗?”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这句话,陆西宁一个肿怔间,司裴就吻了下来。   两人的嘴唇碰到一起,触感又陌生又熟悉,陆西宁这才发现,对于下雪的那晚,她是有记忆的,只不过上一次主动的是她,而司裴也没抗拒。   酒精会让人迟钝,隔了片刻,陆西宁才察觉到不对,她想推开司裴,他搭在门把上的手却先一步关上房门,回身拥住了她。   陆西宁喜欢司裴身上干净的味道,更贪恋被这样抱着,迟疑了两秒,她就重重地抱了回去。司裴被她撞得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贴在了门上,他的腰被门把咯得生疼,干脆横抱起陆西宁,去了内间。   ……   隔天,陆西宁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司裴没有赖床的习惯,没工作的时候也是七点钟前就起床,见陆西宁的脑袋从被子里拱了出来,正坐在沙发上的他起身拉开了内间的窗帘。   灿烂的阳光一泻进来,还没醒过神的陆西宁就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司裴觉得可爱,坐到床边,笑着说:“你再不起,午饭时间都过了。”   听到司裴的声音,陆西宁先是讶异地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穿戴整齐的他,待意识清晰起来,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后,她重新钻进了被子。   司裴只当她是害羞,抬手揉了揉她露在被子外的头顶,说:“这边太乱了,你去隔壁洗漱,我叫人过来收拾。”   司裴有轻微的洁癖,昨晚光线暗,没留意到,起床后才发现落地窗边的餐桌上有一桌吃剩的食物,地毯上有空香槟瓶、以及半块蛋糕。   若放在平时,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待的,可他昨天随口说不需要她做什么,陆西宁都会理解为把她丢在酒店,要是起床直接走人,她大概会更不高兴吧?   终于镇定下来的陆西宁,抱着被子半坐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司……裴,你先回你的房间,我要洗澡、换衣服,然后静一静。”   经过了昨晚,“司先生”、“司老师”、“司裴哥”——这些称呼都不再合适了。   凌乱的长卷发散在陆西宁的肩上,配上她呆呆的表情,在司裴看来很是可爱。   听到陆西宁说自己想静一静,司裴依旧认为这是出于害羞,便站了起来,把手抄进西裤口袋:“我在隔壁等你,你午餐想吃什么?我打电话定位子。”   “都行。”   司裴临出门前,看到自己放在进门柜上的那只蛋糕盒,记起陆西宁的生日,改口道:“如果你要收拾很久,我就离开一下,好了给我打电话。”   看出他的意图,陆西宁再次清了清嗓子,说:“我昨天已经自己吹过蜡烛,给自己唱过‘祝我生日快乐’了。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不需要再来一次。”   司裴“嗯”了一声,还是准备去附近的百货公司,蛋糕不需要,礼物总是要补的。   司裴刚关上门,陆西宁就跳下床,飞奔到洗手间照镜子。她拿清水洗过脸,确定不是在做梦后,只觉得不可思议。司裴这是,这是想同她交往的意思?   在昨晚之前,她根本没把他当普通异性,毕竟是从小到大的灯塔,如果不是酒精作祟,她甚至不敢对他不敬,说他送的酒难喝。   一开始她只是想抱抱他求安慰他,气氛渐渐不对后,她既是喝了酒反应慢,也是……见色起意。她在清醒状态下,是绝不敢对他起色心的,他外表再出众,在过去的她看来,也是最值得尊敬的前辈、师长。哪怕经过昨晚,司裴已经走下了她心中的神坛,她也完全不敢想让他变成自己的男朋友。   各方面天差地别不说,单单是他的道德感和自制力已经让她很有压力,昨晚已经……她说不想那样,他也能立刻停下来,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陆西宁正慌乱着,忽而瞥见了司裴从波兰带给她的另一件礼物——一串坠着音符吊坠的手链,那么说,他是在昨夜之前就对她有特别的感觉?   把司裴看做普通异性后,陆西宁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一些细节,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司裴看上?   虽然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可也有亲亲抱抱和抚摸,她还进攻了窥视已久的、他漂亮的脖子,在他的锁骨和脖子上留了一小排牙印。   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司裴明白,昨晚她虽然有意识,但是被酒精刺激的失去了理智,她心情太差,一开始是想抱抱他求安慰,后来是想借酒意放纵一下,并没有要水到渠成地跟他交往的意思。   实话实说的话,他应该不至于太生气吧?以他的性格,突然俯身亲她,是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害他误会了吧?   她虽然看起来活泼,其实在男女关系上并不外放,现在也满心懊恼崩溃来着,可先动手的那个是她,要怪也怪不了司裴……   陆西宁正对着镜子练习解释、克服难为情,司裴就发了信息过来:“午饭不在这间酒店吃,我要了辆车,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陆西宁打了一行字,又删掉,最后回了一个“好”。   “你收拾好了没?我上去接你。”   “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想开车,但是真的写到的时候发现,以司裴的性格,就算陆西宁不说她不想,他也会克制自己,不会在陆西宁喝了酒的情况下做到最后的。 第18章 第十七乐章   S市比Z市暖和,陆西宁便没穿羽绒服,在长裙外套了件奶油白的长款大衣,她刚围上围巾、换好鞋子,门就被敲响了。   司裴立在门外,一看到她出来,嘴角就不由地弯了弯:“快三点了,餐厅没什么人,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陆西宁怔了一下才记起,除夕那天在他家里,她不想和他出去吃饭,找的理由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一起上热搜。   整天飞来飞去的人,居然会记得自己随口编的理由,陆西宁有点讶异,习惯性地想冲他摇尾巴。待记起昨晚的事和等下要说的话,她又转而垂下头,把脸埋到围巾里,低低地“哦”了一声。   陆西宁身高168cm,比司裴矮16公分,不穿高跟鞋的时候,她的头顶刚好够到司裴的鼻尖。   不知是不是大衣长而宽松,陆西宁整个人被裹在奶油白中,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又温柔又乖巧,完全不见了昨夜的小嚣张小任性。   她的皮肤非常好,细腻白皙、毫无瑕疵,更泛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光泽,司裴把手从裤袋中抽出,想要去牵她的手,两个阿姨恰好从电梯旁的布草间走了出来。   司裴教养极好,绝不会在有人的情况下做亲密动作,只在上电梯的时候扶了一下陆西宁的背。   陆西宁只当没看到他举起、又垂下的手,一上电梯就翻出手机,打开微信,没话找话地给姜棠发微信,她的两只手都捏着手机,自然不用考虑如果司裴牵她,她该怎么拒绝。   司裴平常习惯用司机,很少自己开车,眼下许是不想有人跟着,只要了车,没叫司机。为了跟他划清界限,陆西宁准备坐后面,哪知开过车锁后,司裴先一步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陆西宁哪敢拂他的面子,乖乖坐了进去,工作日的这个时间路上不堵,一路顺畅,到达目的地前,仅遇到了一个红灯。等红灯的间隙,司裴把手覆在了陆西宁的手背上,眼中带笑地侧头看她。   他们的车子停稳的时候,红灯还有三十秒。这三十秒在陆西宁看来无比漫长,尽管她蜷起了手指,尽管司裴的掌心干燥凉爽,她还是被他的目光烫出了一后背的汗,幸好司裴话少,全程只同她说了几句天气和S市的景点,看出她不想讲话,便打开了电台。   察觉到陆西宁的拘谨,司裴的心情却是极度愉悦的,昨晚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回房、把脸贴在他的肩窝里,赖在他怀里睡了一夜的那个仿佛不是她。   司裴选的是一间位于五星酒店30层的日式餐厅,餐厅的装修并不完全日式,在原木色调的空间里融入了现代简约风的元素,既有质感,又不失时尚。   预订的位置在最大的那扇落地窗旁,视野极好,可以俯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赵女士最爱此类餐厅,所以陆西宁知道,这种餐厅的C位,最低消费起码两千每人。   司裴应该是重度完美主义者,桌上的白瓷花瓶位置摆得不够正,他落座后都要第一时间动手去移花瓶。   脱去大衣后,陆西宁一边重新围上围巾,一边疑惑地想,他这种事事要求最好的超级精英,为什么会看上又懒散又没上进心的她呢?她果然是个超级大美人么?   这个认知让陆西宁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开场白,司裴先笑了:“这里这么热,你还要围羊绒围巾?”   话一出口,他就记起来,拜她所赐,他眼下也只能穿立领衬衣。   陆西宁自然不会回答,把鼻子和嘴巴埋进围巾,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司裴要求高,在酒店附近的百货公司逛了快一个钟头,都没选到入眼的礼物,只好晚些补上。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柠檬水,问:“你什么时候开学?我三月到九月有巡演,国内国外一共十六场,每个月两到三场,如果你这个学期课程不紧张,到时可以跟我去。”   陆西宁也捧起了面前的玻璃杯,装傻道:“到时候助理姐姐就休完婚假回来了,不需要我去啊。”   开胃菜刚好上来了,司裴正替陆西宁夹菜,听到这话,动作一滞。   陆西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昨天晚上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司裴放下筷子,问:“你的意思是?”   陆西宁本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点一句就可以,不需要说的太明白,没想到司裴真的会追问,幸好她有所准备。   “我昨天心情很差,我心情差的时候很怕一个人待着,前几天我跟妈妈吵架,从家里出来住酒店,也让裴赫和闺蜜陪我整夜待着的。只是昨天我们都喝了酒,才会……我一直把你当作前辈,昨天是我先错,希望你也不要在意。”   司裴安静地听完,隔了半分钟才说:“我不是因为喝了酒。我喝得再醉,也不会对不喜欢的人做出越轨行为。”   不等陆西宁说“对不起”,他又说:“我问你为什么生日跟我到这儿来,你说因为你想陪我来。我问你为什么哭,你说因为我不需要你,把你扔在酒店——我就以为你……我很喜欢你,但如果没有会错意,绝不会抱你吻你。”   尽管觉得自己和司裴没有可能,听到他说“我很喜欢你”,陆西宁还是失神了。这个男人实在太出色了,假如不把他看作前辈,很难不心动。   外貌、才华、名声、地位、家世,他样样顶级,最难得的是修养极好,陆西宁看得出,司裴在生气,可他仍旧能保持风度,温柔而克制。   她见过很多成功人士,绝大多数都自以为是,司裴这样年轻,这样低调,真的非常难得。她何德何能,可以被他说喜欢,或者说,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他呢?   昨晚她虽然醉了,可也很清醒。她一开始抱他只是想要安慰,而他吻下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是见色起意,也是被他吸引。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的自律沉静,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心动了。   可是在感情上,合适远比心动重要,她从小见惯了妈妈和其他女人百般讨好爸爸,才不愿意像她们那样,为了钱或者爱情低到尘埃里。   她需要的是无底线惯着她纵容她,愿意包容她所有坏脾气,把她宠到天上去,并且不会提分手的男朋友。   如果找不到这种,她倒不如单身,自己宠着自己算了。   在裴赫口中,司裴前任的那种作,在她看来,根本是正常要求。如果她和司裴在一起,他大概连三天都忍受不了。现在就拒绝,总比之后分手要好。   再有就是,司裴只是送她回家,赵女士就激动地大半夜打电话给朋友炫耀,要是他们在一起,她说不定会兴奋到拉着司裴游街,再跟他要一大堆演奏会的门票,把所有朋友都请去,边听边吹牛。   想像了一下这些可怕的场景,陆西宁心中的那点小小的遗憾,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这一顿饭,从开胃菜到甜品都很合陆西宁的胃口,虽然后来司裴心情糟糕,不再讲话,可他风度好,疏离归疏离,也没失礼貌,看着他吃饭,很是赏心悦目。陆西宁只失落了一小会儿,就对自己说,被司裴说喜欢,可以偷偷得意一辈子,这波不亏。   她原本想,音乐教室的活动已经结束了,离开S市,以后大概很难再遇到他,毕竟他那样忙。哪知两天后,她就再次遇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陆西宁在恋爱中的确比较作,不过她太小看我们大裴先生了,我们大裴抖m,就喜欢被她作! 第19章 第十八乐章   陆西宁从S市回来的当天下午,就接到了赵女士的电话,看到手机屏幕上妈妈的名字,陆西宁既高兴又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接听。没想到赵女士不但没训斥她,还语气平和地问她回不回家吃晚饭,陆西宁傻了一秒,当即满口答应。   往常母女俩吵架,和好后赵女士总会别扭两天,这次陆西宁回家后,她竟比慈母还慈母,也没再提让陆西宁跟爸爸要房子的事儿,陆西宁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颇有些不适应。   章扬的事情,陆西宁虽然生气,可她也后悔口不择言、说瞧不起妈妈的那些话,毕竟赵女士再市侩、再理所当然地不劳而获,也是最宠着她,最爱她,为她付出最多的人。   陆西宁再不喜欢赵女士的某些言行,赵女士再气陆西宁不够“聪明”、不肯听自己的话,母女俩也没法不关心、不疼爱对方。   赵女士没想到在女儿心中,自己会是那种形象,陆西宁离开后,她哭了一整晚,又气女儿没良心,又怕她去找章扬,两人再重新联系上。第二天一早,她就拉下脸给陆浔打了电话。   陆浔才被妹妹和章扬折腾过,自然不会理会,电话是他女朋友接的,从陆浔女朋友的嘴里套出陆西宁的确去找章扬了,赵女士很是担心,于是陆西宁一回家,她便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以免再重蹈覆辙。   享受了两天母爱后,听到妈妈要自己去见她朋友的儿子,陆西宁立马明白了过来。她很不想去相亲,可太了解妈妈的脾气,要是她拒绝跟爸爸要房子,也拒绝去见她朋友的儿子,之后一定会被念叨死。   去走个过场总比跟爸爸要房子强,陆西宁纠结了一下,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见女儿妥协,赵女士很是高兴,当即出血给陆西宁置办了数套行头,赵女士虽然市侩了一点儿,却很会穿衣打扮——毕竟她衣食无忧、不用工作,在照顾女儿之余,把小半辈子的精力都放在了留住自己的美貌上,而品味也的确可以用大把的钱堆出来。   从S市回来的第三天,陆西宁就被妈妈包装一新,拽到了一间以贵出名的餐厅,和她朋友的儿子下午茶。   所谓的朋友家的儿子,其实是朋友的朋友的远亲家的独生子。赵女士心气高,绝不肯让漂亮的女儿屈就比陆家穷的人家,而在Z市,能跟陆家比阔的屈指可数,这位宋家的小少爷,是她耗尽人脉才找到的。   可陆西宁并不是婚生女,陆家前几年也出了点事儿,尚处于东山再起中,虽还有大把大把的钱,却不复当年做Z市首富时的风光。   宋家如今是Z市数一数二的新贵,唯一的公子本科刚毕业,书都没念完,既不着急考虑婚姻大事,更对不是婚生、也不是陆家继承人的陆西宁没有兴趣,原本一口便回绝了。哪知宋小少爷路过自家客厅时,无意中听到陆西宁的名字,又惊讶又兴奋,比赵女士更急切,催着宋太太定下了这事儿。   陆西宁踩着约定的时间走进餐厅时,宋少爷早已恭候多时,远远地看到她进门,他立刻站了起来。   赵女士给陆西宁准备的是一条黑丝绒修身连衣裙,立领、七分袖、裙摆长及脚踝,除了一段白如皓月的手腕,一处都未露,却尽显腰高腿长、骨肉匀停的好身材。   除了缀在领口的那颗硕大的矢车菊蓝宝胸针,陆西宁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虽然蓝宝和长卷发更适合贵妇,可陆西宁并不是艳丽型的美人,脸上犹带着三分稚气,妆容也很淡,非但丝毫都不显成熟老气,还有种高贵优雅和纯洁天真碰撞的特殊美感。   陆西宁还没站定,从未见过哪个女孩把黑色穿得如此生动的宋少爷,便一脸殷切地笑着赞美道:“西宁,你比中学的时候漂亮好多。”   话音还没落,他又改口道:“太紧张了,一见你就说错话,你中学的时候就很漂亮,现在更漂亮。”   听到这话,陆西宁很是诧异,她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想,认都不认识,语气却亲切得俨然像她失散多年的哥哥。不不,她家里那位真正失散八年的哥哥,都没待她这么亲昵过,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见陆西宁毫无反应,宋少爷替她拉开座椅,自我介绍道:“我比你高一届,初中也是师大附中的,高中念了半年,就出国了。”   陆西宁“哦”了一声:“宋学长好。”   陆西宁落座后,宋少爷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边招手叫服务生点单,边说:“初中的时候,你刚一入校,我就听说了你的名字,我朋友里有好几个喜欢你的,校庆大合唱的时候,你穿白裙子、在主席台上弹钢琴的样子,我们到现在都还记得。”   宋少爷的那好几个朋友里,自然有他自己。   陆西宁又“哦”了一声,脸上没有一丝意外。托赵女士优秀基因的福,她从幼儿园起就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小学二年级就开始被小男生表白,并不觉得被人夸难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尤其眼前的这位宋少爷来前虽然精心打扮过,满身的名牌却遮不住他平庸的身材和相貌。   陆西宁的性格长相都不像爸爸,她跟爸爸最大的相似处大概是同为颜狗。陆爸爸自己的长相、身材普普通通,却非常热爱漂亮的女性,他交往过的女朋友,学历、性格、职业各有千秋,庸俗的、高雅的、冷傲的、柔顺的都有,只要是大美人,他就有可能中意。   陆西宁和陆浔像各自的妈妈,外貌上没有一丝爸爸的影子,而大姐就没那么幸运了,五官和气质像足了普普通通的爸爸。   见到宋少爷,陆西宁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赵女士,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赵女士为什么要拿她自己的择偶标准替她选男朋友。   看出陆西宁的冷淡,宋少爷依旧热情不减,其实他身边一点也不缺漂亮女孩,可陆西宁不同,她实在太漂亮了,为了钱而讨好他的那些完全不能跟她比,更重要的是,陆西宁是他短暂的纯情的少年时代的女神,能唤起他消失已久的爱情。   除此之外,陆西宁是富家千金,如果他能追到她,就代表在感情上征服了她,远比被拜金女们恭维有成就感,带当了六年师大附中校花的陆西宁去参加中学同学的聚会,也比什么都有面子。   不过,有件事宋少爷略微介意,聊了一会儿,见陆西宁冷淡归冷淡,倒还算客气,他自以为她并不讨厌自己,套足了近乎、追忆够了年少往事后,终于说:“我们都没想到你会跟章扬在一起,他是什么人,哪点配得上你?知道你跟他好了,我有个朋友特别生气,还想找人去收拾章扬,那时候我已经出国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去没去……我朋友姓谭,向你表白过好几次,你还有印象没?”   听到这话,原本维持着礼貌的陆西宁顿时冷了脸:“完全没印象。”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宋少爷的智商一降再降,他没留意到陆西宁的脸色和语气,继续说道:“就知道你迟早会甩了章扬,他那样儿的,也就未成年小姑娘喜欢。不过真没想到你会来相亲,进了大学,追你的一定比中学时更多,没有入眼的?”   陆西宁没应声,冷着脸从包里翻出手机,左手漫不经心用粉金色的点心叉戳面前那块芒果奶冻,右手毫不避讳地刷起了朋友圈。她晾了宋少爷好一会儿,待他察觉出她的情绪,试图转移话题时,才冷冷地说:“是章扬甩的我。”   宋少爷很是吃惊,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继而圆场道:“那也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陆西宁不禁有些感慨,世道真是变了,对面这种个子比章扬矮十厘米,腿比章扬短二十厘米的男人,放在中学时代,八成连走到她面前搭讪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儿diss她唯一的前男友,他的自信到底是谁给的,钞票么?   陆西宁给姜棠发过微信后,姜棠很快问出了宋少爷的底,把他的光辉事迹发了回来,陆西宁扫了一眼微信对话框,再次在心中吐槽赵女士不靠谱——对面这位宋少爷跟冯何一样贱,还没有冯少爷的身材和颜。   在宋少爷第三次试图岔开话题后,陆西宁终于抬起了眼睛,说:“你会来相亲,我也很惊讶呢。我听说二十天前你才和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原因是圣诞节的时候,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外围出游,被女朋友发现、闹分手后,你还跟几个要好的同学说,外围颜好、身材好、活儿也好,普通女生根本比不了。既然我们普通女生比不了,你为什么还出来跟我见面?”   听到这话,宋少爷瞬间就被噎住了,他脸上一红,辩解道:“这谁传的谣言?我绝对没有,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咱们当面对质。”   如果他没有diss章扬,就算知道了这事儿,陆西宁原本也不会揭穿,并准备跟他在这儿耗到晚上。因为赵女士今天还给她安排了另一个备选,而陆西宁根本不打算赶下一场。   姜棠说赵女士如果去宫斗,第一集 就得下线,这话简直太对了。赵女士坚定的认为女生起码得有三五个像样的追求者才显得抢手,才能抬高身价——这想法简直太天真了,真正抢手的,需要大学还没毕业就跟不同的男人相亲么?   陆西宁今天之所以会来,不过是求个耳根清净,她原本准备用跟宋少爷相谈甚欢、时间来不及的理由拒绝下一场,眼下却宁愿跟赵女士再吵一场,也要提前和他说再见。她跟章扬虽然完全过去了,但当着她这么说,不止是在diss章扬,更是在打她的脸。   陆西宁放下点心叉,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拭了下嘴巴,换上笑脸说:“用不着对质,你不喜欢我们普通女生,是被逼着过来的,我也是。既然咱们都是来走过场的,就要互相帮助,我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我妈妈的。”   “我不是……”   陆西宁打断妄图垂死挣扎的宋少爷,笑盈盈地继续说:“宋学长,其实我有喜欢的人,我妈妈那边,还要拜托你说,是你看不上我。”   宋少爷终于寒了脸:“你喜欢谁,又是章扬那种?”   陆西宁摇了摇头:“人长大了眼光总会变,我喜欢的是司裴,你知道他吧?他很出名的。腿巨长、脸巨帅,气质巨好,不靠家里就有钱又有名,虽然我只是单相思,已经被他拒绝了,但处处都不如他的,我是不会考虑的。”   对腿不长、脸不帅、气质不好、离开家里的钱什么都不是,还很傲娇的宋少爷来说,这段话句句戳心,很快,他就气急败坏地甩下钱、起身离开了。   陆西宁“切”了一声,在心里又加了一条“不如司裴有风度”。   陆西宁招手叫来服务生,让他收走桌上的钞票和宋少爷的杯碟,又另要了一杯玫瑰气泡水、一块芝士海盐千层。碍眼的相亲对象离开后,这间餐厅都变漂亮了,音乐好听,环境高雅,东西好吃,香氛好闻,她决定多待一会儿,多吃一块蛋糕,好有力气回去跟妈妈吵架。   陆西宁正晃着脚准备享受一个人的下午茶,坐在五米外的裴湛听到“司裴”这两个字,就把目光从书上移开,回头看了她一眼,对身侧的堂哥说:“去哪儿都能遇见喜欢你的。”   打从陆西宁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并且目睹了相亲全过程的司裴颇有些无奈:“你不是问我是在哪儿失的恋?就是她。”   “……”   前一夜占够了他的便宜,隔天就说只拿他当前辈,一转头又把他当成挡箭牌,用来拒绝看不上的相亲对象——司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没心肝。   就这么一个没心肝的小丫头,害他的心情持续差了三天,他连饭都吃不下,人家却在这儿哼着歌儿享受甜点。   陆西宁和宋少爷的声音并不大,两张桌子隔得又比较远,一般来说,他们的对话坐在司裴和裴湛的位置上是不可能听清的,可音乐家的耳朵远比普通人灵敏,于是司裴连宋少爷愤然离开后,陆西宁哼出的那声得意洋洋的“切”都没错过。   他觉得自己应该庆幸,陆西宁对他还是比较温和的,起码跟他吃饭的时候没玩手机,也没拿同龄人当挡箭牌,挖苦他比她老十岁。   陆西宁是背对着他和裴湛坐的,所以没留意到他们,而她对面那位之所以也没看到他们,是因为目光全程黏在她的脸上。司裴性子冷淡,轻易不会有情绪,见到陆西宁对面那位流着口水盯着她看,却极度不悦,克制了又克制,才没走上去拉她离开。   幸好他克制住了,不然也不会亲耳听到她说喜欢自己。   陆西宁正愉悦地咬着气泡水里的吸管刷微博,手机就进了一条信息,见是司裴发来的,她怔了怔。这两天,他一次也没联系过她。   “回下头,七点钟方向。”   回过头看到坐在自己斜后方的那两个身高腿长、姿色出众、气质卓然的男人,陆西宁傻眼了。司裴的第二条微信紧接着发了过来:“过来一起坐。”   陆西宁回忆了一下宋少爷离开前、自己说的那句话,心怀侥幸的同时,扭身冲司裴挥了挥爪子,回复道:“不啦,我约了人,要赶下一场。”   看到这一句,司裴不由地蹙了下眉:“你还有下一场相亲?” 第20章 第十九乐章   “相亲”这两个字害陆西宁放弃了立刻逃走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必须过去澄清一下,前两天她才刚拒绝过司裴,转头又出来相亲,相亲对象还完全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她是无所谓,司裴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陆西宁一边硬着头皮往司裴那边挪,一边自我感动——司裴有风度,她也不差啊!她已经拒绝了他,还竭力维护他的自尊和感受,真是人美心善。   因为内心无比抗拒,陆西宁的步速十分缓慢,在移动的过程中,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不止这间餐厅里的女性,连男性们都时不时地看向司裴和裴湛。   这对堂兄弟实在太养眼了,随意往那儿一坐,就很有偶像剧的感觉。   裴湛的五官简直称得上完美,颜值比陆西宁现实中见过的流量明星更能打,可如果硬要比较,陆西宁觉得还是司裴更胜一筹,男人么,气质远比脸重要,同样是年少成名、出身世家的青年才俊,同样傲慢冷漠,裴湛就没有司裴那么贵族,他的身上隐隐藏着几分叛逆感,类似少年时代的陆浔和章扬。   刚刚她对宋少爷说“人长大了眼光总会变”,只是为了气他做铺垫,眼下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   终于挪到司裴身边后,陆西宁在两个空位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司裴身侧的那个,既是因为不认识裴湛,不可能挨着他坐,也是因为跟司裴并排坐着,可以避免和他对视。   裴湛的古典音乐经纪公司开得很大,手中握着无数演出和给影视剧配乐的资源,捧红一个乐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音乐学院的学生个个都想和他结交,但不包括陆西宁。   见裴湛冷着脸打量自己,完全没有先打招呼的意思,在外头同样习惯被人捧着的陆西宁便没理他,只当这人不存在,反正名利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   倒是司裴放下手中的骨瓷杯,正式替两人介绍道:“这是陆西宁,这是我堂弟裴湛,裴湛也是这行里的前辈,你肯定听说过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司裴把“前辈”两个字咬得很重。   陆西宁“哦”了一声,表情淡淡地说:“听过。”   这句“听过”,很有“我不知道这人是谁,给面子才这么说”的意味,习惯性摆冷脸、认为绅士那一套假惺惺的裴湛闻言挑了挑眉,他突然发现,这位就是开活动策划会时,坐在老大前面、老大亲手挑的那个助理,他见过、并且记得她,她能不知道他?他是哪里得罪这位了吗?大学都没念完,脾气这么大。   陆西宁一转头就换上狗腿的笑脸,笑盈盈地问司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早半个钟头。”   陆西宁的幻想顿时破灭了,然而不等她说话,她刚刚坐的那个位置就迎来了两位新客,看到自己只吃了三分之一的芝士海盐千层被收走,陆西宁在心中嘤嘤了两声。   很多高档餐厅的下午茶,都是环境大于食物本身,而这里的甜点绝对在水准之上,丝毫没有辱没盛它们的名贵杯碟。   她留心听了片刻,发现坐在这儿完全听不到两位新客的对话,立马觉得天都蓝了,语气欢快地问:“你看到我的时候,怎么没打招呼?”   司裴没应声,抬手招来服务生,才慢条斯理地说:“怕打扰你相亲。”   陆西宁一脸惊奇:“什么相亲啊?我才多大!刚刚那个男生是我中学时的学长,他刚从国外回来,遇上了就聚一聚。我五点钟还要见别的同学,先走啦。”   服务生站定后,司裴要过芝士海盐千层和玫瑰气泡水,才对陆西宁说:“东西都替你叫了,吃完再走,别浪费。”   陆西宁傻了一下,转头去看自己刚刚坐的那张桌子,这边和那边之间挡着一根罗马柱,根本看不到桌上摆了什么食物,陆西宁心怀侥幸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口味?”   “刚刚听到你点单了。”   “你是怎么听到的?”两张桌子隔得远,餐厅里还有两个大提琴手在现场演奏……她连两米外的那桌人在讲什么都听不清。   司裴没说话,把服务生送来的饮料和点心推到陆西宁手边。   陆西宁忽然想起她很早之前看过介绍司裴的纪录片,纪录片里说,上百人的交响乐团合奏,结束时,十四岁的司裴起身走到一位中提琴手身边,对他说“你的琴该调了,音不准”……   自觉被打脸抓现行,陆西宁面子挂不住,想立刻逃走,看出她的意图,司裴先一步按住她的包,同时看了裴湛一眼。   裴湛好似没看懂堂哥要自己走,打开手机上的音乐APP,戴上蓝牙耳机,把手机屏幕翻转了一下,以示自己在听音乐,而后便拿起书,遮住脸继续看。   司裴很是无语,他怕换地方聊陆西宁会趁机溜走,只好当裴湛不存在,直接问:“你刚刚不是说喜欢我,单相思吗?”   陆西宁低着头、噘着嘴不说话,用叉子戳了两下蛋糕,摸出手机微信裴赫:“裴小赫,在不在?”   裴赫秒回:“在!”   “嘤嘤嘤,你哥哥好可怕,你快点给他打电话,就说他家着火了。”   “哪个哥?裴湛?”裴赫从小被裴湛揍到大,看到“可怕”,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他。   陆西宁很是无语,难怪这孩子学习差,缺心眼么?她又不认识裴湛。   她正回复“你家老大”,字打了一半,手机就被司裴强行抽走了。   看到陆西宁当着自己的面儿玩手机,原本以为自己和刚刚那位不一样的司裴心情有些复杂,待看到对话框里的内容,他气笑了:“就是真着火了,等不到你的解释,我也不会走。”   陆西宁又戳了两下蛋糕,噘着嘴小声说:“司先生,对不起……刚刚那个人实在太烦了,我只是想气气他,我认识的男孩子中,最优秀的就是你……对不起,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换个人,不提你。”   快尴尬哭了的陆西宁说完后偷偷瞟了司裴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更差,也有些生气。她都道歉了,还要怎么样?她是说自己单恋他,又不是跟人炫耀他喜欢自己!   最后那个念头一出来,陆西宁再次晃了神。   司裴克制了一下情绪,问:“我不是你很尊重的前辈吗?又变成认识的男孩子了?”   陆西宁咬着玫瑰气泡水里的吸管不说话——那是以前……亲过抱过咬过之后,还提什么前辈,变态吗?   “会下意识拿我挡枪,那么我对你而言并不是前辈。如果刚刚那句‘最优秀的是你’是真的,为什么宁愿相亲,也不愿意试着和我相处?”   陆西宁一边揪着杏色桌布上的毛球,一边思索当众把包从司裴手里抢回来逃跑和实话实说哪个更丢脸。   她本以为司裴说喜欢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被拒绝了转头就会忘,发现他居然耿耿于怀,心情很是复杂,有点头疼,又有点高兴。   正为难着,一位艺术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笑着说:“司老师,裴老师,这么巧?”   司裴虽然嫌这人来的不是时候,碍着礼貌,还是起身同他握了握手,戴着耳机的裴湛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听不到、看不到,眼睛继续盯着书,待司裴抽走他遮在脸前的书,他才仿佛刚刚发现又多了一个人般,摘下耳机,表情冷淡地朝中年男人点了下头。   陆西宁太漂亮,中年男人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待发觉司裴脸上的不悦,他才立刻收回目光,问:“这位是?”   “陆西宁,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钢琴系的。”   陆西宁正奇怪为什么司裴要说得那么详细,察觉出两人关系微妙的中年男人便说:“能跟你们坐在一起,想必陆同学很优秀,咱们马上要拍的广告还缺个女主角,她这外形就挺合适的,不用另找了。”   听他们聊了两句,陆西宁才知道,这人是导演,要替司裴代言的奢侈牌手表拍广告。见司裴看向自己,陆西宁立刻摇头表示毫无兴趣。   中年男约了旁人谈事,见陆西宁没兴趣,又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拍奢侈品广告虽然不是什么天大的好机会,对普通艺术生来说也非常难得,陆西宁想也不想就回绝,意外之余,司裴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司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想说一起去巴黎拍广告和接不接受他没关系,就听到一个女声叫“宁宁”。   一抬头看到赵女士,陆西宁一阵头痛,一把抢过被司裴按在手下的包,起身走到妈妈身边。   赵女士听说宋少爷生着气离开,原本是来抓陆西宁回去兴师问罪的,看到女儿和司裴坐在一起,意外之余,立刻换上笑脸,强拖住陆西宁说:“司先生,您好,我是陆西宁的妈妈,我们宁宁从小就特别崇拜您,就是害羞、不好意思说……”   说到这儿,赵女士瞪了拼命想挣脱她逃跑的陆西宁一眼:“宁宁,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吗?我和爸爸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跟司叔叔说再见!”   陆西宁:“……”   司裴:“……”   内心崩溃的陆西宁正想补救,突然看到戴着耳机看书的裴湛笑得肩膀直抖,她愤愤不平地想,这个人实在太坏了,目中无人没关系,还死赖着不走瞧热闹。又傲慢又八卦,这是什么精分蛇精病!   她虽然不想跟司裴谈恋爱,但也不愿意他因为自己被裴湛笑话。于是,陆西宁清了清嗓子,向全程没看裴湛一眼的妈妈郑重介绍道:“这是司先生的堂弟裴湛,也是特别出名的钢琴家。”   赵女士看了裴湛一眼,犹豫了两秒,说:“那……跟司叔叔裴叔叔说再见。”   裴湛:“……”   一走出餐厅的门,赵女士立刻问:“这个司裴是怎么保养的,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像三十岁都不到的。”   陆西宁翻了个白眼:“他本来就只有三十一岁。”   赵女士一脸惊讶:“不可能,你快出生那年的春晚就有他,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还跟你外婆说,弹钢琴的这个小男孩可真好看,长得跟小王子似的……”   没等陆西宁再说话,赵女士就反应了过来,对哦,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孩……   赵女士生孩子早,如今刚满四十岁,因为身材纤瘦、保养的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和陆西宁站在一起,没人相信这是母女俩。于是她便以为,出名快二十年的司裴和自己同岁,显得年轻也是因为基因好,会保养。   赵女士心中懊恼,嘴上却不肯认错:“他也就比我小十岁,你叫叔叔没错……叔叔是尊称,礼多人不怪。”   “小区里那个叫我阿姨的三岁小孩,要是知道你是我妈,叫你奶奶,你开心啊?”   “他敢叫,我就打死他!”赵女士越想越后悔,便问,“司裴会不会生气,以后不帮你啦?你去跟他道个歉,就说,就说妈妈老花眼,白内障!”   陆西宁又翻了个白眼:“司裴很有风度,不会在意的,性格不好的是他堂弟。”   “他堂弟看着也挺眼熟,叫什么来着?他眉眼生得比女人还精致,怎么没司裴出名啊?”   “他们是钢琴家,又不是靠脸吃饭。裴湛也很出名,十几岁就拿国际奖,你不关注古典音乐,所以不了解。不过在演奏上,他完全不能和司裴比,所以现在去开古典音乐经纪公司了。他捧红了好几个乐手,有的技术很一般,只有脸好看,被他包装了一下,就作为流行乐手去娱乐圈发展了。”   为了让赵女士陷入懊恼,进而忘记相亲的事儿,陆西宁继续说:“裴湛手上有很多资源,给电影伴奏啊,去各种晚会啊,去拍广告啊……就连司裴的各种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他能力很强的,不过人非常小气。他才二十八岁,你刚刚让我叫他叔叔,他肯定记恨上了,在他忘掉之前,你都别指望他帮我找机会了。”   见赵女士后悔不已地想拉自己回去道歉,陆西宁又忽悠道:“他脾气很差的,道歉只会起反效果,等个两三年,他说不定就忘了。”   赵女士为难道:“他看着是挺难相处,我一让你叫‘叔叔’,他脸都黑了,不像司裴……哎呀,早知道我就不过去打招呼了。”   这一晚,自觉给女儿帮了倒忙的赵女士果然没有再提宋少爷的事儿。耳根清净之后,陆西宁又陷入新的纠结,她怕司裴介意,想发信息解释一下,打了一段话,又犹豫着删掉了一大半。   最后还是司裴先发了信息过来:“你在家吗?我就在附近,出来聊聊。” 第21章 第二十乐章   陆西宁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分钟,才避开见面这个话题,回复道:“我妈妈二十年前就在电视上看过你演奏,所以在她的印象里,你起码四十岁,她一从餐厅出来,就说你看起来很年轻,像不到三十岁的,我告诉她你本来就只有三十岁后,她觉得特别失礼,让我跟你说抱歉来着。”   “小事。你告诉阿姨,我不介意。”   看到“阿姨”这两个字,陆西宁想,你不介意,你阿姨却介意。   赵女士现阶段的最大乐趣,就是被二十来岁、三十来岁的男性搭讪,她最热爱别人听到她的真实年龄后,一脸讶异、难以置信的场景。   她的第二大乐趣,是跟陆西宁互相分享对方的衣服鞋子,以此证明,自己的身材丝毫没有走形,第三大乐趣是从美容院出来,立刻找到陆西宁,和她比谁的皮肤更嫩……   要是被赵女士知道,只小她十岁的司裴管她叫“阿姨”,她一定会气疯的。陆西宁回忆了一下赵女士让她说“叔叔再见”时,司裴诧异的神情,乐不可支地想,这真是一场叔叔和阿姨之间的互相伤害。   陆西宁满以为她绝口不提见面,司裴会明白她的态度,哪知隔了片刻,司裴便再次说:“我在你家楼下。”   陆西宁还没回复,他又补充道:“我今天有时间,可以等,你忙完了再下来。”   ……这是就算她说不在家,他也会等到她回家的意思吗?   陆西宁走到窗前看了一下,司裴的银色奔驰真的停在楼下。他的车子和他的气质很配,后座的顶灯开着,车外光线暗,从三楼的窗口,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影。   在陆西宁的印象中,死守在她家楼下这招儿,用过的男生一只手都数不清,这还是在她几乎不和同学讲家事、从不主动告知住址的前提下。   换作旁人,别说等一晚上,就是不吃不喝蹲守一个月,她也能做到心无波澜,可司裴不同。   陆西宁躲在窗帘旁看了半个钟头,司裴终于下车透气,他倚在车子的后门上点了根烟,抬起手腕看了时间。   陆西宁一脸惊奇地想,原来司裴是抽烟的,之前居然都没发现。   她打开微信和姜棠分享这件事,姜棠却回了几个问号过来:“这是什么值得说的稀罕事吗?”   陆西宁回了个“哼”的表情:“你对他没兴趣,才会觉得不值得说,我要是把他抽烟的照片拍下来发到同学群,大家一定会热烈讨论的。”   “你承认对他有兴趣了?”   陆西宁嘀咕了句“什么呀”,关上微信,没再回复。   陆西宁一个低头的工夫,司裴便被人认了出来,与认出他的幼儿园小朋友和小朋友的妈妈分别合影后,司裴摁灭烟,钻回了车里。   住在这个小区的,个个都是有钱人,相对于他的人,他的车显得低调多了,停的位置再显眼,也不会引人注意。   司裴一坐回车内,犹豫要不要下楼解救他的陆西宁便拉上了窗帘。   她正准备去浴室泡澡,赵女士就敲了敲她的门:“我要去舞蹈班,今天是中国舞,你去不去?”   年纪一大,新城代谢会变慢,想要穿进女儿的衣服,赵女士便不能像陆西宁那样,吃完饭立刻躺到床上刷剧吃零食,她不但过午不食,还风云无阻地每天坚持去舞蹈班。   “不去。”说完这句,陆西宁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现在要出门?”   赵女士“嗯”了一声:“跟人约了八点半。”   眼下已经八点钟了,陆西宁只好随便套件外套,下楼找司裴——虽然赵女士不认得他的车子,未必往车里看,可保不齐司裴看到赵女士会主动下车叫“阿姨”。   见女儿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卧室,已经穿戴整齐的赵女士怔了怔:“你去哪儿?”   “散步消食。”   “外头那么冷,你去哪儿散步?还不如跟我跳舞去。”   话音还没落,陆西宁又踢掉换好的鞋子,冲回卧室抱了几袋零食出来。   “你不是消食吗?还带那么多垃圾食品?”   司裴正接公事电话,忽而听到一阵急切地敲车窗声,侧头发现是陆西宁,他心中一动,正要下车,陆西宁就自己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司裴正想找个借口挂断,陆西宁便做了个“你忙”的手势,拆了包薯片,边吃边往单元门处看。   陆西宁之所以抱着零食出来,就是为了缓解尴尬,低头吃东西总比跟司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强。   司裴很快结束了通话,他看了眼在毛绒连体睡衣外套了件粉色斗篷就出门的陆西宁,笑着说:“本来还想找个地方带你吃东西。”   陆西宁咽下口中的薯片,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带了。”   她很少穿睡衣出门,之所以走得这么急,就是为了抢时间。果不其然,司裴还没说开场白,赵女士就走出了单元门。   “那是你妈妈吧?”司裴如陆西宁所料般地准备下车打招呼。   陆西宁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强迫他跟自己一起缩到座椅下。司裴的司机是保镖兼任的,他退伍前是特种兵,年薪高、素质高,随时随地保持警惕性,从后视镜里瞥见陆西宁扯司裴的衬衣领子,他立刻转过了头。   司裴哭笑不得地冲他做了个手势,司机立刻下了车。   司裴停车的位置太醒目,还开着更醒目的车内灯,赵女士经过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转头看了一眼,陆西宁一阵紧张,想伸手关灯,又怕妈妈认出自己的爪子,便再次扯了扯司裴,把头压的更低。   警报解除后,松了一口气的陆西宁正要直起身,却被司裴反手拽住了睡衣帽子上的丝带。   司裴抬手扶住陆西宁纤细的脖子,拇指划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了她的嘴唇上。不等司裴拭去陆西宁嘴上的薯片残渣,她就结束了懵逼的状态,一脸不悦地蹙眉道:“你干什么?”   司裴使了点力,强行替陆西宁把嘴巴擦干净、又轻抚了一下她唇边的梨涡,松开手说:“原来你生气的时候,这两个小坑也会出来。”   见陆西宁瞪自己,他直起腰,边单手整理衣领,边解释:“抱歉,晚饭喝了点酒,无意冒犯你。”   ??????   司裴身上是有淡淡的酒味儿,可他一丁点儿都没醉,和她之前两次根本不同好不好!   然而她两度酒后对着他又亲又抱耍流氓,这会儿只是被摸个脸,想发脾气也发不起来。   有苦说不出的陆西宁只好板下脸,伸手去开车门:“亏我还以为你特别正直、特别高洁、特别有修养,再见!”   陆西宁这侧的车门还没打开,就被司裴关上了,他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嗤地一笑:“你误会我正直高洁有修养,所以肆意欺负我?” 第22章 第二十一乐章   “什么欺负你”陆西宁一脸诧异,“我哪敢欺负你?我对着我爸,都没有对着你的时候恭敬。”   司裴一点儿也不想要陆西宁的恭敬,相对于一见到他就摇尾巴,他更希望她像刚刚那样把他当成普通人,不高兴了就板下脸发脾气。   他有些不明白,她毫无功利心,甚至连自己主动给的机会都想也不想就拒绝,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是为了利益而讨好。如果说她的恭敬是因为把自己看作前辈,那裴湛也是前辈,而下午在餐厅,她对裴湛的态度,完全称得上无视了。   所以这该死的恭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司裴不说话,陆西宁便回忆了一下两人的相处,她两次对他动手动脚都是因为喝醉了,也都有道歉,何况第二次,他也还手了来着,根本不存在刻意欺负。   唯一有点过分的,是她刚拒绝过他,转头就拿他当挡箭牌拒绝那位宋少爷,可他也没什么损失啊,她不是还夸他了吗。   虽然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但莫名其妙的,陆西宁总有种自己欺骗了司裴的感情的心虚感,便轻咳了一声,找理由逃走:“那什么,我下楼是怕你没吃饭、肚子饿,给你送吃的。”   “这些都是给你的。”陆西宁把手中的零食一股脑放进司裴怀里,准备下车回家。   司裴低头看了眼这些属于小女生的零食,很是无奈:“你下楼不是为了阻止我跟你妈妈打招呼?”   被看穿的陆西宁一时语塞:“什么呀,我哪有。”   “既然不是,那我就在这儿等阿姨回来。”   “……”   瞥见陆西宁噘嘴,司裴追问道:“为什么撒谎?”   陆西宁既答不上来,也怕自己就这么离开,司裴真的会在这儿等妈妈回来,干脆低头狂吃薯片。   陆西宁不讲话,司裴便只好猜测:“你不想你妈妈知道我在追你,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太多,你妈妈不喜欢我,不会同意?”   陆西宁还是没有回答,她不想赵女士知道,哪是因为赵女士不喜欢司裴,恰恰是因为赵女士太喜欢他了。   别说司裴三十一岁,就算他现在四十岁,赵女士也丝毫不会介意。在她的心目中,大个二三十岁不重要,爸爸就比她大二十多,只要够成功够有钱就好。   司裴自己出色,家庭也出色,如果她跟司裴真的在一起,赵女士一定高兴死。可司裴的性格跟她差太多,怕是在一起一个星期,就会受不了彼此,而赵女士如果知道这事儿,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止她跟司裴分手。这场景,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丢脸到家了。   陆西宁的自尊心原本就比一般人强,又死要面子,格外在意自己在司裴眼中的形象,她并不想开始一段可以预见到结局的感情,更不愿意在深入接触后,被他看穿她敏感的原因。   再有就是,抛开家庭,只看个人,她与他实在差太多了,会很没有安全感。   吃光一袋薯片,发现司裴仍旧在等自己回答,陆西宁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在今天之前,我妈妈一直以为你起码大我二十岁,根本没把你当成可能和我有发展的人,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你……我刚刚不想她看到我跟你在一起,是怕她问东问西,妈妈不是都喜欢唠叨么。”   维护过司裴的面子,陆西宁拍掉身上的薯片渣子,向司裴道别:“我回家啦,你也回去吧。”   司裴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先等等,我想说的还没说。”   陆西宁不想听,只想逃走:“我回家换件衣服再下来,穿着睡衣太奇怪了。”   好不容易见到她,司裴自然不会放任她一去不回头:“不用,这样挺可爱。”   陆西宁噘着嘴巴抽了抽被司裴拽住的胳膊,倒是没走。   司裴无奈地曲起食指,敲了敲隐隐作痛的眉心,他这是在做什么?这样强求,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静默了片刻,司裴才问:“你书都没念完,你妈妈就急着要你相亲?”   陆西宁“嗯”了一声:“她想太多,怕我跟她认为不好的男生交往。”   “你不想相亲?”   “谁要相亲!”   “那下次你妈妈再要你去,你就和她说你在跟我接触。”   “……”   见陆西宁不做声了,司裴笑笑:“可以拿我拒绝相亲对象,不可以拿我敷衍你妈妈,还不是你妈妈不喜欢我?”   陆西宁这才反应过来,司裴是在套自己的话,她立刻摇头说:“真的没有,你样样都出色,我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她很喜欢问东问西,才不是一句话就能敷衍过去的。”   “那就是你不喜欢我……”司裴顿了顿才说,“我没要你立刻跟我确定关系,只想试着相处一下,我最近要准备巡演,会非常忙,没有时间一直骚扰你,你不用担心。”   “……”   “你上次跟我说,去S市前跟你妈妈吵了架,我去问了裴赫,他说你们吵架,是因为你之前的男朋友,你还……喜欢他?”   这问题有些冒犯,司裴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可陆西宁第一次喝醉抱住他,就是把他当成了那个人,相亲的时候,也因为这个人发了脾气。他明白介意这个既没风度,又不成熟,可就是想弄清楚。   “……”陆西宁在心中骂过裴赫大嘴巴不靠谱,立刻澄清道:“什么喜欢,早过去八百年了。我生气是因为我妈妈的干涉,才不是什么余情未了。”   陆西宁不止一次像骗小孩子一样糊弄他,可她说已经过去八百年了,他立刻就信了。司裴侧头看向她:“不是你妈妈不喜欢我,也不是还有别的喜欢的人……那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如果这话,司裴是在电话里问,陆西宁一定毫不犹豫地说“是”,可这么四目相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来。   对视了片刻,陆西宁移开眼睛,决定出卖大嘴巴裴赫,便实话实说道:“不是喜不喜欢,是我们不合适,我听裴赫说过你之前的女朋友,我就刚刚好,是你最不喜欢的那种,我们要是在一起,不出三天,你就要受不了的……”   “还有就是,你太优秀了,对我来说,做你的女朋友会很有压力。”   听到裴赫跟陆西宁讲自己的私事,司裴先是诧异,待想到他也从裴赫的嘴里打听到了陆西宁为什么离家出走,便没说什么。   陆西宁的这番话和“你很好,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的好人卡模式太像,虽然是大实话,司裴却没当成实话听,只以为她在维护自己的面子。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说:“我从没被这种事困扰过,过去遇到可以相处的对象,我会第一时间说出来,成与不成,合不合得来,分不分手,都至多烦恼一天,隔天再见,就不会放在心上了,至多有些尴尬。可是你……”   “其实我喜欢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一直顾虑着,没敢立刻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所以S市那晚,我挺高兴的。第二天你跟我讲的很明白,我不习惯也不喜欢强求,本来就想这么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三天了,我还在因为你情绪低落,明明我的时间不够用,还有很多事要忙。”   陆西宁的心中腾起了一阵小小的雀跃:“因为我特别漂亮特别可爱,所以以前一天就忘,这次要三天么?”   她脸上的小得意,看得司裴不由地想笑,真是没心没肺的小孩子脾气。   “那……四天五天,至多七天,你那么忙,肯定转头就忘了。”   司裴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我试试。抱歉,又打扰了你一次。”   其实陆西宁这话并不是司裴理解的那个意思,她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转念一想,司裴自己表示就这么算了,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那……我就回家了,祝你巡演成功。”   司裴看了陆西宁片刻,犹豫之后,他开门下车,绕到她那侧,替她打开了车门:“我送你上去?”   “不用不用,我外婆在家,我走了,再见。”不等司裴再说话,陆西宁就跑远了,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一口气跑上楼,没跟外婆打招呼,直接冲到卧室的窗边往下看,司裴居然还没走,就立在车前抽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传染了,她的情绪也有点低落。   陆西宁想了片刻,认定是因为不该为了抢时间,穿睡衣出门,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该给司裴留下一个漂亮优雅的回忆,而不是让他看到一只背着两个大耳朵的棕色胖熊。   这种低落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天后学校就开学了。   陆西宁第一次这么期待去学校,她本以为一开学,一忙碌起来,她就没空再庸人自扰,哪知隔了一周,她就听到同学们在上课的间隙议论司裴。   “他后面的巡演都取消了?真假的?”   “你们没看今天的新闻吗?他的手受伤了。”吴珏的消息一向灵通,“听说司裴为了准备巡演,这一段练琴过度,一开始只是小指痛,他以为没事,休息了一天,照常去洛杉矶开第一场,中途左手小指就带着左臂疼起来了,他硬撑下来全场,结束后第一时间去看医生。”   “医生根本没办法让他立刻恢复,说起码要休息三个月。他是完美主义者,不愿意取消后面的演出,陆续找了好多出名的医生想办法,都说如果不休整,手臂要废的。”   钢琴系的学生,很多都有过因为练琴过度,手指弯曲困难,得腱鞘炎、肌腱炎,甚至手臂筋痛、完全使不上力的经历,陆西宁就打过封闭,吃过止痛片。所以她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撑完整场独奏,简直疯了。   “啊?后面的全部取消了?”坐吴珏前面的女生转头问,“他六月在北京的那场,我还准备和朋友一起去呢……”   “想看司裴不用跑那么远,他下周开始会来我们学校开三个月大师课,每周两节。他恢复期不能摸琴,所以有时间。”在周围同学的脸上看到惊讶,之前被司裴当众训斥过的吴珏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荣誉博士、荣誉教授。我这次才不要上他的课,没意思。”   从上次说再见,已经过去了十天,期间司裴没有联系过陆西宁,陆西宁也刻意没关注他的消息,因此他受伤的事,她也是听吴珏说才知道。她觉得礼貌上应该发条信息表示关心,可点开微信后,又犹豫了。 第23章 第二十二乐章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司裴说过什么来着?成与不成,他都至多烦恼一天,隔天再见,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只剩下尴尬……   仅仅是以前一天,这次三五天的差别,隔了十天都没联系她,他一定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她还是别再发信息害他尴尬。   陆西宁退出微信,转而去看司裴的微博,他果然发了致歉信,她正在想要不要扮成粉丝留言,冯何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冯何把手中的咖啡放到陆西宁面前:“孝敬你的。”   陆西宁接过咖啡,斜了他一眼:“你怎么逃了一周的课,到现在才出现?”   冯何没说话,笑得一脸浪荡:“陪人去新加坡演出,顺便去马来西亚玩了几天。”   陆西宁突然想起,相亲那天在酒店,裴湛说过隔两天要带人去新加坡演出,而吴老师的太太正是裴湛旗下的乐手:“你跟吴……那个姐姐,还没断?”   看到冯何笑着点头,陆西宁欲言又止了片刻,无语道:“你就作死吧。”   冯何春风得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说:“她已经在谈离婚了,本来就分居一年了。”   “……”陆西宁翻了个白眼,“好自为之。”   冯何习惯了陆西宁的冷脸,毫不在意:“给你带了礼物,下午拿给你。”   “不稀罕,不想要。”   吴珏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冯何拿热脸贴陆西宁的冷屁股,她失落地扁了扁嘴,而后冲陆西宁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自从知道陆西宁是陆二小姐后,吴小公主再也没为难过她,连带着小公主身边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待她客气起来。   陆西宁的四周,如今充满了善意和笑脸,对于这种转变,她很是不以为然,反倒看一路狗腿到底的冯何顺眼了起来,破例没有赶他离开。   下午只有两节声乐伴奏课,陆西宁原本和白歆心挽着手一起走,冯何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给白歆心做了个“你先走”的手势,蹭到了陆西宁身边。   白歆心一离开,冯何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表盒子:“礼物。”   陆西宁没接,看了眼盒子上的logo,讶异道:“呦,你这礼物送得够重的,以前不是都送我亲手刻的印章,亲手调的香水吗?”   “以前那是误会你是穷困自强美少女,怕送贵的,让你觉得我拿钱砸你,不够真心。”   陆西宁“切”了一声:“谢谢了,我不要。”   “这是她亲手为你挑的,谢谢你帮我们保密。”   “封口费啊?”陆西宁没想到冯何居然遇到真爱了,决定最后一次多嘴,提醒道,“你以前一直把我幻想成柔弱的灰姑娘,可真正的我完全相反,这说明什么?”   冯何露出迷茫的表情,想了片刻才说:“爱情使人盲目?”   “意思对,但不够精准、不够贴切。应该是你眼瞎,还傻!”   “我巴巴地给你带礼物,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她就和你不一样,整天变着花样地赞美我。唉?”冯何斜眼看向陆西宁,“你为什么对她敌意那么大?该不会是吃她的醋,气我移情别恋吧?”   “……”   “你靠近一点儿。”陆西宁冲冯何勾了勾手,见他傻着不动,便伸手拉住他的耳朵,把比自己高一截的他拉到嘴边,大声说,“你没救了,等着哭吧!”   冯小少爷吓了一跳,捂着耳朵说:“你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儿?”   陆西宁正想说“找你的小姐姐温柔去”,一回头忽然看到司裴和教钢琴主课的米老师并肩站在一起、望向自己和冯何。陆西宁很是意外,他不是下周才来上课吗?   冯何热络地跟两人打招呼:“司老师,米老师。”   司裴没有应声,米彤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西宁跟着冯何叫过两位老师,便拉着本想上前套近乎的他离开了。   见司裴望着陆西宁的背影,直到她走进教学楼也没移开眼,米彤摆出师长的架子,批评道:“现在的女孩子,稍微漂亮点儿的,就特别浮躁,心思根本不在练琴上,手里面攥着一把富二代,也不知道……”   “她是陆浔的妹妹。”司裴语气不悦地打断了米彤的话。   米彤第一次在司裴的脸上看到情绪,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哦,她也是富二代啊。”   司裴心情不佳、没说话。慈善晚宴那天,他和陆西宁一起撞见冯何和旁人缠绵,明知道他们只是朋友,可看到她亲昵地拎他的耳朵,司裴还是忍不住发酸。   一走进教学楼,冯何便八卦道:“米老师这周末,要跟司裴一起去巴黎拍手表广告。”   见陆西宁没反应,他扬了扬手中的表盒:“就是这个牌子,司裴代言的。”   “有什么稀罕的。”   “怎么不稀罕,奢侈品广告的机会多难得,还能顺便跟司裴套近乎。米老师看司裴的眼神不对,她八成对他有意思。”   陆西宁“切”了一声:“她整天面无表情,这你也能看出来?”   米彤非常优秀,刚刚二十八岁,就在学校做钢琴主课的副教授,人漂亮、家境也非常好,于是眼高于顶,姿态永远高高在上。   听裴赫说,司裴以前的女朋友,也都是这种整天端着的,人家就喜欢这种,所以带她去拍广告没什么稀奇。   吴珏的消息一向准确,这次却罕有的出了差错。她说下周才来开大师课的司裴,隔天一早就空降大三,代替米彤上钢琴主课。   陆西宁一坐下,就收到了冯何信息:“我说他俩有猫腻吧?这都帮忙上课了,你看一下米老师看司裴的眼神,含情脉脉!”   这节课由司裴上,米彤却也来了,她就坐在离司裴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司裴穿白衬衣、黑西裤,一如既往的高冷禁欲,一如既往的贵族。钢琴专业的学生不多,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二十几个人,因此陆西宁刚看向司裴,他就立刻回望了过来。   为了显示风度,陆西宁朝他莞尔一笑,哪知司裴近墨者黑,也学米彤,摆起了高高在上的师长架子,目光很快从她脸上移开,一脸冷淡。   司裴把受伤的左手抄进口袋,待上课铃一响,便说:“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会给你们上课,首先要了解一下你们的程度,以便调整上课内容。你们每人准备一首复调乐曲,一首古典时期完整奏鸣曲或变奏曲。谁先来?”   司裴要在学校待三个月,那么人人都有机会让他指点,根本没必要抢第一个,不如回去用心准备过再上台——大家不约而同的这样想,因此没人举手。   怕司裴的面子过不去,米彤赶紧向学生们使了个眼色。米彤向来严格,同学们颇有些怕她,接收到她的示意,纷纷举起了手,只有陆西宁没动。   然而司裴却无视了所有人,口气淡淡地说:“陆西宁,你第一个。” 第24章 第二十三乐章   不点举手的,单把没举手的叫上去,这种不想让学生好过的找茬型老师,过去陆西宁也遇见过,但她万万没想到,司裴也是这一种。   就算司裴全程冷着脸,如今的陆西宁也丝毫不怕他,要是米彤不在场,她或许会耍个赖,对他说“司老师我回去准备,下节课再来”。可米彤在这儿,她是万万不敢的。   米彤本身就比一般老师严格、难说话,钢琴主课又是他们专业最最重要的一门课,陆西宁可不想找死,给她留下负面印象。   陆西宁硬着头皮坐到钢琴前,选了拿手的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她本以为只要弹第三乐章,不想司裴竟要她完整地弹下来。   陆西宁完成后,司裴沉吟了片刻,说:“如果我不看,只听,我会以为不是一个人在演奏。”   见陆西宁完全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司裴进一步说:“你非常擅于博采众长,你刚刚的演奏,短短十五分钟,我听出了好几位名家的影子,唯独没有你自己的风格。”   “每个小细节你都处理得很好,但整个听下来,拼接感重,不知道你在表达什么。第一乐章柔和、伤感,第二乐章轻快、甜美,第三乐章高昂、愤怒,虽然各自不同,但情绪的转换应该是有整体逻辑的,是连贯的。而你处理得毫无逻辑性,完全不能把人带进音乐里。”   陆西宁回到座位上后,司裴又以她为反面教材,着重讲了在座的钢琴系学生共同的问题——习惯性炫技,肤浅做作,不注重音色和感情的处理。   “成熟的演奏者不该把重心放在追求技术上,最该注重的应该是表达,是逻辑性,整体性,音乐性……”   司裴讲完,米彤立刻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他,趁着他喝水的工夫,赞美道:“司老师说得太好了,你们要认真反思,过去是不是浮躁地一味追求技巧。陆西宁,尤其是你,你记住了吗?”   陆西宁气得想咬人,却只能保持微笑,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记住了,谢谢司老师的指导。”   陆西宁并不是听不得批评和意见的人,若是被旁人这么指点,一定虚心接受,可对方是司裴,此刻的她莫名满心不快。她忍了又忍,还是噘起了嘴。   这算什么?情侣之间一唱一和地数落她吗?还是为了哄新欢高兴,故意训斥旧爱?   见陆西宁扁嘴,坐在她后面的冯何习惯性地从兜里翻出一颗巧克力,哄她高兴。把巧克力递给她之前,冯何还贴心地剥开了锡纸。   陆西宁刚想伸手接,就听到司裴点冯何:“你第二个。”   冯何一脸懵逼地站了起来,把巧克力又塞回了兜里。放寒假后他就再也没摸过琴,又逃了一周课,自然远不如陆西宁。他满心抗拒,可同样不敢说“不”,只好走过去送死。   不同于陆西宁,司裴对冯何的评价婉转而简短,不过这婉转简短中,颇有些“这人已经没救了,不需要再浪费口舌”的意思。   陆西宁被说成没风格没逻辑后,原本想起司裴就觉得难堪的吴珏好过了不少,她暗下决心好好准备、一雪前耻的同时,看陆西宁又顺眼了不少。   吴珏拍了拍陆西宁的肩,笑着用口型说:“别不开心啦,下课请你喝奶茶。”   惊觉旁人竟能看出自己不开心,死要面子的陆西宁立刻强压住怒火,摆出“我才不在乎”的云淡风轻。   下课铃一响,待米彤说过结束语,原本要离开的司裴忽而说:“这三个月,我需要一位同学充当我的左手,每天陪我练琴。”   每天陪司裴练琴,这机会实在太稀奇太难得,除了陆西宁和冯何,包括吴珏在内,在场的所有同学都准备举手,然而司裴根本没问谁愿意,直接看向陆西宁:“麻烦你了,陆西宁。”   看出陆西宁在走神儿,司裴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你每天抽四个小时,陪我练琴。”   听到这话,米彤比陆西宁更惊讶,她非常想陪司裴练琴,可这话不能当着学生们讲,顿了顿,便说:“刚开学,大三的学生比较忙,每天四个小时恐怕抽不出来,我帮你另找人?”   “不用,陆西宁很会模仿,最适合。”   很会模仿……这是在强调她没有自己的风格吗?   在永远面无表情的米彤脸上看出不情不愿和欲言又止,想咬死司裴的同时,刚刚开学、就被迫担心起这学期钢琴主课成绩的陆西宁简直想哭。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刚刚跟喜欢冯何的吴小公主和解,又惹上了钟情司裴的米老师。   下课铃一响,司裴和米彤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全班最上进的女生走到陆西宁面前,一脸羡慕地说:“陆西宁,你太幸福了!每天陪司裴练琴四个小时,要不了三个月,就能突飞猛进。”   咬不到司裴,只能咬自己的指甲泄愤的陆西宁说:“你想去?那突飞猛进的机会让给你。”   ……   隔天是周五,陆西宁上午满课,下午没课。   司裴许是问到了她的课表,上午最后一节钢琴表演风格研究课一结束,他就发了微信给她:“下午两点到六点,我们在你学校琴房练?”   陆西宁毕恭毕敬地回复道:“司老师,收到。两点钟琴房见。”   然而一吃过午饭,陆西宁就给爸爸的司机打电话,约他带自己练车。   陆西宁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在赵女士的暗示下,陆爸爸送了她一辆豪车,可刚从4S店把车子提出来,才开了五百米,她就撞上了路牙石,左前轮当场爆胎。   赵女士当时就在车上,受惊之余,她害怕陆西宁独自开车出危险,坚决没收了她的车子,说等她练好了、过关了再还她。   陆西宁最最懒,已经一年了,才找爸爸的司机练了两次,自然没有资格把车子要回来。   她练车的几个钟头没看手机,练完车又绕到Z大找姜棠吃了顿火锅,到快九点才点开司裴两点十分发来的信息。   “约好了两点见,怎么没来?”   “我肚子疼,找同学代我去了啊。”   “因为什么疼?生理期还是胃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看到这一大串,陆西宁很是无语,他是真的傻,还是在把自己当傻子耍?   “明天是周六,你今天不回宿舍、回家吧?”   看到这条信息,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的陆西宁停住了脚步,回复道:“我回学校啊。”   “那我送你回去?”   一片静谧中,突然听到司裴的声音,陆西宁吓到险些扔掉手机,她抬头一看,司裴的车子居然就停在眼前。   倚在车门上的司裴把手机放入外套口袋,走到陆西宁面前:“你刚刚那样边走路边看手机,很危险。”   “……那也比被从天而降的人吓死好。”陆西宁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周围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你突然跳出来讲话,也太讨厌了!”   对于陆西宁的无礼,司裴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嗯,我该再发条信息给你,提醒你,你再走五步就能看到我。”   “……”   司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你不是要回学校吗?上车,我送你。”   陆西宁瞪了他一眼:“你烦不烦?”   “我好心送你,哪里烦?”   陆西宁终于肯定,这人就是在故意耍她,这么一本正经的,也太阴险了。   司裴往陆西宁身边靠了靠,垂头闻了闻她散发着火锅味儿的头发:“你肚子疼,是吃火锅被辣到了?我去给你买牛奶?”   “司裴!”   “嗯?”   “耍我好玩吗?”   司裴笑了:“你承认说肚子疼,没法陪我练琴,还有现在要回学校,是骗我的了?”   他笑的时候少,所以在陆西宁看来,有些稀奇。虽然司裴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已经坍塌了,但从小积累的崇拜感还余下一些没有散去,所以她再不乐意,也没法像对冯何那样冲他肆意使性子、发脾气。   见陆西宁扁着嘴巴不说话,司裴又问:“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我,而是生气了?”   “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儿吗?”   陆西宁扬起脸看向他:“这还用说吗?”   司裴困惑了几秒,问:“因为我上课的时候,说你没有风格?”   陆西宁“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在报复我,顺便讨……”   她本想说“讨米老师欢心”,转念一想,司裴会让她陪他练琴,会等在她家楼下,就是证明米老师对他的好感是单方面的。她虽然不怎么喜欢不苟言笑的米老师,但同为女性,自然不会揭穿另一个人的小心思。   “我报复你?因为你不接受我?”听到这话,司裴很是讶异,“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在课上指出陆西宁的问题,完全是为了她好。要说私心,点冯何上台的时候倒是存了一些——上课的时候拿巧克力讨好女生,这人也太不尊重老师和课堂了。   “你以前也听过我弹琴,觉得有问题,为什么私下不说?”   司裴往车门上一靠,笑着摘下眼镜,曲起食指,捶了捶眉心。   司裴之前没戴过眼镜,陆西宁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近视的,那平时都是戴隐形吗?这个发现和之前的抽烟一样,让陆西宁满心惊奇。   司裴的语气颇有些无奈:“之前没说,是因为你还怕我的时候,我教你东西,你就一直走神。后来不怕我了,我再想教你,你就更不肯听了。你的问题必须纠正,我当众说,是想你印象深刻地记住。”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她在小肚鸡肠、不识好人心一样。这两天她一想起这事儿就气闷,可真的是印象深刻了。   就算作为老师,司裴没错,可作为喜欢她的人,他的情商也太低了,别的男生都变着花样地赞美喜欢的女生……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西宁立刻想到了冯何,呸呸呸,她怎么能跟冯何一个档次!   意识到自己稍稍小气的陆西宁有点窘,正要跟司裴说“再见”,逃回家里,就看到他的司机兼保镖走了过来,把一只塑料袋递给了司裴。   司裴把塑料袋打开,递到陆西宁面前:“请你吃零食,陪我到车里坐会儿?”   “我不要坐。”陆西宁下意识就拒绝了,可在昏暗的光线中,司裴反倒更显清俊挺拔,她是重度颜控,舍不得拒绝一个如此养眼的人,便改口道,“天气又不冷,去车里干吗?我吃多了,想散步。” 第25章 第二十四乐章   说完这句,陆西宁就转身往小区旁边的公园走。   司裴“嗤”一笑,把塑料袋交给司机,只拿了一瓶甜牛奶出来。追上陆西宁后,他抬起一直抄在裤袋里的左手,拉开易拉罐,放到了陆西宁的手中。   发现易拉罐是温热的,陆西宁低头喝了一口,看向司裴的左手:“你的手,好一些了吗?”   “找了中医,在做艾灸、热敷、按摩什么的。其实休息一段,不治疗,肌肉也能自我调节,自己恢复,可我想快一点儿。”   “巡演都取消了,就当放长假好啦。我的手以前也伤过,不用练琴还挺高兴的。”   司裴有些哭笑不得:“就那么不喜欢钢琴?”   “没有,我挺喜欢的,可是也想偷懒。喜欢和想偷懒不矛盾。”陆西宁仰头看向司裴,“你就从没有过想偷懒的时候吗?每天都练琴,不觉得特别辛苦吗?”   “习惯了。”停了两秒,司裴又说,“从记事起,我的生活就每天被钢琴充满,突然一闲下来,有点无所适从。”   “所以你是太闲了,才到我们学校给我们上课?”   “裴湛帮我接了一个纪录片,三个访谈,两份评委的工作。个人巡演没办法,普通的演出我可以去,不长时间练琴,只弹一首,对我左手的恢复,没有影响。或者我带个人当左手,正好遂了裴湛的意,替他捧新人。”   司裴语速慢,慢条斯理地讲完这一大段,两人早走到了公园的樱花林。   陆西宁晚饭吃了辣辣的火锅,嘴巴渴,自然觉得甜牛奶腻歪。她坐到木椅上,把只喝了两口的牛奶放到了一边。   “你那么忙,还来我们学校上课?四个年级,一个年级每周两节,挺辛苦吧?”   音乐学院招生少,钢琴专业每年只收大约二十名学生,可四个年级加在一起,也有八九十人了。原本大四这会儿已经不用到学校了,听说司裴来开大师课,他们又跟学校请愿要回来。   想请司裴当老师的富豪、名流很多,可他为人淡漠,此前只带过一个学生,就是裴湛的女朋友。上过司裴的课,以后就可以自称他的学生,自然没人肯错过。   “还好,裴湛接的那些,我都推了,这三个月除了给你们上课,什么都不用做。”   陆西宁心中一动,却强压下划过脑海的那个想法,装傻道:“我们校长的面子真大。”   站在陆西宁对面的司裴笑了笑,俯身拿起被她嫌弃的甜牛奶,喝了一口才说:“到你们学校开课,是我自己主动找他的。原本我只想教大三,你们校长问我为什么那么重视你们班,我说不出理由,他让我连上大一大二大四一起教,我就没法拒绝。”   陆西宁有点生气:“我们校长根本就是欺负你好说话,你该让裴湛来谈,他看起来就比较奸诈,绝不会答应同时带四个年级的!”   话一出口,陆西宁立刻想起裴湛是司裴的亲堂弟,懊恼嘴快说错话,又不知道怎么补救,只好咬了咬嘴巴,岔开这个话题:“你喝了我的牛奶。”   司裴把牛奶递还给陆西宁,她又“哼”了一声:“我不要,你都喝过了。”   这句一出,她就发现司裴居然喝她喝过的。   “裴湛是比较奸诈,天生的商人。我就完全不适合跟人谈条件,可要让裴湛帮我谈,还得被他笑话,倒不如辛苦一点。下周开始,大一大二一起上课,你们和大四一起上课,一周四节,也还好。”   “他为什么要笑你?”   司裴没答,转而说:“我一直挺顺的,被迫取消今年的巡演,这算是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挫折,做决定的时候,很低落。那时想,如果能时不时看到你,心情一定会变好,所以推掉了裴湛安排的工作,到你们学校。”   陆浔、章扬、冯何都很帅,可司裴这种类型的男人,陆西宁是第一次遇到,他这样的,或许她这辈子只会遇到这么一次。   她以前看过他的杂志照,一直以为他身上的矜贵气质是奢华的环境衬托出来的,可他眼下捧着一罐牛奶、立在灯光昏暗的樱花树下,与在一步一盏水晶灯的地方喝红酒时一样,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哪怕她如今敢冲司裴随意冷哼、翻白眼,也仍旧觉得与他之间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被这样一个人温柔地看着,听他说“看到你,我的心情会变好”,陆西宁的心一下子就荡漾了起来。   就那么拒绝他了,她日后一定会后悔吧?就算短暂的在一起后,分手时要伤心,也总比后悔几十年要好吧?   陆西宁正走神儿,手机突然响了,见是妈妈打来的,隔了片刻,她才按下接听。   “你怎么还没回来?”   眼下已经快十点钟了,年轻的时候非常叛逆、十几岁时就跟三十多岁的陆爸爸恋爱的赵女士,对女儿的管束却格外严。在她看来,陆西宁又单纯又没自己年轻时的聪明头脑,很容易被又穷又坏的男人骗去,所以要求女儿没有特殊情况,九点前一定回家。   四周太静,司裴的耳朵又比一般人灵,陆西宁怕妈妈说奇怪的话,被他听去,为了尽早结束通话,撒谎道:“我练完车、跟姜棠吃完火锅,就回学校了,姜棠要到我们学校找朋友。”   “那你明天回不回来?你爸爸说他明晚会过来。”   “回的,午饭前。”   挂断电话后,见陆西宁松了一口气,司裴轻声笑道:“阿姨这么严格?你还真回学校?”   陆西宁噘了噘嘴:“还不都是你害的,我看到你的时候,才八点五十八!你送我回学校。”   两人步行到车旁,陆西宁渴得要死,看到他车里有矿泉水,便伸手去拿,司裴看到,先一步拿起来,拧开瓶盖,递给了她。   见他原本想用左手拧,临时又换了右手,陆西宁突然记起米老师上课的时候,替他拧瓶盖的情景,原来是在照顾他的手吗?拧矿泉水的瓶盖又不需要很大的力气……   日常目中无人的米老师,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小心意,而这种照顾人的温柔细致,对着喜欢的人,她好像就从没有过。虽然她很擅长讨人喜欢,但仅是对旁人,也多是用嘴巴。   车子开到宿舍楼下,全程想东想西的陆西宁才想起宿舍楼十点半就关门了,她下车张望了一下,发现值班的是不好讲话的那个阿姨,折回车旁对司裴说:“宿舍关门了,麻烦你帮我跟阿姨说,我是因为陪司老师练琴,才这么晚回来。”   “你确定要我说?”   陪年轻的男老师练琴到十一点,还被他送回来,好像是有点怪……   陆西宁噘着嘴坐回车里,还没开口,司裴就替她说:“全都怪我。你现在要去哪儿?”   姜棠这周倒是没回家,可她去找男朋友了。如果现在回陆家大宅,明晚爸爸过来跟她和妈妈吃饭的时候,一定会被揭穿的,何况她也不想看到离婚后一直住在家里的姐姐。陆浔也肯定不会收留她,那就只有去酒店了。   “要不去我家凑合一晚?”   这话一出口,陆西宁立刻转头看向他,她的目光太清澈,害司裴生出了些许局促感,改口道:“不然还是……”   “好呀,那就去你家,我也好久没见裴赫了,有点想他。”   司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对司机说:“回公寓。”   然而进了门,换过鞋子,陆西宁才发现裴赫并不在家,仰头问司裴:“他怎么不在呀?” 第26章 第二十五乐章   司裴顿了一下才说:“谁知道他,早晨的时候他还说会早点回来。”   陆西宁“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她并不是真的想见裴赫,刚刚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如果没个幌子,她就那么跑到司裴家过夜,也太不矜持了。   “你家有泡面吗?之前吃火锅的时候撑到不行,现在又饿了。”   “有吧。你先坐,我去厨房找找。”   三餐是钟点工准备,司裴平时很少在家,连厨房都不进,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所以完全不了解家里有什么食物。   他在冰箱和储物柜里翻找了一通,还真找到了泡面,可是陆西宁难得过来,他实在不想拿这个喂她,便问:“你晚上才吃了都是味精的火锅,确定要再吃泡面?”   “泡面扔微波炉里转一转就能吃,方便啊。”   “我找到了一块肉眼牛排、一块鳕鱼,你吃不吃?”   “不了,太麻烦。”陆西宁从下午起就没闲着,宁可不吃,也不想动手做。   “我来做,你去选瓶酒。”   听到这话,陆西宁有些惊奇:“你会煎?”   “会……吧。”   司裴亲手做的食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陆西宁便没跟他客气,答了句“要吃的”,就走到了客厅的酒柜前。   “你收藏了好多酒,看起来很贵。”   “这些不是我的,是裴湛的。这只是他全部藏酒的十分之一,他之前在这儿住过,搬家时走得匆忙,留了一小部分没带走。我跟他都忙,隔了一年,也没找到时间收拾。你随便挑,就当他付给我的储藏费。”   陆西宁的爸爸也爱收藏酒,陆家大宅里有专门的酒窖,所以她略懂一些。裴湛的这十分之一,总价也要上百万,真是音乐家里的资本家。   陆西宁选了瓶红酒,然后去厨房看司裴煎牛排。她站到厨房门边的时候,刚刚解冻好牛肉和鳕鱼的司裴,正对着手机研究怎么煎。   “你不会啊?”   “看起来挺容易,五分熟可以吗?”   陆西宁点了点头:“都行,我不挑。”   第一次做,还分什么三分五分,不糊就很好了。   陆西宁抱着酒瓶站在厨房边,看司裴煎牛排和鳕鱼,她讶异地发现,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哪怕因为没有经验,略有些手忙脚乱。   司裴是完美主义者,还煎了樱桃番茄、土豆和芦笋放在牛排和鳕鱼旁边,味道不知道好不好,卖相起码不输餐厅。   把食物摆到桌上后,点上蜡烛,放了音乐,再开了酒,气氛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   陆西宁低头尝了一小口红酒,入口是樱桃香,几乎察觉不到酸涩,甜甜的,又带着几分浆果味,后味馥郁,是长久的果香、混着巧克力的醇。   天价酒果然不同,而对面这位天价男人更是稀有,陆西宁觉得自己应该澄清一下之前两次的行为,便轻咳了一声,说:“我不是随便的女生,之前两次喝醉都是意外,我平时很少喝酒,一共只醉过那么两回,刚巧都被你遇到了而已!”   话一出口,她立刻记起了这仅有的两回有多出格,提起来自己都觉得没脸。   司裴笑笑:“知道。我也不是会主动随便的人。”   这是在强调主动的是她吗?陆西宁有点不乐意,便把原本准备表扬他的话咽了回去——许是她的期待值不高,许是食材的品质足够好,牛排和鳕鱼的口感都意外的不错。   司裴话不多,吃饭的时候更沉默,可这顿夜宵,陆西宁吃得格外享受,吃光所有食物后,她又喝掉两小杯酒,正想起身把杯碟送到厨房清洗,司裴便说:“放水池里就好,明早阿姨来的时候会洗。”   把餐桌恢复原样后,司裴对陆西宁说:“你睡楼上主卧,我在楼下睡沙发。”   “你家就只有一个卧室吗?裴赫睡哪儿?”   “他的房间没法下脚,楼下还有个卧室,是隔出来的,很小,裴湛住这儿的时候,这个小房间是他女朋友住,没有洗手间,不方便。”   陆西宁闻言去参观了一下,小房间不但小,床上也没有被褥,而隔壁裴赫的房间,完美诠释了“臭小子”这个词。   司裴忍受不了在他的家中,有这么一块脏乱差的地方,给陆西宁看过,便立刻关上了裴赫的房门,眼不见为净。   “我带你去楼上。”   二楼有三个房间和一个小客厅,全部都是司裴在用,除了卧室和书房,另外一个半透明的小房间做成了衣帽间。   主卧很大,光洗手间就有近二十平方,陆西宁问:“楼上这么大,为什么裴湛住这儿的时候,要和他女朋友挤在楼下的小房间?”   “他一个人住楼上,他女朋友自己用小房间。”   ……这人是变态么,分给女朋友的房间只有自己洗手间一半大。   “床上的被褥阿姨早晨刚换过,我下去睡了,你洗澡吧。”   司裴拿上一床被子,一只枕头就离开了。   在司裴的家里洗澡,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怪,陆西宁只随便洗了洗脸、漱了下口。已经一点钟了,她丝毫都不觉得困,书房的门关着,没他的允许不好进,便去参观他的衣帽间。   司裴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颜色也单调,尤其是衬衣,不是黑就是白,根本没有第三种颜色。陆西宁正立在橱柜前看他的手表,突然听到留在卧室的手机响了。   她还没走回卧室,司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陆西宁,怎么不接电话?”   陆西宁刚走到卧室门边,就看到司裴立在楼梯处。   “有事儿吗?”   司裴没有上楼,站在原处说:“忘了和你说,我明天早晨九点的飞机,去巴黎。”   “和米老师一起拍广告吗?”   司裴“嗯”了一声:“我大概七点钟出门,怕影响你睡觉,现在把行李拿下去。”   “不用,我明天会早起,和你一起走。”他走了,她一个人在他家里睡觉算怎么回事儿?   陆西宁这一夜几乎没睡着,五点钟便起来了。六点半的时候,司裴微信她,询问她有没有起床,知道她早收拾好了,便上楼拿洗漱用品和行李。   参观过他的私人用品,陆西宁才知道,司裴并不用香水,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来自剃须水。   阿姨九点钟才过来,司裴便提议一起去楼下的酒店吃自助早餐,陆西宁穿好外套正要和他一起离开,门铃突然响了。   除了裴赫和钟点工,司裴的家几乎没有旁人来,他自然有些意外。待看到立在楼下的人,他就更意外了,居然是他妈妈和米彤。   司裴回头看了眼整装待发的陆西宁:“我妈妈和米老师来了……从我买下这套房子,我妈这是第二次来,我跟米彤也不熟。”   一大早,妈妈带着年轻女性到自己的家中,这情况太容易惹人误会,司裴自然要解释。   而陆西宁根本没在听,她正满心崩溃地找地方,准备躲起来:“我去裴赫的房间可以吗?你妈妈不会进去吧?”   司裴本想说“不用躲,等下介绍你们认识”,看到陆西宁脸上的慌乱,立刻意识到这个时间,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被长辈和陆西宁的老师撞见,是有些不妥,便说:“她不会进的。”   听到这话,陆西宁立刻冲进了裴赫的房间,隔了两秒,又冲出来,把自己放在玄关的鞋子和沙发上的包拿了进去。   她逃命般的举动看得司裴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直到去开门,脸上的笑意也没散。   司女士的性格气质和儿子很像,一样高雅、严肃,她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有别于客套的笑,有些诧异:“你笑什么呢?”   司裴闻言看了眼入室花园的镜子,立刻收起笑意,说:“您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正好休息,跟你们一起去巴黎,顺便去见几个朋友。”说完这句,她又看向米彤,“米彤一大早来接我,本来我们是想直接去机场等你的,路过你家,猜到你还没吃早饭,就给你送上来。”   猜到躲在裴赫房间里的陆西宁大约正怕到发抖,司裴没请妈妈和米彤进门,只让她们等在入室花园,自己去客厅拿外套和行李。   司女士觉得儿子不请米彤进屋实在失礼,蹙了下眉,说:“米彤给我们带了早餐,进去吃完再走。”   “时间来不及了,路上吃吧。”   “还早呀。”司女士说着就把米彤拉进了客厅。   司裴很小的时候就独自出国了,二十年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加上父母同是性格高冷的艺术家,一家三口感情虽好,却都不习惯在言语上表达,相处模式既民主又稍显冷淡。   司女士一直很尊重他,这次没有提前告知,强行带人到他家里来,难免让司裴生出了被冒犯的感觉,面上虽然维持着礼貌,态度却明显比平时冷淡,也没和妈妈一起吃米彤亲手准备的早餐。   司女士轻咳了一声,正要提醒儿子,就见前一秒还板着一张脸的他,看过手机后,突然笑了。   看过陆西宁发来的那串“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司裴收起手机,忍着笑迅速吃光了原本碰都不碰的三明治,又一口气喝光了米彤亲手榨的那瓶果汁,对妈妈说:“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司女士从没见过儿子这么吃东西,狐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奇怪。你家里有什么不妥吗?”   话音刚落,裴赫的房间就传来了东西被撞到的声音。   见妈妈和米彤一起转头看过去,司裴说:“裴赫在,他还没起,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就别吵他了。”   司女士自然看出了端倪,她本想说进去和裴赫打个招呼,待对上儿子的眼睛,看出他的情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对米彤说:“三明治很好吃,谢谢你。咱们走吧。”   司裴刚走出电梯,就收到了陆西宁发来的哭泣表情:“我吓出心脏病了!”   “抱歉,我周二回来,带礼物补偿你。”   “我还以为你妈妈会冲进裴赫的房间,差点钻床底了!”   “没我的同意,她不会的。”   陆西宁很是羡慕,司裴的妈妈可真好,换成赵女士,她就是暴跳如雷、离家出走,也阻止不了什么。   关上微信,陆西宁仍是有些不高兴,许是刚刚的情形太惊险,把她吓到了,现在危险解除了,也仍旧心有余悸。   除了害怕,她的心里还泛起了一丝酸,司裴的妈妈这是在做什么?一大早就过来,还跟司裴和米老师一起去法国,是为了撮合他们吧?   司裴才刚刚三十岁,也没有很大呀,至于那么着急吗…… 第27章 第二十六乐章   陆西宁噘了会儿嘴,整理了一下自己,正要离开司裴家,突然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她来不及去门边看来的人是谁,直接拎起包和鞋子,又躲回了裴赫的房间。   可是这一次,对方进了门,一刻都没停留,直奔陆西宁所在的房间。听到脚步声,陆西宁第一反应是司裴的妈妈察觉到不对、杀回马枪,正欲哭无泪地现编借口,就看到了破门而入的裴赫。   比起陆西宁,裴赫受到的惊吓更大,他傻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胸口,皱着眉问一脸委屈地坐在自己床上的陆西宁:“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吓死我了!”   陆西宁也吓得心脏疼,听到裴赫冲自己大声嚷,她放开抱在怀里的枕头,吐槽道:“你的房间也太乱了,臭烘烘的。”   “……嫌乱你为什么要进来?”   “我这不是找不到地方躲么!”意识到小屁孩也是有自尊心的,陆西宁平复了一下情绪,换上笑脸抱住裴赫的胳膊摇了摇,“生气啦?对不起。我刚刚是被你吓到了才发脾气,帮你收拾行不行?”   “别别别,我不喜欢女人碰我的东西,女朋友都不行!就这么乱着挺好。”   听到陆西宁“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的裴赫,赶紧关心道:“姐,你吃早饭了吗?”   陆西宁摇了摇头:“饿着呢,你吃了吗?”   “也没,那咱们一起吃。你喜欢吃什么?我现在点外卖。我家老大呢?”   “去机场了。”   “他家里就你一个人在?”   在裴赫的脸上看到狐疑,陆西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转移话题道:“别点外卖了,去楼下的酒店,姐姐请你吃贵的。”   裴赫点了点头:“也行。”   两人乘电梯,到了位于这座大厦中层的超五星酒店,陆西宁原本想去买自助餐券,可裴赫坚称男人不可以让女人付钱。   他身高腿长手也快,陆西宁实在抢不过,只好由着小屁孩请自己吃饭。   裴赫狗腿起来不输冯何,陆西宁根本不需要动手,把口味告诉他,他便风一般地跑到餐台前,把她想要的食物拿到她的手边。   陆西宁昨晚吃了牛排,眼下并不饿,便只喝红茶,吃水果,她刚叉起一块哈密瓜,就收到了司裴发来的微信:“我到机场了,你离开了吗,有没有吃早饭?”   陆西宁懒得打字,举起手机,拍了段小视频发给司裴。   看到视频里的裴赫殷勤地给陆西宁拿点心,司裴很是无语,怎么哪哪都有他弟弟。   司裴想了一下,给裴赫发了条信息,以零花钱作为条件,让他别再在陆西宁面前乱说话。   裴赫收到信息,把手机放回牛仔裤口袋,端着自己的牛奶和意面坐回桌子前,问陆西宁:“你跟我家老大是不是有情况?”   “……什么情况?”   “老大为什么会把房子扔给你,自己离开?他很不喜欢别人到他家,我住他都嫌烦,也不肯找保姆,只用钟点工。”   陆西宁不想回答,便问:“小屁孩还管起大人了,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回家?你这个年纪就夜不归宿,你哥哥都不管你吗?”   “我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今天是过来拿东西的。”   陆西宁“咦”了一声,问:“你昨天早晨,没和你哥哥说,昨晚会早点回家?”   “没有啊,我都小半个月没联系过他了。”裴赫一脸莫名其妙,“我今天早晨回来,都是临时决定的。怎么了?”   陆西宁说了句“没怎么”,放下水果叉,给司裴发了条信息:“司叔叔,你撒谎。”   司裴很快回复了过来:“什么?”   “哼。”   发过这个“哼”字,陆西宁便把手机放到一边,专心吃早饭。   司裴追问了两条,等了许久不见陆西宁回复,只好微信裴赫:“你又跟陆西宁胡说什么了?”   裴赫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什么也没说,你跟她怎么回事儿?说的话都听不懂。”   裴赫实在好奇,就把两人的对话拿给陆西宁看:“你跟我家老大在搞什么?我的天,真有情况啊?你们得差多少岁!”   陆西宁抬手揉了下裴赫又短又硬的头发:“小孩子懂什么,不要管大人的事儿,知不知道?”   “你算什么大人,跟我一样都没毕业,都是小孩。”   陆西宁叉起一颗草莓,塞到裴赫嘴巴里,转而摸起手机给司裴发信息:“我刚刚问裴赫,他说他住校,本来昨天也没要回家!”   司裴秒回道:“怕说他不在,你不肯跟我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不肯?我又没有别的地方去。”   看到这条信息,司裴不由地笑了,没等他回复,陆西宁又发了一条过来:“不过,我下次宁愿流落街头,也绝对绝对不要到你家了,你家实在太可怕了。我刚刚正要走,突然又听到电梯开了,赶紧钻回裴赫的房间,结果来的人直接冲了过来,我没想到是裴赫回来,差点吓哭。”   “就这么怕被人发现?”   “当然啦,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我很保守很传统的!”这一句一打出来,陆西宁再次记起了上两次的事儿,莫名脸疼。   “那我回去后换套房子,谁都不告诉,只有你知道,下次你再到我家,就不用担心有人打扰了。你喜欢哪一区?海边还是闹市区?大房子还是小公寓?平层还是别墅?”   “你换房子,关我什么事儿?”话虽如此,陆西宁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见一贯稳重的司裴抱着手机不断发信息,还时不时地笑,司女士看了儿子片刻,问:“你在跟谁聊天?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见陆西宁不再回复,司裴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还真有了,谁呀?”   “还没追到,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司女士看着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儿子,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样儿的女孩,还要你追?”   司裴喝了口咖啡,没回答。   司女士又问:“刚刚闹动静的是不是她?”   “是裴赫。”司裴倒是不介意说实话,但他知道,陆西宁介意。   联系起司裴吃三明治时的反常,司女士不是很信,可他从小就不习惯撒谎,又一贯有主意,她再疑惑,也不好多问。   远远看到米彤走过来,司裴低声对妈妈说:“以后别做这种奇怪的事儿,起码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多尴尬。”   “是她主动来找的我,虽然没明说,但我看得出她欣赏你。知性、独立、漂亮、气质高雅、谈吐得体,你不是一直喜欢她这种?所以我想撮合一下。”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这种?”   “你之前的女朋友不都是这种风格吗?”   “我那不是真……”教养使然,司裴觉得自己不应该否认过去,便没说下去。可私心里,他觉得陆西宁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她的感觉也是从未有过的。   “不是什么?”   司裴没答,见米彤走近了,司女士也没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司裴每隔几个小时就给陆西宁发一次微信,大多附上照片,告诉她他在哪儿,在做什么,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买回来给她。   一开始,陆西宁还每条都回复,次数多了,她不知道该回什么,便干脆爱搭不理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谁要知道他的行踪。   周二下午,陆西宁正上课,突然收到了司裴发来的信息:“我下飞机了,你在学校?”   “在上即兴伴奏课。”   “我记得你后两节没课,我去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课?”一点下发送,陆西宁立刻想起司裴有自己的课表,这话白问。   “我们在哪儿见?”   “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   “我给你带了东西,等在你必经之路?”   “……”   陆西宁在学校里已经足够出名了,并不打算更出名,她实在怕司裴真的当众等自己,便说:“学校不是给了你一间琴房,我去那儿等你。”   陆西宁一下课就往琴房楼赶,哪知司裴已经在了。   一见到陆西宁,司裴就递上两盒甜点:“上飞机前排队买的,我自己去的,没找人代劳。”   拆开包装,看到做成橙子和柠檬形状的甜点,陆西宁问:“你时间很多吗?为什么自己排队。”   司裴略有些难为情,轻咳了一声才说:“就是想告诉你,不要信裴赫的话,他说的那些,很容易做到,你想我怎么做,我都不会受不了。”   说完这些,司裴立刻看向了窗外,陆西宁盯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朵怔了许久,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裴赫曾说过,司裴和第二个女朋友分手,是因为受不了她的作,那个女孩要求司裴每三个小时向她报备一次,要求司裴亲自买点心给她,不可以让助理代劳,还要司裴亲手煎牛排给她吃,司裴不照做,她就发脾气……   原来司裴临走前主动为她煎牛排,走后按时给她发信息报告位置,以及亲自排队替她买甜点,都是为了向她证明,这些对他来说并不是做不到的事儿……只用嘴巴说,她也愿意信的,有必要那么麻烦吗?   陆西宁满心雀跃,高兴得直想站起来转圈儿,嘴上却问:“这是什么意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   哪怕对那位在关系完全谈不上亲密时,就要求诸多的小姐毫无好感,回忆起来只觉得麻烦,司裴也不习惯提前任,便没应声。   看到司裴板脸,陆西宁扁了下嘴巴,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出她的委屈,司裴忍不住笑了:“你明天上午没课,我八点钟在这儿等你,你会不会来?”   陆西宁盯着他唇边那两枚难得一见的梨涡看了片刻,陷入了犹豫。 第28章 第二十七乐章   在陆西宁看来,这个问题等同于“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被司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难免生出了局促感。   陆西宁一局促就习惯吃东西,她过来的时候拎了一瓶可乐,迟迟拿不定主意,便打开易拉罐,咬着边缘,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见陆西宁不说话,司裴觉得自己应该多点耐心,不要逼太紧,便移开眼睛,岔开了话题:“给你五分钟喝汽水,五分钟后开始练琴。”   不想练琴的陆西宁咽下口中的可乐,老老实实地回答上一个问题:“每周就只有周三上午没课,我要好好睡觉,才不要八点钟就练琴。如果十点前能起来,我就过来找你。”   司裴低头笑笑,翻开手边的肖邦练习曲集,选了一首。   陆西宁把易拉罐放到一边,端起司裴买给自己的那颗“橙子”,敲碎壳之后,把第一口递到司裴的嘴边,司裴怔了一下,才张开了嘴巴。   陆西宁收回手,拿司裴用过的叉子叉起一小块,毫不介意地放到自己的嘴巴里。   司裴有些意外,正想问什么,陆西宁的目光却移到了他搭在琴键上的修长手指上——要是真的在一起了,这人是不是会每天逼着她练琴?   要美色还是要自由?这道选择题,真是令人崩溃。   五分钟一到,见司裴抬起手腕看表,吃光了橙子的陆西宁又赶紧端起“柠檬”。司裴有些无奈:“就这么不想练?”   陆西宁更正道:“是不想在你面前练,菜鸡也是有尊严的!”   “技术上,你的问题不大,但不能只照着谱子弹,要学会讲故事……”   陆西宁正想跟司裴谈条件,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见是吴珏打来的,颇有些意外。   陆西宁看着司裴指了指手机,起身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   “陆西宁,冯何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吴珏的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急切。   “他出什么事儿了?”冯何昨天、今天都没有到学校上课,陆西宁一下子就想到了吴老师的太太。   “他……”吴珏欲言又止,“你周围有人吗?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陆西宁看了司裴一眼,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司裴,立刻站起身示意自己出去抽根烟。   司裴一走,陆西宁便说:“我这儿没人了,你说。”   “指挥系的那个吴逸晓你知道吧?他的太太说冯何一直纠缠、尾随她,还,还意图,意图□□她。”   “……”   “这怎么可能,她都三十岁了,冯何才二十二!再说,全校都知道,冯何是喜欢你的呀!”   “冯何现在在哪儿?吴老师的太太那么说,冯何有没有辩解?”   “他和吴逸晓的太太是周日晚上被人撞见的,到现在快两天了,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哪有辩解啊!反正我是不信的。吴逸晓也是听撞见的人说,才知道的,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特别生气,要报警抓冯何。冯何的父母和学校一起劝他,根本没用。吴逸晓怎么都不听,也不肯要经济赔偿,就是要报警。他要是真报警,冯何就完了,你能不能去证明,说他明明是喜欢你的。”   “……”   冯何喜不喜欢她,跟尾随、意图□□吴逸晓的太太有关系吗?   这两人暗中幽会了那么久,冯何想证明自己跟她是你情我愿简直太容易了,可他不开口,谁也帮不了他。就算她去跟吴逸晓、还有学校说明情况,说春节前就撞见过两人拥吻,吴逸晓也可以咬定她是冯何父母买通的。   “喂?陆西宁,你在听吗?”   “在。你不用管他,他自己作的,再惨也活该。”   话虽如此,放下电话,陆西宁却没法不头痛。冯何虽然讨厌,待她却一直都很好,她骂他归骂他,其实也拿他当朋友的。   现在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劝冯何自证,然而陆西宁拨了他的号码才知道,他早关机了。以她对冯少爷的了解,八成劝了也是白劝,他蠢的要死,很有可能牺牲自己,保全那个女人。   如果陆西宁没猜错,那个女人之所以愿意和冯何勾搭,是因为他年轻、高帅,也是为了报复吴老师的不忠。   那个女人清楚,她和冯何年纪差得多,不可能有未来,所以宁可昧着良心诬陷他,也不肯承认出轨。出轨离婚,不止要被人指点,说不定连财产都分不到,冯何傻,她可不傻。   虽然猜到冯何不听劝,陆西宁还是准备试一试,她正要给吴珏打电话,问她怎么才能联系上冯何,司裴就推门进来了。   司裴看了眼坐在窗台上荡着腿发愁的陆西宁,嗤地一笑,关上门,走到窗边,坐到了她的身侧。   “你同学的事儿,你准备掺和?”   陆西宁很是吃惊:“隔着门你都能听到我打电话啊?”   “我昨天无意中听你们学校的老师提起了这件事,刚刚听到你和你同学说他的名字,猜的。”   “你昨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旁人的是非,有什么好说的。”   瞥见陆西宁回拨吴珏的号码,司裴再次问:“你准备掺和?”   “冯何虽然二百五,人倒不坏的。”   “你准备怎么办?”   “先劝冯何,让他自己澄清,如果吴老师真的告他,就是犯罪,也太可怕了。”陆西宁“唉”了一声,“我才不想劝他,他脑子不好,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听。”   “他要是不听,你怎么办?”   “跟他爸妈说,让他爸妈去找证据。这样也不行的话,我去和那个姐姐……”陆西宁觉得,那个女人根本没良心,谎都撒出来了,她一定会咬到底,便改口道,“去找吴老师说一下,上次慈善晚宴,我是亲眼看到了。”   司裴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不是掺和,是要管到底。”   “我其实很讨厌他,他又自恋又弱智,可如果是我被人冤枉,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过就算证明是你情我愿,和已婚人士纠缠,也是很不道德的,冯何不惹上官非,也八成要被开除……   陆西宁刚拨下吴珏的号码,手机就被司裴抽走了。司裴挂断还未接通的电话,对她说:“你什么都别管,我直接去和吴逸晓说,我那晚也看到他们了。”   听到这话,陆西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司裴这么高冷傲慢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会管这种破事。   “你跟吴老师熟吗?要怎么说啊。”   “不熟,但他应该会信我的话。我去说,总比你绕着圈子折腾强。”   那是肯定强多了,司裴说一句,好过她说一万句,吴逸晓不会不信,也不会不给他面子。不过,去跟吴逸晓说“你妻子不是被骚扰,是自愿出轨,我亲眼看到过”,这多尴尬多难堪呀。   “你真的要去和吴老师说吗?会很为难吧?你又不认识冯何……”   “本来和我无关,可你要掺和,在我看来,就不是闲事了。”   见陆西宁怔怔地看着自己,司裴说:“我出去给吴逸晓打电话,打完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陆西宁“哦”了一声,跳下窗台,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送他到门边。   在她的脸上看到久违的狗腿,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的司裴回头笑道:“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儿,你是不是得补偿我,答应一个条件什么的?”   他的牺牲确实有点大,于是陆西宁竖起两根手指,说:“两个条件!”   隔了二十分钟,司裴就回来了,他的脸上犹带着三分尴尬,陆西宁找不到矿泉水,便把自己喝剩的可乐举到他脸前:“司老师,您辛苦了。”   司裴接过可乐,坐到钢琴前:“吴逸晓不会报警,但你同学有没有别的麻烦,我不确定。”   “不惹上官非就好,其余的……就算被人打一顿,也是他活该。”   司裴对旁人的是非没兴趣,更不愿意再提这件尴尬事,便说:“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是不是?”   陆西宁乖巧地点了点头,拉过板凳,坐到司裴对面。   “第一个,等下陪我吃晚饭。第二个,明天早晨八点到这儿练琴。”   听完这两个条件,陆西宁非常非常无语。她的条件那么珍贵,他居然要这么浪费。   她翻了下白眼,说:“第一个我答应,第二个不行。我才不要一大早爬起来练琴。”   司裴没想到自己牺牲了脸面,人家居然连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哭笑不得地抬起右手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你耍赖。”   “谁耍赖,是你提的条件奇葩,我换一个补偿行不行?”   不等司裴做出反应,陆西宁就往前探身,抱住垂涎已久的、司裴的脖子,仰起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巴。   司裴一下子就愣住了。   等了片刻,不见他吻回来,陆西宁觉得面子挂不住,更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便放开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起身逃走。   刚走了两步,她就被司裴拉住了胳膊:“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天一早会不会跟我说,刚刚喝了可乐,意识不清,所以才亲我,让我不要在意?”   陆西宁还没回答,司裴拽住她衣袖的手就渐渐下滑,牢牢牵住了她的手:“如果我这次非要在意、非要你负责呢?”   司裴这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可与上次不同,他的手一覆上来,陆西宁就感受到了一股电流,她动了动酥麻的手指,回身看向他。   他的皮肤很好,侧脸也非常漂亮,陆西宁见色再起意,盯上了他弧度精致的下巴:“如果你能保证,以后,不,永永远远不逼我练琴,我就答应让你亲回来。” 第29章 第二十八乐章   司裴完全没想到,陆西宁会要自己保证这个,他哭笑不得地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嗯”了一声,而后勾起她的下巴,垂下头,准备吻回去。   陆西宁却偏了偏头,后退一步,面带不满地说:“你要郑重保证才行!这关系到我们在一起后,我的自由。”   听到“在一起”,司裴怔了一下,笑了笑:“原来不止是亲回去,还能捡个女朋友?”   他一手牵着陆西宁,另一只手举到耳边,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保证,永永远远不逼你练琴。只哄着你练,有奖励。”   “……”什么呀,哄着和逼有区别吗?他是有多喜欢带人练琴?   陆西宁想了一下,又加了一条:“你还得保证绝不像管小孩那样管着我、唠叨我。”   “管着你,唠叨你?”   听到司裴重复,陆西宁才意识到,她会脱口说出这句,是因为章扬以前特别爱管着她,不准她吃凉的、不准她睡太晚……害她烦得不行。说出去谁信啊,看着那么冷、话那么少的一个人,其实特别特别絮叨。   陆西宁一晃神,大她十岁的司裴立刻猜到了原因。只要她放下了,他就不介意,并有信心可以完全覆盖过去,不过还是忍不住发酸。   是以说过“我保证”,司裴便扶住陆西宁的脖子,侧头咬了一下她白嫩的耳朵。   又痒又疼的陆西宁“嗷”了一声,试图推开他,发现推不开、又被他揽住腰后,扬起脸瞪视道:“你为什么咬我?”   “你为什么走神儿?”   陆西宁自知理亏,自然不会回答,转而盯上了他漂亮的脖子:“你给我咬回来。”   司裴还酸着,不肯让她:“先给我亲回来。”   哪知他还没凑近,门就被敲响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记起这是学校,立刻分开了。司裴单手理了下被陆西宁拽歪的衬衣领子,才往门边走。   找过来的是三个陆西宁班上的女生,门一打开,她们便用略微局促的语气问:“司老师,您好,我们想过来听您练琴,学习一下。”   对钢琴系的学生来说,司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只能仰望,难得遇上他来学校开课,但凡有点上进心的,都不愿意错过跟他学习的机会。   司裴没应声,回头看向不思进取的陆西宁。读懂了他的表情,陆西宁在心中哼了一声,走到门边,站到同学之中,换上恭敬的语气,对司裴说:“司老师,我刚好有事,有她们陪你练琴,就先走了。”   离开前,陆西宁背着同学、冲司裴眨了下眼睛,看懂她在说“你那么喜欢看着人练琴,这下开心啦”,很不喜欢指点学生的司裴非常无奈,又不得不留下来教找过来的三个女生。   陆西宁并没有离开琴房楼,转而找了个地方,自己练琴。她并不是不用功,而是要面子兼逆反心理重。她练琴的时候习惯开飞行模式,以保证效率,在学校的时候,每天练两个钟头左右。   两个钟头后,陆西宁关上飞行模式,收到了一堆微信和两个电话。她无视了其他人的,点开司裴的对话框,回复道:“你不是要练四个小时么?怎么结束的这么早?”   片刻后,司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问陆西宁在哪儿,陆西宁没说自己还在琴房楼,直接让他把车子停在学校西门,她马上就过去。   陆西宁刚走到西门,就看到司裴立在车前,从西门进出的人虽然少,但来来往往的老师学生,没有一个不认识司裴,陆西宁哪敢当众钻进他的车子,在离他一百米的地方站定,拨通了他的手机。   电话还没通,司裴就看了过来,发现他迈开长腿,准备往自己这边走,陆西宁立刻后退两步,扬起手晃了晃手机,示意他接电话。   电话一通,陆西宁便说:“你别过来,把车子开远一点,开到没人的地方去。”   司裴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你停在这儿,别人会看到我上了你的车的!”   虽然不理解,司裴还是照做了。陆西宁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大段路,一钻进他的车子便拖长尾音、撒娇道:“我脚疼,肚子也饿,我们晚饭吃什么?”   司裴报了个餐厅名,询问陆西宁的意见。陆西宁说:“这个餐厅好是好,但是太出名,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起码要提前一个月预订,上次我妈妈提前半个月订,只能晚上九点,去吃第二轮。”   “要预订?”司裴面带疑惑,“我都是直接过去。”   “你认识餐厅的老板?”   “不认识。”说完这句,司裴又补充道,“他认识我,要求过合影。”   难怪司裴不用预订,他这样的名人过去,餐厅老板大约还觉得光荣,可以合影、挂到墙上宣传。   “除了这间餐厅,别的餐厅你也是随便去,不用提前订位吗?”   “嗯。”   司裴不习惯在有旁人的时候做亲密动作,因为司机在,便没法要求陆西宁兑现亲回来的承诺,他刚想去牵陆西宁的手,她就先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见司裴看过来,陆西宁笑盈盈地问:“你刚刚不高兴了?”   没等司裴开口,她又说:“我提前走,是怕被那几个同学看出我们的关系。”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喜欢这件事,眼睛藏不住。”   司裴只教了那三个女生半个钟头就离开了,打不通陆西宁电话的那一个半钟头,他简直要疑心,她又像上次那样变卦了。   看出她不想被旁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原本有些情绪,一看到她笑,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没脾气了。   司裴抽出小指,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把手掌整个覆在她的手上,笑着说:“小好多。你个子挺高,手怎么这么小?”   陆西宁没答,见车子停在红灯前后,司机低头看手机,她飞快地用没被牵着的那只手勾住司裴的脖子,把嘴巴凑过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司裴舍不得陆西宁疼,咬她的那一下并不重,陆西宁可没那么好心,在他的耳朵上留了一排小小的牙印。   听到后排的动静,司机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陆西宁瞬间就恢复了原本的坐姿,没事人一般地看向窗外,从玻璃的倒影上看到她脸上的小得意,要不是车子一时半刻停不了,他一定立刻让司机下车,收拾回去。   车子开到餐厅停车场,司裴先一步下车,绕到陆西宁那侧,替她打开了车门。   陆西宁下车后,司裴本想牵住她的手,她却避开了:“我跟你的关系,暂时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   这句一出,陆西宁立刻想起,旁人或许瞒得住,司机大哥却是什么都知道的,又改口道:“只有你,我,司机,三个人知道。”   司裴顿了顿才说:“我算不上你的老师,其实在学校里,都没有回避的必要,如果你不想被老师同学知道,那这三个月,我们就低调。出了学校,为什么?”   “关系还不稳定前,不太想公开。”   司裴实在太出名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儿,被一个人知道,很快就会扩散到人人皆知,要是妈妈知道了……陆西宁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妈妈会顶着司裴的名字,带着朋友炫耀不用定位的特权。   “我们年纪差的多,你怕你父母介意?”   陆西宁摇了摇头:“怎么会。”   “你妈妈不是急着给你安排男朋友?如果她再让你相亲怎么办?”   “我又不会再去。”   看出陆西宁的抗拒,司裴不想逼得太紧,能这么快在一起,于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便妥协道:“听你的。”   这间餐厅每天只接待十桌客人,之前听司裴说了不用预定,真的坐了进去,她仍旧觉得惊奇。   窗外夜景漂亮、食物赏心悦目又好吃,享受美酒美食和环境之余,陆西宁还意外收到了司裴差人送来的大捧红玫瑰,心情自然大好。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半,要不是惦记着宿舍楼会关门,她还想找个人少的地方,跟司裴牵着手,散步消食。   餐厅离学校远,车子开到西门的时候,已经十点一刻了。宿舍楼在学校的东边,听到陆西宁抱怨脚疼,司裴说:“那就开进去,我上次不是也送你到宿舍外面过。”   “那时没在一起,我不会做贼心虚。”   这个时间西门边还有学生进出,陆西宁不想冒险,没让司裴下车,自己抱着那一大捧玫瑰走了下去。   司裴没让司机立刻掉头,隔着车窗目送她进校门,哪知她刚走到门边,就抱着玫瑰跑了回来。   陆西宁径直跑到司裴那侧的车窗前,没等她敲,司裴就把窗户降了下来:“东西落了?”   陆西宁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可是很讲信用的,从来不耍赖。”   “嗯?”   陆西宁看向司机:“这位大哥,你闭一下眼睛可以吗?”   收到司裴的示意,司机干脆下了车。   司机刚关上驾驶座那侧的车门、转过身,陆西宁就吻上了司裴的嘴巴,司裴怔了一下,把手伸到车窗外,想抬起她的下巴加深这个吻,陆西宁却直起了身,挥着手说:“我再不走就进不去宿舍了。”   司裴无奈地笑笑,捏了下她的脸颊:“明天起床后,第一时间打我电话,接你一起吃早餐。”   “还是午餐吧,我要睡到中午的。”陆西宁说完,冲司裴挥了挥手,转身往西门走。   见她离开,司机坐回车内,询问司裴去哪儿。   “回家。”   话音还没落,司裴就看到刚走出五十米的陆西宁又折了回来。   这一次陆西宁没敲车窗,直接拉开门,抱着玫瑰坐了进来:“我不要跟你分开,不回宿舍了,去你家。” 第30章 第二十九乐章   陆西宁一坐进来,玫瑰的香和她身上的甜就在车内弥漫开来,司裴一直以为自己的稳重内敛、遇事波澜不惊是天生的,现在才明白,只是没遇到能搅动他情绪的人。   从下午到现在,见面前的期待、和吴逸晓通话时的尴尬、被亲吻时的惊喜、陆西宁失神时的醋意、她逃走时的无奈、联系不上时的焦躁、和后来的雀跃、心跳,他统统经历了一遍。   见司裴望着自己不说话,陆西宁撅了撅嘴巴:“你要是不欢迎,我现在回宿舍也来得及的。”   司裴嗤地一笑,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而后放到自己跳得过分快的心脏上:“这样叫不欢迎?”   陆西宁“哼”了一声:“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待在一起,你不可以想歪。”   司裴把空着的左手举到耳边:“保证不想歪。”   两人一下电梯,没等进家门,走在前面的司裴就回身拥住了陆西宁:“刚刚那不算。”   陆西宁还没问出“什么不算”,他就吻了下来。   这个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陆西宁丢到手中的玫瑰,踮起脚尖,抱住了司裴的脖子。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他冷冰冰的很可怕呢?明明柔软到可以随她欺负。   长长的亲吻结束后,两人都微微有些喘,陆西宁的唇膏蹭到了司裴的脸上,她咯咯一笑,空出手替他擦掉。而后对一手拥着她,一手开门的司裴说:“有点紧张呢,总觉得裴赫会突然跳出来。”   司裴手上一滞:“怪不得裴湛那时候不断催我搬家……”   有了女朋友,家中多个随时可能回来的弟弟,真的不方便。   好在裴赫并不在,司裴一进门,就反锁了门,垂头对陆西宁说:“就算他回来,也进不来。”   陆西宁有些不忍:“弟弟好可怜。”   “怎么叫上弟弟了?”   “因为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啊。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不止裴赫,裴湛也是我弟弟。”   许是裴赫在她面前说了太多二表哥的坏话,陆西宁莫名的不喜欢目中无人的裴湛,眼下比自己大七八岁的裴湛也变成了她弟弟,想想就觉得爽。   司裴的嘴唇和下巴上沾了唇膏,去楼上洗手间清理,陆西宁则待在楼下,抱着玫瑰自拍,她拍了几十张,选了张满意的,发到朋友圈,虽然不想公开,可开始一段新恋情,总是要偷偷纪念一下。   发过朋友圈,她便跑到楼上找司裴,陆西宁自拍的工夫,司裴早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立在镜子前准备刮胡子了。   陆西宁从背后抱住他,歪着脑袋仰头问:“我帮你刮胡子行不行?”   “你会?”   陆西宁摇了摇头:“觉得好玩,想试试。”   司裴把电动剃须刀递给了她。陆西宁刚接过来,就瞥见了躺在杂物盒里的手动剃须刀。她“咦”了一声,把电动的放到洗手台上,转而拿起了没拆包装的手动剃须刀:“我要用这个。”   司裴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这是买东西送的,我没用过。”   “电影里的男明星用这个刮胡子超性感,我会很小心的,你让我试一下。”   司裴有些抗拒,可陆西宁抱着他的胳膊不停摇,他拿她没办法,只好说:“你玩吧。”   陆西宁边拆包装,边噘着嘴更正道:“什么玩呀,我这是在照顾你!”   司裴个子高,陆西宁嫌抬着胳膊辛苦,干脆坐到了洗手台上。为了固定住司裴,防止他乱动,她用一双长腿勾住他的腰,把剃须泡沫挤在手心,仔仔细细地涂到他的下巴上。   陆西宁的注意力都在刮胡子上,丝毫没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备受煎熬的司裴却非常后悔,他不该一时心软,答应把自己当成玩具哄她开心。   察觉到司裴的小动作,陆西宁蹙着眉警告道:“你再乱动,受伤了别怪我。”   “你还要玩多久?”   “还没开始呢!”   涂好剃须泡沫后,陆西宁左手勾住司裴的脖子,右手缓缓刮了起来。她温热清甜的气息不断扑到司裴的脸上,害他用了最大的定力,才维持住原本的姿势,纹丝不动。   然而哪怕他一动都没动,几秒钟后,下巴上还是传来了被划伤的灼热痛感。   见血涌出来染红了泡沫,陆西宁“呀”了一声,扔掉手中的剃须刀,手忙脚乱地打湿洗脸巾,帮他擦去泡沫。   “我真的很小心,也没使劲儿……”   司裴“嗯”了一声:“怪我皮肤太脆。”   陆西宁扁了扁嘴,把下巴伸到他嘴边,委委屈屈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给你咬回来。”   丝毫没在她眼中看到怕意的司裴,亲了一下她的下巴、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地说:“你回房间等我,我清理一下。”   陆西宁却两手抱住他的脖子,回吻他的下巴,见伤处不断渗血,她先是吻,继而用伸出舌尖舔了舔,最后干脆吮上了。   司裴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撩拨,想推开她,偏偏她还一脸天真无邪:“脸上不可以乱用药水,唾液里有溶菌酶,我在帮你消毒。”   “……”司裴哭笑不得,声音低沉地说,“把腿像刚刚那样盘上来。”   “干什么?”   陆西宁不明所以地照做,下一秒就被司裴托住大腿、抱了起来。   司裴三步两步走出洗手间,把她放到床上,松开衬衣领扣,压了下来:“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可以咬回去?”   看出司裴不像是在吓唬自己,陆西宁立马怂了,把手腕递到司裴嘴边:“我还没卸妆呢,粉底有毒的,你咬这里。”   司裴捉住她的手腕,压到头顶,垂头咬住了她香而白的脖子,陆西宁又疼又意外,“唔”了一声,立马不甘示弱的回击。   两人闹了快半个钟头,才终于放过彼此。   陆西宁坐起身说:“我去洗澡了,什么东西都没带……”   “明天替你把东西搬过来。”司裴先一步下床,“你要不要泡澡?我都是淋浴,浴缸几乎没用过。”   “好呀。”   “等一下,我去替你放水。”   司裴进了洗手间后,许久都没出来,陆西宁等得无聊,便摸起了手机,看到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收到的一堆赞和留言里有裴赫的,陆西宁暗叫了一句“不好”,仔细一看,裴赫的留言果然是:“你背后的酒柜是老大家的,你又去他家过夜?花是他给你买的?”   读完这条留言,陆西宁嘤嘤了两声,跳下床、跑进浴室找司裴:“我们的事儿被裴赫发现了!”   刚放好水,正要往外走的司裴冲大惊失色的陆西宁笑了笑:“发现了不更好,我就有理由收他的钥匙和门卡了。”   “多难为情……”   一直到泡完澡,陆西宁还在为没把裴赫分到看不到她朋友圈的那组而懊恼。   陆西宁没带换洗衣服,司裴便替她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烘干。陆西宁等得无聊,便蹭到楼下催他:“我困了,你陪我睡。”   自觉忍耐力已经耗光的司裴并不想再挑战自己、与她同床共枕,便说:“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你先睡。”   “这么晚还打电话?”   “打到国外的。”   陆西宁“哦”了一声:“你能不能晚点再打?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不抱着你睡不着。”   司裴本想立刻拒绝,可陆西宁先一步踢掉拖鞋,跳到了他的背上:“你背我上楼,然后唱歌儿哄我睡觉。”   司裴只好照做,从司裴的背上跌到床上后,陆西宁拉起又轻又大的被子围住自己,有些遗憾地说:“你香香的很好抱,在S市那晚,我趴在你胸前睡得超级好,可是我又想听着你弹琴入睡。”   在陆西宁的示意下,司裴躺平了任她抱:“你想听什么?可以用手机放,音乐app里有很多我的专辑。”   “人人都可以用手机放,那有什么意思,你现场弹给我一个人听,才够奢侈。”   陆西宁把脑袋压到司裴胸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睡前许个愿。我的心愿是,明早起床,会有一个喜欢我的帅哥亲手给我榨果汁,做三明治。”   听到果汁和三明治,司裴立刻想到了米彤,他侧头看了眼陆西宁,确定她是故意的,嗤地一笑:“你乖乖睡觉别再闹,心愿会实现。”   闭着眼睛的陆西宁得意地笑了笑,八爪鱼一般的整个人缠到他的身上,还把嘴巴、鼻子贴在他的脖子和肩窝里。她是真的倦了,不到五分钟便睡着了。   司裴却预感到今夜无眠,他似乎听谁说过,恋爱初期绝不能一味的宠,惯坏了对方后患无穷。陆西宁年纪小,他其实不介意一直惯着她,可是底线似乎破的有些快……她一笑,他就没办法。 第31章 第三十乐章   陆西宁睡觉不老实,昨夜刚开始是她抱着司裴睡,睡熟了便松开手、翻过身,背对着司裴往床边滚,司裴怕她掉下床,只好从背后牢牢揽住她的腰,换他抱她睡。   司裴的父母都是性格淡漠、矜持寡言、举止优雅的高级知识分子、德艺双馨艺术家,虽然深爱唯一的儿子,但是彼此尊重、独立,不习惯用语言和行为表达疼爱和亲昵。   司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便几乎没像普通父母那样抱过他亲过他,更是让他从婴儿时期就自己睡。   司裴习惯了一个人睡,怀里突然多了个睡着后还滚来滚去的陆西宁,这一夜自然没睡好。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哪怕头昏脑涨,也仅比平常晚起了一刻钟。   起床后他喝了杯黑咖啡提神,就坐到钢琴旁,练了一个钟头琴。怕吵醒陆西宁,他特地选了舒缓的曲子,正好也不会给还在恢复期的左手太大压力。   而后便开始研究如何做三明治和果汁。   陆西宁这一觉睡得超级香,醒来的时候脑中空白了几秒,待闻到司裴身上的味道,又记起这是在他家。   陆西宁翻过身想抱住司裴再躺一会儿,却只抱到了枕头。男朋友居然没在一旁陪着她,这让她有些不满,在床上赖了一小会儿,就起身下床,光着脚跑到楼梯边叫“司裴”。   司裴闻声走出厨房,站在客厅中央朝她笑:“不是要睡到十点?这才九点。”   看到司裴整整齐齐地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像是随时能登台演奏,陆西宁讶异了一秒就记起裴赫说过司裴的妈妈很严格,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不准他穿睡衣见人。司裴习惯离开卧室就换正装,也不准裴赫上楼打扰他,所以裴赫在他家住了一年多,都没见过司裴穿睡衣。   得意自己可以见到穿睡衣的他之余,陆西宁又记起眼下的自己衣冠不整,头发凌乱,顾不上回答司裴的问题,便转身飞快地逃回卧室,钻进了洗手间梳洗。   为了配得上风度翩翩的男朋友,除了一只唇膏,没有带别的化妆品的陆西宁认真洗过脸,把长卷发扎成丸子头,薄涂了一下唇膏,脱掉男士睡衣、换了上前一天的羊绒薄衫。   春寒料峭,司裴家的地暖还没关,羊绒薄衫是中长款,刚好遮住大腿,陆西宁便没穿牛仔裤,把对她来说大太多的男士拖鞋丢掉一边,光脚走下了楼。   司裴刚好把果汁放到桌上,见女朋友下楼,迎过去牵住了她的手。陆西宁很少把头发全部扎起、露出整片肩和后颈,司裴不免多看了两眼。   陆西宁会错意,扁了扁嘴:“我没化妆,颜值有没有降低?”   “这样更好看。”   司裴这话并不是恭维,陆西宁刚刚二十岁,皮肤干净白皙、胶原蛋白满满,眉眼本就清晰精致、无须修饰,素颜不减颜值只减龄,抚上去时的手感也更细嫩柔滑。   陆西宁走到餐桌前,“呀”了一声,司裴不止做了卖相一流的芝士糖心蛋三明治和牛油果梨汁,还煎了鸡胸肉、早餐肠、荷兰豆,准备了一小碗芒果、覆盆子、蓝莓、坚果仁拌的酸奶。   除了餐具精致、色彩搭配完美、摆盘漂亮,司裴还把昨天陆西宁拍完照随手丢到沙发上的那把红玫瑰,插到了硕大的玻璃瓶中,这顿早餐,单是视觉效果,完全不输五星酒店。   早餐大大超过预期,陆西宁惊喜不已,多角度拍过照才坐下来,她尝了一口,笑着表扬司裴:“又漂亮又好吃,司先生,你第一次做就有这个水准,很有天赋。”   司裴其实非常非常不喜欢做饭之类的家务琐事,在他看来,三餐可以去外面吃,可以交给阿姨做,自己动手完完全全是在浪费时间。   这一段时间,为了哄陆西宁高兴,他前后进了三次厨房,超过前面三十一年的总和。   司裴从小就习惯事事追求最好,无论做什么,都尽量做到完美,包括用来满足女朋友的早餐。   这次他前后耗费了一个多钟头,不希望再有下次,喝了口矿泉水,便对正低头吃酸奶的陆西宁说:“以后如果还想在家吃,提前告诉我,阿姨做不出的,我让酒店送上来。”   陆西宁心情正好,咽下嘴巴里的坚果,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你不喜欢下厨,我还挺喜欢的,下次换我做给你吃!”   陆西宁纯粹是觉得做菜有趣,厨艺让人不敢恭维、却还信心满满。   司裴没吃过几次她煮的东西,却记忆深刻,很不想再次尝试,可她难得乖巧的样子看得他心中一软,便伸手替她拭去唇边的酸奶,笑着改口:“是不喜欢,但时间充裕的时候,可以为你做。”   话一出口,司裴就惊觉自己又退了一步,可有什么办法,习惯了陆西宁的小任性小嚣张,她突然乖巧起来,杀伤力反而格外大。   陆西宁九点钟才起,慢吞吞地吃过早饭,已经十点钟了。钟点工过来打扫,司裴便带着陆西宁去了二楼。   除了卧室,二楼还有书房和小客厅,司裴原本只在休息的时候进卧室,难得有时间在家,不睡觉的时候,多是在书房或者小客厅看书。   陆西宁则相反,无论家里的房子多大,都喜欢赖在床上。见她一上楼就直奔卧室、趴到床上晃着脚玩手机,司裴也跟到了卧室。   司裴从书房拎了一张椅子、一本书坐到卧室的落地窗边,随手翻了几页的工夫,看了陆西宁三次。   陆西宁的目光全程黏在手机上,却托着腮问:“司叔叔,你为什么总看我。”   司裴嗤地一笑,干脆扔掉书,斜坐到了床边,把手伸入她的衣领,从上至下轻抚她光洁的后颈和背。   陆西宁一阵战栗,翻身躲开他的手:“你在给你的宠物顺毛吗?”   司裴捏住她的下巴,俯身说:“吃了我做的早餐,总得给个奖励。”   两人的嘴唇还没碰到一起,司裴的手机就响了,他只好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古典音乐圈的朋友打来的,询问他的左手、以及取消巡演的事儿,这通电话讲了足足一刻钟,陆西宁玩够了手机后,凑到窗边、坐到司裴的腿上、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听。   司裴讲话的语调悠扬、嗓音苏,尽管通话内容对陆西宁来说有些沉闷,她却并不觉得无聊。   待司裴挂断电话,听到他刚刚说休整,记起他之前总是飞来飞去的陆西宁问:“你以前没放过这么长的假吗?”   “最近二十年,印象里最长一次两周。”   “取消巡演的事儿,你到现在还在烦恼吗?”   “原本是很烦,”司裴握住陆西宁的手,看向她,“现在只剩下一点点了。”   如果不是出这次意外,他不会有时间为了她到音乐学院开课,更没有跟她在一起的机会。   陆西宁站起身,晃了晃司裴的胳膊:“难得有假期,怎么能闷在家里浪费。我带你出去晒太阳,把这一点点不高兴也晒光。”   司裴看了眼时间,陆西宁下午两点要上课,眼下是该出门找午饭了,便点头说:“你去换衣服,我随时能走。”   “你等一下下,我动作很快的。”陆西宁亲了亲司裴的脸颊,便哼着歌儿去衣帽间穿外套了。   衣帽间是半透明的,隔着磨砂玻璃望着她的侧影,司裴想,这就是他的小太阳,哪里还用去别处找。   陆西宁不想司机跟着,缠着司裴给司机放假,把车子交给她开。谁知在去位于远郊海边的度假酒店的路上,陆西宁急刹车了两回,好在有惊无险。   这间超五星度假酒店原本是陆家的产业,前几年陆家惹了些麻烦,转手卖给了旁人,虽然这里已经不姓陆了,陆西宁却依旧喜欢来。   酒店顶层有一间小小的空中日式茶馆,白天卖茶、晚上卖酒,喝茶的远没有喝酒的多,所以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   陆西宁选了间户外花园靠海的茶室,要了白桃味的煎茶和两小份茶点,准备在这儿消磨午饭前的一个钟头。   陆西宁嫌室内晒不到太阳,把司裴拉到小小的户外花园,要他坐到阳光充足的那一边,自己则躲在屋檐下。   三月的阳光虽然暖暖的、不炙热,司裴却也不怎么喜欢,他正想挪到陆西宁那侧阴凉处,就听到她说:“你不准过来!以后记得要多晒一晒太阳,我不高兴男朋友比我还白。”   弄明白陆西宁带自己来这儿的用意,司裴哭笑不得,却坐着没动。他有些不可思议,明明过去最受不了无理取闹的异性,如今却只觉得眼前的女孩青葱可爱。   捧着玻璃茶杯,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一边欣赏男朋友美色的陆西宁也满心不可思议,对面这个无论气质、举止都贵族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她的了呢?   直到现在,陆西宁仍旧觉得自己与司裴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同时也能清楚得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吸引。   无论是司裴,还是讨人厌的裴湛,甚至是傻兮兮不靠谱的裴赫,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让陆西宁羡慕、却无法拥有的纯粹感。正是这种纯粹感,令油腻、世故的烟火气与他们毫无关系。   司裴的爷爷年轻时留美,念到博士后回国,既是很有名望的作曲家,也担任过音乐学院的院长,早年给电影配乐,写过很多脍炙人口的曲子。奶奶是第一代女高音歌唱家,带出过无数出类拔萃的学生,几年前还拿到了一个特殊贡献奖。   司裴的爸爸是戏剧学院的院长,舞美系的教授、博导,国内首屈一指的舞美设计家,作品颇多。妈妈早年留德,如今是声乐歌剧系的教授,硕导。   除了游戏人间的姑姑和裴赫,司裴的外公外婆、姨妈舅舅表妹,叔叔婶婶堂弟也都在这一行里有头有脸。   英年早逝的舅舅,去世前在伦敦顶级乐团担任首席指挥,是享誉世界的音乐家,也是家族里最杰出、成就最高的一个,司裴小学没毕业就去英国发展,正是因为这位舅舅。   司裴真真正正算得上出身于往来无白丁的书香门第、艺术世家,而看似富贵风光的陆家,层出不穷的破事儿拍成家庭伦理剧,演八十集都不用注水。   不说两个姑姑为了从白手起家的爸爸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如何勾心斗角、姐妹反目,也不提爸爸的女朋友为了生出儿子、挤走陆浔折腾出的那些事儿,单单大姐前些年在爸爸落难时出尔反尔、把陆浔赶出家门,联合姐夫侵吞陆家财产,后来又发现姐夫包养情妇出轨,夫妻俩反目离婚,转头带着孩子回家哭诉,就足够让人目瞪口呆了。   还有战斗力不足,却满脑子争家产的赵女士……从小经历的这一切的一切,死要面子的陆西宁都希望作为自己男朋友的司裴,永永远远不要见识到。   ……   陆西宁下午要上满四节课。两人刚刚确立关系,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第四节 课一下,她溜到西门,钻进了司裴的车子。   傍晚路上车多,司裴不敢再把车交给陆西宁,只好自己开。   两人一起吃过晚餐、手牵手散过步,答应了司裴跟他回家住的陆西宁却临时变卦了,耍赖道:“我决定今天还是回宿舍……我妈妈经常借送衣服、送食物、送护肤品的名义,到学校突然袭击。而且我连着两晚不在,室友们问起,也说不清的。”   司裴虽然舍不得放她离开,却做不了她的主,也找不出理由反对,便赶在宿舍楼关门前,把陆西宁送了回去。   司裴口味清淡,晚饭陪陆西宁吃了她想吃的潮汕火锅,口干舌燥之余,却发现车内的矿泉水喝光了。   司机不在,司裴只好自己下车、去超市买水,临近宿舍关门时间,学校里的学生虽然不多了,却个个都认得司裴,害他不得不敷衍过来打招呼的热情学生。   走出超市,还没上车,司裴便听到一个女声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叶枫。   遇见司裴,叶枫意外也不意外,她冲司裴挥了下手,走过来笑着说:“听说你手受伤、巡演取消,我本来想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慰问,又觉得只打电话不够有诚意……我昨天刚回国,正想联系你,居然在这儿遇到了。我听人说你到这儿开课,还不相信,你不是最讨厌带学生么?”   司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才说:“小事,正好放长假。”   叶枫犹疑地看了司裴一眼,说:“放长假?这可不像你。其实除了慰问,我找你也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司裴话少,没应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我半个月后要开画展,想你帮我站台,拉拉人气。”   “我在放假,不太方便,你找别人吧。”   叶枫虽然在画家圈里挺出名,但是出了小圈子,在普通人里完全没有影响力——在艺术圈里,像司裴知名度这样高的实在凤毛麟角。两人交往了两年后和平分手,分手后变成朋友,虽然不常联系,但叶枫偶尔找他帮忙,只要有时间,一贯有风度的他很少拒绝。   “你最近在放假,为什么会不方便?”   司裴的不方便自然是因为陆西宁,他不习惯讲私事,便说:“你可以找裴湛。”   ……   陆西宁回宿舍的时候,两个室友恰好正和外宿舍的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司裴,见做过司裴助理的她进门,女生们立刻围上来,问司裴的八卦。   “宁宁,司裴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听到这一句,陆西宁怔了怔:“什,什么女朋友?”   “你没看咱班的小群吗?刚刚芒果在超市遇到司裴,发现他脖子上有吻痕,特别明显!”   陆西宁干咳了一声,直后悔没拿粉底替司裴遮住,同时做贼心虚地拉了拉大衣领子,以免被同学发现同款。   睡陆西宁对床的女生是司裴和裴湛的cp粉,整天刷兄弟俩的“基情”图:“说不定是小裴留下的,不过他和大裴气质都挺攻……”   “你死心吧,裴湛有女朋友了,就是司裴的学生。说起来他俩都还太嫩,他们家的男人里,最有范儿的还是裴湛的爸爸。”   司裴的叔叔是国内一流交响乐团的指挥,已经五十七岁了,仍旧身材挺拔、风度翩翩,他留着微卷的银发和花白的胡子,与年轻的儿子和侄子相比,司裴叔叔这种混合了沧桑感、不羁感的儒雅大叔显然更有魅力。   陆西宁正想给司裴发信息,突然听到女生们兴奋了起来:“大裴的女主角出现了。”   陆西宁心中一惊,问:“什么女主角?”   “群里刚发的图,芒果偷拍的,司裴正和一个挺漂亮的女人站在他车边聊天。”   陆西宁嫌提示音太吵,把群消息屏蔽了,点进去一看,果真有司裴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有些眼熟,陆西宁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个人有点像……像画画的那个叶枫。”   “叶枫是谁?”   “一个挺出名的画家。”   听到这个名字,陆西宁立刻确定,这人就是叶枫,之前听裴赫说完,她百度过叶枫,看过照片……   陆西宁愣神儿间,对床的室友扯了扯她的袖子:“宁宁,你去不去啊?”   她回过神儿,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去不去?”   “还有十五分钟宿舍才关门,司裴和女主角还在呢,我们假装路过,去现场看看,反正超市不远。”   ……   叶枫看了下时间,问比以往疏离了许多的司裴:“时间还早,找个地方喝一杯?”   “改天吧。”   叶枫怔了一下,问:“你到底……”   一句话还没说完,七八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就结伴从超市走了出来、经过两人身边,感受到她们的注视,叶枫也回看了过去。   叶枫三十三岁,虽然外表依旧年轻漂亮,但年纪一大,自然要羡慕小女生们的青春,她回头冲司裴笑了笑,正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就见司裴皱着眉,目送那群女生离开。   “里面有你认识的?”   司裴正愁找不到理由回绝叶枫,干脆说:“我女朋友在里面。”   叶枫怔了一下,还没想出该说什么,就见司裴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怎么刚回宿舍,又跑出来了?去超市买了什么?”   陆西宁很快回复了过来:“没买什么,我同学们说看到司老师和他女朋友在超市附近聊天,闲着无聊,拉我出来看现场版。”   “……”   司裴想都没想,便退出微信,给陆西宁打电话,可前一秒还回信息的她,却关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湛、傅川、傅岳、路时洲、贺宪、陆浔等等:你不是女主亲妈,男主后妈吗?为什么我们一路跪到快完结才翻身,他才十万字就甜甜甜?   作者:这不是春天来了,想写小甜文么!   裴湛:不公平,虐他!   作者:大裴,你看,你弟弟带头抗议……我最喜欢你了,咱们不虐,就小小的折腾一下!   司裴:…… 第32章 第三十一乐章   司裴一阵头痛,这是误会了吗?他仅仅是站在社交距离外和叶枫寒暄,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或表情,学生们闲来无事看热闹、随便猜测、发散思维就算了,陆西宁不应该就这么误会了啊。   理智上司裴不认为自己应该紧张,可叶枫是他唯一长时间交往过的前任,有了这层关系,再问心无愧,发现女朋友关机了,他也没法不慌。   叶枫一直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司裴,他虽然高冷寡言,很难接近,可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在赞美声中长大,一路被人捧着,所到之处都是笑脸,从没有见识过人性的阴暗面,所以远比普通人简单纯良,也很容易看穿。   第一次在一贯没什么情绪的司裴脸上看到不知所措,叶枫直以为自己眼花了。   “离我们上次见面,也不过半年……你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怪怪的。”司裴身上散发出的疏离和陌生感,让叶枫有些不适应。   司裴根本没在听她讲话,又打了一次电话、发现陆西宁仍旧关机后,他把手机放回裤袋,打开车门,拎出外套,穿好后才对叶枫说:“我有事,先走了,再联系。”   见他不是开车离开,而是大步往刚刚那群小女生消失的地方走,同样在象牙塔中长大,一路被人捧着的叶枫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哪怕司裴并没如她所希望的那样热烈爱过她,她也是他唯一的正经女朋友。   他那仅仅维持了一周、约会过两次的初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成熟。第二段相亲式恋爱,说是半年,其实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他没动过心、仅是觉得门当户对、各方面合适才试着相处,一个月都不到就认定不合适,不过是出于礼貌和风度,才冷着拖着等对方提。   而与她的那两年,是真正基于欣赏和好感,以选择未来伴侣为目的的相处,如果不是她想要的更多,在合拍、欣赏、好感之外还希望拥有更高层次的情感,是不会用分手试探他的。如果她不提分手,他们很可能已经订婚了。   她的父母和司裴的父母太相敬如宾,她那时才分外害怕自己的婚姻也是这种模式。   司裴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喜欢他的女孩里不乏学历、外表、家庭背景比她还要优越的天之骄女,可他唯独接受了她的表白。叶枫本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可相处下来却非常失望。   司裴看起来有多绅士,骨子里就多冷漠,也不应该说是冷漠,而是他习惯性的收起情绪、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就算对着父母和她这个女朋友,他也不喜欢表达亲昵,分享心事。   她一开始以为问题出在他们都太忙碌、事业心太重上,后来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清高冷漠的人她身边实在太多,她的父母,司裴的父母都是,所以她试图改变,当关系进入稳定期后,便想刺激一下他。   她先是刻意冷淡,本以为他会疑惑会询问缘由,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发现,她便干脆提分手,哪知司裴意外之余,只问了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听到她说“不用”,他就马上答应了。   失落归失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并没后悔过,司裴再出色,做他的女朋友再有面子有优越感,她也绝不希望走进互相尊重、彼此忠诚,却枯燥、缺乏激情的父母式婚姻。   然而在与其他男人相处后,她又开始怀念起了司裴的好,家庭背景与她相似的男人,或者比司裴平庸、或者远不如他外表出众。事业跟她一样成功、长相气质也过得去的男人本就不多,还总因为背景的差异,让她觉得油腻、世故、功利心重……   与司裴分手后,她经历了两段感情,发现充满爱意和激情的时光太短暂,时间一长,各种矛盾就会凸显出来,她和司裴一样是完美主义者,忍受不了男朋友的明显缺陷,一番对比后,发现还是司裴最适合她,最让她心动,最能称得上理想伴侣。   唯一的不足是无法真正走进他的内心,年纪渐长,成熟之后,叶枫又觉得这并不是坏事,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婚姻或一段关系才能确保永远都体面。她的父母、司裴的父母几十年来从不争吵,身为象牙塔里的精英,本来就该随时保持理智和冷静。   司裴一直在走神儿,走出去五十米才发现叶枫跟着自己,他停住脚步,看向她:“你有事?”   “你女朋友是不是误会我们了?你要去找她解释?我可以帮你证明。”   这话让司裴生出了被冒犯的感觉,他想说“我女朋友为什么要误会?我做了什么需要你去证明的事儿吗?”,碍着礼貌,却忍住了,冷声说:“不需要,这是我的私事。”   司裴教养好风度好,在叶枫的记忆里,他从未用这种口气对她讲过话,叶枫和司裴很像,一样傲慢,便冷下脸,“哦”了一声:“既然不需要,那我走了。”   见司裴微微点了下头,就脚步急切地继续往宿舍楼走,叶枫又生出了别的情绪,立刻改了主意,跟了上去:“我不是好奇你的私事,担心自己给你惹麻烦而已,确认你和你女朋友没事再走。”   “……”   司裴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才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他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一口外地口音的宿管大妈也不认识他,态度恶劣地说了一堆,他只听懂了一半。   陆西宁明天早晨八点有课,理智上他应该回家休息,明早再找她解释,其实他什么都没做,根本不需要为了无聊的学生们的起哄而心虚。可他眼下就是不想离开,就是想立刻见到陆西宁。   走出宿舍楼,发现叶枫还在,瞥见她脸上的讶异,本就烦躁的司裴更加不悦。   不等他开口,叶枫便笑了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碰钉子,看宿舍的阿姨太有趣了。”   “叶枫。”   “嗯?”   “你很闲吗?”   叶枫怔住了:“你生气了?”   司裴没答,转而说:“你也和我印象里的不一样了。”   叶枫走后,司裴硬着头皮联系了钢琴系主任,他没法对人家说“我女朋友生气了,不接我电话。我有话想跟她说,麻烦你找人进她宿舍把她叫出来”,只能扯谎道:“陆西宁错拿了我的资料、又关机了,我急用,麻烦帮我联系她。”   系主任很快找到了陆西宁班的班长,让班长去陆西宁宿舍找她,却发现陆西宁根本不在宿舍,班长问过她的室友才知道,陆西宁跟她们一起回宿舍,在宿舍楼下遇到等她的冯何,就跟冯和离开了。   班长和室友想通知陆西宁,可她关机了,难得司裴求帮忙,系主任格外重视,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给班长,问她有没有找到陆西宁,万般无奈之下,班长只好上报了陆西宁夜不归宿的情况。   音乐学院学生少、管得严,每个月都会有两次随机抽查,被发现夜不归宿,是要全校通报批评的。   陆西宁一脸无语地坐在冯何对面,看他忧郁痛苦的时候,还不知道男朋友害没回宿舍的自己被抓了现行。   将近十一点,音乐学院门外唯一还开着的咖啡店就要打烊了,瞥见收拾桌椅的服务生不断瞟自己,陆西宁把手伸到冯何的脸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少爷,你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看你沉默寡言时什么样?”   从见到陆西宁起,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冯何终于开口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虽然一直嫌弃冯何又吵又贱,也气他在学校给自己找麻烦,一早就猜到他不可能继续留在学校的陆西宁,真的听到他说“道别”,心情却有些复杂。   她沉默了一下,放软了口气说:“咱们去外面道,别影响人家下班。”   冯何闻言站了起来,跟陆西宁一前一后走出了咖啡店。三月中旬的夜间,气温还很低,陆西宁一贯娇气怕冷,便拉着冯何走到另一条街,坐进了24小时便利店。   “你打算退学吗?”其实冯少爷自打进了大学,就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然也不会留级一年,跟因为爸爸惹了麻烦、休学一年躲到国外的陆西宁再次成为同学。   “我爸让我在家反省半年,然后出国。”   陆西宁“嗯”了一声:“你好好反省,到了国外,别再作了哈。”   “我爸不让我出门,把我手机也收了,我是等他们睡着了,跳窗户出来找你的。那什么,我跟她的事儿……是你告诉吴逸晓的?”   慈善晚宴那天,撞见他们的除了陆西宁,虽然还有司裴,但司裴是什么人,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然后告诉吴逸晓,那么就一定是陆西宁。   陆西宁咬了咬嘴巴,虽然好事是她家司裴做的,但是他并不需要冯何的感激。为了维护她家司裴不问俗事的高洁形象,陆西宁只好点头说:“是我。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敢吗?从来只有你骂我。就是来道别,还有谢谢你。”冯何笑了一下,“你会关心我,为了我去找吴逸晓,我其实挺意外的,还以为你特别烦我。”   “我是挺烦你。但有点好奇,你是有多喜欢她,才会宁愿背上尾随、纠缠、意图那啥的锅,也要维护她?吴逸晓要告你,你真不怕?”   冯何顿了顿才说:“被跟他们住同一个楼的老师撞见后,她挺怕的,说吴逸晓不会放过她,问我她能不能说是我单方面纠缠,那天的行为也是强迫她的。”   “反正不管是单反面纠缠,还是跟她你情我愿,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学校我都待不下去了,就答应她了。”   “我们都没想到,吴逸晓会闹大,会捅到学校、要报警,还以为他会要面子,不声张。”   “我一直不开口,是在等她为了我站出来。我又没违法,有什么可怕的。没想到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一上来就质问我,问我为什么让你告诉吴逸晓慈善晚宴那天的事儿。吴逸晓知道我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特别生气,逼她净身出户。”   “那她离婚后,你们……”   “断了。她现在挺恨我的,觉得我为了自己出卖她。”   “……”陆西宁很是无语,这女人简直了,居然有脸恨冯何。为了让冯何长记性,她故意问,“好不容易她离婚了,你要还想跟她再续前缘,我就去帮你解释,就说是我多嘴,你特别有自我牺牲精神,没出卖她。”   “……陆西宁,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陆西宁“呸”了一声:“你活该,不值得同情。”   冯少爷整个人蔫蔫的:“我之前是真的喜欢她,真的想过等我毕业了,自己赚钱了,娶她来着。我到现在才发现,她根本不是我看到的那么柔弱无助,她比谁都有主意。”   “她眼下正跟吴逸晓闹离婚,为了争财产,把吴逸晓出轨的证据挖出来了,吴逸晓还犯过别的问题,她手里攥了一把资料,说要鱼死网破……你说的挺对,我是又蠢又瞎。”   陆西宁有点感慨:“你以前那么渣,好不容易纯情了一把,还遇上这么个女人……对了,你都这么没底线了,吴珏还关心你呢,你出事的那几天,她特别着急。她这人……虽然不太好形容,但是对你是真的没话说,你走前跟她说清楚呗,别再耽误人家了。”   冯何“嗯”了一声:“知道。”   冯少爷这么一蔫儿,陆西宁又不烦他了,他不聒噪、不贱兮兮地朝她笑的时候,颜值还是挺能打的,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   挥别了冯何,回不了宿舍的陆西宁只好去找司裴。   在超市外看到司裴和他前任站在一起,陆西宁是真的挺气,徒然生出了被绿了的感觉,所以发完了那条就关了机。   走到宿舍楼下,看到等在那里的冯何,被他这么一打岔,隔了一个钟头,她又冷静下来了。   司裴送她回宿舍之前,还想她跟他回家,那么跟前女友只是偶遇,偶遇了说几句话,其实也没什么……   虽然还是有点别扭,还是不高兴男朋友和他的前任闲聊,但陆西宁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发脾气,便噘着嘴打开了手机,准备给司裴打电话,要他回学校接自己。   然而一开机,她就收到了班长和室友们发来的信息,她把这些信息整合了一下,她们说的是——司裴找她要资料,可她关机了,于是他让系主任联系她,系主任接到求助,怕高贵的灯塔久等,以平均每分钟两通电话的频率,不断逼问班长有没有联系到她,班长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没回宿舍的情况报了上去。   即将迎来通报批评的陆西宁还没来得崩溃,就接到了司裴的电话。   “你怎么才开机,你没回宿舍,去哪儿了?”   陆西宁不说话,司裴又“喂”了一声:“陆西宁,你在听吗?”   陆西宁赌了会儿气,终于报上了自己的位置。   司裴把车子开到便利店的时候,陆西宁正坐在路边的消防栓上噘嘴,司裴停住车子,走到她身边,看了她片刻,半蹲下来望着她笑:“生气了?”   陆西宁把脸扭到一边,不说话。   司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去超市买水,出来的时候遇到朋友,寒暄了两句,怎么就变成了‘和女朋友聊天’,你们同学瞎起哄,拉你看热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才是我女朋友?”   陆西宁扬起脸瞪了他几秒,问:“刚刚那个漂亮小姐姐是你什么朋友?”   司裴怔了一下:“不怎么联系的普通朋友。”   陆西宁正愁找不到理由发脾气,见司裴想瞒住自己,便问:“你们做普通朋友之前,是什么关系?”   司裴有些意外,他跟叶枫的交往很低调,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刚刚不说,也是不想陆西宁多心。   司裴面带三分尴尬地说:“交往过一段时间,已经分开很久了,刚刚是巧遇。”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心虚,为什么想瞒着我?”   司裴笑了:“我是怕你,怕你生气。只是看到我跟异性讲话,你就关机闹脾气,跑到宿舍外头,我要是和你说那是前任,你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司裴捉起陆西宁的手,发现冷的像冰,站起来脱掉自己的外套,再次半蹲下来、裹住了她:“你跟我生气,怎么发火不行?为什么往外跑?大半夜的,多危险。”   班长只和系主任说她没回宿舍,自然不会提冯何的事儿,所以司裴不知情。陆西宁“哼”了一声,说:“谁是因为生气往外跑?我围观完你和你前任叙旧,本来要回宿舍的,遇到冯何了,他要退学了,过来跟我告别。”   听到这句,司裴皱了皱眉:“有什么好道别的?就算真要找你,打电话不行吗?为什么这个时间过来?”   “他爸爸不准他出门,把他手机也没收了,他是趁他爸妈睡着,跳窗户出来找我的,他以为是我跟吴逸晓澄清的,过来跟我说谢谢……”   陆西宁看了司裴片刻:“你不高兴了?因为我同学这个时间找我聊天?那你自己跟你前任同一时间叙旧怎么算?”   “叙旧”这个词让司裴哭笑不得,他知道陆西宁在胡搅蛮缠,气得直想咬她,为了求和,只好赔笑脸:“我跟她早就不联系了,哪有什么心虚?”   提起这个,陆西宁就更气了,翻出班长发来的信息,把手机举到司裴脸前:“你不心虚,为什么我关个机,你就怕到大晚上找系主任?夜不归宿比旷课一周还严重,这次被你害死了。”   司裴捏住陆西宁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目光温柔地重复道:“是啊,我什么都没做,也不心虚,为什么你随手关个机,我就怕得要死?”   他的声音太好听,语调太柔和,陆西宁的心脏跳漏了一拍,一时间忘了要继续闹脾气。司裴生性内敛,并没说下去,但用眼睛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还不是太喜欢你”。   见陆西宁的表情渐渐乖巧了起来,在三月深夜的寒风中,只穿一件衬衣的司裴站起身,向仍旧坐在消防栓上的陆西宁伸出了手:“回家吧。”   陆西宁考虑了两秒,“哼”了一声,脱掉司裴的外套,丢到他的手中,起身就走:“你害我被学校抓到,我起码要气一个星期的,一星期内,都不许你跟我讲话。”   司裴没哄过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见陆西宁越走越远,他只好追上去,重新拿外套裹住她,强行把她抱进了自己的车里。 第33章 第三十二乐章   其实陆西宁早就不生气了,刚刚闹别扭不肯上车,不过是嫌弃自己太好哄太没出息,完全不像过去的她。这事要是搬到中学时代,不管司裴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一定要冷他一周的。   把陆西宁塞进副驾驶后,司裴怕她再闹脾气逃跑,迅速绕到另一侧,开门坐进去、发动了车子。发现陆西宁的嘴巴仍旧噘着,他空出右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能不能给个提示,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陆西宁没告诉他自己根本没在生气,转而说:“我现在想吃蛋糕,特别特别特别想吃,要八种口味拼成一只的那种,我要吃黑松露巧克力蛋糕、柠檬海盐芝士、太妃香蕉、芒果巴伐露果粒慕斯、栗子香草大理石、焦糖拿铁乳酪、还要德式帕玛森轻乳酪、杏酱五十铃抹茶。”   陆西宁并不是在故意为难司裴,她是真的很想吃,掰着手指头数完八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晚饭吃的是辣辣的火锅,当时撑到不行,其实并没吃多少,也没有主食,折腾了这一圈早饿透了,眼下就想一个人吞掉一整只八寸拼蛋糕。   司裴也看出她是真的想吃,换作以前,如果有女孩大半夜跟他说这个,他只会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会搭理,许是陆西宁比他小十岁,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觉得无理取闹,只想尽可能满足她。   这个时间找蛋糕倒是容易,但百分百是前一天剩下的,口感不会好。打助理电话,要她重金找个出名点的甜点师立刻现做,也不是难事。但陆西宁想要吃八种口味,全部做好送来,恐怕得明天了。   司裴沉吟了片刻,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侧头商量道:“这个时间,那么多种恐怕不好凑,你最想吃什么?选两种,我给宋萱打电话,让她找人做好,第一时间送来。”   “宋姐姐的婚假结束了呀?”   司裴“嗯”了一声。   “不要啦,她新婚燕尔,怎么好意思大半夜折腾她……虽然我疯狂想吃,但是可以忍到明天。”对比过去的自己,认为现在的自己无敌乖巧的陆西宁冷哼了一声,看向司裴,“我那么懂事、那么不想给你添麻烦,你是不是特别感动?换作十几岁的时候,要是你害我被学校抓到、还不给我找齐八种蛋糕,我一定要好好发脾气的。”   说完这句,没等到司裴表扬她,陆西宁就发现了一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又饿又馋的她立刻让司裴停车,下去买了一堆巧克力派和早餐蛋糕安慰自己,这些虽然完全不能跟她真正想吃的那些蛋糕比,但好歹是甜的,也能填饱肚子。   陆西宁一坐回司裴的车,就拆开包装,吃了起来,饥饿感缓解后,觉得晚饭同样吃火锅的司裴应该也饿了,她便拆开橙汁味瑞士卷的塑料袋,送到他的嘴边。   司裴偶尔也吃甜食,但从小就挑剔环境、食材和口感,闻到浓重的香精味立刻侧了侧头,说不饿。   赵女士自从认识陆西宁的爸爸、富贵起来后,比普通有钱人更追求奢侈,唯一的女儿自然要娇养富养,但陆西宁本人并不讲究,一直爱吃乱七八糟的零食,毫不介意路边摊,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香精味,见司裴不吃,就自己吃了起来。   她乖乖的不折腾人,司裴反倒有些低落。   陆西宁只顾着吃,一路上没再讲话,司裴本就话少,又莫名有一些情绪,也没说话,直到把车子开入公寓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才忽而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换作以前、换作十几岁,我一定会”这种话陆西宁不止一次说过,她的本意是强调自己的懂事乖巧、求表扬,司裴却难免多想——这就是说,之前的那位比他做得好。   车子一停,陆西宁就把没吃光的零食和垃圾分别装进两只塑料袋,拍了拍身上的点心渣,开门下车。   司裴车子的内饰是象牙白的,他爱干净,敢在他的车上吃东西、掉油渣的也就只有陆西宁。瞥见他下车前看了眼副驾驶的座椅和地垫,陆西宁说:“明天上午我只有一二节有课,你把钥匙给我,我帮你送去清理。”   司裴有些意外:“洗车这种小事司机会做,哪用得上你。”   “不是因为我弄脏你的车,那你不高兴什么?”   “我不高兴?”   司裴转头照了眼后视镜,惊觉自己居然把情绪带到了脸上。他觉得叶枫说的没错,现在的他的确挺怪的。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没吃过谁的醋,没体会过心头发酸的感觉,怎么年过三十,反而会介意陈年往事,并且还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司裴觉得面子挂不住,轻咳了一声,问陆西宁:“还饿不饿?回家前找个地方再吃点东西?”   陆西宁摇了摇头:“刚刚甜食吃太多吃太快,我腻到了撑到了,不想吃、吃吐。”   司裴左手抄进裤袋、右手去牵陆西宁的手:“等下回家泡茶给你喝。”   其实司裴这会儿也饿了,不过他不习惯太晚吃东西,忍忍就过去了,牛排那次纯属是为了陪陆西宁。   陆西宁贪舒服,一进家就直奔司裴的卧室,用他的睡衣睡裤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她挽好裤脚和袖子下楼的时候,司裴正坐在沙发前泡红茶。   他没换外衣,仍旧穿着衬衣西裤,领扣和袖扣都规规矩矩的系着,又禁欲又性感。陆西宁最喜欢的就是司裴这种高冷款的,觉得他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见他泡茶泡得有模有样,陆西宁踢掉拖鞋,窝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捧起他递来的紫砂杯,笑道:“还以为你只喝咖啡,不喝茶。”   “偶尔喝,这些东西是裴湛留下的。”   “我爸爸爱喝茶,每天泡,可你的手法看上去比他更熟练。”   司裴笑笑:“我这是第一次泡,之前只看我爷爷奶奶和裴湛泡过。”   陆西宁“咦”了一声:“你们聪明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我爸爸也是,学什么都快。他是白手起家,年轻的时候很穷,十几岁就从老家到Z市做小木匠,他的手特别巧,师傅教一遍就会,做出来的家具,一根钉子都不用,也结结实实。”   司裴喝了一口茶,说:“很少听你讲你爸爸,你讲你妈妈比较多。”   “我从小就不跟他一起住,见得少,交流少。”   “为什么不一起住?他很忙?”   “他跟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   在司裴的脸上看到意外,陆西宁也很意外,爸爸有钱后附庸风雅,十几年前就把司裴请到陆家大宅作客,陆西宁本以为,陆家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事实上,的确不止一个人跟司裴科普过陆爸爸的风流韵事,但司裴对这些八卦毫无兴趣,过耳没过心,又隔了好些年,早没有半分印象了。他关心陆西宁本人,并不关心她的家事,连陆浔和陆西宁同父异母都不知道。   这个话题司裴不知道该怎么接,随口说:“你妈妈看起来很年轻,比你爸爸小很多吧?”   陆西宁“嗯”了一声:“差二十几岁。我爸爸六十多了,妈妈刚好比你大十岁,她很介意成年人管她叫阿姨的,你下次见她,千万别那么叫。”   “……”   对司裴来说,陆西宁的妈妈只大自己十岁,这事儿比陆西宁是单亲家庭要震撼多了,难怪上次在酒店她会让陆西宁叫自己叔叔……十岁的话,肯定不能算两代人,这个消息让司裴略感心塞。   隔日上午,陆西宁只有第一节 第二节有课,而第三节第四节课司裴要给大一大二上课,两人的时间凑不到一起,陆西宁便约了没课的姜棠逛街。 第二节 课一下课,陆西宁跟白歆心等几个女生一道走出教学楼,远远地看到司裴和副院长、米彤立在一起聊天,她们便一起走过去问好。   司裴的表情虽然淡淡的,目光却全程落在陆西宁身上,陆西宁怕被人看出端倪,不敢同他对视,只垂着头。   女生们问完好就离开了,陆西宁最后一个转身,仗着今日穿的斗篷式大衣宽大,在衣摆的遮掩下,她偷偷伸出手,挠了一下司裴的手心。   待司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走出三五米了,察觉到陆西宁在自己的手中放了样什么,司裴摊开手心一看,居然是一朵小小的粉梅花。   司裴侧头看向陆西宁,走在那堆女生最后的她刚好也在回头看他,趁着副院长和米彤不注意,她莞尔一笑,冲男朋友眨了下眼。   司裴低头闻了闻掌心的小花,甜甜的气息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音乐学院和姜棠念的Z大分别在城市的两端,陆西宁下午有课,两人便约在了离陆西宁更近的商场。   陆西宁到了地方,才收到姜棠说临时有事、来不了的信息,她骂过姜棠重色轻友,便只好一个人逛街。   陆西宁买过情侣手绳,又去看钢笔——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想给他戴满自己挑选的东西。陆西宁站在柜台前看了好一会儿,最符合司裴气质的那支纯银母贝钢笔要两万多,赵女士虽然给钱大方,但两万多的钢笔对还没毕业的陆西宁来说还是贵了点,她刚刚才花将近三千块买过手绳。   可看过两万多的这支,她总觉得旁边那些几千块的不入眼,便立在柜台前犹豫了起来。   陆西宁正纠结要不要买下来,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从小就漂亮,习惯了受人注视,就没在意。哪知决定先离开、存存钱再回来买后,她一直起身,就看到叶枫。   昨晚陆西宁和女生们从司裴、叶枫身边经过时,叶枫就留意到了过分漂亮的她,学钢琴的女生气质都不错,但陆西宁的外表实在太出色,很难不被注意到。   司裴说了“我女朋友在里面”后,叶枫立刻看向女生们的背影,当时就觉得应该是个子最高、最漂亮的那一个,只是不敢肯定。眼下看到陆西宁回看过来的神色,更觉得不会错。   “你好。”叶枫主动开口,“咱们昨天是不是见过?我是站在司裴车旁,和他聊天的那个。”   陆西宁很是意外,道过“你好”后,又问:“你怎么会认识我?”   “昨天司裴和我说,经过的那群女生,有一个是他女朋友,直觉告诉我,是最漂亮的你,我有没有猜错?”   见陆西宁点头,叶枫又说:“你也一个人吗?一起坐坐吧。” 第三节 课、第四节课的课间,司裴送走问技巧的学生,抽空给陆西宁发了条信息:“在干吗?吃到想吃的蛋糕了吗?”   路西宁隔了一分钟,才回复过来:“吃到了,和你前任一起,我逛街遇到她,她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还请我喝咖啡。”   这段话司裴反复看了三遍,确认自己的理解无误后,一阵头疼,他想立刻去找陆西宁,可第四节 课的上课铃打响了。   司裴烦躁不已,本来叶枫提分手的时候他还遗憾了一下下,毕竟跟他的思维、习惯、三观、背景都一致,脾气性格也合拍,完全不粘人、不麻烦的女孩不容易遇到,分手后做朋友也不错。所以这两年她找他帮忙,只要有时间,他一般不会拒绝,偶尔也会吃个饭、喝一杯。   从昨晚到现在,叶枫的言行让司裴十分反感,他第一次发现,叶枫居然是如此没有分寸和边界意识,就算不是为了陆西宁而避嫌,他以后也要同她保持距离。 第34章 第三十三乐章   叶枫个子不高,大约连160公分都不到,因为身材纤细、比例好,身高完全不是她的劣势,穿着平底鞋也只会让人觉得娇小可爱。   在陆西宁眼中,三十三岁应该是个成熟的年纪,可叶枫的外表和成熟丝毫没有关系,她脱去奶茶色外套,穿一身豆沙粉的羊绒薄衫、羊绒长裙也毫无违和感。   司裴184公分,比叶枫高了25公分,这不就是人家说的最萌身高差吗?陆西宁幻想了一下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感觉自己被自己的脑补气到了,决定无视司裴发来的短信,让他着一会儿急。   人总是会热爱自己缺少的东西,比如眼下的叶枫就很羡慕陆西宁的大长腿,陆西宁本就比她高十厘米,又穿着高跟鞋,加上令人惊艳的漂亮脸蛋,在人群中分外惹眼,经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关注她。   除了外貌,最让叶枫羡慕的是陆西宁的年纪。比起被夸漂亮,如今的叶枫更喜欢听旁人赞美她像小姑娘,为了这个,她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穿衣习惯、留减龄的齐刘海、娃娃头,而陆西宁穿一身款式稍显成熟的黑灰,留更加成熟的长卷发,也遮不住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两人一落座,叶枫就接到了一通公事电话,放下电话后,见陆西宁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戳着面前的蛋糕发呆,叶枫不由地笑了笑。   哪怕她外表打扮得年轻可爱,也改不了干练矜持的性格,她和司裴很像,年少成名,受名气和骄傲所累,在外头不得不端起架子。人端久了,难免死气沉沉,而对面的小女孩,哪怕发呆的时候,小表情小动作也都非常生动。   叶枫端起骨瓷杯,喝了口红茶,问:“怎么称呼你?”   正因为脑补中的画面生气的陆西宁结束愣神,笑了笑:“陆西宁。”   “这名字有点耳熟,”叶枫想了片刻才说,“你是陆方军叔叔的……”   “他是我爸爸。”   陆西宁的爸爸出手大方,很愿意给音乐教室、画展之类的提供赞助,艺术圈人人都知晓陆总的慷慨。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他女儿?我跟他完全不像啊。”   “上周我刚找过他。我这次画展的主题和古典音乐有关,画展的时候想请钢琴家现场演奏,那天和你爸爸聊的时候说起这事儿,他告诉我他小女儿在音乐学院念钢琴系,叫陆西宁。你的名字里有地名,所以我有印象……可真是巧。”   陆西宁的爸妈是在西宁旅行的时候认识的,所以陆爸爸给她起了这个名字,积极地想是浪漫,消极地想就是不重视和随意。   “是挺巧。”   “本来呢,我想请司裴帮忙站站台,让他替我在微博上宣传一下,蹭一下他的知名度。以前他只要有空,都肯帮忙的,所以我去找你爸爸的时候,告诉他司裴会到,没想到那天我遇到他、和他说,他一口就回绝了,还让我去找裴湛。”   “裴湛比较商人,才不会无偿帮我,至多给打个98折,他开价很高,名气还比不上司裴。”   听到叶枫曾笃定时间珍贵的司裴愿意给她做免费劳力,陆西宁有些不爽,更不准备回司裴不断发来的信息,礼貌性地回应了叶枫两句。   叶枫笑笑:“看得出来,司裴很紧张你、也很顾及你的感受,我跟他也交往过,他对我就不这样。可能他是觉得我足够理智,不需要哄,也可能我们在一起,是合适大于喜欢。”   “我那时候觉得,这种死气沉沉的关系太可怕了,就想刺激一下他,谁知道在他眼里,我不可能是会闹脾气的性格,一星期不回电话和信息一定是因为工作忙,而不是对他不满。我们分手之后,我和截然不同的男人相处,一开始倒是很刺激很新鲜很心动,最快三个月,最迟半年,各种差异就会显露出来,让我无法忍受。折腾了一圈我才明白,在稳定的关系里,合适的确大于喜欢……”   叶枫性格内敛,陆西宁性格开朗,然而两人坐在一起,完全倒了过来,一直在讲话的是叶枫,陆西宁倾听之余,话很少。   陆西宁觉得叶枫和裴赫描述得不太一样,她并不无趣,但的确有些端着,哪怕她看得出叶枫在用最大的热情对她笑、和她讲话,告诉她对司裴来说,她和旁人不一样,优越感和傲慢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陆西宁相信叶枫并没有恶意,不然不会坦白地说在看到司裴紧张她前,还以为他天生就冷,现在才明白,他们过去的死气沉沉,不是因为他性格就那样,而是自己对他缺乏吸引。   但叶枫的意有所指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如果陆西宁不是在陆家看了多年现场宅斗,心思比同龄人缜密通透,或许也听不出。   叶枫一边说司裴从没像紧张陆西宁这样在意过自己,一边无意识地透露这种激情和新鲜感她也体验过,不会长久。她暗示司裴跟陆西宁根本不是一种人,热恋期一过,恋爱滤镜就会碎掉,能走入婚姻的伴侣,还是要各方面相配。   司裴和叶枫同样位于各自行业的金字塔尖,同样是走到哪里都有光芒的人,也同样信奉精英主义。   陆西宁知道叶枫说的没错,两个人成长背景相似、同样出类拔萃,才能读懂对方,理解对方,她也知道相配大于相互吸引,可仍旧感到不舒服。   陆西宁吃掉最后一口蛋糕,冲叶枫笑了笑:“你说的我都明白,天长地久什么的,我不在乎,所以暂时不会考虑,当下开心就好啦。”   听到这话,叶枫怔了一下,有些难堪。她不是讨好型人格,虽然会习惯性地维持礼貌,却绝不会虚伪的恭维,她刚刚才发觉,她潜意识里认定陆西宁对司裴的吸引仅限于美貌和青春。   叶枫一贯得体,很快结束尴尬,笑着说:“我拉你过来喝咖啡,是因为非常好奇司裴喜欢的人,也是因为想你劝司裴帮我,你说话他一定听。”   陆西宁笑笑,没应声。叶枫这种高雅得体有内涵的精英,才需要落落大方地赞美前男友的现任,以显示自己良好的修养和超凡脱俗。   而她并不是这样的人设,也不需要旁人夸自己得体,她才不要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劝男朋友给他的前任做免费劳工,为了面子牺牲好心情。   随便叶枫怎么想,她本来就又俗气又任性。她有点好奇,这种永远得体永远不吵闹永远保持理性的人生不会累吗?   看出陆西宁的不乐意,叶枫有些讶异,她跟司裴并没有半点暧昧关系,这一点她已经和陆西宁讲得很清楚了,为什么陆西宁还会介意?如果是她,一定会借此表现自己的大度。   叶枫非常需要借助司裴的影响力,正想旁敲侧击地询问陆西宁在介意什么,就看到司裴黑着脸走了过来。   司裴的过度反应让叶枫很是无奈,她原以为司裴很了解她,不会介意她同他的现任聊天。她又不是市井小女生,就算原本存着重归于好的心,也绝不会做影响他和女朋友关系这种低级、没层次、没水准的事儿。   曾经认为对方和自己思维、三观、脾气相似的两个人,眼下不约而同地因为对方感到不悦,同时生出了“以前真是错看了他(她)”的想法,却碍着体面,克制着没有把不满表露出来。   叶枫本想留下和司裴、陆西宁共进午餐,再试着问他愿不愿意帮忙,在司裴脸上看出显而易见的抗拒后,不等他开口,骄傲的她就站起身,借口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陆西宁没起身,坐在木椅上一边捧着杯子喝摩卡,一边围观站着的两位精英的互动,暗暗感叹维持贵族范儿可真累。   司裴招手叫来服务生清掉叶枫的杯盘,坐到了陆西宁的对面,他望了陆西宁片刻,仔细观察过她的情绪,想问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西宁自然看得出他的忐忑,可她就是不要讲话。她用马克杯遮掉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黑亮的眼睛,看向司裴、跟他比耐心。   司裴熬不过陆西宁,轻咳了一声,问:“你怎么会遇上她?”   “巧了呗。”陆西宁的语气漫不经心。   闹明白女朋友在故意折磨自己,司裴哭笑不得,要不是时间不够,他一定要把她捉回家、关上门教训。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陆西宁噘了噘嘴才说:“夸我漂亮,说你以前对她比较冷淡,可是对我不一样,很紧张我,很喜欢我的样子。”   司裴松了一口气。   陆西宁冷哼了一声:“她还告诉我,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激情和新鲜感一过去,就会有问题,只有各方面相配的人才能拥有长久稳定的关系。”   “……”司裴立刻皱起了眉。   “不过吗,”陆西宁大喘气道,“后面那些是我自己猜的,她没明说,是我以小人之心,揣测到她话里话外有这个意思。”   “……”   “我对她说‘天长地久什么的,我不在乎,所以暂时不会考虑,当下开心就好啦’。”   司裴之前只是烦躁和无奈,听到陆西宁最后这句,情绪才真正坏了起来,他沉默地看了陆西宁片刻,有点想出去抽烟。   看出司裴在生气,陆西宁有些后悔。在恋爱里,她是绝对绝对不要受委屈的人,有一丁点不开心,哪怕不是司裴直接带给她的,只要与他有关,她也一定要发泄出来。   她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自己太存不住气,可不说出来一定会气死,所以哪怕明知道一讲出来就要后悔,也控制不住自己。   平了气后,陆西宁决定补救一下,她做出吃醋的表情,“哼”了一声:“你前女友还要我劝你在她的画展上帮她,她说我讲话你会听……司裴,你会听我的话吗?”   司裴克制了又克制,才“嗯”了一声。   “那你不准不准不准去!你要是去了,我会生气的!”   司裴还以为陆西宁会要自己去帮叶枫,听到这句,很是意外。   陆西宁继续说:“我就是小心眼,爱吃醋,哪怕她很大度地告诉我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没那么亲密,现在更没什么了,我还是很嫉妒。你要是敢去替她宣传,发一条微博也算,我就再也不理你。”   陆西宁的吃醋原本还有点演,说到后面,记起比叶枫高一大截的司裴摸她头的脑补画面,是真的生气了。   司裴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他明明还生气不平,这一刻又高兴了起来。   他伸出手,使劲儿捏了捏陆西宁的脸颊:“我现在特别想咬你一顿,你就是个坏小孩。” 第35章 第三十四乐章   陆西宁周六周日一般回家过,周五本要跟司裴吃饭,哪知陆爸爸周六周末临时出差,把和陆西宁母女吃饭的时间从周六改到了周五晚上,陆西宁只好抛弃男朋友,提前回家。   从那次争吵后,赵女士没再逼陆西宁跟爸爸要过东西,饭桌上,她自己跟陆爸爸提起了这事儿。   “都说女儿比儿子贴心,小时候或许是,长大了都一样没良心。”   见陆爸爸看过来,赵女士继续说:“你女儿嫌我唠叨,要搬出去住。”   陆爸爸笑着看向陆西宁:“你本来不就住校、周末才回家吗,还准备搬去哪儿?”   陆西宁往嘴里塞了只虾,傻笑了一下。   赵女士见状立刻给女儿使了个眼色,陆西宁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在找地方。”   母女俩现在住的这套三层加四层的叠加别墅,位于靠近市中心的海边,是Z市的黄金位置。市中心寸土寸金,住宅楼多是建高层,这附近的小区之所以盖成五层以下的别墅和洋房,是因为景区限高。闹市区、海景、别墅——这三样全占了的,整个Z市也就只有这一处,房价自然全市最高。   除了这处房子,陆爸爸还给了母女俩三个商铺和一套位于郊区的六百平独栋别墅,光是那套独栋别墅的装修和家具,买一套普通公寓都绰绰有余。赵女士在家中是长女,陆西宁的外公很早就去世了,是外婆一个带大了一对儿女,早年日子过得很辛苦。   跟陆爸爸好了之后,赵女士便把陆西宁的外婆接过来同住,她和弟弟感情好,两套房子都给弟弟一家四口留了房间,假节日的时候,经常一大家子一起住。   陆爸爸对给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虽然格外照顾,但也不傻。他和赵女士分开时约定过,无论她再不再婚,都会按月付生活费,房产和商铺赵女士可以随意使用,不过要全部写在陆西宁名下,以免赵女士再婚后,这些落到他人手中。   陆西宁从小就跟妈妈、外婆,以及舅舅一家生活,房子再大,住七口人也很吵,她的确嫌吵嫌唠叨嫌没自由,不然也不会住校,但完全没想过再跟爸爸要什么,哪怕爸爸给她的远比给陆浔和大女儿的少。   陆西宁的舅舅人挺老实,但是没什么学历、能力也有限,他现在的工作是陆爸爸给找的,一家四口住的房子也是赵女士出的首付,除此之外,赵女士还经常贴补弟弟一家,带他们出国游、给侄子侄女交学费。说得难听些,整个赵家都是陆爸爸在养,所以陆西宁不明白,赵女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大姐是婚生女,陆浔是重男轻女的爸爸唯一的儿子,陆西宁根本没想过比着他们争家产。   赵女士清了清嗓子,说:“宁宁自己没什么主意,我是想,离她学校近最好,她本科毕业后还要读研读博,然后留在学校当老师,女孩子在音乐学院当老师,又清闲又体面……买在学校附近,她既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也省得跟一群女生挤宿舍,他们学校那个宿舍简陋的呀……陆浔大学时不就没住宿舍?也就难为宁宁能吃苦。”   陆西宁第一次听说自己要读研读博,然后留校,怕自己忍不住翻白眼,只好低下头猛吃菜。   陆爸爸白手起家,几十年来早修炼成人精了,他也很了解陆西宁的妈妈,猜得出是谁的意思,沉吟了片刻,“嗯”了一声:“宁宁也二十岁了,该有自己的地方了,陆浔也不愿意跟我住。不过,前些年伤了元气,刚回来发展,公司新上了两个项目,我手上没多少现金,先买套小的,以后宁宁出嫁再补个像样的。”   赵女士点了点头:“她一个人的地方,不需要很大。不过卧室和洗手间得宽敞,书房衣帽间必须有,客厅也得摆得下三角钢琴……房子买在她学校附近,她的同学啊、以后的同事啊过去做客,总不好太寒酸。”   陆西宁翻了个白眼,说:“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我的地方不能给你钥匙,你也不能不通知我直接去。”   当着陆爸爸,赵女士只好答应:“你的地方,请我去、我还不爱去呢,我去给你打扫做饭、当保姆吗?”   陆爸爸答应了买房子,赵女士又转而问他认不认识陆西宁学校的领导,有没有把握让陆西宁留校,毕竟现在大学难进,稍微好一点的学校,辅导员都要求博士,教师则要有留学背景,一定得早早筹划。   陆爸爸手上一大堆事,六十好几的人,精力也大不如前,听到一事没完,又来一事,自然皱了眉:“宁宁本科都还没毕业,现在就去疏通关系,到她真的念完书,学校说不定早换领导了。”   这一顿饭吃的陆西宁心塞不已,成功要到一套房的赵女士心情却不错,周六周日兴致勃勃地拉着朋友去陆西宁学校附近看房,陆西宁不用再陪妈妈逛街、吃饭,干脆借口去找姜棠玩,周日一早就离开了家,跟司裴腻在一起。   女朋友多出一个白天的空闲,司裴自然高兴,给裴赫发了信息,让他不要回家后,坐到床边,问正趴在床上打游戏陆西宁:“想去哪儿?”   “哪儿都不要去。”   陆西宁带了一些东西到司裴家,终于不用再穿他的睡衣。   司裴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换睡衣,陆西宁也不由地注意起了形象。陆西宁贪舒服,不肯在家穿得太正式,所谓的注意形象,也不过是换了件漂亮的睡衣。   年纪轻的小女生偏爱成熟的款式,陆西宁选的这套白色长袖衬衣、深蓝短裤就偏成熟偏性感,前面保守,背后深V,整片后背和一双大长腿全数露在外头。   陆西宁爱吃不爱动,并不是非常瘦弱的那种女生,不过她骨架很小,整体看上去高挑纤瘦,还拥有漂亮精致的天鹅颈和蝴蝶骨。   看上去瘦、摸上去手感软糯,司裴自然不会放过这片细腻光洁的美背,他从上至下抚了两次,俯身吻了吻陆西宁的后颈,见她只顾着手上的游戏,反应都不给一个,干脆找了处肉最软的地方,用牙齿啃了啃。   司裴下嘴不重,丝毫不疼,却激得陆西宁一阵颤栗,她本来就菜,手上一抖,又死了一次,看到队友骂自己,不满地翻过身,用膝盖顶了顶司裴的肚子,蹙着眉头把手机屏幕送到他眼前:“都怪你!你看,我被人问候父母了。”   司裴不玩游戏,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死一下下,队友就要骂得那么难听,他抽掉陆西宁手中的手机,重新压住她,垂头吻了吻她的鼻尖:“你早晨过来的时候,说太想我了、丢掉妈妈偷跑出来,哄我下厨给你做了早餐,吃饱了就不理我了?”   司裴的语气和笑容都温柔得要死,他在别人面前高高在上、永远冷冰冰,只待自己温柔——陆西宁还有些小女生心性,不禁有些小得意。她对这种差别对待毫无抵抗力,不但立刻就不气了,还抬手搂住了司裴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司裴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沉声说:“裴赫今天上午原本想过来,我不让他来,他还不高兴。明明是裴湛答应姑姑照顾他,现在又把他推给我,烦死了。我让宋萱马上找房子,尽快在你学校附近买一套,你午休和没课的时候过去练琴,就不用去琴房了。”   在学校琴房练琴太烦了,每次都有学生找过来旁观,有了自己的地方,不但没人打扰,两人也可以每天腻在一起。   陆西宁刚想说赵女士看上了一套精装修、没住过的公寓,离学校步行十分钟,不需要他再买,转念一想,妈妈最善变,没定下来前都不好说,便改口道:“买什么呀,还是租吧,你只有第三次恋爱时间久,第一次一周,第二次一个月,万一在我的学校附近买了房子,还没收拾好,咱们就分手了呢?”   听到这话,司裴顿时变了脸色。   看出他生气了,陆西宁咯咯一笑,抱住他的脖子之余,一双长腿又攀到了他的腰上:“故意气你的,记起你交过三个女朋友,我就嫉妒得不行。你不是喜怒都不行于色么?板什么脸?就会对我凶,就会欺负我。”   她这么颠倒黑白,司裴气得埋下头,拣她胸前最绵软的地方咬了一口,这下比刚刚那次重,陆西宁闷哼一声,立刻不甘示弱的报复。她才不只咬回去,她要让司裴更难受。   陆西宁经验少,撩人的方式很笨拙,司裴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可她的妩媚里掺了毫不掩饰的坏,简直要命。   他的右手滑到她的腿根上,声音低且沉:“我以前好像太惯着你了,这次想给你个教训。”   司裴不像是在开玩笑,陆西宁一下子就被他吓住了,她立刻松开箍住他的腿和胳膊,换上天真无辜的表情,语气又软又怕:“司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   司裴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平息了片刻,侧头咬过她的脖子后,才说:“怕了你。”   司裴去洗手间整理自己的时候,陆西宁翻身下床,跑到他的衣帽间,换了件款式保守的可爱型睡衣。因为妈妈未婚生子,她很怕被说成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不愿意交往没几天就发生关系。   她是笃定司裴够正派,才敢像刚刚那样故意折腾他。   司裴从洗手间出来后,自觉有愧的陆西宁乖巧了一整天,她突然听话起来,司裴反倒有些不适应。   怕遇上熟人和司裴的粉丝,午饭和晚饭两人都是让楼下的酒店送上来的,司裴还额外要了多种口味的蛋糕和大捧红玫瑰——陆西宁最爱红玫瑰。   两人正值热恋期,什么都不做,单纯腻在一起也丝毫不会觉得无聊。司裴还没记事就开始学琴了,他的童年整个都是在练琴中度过的,童年刚过就成名了,成名后更是忙到睡觉时间都不够,也就是这次意外受伤,才有了大把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   他很喜欢看陆西宁,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有趣,尤其是吃蛋糕。如果不是在外头,陆西宁很少用甜点叉,她喜欢把蛋糕捧到嘴边小口小口地舔着吃,自然会蹭到嘴唇上,司裴就可以凑上去替她吻掉。   吃过晚饭,两人正坐在楼下沙发上腻着,司裴的手机忽而进了通电话。   陆西宁见他站起来往窗边走,就知道这是公事电话——即使在休假,司裴的手机也整天响个不停,他不是每一通都接,如果是私人的,也不会特别站起来。   这通电话司裴刚讲了半分钟,就突然回过头,看向陆西宁。 第36章 第三十五乐章   见司裴突然看向自己,陆西宁不明所以地回看了过去。   司裴说了句“我晚点答复你”,就挂断电话,坐回了沙发上,伸出手揽住陆西宁问:“我马上要拍的纪录片时长一个钟头左右,会抽出大概一刻钟,加入国内不同年龄段的琴童、钢琴系学生和乐手的部分,与我的经历做对比,你要不要参与?”   要不是陆西宁之前想也不想地拒绝过他给的机会,刚刚司裴就直接在电话里和对方说了,不会先挂断,再过来询问。   见陆西宁不说话,司裴进一步劝说道:“我接这个工作其实有还人情的成分,有点烦。如果有你在,我会愉快不少。想到要和你同框、出现在一个片子里,本来无聊的工作,好像也有了一点儿意思。”   听到这句,陆西宁不再纠结,笑着点了点头:“要参与。到时候播出来,观众一定想不到,你的女朋友也在里面。”   说起这个,司裴颇有些无奈:“我倒是挺愿意公开的。”   “偷偷的在一起多有趣,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每次听到同学们谈论你,我都觉得特别神奇特别甜。我到现在都感到不可思议,司裴居然变成我的男朋友了!”   陆西宁口中的“神奇”,司裴自然是体会不到的,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去窗边回电话。   陆西宁抱膝看着司裴讲电话,突然想到了同司裴一样满身光芒的叶枫。陆西宁从小就没什么名利心,可因为司裴,她开始有了上进心,想要努力。   结束通话后,司裴重新坐到陆西宁身侧,把她拥入怀中:“跟那边说定了,最快下周就要开策划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陆西宁打了个哈欠:“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会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的,我自己打车过去。”   “发现就发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陆西宁忽略司裴的话,继续说:“在学校的时候,不许你总看我,我好几个同学都发现了,还问我你为什么那么关注我。”   司裴怔了怔:“我总看你?。”   陆西宁“哼”了一声:“在学校的时候,只要咱们遇到,你的眼睛就是会一直一直看我啊,你一看我,米老师什么的也跟着你看过来,我最怕她了。”   司裴根本没意识到,他无奈地说了声“知道了”,同时想到了一句话——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   陆西宁整个人窝进司裴的怀里,掰着手指头和他说地下恋注意事项一、二、三,说完后她怕他记不住,仰起头扯住他的衣领要他一个字都不能错地复述给自己听。   见司裴答不出,陆西宁立刻噘起了嘴巴,气他敷衍、不认真听她讲话。   司裴哭笑不得,对于陆西宁的任性,他一直又爱又气,她理所应当地认定自己需要被照顾,认定照顾她是他的光荣,还时不时地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这些在司裴看来并不过分,小小的蛮横任性其实挺可爱,他也乐意惯着她,可偶尔也难免会被她气到。   陆西宁一脸不满地推开男朋友、上了楼,她没去卧室,坐到了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   司裴赶紧跟到二楼,克制住咬她一顿的想法,半蹲下来赔着笑平视她:“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用心背行不行?”   陆西宁“哼”了一声:“我刚刚是随口说的,说完就忘了,怎么可能还重述得出来。”   “……”   陆西宁完全不怕司裴,看到他无奈,立刻笑了出来,她这么一笑,气得司裴牙痒痒,捉住她收拾了好一通。陆西宁求过饶,就仰躺倒司裴的大腿上玩手机。   司裴一边用手指绕着陆西宁的长卷发,一边看书,他想到正经事儿,便合上书,问:“你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之后想做什么?有没有规划?”   他实在太忙了,也就两三个月的清闲,过了这一段,又要恢复之前的忙碌,所以想趁着有空,替陆西宁规划一下。   这个问题陆西宁之前完全没想过,其实赵女士的想法就挺不错,她便说:“继续读研读博吧,如果可能,毕业后留在学校做老师。”   “你是想在现在的学校读研,还是出国?”   “都行吧。”陆西宁想了一下,改口道,“还是现在的学校吧。”   因为爸爸的原因,她和妈妈在国外躲了一年,比较起来,还是更喜欢家乡。   “留校当老师容易,可你的履历还不够漂亮,要多参加点比赛和演出,这些我可以帮你争取,但你自己要……”   陆西宁打断司裴,替他说完:“好好练琴。”   司裴捏了下她的脸颊:“我不是逼你,一天两小时总要保证。”   “你不说,我也很自觉的!没和你谈恋爱前,我在学校,每天都有练琴。”   想到陆西宁今天没有练琴,司裴笑了:“怪我影响你用功。”   能在这一行做出点名堂、成为音乐家的,一般很早就崭露头角了,十几岁都算晚,几乎没有大气晚成的例子。他五岁便开始拿奖、十岁就得国际冠军,拉大提琴的表妹也是很小便显露出天赋,十几岁开独奏音乐会。她二十出头回国、一进乐团就很快成为首席。   而以陆西宁的程度……不太可能。对她来说,留在音乐学院做老师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又轻松又体面。以后她要有兴趣玩票,他也可以给她找演出或者录制电影配乐的机会。   签到裴湛的公司,包装成流行乐手,陆西宁其实非常适合。裴湛的女朋友不是科班出身,演奏水准还不如陆西宁,完全业余,但是舞台表现力足够好,长相不错,算可爱清新的小美女,有裴湛捧,想红出来非常容易。   陆西宁的台风虽然比不上裴湛的女朋友,但外形实在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做流行乐手,会比裴湛的女朋友更适合。   陆西宁安安静静不任性的时候,气质娴静古典,穿礼服往台上一坐,视觉效果一流,她的演奏水平成不了音乐家,可作为流行乐手,足够唬住普通观众的。   司裴并不觉得流行乐手这条路有意思,是以为年轻小女生都爱出名的热闹和风光,没在一起的时候才想介绍她和裴湛认识、带她拍广告。   当时陆西宁想也不想就拒绝,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对普通钢琴系学生有吸引力的机会,他的小姑娘根本不稀罕,真是与众不同。   没过两天,纪录片的主创就找司裴开会,司裴本想带陆西宁同去,陆西宁不想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执意自己去,司裴只好随她。   会面时间定在下午三点半,吃过午饭,司裴就去医院做左手的理疗了,陆西宁请假没上下午的课,准备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耗到三点再出发。   她刚一落座,还没点单,就发现叶枫同一位气质很上流社会的女士,坐在三五米外的斜前方。陆西宁犹豫了一下,没走过去打招呼,转而要了杯拿铁。   叶枫背对她而坐,自然没看到她。   陆西宁闲来无事,刷了会儿微博,便看向叶枫那边。坐叶枫对面的女士颇有些眼熟,陆西宁却完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听叶枫叫“司阿姨”。司裴随母姓,那么说,这一位是司裴的妈妈?   司女士放下咖啡杯,问:“你的画展需要有人现场演奏,怎么不找司裴帮忙,自己跑音乐学院联系?”   “我上周刚找过司裴,他怎么都不肯,还让我去找裴湛。裴湛那么贵,我预算有限,请不起。”   司女士有些意外:“他最近在休假,很清闲啊。哦,他的左手在恢复期,医生说每天至多弹一个小时,而且也不让他练会给手带来负担的曲子。”   “我知道。他名气大,要是肯去,随便弹一曲,愿意到场的媒体就能多三倍,报道也是……”   “那他为什么不答应?当天有工作,时间冲突了?你的画展也不是只办一天啊,要不要我替你说?”司女士说着就摸起了手机。   “不用的,司阿姨。”叶枫赶紧阻止,“他是因为刚刚交了女朋友,想避嫌。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很紧张女朋友。”   “女朋友?”   司女士既意外,又尴尬。她前不久听叶枫的妈妈说,叶枫后悔了,很想跟司裴重归于好。原本叶枫跟儿子提分手,让司女士微微有些不快,叶枫虽然非常优秀,但是远远比不上司裴出类拔萃,年纪也大两岁。   她不是会干涉儿子私生活的人,虽然不认为回头草有什么好吃的,但叶枫性格不错,不像很多条件好的女孩那么傲慢跋扈,为人也得体,如果两人能和好,也不是坏事儿。毕竟司裴太慢热太冷淡,当初叶枫受不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叶枫“嗯”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调整好情绪,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大度地称赞道:“他女朋友很年轻,也是学钢琴的,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我见过那么多美人,连明星都算上,她能排进前三。她跟司裴站在一起,外貌非常相配。”   嫌儿子总不交女朋友的司女士听到这些,由衷地笑了笑,脱口追问道:“学钢琴的?多大了?”   话一出口,一贯礼貌的司女士立刻就后悔了,她怎么好问叶枫这些,真是太心急了。   好在叶枫修养好,毫不介意地笑着说:“挺巧的,她是陆方军叔叔的女儿,在音乐学院念大三,大概二十岁上下,比司裴小很多。”   哪知听到这句,司女士的脸色却变了,她怔了好一会儿才问:“陆方军?”   司女士是搞歌剧的,歌剧是音乐和戏剧完美结合的高尚艺术,可惜不卖座,免不了要拉赞助,陆西宁的爸爸还是Z市首富的时候,出了名儿的大方,也很愿意结交艺术圈的朋友。就是因为陆爸爸给司女士提供过不少经济支持,十几年前司女士才催儿子去陆家大宅做客,司裴本人是很讨厌这种应酬的。   虽然和陆方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司女士很敬佩他,认为他很有人格魅力。不过他的私生活……司女士一阵头疼,和叶枫道了句“不好意思”,立刻划开手机,给音乐学院的朋友发了条信息,询问钢琴系大三的学生里,有没有陆方军的女儿。   朋友很快把陆西宁的信息传给了司女士,看到母亲一栏、陆西宁妈妈的名字,司女士用手扶住了额头。   司女士很早之前就见过陆西宁的妈妈,印象深刻到隔了快二十年还记忆犹新,那时候陆西宁的妈妈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岁上下,却已经未婚生出了女儿。她长得非常漂亮,但气质和言行举止俗不可耐。   陆方军当时给了一大笔赞助,想让闲在家里的女朋友跟着学声乐。司女士从小环境好,交往的不是知识分子、艺术家、就是成功人士,歌剧也不是电影电视剧,基本上见不到赞助商塞人的情况,所以赵女士这种人,司女士当时还是头一次见。   没文化、俗不可耐就算了,为了钱跟大二十多岁的富商同居,还觉得特别光荣,处处显摆,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钱,说出的话简直可笑。   司女士清高惯了,实在瞧不起这种人,不愿意教她,宁可另找赞助。好在陆方军明事理,她婉转拒绝后,他没撤资也没为难。   这种人生出来、教出来的女儿,司裴怎么可能看得上……司女士觉得不可思议,便问叶枫:“你是不是搞错了?我问了音乐学院的人,说司裴跟这个陆西宁只是在音乐教室的活动上有交集,大概是因为她爸爸给了赞助,所以得给陆家面子。”   司女士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时时刻刻保持着优雅得体,叶枫第一次见她这么焦躁,有些诧异地说:“我很确定,是司裴亲口告诉我的。而且前些天我还跟陆西宁喝过咖啡,小姑娘挺低调的,说不愿意被人知道她跟司裴的关系,还让我保密。大概是因为这样,才没什么人知道。”   见司女士脸色更差,叶枫问:“司阿姨,有什么不妥吗?”   司女士头痛极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吐槽这事儿、一起想想办法,但叶枫自然不合适。司女士克制住情绪,淡淡地转移话题道:“司裴这次不帮你,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叶枫没想到司女士会这么问,愣了片刻才笑道:“没有啊。就……就有点遗憾,觉得错过了。”   说完这句,叶枫又很快改口道:“其实也不遗憾,我原本以为司裴是天生就冷淡,现在亲眼看到他遇上真心喜欢的人什么样儿,觉得当初选择分手是对的。希望我跟他一样好运,也能遇上喜欢的人。”   出于礼貌,教养很好的司女士原本不准备在叶枫面前说陆西宁,听到这句,再也忍不住了,语气轻蔑地安慰叶枫,也安慰自己:“司裴不过是没见过这种女孩,一时新鲜,我相信他的品味,他们俩不会长久的。司裴这次不肯帮你,你不用挂心,陆家的这个女孩也不值得我们在意。”   惊讶之余,叶枫也有些尴尬,便只笑了笑。她约了音乐学院的领导谈合作,见对方打来电话,便说:“司阿姨,我……”   “你去忙吧,我再坐会儿。”   叶枫走路习惯微抬下巴、目不斜视,因此经过陆西宁身边时,并没发现她。直到路过咖啡店橱窗,转头和司女士招手示意时,叶枫才看到坐在她们不远处的陆西宁。   看到陆西宁的瞬间,叶枫立刻傻了,她从没遇过这么尴尬的事儿,不知道该提醒司女士,还是该联系司裴、让他救场——这两种其实都不怎么样。   瞥见陆西宁戴着耳机,低头看杂志,叶枫只好自我欺骗说陆西宁没听到什么,她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话,都还好,没有什么不妥,倒是司阿姨,看上去很反感陆西宁……   见叶枫立在橱窗间迟迟不走,司女士生出了疑惑。发现司裴妈妈看过来,叶枫回了个笑,转头离开了。   叶枫的身影一消失,司女士立刻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她烦躁到想站起来踱步,考虑了一下,给裴湛的妈妈打了通电话。   电话一通,她顾不上寒暄,直接问:“司裴交女朋友的事儿,裴湛有没有跟你说?”   妯娌间关系普通,仅仅处于客气层面,因为公婆偏爱大儿子和长孙,裴夫人还有些不舒服。突然听到整日端着的司女士说这个,莫名其妙之余,裴夫人的语气比以往亲昵了不少:“出什么事儿了?裴湛跟我,还没司裴跟你亲,他自己的事儿都不会说给我听,更何况是司裴的。”   司女士语气崩溃:“你过年的时候,还跟我说,裴湛的女朋友不务正业,整天到处瞎玩……路家好歹是正正经经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书香门第,路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有风骨有修养的大学者,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再贪玩,再不务正业,也错不到哪儿去,本质一定不会差。”   裴夫人笑笑:“是啊,路檬挺不错的,她的性格比裴湛好太多了,我当时就随口一说,她爱玩就玩,年轻嘛。司裴交女朋友了?”   “我觉得难以置信,所以打电话问你知不知情,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裴湛?”   “这我怎么问……我跟裴湛很少聊天,他从小多叛逆多别扭,你也是知道的,哪有司裴省心,你直接问司裴不就好了。司裴到底交了什么女朋友,让你这么如临大敌?”   “我都不好意思说,是陆方军的女儿。”   “陆方军?”裴夫人诧异了两秒,问,“他孩子挺多吧,哪一个?”   “小女儿,就这么巧,二十年前,我接触过这个女孩的妈妈。”司女士完全不能接受用“司裴女朋友”来形容陆西宁,“她妈妈十几岁就跟陆方军恋爱了,陆方军当时四五十岁,两人也没结婚,她生下这个女孩的时候,都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我见过她三次,她没文化、俗气、虚荣、肤浅到……这种层次的人,我们这种人家,一辈子也接触不到。”   “为了钱,和大二十多岁的男人未婚生孩子,不工作被包养……她还觉得特别光荣,跟我们讲话时那个趾高气扬……出钱赞助的是陆方军,陆方军本人都很尊重我们,没她那种有钱了不起的劲儿。这种人生出来、教出来的女儿,我真的完全想象不出,司裴怎么会看得上。”   “你还是帮我问一问裴湛,如果这是真的,我说什么都要反对的。跟那个赵小姐变成姻亲,光是想一想就没法接受,传出去也太丢脸了。司裴虽然省心,但是从小就独立、有主意,他很介意我干涉他的事儿,所以遇到不认同的,我至多找他谈话,帮他分析,从没正面反对过。可是这件事,如果他只是一时新鲜就罢了,如果他认真,我和他爸爸是一定要反对到底的。”   裴夫人没见过赵女士,所以没法对司女士的崩溃感同身受,她劝道:“陆方军我见过一次,人还不错啊,虽然是商人、没读过什么书,但谈吐挺好。陆家最不缺钱,这女孩跟司裴交往也不可能有什么目的,你没必要这么大反应。咱们都年轻过,没有家里的反对,风平浪静的,两个人处着处着可能就淡了。”   司女士冷笑了一下:“她怎么没目的,她就是学钢琴的,找大十岁的司裴、不找同龄男孩,还不就是为了资源和机会?有那样的妈妈,从小耳濡目染,这女孩能单纯得了吗?”   上课时间,咖啡店里没有学生,眼下只有陆西宁和司女士两位客人。陆西宁起身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司女士一眼,仍在打电话的司女士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回看了过去,两人对视了片刻,陆西宁才转身离开。   陆西宁感觉不出自己的情绪,只觉得整个人空空的,说不上愤怒或委屈。她一个人走了许久,进了地铁站,随便乘了五六站,又走到了街边。   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景点附近,陆西宁便又走了一会儿,到了沙滩上。在沙滩上坐了片刻,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司裴打了电话过来。   陆西宁从小就死要面子,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看到司裴的电话后,立刻觉得受不了,便想也不想地挂断了。   连挂了三次,她突然记起他打来的原因,便点开微信,留言道:“你的纪录片我不参与了。”   司裴很快回复了过来:“为什么?所有人到了,在等你开始。”   “我不想去,你找别人吧。”   发完这条,陆西宁就关上了手机。她要是去了,不就应了司裴妈妈说的,接近司裴是为了资源和机会吗?可拉倒吧。   陆西宁虽然很不喜欢赵女士的性格,也受不了她的市侩,可也完全不能忍受旁人那么说她。站在理性的角度,她觉得司女士看不起她妈妈和她没毛病,但听到司女士吐槽妈妈俗气、虚荣、肤浅、没文化,难过和气愤真的形容不出。   好没意思啊。   陆西宁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居然是章扬。   除了司裴,她这一刻第二不想见到的就是章扬,为什么每一次她狼狈丢脸,她的前男友都会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不会出现司裴妈妈反对的剧情,司裴是经济独立的成年人,能处理好,虐只在两人之间,明早八点见。   裴湛:本来看他太舒服不爽,现在又有点不忍心,这也太惨了点……   司裴:滚orz 第37章 第三十六乐章   章扬站的位置离陆西宁约莫五十米远,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陆西宁硬着头皮冲他招了招手,暗暗希望他打过招呼赶紧走,千万别过来烦。   哪知他转头跟身后的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有些不情愿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磨蹭了一小会儿就自己离开了。   女孩个子很高,比陆西宁还要高出一截,皮肤比较黑,是跟陆西宁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漂亮。   记起上次在章扬休息室遇见的那个娇小的女孩,陆西宁仰头对走过来的章扬笑了笑,说:“换女朋友了?环肥燕瘦,感情生活够精彩啊。你以前不是不爱搭理女孩吗?”   章扬在陆西宁身侧坐下,淡淡地说:“上次那个不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就给人家钥匙?”这话一出,陆西宁怕章扬误会,立刻补充道,“你只要不跟你那个小青梅好,找谁我都高兴。”   “钥匙不是我给的。”脸上难得有表情的章扬,听到后一句,笑了,“她当初怎么得罪你了,隔了这么多年,你还气?”   “谁气啦,我犯得着跟她生气吗?单纯看不上只在你面前楚楚可怜的心机白莲花行不行?”   章扬一直挺招女孩的,不过当初他看都没多看过别人一眼,陆西宁也就只为他邻居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生过气,也仅仅是生气,陆西宁半点亏都吃不得,再有他护着,谁能欺负得了她。   “行。”   听到这句,陆西宁翻了个白眼,问:“你坐在这儿干吗?你女朋友呢?”   章扬没答,转而问:“你坐在这儿干吗?”   “午饭吃多了,消食。”陆西宁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讲话,尤其不愿意跟章扬讲话,便催促道,“你赶紧去找你女朋友吧,咱俩这么坐在一起,你女朋友要知道我是你前任,非得打死你。对了,我那天收拾东西,翻到了你酒吧休息室的钥匙,给陆浔了,他交给你了吧?”   章扬“嗯”了一声,又说:“她脾气很好,不是你这种。”   其实还不是女朋友,这女孩是上次旅行中认识的,只身追到Z市来,他一开始很烦,但她人生地不熟,又是女孩子,也没法直接轰到街上去,她磨了他大半个月,他渐渐地习惯了,又因为某个原因改了主意,起了相处一下、试试看的念头。   陆西宁“呵呵”了一声:“那恭喜了。你当初被我折腾惨了,是不是后来见到我这种,都立马绕着走?”   章扬又笑了:“你这种太难遇见了。”   陆西宁瞪了章扬一眼:“你是在说,我是极品奇葩吗?”   章扬其实是相反的意思,他倒挺想遇见第二个陆西宁的,可没有解释,转而问:“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是受谁的委屈了吧。是跟你妈妈吵架了,还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听到“男朋友”,陆西宁怔了怔。   章扬解释道:“前些天,在你家以前的那间酒店遇到你们了。你男朋友也是弹钢琴的吧?”   提起司裴,陆西宁的神色黯了黯,“嗯”了一声:“对,也是弹钢琴的。”   章扬把目光从陆西宁的脸上移开,看着远处的海面说:“我知道他。”   司裴太出名,完全不关注古典音乐的人也大多认得出,忍了又忍,章扬还是说:“都三十多了吧,也太老了。”   “……”陆西宁瞥了眼年少老成的章扬,有些不服地想,你倒是才二十四,可看着也没比司裴年轻多少。   章扬捡起被陆西宁扔在沙滩上的手机,点了下屏幕,发现关机了,便说:“原来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陆西宁跟妈妈吵架的时候根本不敢关机,当初只有跟他吵架,才会关上手机,故意让他急。章扬原本以为,陆西宁只会拣自己欺负,发现她对新交的男朋友也不怎么样,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伤感。   “因为什么闹别扭?你任性,还是他不愿意惯着你?”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不对啊?好像我很不讲道理一样,我现在比以前懂事多了!”   说到这儿,陆西宁突然觉得很对不住章扬,鼻子一酸,语气也跟着柔软了下来:“章扬,那个……以前对不起。”   知道妈妈去章扬家闹的时候,她只是气愤,并没有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被喜欢的人的父母否定有多难受。而司裴的妈妈只是在背后崩溃吐槽,绝不可能像妈妈那样,冲到别人家里说“你配不上我们”。   想到这个,陆西宁因妈妈而起的不平瞬间减淡了不少,这就是天道好轮回么?她妈妈冲到章扬家,对章扬和他奶奶摆优越感,如今她们母女又被司裴的妈妈嫌弃……   她刚刚应该把司裴妈妈的话录下来,放给赵女士听一听,让她明白,她当初的行为有多过分,多伤人。   当然,陆西宁只是想一想,真的有机会录,她也不会放给妈妈听,刺伤她。   她再也不喜欢妈妈的某些言行,再觉得难为情,也没法不爱妈妈,赵女士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爱家人。对女儿,对妈妈,对弟弟,赵女士都是全心全意地付出,从小被妈妈溺爱到大,陆西宁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抱怨什么。   虽然家庭环境过于复杂,心中有很多很多不平,可她也算是从小衣食无忧,在关爱里长大,人一定要知足。   听到陆西宁道歉,章扬很是意外:“对不起什么?”   “现在回忆一下,我以前真的很讨厌,难怪你受不了我……对不起,我已经二十一岁,长大了,也懂事了。”   陆西宁和章扬道歉,有一大半是因为妈妈的关系,但她不会明说,实在太尴尬了,讲出来两人都没面子。   章扬的鼻子也有点酸,陆西宁这是真受委屈了吧,不然不会说这话,他其实宁愿她一直长不大,没人疼的才需要懂事呢。   章扬调整了片刻情绪才问:“你男朋友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他比我大那么多,能怎么欺负我。我是因为别的事儿。”记起司裴妈妈的话,陆西宁眼眶一热,她不想被章扬看到,扬起头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可眼圈还是红了。   章扬了解陆西宁的个性,轻轻叹了口气,说:“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哥,有人欺负你,记得和我说。”   陆西宁终于平静了下来,“切”了一声:“我有正经哥,不稀罕你。”   这话一出,她就想起来,她那位正经哥连他自己都不心疼,才不会关心她,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不需要,还是谢谢你。”   两人都没再说话,陆西宁发了很久很久的呆,回过神儿时,太阳已经西沉了。她看向仍旧坐在她身侧的章扬:“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女朋友呢?快去找她吧。”   章扬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五点半了,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   “我不饿,”说完这句,陆西宁又补充道,“咱俩这关系,单独吃饭算怎么回事儿,咱们都找了新的男女朋友,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好。这几年你不是看到我就头疼吗?”   “一起吃顿饭,再老死不相往来。”   “我真的没事儿,不会跳海的,你不用管我,要不放心,就打电话给我哥。”   “不是担心,就是想和你好好吃顿饭,难得遇上,以后也没机会了。”   他跟陆西宁提分手的前一秒,陆西宁还在嚷嚷饿,要他做炒面,多放芦笋和虾仁。他怕再多待一会儿忍不住变主意,没理会,直接说了分手。   他也是第一次恋爱,所以不知道,真的分了手,就再也没机会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后来一直都后悔。   “下次吧,我不饿。”   陆西宁站起身,她坐了太久,腿上发麻,缓了片刻,才穿上放到一边的高跟鞋。   原本下午要见纪录片的策划和导演,陆西宁特地穿得很正式,还精心化了妆,穿了高跟鞋,海边风大,太阳一落,冷风直往她的裙子里钻。   看出陆西宁冷,章扬脱掉运动服外套,递给了她。   陆西宁没接:“我出门的时候喷了好多香水,染到你衣服上,你女朋友脾气再好,也会生气的。”   章扬没说“那不是女朋友”,也没勉强她穿,如今她再穿自己的衣服,的确不怎么合适。   男人耐冻,陆西宁还穿着羊绒大衣,而章扬脱了运动服,只剩下一件短袖了,他单手拎着外套,没有立刻穿上。   章扬身高腿长,肌肉线条清晰、却不过分突出,整个人充满了冷淡硬朗的荷尔蒙感,见来来往往的女孩无一不看向章扬,陆西宁突然想起了上次相亲的宋少爷diss章扬的话,只觉得可笑。   虽然如今的她已经不喜欢这一款了,但十几岁时的眼光,放到现在也没得挑。而那位宋少爷,除了爹妈有一丢丢钱,哪有一处拿得出手?   陆西宁实在太冷了,就任由章扬把她带到了一间附近的小餐馆,想喝口热水暖一暖。这间小餐馆是章扬的朋友开的,章扬没点单,借了朋友的厨房,给陆西宁做了盘芦笋虾仁炒面。   陆西宁正心塞,是真的不饿,炒面油多,她吃了两口就再也没胃口了,两人从小餐馆出来的时候,已经七点钟了。   “你回学校吗?在这儿等着,我把摩托车骑过来。”   陆西宁摇了摇头:“我不用你送,打车走。我坐你的摩托车,算怎么回事儿啊。”   章扬也觉得不妥,却因为放心不下,执意和陆西宁一起上了出租车。   这个时间,吃过晚饭到沙滩这边散步的人多,路上颇有些堵,一直到了八点多钟,出租车才开回学校,陆西宁实在累了,又穿了高跟鞋,就让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到宿舍楼下。   陆西宁一下车,就看到了司裴那辆银色奔驰停在宿舍楼附近,她眼下还不想面对他,正想钻回出租车逃走,司裴就推开后座,走了下来。   见司裴大步向自己走来,不想被过来过去的同学发现端倪的陆西宁只好硬着头皮迎过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了句“司老师”。   听到这声“司老师”,司裴原本就差的脸色更加差了,陆西宁正想把他拉到别处说话,就见司裴看向了出租车的方向,陆西宁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章扬居然也下车了。   陆西宁一阵头痛,转身冲章扬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章扬犹豫了片刻,把手放到耳边,告诉她有事给他打电话,才坐回了出租车里。   陆西宁回头看向司裴时,见他两手抄在西裤口袋中,表情冷淡地望向自己,咬了咬嘴巴,低头说:“这儿人多,换个地方。”   司裴没动,问:“这是谁?”   “朋友,偶遇的。”陆西宁虽然不怕司裴,却不想他误会自己,又说,“是以前的男朋友,我今天心情不好,一个人去海边散心,遇上他了,他不放心,才送我回来,他有女朋友的。”   “真是偶遇,我跟他八百年前就没什么了……”见司裴冷着脸静静的看着自己,陆西宁负气道,“你至于么,我遇见你前任,不也客客气气的没摆脸色。”   司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尽可能平和地问:“你下午去哪儿了?临时变卦还关机,每个人都很忙,可一起等了你半个小时。”   “我又不重要,你们为什么等我?”   陆西宁到不到场,的确无关紧要,可他一直在外面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其他人自然没法开始。   见过来过去的人盯着自己和司裴看,陆西宁转身走向了他的车,坐了进去。   跟进了车里的司裴扯开衬衣领扣,平了平气,问:“陆西宁,如果是我跟你说好三点见,你到时间死活联系不上我,我发了条‘不来了’就关机,扔一个麻烦摊子给你,你解决好等在我楼下,等了几个小时,看到我跟我前任从一辆车上下来,你会怎么样?”   “我遇到了点事儿,心情不好。”   “你遇见什么事儿了?”   打死陆西宁,陆西宁也不愿意同司裴说实情,记起司女士的话,她冷下脸,说:“我不想说,你别问我。”   司裴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你年纪小,我一直认为自己就应该让着你,现在发现,我好像错了。我再喜欢你,也不能惯得你不讲道理。”   陆西宁侧头看向司裴:“所以你是受不了我了吗?正好,我现在看到你,也有点受不了,我们暂时别见面了,都静一静吧。”   说完这句,陆西宁就推开门,下车了。   司裴本能地想要追上去,他拼命地克制住自己,转而让司机调头回家。 第38章 第三十七乐章   司裴很擅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车子还没开到家,就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后,他反而很庆幸自己方才忍住了,没有追上去拉住陆西宁。   他自认不是爱计较的人,女朋友和前任的正常交往,哪怕他有些介意,也只会放在心里、绝不会表露出来,可这个章扬不一样。   陆西宁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当初她喝醉了抱住他不放,问他要不要和她亲亲,就是把他当成了这个章扬。听裴赫说,她之前跟妈妈闹别扭离家出走,也是下意识跑到了章扬那里,遇上他和他的女朋友,因为觉得丢脸,情绪还很崩溃。   这样的前任,司裴再大度再自信,也没法不在意。   陆西宁说,她跟章扬是偶遇,今天下午失约是因为遇上了不愉快的事儿,这个司裴愿意相信,可哪怕对他有起码的尊重,她都不该是现在的态度。   回到公寓后,烟瘾不大的司裴,坐在没开灯的客厅抽掉半包烟,强压下所有坏情绪,摸出手机给陆西宁打电话——或许他刚刚生着气,态度不好而不自知,还是试着心平气和地跟她谈一谈。   可陆西宁仍旧关机。   陆西宁一下了司裴的车子,还没走进宿舍楼,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司裴把车停在宿舍楼下,同学们自然都看到了、知道了。   发现陆西宁哭着走进宿舍,室友们立刻围过来关心,以为是她做错了事,被司裴责骂了——两人走得太近,怕同学们看出端倪,陆西宁只好扯谎说,司裴在学校开课期间,仍旧让她当助理、处理各种琐事。   两人在一起后,司裴从没用刚刚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过她,陆西宁满心委屈,一刻也不想待在外头,便擦了擦眼泪,收拾几样东西、回家了。   陆西宁到家的时候,赵女士也刚从外面跳完芭蕾回家,衣服都没换,就见女儿失魂落魄地进了门。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别问。”陆西宁径直回了房间。   赵女士和陆西宁的外婆对视了一眼,吐槽了一句,换下衣服,就端了杯牛奶去找陆西宁问清楚。   见陆西宁锁了门,赵女士立在外面不住敲:“你到底怎么了?你再不开门,妈妈要生气了啊。”   门被敲得咚咚响,陆西宁烦不胜烦,只好下床去开门,赵女士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便开始了喋喋不休地发问,问不出结果,转而唠叨、数落了起来。   陆西宁原本是受了伤、想回家安安静静地窝着,这么一来,倒不如待在宿舍了。起码她说一句想静一静,室友们会自觉地不打扰她、照顾她的情绪。   陆西宁第一次觉得,妈妈以自己的名义跟爸爸要房子绝对正确,等有了自己的小窝,再遇到这种情况,起码有个地方能让她自己待着。   这一夜,两人不约而同地失眠了。   陆西宁相对好一些,摸不清前因后果、不知道为什么女朋友态度突变的司裴更加难熬。   隔天一早,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吃不下早餐,独自住的司裴还好,没有人逼问他怎么了,陆西宁则被妈妈念叨的没办法,随便扯了个理由。   可赵女士并不傻,将信将疑地追问是不是失恋了?   陆西宁烦不胜烦,借口上课要迟到了,匆匆离开了家,赵女士见女儿一口早饭都没吃,端着盘子跟到入室花园,趁女儿穿鞋子的时候,硬往她嘴里塞荷包蛋。   陆西宁满心烦闷,两顿没吃也丝毫不觉得饿,被妈妈塞了一个鸡蛋,反而恶心想吐。   早晨有司裴的课,陆西宁不想去,她一夜未睡、头痛恶心,便打开手机给室友发了条信息,要室友帮自己请病假,转而去酒店开了间房窝着。   她可以请假不上课,司裴却不能不给学生上课,他过去忙碌惯了,一夜未睡也看不出疲倦。上课铃打响后,走进教室没看到陆西宁,他的情绪更坏了几分。   音乐学院学生少,管得严,陆西宁开不出病假条,至多只敢逃一天的课。傍晚回学校的时候,她终于觉得饿了,却不想一个人吃饭,特地约上几个室友一起——人多热闹的时候,就没工夫胡思乱想。   陆西宁一进寝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一大捧花和一盒蛋糕,不由地心中一动。可她还没走过去,就听到室友说:“李源又卷土重来了,为了追你,还贿赂我们来着。”   “……”陆西宁的情绪瞬间跌到谷底,皱眉说,“下次看到他送,帮我当着他的面儿扔楼下垃圾桶去。”   “他本人没到,是宿管阿姨送上来的,阿姨肯定收他好处了,不然才不会跑腿。”   “……”   陆西宁一打开手机,微信立刻响个不停,点开后发现百分之九十的消息来自李源,气得直接拉黑了他。   陆西宁太漂亮,追求者从未断过。冯何更难缠、脸皮更厚,也没见她如此暴躁,室友纳罕,便问:“你怎么那么烦他呀?”   “看着讨厌。”   “李源是没冯何帅,但也还好啊。冯何是真的不来学校啦?”   陆西宁“嗯”了一声:“他退学了。”   冯何在的时候,没他高帅没他有钱没他骚的李源之流哪敢骚扰陆西宁。拉黑李源的时候,陆西宁扫了眼他发来的信息,突然觉得冯何之前说到处嚷嚷喜欢她,是为她好,也不完全是死不要脸。   人心真的很怪,之前冯何天天围着她转,她烦到恨不得把当他苍蝇拍走,如今他退学了,她又觉得学校里少了个要好的朋友。   昨天出了咖啡店,她是想过分手的,再喜欢一个人,她也不愿意委曲求全。看司裴妈妈的架势,应该马上就会找司裴谈话,在司裴面前贬低她妈妈一通,把和人打电话时说她妈妈的那些话再重复给司裴听——光是想一想,她就接受不了,实在是太难堪了,无论司裴介不介意,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和他继续相处。   司裴本就处处比她优秀,同他在一起,她本就有压力,再被他听到司女士说的那些话,陆西宁宁可忍着伤心分手,也要维持住体面。司女士想错了,她才不会缠着司裴不放,她是有骄傲的。   可回到学校,见到司裴的冷脸,已经想到了分手的她还是会伤心,每一次开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期待他发来信息,可除了两条未接来电,他连一条微信都没发来过。最后一条未接来电,还是今天上午。   这一定是他妈妈已经和他说了什么吧?他们三十岁上下的人,是不是分手都习惯冷处理?在陆西宁看来,如果不来往了,还是要把“分手”清清楚楚地讲出来的,但如果司裴打算冷处理,她也能忍住不去问。   陆西宁一夜未睡,照镜子的时候自然比往常憔悴,人在恋情不顺的时候,反而更加注意形象,听到室友催自己去吃饭,她说了句“等下”,跑进洗手间飞快地化了个淡妆,把头发扎成马尾,整个人顿时清爽了不少。   收拾好后,陆西宁便跟几个室友手挽手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饭。学校里到处都是朝气满满的年轻学生,听着校内广播和室友们叽叽喳喳,陆西宁的注意力一转移,糟糕透了的情绪总算稍稍好了一些。   路过琴房楼的时候,室友突然说:“咦,司老师怎么还没走?”   每日找过来的学生太多,司裴嫌烦,这一段都是一上过课立刻离开,待陆西宁下了课再等在西门,轻易不在学校逗留。   见到一直关机的陆西宁,司裴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哪知陆西宁却强行拉走了原本想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几名室友。   司裴看了片刻陆西宁的背影,突然记起,她曾说过不许他在学校总看她,那么当着她室友找过去更是不允许?   司裴从小就傲慢矜持,从没试过死缠烂打。昨日在陆西宁关机后,他执着地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几个钟头,今日见她没来上学、打听到她请了病假,先是去她家附近蹲守,没等到又回学校碰运气,这些举动已经算是人生第一次。   陆西宁看上去高高兴兴、神采奕奕,哪里像生了病?他居然还以为她真受了什么委屈,才躲回家去,真是可笑。   望着陆西宁跟几个室友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情绪灰败的司裴彻底寒了心。他其实理解不了她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在学校还好说,在她家人面前为什么也要隐瞒?   就是知道她很不想被妈妈发现跟他在一起,他今天才只能空等在她家楼下六个钟头,不敢上楼拜访。   他正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子开过来,就接到了朋友约他吃饭的电话。司裴其实是个高冷的宅男,因为平时太忙,没时间待在家里,宅的特性才显露不出来。   他性子虽然冷淡,可想要结交他的人太多,每天都能收到一堆邀约电话,除了有限的几个朋友,旁人他一般都拒绝,可眼下心烦意乱,实在不愿意回家自己待着,便一口答应了。   朋友问他的位置,要派车接他,司裴说自己过去,拒绝了。他到得晚,其他人已经到齐了,把主宾的位置空出来给他。   司裴一贯没什么表情,所以没人看出他情绪糟糕,他落座后才发现,右手边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司裴一坐下,女孩就一脸狗腿地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司先生,我是学钢琴的,从小就特别崇拜您,您是我和我同学心目中的灯塔。”   这台词很是耳熟,司裴侧头看了她一眼,才记起陆西宁刚做他助理的时候,也曾这么说过。   做东的朋友笑着插话道:“这是陈总的独生女,之前我那场音乐会,就是陈总赞助的。陈小姐特别喜欢你,说只要你肯给面子,什么条件都没问题,可惜当时你时间凑不上。陈小姐在意大利学钢琴,今年大一,听说你在音乐学院开大师课,特地请假回国旁听。”   陈小姐笑着点了点头,殷切地用公筷夹了片鱼生,放到司裴的碗中:“我有朋友在音乐学院,我昨天才回来,想下周去旁听。”   司裴再次想起了陆西宁,她做他助理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笑脸相迎,请他尝她做的这个那个,怎么后来就变成他要处处讨好她了呢?   “司老师?”   司裴回过神儿,一脸冷淡地说:“这个课程不接受旁听,开了先例,会有很多人涌进来。”   陈小姐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哪被人当众拒绝过,立刻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做东的朋友见状赶紧打圆场。   陈小姐没受过这种冷遇,反而觉得司裴很难得,和她想象中一样高不可攀、有风骨,缓了片刻,便笑脸如初。   司裴一直很有分寸,从未在外面真正喝醉过。他知道情绪差的时候更容易喝醉,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劝,到了微醺的状态,就立刻停了下来。反而陈小姐,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饭局结束,众人又相约去酒店顶层的酒吧,司裴不愿意回家,就跟着去了。他嫌陈小姐缠着他讲东讲西太聒噪,甩开众人,去了酒吧相对安静的二层听音乐。哪知还没站定,陈小姐就跟了上来。   陈小姐拿了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司裴。出于礼貌,司裴接了过去,不想下一秒,陈小姐就借着酒意靠了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司叔叔……我比你小十二岁,叫叔叔也可以是不是?”   司裴立刻抽出手臂,冷声说:“你别碰我。”   陈小姐原本还想借着酒意凑上来,对上司裴冰冷的眼神,在他的脸上看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愣了片刻,委委屈屈地下了楼。   司裴喝了口陈小姐送上的香槟,再次想到了陆西宁。他一直以为,他喜欢陆西宁,是因为之前没接触过差十岁的小女生,是被年轻小女生独有的元气满满、青葱可爱所吸引,这一刻才明白根本不是。   一样的饭局,一样的赞助商家的漂亮小公主,一样的钢琴系女生,一样的狗腿赞美,一样的“司先生、司老师、司叔叔”无缝切换,一样的借酒意动手动脚,陆西宁做,他就觉得新鲜可爱,换了刚刚那一位,就烦不胜烦。   喜欢这件事,真真正正没什么道理,所以他为什么非要跟陆西宁讲道理?   ……   隔天是周五,陆西宁上午满课,下午没课,司裴原本不用去学校,想约她吃午饭,心平气和地跟她谈一谈。   因为喝了酒,前一晚他总算是睡着了,起床后第一时间给陆西宁发了信息,等了片刻不见她回,又打了电话过去,仍旧是关机状态。   司裴上午待在家里没出去,十点半就独自开车去学校,到学校附近的时候十一点刚过,离下课还有接近一个钟头。   他开着车经过附近的美术馆,看到横幅,突然记起今天是叶枫画展的第一天,昨天她还微信了邀请函过来,他正烦着,没回复。   虽然给自己找了不能跟喜欢的人讲道理的借口,对于陆西宁在章扬问题上的态度,司裴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平,对比起来,他对叶枫的自动避嫌似乎有些可笑,便停住了车子。   司裴还没推开美术馆的旋转门,就被记者认了出来,见记者把摄像机对准自己,他又改了主意——要是被报道出来,陆西宁一定会生气吧?如果她还愿意搭理他,愿意因为他生气的话。   司裴抬起手,遮挡了一下镜头,说:“只是路过。”   他反悔后正想离开,恰好在门边的叶枫就先一步迎了出来,笑着说:“看到你好意外。”   司裴客套地一笑:“恭喜。”   叶枫还是比较了解司裴的,看出他不愿意被拍,便微笑着对记者说:“不好意思,朋友私下过来捧场,不想接受采访。”   司裴知道叶枫很需要自己帮忙宣传,听到她这么对记者说,反而生出了些许歉意,态度比上一次见面缓和了不少:“等下还有事,站一站就走。”   叶枫盯着司裴看了片刻,失望之余,面露为难地问:“你……跟陆西宁还好吧?没闹矛盾吧?”   听到这话,司裴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反光玻璃,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叶枫欲言又止:“前天中午,我跟你妈妈在这附近喝咖啡,无意中提到你在跟陆西宁交往,你妈妈的反应有些激烈,好像……对陆西宁非常抵触。其实也没说太多,可我出了咖啡馆才发现陆西宁当时就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她当时戴着耳机,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就比较尴尬……”   司裴怔了怔,还没完全闹明白,叶枫就被人叫走了,她是画展的主角,自然抽不出空跟司裴聊太久。 第39章 第三十八乐章   前天下午?那不正巧就是陆西宁突然变卦的时候……   司裴本想给妈妈打电话询问怎么回事,突然想起,前天下午,裴湛也发过信息给自己,问他是不是跟陆西宁在一起了,还说八卦的那个不是他,这是他妈妈让他打听的。   这话说的怪,但当时司裴先是急着找陆西宁,后来又气得头昏脑涨,再后来就是失望难受,根本没在意、没回复裴湛。   婶婶好端端的怎么会好奇他的感□□?他们这种家庭,亲戚间感情再好、关系再融洽,也不会特别热络地没事瞎打听。   司裴立刻给裴湛打了通电话。   裴湛许是在忙,没接他的电话,司裴太想赶紧弄明白,就去了裴湛开这附近的画廊碰运气,整日忙东忙西的裴湛居然真的在。裴湛正跟人谈生意,司裴只好暂时等在咖啡角。他原本最有耐心,这会儿因为焦躁,半个钟头内请裴湛的助理去催了裴湛三回。   比起音乐家,裴湛觉得自己更适合当商人,除了古典音乐经济公司,他还做油画和红酒的生意。   他卖的油画和红酒都是低价从欧洲购入的,稍稍包装一下,几百美金收的画,可以卖到一万五千美金。   裴湛的客户群是各种富豪,色彩漂亮饱满、装饰性强的油画很受他们欢迎。来这儿选画的有钱人几乎都不懂画,更分辨不出画功的高下,无论是买来送人还是自留,他们最看重的都是画家的来头。   裴湛收来的画大多出自国外富二代之手,几乎个个都有跟名人的合影,有的还与明星政要是朋友。   国外收来的、画家有值得夸耀的背景和交际圈——这两点非常能迎合国内高端客户的心理。   除了画,进口酒的利润也很高,国外超市几磅一瓶的红酒,在国内可以卖到四百人民币,星级酒店里两千一瓶的,买进的成本也就只有小几百。   很多有钱人都认定国外进口的就一定高端,裴湛便心安理得地向他们征收智商税。陆西宁的爸爸恰好就是裴湛的大客户,几年前陆爸爸的超五星酒店装修,花了一大笔钱,从裴湛这边采购了大量从英国法国收来的油画。裴湛还给陆爸爸的酒店供应各种进口酒。   裴湛谈生意的时候,永远端着一副爱买不买,懒得多说的姿态,这恰恰戳中了高端客户的心理——卖不出去的东西才需要推销,不愁出手的自然无须浪费口舌介绍。当然,他能这么轻松体面的大把赚钱,也是因为有裴家的背景和知名音乐家的光环。   裴湛刚敲定一笔生意,心情正好,听助理说他哥来了,在咖啡角等了很久,意外之余,他突然记起了曾在司裴面前损过陆西宁的爸爸钱最多。如今陆方军成了他亲爱的哥哥的岳父,他自然生出了微妙的尴尬感。   远远地看到司裴,看出他心情糟糕,裴湛大方地让人开了瓶货真价实的好酒,笑着坐到了哥哥的对面。   “你最近有时间,没事儿多来我这儿坐坐,替我吸引点贵客,我请你喝酒。”   司裴没心情跟堂弟闲扯,正要问他陆西宁的事儿,裴湛的助理就走了过来,把两支红酒杯、醒酒器和刚打开的红酒摆到桌子上。   裴湛亲自倒酒:“这是前年去法国,花了六千欧收的,有钱也找不到第二瓶。”   司裴没理他,只问:“婶婶怎么会知道我跟陆西宁谈恋爱,还特地问你?”   “是大伯母让她问我的。”   “我妈?”司裴很是困惑,“我妈妈如果好奇我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因为她不相信、也不愿意你跟陆西宁来往,她想在我这儿确定后,再想办法劝你们分手。”   司裴觉得不可思议,怔着没说话。   裴湛晃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据我妈说,嫁到老裴家三十年,第一次看到你妈妈失态、崩溃,她放下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司裴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和陆西宁谈恋爱怎么了?   “这也不能全怪大伯母,陆西宁的家庭关系那么复杂,还不如自强自立的贫困少女更能让你爸妈接受。”   司裴皱了皱眉:“陆西宁家庭关系怎么了,不就是单亲吗?单亲的多了。”   “这是单亲的问题吗?这是三观的问题,她妈妈都没跟她爸爸结婚。她妈妈二十岁都不到便未婚生子就算了,还十几岁开始就被四十多岁的陆方军包养,并且是一辈子不工作,分手后继续靠她爸爸养,这种……”   发觉司裴脸色难看,裴湛没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陆家挺有钱,换成别人,或许会被陆方军的阔绰震住,可你妈那与生俱来的清高劲儿……她肯定看不惯、受不了这种,再说咱家也不缺钱,别说你妈妈了,就爷爷奶奶知道了,也不会乐意的。”   “陆西宁家的这些事儿,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可信度高吗?”   在司裴的脸上看出诧异,裴湛也觉得诧异:“原来你不知道啊?”   司裴揉了揉眉心,说:“就算是真的,也跟我和陆西宁没关系,她是她,她父母是她父母。”   “我也觉得她父母的事儿跟她没关系,她妈妈喜欢钱,喜欢不劳而获,她又不会。她本身就是富二代,怎么可能为了钱跟你在一起。但是大伯母不这样想啊,你妈妈之所以这么崩溃,也是因为很早之前接触过她妈妈,对她妈妈的印象特别特别坏。”   “你妈妈大概十几、二十年前找过陆方军赞助她的歌剧,陆方军让她教陆西宁妈妈声乐,陆西宁妈妈仗着男朋友有钱,趾高气昂的。大伯母哪受过这种气,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她跟我妈妈说,陆西宁她妈没文化、俗气、虚荣、肤浅,这种人生出、教出的女儿也肯定不入流。”   “哦,大伯母还说,陆西宁她妈找她爸是为了钱,陆西宁找你肯定也是为了你的资源,不然她干吗不和同龄男生谈恋爱。大伯母说她绝对不能忍受跟陆西宁妈妈这种人变成亲家,咱家丢不起那个脸。”   司裴沉默了许久,才黑着脸确认:“你确定我妈妈说了这话?她会说这么过分这么刻薄的话?”   裴湛“嗯”了一声:“我妈听完也很吃惊,觉得那么激动、很不像她。不然我妈怎么会放下电话,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司裴克制住情绪,问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些话,我妈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跟婶婶说的?”   裴湛怔了一下:“前天下午吧,打电话说的。”   司裴追问具体时间,裴湛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和妈妈的通话记录,说:“我妈两点一刻给我打的电话,说是刚刚才和你妈妈通过电话,你问这个干吗?”   司裴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立刻给叶枫打电话,叶枫没接,他便回到美术馆去找她,叶枫太忙,司裴等了半个钟头才等到她有空说话。   叶枫还没站定,司裴便说:“有事想问你。”   “你说。”   “周三下午,你跟我妈喝咖啡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叶枫跟远处的人招了下手,才回过头,想了一下:“一点多吧,我跟另一个人约在两点十分见面,大概提前二十分钟离开的咖啡馆。怎么啦?”   司裴闭了闭眼,问:“那时候陆西宁也在?”   “她在的。”叶枫面露尴尬,“我真是没看到她,不过她戴耳机了……我们讲的话,她听到、生气了?”   司裴没答,转而问:“有关陆西宁,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倒也没特别说什么,就……好像比较抗拒,阿姨听说你们在交往,很不高兴。陆西宁是不是误会了?等我忙完这周,去和她解释?”叶枫的脸有些红,她记起自己似乎跟司阿姨提了句和司裴错过了、有点遗憾……如果这话被陆西宁听去,那可真是太难堪了。   “不用。”司裴的心情差到极点,从这个时间看,他妈妈给婶婶打的那个电话很有可能被陆西宁听去了。他妈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陆西宁都不一定肯给他解释的机会。   司裴走出美术馆,在车里静了片刻,觉得未必有那么糟糕。叶枫不是会撒谎的人,她说没特别说什么,那就应该还好。以妈妈的性格,也不会当着叶枫说对婶婶讲的那些话。如果陆西宁生气仅仅是因为妈妈在叶枫面前表现出了不喜欢她,那应该还有救。   抱着这个希望,司裴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母子俩对对方都有意见,电话一通,各自沉默了两秒,司裴先开了口:“你给婶婶打电话的事儿,裴湛跟我说了。”   司女士略显冷淡地“嗯”了一声:“还以为你当天就会给我打电话。我先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和你爸爸不可能赞同。”   “我打电话不是为了问你们赞不赞同,这是我的私事。我是想问,你跟婶婶,是在你跟叶枫见面的那个咖啡馆打的电话吗?”   司女士自动忽略了后面那个奇怪的问题,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地说:“什么叫你的私事?你跟陆西宁只是恋爱,我都很膈应,如果结婚,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和你爸爸一直很尊重你,什么时候约束过你?这个女孩我们实在没法接受。你可以和你爷爷奶奶说,问他们赞不赞成。”   “我四岁的时候,你把家里的电视机送人了,那是我当时唯一的快乐,这次又毁了我现在唯一的快乐,这是尊重我?”   没等妈妈再开口,司裴又说:“如果你是在那间咖啡馆给婶婶打的电话,你说的那些话,就全都被陆西宁听去了,当时她正好也在。她当天就不理我了,我是到刚刚见到叶枫,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司女士一下子就记起了跟她对视的那个非常漂亮非常年轻的女孩,当时她就觉得她的眼神奇怪,可完全没想到……司女士一直把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从不屑在背后议论人,遇到看不上的人和事,顶多冷笑。像这样在背后讲人是非被正主听到,还是头一次,不由地耳根发烫,陷入了窘迫。   司女士冷静了片刻,嘴硬道:“她当时应该是在场,我跟她应该打了个照面。虽然被她听到了很抱歉很尴尬,但我的态度不会变。”   挂上电话,司裴是真的绝望了。陆西宁听到他妈妈说她跟自己恋爱是为了资源,难怪不愿意参与纪录片。   他设想过好几种可能,没有一种比现实更糟糕,这不是他委曲求全、赔小心就能解决的。   他没有立刻去找陆西宁,因为完全想不出该怎么补救。   司裴虽然恋爱过,但完全没有闹矛盾后、哄人回心转意的经验,自然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有没有第一时间道歉,永远比用什么方式道歉重要。   陆西宁之所以关机,就是不想自己不断看微信,等司裴的联系。虽然不断告诫自己不能没出息,她中途还是忍不住开了几次机。早晨的时候收到司裴说一起吃午饭,好好谈一谈的微信,虽然没有回复,她还是有点高兴的。   她知道,司女士百分之九十和司裴说了那些话,所以不愿意表现得太积极,好像很低微,很没脾气,很迫不及待一样,于是没有回他的消息。   周五下午没课,室友们相约一起去市中心逛街、吃午饭,想着司裴要来找自己,陆西宁就没去,一个人等在宿舍。哪知饿着肚子等到快三点钟,别说电话了,司裴连信息都没再发来。   陆西宁只觉得自己傻,她不想再为了这个人关机、影响正常生活,干脆把司裴拉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西宁的性格,就是和好了,也一辈子不会跟司裴提这件事半个字,再委屈也不会提,所以只能让司裴自己全方位了解这件事。 第40章 第三十九乐章   妈妈的话太刻薄,司裴考虑了一下午,实在想不出如何补救。知道实情后,他早晨约陆西宁吃饭时准备的那套说辞,显然就不能用了。   司裴回家的时候,裴赫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司裴的情绪坏到极点,看到闲杂人等更觉得烦,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啊。”   裴赫一回来,钟点工打扫完便留下做晚饭,司裴嫌客厅吵,上楼后便没有下来。   他不想再等,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给陆西宁打了通电话,嘟了一声后,显示正在通话中。终于不再是关机,司裴很是惊喜,挂断之后等了片刻,又打了过去,可仍在通话中。   钟点工做好晚饭后,司裴坐到了餐桌前,他这两天几乎没吃过东西,却胃口缺缺,尝了一口菜,便忍不住再次拨陆西宁的号码。   坐在一旁呼哧呼哧吃饭的裴赫第五次听到司裴手机中传出的提示音后,咽下嘴里的汤,说:“你给谁打电话呢?西宁姐吗?”   司裴没理会表弟。   裴赫探头看了下司裴的手机屏幕,确定是陆西宁后,又摸起自己的手机,拨打陆西宁的号码,电话一通,他就挂断了。   “你被她拉黑了,别打了。”   “拉黑?”   在一贯高冷的大表哥的脸上看到困惑,裴赫乐不可支地说:“我能打通,你打不通,这就叫拉黑。”   “……”   司裴从没拉黑过谁,更没被谁拉黑过,怔了一下才消化这个事实:“用你的手机能打通是吗?手机借我。”   大表哥比心狠手辣的二表哥好糊弄,难得有敲诈的机会,裴赫自然不肯痛快地给:“你惹西宁姐不高兴了?你们是在一起又吵架闹分手了,还是你在追,还没追到呢?我经验多,可以帮你出出主意。那什么,我的手机、平板和笔记本都旧了……”   司裴没回答,抬起右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安静会儿。”   裴赫不怕大表哥,“切”了一声,打开微信,点进陆西宁的朋友圈,“呦”了一声:“我西宁姐发自拍了,跟她合照的那几个女生心真大,我们班女生就不愿意跟大美女同框。西宁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把她的照片拿给同学看,他们非说是P的,其实她根本不上照,本人比照片好看太多了,我下周末运动会,可以请一位家长,我准备请她去,她要是同意了,我多有面子。”   “……”陆西宁同意,司裴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女朋友被表弟借去撑面子,不过他这会儿正烦,懒得训裴赫,直接点开了微信,裴赫不提朋友圈,他都忘了还能给陆西宁发微信。   他打了一大段,点了发送才发现,他跟陆西宁还不是好友……   司裴假装没看到裴赫脸上的幸灾乐祸,说:“你想买什么尽管买,找宋萱报销。”   裴赫很是惊喜,不等司裴开口,就再次拨打陆西宁的号码。电话接通了,响了七八声,陆西宁终于接了,听到她“喂”了一声,不等裴赫说话,司裴便抢过手机,说:“我……”   他还没来及说第二个字,电话就被陆西宁挂断了。   被表哥抢了手机的裴赫以手扶额:“她不愿意接你电话,你一出声,她肯定挂呀。我本来是想把她约出来,这下好了,她八成也要拉黑我。”   司裴没理裴赫,又拨了过去,倒是没拉黑,直接挂断了。   “你到底怎么惹西宁姐了?你们其实不合适。像这种特别特别漂亮的女孩,被人捧惯了,对她再好,她也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不是你的菜。她上次大半夜把我叫出去,不让我睡觉,我不也一直陪着她。”   司裴被裴赫吵到头痛,冷着脸看他。   裴赫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说:“本来还准备另想办法替你骗她出来,你不需要就算了。”   ……   虽然觉得表弟完全不靠谱,隔天上午,实在没办法的司裴也只好请他试一试。裴赫习惯周末睡到中午再起,司裴等得不耐烦,十点不到,就强行把他拽了起来。   两人赶在十一点前到了陆西宁家楼下,见车子一停,弟弟就要开门下去,司裴怕他冒失,拽住他的衣服,最后交待道:“少说点话,别……”   裴赫捂住耳朵:“太意外了,你居然也会唠叨。”   裴赫这一去,隔了半个钟头还没下来,司裴等得焦躁,便给他发了条微信:“?”   裴赫很快回复了过来:“西宁姐的妈妈留我吃饭,你再等会儿哈。”   “……”   直到接近一点钟,裴赫才拎着两盒礼物下来,他一上车,就把燕窝和海参交给了司裴:“西宁姐的妈妈又年轻又漂亮又热情,我一说是你弟弟,过来找西宁姐,她留我吃饭还不算,非要我带礼物给你,她看起来特别喜欢你。”   “……”把他当成陆西宁叔叔的那种喜欢吗?司裴并不想要,他没接礼物,皱眉问,“陆西宁呢?她不愿意下来?”   “她不在家,跟朋友去露营了。”   司裴早就知道,裴赫能靠谱才怪,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信了他的话:“她都不在,你为什么还在她家吃饭?”   “跟阿姨联络感情啊,等西宁姐回来,我再来一次呗。”   陆西宁心情不佳,不愿意待在家里,便和姜棠一起,跟Z大的男生女生去隔壁城市露营了,她周六天不亮就出发,一直到周末晚上十点钟才回来。   周一第一节 便有课,还是米彤的钢琴主课,陆西宁不敢迟到,因为晚起了半个钟头,饭都没吃,匆匆洗漱后,拿上包就往外冲,赵女士再次追到鞋柜旁,趁着女儿换鞋,往她嘴里塞鸡蛋。   陆西宁咬着妈妈给的吐司刚走出单元门,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亮蓝色奥迪TT——昨天晚上她就是被这辆车送回来的。这人是姜棠学校的,露营结束后非要送她,要不是回到Z市已经太晚,她根本不会同意让他送。   陆西宁对这个人印象很差,看出他对自己有意思,她原本不想暴露真实地址,让他把车子停在隔壁小区,哪知这人非得缠着她,一定要把她送到家门外。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就没断过,她最擅长摆冷脸、拒绝人,可这人根本刀枪不入。   陆西宁再次怀念了一下冯何,正想开口拒绝捧着蛋糕和咖啡凑过来的Z大男生,就看到了五十米外的银色奔驰。   瞥见司裴从后座下来,陆西宁纠结了一下,接过Z大男生送上的咖啡,钻进了他的车子。   男生没想到陆西宁昨晚表现得那么不耐烦,今天早晨会愿意上他的车,他原本只是来送个早晨,刷一刷存在感,没奢望能送她上学……喜出望外之余,他盯着陆西宁笑:“你上课都不化妆吗?你化妆的时候虽然很漂亮,但也有点成熟,素颜就可爱多了。”   陆西宁没化妆纯粹是因为起晚了,她很讨厌被不喜欢的男生盯着看,更讨厌被人说成熟,从后视镜中看到司裴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侧头催促男生道:“你快开车。”   男生发动车子,正要开,突然看到了径直向这边走来的司裴,他怔了一下,问:“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弹钢琴的,他跟你住一个小区啊?”   陆西宁很是无语:“你再不走我就下去了?”   男生闻言赶紧发动了车子,只差一步就能拉开副驾驶的门、把陆西宁拉下车的司裴眼睁睁地看着亮蓝色奥迪绝尘而去。   从后视镜看到立在原地的司裴,陆西宁翻出手机,打开司裴去叶枫画展捧场的新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刚刚漾起的那一丢丢波澜,立刻平息了——她也是到周五晚上,刷到这条新闻才知道,司裴说一起吃午饭、谈一谈,然后没了下文,害她饿着肚子空等,是因为去了叶枫的画展,真是呵呵了。   “刚刚那是司裴!”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男生,终于记起来后,很是高兴,“早知道跟他要签名了,我弟弟学钢琴,特别喜欢他。”   陆西宁对这个人的印象又差了一些,车子没开到音乐学院,她就跟他讲清楚绝对没可能,并下了车。   她下车的地方没有公交站台和地铁站,工作日的早晨不好打车,于是她不幸迟到了。   米彤一向严格,只有不怕挂科不怕留级的冯何才敢迟到、或者逃她的课,陆西宁迟到了足足一刻钟,叫了三次报告,在门外站足了五分钟,米彤才说“进来”。   大学生不比中小学生,被老师这么对待,自然没面子,陆西宁落座后,脸红了好半天。心情刚刚平复,门再次被敲响了,这一次是司裴。   米彤最讨厌课上了一半被人打断,她皱着眉回过头,看到司裴,立马笑了笑——哪怕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心思,米彤也是欣赏、崇拜司裴的。   “有事儿吗,司老师?”   “我找陆西宁。”   米彤“哦”了一声,转头看向陆西宁:“你出来,司老师找你。”   “……”陆西宁万万没想到,司裴会来这招儿,他明知道她最怕米彤。   哪怕有一万个不情愿,在米彤的瞪视下,陆西宁也不敢坐着不动。   起身往门处挪动的过程中,一肚子气的陆西宁打定主意一句话都不同司裴说,哪知真的走到门外,站到他面前,司裴也一句话都不同她说,只满眼温柔地朝她笑。   陆西宁冷着脸瞪了回去,他丝毫都不介意,待陆西宁移开眼睛,垂下头,他才终于开口,语气比眼神更温柔:“宁宁,你还在生气吗?我说对不起行不行?” 第41章 第四十乐章   陆西宁从小被喜欢她的男生恭维惯了,很多时候,她的骄纵任性是无意识的,唯独在司裴面前格外乖巧好哄,除了喜欢司裴之外,其实根本不是她所认为的长大了、成熟了,而是司裴足够有耐心,足够温柔。   哪怕陆西宁明显无理取闹,司裴也愿意笑着顺着她说,这么一来,陆西宁再想闹也闹不久,待打滚胡闹的劲儿一过,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克制——司裴也算是在无意识中以柔克作了。   陆西宁是学钢琴的,在她的眼中,司裴的魅力不仅仅在赏心悦目的外表、名流光环和各种优越的条件上,他实在太天才也太自律了,两人相处再久,关系再改变,崇拜感也一直存在。   对于陆西宁来说,司裴简直是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人,而这样的一个人,单单对着她温柔对着她笑——每次在学校见到他在旁人面前冷淡寡言的样子,陆西宁作为小女孩的虚荣心都能最大程度得到满足。   在听到司女士的那些话前,陆西宁一直觉得除非司裴先不喜欢自己,不然自己会一直跟他在一起。从咖啡馆走出来后,她虽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分手,虽然觉得再面对司裴会很难堪,可见了面才发现,她根本舍不得真的跟他一刀两断。   周五的中午,她在宿舍等司裴的时候还不断对自己说,眼睛长在头顶上、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的那个人是他妈妈、不是他,他没有错,而现在……   陆西宁垂下眼睛不去看司裴,努力屏蔽掉他好听的声音,毕恭毕敬地说:“司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司裴怔了片刻,没跟陆西宁争,顺着她说,“找你一起吃午饭。我在教室外面等你,等下去你喜欢的餐厅。”   “您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我跟您熟到可以一起吃饭吗?”   司裴无奈地笑了笑,走近陆西宁、强行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生气,可你总是躲着不见我,我想补救都找不到机会。”   陆西宁瞬间就装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瞪向他:“你放手,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司裴不松手,侧头看了眼教室的门。他这么一看,陆西宁立刻记起来这是在教室外头,她有所顾忌,甩不开他、却也不敢真的闹出动静,只好压低声音说:“你放开我,我跟你生什么气啊?”   “你不生气,为什么躲着我?”   陆西宁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觉得没意思。”   听到这句话,司裴敛住了笑,问:“是不是因为……”   “因为你太讨厌了。”陆西宁很怕他说出他妈妈的事儿,赶紧出声打断。   于她来说那些话实在太难堪了,如果司裴不说出来,她还可以心怀侥幸地相信司女士没有找他谈。   看出陆西宁脸上的抗拒,司裴欲言又止,其实他也觉得难以启齿,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他伸出抄在裤袋里的左手,揉了揉陆西宁的头发:“哪里讨厌?你说出来,我都改。”   “不用那么麻烦,我不想再看见你。”   司裴不说话了,他不是脸皮厚的那种男人,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便死死拉住陆西宁的手,安静地望向她。   司裴气场强,不讲话的时候有无形的压迫感,陆西宁渐渐感到局促,便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不安慰我,还摆冷脸。我说了和朋友是偶遇,你还要计较。是,开会我没去,可我当时就是很难过,没有心情,我很难过的时候也给你发了信息,说了不去的。”   “本来呢,我失约、你凶我,我们都不对,我自己气一会儿,也有可能原谅你。可周五的时候,你发信息说一起吃午饭,我在宿舍饿着肚子等了你很久,你去哪儿了?”陆西宁盯着司裴的眼睛,不等他回答,就抢着说,“去叶枫的画展,给她捧场了对不对?我跟朋友偶遇你都要凶,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这又怎么算。”   听到这话,司裴有些吃惊:“我打不通你的电话,约你吃饭那条信息你也没回复,我就以为你没开机没看到,或者不想理我……我不是去给叶枫捧场,是听她说周三中午在咖啡馆遇见你了,想找她弄清楚你为什么生气。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跟她联系。”   司裴没说那天中午他去了美术馆两次,第二次才是去问原因,第一次则是因为章扬心理不平衡,赌气……结果还没走进去,又怕被记者拍到、想出来,矛盾成这样,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说。   听到“咖啡馆”,陆西宁记起司裴的妈妈在他的前任面前说“陆家的这个女孩不值得我们在意”,当时的委屈感、羞辱感再次袭来。   想到司裴去找叶枫,叶枫把这话告诉了他,陆西宁使劲儿甩开司裴的手,说:“叶枫看错了,我没遇见过她。你和她联不联系跟我没关系,以后别再来找我,真的没意思。”   司裴看着努力假装自己不在乎的陆西宁,突然意识到他说错话了,原来她需要的不是他的道歉和补偿,而是他对这件伤了她自尊的事的不知情。   他想起了《小王子》里的玫瑰花,漂亮、娇气、任性、需要被照顾,时不时向爱人提不合理的要求,也缺乏安全感、死要面子、爱逞强。   他小时候看这本书,觉得玫瑰花很麻烦,如今才明白,只是因为它不是自己的那一朵。陆西宁再任性再娇气他也不觉得有问题,可一丁点都受不了她像现在这样,明明很在意很受伤还死撑着说没遇到、没有的事儿。   司裴忍着心疼,朝陆西宁笑了笑:“结果白跑一趟,叶枫说她不知道……要知道你饿着肚子在宿舍等我,我肯定跑着去找你。你中午想吃什么?”   陆西宁没说话,为了防止司裴再拉她,她把一双手背到了身后。   司裴又靠近了一些,想试着抱一抱她,哪知下课铃打响了。一听到下课铃,陆西宁立刻推开司裴,跑远了。   待司裴反应过来,学生们陆续走出了教室,每个人见到他都叫“司老师”,他没应声,扭头看了眼跑得飞快、正消失在拐角处的陆西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陆西宁走到哪儿都拖着室友,每节课都上,唯独缺席了司裴教的那门,不上课的时候她就躲在宿舍不出来。   下课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司裴就算叫住她,她不肯跟他去没人的地方也没用。上课的时候叫她出来,这个方法不可能一直用。   周四的下午,陆西宁再次在上着课的时候,被人叫了出去,不过这次不是司裴,而是校长。见到校长找自己,陆西宁很是意外。   校长说,电视台要做一期有关音乐教室的节目,采访司裴和学校,司裴提起她在慈善晚宴的时候捐了一百万,记者便邀请她也一起上节目。   陆西宁瞬间明白了过来,推辞道:“我不去,我怕说错话,会紧张的。”   “会紧张就说明缺乏锻炼,这个机会更不能错过。”   “捐钱的是我爸爸,不是我。”   “你爸爸要有空,也一起请过来嘛。”   陆西宁不敢和校长争,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出了教学楼,果然,司裴的车子就等在外头。   陆西宁不看他,径直走向校长的车,哪知司裴突然开口:“陆西宁,你坐我的车,有事麻烦你做。”   听到这话,校长跟陆西宁开玩笑道:“你给司老师做助理,也算是替学校做事,回头给你算工资。”   “……”   陆西宁挪到司裴的车旁,却没跟着他一起坐进后座。见陆西宁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司裴示意司机下车:“你今天休息吧,我来开。” 第42章 第四十一乐章   一坐进驾驶座,司裴就侧头冲陆西宁笑了笑,从裤袋里翻出一颗玫瑰夹心的软糖,递到陆西宁面前:“饿了吧?”   陆西宁新陈代谢好,一到下午三四点钟准会饿,她也喜欢各种玫瑰味儿的食品,却没接也没说话。   司裴只当没看到她的冷脸,剥开糖纸、把玫瑰色的糖放到手心里,捧到陆西宁嘴边。陆西宁最擅长拒绝讨好她的男人,可不包括司裴。   她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已经咬上去了,又记起自己不可以那么没出息,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边。   司裴嗤地一笑,把糖块塞进自己的嘴巴,发动了车子。余光瞥见司裴鼓出一块的腮,陆西宁满心稀奇,简直想举起手机拍下来,她克制住自己,移开了目光。   学校里没有车子,调好头,司裴便空出一只手,捏了下陆西宁的脸颊。   陆西宁转头瞪了司裴一眼:“我们不是可以动手动脚的关系。”   司裴扬了下左手,给她看戴在自己腕上的手绳。。更 多 文 公 众 号:小 小 书 盟   除了手表和袖扣,司裴不习惯戴别的饰物,当初陆西宁买来情侣手绳,他为难了一下,只肯在家里戴。当然,也是因为陆西宁当时心情好,没有逼着他非得戴出来,不然他再不习惯,也没办法拒绝。   陆西宁怔了一下,低头去摘自己手上的,什么呀,谁要跟他戴情侣款,司裴却立刻按住她的手:“别闹,校门口车多。”   司裴自己开车的时候少,车技一般,学校门口路况复杂,陆西宁怕出危险,不敢同他争,便暂时安分了下来,直到车子停在红绿灯前,她才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   司裴紧抓着不放,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再使劲儿点,反正我的手上了保险,手指被你掰断了也有人赔。”   “……”听到这话,陆西宁一下子就松开了手。他要不是做这行,她一定照断了掰。   直到红灯转绿,司裴才放开陆西宁,把手移到方向盘上。   陆西宁从包里翻了片湿巾出来,噘着嘴一根根地擦手指,司裴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恼,还又一次笑了。   听到他的轻笑声,陆西宁反倒不擦了……人家都不生气,她还擦给谁看?她带着三分不满地问:“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这话让司裴微微有些别扭,他长到三十一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脸皮厚,他适应了两秒,便说:“我也不想,可看你的脸色总比看不到你强。”   伸手不打笑脸人,司裴太温和,陆西宁反而觉得过意不去。她是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的,便不再说话了。   车子开到电视台,两人下车后,便不再互动。访谈节目正式开始前,节目组给了司裴采访提纲,陆西宁的内容少,主持人便没给她,口头交待她等下会问什么,她应该从哪个方面说,陆西宁听完后才明白,这节目是专门吹捧司裴的。   主持人要她举例子说司裴平常绅士有礼、从不苛责工作人员,但是涉及到音乐和公益,他的要求极高,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陆西宁听完后,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原来访谈节目都这么假么?既然教她怎么说了,为什么不干脆写好了让她直接背,省得她自己动脑子编事例、组织语言。   这节目是Z市电视台做的,司裴最讨厌这种访谈,要不是为了找机会见陆西宁,他一准想也不想就回绝。看到节目的最后要演奏活动主题曲,司裴对导演说:“我的左手在恢复期,弹不了琴,我带了个学生,等下和她一起,让她当我的左手。”   这话一出,导演立刻让化妆师给陆西宁补妆,陆西宁听说后,很是无语,他的左手只是不能久练和弹负担重的曲子,哪里就完全不能用啦?虽然在心中吐槽,但她也知道司裴是为她好,便没拒绝。   化妆师拎着箱子站到她面前,冲她笑了笑,由衷赞美道:“你这张脸,我都不敢下手,怕把你化丑了。”   这话一出,附近的工作人员一齐看向陆西宁,司裴离得虽远,可听力好,听到这话,也抬头看了过去。见两个摄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他有些不舒服,微微蹙起了眉。   其实从陆西宁一进来,在场的人就纷纷不自觉地看向她——她的漂亮是夺目的。司裴不喜欢别的男人用看女人的眼神打量陆西宁,又忍不住骄傲。   节目录制得很顺利,最后一个环节是陆西宁和司裴一起演奏,陆西宁的风衣和司裴的衬衣不搭,导演让她脱掉外套,只穿里头的毛衣。   陆西宁的毛衣是七分袖,坐到钢琴前,她才发现手绳露了出来。司裴的衬衣袖子长,静止状态下手绳能遮住,弹琴的时候却说不准。   因为有手部特写,赶在开始录制前,陆西宁轻咳了一声,点了点自己的手绳,示意司裴藏好。可不知司裴是会错意,还是故意的,居然撸了下袖子,把藏在衬衣里的手绳露了出来。   陆西宁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这么明显的情侣手绳,要是被拍了特写,该怎么和周围的人解释……   听到导演说“可以开始了”,陆西宁正要叫停、摘手绳,司裴就扯住她的袖子、用左手拉下了她的右胳膊。   陆西宁这才反应过来,司裴只用右手,而手绳戴在他的左手上。   全部结束后,司裴侧头冲陆西宁笑了笑:“后悔了,出门时该戴在右手上。”   陆西宁背着众人白了他一眼,声音比他更低:“你下次再这么折腾我、不让我好好上课,真的翻脸。”   “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不然我联系不到你,想见你只能这样。”   “……”   电视台安排了饭局,司裴把主宾的位置让给了校长,自己坐到了另一边,陆西宁只是个学生,自然不能挨着他和校长坐,见司裴看过来,似乎想叫她过去坐,她立刻扭过了脸,表现出抗拒,最后是女主持人坐在了司裴身侧。   正式开席前,众人坐着聊天,司裴一如既往的高冷寡言,陆西宁玩了片刻手机,听到坐在右侧姐姐跟自己搭讪,立刻收起手机回话。余光扫到对面的司裴,恰好就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凑近他耳语了一句什么,而司裴非但没躲,还笑着点了点头。   陆西宁心中一阵发酸,不由地咬了咬嘴巴,亏她还以为司裴只在她一个人面前不同。瞥见司裴看了过来,她不想被他看出端倪,和右边的姐姐笑了一下,起身去洗手间收拾妆容和心情。   刚从洗手间出来,她就看到了等在外头的司裴。看到她出来,司裴笑了笑:“这儿人多,去旁边的露台说话。”   陆西宁不理他,径直往包间走,司裴从裤袋中抽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怕被人看到,陆西宁只好跟着他去了。   一走到没人的地方,陆西宁立刻甩开了司裴,没好气儿地说:“有事吗?我现在才发现,你跟我幻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刚刚那个主持人小声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没否认。”   陆西宁怔了一下:“你跟我说这个干吗?你为什么不否认?”   “怕你误会我随便跟人说悄悄话,随便对人笑。只要留点心,都能看出我喜欢你,这事儿藏不住,我否认,人家也不会信。”   “不是说了在外面别总看我?”陆西宁的语气不由地软了下来,“你不用解释,我又不会因为你跟谁亲密生气。”   “可我会,那天看到章扬送你回学校,我一直酸到现在,我以前一直觉得吃醋蠢,这还是第一次。”   陆西宁抬起头看司裴,他恰好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看人的目光太专注,害她心神一荡。 第43章 第四十二乐章   见陆西宁表情松动,司裴决定放弃面子。他顿了顿,克制住难为情的感觉,别开脸说:“跟你哥哥吃饭那次,你醉得认不清人,就是把我当成了章扬,才抱着我的脖子亲我。”   陆西宁一下子就怔住了。   “后来听裴赫说,你离家出走那次,下意识地去了章扬那里。”司裴艰难地说完这些,轻咳了一声,又补充道,“我其实不介意你的前任,只是觉得,你遇到委屈的事儿应该第一时间想到我。”   最后那句话,司裴完全是为了挽回面子,他知道陆西宁当日伤心是因为听了他妈妈的话,不可能愿意看见他,会这么说,是不想承认自己很介意章扬在陆西宁心目中的位置。   于他来说,分开了就翻篇了,丝毫不会放在心上,可对小女生来说,初恋是不是会刻骨铭心、永志难忘?那次在酒店遇到她相亲,她在相亲对象面前也非常维护章扬。   其实司裴不说最后这句,陆西宁也只会以为司裴介意的是章扬送自己回学校这件事,而不是章扬这个人。她并不是觉得章扬不好,而是司裴的条件太优越,怎么可能会缺乏自信。   虽然没看出司裴在口是心非,陆西宁也觉得他这一刻的表情有点可爱,他把脸别到一边,脖子更显修长,陆西宁咽了咽口水,要是真的分手,她以后都没机会趴在他的胸前、啃他的脖子了吧?   久久没听到陆西宁开口,司裴看了过来,陆西宁噘了噘嘴,问:“你这是在控诉我吗?”   “我怎么敢。”   “虽然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没必要和你解释,不过还是要说一下,我才不会对过去的人和事念念不忘呢,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全是你。”在司裴的脸上看到惊喜,怕他误会自己在表白,陆西宁补充道,“你现在也是我的过去了。”   司裴笑笑,自动忽略了最后这句:“回去吃饭吧,咱俩一起消失,太明显了。”   嘴上虽然没说,但陆西宁心里却觉得理亏,如果司裴不提,她是真的忘了当初抱着他撒酒疯的原因,要是司裴喝醉了把她当成别人又亲又抱,哪怕那时候还不算认识,她也会气一辈子,介意一辈子的。不,或许她根本不会愿意同他开始。   还有离家出走的事,裴赫居然告诉了司裴原因,臭小子简直太讨厌了。   虽然陆西宁是真的不在意章扬了,可司裴说的这些在她看来,简直和她被司女士瞧不起一样严重,幸好司裴是男人,没她那么多小心眼。   这念头一出来,陆西宁又觉得自己在犯傻,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幸好不幸好。   一顿饭吃完,已经接近十点钟了,从饭店出来,仍旧是陆西宁乘司裴的车,司裴喝了酒,又把司机叫了过来,陆西宁虽然坚持坐在副驾驶,可听到司裴让司机回家,她低头看手机,假装没听到,她对自己说,这是因为正理亏,不好跟喝醉了的司裴争。   车子停到司裴家的大厦外,陆西宁回头冲司裴摆了摆手:“司老师再见。”   司裴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俯身强拉起了她的手:“你跟我再什么见,宿舍楼早关门了。”   “我可以回自己家,或者住酒店。”司裴是用左手拉的她,陆西宁不敢使劲儿甩他正在休整期的左手,只好由着他拉。   “你可以把我家当成酒店,明天请我吃早饭,当房费。”   陆西宁“不情不愿”地跟着司裴走上了电梯。确定陆西宁不会逃跑后,司裴松开她的手,凑近她,曲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家比酒店好,一顿早饭就能入住,不是替你省钱了吗?噘什么嘴?你不是要存钱买礼物给我,存多少了?”   陆西宁心情好的时候最会哄人开心,送手绳的时候,还抱着他腰、跟他撒着娇抱怨最近两个月都要节衣缩食,因为得存钱买礼物给他,结果说完没几天,她就把他拉黑了。   小女生表达喜欢和生气的方式都太强烈,过去司裴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跟陆西宁在一起后,他才发现自己老了,有点扛不住这种刺激。   陆西宁挥掉他的手,面露不悦道:“你是喝多失忆了吗?我们已经……你现在只是我的老师。”   话到嘴边,陆西宁又咽了回去,她莫名地不愿意把“分手”这两个字说出来。   司裴笑笑不说话。   两人都倦了,进门后各自洗澡,司裴的家里有陆西宁的各种东西,她换上睡衣,仰躺到司裴的床上刷微博。   司裴在衣帽间换好睡衣,刚跨进自己的卧室,陆西宁就一脸警惕地坐了起来:“你睡床,我去楼下睡沙发?”   司裴不说话,走到床边,附身凑近陆西宁,陆西宁正准备扔下手机推开他,他的鼻尖就擦过她的额头,拎起了她身侧的枕头。   “早点睡,晚安。”说完这句,司裴就起身干脆利索地离开了。   听到他下了楼,陆西宁反而觉得空荡荡的,手机也不好玩儿了。她抬手关上顶灯,躺了下来,闻到枕头上司裴的味道,有点想念抱着他睡的感觉。   陆西宁辗转反侧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失眠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她突然想到,如果他们分了手,以司裴的年纪和条件,这张床说不定不出一年半载就会迎来新的女主人。   这个想法气得她更加清醒,司女士虽然难以形容,司裴的美色还是很合她心意的,而去美术馆给叶枫站台的事情也解释清楚后,他似乎就没什么错处了,要不就这么原谅他?看在他的美貌的份儿上?   司女士瞧不起人也没关系,反正她只是跟司裴恋爱,又不是结婚,不结婚的话,他妈妈是谁就和她没有关系。   她才二十一岁,再谈十年恋爱也可以,到时候司裴可就四十一了,年老色衰,就算司女士瞧不起人,想儿子找个“高雅得体”的女士谈婚论嫁,享受够了三十岁的司裴的她也不亏?   陆西宁用歪理说服了自己,准备去楼下把睡沙发的司裴叫上来,她最要面子,才不准备先开口说复合,正思考用什么借口让不是她男朋友的司裴睡过来,接受她的蹂,躏,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司裴估摸着陆西宁已经睡熟了,拎着枕头上了楼,   他轻手轻脚地放好枕头、坐到床上,见陆西宁果真睡着了,垂头吻了吻她的眼睛,躺到了她的身侧。   见陆西宁毫无反应,司裴又想把她揽入怀中,他怕吵醒她、被赶下楼,正犹豫,“睡熟”了的陆西宁,就紧闭着眼睛先一步滚了过来,八爪鱼一般地钳住了他。   她左扭右扭地调整过姿势,又把脑袋枕到了他的肩和脖子间,“无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司裴的脑中闪过了一丝怀疑,很快又觉得这是惯性。陆西宁闻着喜欢的味道,一边舒服地直想摇尾巴,一边努力克制住张开嘴啃司裴脖子的欲,望。   她没有装睡太久,因为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隔天一早,陆西宁醒来的时候司裴已经不在床上了,周五早晨满课,她快速地洗漱完毕,下了楼。   司裴从楼下的酒店叫了早餐,陆西宁坐到桌前的时候,他正穿戴整齐地喝咖啡。   陆西宁一脸冷淡地捧起面前的温水喝了一口,说:   “这顿多少钱?我待会儿转给你,不是请你吃早餐当房费吗?”   司裴放下咖啡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衬衣领子:“除了房钱,还有我昨晚陪,睡的钱,一顿早饭恐怕不够。”   “……”听到这句,陆西宁呛了水。 第44章 第四十三乐章   司裴举手投足太赏心悦目,害得陆西宁也不由地优雅了起来,她接过司裴递来的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才敢咳嗽。   见陆西宁拿唯一露出的眼睛瞪自己,司裴笑了笑,打开手机相册,把起床时拍下的证据拿给陆西宁看。   司裴很少拍照,技术却非常好,可能是聪明人做什么都有天赋,也可能艺术是互通的。他拍的是交缠在一起的两双腿,两人的腿型都修长且漂亮,加上构图和光线完美,未露一处敏感部位,却充满了情.色的美感。   若不是两人还未和好,陆西宁尚未把司裴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她是一定要他发给自己的。   看出陆西宁想要这张照片,司裴点开微信,把它和其它几张一起发给了陆西宁。听到微信提示音,陆西宁打开照片,发现除了交缠的腿,司裴还拍了两张她的睡颜,她第一次发现,她睡着了居然那么迷人。   默默保存照片后,陆西宁瞟了正吃白吐司的司裴一眼,这人不止秀色可餐,好摸好啃好睡,还能把从小就不上相的她拍得比现实中还美,就那么分手了绝对是她的损失。   这念头一出,陆西宁便彻底不再认为跟司裴继续是委曲求全了。她放下手机,摸起银叉吃意面,刚卷起一根,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删好友了啊,什么时候把你加回来的?”   “昨天趁你睡着,我自己加的。”   “……”陆西宁这才想起,两人在对方的手机里添上自己的指纹,用对方的生日当开屏密码,还是她提出来的。   “我的照片存在你的手机里,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司裴咽下口中的矿泉水,用餐巾纸拭了拭嘴角才说:“我的手机,除了你,还有谁能翻。”   和陆西宁这种认为男女朋友之间不应该有半点秘密的小女生不同,司裴习惯保留自己的空间和隐私,注重各种关系中的边界意识,别说随时随地互相查看手机了,过去他连卧室旁的私人书房都不许第二个人进。   陆西宁最初要求他更换手机密码、录入她的指纹时,他其实很有些抵触,只是对着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才勉强妥协。   如今才发现这种负距离的亲密无间好处多多,不知是因为侵入他私人领域是陆西宁,还是人很容易被喜欢的人同化。   见陆西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次拉黑自己,习惯吃七分饱的司裴放下自己的勺子,用陆西宁的甜点叉叉了颗草莓送到她的嘴边:“你不拉黑我的话,陪.睡就不跟你另收费了。如果你明天才回你妈妈那里,今晚我不介意再奉献一次。”   司裴喜欢抱着又香又软、手感绝佳的陆西宁睡,却不喜欢被她抱着睡,被陆西宁用八爪鱼的方式勒一夜,称为奉献绝不为过。   天一亮,进入贤者状态的陆西宁就开始谴责自己昨夜不该色令智昏,也不觉得再次抱着他入眠有什么吸引力,便冷哼一声,拒绝道:“昨晚不是你自己送上门么?也好意思收钱?要不是你家被子薄,我怕冷,一准轰你下去。”   听到这话,司裴有些意外:“我上楼的时候你还醒着,在装睡?还以为你滚过来抱住我,是惯性。”   “……”   意识到自己犯了蠢,陆西宁闭上了嘴。司裴则心情大好,笑得意味深长。 第一节 就有课,陆西宁注定不能慢慢享受满桌的美食,匆匆赶到教室后,她刚一落座,就第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司裴的信息,虽然两人的关系不明朗,她不准备回复,但看完信息,她的心中仍是冒出了一颗甜蜜的泡泡。 第二节 课课间后排的女生们闲来无事,八卦司裴,听到她们说司裴的衬衣只有黑白两色,陆西宁突然想起,第一次参观司裴的衣帽间时,见到一大溜款式各异的黑白衬衣,她也问过他为什么不买别的颜色——虽然他的外套也偏爱黑白,可也有一些是别的颜色。   司裴说演奏古典音乐有着装要求,只能穿黑白两色正装。   白歆心提议道:“我们要不要赌一赌大裴先生下次露面是穿白衬衣、还是黑衬衣?”   因为答案只有黑与白,周围的女生纷纷下注,用一盒巧克力、五盒蛋黄酥,或者一周的早餐……   四个女生选了白色,三个女生选了黑色,为了答案揭晓时好平分赌注,吴珏戳了戳正低头玩手机的陆西宁:“你也来玩嘛,你选黑,这样四黑四白刚刚好。”   陆西宁正想点头,忽而起了玩心,便说:“我赌他穿芭比粉。我赢了,你们的东西全归我,我输了,请你们七个喝一个月奶茶。”   女生们一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陆西宁,学校附近物价低,一杯奶茶最低也要十五元,15*7*30=3150,这不是上赶子送人头吗。   陆西宁却非常坚持,在她的坚持下,八个人签了赌约、按了手印。 第三节 课的下课铃一打,司裴掐着点儿发了条信息给陆西宁:“中午一起吃饭?我在西门等你。”   他之前发的信息陆西宁一条都没有回复,所以这一句有“你应不应约,我都会一直等”的意思。   如果不是刚刚算过一个月的奶茶钱要三千块,陆西宁是准备晾一晾他的,眼下她却只能回复道:“午饭约了同学吃麻辣香锅。”   “如果你下午穿芭比粉的衬衣,我可以考虑共进晚餐。”   “芭比粉是什么?为什么?”   陆西宁觉得耍诈胜之不武,便没有回复,随便司裴穿不穿。   等了片刻不见陆西宁回,摸不着头脑的司裴便给宋萱打了通电话,要她在中午前,准备一件芭比粉的衬衣给自己。   司裴是下午第一第二节 给大一大二上课,接近两点的时候,陆西宁跟其他七个女生等在了司裴的必经之路,陆西宁有点小忐忑,她暗暗决定,如果司裴害她输掉三千块,她一定要延迟跟他重归于好的时间。   差两分钟打上课铃的时候,司裴走了过来,他的外套是黑色的,离得远,看不清楚衬衣的颜色,女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由远到近的他,最紧张的莫过于陆西宁。   司裴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注视,可这么被八个女生死死盯住不放,感觉实在怪异。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陆西宁身上,待想起她不准自己表现出对她的关注时,才收回目光,因此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惊喜。   摸不着头脑之余,怕陆西宁看不清自己的衬衣颜色,推开教室门之前,司裴特地脱去了黑色短风衣。   司裴进门之后,女生们立刻炸开了锅。   “真是粉色,还是纯正的芭比粉!这也太邪门了!”   “什么邪门啊,陆西宁是大裴先生的助理,她耍诈!”白歆心第一个反应过来。   “对哦,陆西宁你开外挂!”   陆西宁喜上眉梢:“什么耍诈,我今天都没见他,怎么知道他穿什么色,愿赌服输,巧克力呢?蛋黄酥呢?”   这话一出,陆西宁才记起司裴听力过人,就算关上门、走远了,也未必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她赢了一堆战利品,心情好,于是爽快答应了和司裴共进晚餐。没等第二节 课下课,她就提前去西门,等在了司裴的车里。   司裴被学生拖住了,隔了一刻钟才过来。陆西宁略有些心虚,待司裴上车后,她仔细观察过他的神色,没看到半分异常,才放下心来。   时间尚早,两人先找了个地方喝下午茶,才去另一间餐厅吃晚餐。   司裴很擅于玩浪漫,陆西宁收到大捧红玫瑰和意外的礼物后,心情颇佳,头脑一热,又一次被他哄到了家中。   哪知两人一进门,司裴立刻敛去笑意,反锁上门,走到陆西宁身边,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拿我跟同学打赌,赢了很多东西?那起码把我身上这件衬衣钱报销了吧?”   陆西宁一下子就怔住了,她被司裴的气场震住,结结巴巴地问:“你听到啦?那下午见面时怎么不问我?”   “我要沉不住气,你会跟我到这儿来?”   意识到被骗了的陆西宁在心中喊过“妈妈呀,我要回家”,脸上又摆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求饶道:“都是吃的,巧克力什么的,我分你一半?”   见司裴不说话,陆西宁扁了扁嘴,说:“报销就报销,这件衬衣多少钱?”   司裴报了个数,又说:“还得加上助理跑腿费,这颜色比一般的粉色难找。”   陆西宁没想到这么件难看得要死的衬衣居然比两个月的奶茶钱还贵,就连貌美如花的司裴也只能勉强撑得住。还是黑色白色适合他,最能衬得上他的贵族气质。   陆西宁舍不得钱,只好出卖色.相,她把手中的玫瑰和包往地上一扔,双手抱住司裴的脖子,跳到了他的身上,吻了一下他的嘴巴:“司先生,我好穷的,可不可以用身体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船,以“天亮了”的方式,不要期待 第45章 第四十四乐章   这语气这表情实在太熟悉,按司裴过往的经验,只要他一上钩,陆西宁就会立刻一脸天真地说“司叔叔,人家还小,不可以哦”。   于是司裴仅用手托住了陆西宁的屁股,以防她掉下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就连陆西宁亲他,他都没有回应。   司裴的无动于衷惹恼了陆西宁,晚餐的时候司裴开了一瓶天价酒,陆西宁喝掉小半瓶,虽然不至于醉,可也微醺了。酒精能最大程度的激发人的好胜心,陆西宁觉得正求和的司裴眼下的举动完全是在侮辱她的颜值和身材,于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司裴不张嘴,她就耐着性子用舌尖慢慢地舔,从他的嘴唇到略微扎嘴的下巴,再到她最喜欢的脖子。   她手上也没老实,早把他的衬衣下摆从西裤中拉了出来,将手探了进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方位摸了个够。   陆西宁咬够了脖子,空出一只手,去解司裴领扣的时候,原本一动不动的司裴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几步就走到沙发边,把整个人都吊在自己身上的陆西宁扔了上去,解开陆西宁没弄开的领扣,压了上去。   赶在陆西宁说“叔叔,不可以”之前,他堵住了她的嘴巴,扯开她牛仔裤的搭扣和拉锁,直奔主题。   在陆西宁的眼中看到意外,司裴放开了她的嘴巴,正探索新领域的手却没停,嘴角含笑地问:“怕了?知不知道错?”   这次的尺度太大,陆西宁下意识想喊停,又觉得如果认了怂,会被司裴笑话,便咬了咬嘴巴,把腿盘到了他的腰上。   司裴原本没想继续,可这动作太有暗示性,他再有自制力,也不是个圣人。记起陆西宁每次逗完他,还要说什么“男人太绅士,只有被占便宜的份儿”,司裴决定教一教他的小姑娘做人。   兵临城下,陆西宁才意识到司裴好像来真的了,她倒不介意跟他走到最后一步,可现在还没正式和好……   她想了一个听上去不怎么怂的借口,推了推司裴的肩,说:“你先去换件衬衣,这件真的好丑,我不要以后一回忆起我们的第一次,就想到这件衣服。”   司裴不傻,自然明白她想趁机溜走,他咬了下她的耳垂,嗤地一笑:“你选的,再丑也得受着。”   “不行的,我不要。”   听到这句,司裴略微抬起上身,三下两下,脱掉了自己的衬衣,扔到了沙发背面。   司裴一贯讲究,从没像这样裸过上半身,自律的人身材自然完美,陆西宁舍不得移开眼,一个迟疑间,就真的来不及say no了。   周六,陆西宁一直睡到中午十一点半,睁开眼睛看到司裴就躺在枕边,她犹以为还没到七点,便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他。   听到这声“哼”,司裴侧过身,从背后抱住她,吻着她露在被子外头的肩问:“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还是去餐厅,或者让餐厅送来?”   昨晚两人一直闹到半夜才睡,陆西宁眼下浑身不适,头也昏沉,没好气儿地说:“早饭还没吃,说什么午饭?你好吵,给我睡。”   司裴平生第一次被人嫌弃吵,他惩罚性地捉起陆西宁的手指咬了一下:“快十二点了,哪还有早饭。”   陆西宁有些纳罕,回头看向他:“你不是七点前一定起床吗?”   “今天不同,想你一醒来就看到我,所以破个例。”   其实更是因为怕了她,怕她像之前那样,天一亮就翻脸,留在这儿方便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陆西宁最爱听高贵的灯塔先生说这句“为你破例”,可酒劲儿一过,记起两人都没和好,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交待了,实在太气太亏。   虽然生司裴的气,但昨天是她先作的死,已经吃干抹净了再算后账,不但毫无意义,还显得小家子气,便只好把火发在别的地方。   “都十二点了为什么还不给我饭?想我饿死在你的床上吗?”   陆西宁本是无心的,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   瞥见她脸红,司裴笑了,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就是死,也不会是饿死的,况且,我也舍不得你死。”   陆西宁扬起脸瞪了他一眼,从整洁得体、一看就收拾过自己才回到床上的司裴眼中看到自己头发凌乱的倒影,最爱漂亮的陆西宁推了推他的胳膊:“我都饿了,你还有空坐在这儿。”   “没提前准备,是不知道你想吃我做的,还是外头的。”   “当然是叫外卖,你做的饭那么难吃。”   “你不是夸我特别有下厨的天赋吗?”   “赞美的话听听就算,哪有人句句当真。”   考虑到好吃懒动的陆西宁昨晚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司裴给助理打了通电话,要她找人从数间陆西宁吃过的餐厅,分别买她最喜欢的食物送过来。   司裴打电话报餐厅名和菜名的时候,陆西宁钻进了洗手间。她本来就懒,眼下更没力气,刷牙洗脸之后,嫌一层一层涂护肤品麻烦,从镜子中望着挂上电话后、站到洗手间门边看她的司裴说:“我的胳膊疼,抬不起来,你来帮我涂。”   司裴闻言走了过来,两人的身高不匹配,他干脆把她抱到了洗手台上:“怎么涂?”   在陆西宁的口头指挥下,司裴耐着性子一样样地替她涂好,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给你倒了温水,去喝。”   陆西宁正渴着,喝光整杯水,立刻有了饿的感觉,便问:“饭什么时候能送来?我赶着走。”   “回家陪你爸妈吃饭?”司裴不想放她离开,“吃过晚饭我去接你回来吧?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需要每个周末都回家过的。”   陆西宁正要说“想得美”,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正是赵女士打来的。   陆西宁走回洗手间,边接电话边照镜子,看到脖子上、肩上、锁骨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周是真的不能回家了——赵女士年轻的时候不理世俗眼光,管教她的方式却很世俗。   听到赵女士问她怎么还不回家,陆西宁说:“忘了跟你说啦,姜棠心情差,我去她宿舍陪她,这周不回家了。”   这话一出,晚上约了陆方军吃饭的赵女士自然要数落她,陆西宁理亏,任由妈妈说了三分钟,也态度良好的没有犟嘴。   挂上电话后,一回头见司裴笑得开心,陆西宁更觉得不满。   司裴走过来,揽住她的腰:“这么乖,必须送份礼物给你。”   陆西宁白了他一眼:“我约了人,吃过午饭就走。”   司裴怔了怔:“你约了谁?”   “司先生,我们好像并没和好,只有身体关系。所以这个问题,我没义务回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陆西宁当然不会走,两人没羞没臊的周末开始啦! 第46章 第四十五乐章   这句“只有身体关系”,让司裴的脸上浮起了讶异和不悦,不过片刻后,他就神色如常了。   前一日消耗了体力,现在又过了十二点还没吃饭,别说陆西宁,这会儿连司裴都饿了。想着小姑娘肚子饿,所以乱发脾气,司裴的不悦很快平息了。   司裴去楼下厨房,用冰箱里的食材拌了碗沙拉,喊了两声“宁宁”,不见陆西宁下楼,他只好端着玻璃碗,回了二楼卧室。   梳洗之后,陆西宁又回到了床上,眼下正懒洋洋趴着翻司裴放在床头柜上的书。   司裴坐到床边,捉住她一荡一荡的脚,说:“陆小姐,午饭还要等半个钟头,先吃沙拉。”   听到“陆小姐”,陆西宁把目光从书上移开,侧头看向司裴,瞥见他手中的沙拉,陆西宁挑了挑眉,问:“你刚刚离开的时候不是生气了吗?”   司裴叉起一块最饱腹的牛油果递到陆西宁的嘴边:“怪我,没喂饱你。”   陆西宁刚想发脾气,看了眼从内到外都散发着禁欲气质的司裴,又觉得他没有别的意思,是自己想污了。   司裴把水果叉递到陆西宁手边,陆西宁没接。她咽下牛油果,把手中的书扔到一边,打了个滚,仰躺到司裴的大腿上,指了指嘴巴,示意他喂自己。   司裴笑了一下,又叉了块橙子给她。陆西宁喜欢沙拉里甜甜的芒果、草莓和樱桃,讨厌没味道的苹果、紫甘蓝和樱桃番茄,发现司裴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苹果,她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同时噘了下嘴巴。   接到她的示意,司裴低头吻她鼓鼓的嘴巴,陆西宁趁机把苹果送到了他的嘴巴里,“哼”了一声:“最讨厌苹果了。”   司裴知道她还不喜欢猕猴桃,故意拣出来喂给她,于是又得到了一个吻。在他的周围,除了没规矩的裴赫,从没有人在卧室吃过东西,更何况这还是床上。他可以无底线纵容陆西宁在他的车里、家里胡闹,但换了自己吃,还是很不适应。   陆西宁饿透了,嫌司裴喂得慢,坐起来把玻璃碗和水果叉抢了过来。她拎起碗里最后一颗樱桃,放到司裴嘴边逗他,哪知他迟疑了一下,真的张开嘴巴咬住了,陆西宁立刻凑过去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巴,把樱桃抢了回来。   过去司裴偶尔在公共场合看到一对恋人分吃一个碗里的东西,总觉得不像样,亲身尝试,居然是截然相反的感觉,于是他一边不适应、嫌弃自己,一边跟陆西宁你一口我一口地玩个不停。   一碗沙拉吃完,司裴又起了别的兴致,把碗随手放到床头柜上,扶着陆西宁的脖子,将她压到了身下。   司裴的身上有水果的新鲜与清甜,虽然不甘心在还没恢复关系的情况下再次被他得逞,陆西宁却舍不得推开他,只好加倍奉还,让自己相信,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   司裴刚把手探进陆西宁的衬衣下摆,楼下就响起了门铃声。门铃不是电话,摁不掉,他皱了皱眉,吻了下注意力被分散的陆西宁,说:“不理。”   陆西宁“嗯”了一声,重新看向司裴,声音软糯地问:“谁来了,是小裴赫吗?”   “我跟他说过这周别回来,”为了阻止表弟回来,不如裴湛有威震力的司裴,又给了一大笔零花钱,“是午饭,等下带你出去吃。”   听到“午饭”,陆西宁立刻推开司裴,半坐了起来,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开门,我饿死了!”   “……”扫了兴的司裴很是无奈,缓了缓,才直起身系扣子。   他刚站起来,门铃声就停了,手机又震了起来,是宋萱打来的。   司裴接起电话,说:“在家。”   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为司裴工作多年的宋萱很是纳罕。   司裴放下电话,回身揉了揉陆西宁的头发:“跟我下楼。”   “我没劲儿,走不动。”   “饭不能在卧室吃,有味儿。”   “谁要在卧室吃啦,”陆西宁伸出胳膊,“我是要你背我。”   司裴笑了,转过身说:“上来。”   司裴刚走下楼梯,声称没劲儿的陆西宁就跳下他的背,全速往门边冲。陆西宁替送餐的人开过电梯,便眼巴巴地守在门边,司裴跟过去牵起她的手,把她推到了小房间:“你等在这儿,等人走了再出来。”   陆西宁怔住了,不满地问:“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没等司裴回答,她又一脸了然地说:“对哦,我们之前是地下恋,现在就只剩师生关系了,被人发现你和女学生纠缠,你高冷禁欲矜持的形象会破碎的。”   司裴气得直想咬她:“来送餐的都是男人,你确定要穿成这样站在门边?”   陆西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衣式睡裙,大腿都遮住一半了,为什么不能见人?她撇了撇嘴,说:“我穿成哪样啦?我很多穿出门的春夏短裤比这条裙子短多了。”   司裴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听到了电梯开门的声音,他把陆西宁往房间里推了推,关上门,又隔着门叮嘱道:“我不叫你,别出来。”   几个餐厅的食物是一齐送来的,知道司裴要求高,宋萱特地嘱咐过,送餐的细细摆好盘,才一一离开。   司裴走到门边把陆西宁放出来,他的举动让陆西宁生出了自己见不得光的错觉,板着脸不肯理人。   待站到餐桌前,发现送来的全都是自己最近称赞过的不同餐厅的食物,陆西宁有些惊讶,脸色缓和了些许,回头问:“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些餐厅还有外卖服务。”   “其实没有,外卖会影响口感,可谁让你没力气出门。”   发现司裴能记住每一道自己喜欢的食物,陆西宁的心中生出了小小的甜蜜,便不再计较“不能见光”的事儿,转而坐到餐桌前吃炭烤章鱼腿。外卖的口感确实比堂食差了很多,可有饥饿和愉悦的心情加持,丝毫没有影响陆西宁的食欲。   司裴再饿,吃东西也慢条斯理,因此陆西宁撑到再也吃不下,捧起餐厅送的冰淇淋,起身准备上楼的时候,他才吃了五分饱。   “才刚吃过饭,冰淇淋晚点吃。”   陆西宁给了个“你管我”的眼神,转身就往楼上走。   还没吃好的司裴只好推开盘子,跟了上去。   见陆西宁窝在卧室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吃冰淇淋,司裴去洗手间漱过口,走过去拉起陆西宁,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发现司裴跟自己抢冰淇淋,陆西宁很是不乐意:“你不是说刚吃过饭,不可以吃凉的吗?”   司裴嗤地一笑,说:“我还以为只有小朋友才护食。这是什么好东西?怕你吃太多胃疼,我才和你分。”   “我自己胃疼就好,不用你分担。”话音还没落,司裴又低头咬了一大口。   陆西宁喜欢小口小口地把冰淇淋舔成一个完美的球,发现缺了一大块,顿时强迫症发作,不乐意了。   发现陆西宁扁嘴,司裴扶住她的后颈,吻上了她的嘴巴,把化了一半的冰淇淋还给她:“谁爱吃这个,想帮你暖热的。”   陆西宁有些嫌弃:“有你的口水。”   “那你再还我。”   ……   两人都知道饭后立刻运动不好,可这一次比昨夜的两次更持久。结束后,陆西宁在床上瘫了片刻,受不了黏腻,强撑着去洗手间洗漱,见她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倚在床头的司裴笑了笑:“实在没劲儿就别出门了,我陪你午睡。你约了谁?记得打电话说一声,别让人家空等。”   陆西宁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喊停没用,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其实她谁也没约,可听到这话,生出了逆反心理,觉得自己等下怎么都得出去溜达一圈儿。   待洗澡的时候,陆西宁才发现大腿内侧的红痕,从腿.根一直蔓延到了膝盖上方。她彻底愤怒了,这印记红得发紫,没有二十天根本退不干净。   每年的四月到九月,都是她秀大长腿的时节,她最爱在春季用衬衣、西装搭超短裤,走学院风性感路线。   本来再过几天就可以那么穿了,这么一来,她到五月都不能穿短裤了吗?五月就该换夏装了,她买来还没穿的春装们怎么办?   陆西宁匆匆擦干身体,裹上衬衣裙走出洗手间,冲司裴发了好一通火,这人也太阴险了,居然用这种方法阻止她露腿。   发现陆西宁凶完之后,气得趴在床上哭,司裴虽然不是非常理解小姑娘愤怒的点,却只好坐到床边柔声哄:“怎么还哭上了?我不是故意的,新买的短裤不能穿,我赔你别的行不行?现在就出去买。”   陆西宁啜泣着准备和司裴说“我要分手三天”,又记起因为这个男人一直没求她做回他的女朋友,以至于他们根本没和好,更生气了,眼泪掉得更多。   司裴没怎么见过陆西宁哭,这下是真的慌了,他半蹲在床尾,手足无措地问:“你让我怎么赔?只要你说,怎么都行。”   陆西宁正要请他滚下楼,手机突然响了,她一边抽泣,一边滑开手机看微信班级群,发现班长 全体,提醒大家周一早晨要交论文,一个字都没动的陆西宁一下子就呆住了——这是期中作业,要算在期中成绩里的,现在已经是周六下午了,所以她要完蛋了吗?   布置论文的这位老师只比米彤慈祥一丢丢,也是惹不起、拖不了的那一种,陆西宁傻了片刻,用红红的兔子眼看向司裴:“你帮我写论文,明晚之前就得写完,题目是《肖邦音乐的民族性》,五千字以上。要是分数高,我就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露腿,春装报废,大裴这次差评! 第47章 第四十六乐章   司裴沉默了两秒才说:“宁宁,我可以帮你一起写,但不能直接替你写。”   陆西宁扁了扁嘴,没有应声。司裴太优秀,她本身就有压力,很怕被他当成废柴。为了转移话题,她抹了抹眼泪,仰头看向司裴:“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司裴没说话,一开始他确实没那个想法,从上至下吻到她的大腿时,记起她说有很多比裙子更短的短裤,他很不愿意属于自己的小姑娘被别的男人觊觎,才鬼迷心窍地吮出了印子。   眼下他自己都觉得这举动幼稚可笑,自然没脸对着陆西宁承认。   由于多年来的惯性,即使司裴变成了男朋友,在陆西宁的心目中,他也还是存着一些威严感的——这么贵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样无聊和小心眼?   等不到司裴的回答,陆西宁便把他心虚的沉默理解成了无奈和无语。   她低头看了看大腿内侧的印子,这么深的紫红,粉底是盖不住的,厚的丝袜或许勉强能,可她的腿白皙到毫无瑕疵,厚丝袜会大大拉低美感,真的好气……   然而比起期中作业交不上去,未来一个月不能露腿似乎根本不是大问题了。既然司裴是无心的,她脾气也发了,闹也闹了,最气愤的那阵劲儿一过,也不想再计较了。   陆西宁爬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长卷发扎成马尾,对司裴说:“我要赶论文,不出门了,用一下你的书房和电脑。”   陆西宁素颜的时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她梳马尾穿白衬衣裙,出去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看到她小小的瓜子脸上的那对红红的眼圈,司裴心疼了,学生有几个爱写作业的?少写一篇论文似乎也不是大问题……   一楼有开放式书房,但陆西宁更喜欢二楼卧室边的小书房。   司裴下楼替她冲了杯提神的意式浓缩,他端着咖啡进书房的时候,陆西宁正撇着嘴角,坐在他的电脑后查资料,看上去分外委屈。   这副小可怜的模样,害司裴更加心软,他把咖啡放到陆西宁的手边,有些无奈地问:“后天一早就交,你怎么拖到现在才动?”   陆西宁委委屈屈地说:“这是上周四布置的,我当时和你闹分手,心情差,周末跟朋友去露营散心了,回来后给忘了。”   这句话更给了司裴破例的理由——不是陆西宁不努力,是他害的,偶尔一次,不至于惯坏她。   司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去露营是因为难过想散心?听说你跑出去玩,我还以为是没心没肺。”   赶在陆西宁瞪自己前,司裴又说:“‘肖邦音乐的民族性’是吧?起来吧,我替你写。”   在陆西宁的脸上看到讶异,司裴颇为无奈地说:“就这一次,不想惯坏你。”   陆西宁觉得自己应该假意客套一下,说“不用不用,自己的作业自己来”什么的,可她昨夜没睡好,身上疼,头也疼,又困又累,真的真的不想研究肖邦。   她把客套话咽了回去,抱住司裴的脖子,在他脸颊上接连亲了好几口,声音软糯地说:“就这一次,我以后都早早的自己写完。”   陆西宁一乖起来,司裴就没辙,他拉下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了片刻,而后说:“去卧室休息吧,你在这儿我专注不了,早点搞定,早点带你出去吃饭。”   陆西宁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用小手指勾住司裴的小指晃了晃,说过“这事儿只能我们俩知道”,她转身就走,关上书房的门前,还冲司裴挥了挥爪子,说“辛苦了”。   司裴对论文题目的理解远比普通学生深刻,可坐到电脑前,一头雾水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虽然是五所国内外名校的荣誉博士,但荣誉博士是不需要写论文的。大学毕业已经十年整了,他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正整理思路,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裴湛,裴湛替他接了一个工作,酬劳很是可观,之前司裴心情欠佳,一直没抽空敲定。   听到裴湛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到他的画廊跟人谈合作细节,司裴说:“这两天都没有。”   司裴的各种事务,都是裴湛一手打理的,他从中抽取的提成也很可观,所以司裴有没有时间,裴湛太清楚了。   “你忙什么呢?哄陆西宁回心转意?”裴湛很是无语。   “我们很好。”顿了顿,司裴说,“我在写论文,五千字,《肖邦音乐的民族性》,要么你替我写?我去替你赚钱。”   “我才抽你几成?是我在帮你赚钱。”虽然抽成比例远不如普通乐手高,但司裴价高,这事儿要成了,算下来裴湛的收入也非常不错。   “你是在替陆西宁写论文?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用说,我没空听。挂了,这事就算了。”   裴湛“哎”了一声:“我找人替陆西宁写,你现在到我这儿来。”   “你那边的乐手个个跟音乐学院有交集,一听题目就知道是谁的学生,你怎么保证你找的人不和别人说?”   裴湛没好气儿地说:“怕人知道就自己写。”   “你帮我写,五千字很快的,这次我多给你一成。”   “……出一成让我替陆西宁写这破作业,一个字多少钱你算过没?”   司裴替裴湛说出了他的口头禅:“我人傻钱多,上杆子交智商税,你赚不赚?”   随便写五千字换一笔钱,作为商人,裴湛觉得这钱必须赚,但想起陆西宁之前的态度,他又觉得憋屈,便说:“那小丫头怎么哄得你,你脑子呢?”   司裴脾气好,不跟堂弟计较,语气淡淡地更正道:“你该叫她大嫂。”   “……”   有了花巨款找到的枪手,司裴便关上电脑,去隔壁卧室看他的小姑娘。   陆西宁正按照百度来的方法试着去除大腿内侧的痕迹,听到脚步声,她丢掉手中的冰袋,拉起被子躺下来装睡。   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的司裴笑了笑,坐到床边,拉开被子,俯身吻了吻陆西宁的鼻尖:“不是困得睁不开眼吗?怎么不睡?”   陆西宁不回答,笑嘻嘻地坐起来替司裴捏手臂:“写多少了?”   “我要出门跟人谈事,找了裴湛帮你写,跟他说明早就要,你拿过来有一天时间可以自己修改。”   陆西宁“咦”了一声:“他怎么可能愿意帮我写?不是找他公司的乐手吧?”   “不是,他自己写。”司裴自然不会说他付了钱,“帮大嫂写五千字算什么事儿。”   “我跟你又没关系,什么大嫂……”陆西宁嘀咕了一句,再次换上狗腿的笑,“他会不会告诉别人?”   “不会。”裴湛一定比陆西宁更不希望被人知道。   见司裴往衣帽间走,陆西宁摇着尾巴跟了过去:“你要出门吗?我能不能一起去?我不打扰你工作,在附近找个咖啡馆什么的待着等你,你家太大了,我一个人害怕,也舍不得跟你分开。”   陆西宁胆子不小,只是怕无聊。   这话听着太可心了,司裴被哄笑了:“不用,你就待在我旁边,正好介绍朋友给你认识。结束后带你吃饭,给你买新春装。”   陆西宁乖巧地点了点头,论文压力解除,她又试着用粉底压了压吻痕,现在虽然还盖不住,等上一周,淡一些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她心情一好,便扮起了温柔小女友,殷勤地替司裴选了件黑衬衣,又亲手帮他系领带。受宠若惊之余,司裴觉得,虽然他的底线又降了一截,但还是很值的。 第48章 第四十七乐章   司裴没叫司机,自己开车带着陆西宁去了裴湛的画廊。   裴湛能赚钱、更能花钱,样样都要求最好,他的画廊是花了大价钱请顶尖设计师设计的,既简约,又有格调,陆西宁一踏进去就“哇”了一声,接连说了两次“我好喜欢这里”。   裴湛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冲司裴打了个招呼,而后对赞美自己品味的陆西宁说:“你爸爸也很喜欢这儿。”   虽然这次裴湛主动跟陆西宁搭了话,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太傲慢,陆西宁仍旧不卖账,她只礼节性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裴湛一贯目中无人,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对他来说,愿意主动和女生说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见陆西宁不买胀,他便转头看向堂哥,再次用目光质疑他的眼光。   司裴只当没看到,低声问陆西宁想喝什么,陆西宁说了句“我自己去选”,而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咖啡角。   那句“我舍不得和你分开,想待在你身边”果然是哄他的么?司裴望着陆西宁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和裴湛一起去了贵宾室。   画廊的咖啡角不大,仅有二十余平,四周皆是纤尘不染的落地窗,将画廊外的街景360度尽收眼底。这间画廊就开在音乐学院附近,这一带很有艺术气息,马路两边的法桐树是解放初期栽下的,如今已经遮天蔽日,郁郁苍苍。   林立在梧桐大道两边的别墅洋房极具浪漫风情,因此这条文艺、安静、有气质的老街,是本市数一数二的拍照胜地。   陆西宁非常喜欢这一带,虽然从没进过这间画廊,却是附近餐馆、咖啡馆的常客。气质需要用大把的钞票来堆,开在这一带别墅中的餐馆和咖啡馆自然不是一般的贵。   发现裴湛这里的一杯咖啡卖198,一杯柠檬水卖128,连罐装冰可乐都要68,各种按杯卖的酒更是天价中的天价,陆西宁小小的吃惊之余,直想给物价局打电话。   然而咖啡角仅有的几张桌子竟然座无虚席,这年头傻大款就这么多吗?钱多、但不傻的陆西宁砸了砸嘴,决定不给裴湛送钱。   她在画廊转了一大圈,找到贵宾室外的时候,司裴已经在同人谈事了,怕打扰到他们,陆西宁便没有进去。   贵宾室也是用玻璃隔出来的,百叶窗只拉到一半。陆西宁坐到贵宾室外的木桌上,隔着玻璃看兄弟俩的侧影,再次感叹裴家的基因不是一般好。   虽然陆西宁对裴湛没什么好感,却不得不承认,他的颜值是她见过的男性中最高的。裴湛的性格虽然差,但从小就比过于正经的司裴要吸引女孩子,陆西宁偏偏看到他就觉得讨厌,完全不认为他的魅力大于她家司先生。   待事情谈完,送走客人后,裴湛的余光扫到正坐在五米开外的桌子上、晃着脚听歌的陆西宁,忍不住向堂哥吐槽道:“真没想到,你挑三拣四到三十多岁,居然选了最难缠的这种,这是日子太无聊,给自己找虐吗?”   司裴脾气好,懒得抬杠,他白了堂弟一眼,侧头看向陆西宁——他谈事的时候,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没催也没闹,多听话多乖巧,哪儿难缠了?   司裴走出贵宾室,扯下陆西宁的耳机,笑着问:“等急了吧?带你出去逛逛。”   陆西宁正听着音乐看推理小说,小说还没看到结尾,自然不想走,便摇了摇头,说:“我们再待一会儿。”   司裴便转头催堂弟快点搞定陆西宁的论文,以免到时候交不出。   裴湛看了眼一派自在的陆西宁,生出了“凭什么”的心理,没有应声。陆西宁听到“论文”,忽而又觉得裴湛顺眼了不少。高不可攀的小裴先生居然答应替她写作业,就算她不怕死地往外说,同学们也一定不会信,她家大裴实在太有面子了。   陆西宁抬起头冲裴湛甜甜的一笑,说:“谢谢你,辛苦啦。”   裴湛还是没应声。陆西宁和他对视了一秒,忽然想到了她亲爱的哥哥。虽然陆浔和裴湛同是五官精致到妖孽的男人,但气质长相没有半分相似,能引起联想的唯一共同点是什么呢?陆西宁想了片刻才找到形容词——他俩都时时刻刻顶着一张谁也不想讨好的厌世脸,真是讨厌。   隔了片刻,裴湛才用下巴指了指墙上挂的画,问陆西宁:“你喜欢我这儿的画吗?”   完全不懂画的陆西宁点了点头:“颜色很漂亮。”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裴湛忽然笑了:“你爸爸也这么夸过。”   虽然一时间没弄明白这人在笑什么,陆西宁却从他的笑里看出了不好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巴,说:“这篇论文是我的期中作业,要算在期中成绩里的……拜托啦,弟弟。”   听到“弟弟”,大陆西宁七岁的裴湛很是不适应,一旁的司裴更是头疼——这两人又没仇,话都没说过几句,为什么会互相看不惯?   司裴认为两人互相讨厌的主要责任在他堂弟身上,他不觉得自己偏心,裴湛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小姑娘一样。   司裴决定立刻隔开这两人,便问陆西宁想不想去购物,女孩子哪有不爱逛街的,更何况还有人买单,陆西宁立刻扔下了没看完的小说。   司裴把裴湛拉到一边千叮万嘱,以防他撂挑子不写,裴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你当我是看上你那点钱了?”   司裴自然知道裴湛不缺钱。裴湛从小就叛逆,自己的作业都很少写,这次肯帮忙,真的要向他说谢谢。   裴湛的确是为了给他唯一的、好不容易找到女朋友的堂哥撑面子,让他有时间约会、哄回陆西宁:“外头那位虽然难缠,谁让你喜欢。”   司裴带着陆西宁正要离开,就看到裴湛的女朋友路檬走了进来。路檬除了是裴湛的女朋友,也是司裴唯一正式教过的学生,对司裴很是狗腿。   路檬先和司裴打了招呼,才走到裴湛身侧,抱着他的胳膊看向陆西宁:“这位是?”   司裴替两个女孩介绍道:“这是裴湛的女朋友,路檬,这是陆西宁。”   路檬长得虽然挺漂亮,比起裴湛可就逊色多了,不过性格要比裴湛讨喜一百倍,她一早就听裴赫说司裴交了位小十岁的女朋友,见司裴介绍的时候没说这是他女朋友,便以为性格太冷淡太无趣的大哥还没追到人家,立刻替司裴恭维道:“陆小姐真是大美人,我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来了明星,眼睛都被晃到了。”   陆西宁被无数人夸过漂亮,可类似的恭维怎么都听不腻,眉开眼笑地恭维了回去。两个女生的嘴巴都甜,又只差三岁,共同语言多,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被冷落的两个男人有些无奈,裴湛尤其无奈,他走到路檬身边,问:“你不是下周才回来?到了也不通知我接机。”   “想你了,所以提前回来,想给你惊喜。”   听到这话,裴湛的心情好了不少,然而路檬说完这句,立刻转过头跟陆西宁继续聊。   半个钟头后,路檬才又看向男朋友:“我们去四人约会,逛街下午茶然后吃晚餐。”   听到这话,司裴和裴湛同时皱了眉头,他们只想和女朋友单独在一起,并不想集体活动。   裴湛开口阻止道:“我有事要做,去不了,你留下来陪我。”   “没让你去啊。”路檬掰着手指头数道,“大哥,陆小姐,我,还有裴赫,我们四个出去玩,你在这儿忙,我给你带晚饭回来。”   “……”   看出男朋友的不悦,路檬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低声耳语道:“大哥太不会追女孩儿,我和裴赫是为了帮他搞定。老夫少妻什么的,不容易。”   “……”司裴耳朵好,听到这句,跟裴湛一样无语。   司裴本想和路檬说自己不需要帮,可看到陆西宁似乎挺高兴,便忍住了。待裴赫一到,四个人就出发了。   裴赫、路檬、陆西宁都是性格活泼的话痨,他们三个凑到一起,陆西宁根本没空搭理司裴,从下午到傍晚,司裴唯一的作用就是给男孩女孩们当提款机,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裴湛出来,他留在画廊,安安静静地写论文。   送走路檬和裴赫,司裴带着陆西宁回了公寓,除了春装,陆西宁还买了包包鞋子和各种饰物,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   她穿着高跟鞋走了一下午,一进门就踢掉了鞋子,奔向沙发。   司裴换好鞋子,把陆西宁的拖鞋和包装袋们拎到她的脚边,看向微微噘着嘴巴的陆西宁:“怎么不高兴了?累的?那我不叫你,你还不肯回来。”   陆西宁是真的累了,但并不是因为累,才不高兴的,让她感到失落的是,司裴没跟他的弟弟弟妹们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而他们也似乎只以为她和司裴关系暧昧。   这话她是不要跟司裴明说的,好像她很渴望正式复合一样。   陆西宁的坏情绪一直持续到泡过澡、爬到床上后,同样洗过澡的司裴换上睡衣,坐到她身边,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问:“你不是累的,是生我的气了?”   “谁生气了。”陆西宁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司裴。   司裴再迟钝,也看出了不对:“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啊,我最喜欢地下恋了。”陆西宁负气道,“哦,我们都没和好,连地下恋都不算。”   她语气中的委屈和酸楚听得司裴哭笑不得:“你不高兴是因为我没跟他们明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陆西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不是一直和我说,咱们在一起的事儿,不想让别人知道?还有就是,什么和好不和好,我根本不觉得我们分过手,你之前不理我,在我看来,只是闹别扭。别扭可以随便闹,但‘分手’这两个字,不能拿来怄气。”   陆西宁怔了怔,之所以司裴迟迟没请她做回女朋友,是因为他觉得根本没分过手吗?在她看来,就是没有真的分手,“我们和好吧”这句话,还是要明确说出来的。   她偷偷瞟了瞟司裴,见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不禁有些心虚,便翻过身抱住他的腰,抬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面带三分委屈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讲道理,让你特别累?”   “没有”,司裴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但是四人约会,还是不要有下次了,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第49章 第四十八乐章   两人都累了,便安安静静地相拥入眠。   周日上午,陆西宁是被吻醒的,摸起手机发现才刚刚七点钟,她嘟了嘟嘴,往被子里钻了钻:“我说过很多次,你起床的时候不要弄醒我。”   司裴拉了两下,发现她不肯出来,便也钻进了被子里。他的手刚搭上陆西宁的腰,还没做下一个动作,不想在没梳洗的情况下亲密接触的陆西宁,就先一步坐了起来。   昨晚睡得好,陆西宁这会儿其实已经不困了,但不在床上赖到中午,哪对得起难得的周末?比起赖床的爱好,她更看重在司裴面前的形象,只好满心不快地跳下床,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主卧的卫生间很大,洗手台虽然只有一个,却足够两个人一起用。两人并肩刷牙的时候,陆西宁看了眼镜子,发现无论是身高差、气质、身材、颜值,她和司裴都非常相配,哪怕她的头发乱着,睡衣歪歪斜斜,和司裴立在一起,也一样赏心悦目,起床气瞬间就消了一半。   司裴漱过口,望着镜子中的陆西宁笑了笑:“以后咱们都一起起床,周末的时候,一天我陪你赖床,一天你陪我早起。”   陆西宁刚想抗议,说她周末才不要早起,忽而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我周末是要回家的,这周是例外。”   “都二十岁了,还每周回家找妈妈?”司裴小学就出国了,一直很独立,自然觉得陆西宁的生活模式奇怪。   要是不在本地念大学,陆西宁自然是不需要每周回家的,可学校离家不远,大学课程也少,她要真的一两个月才回家住一次,赵女士会念叨死的。赵女士的生活虽然安排的很精彩,可她恋家,也很粘女儿。   “过了这两个月,我又要过回以前那种整日忙碌,飞来飞去的生活,再想像这样一整天都看着你,大概很难。你周末回家陪爸妈吃过饭,我就接你回来?”   听到这话,陆西宁怔了怔,这就是说,司裴的手彻底恢复后,他们就没法想见就见,甚至不能随时打电话了?周围的同学都是找同样是学生的男生恋爱,学生清闲,同校的自然不用说,整日黏在一起,就算异地,电话微信视频也是一直不断的。   待司裴忙碌起来,她不但没法经常见到他,也不能总是联系他、妨碍他的工作吗?   见陆西宁不应声,司裴以为她不乐意周末不回家住,便没再勉强。他捏了一下陆西宁的脸颊,转移话题道:“难得起得早,换衣服去外面吃早饭。”   陆西宁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司裴没有防备,被她撞得后退了一步,垂头问:“怎么了?”   陆西宁咬了咬嘴巴,许久都没应声。司裴摸不着头脑,正要再问,她就放开了他,转身去了衣帽间。   司裴洗脸、刮胡子的工夫,陆西宁就换好衣服,走回来洗脸。见她换的仍是睡衣,司裴问:“不想出门?那我叫人送早餐,咱们在家里吃?”   “不用了,吃不下。”陆西宁扁了扁嘴,“想到你以后忙起来就没空理我,今天都不想吃饭了。”   司裴怔了一下,伸手揽住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额头,眼中的笑意止不住:“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没空找你。”   陆西宁回过身,再次抱住他,用脸颊使劲儿蹭了蹭他的脖子,两人腻了好一会儿,才牵着手走下楼。   不出门也不叫餐,两个人就只有一起动手做早饭,陆西宁还没走到厨房,就瞥见了昨天堆在沙发上的那堆包装袋。   她放开司裴的手,一扫之前的沮丧和不舍,快乐地奔到沙发边,挨个儿拆开差点被她忘记的包装袋,昨天是四人行,买的时候没空好好试,眼下自然要补回来。   司裴拧开一瓶矿泉水,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笑着看陆西宁一脸兴奋地试鞋子试帽子,不时地回应她说“好看”。   和赚再多钱,也永远不够花的裴湛不同,司裴赚钱没什么目的性,更多的是为了工作而工作。看到眼前这个会为了一顶帽子、一双鞋子、一瓶香水而满脸幸福的小姑娘,他突然有了新的动力。   “裴湛帮我接了个工作,我下周要出差几天,离开一天补偿五份礼物给你。”   “那两天就是十份,三天就是十五份吗?”见司裴点头,最爱拆礼物的陆西宁露出了期待的眼神,“你什么时候走?”   “……”   所以她说一想到他很快就要忙起来,就沮丧地不想吃饭,根本是随口哄他玩儿?   两人的早餐很简单,烤吐司加水果沙拉,吃过早饭,司裴就带着陆西宁回到楼上书房,打开笔记本,把裴湛发来的论文从邮箱中找了出来,让陆西宁自己修改。   陆西宁迅速跑到楼下冲了杯咖啡递到司裴手边,绕到他的身后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   司裴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无奈:“要我替你改?”   陆西宁点了点头,拖长尾音撒娇道:“我不是懒,是很好奇,小裴先生写,大裴先生修改的论文会得多少分。”   陆西宁的声音太甜,语气里满是崇拜,为了满足小姑娘的好奇心,司裴再次说服了自己:“我替你改,那今天你要干吗?”   “我去隔壁乖乖等你,你不叫我,我绝不过来打扰你用功。”   “想自己去打游戏?”司裴捉住正准备离开的陆西宁,把她放到了自己的左腿上,用左手揽住她的腰说,“留在这儿陪我。”   司裴原本一个上午就能搞定,加上陆西宁,一直拖到傍晚才添加了一些内容,全部修改好。   原本他下午准备和陆西宁各自练琴,这么一来,就只能拖到晚饭后了。司裴没有想到,他几岁、十几岁、二十几岁时没得过的拖延症,到了三十岁,居然被个小姑娘传染了。   两人的早饭、午饭都是在家里凑合的,晚餐自然要出去吃。出门前,司裴板下脸教育了陆西宁几句,同时反思了一下自己,怎么能没把她带好,反而被她带歪了。   听到陆西宁说想试试没吃过的餐厅,司裴将她带到了一间他觉得不错的,刚一落座,司裴还没来得及询问女朋友想吃什么,就见她的脸色变了变。   司裴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见到与另两位女士从外走入的妈妈,也怔住了。   同一时间,看到儿子的司女士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司裴起身绕到陆西宁那侧,牵住了调整好情绪、也站了起来的陆西宁的手。   司女士和她的朋友们还没站定,陆西宁就咬了咬嘴巴,换上了甜甜的笑:“司阿姨,您好。” 第50章 第四十九乐章   司女士尴尬了一瞬,很快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你好,出来吃饭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司女士的这两个朋友,都是看着司裴长大的,听司裴叫过“阿姨”,迟迟没等到司女士替她们介绍,便看向司裴。   司裴赶在妈妈走过来前,牵住陆西宁的手,就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母子俩从那通电话后就没再联系过,在这儿遇见,各自别扭着。   收到长辈的示意,司裴介绍道:“这是龚阿姨,李阿姨,这是陆西宁,我女朋友。”   陆西宁莞尔一笑:“阿姨们好。”   “哎呀,小姑娘真是漂亮,你跟司裴两个人往这儿一站,跟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似的,太般配了。”   “难得遇见,请服务生并桌吧?”   司女士回头看向朋友,笑着说:“咱们还是坐远点儿,省的两个年轻人不自在。”   “也是,咱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司女士带着两个朋友离开前,客套地冲陆西宁点了点头,陆西宁回了个笑。   司裴松了一口气,捏了捏陆西宁的手心,侧头朝她笑了笑:“想吃什么?”   “我没来过这儿,你做主。”   司裴替陆西宁拉好椅子,回到座位上,低声为她介绍招牌菜。   陆西宁的反应让司裴颇有些意外,妈妈之前说得太过分,他本以为,按陆西宁的性格,会直接无视的。   发现她居然主动微笑、打招呼,满心感动之余,司裴更觉得愧疚,偏偏不能和陆西宁正面道歉,不能告诉她他家人怎么想,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他的小姑娘多懂事,哪里任性了,私下跟他闹点小脾气,他无奈归无奈,也觉得可爱。   因为心存愧疚,他待陆西宁比以往更体贴,陆西宁却有些意兴阑珊,稍显冷淡。   司裴刚刚只跟两位阿姨打了招呼,没理妈妈,司女士也没看儿子。妈妈和两个阿姨一离开,司裴有一丢丢后悔,但他知道这件事真正委屈的是陆西宁,便压下心中的那丝烦躁,专心哄女朋友。   被儿子刻意冷淡的司女士却很是不舒服,她这辈子最要体面,那日在咖啡馆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说是非,又恰好被本人听到,是她六十年来做的最不得体的一件事。   此刻见到陆西宁,自然是羞愧、尴尬的,幸而女孩子挺大方,看上去比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妈妈强。   可一想起当年那位赵小姐,以及陆家复杂的情况,她内心还是抵触的。只是司裴从小就独立,有主见,冷静下来后,她明白自己左右不了儿子,暗暗希望两人只是谈谈恋爱之余,又对自己说,真要是结婚了,大不了眼不见为净。   “你还一直嫌司裴性子冷,不会哄女孩,不会谈恋爱,这不挺体贴的吗?”龚女士关注了司裴和陆西宁片刻,笑着说,“还帮人家切羊排,满脸都是温柔,哪有之前的傲慢劲儿。这女孩子看着挺小,做什么的呀。”   司女士端起香槟杯喝了一口,只笑不说话。   “这女孩子实在太漂亮了,难怪司裴都不高冷了,她是做哪一行的?”哪怕是知识女性,到了这个年纪,在儿女的婚姻问题上,都免不了八卦,看出司女士不想提,龚女士就更好奇了,忍不住再次问。   “音乐学院的大三学生,钢琴系的。”   “司裴最近不是在音乐学院教学生,是这么认识的?师生恋呀。”   司女士自己就是大学老师,认为老师跟学生发展感情不道德,蹙起眉头更正道:“他们之前就认识,司裴最近闲,去音乐学院开几节课,算不得真正的老师。”   司女士家境优渥,事业成功,老公优秀,儿子更是出类拔萃,周围的朋友习惯性捧着她,从她一贯淡然的脸上看出不快,龚女士赶紧圆场道:“也是,司裴从小就有分寸,比我家那臭小子强了不知多少。别的不说,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你也算是人生大赢家了。”   李女士帮腔道:“这就是命好,我要有这样的儿子,教授不当了,情愿三十岁就辞职做家庭妇女。司裴小学就一个人出国,亏你和他爸爸也放心的,要是我,怎么都得扔下工作,跟过去陪读。”   司女士虽然事业成功,但远远比不上儿子,从司裴十几岁起,她就被人称为“司裴的妈妈”,并一直因为儿子,被周围的人羡慕。   她一直认为,司裴是她和丈夫最大的成就和骄傲,如今才明白,根本不存在完全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她年轻的时候很自我,决不肯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并经常同人分享经验说,子女不需要父母过度的约束和呵护,该让他们自由成长。   遇上这件事,她第一次后悔了,付出的少,关照的少,亲子间有太多自由和空间,对于儿子的选择,也就没有话语权。   龚女士算了算,说:“大三的学生,也就刚刚二十岁吧?这女孩比司裴小十岁,难怪他这么照顾有加。所以说,找男朋友就得找比自己大的,知道疼人。”   一贯骄矜的儿子不理自己,赔着笑讨好女朋友,司女士自然满心不舒服,更加沉默。   两桌离得虽然远,但陆西宁还是能感受到司女士那边一直投来的目光,她胃口不好,很快就说饱了,司裴便也放下了刀叉。   陆西宁站起身,回头问绅士地替她穿外套的司裴:“我跟你一起去跟你妈妈她们打个招呼再离开?”   司裴看向陆西宁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不用,我去就好。”   陆西宁看向司女士那桌,冲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的两位阿姨点了点头,发现司女士刻意低着头,回避对视,便“嗯”了一声:“我在这儿等你。”   同样发现妈妈刻意无视的司裴皱了下眉,之前的那丝悔意荡然无存。他走到妈妈那桌,客套地跟两个阿姨道过别,便拉上陆西宁离开了。全程没和司女士有任何交流。   从餐厅出来,司裴的心情实在称不上愉悦,上次的电话,母子俩只是不欢而散,而今天的偶遇,却做实了冷战。和叛逆乖张的裴湛不同,他少年老成,稳重自律,根本不需要父母操心,他们连句重话都没同他说过,亲子间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情其实很好,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   司裴明白这次全是妈妈的问题,他不可能让步,但也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同和祝福,他的那点为难可以忽略不计,大不了婚后小家是小家,父母家是父母家,他有把握能维持平衡,可这样会委屈到陆西宁。   就算陆西宁也不在乎,她的父母会怎么想?她的家庭比较复杂,他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关系,让陆西宁在家人面前丢面子。   他的小姑娘非常完美,不应该被任何人因为任何理由否定。   陆西宁很敏感,司裴只沉默了半分钟,她就察觉到了他的坏情绪,虽然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同。   她早就猜到了司女士的反应,自诩优雅高贵的知识女性,怎么可能为了她而丢弃体面和礼貌,如果她刚刚走过去道别,司女士也会做足表面功夫,对她和蔼可亲的。可既然司裴不需要她过去,她就没必要多事,以免司女士误会她在刻意讨好,在挖空心思想嫁给司裴。   司裴满心愧疚,原本就在小心观察陆西宁的情绪,见她多看了自己两眼,立刻收起烦躁,侧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问:“商场还没关门,你上次想要、没号的鞋子,我们去看看到没到货?”   陆西宁摇了摇头:“不想去,回家吧。”   司裴“嗯”了一声,察觉到陆西宁兴致不高,坐进车子后忍了又忍,待车子停到红绿灯前,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从方向盘上空出右手,握住了陆西宁的手:“宁宁……”   “嗯?”   “刚刚谢谢你,其实你不应酬我妈妈,也是可以的。你觉得舒服就好,不用为了我,逼自己做什么。”   “我没有啊。”司裴这么一点破,陆西宁强压下去的不快再次泛了上来,反正她家的情况司裴也铁定知道了,没必要再掩饰。她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说,“我爸爸那边,比这尴尬的情况多了,对着多讨厌我的人,我都一样能笑出来,从小习惯了,不是为了你逼自己。”   见司裴欲言又止地皱眉,不需要,也不想被他怜悯的陆西宁说:“我没在意过,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你妈妈喜欢、不喜欢我,其实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反正我只是跟你恋爱,也只想跟你恋爱而已。”   听到这话,司裴瞬间变了脸色,红灯转绿,他松开了陆西宁的手,皱着眉头专心开车。   这个时间路上有些堵,两人用了快一个钟头才到家,这一个钟头里,司裴没有开口说过话。   其实话一出口,陆西宁就后悔了。在恋爱里,她从不肯委屈自己,在司女士那里受了气,哪怕司裴没做错什么,她也一定要在他身上发出来。   之前拉黑他是,现在故意气他,故意让他觉得她才不在乎,也是。哪怕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笃定司裴不会凶她,就是生气了,他也会自己消化,所以她觉得自己不用照顾他的情绪。   用那句烂俗的话来说,就是她仗着司裴喜欢她,纵容她,所以肆无忌惮地拿他出气。   司裴一贯有风度,哪怕情绪差到不想说话,把车子开到停车场后,依旧会替陆西宁开车门,替她拿包,只是没像往常那样亲昵地牵住她的手。   两人相对沉默地走上电梯,陆西宁看着不断跳跃的数字,待数字变成了“50”,她开口说:“如果你生气了,不想看到我,我收拾下东西,现在回宿舍,省得明天早起。”   司裴低下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说:“不是生气,失望而已。”   见陆西宁不解,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就算你没那么喜欢我,也起码是在乎我的。”   “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了?”   司裴从不是个会抱怨的人,他不想对着一个小姑娘算谁对谁错,隔了片刻,待电梯门打开才说:“昨天我没和裴湛他们明确地说你是我女朋友,你闹了脾气。你为这个不高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连我去你家、你宿舍楼下等你,都不许,甚至不准我在人前多看你一眼。我比你大,喜欢你,是男人,但不代表没有情绪。”   “如果我和你说,我仅仅是想和你恋爱而已,你会不会很气?听到这话,我不会跟你发脾气,也不会因此待你不好,但要我立刻压下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讨好你,这个暂时做不到。我也会失望的。”   打开门之后,司裴冲陆西宁笑了笑,换上相对轻松的语气说:“我去洗个澡,时间还早,你选瓶酒,待会儿一起看电影。”   陆西宁没应声,立在原地没动,司裴走到楼梯旁,不放心地回头交待道:“你待在这儿别闹,不准回宿舍。”   隔了片刻,陆西宁才“嗯”了一声。   陆西宁忽而觉得,自己跟妈妈其实非常像,她们都理直气壮地不劳而获,妈妈是在钱上,她是在爱上。   从以前到现在,在恋爱里,她都习惯于被爱被照顾,从没想过付出,也不照顾对方的情绪。   她总觉得对方喜欢她,就该对她好,就该无限包容,其实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她也喜欢司裴,为什么不肯包容他?为什么不能为了他委屈一下下?   她以前对章杨乱发脾气,比今晚过分得多,章杨气极了,也不过拎起钥匙出去静一静,隔天就继续哄着她高兴。所以她从没想过,他也需要找个地方消化负面情绪。   听到司裴那么一说,她才发现,她把从司女士那里接收到的委屈发泄到他身上,故意口是心非地刺伤他,而他是没地方发泄的。   日子久了,不满越积越多,司裴总是会厌倦的。感情需要经营,这话她听过无数次,却从没放在心上过。   司裴刚刚和他妈妈零交流,从餐厅出来,明明心情不佳,还强装没事地哄着她,讨好她,就是觉得委屈了她,想补偿。   原本愧疚的是他,就因为她想发泄,口不择言,故意说不在乎他,把他的愧疚作没了,现在什么待遇都没了,司裴在烦恼和妈妈冷战之余,又对她失望了。   司女士不喜欢她,她心中有气,不肯让司裴好过,这一段,司裴是不是比她更委屈?   说什么她妈妈宫斗第一集 就得下线,其实她更是,说什么不能委屈自己,她的口是心非和死要面子,除了眼下的发泄和赌气,哪有半点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陆西宁其实是死要面子+被男朋友惯的完全不能受气,有点脾气一定发出来,过后也会后悔,但是章杨从来不说,司裴也是习惯性包容,她就没发现要照顾别人的情绪,以后就改了,下章会哄大裴高兴! 第51章 第五十乐章   司裴的澡洗得很快,匆匆下楼后看到陆西宁没有离开,正抱着膝盖,乖乖坐在沙发上,他才放下心来,放缓了脚步。   司裴去挑了瓶度数低的甜酒,拎着两只杯子,坐到了沙发前,伸出手臂揽住她:“想看什么电影?”   陆西宁正发呆,片刻后才说:“随便。”   司裴以为陆西宁在闹情绪,轻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部电影,而后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陆西宁。   “尝尝看。”   陆西宁没接,站起身小声说:“我去洗澡。”   司裴望着女朋友的背影,之前强压下去的情绪又泛了上来,他回忆了一遍刚刚对陆西宁说过的话,是他说重了?还是把小姑娘惯坏了,偶尔谈一谈都不能?   从小的家庭和环境,让他习惯于和所有人保持一定距离,绝口不谈自己的内心。可情绪低落的时候,也难免想要得到喜欢的人的理解。   与五分钟就洗好下楼的司裴相反,陆西宁足足在浴缸里泡了一个钟头。她慢吞吞地吹好头发,涂好护肤品,薄薄地涂了层温柔的豆沙粉唇膏,喷好香水才走了下去。   周□□人约会的时候,她趁裴赫和路檬不注意,偷偷选了情侣睡衣,墨绿色,女士的那套是稍显成熟的性感款式。   她换上之后嫌太露,在卧室穿还好,就这么走下楼,想想有点脸红,便脱下来套上了男士那套的衬衣,衬衣是短款,她穿的话,堪堪遮住底裤。   听到陆西宁的脚步声,独自喝掉大半瓶酒的司裴转头看了她一眼,正犹豫要不要起身去抱她过来,陆西宁就快步走到沙发间,踢掉鞋子,钻到了他的怀中。   司裴怔了两秒,就抬手抱住了她,陆西宁仰起头看向他,满眼都是委屈,小小的一张脸,看上去可怜兮兮。   司裴一下子就心软了,他突然间意识到,陆西宁说“才不是为了他”、“只是想跟他恋爱而已”或许是在故意气他。   她那么要面子,之前一直不肯承认他妈妈说了过分的话,只肯找别的理由发泄委屈,那么这次,也是一样?   陆西宁再次仰了仰头,去够司裴的嘴巴,见司裴配合地垂下头,她进一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嘴巴。   这个吻长久而温柔,谁也舍不得先结束,陆西宁的左手从司裴的领口探入他的后背,右手拉起他衬衣的下摆,环住了他的腰,指腹缓缓地摩挲他的皮肤。   她使坏引诱过他无数次,而像这样真正的主动求、欢却还是第一次,司裴放开她的嘴巴,抬起头注视了片刻她的眼睛,从她的脸上看到满满的羞涩,嗤地一笑,吻了吻她漂亮的眼睛和绯红的脸颊,变被动为主动。   不同于往常,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刻意取悦对方,和方才的亲吻一样温柔而持久。   结束之后,听到陆西宁要水喝,司裴用自己的衬衣裹住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喂到她的嘴边。   陆西宁方才泡完澡没喝水,喉咙干渴得厉害,吞了一大口酒才皱眉抱怨:“我要喝水,热水。”   司裴一笑,在她耳边说:“想灌醉你,再……”   陆西宁瞪了他一眼:“我渴了。”   司裴三下两下套上裤子,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见陆西宁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光,笑着问:“我再倒一杯?”   陆西宁摇了摇头:“我撑到了。困,想睡觉。”   司裴放下水杯,没等她坐起身就横抱起她上了楼。   两人各自清理过自己,又换上了那套情侣睡衣。   司裴那套的上衣刚刚被陆西宁穿过,在沙发上拧巴了这么久,皱皱巴巴,他一贯讲究,便另找了件短袖套上。   回到卧室的时候,陆西宁已经睡下了,司裴躺到她身侧,吻了下她的耳朵,柔声问:“睡着了?”   陆西宁的声音又轻又软:“嗯。”   司裴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哄小孩一样。隔了一小会儿,他忽而说:“宁宁,以后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着我走过去哄你。”   他看得出,刚刚陆西宁在有意识地求和、讨好,这反而让他心疼,自责。明明先委屈的那个是她。   他满心的失望来自于她说只想恋爱,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考虑未来,人家根本不在乎,不稀罕,待想明白她是在为了面子而嘴硬、逞强,他马上就不气了。他想象不出她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但绝不希望她因为自己更委屈,哪怕一分一点。   陆西宁没应声,许是睡着了,司裴顿了顿,还是说:“你觉得委屈的时候可以不乖,可以胡闹,但‘分手一星期’、‘只是想恋爱’,这种话……”   没等司裴说完,陆西宁就转向他,可怜兮兮地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赌气,气到了你,我也没开心多少,还要看你的冷脸。不如刷爆你的卡,咬断你的脖子。”   司裴翻身压住她,在黑暗中看她亮晶晶的眼睛:“你对我的脖子有什么不满,总想着咬它?”   陆西宁用食指戳了戳他唇边的梨涡:“因为喜欢,所以忍不住想欺负。”   “那我舍不得你委屈,大概就是爱你了。”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司裴的声音格外苏,满心甜蜜之余,陆西宁仍有一丝不满:“只是大概呀?”   其实记起司女士,她还是有点想闹一闹,可愿意试着克制自己,因为害怕眼前的人被自己气走。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所以明白要珍惜,愿意用小小的委屈去理解因为自己与妈妈冷战的男朋友。   ……   隔日中午,陆西宁和司裴约好一起吃午饭,下课铃一打,还没走出教室,她就接到了赵女士的电话。   赵女士之前在学校附近给陆西宁看了一套房子,各方面都满意,价格磨了磨,只差签合同的时候,半路杀出了个新买家,愿意多出八十万,因为是赵女士先看上的,中介说如果她能出同样的价格,那就优先卖给她。   “也不知道是真有这么个冤大头,还是中介觉得我特别满意,故意抬价。”   周围太吵,陆西宁随口敷衍道:“那就不买这套,如果中介不再打给你,就说明是真的。”   “二手房哪有那么好买,方方面面都满意的房子不好找……”赵女士抱怨了一大通,嫌弃过陆西宁漠不关心,又开始骂愿意多出八十万的冤大头。   一直到走出西门,看到司裴的车,陆西宁才糊弄完妈妈,挂上了电话。   司裴下车给她开门,问:“饿吗?”   陆西宁摇了摇头:“不饿,只困,午饭随便吃吧。”   “你不饿,就先带你去个地方。”   司裴一直在让助理在陆西宁学校附近找房子,以便两个月后忙起来,能节约点时间,多和她见面。   他有些挑剔,合适的房子不好找,终于看到满意的,听说这套还有别的买家想要,便想尽快定下来。   这房子既然是为了陆西宁而买的,自然要带她看过,得到她的认可,再签合同。   陆西宁一下电梯,就觉得似曾相识,待中介的人用钥匙打开门,她才惊觉,这就是赵女士看上的那套——她虽然没实地看过房,却看过赵女士从微信传来的视频和照片。   看过房子,待中介的人一离开,陆西宁便问司裴价格,司裴说了个数,比之前赵女士谈的贵了六十万。   “这房子普通了一点,但还算干净宽敞,离你学校步行就十分钟。主要房主装修好没住过,风格也挺简约,买下来收拾一下就能直接搬。你觉得怎么样?”   买毛坯房装修好再通风,起码要等半年才能住,而司裴不愿意等,也不愿意将就旁人住过的二手房,这套最最合适。   “你是因为还有别的买家看中这套房子,才加了六十万吗?”   司裴一头雾水:“没啊,中介报的价格,宋萱还了二十万下来。”   ……那就是中介知道是名人买,一开始就多报了八十万?见司裴没怎么还,干脆在他同意的价格上又加了二十万,等她妈妈再抬?   如果她妈妈照跟,中介会不会再让司裴多出二十,轻轻松松多赚一百万?陆西宁仔细观察了一下男朋友,发现他的矜贵和不食人间烟火,很容易给人钱多不计较的错觉。   事实上,他真的就是没计较,准备她一点头就直接买。   陆西宁无语了片刻,说:“你知道跟你争这套房子的另一个买家是谁吗?”   不等司裴说话,陆西宁便说:“是我妈妈。” 第52章 第五十一乐章   司裴讶异了一秒:“你妈妈要搬到学校附近来?”   陆西宁刚想否认,转了转眼睛,又改口道:“是呀,我妈妈想每天都见到我,让我吃家里做的饭。”   司裴想也不想,便摸出手机给宋萱打电话,陆西宁以为他有公事,便没说中介抬价的事儿,乖乖等在一边。   电话一通,司裴便说:“你让中介约房主,今天下午签合同。”   “……”陆西宁满以为司裴听说她妈妈看上了这套房子,会拱手相让,没想到他居然急着抢,她扯了扯司裴的袖子,一脸无语地说,“你先别买,中介报给我妈妈的价格,比报给你的低八十万。宋姐姐还了二十万下来,他们又转头让我妈妈加钱……你确定要买?这房子也就一般般啊。”   司裴闻言自然诧异:“所以你妈妈放弃了?”   “她刚刚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儿,放没放弃不知道,反正挺生气的。”   司裴考虑了片刻:“两个买家争,贵六十万也还好。一百六十平,每平只加了三四千。”   陆西宁很是吃惊,她愣愣地看着男朋友,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傻大款。   看出陆西宁的想法,司裴解释道:“如果我再让宋萱还价,中介一定会和你妈妈沟通。被人坑点钱,总好过你妈妈住到学校附近来。”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妈妈住过来?”陆西宁挑眉笑道。   司裴没回答,给了女朋友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如果陆西宁的妈妈住在学校附近,他们哪还有可以一整天的时间待在一起的机会。   陆西宁“切”了一声:“你怕我妈妈住过来,就是想欺负我。”   司裴一贯让着她,自然不会跟她争,只安静地看着她笑,任由她颠倒黑白。没有对手,想闹也闹不起来,陆西宁只好说正事:“这附近又不止这一套房子,你高价买下这套,她也会去看别的。”   “那你记得悄悄通知我,她再看上哪套,我还赶在她前面买。”   陆西宁傻了一下才说:“你有很多很多钱吗?能买下这附近所有像样的房子?”   “具体数目没仔细算过,养你的话,肯定还不够多。”   司裴从小家境优渥,虽不能跟豪门财阀比富贵,但在物质上,他感兴趣的皆唾手可得。他成名早、身价高,还是工作狂,赚得远比父母加在一起多,又没什么物欲,从没把赚钱当作人生追求,所以才养出了这满身不食烟火的气质。   可跟陆西宁在一起后,他开始想赚更多的钱,以便最大程度的满足她,看到她兴高采烈地拆礼物,他比她更快乐。对于“用钱买快乐”这句话,他也有了新的认知,比如女朋友喜欢裴湛的画廊,他希望能有足够的能力,轻轻松松地满足她,随时随地给她惊喜。   因为妈妈的原因,陆西宁并不打算毕业后让谁养自己,可听到这话,还是觉得甜蜜,便不再逗司裴:“我妈妈想买这套,才不是要住过来,是觉得我该有个自己的地方了。”   其实赵女士仅仅是为了再跟陆爸爸要套房子,并不真想女儿离开自己、单独住,陆西宁自然不好意思跟司裴说实话。难得爸爸答应给房子,赵女士是怎么都要买的,哪怕价格不合适。   “你妈妈不会过来?”   “你也说这房子比较普通,我妈妈才不要搬过来。”   其实这小区挺不错,一百六十平买下来也要接近千万,只是司裴和赵女士住的都是本市出名的天价楼盘,相比较,这套很接地气儿。   既然赵女士不要过来照顾女儿,司裴自然就不跟她抢了。而陆西宁怕赵女士疑心,也没跟妈妈说想买房的是司裴,反正房子是买给她的,要她出面签字办手续,价格不合适,她不同意就是了。   因为接了裴湛找的工作,隔天司裴要出差,如果顺利的话,三到四天就能回来,音乐学院这周的大师课自然停掉了。这一段司裴闲着没工作,大学生又最轻松,两人日日黏在一起,忽然要分开好几天,自然都生出了恋恋不舍的情绪。   司裴一贯内敛,再不想走、面上也丝毫不显,没有任何形象包袱的陆西宁其实远远没有他那么眷恋,却从晚饭起便噘起了嘴巴。   见到女朋友戳着碗里的米饭不好好吃,司裴夹了块牛肉送到她嘴边:“好好吃饭,你今天还没练琴。”   “……”听到这句话,陆西宁更没胃口了。   “不是逼你,现在六点,练两个钟头,带你去楼下的商场。”   不是逼,是诱惑吗?她也是穷学生里的有钱人好不好,才不会轻易被收买。   见陆西宁不说话,司裴又问:“去不去?”   陆西宁想了片刻:“不去,没什么想买的。你明天就走了,我不想把时间用在练琴上,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自觉一天练四个小时。”   “你不想练琴,也不想出门,那等下干吗?”   陆西宁没有回答,待司裴吃饱,她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要他静止不动,她就从后头抱住他的腰。   陆西宁不练琴,司裴便自己练,他刚坐到钢琴椅上,她就搬过来一只小板凳,托着腮一动不动地望向他。   “我只练一个钟头,你在这儿我没法专心,去楼上自己玩。”   “可是我最喜欢你专注弹琴的样子。”陆西宁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可怜兮兮上了楼梯,坐在一层二层之间的平台上,从栏杆缝眼巴巴地看着司裴,见司裴抬头望向自己,她扁了扁嘴,“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我保证安静,不吵你。”   司裴一摸琴便心无杂念,一个钟头瞬间就过去了,抬起头发现陆西宁还在原处望着自己,他脸上无奈,心中却甜软成一片。   司裴三步两步走到楼梯上,抱起陆西宁,问:“七点半,离睡觉还早,想做什么?”   “我帮你收拾行李。”   “宋萱会收拾。”每次出差前,助理都会去海边的那套别墅替他收拾衣物和随身物品。   看到陆西宁噘嘴,司裴又说:“收拾行李太麻烦,要动脑子记要带什么,不想你辛苦。”   “可我就是想帮你。”   司裴无法,只好给宋萱打了通电话,让她把需要带的东西发个清单过来,他时常飞来飞去,嫌麻烦,这些琐事都是交给助理费心,宋萱细致,方方面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没出过一丝纰漏。   宋萱的清单一发过来,陆西宁便去衣帽间选衣服,见她拿了两件同色不同款的衬衣在自己身上比划,司裴随口问:“哪件好看?”   陆西宁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比较了一下,甜甜的一笑:“你最好看。”   司裴被无数人赞美过外貌,不以为然之余,还挺烦自称他颜粉、每天捕风捉影、关注他感情生活的那波人,毕竟他不是娱乐明星。可听到陆西宁夸他好看,他竟不由自主地脸上一热,趁陆西宁没留意,侧头看了眼镜子。   还好,尽管差十岁,他看起来也没比陆西宁老很多。   陆西宁这话倒不是恭维,因为见色起意,她顾不上收拾东西,把手上的两件衬衣随手扔到椅子上,踮起脚抱住了司裴,吻了下他的嘴巴,而后开始四处揩油。   回应之前,司裴摸出手机,微信助理,请她无视上一通电话,去别墅给自己收拾行李。   第二天一早,司裴要赶飞机,定了六点半的闹钟,六点刚过,他就自己醒了,怕影响陆西宁休息,便关上了半个钟头后的闹钟,他转身揽住再一次滚到床边、差一丢丢就翻下床的陆西宁,把她拉到床中央,替她重新盖好被子,笑着看了片刻她的睡颜,吻了下她的鼻尖,正要轻轻坐起身,她就睁开了眼睛。   困倦间,陆西宁不满了几秒,就记起司裴要出差,立刻侧身把脑袋枕到他的胸口,轻轻“哼”了一声。   司裴心中一软,想着还可以再躺二十分钟,就拍了拍她的肩,说:“再睡一会儿。”   怕自己再次睡过去,司裴摸起遥控器,打开了窗帘。晨曦一照进来,陆西宁就往他胸口缩了缩,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两人静静躺了一刻钟,坐起身的时候意外发现阳光洒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腿上,比那日的照片更好看,对视了两秒,又吻在了一起……   早晨的小小意外,害从没迟到过的司裴破了例。宋萱在司裴身边工作多年,第一次到了约定时间,联系不上他。怕赶不上飞机,她让司机等在楼下,自己去按门铃。   司裴原本安排了另一辆车送陆西宁回学校,陆西宁却临时起意,非要逃第一节 课送他,司裴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打给了室友,让她们帮自己请病假。   两人急急忙忙地坐进车里,因为司机和宋萱在前排,知道司裴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做亲昵举动,陆西宁只好略微不满地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   怕被人拍到,陆西宁没送司裴进去,在车里就跟他告了别。   司机下车替司裴打开了车门,司裴正要走,见陆西宁扁着嘴,勾住自己的小指不放,便从司机和宋萱看不见的角度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陆西宁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小指。   司裴靠近她,满眼温柔地低声耳语道:“一有空就视频,没空的话就发信息,起码两个钟头一次。”   陆西宁点了点头,然而司裴的右脚刚跨出去,陆西宁又扯住了他的袖子,她倾身上前,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才松开手,挥了挥爪子:“我会乖乖练琴的。”   司裴很想摸摸她的头,但碍着助理和司机在一旁看着,克制住了,一本正经地对女朋友说:“快回去上课。”   司机把车子开走后,司裴回头看到宋萱,想起刚刚那个吻,觉得在人前腻歪非常失礼的他很是尴尬。   宋萱之所以能拿着丰厚的薪水为司裴工作八年,除了高雅得体、学识素质一流、细致稳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跟司裴一样淡漠,八年来,两人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多,却从没聊过半句公事外的话题,既了解对方、又比普通同事疏离。   宋萱从不自恃在司裴身边工作多年,在外人面前显摆她和司裴熟稔,眼下却忍不住浅浅一笑,指了指司裴的脸颊,递了张纸巾过去。   司裴擦了一下,看到纸巾上的唇膏印,更觉面子挂不住。   宋萱也破例多了句嘴:“你跟西宁在一起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多了三分烟火气,恭喜。”   听到宋萱叫女朋友“西宁”,司裴怔了一下,两人相处八年,为人冷淡的宋萱也只叫他“司先生”,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跟宋萱成了朋友的?   还没上飞机,司裴就忍不住摸出手机,给陆西宁发了信息——刚刚因为有人在,他没法不冷淡。   司裴原本还在担心陆西宁不明白,生自己的气,哪知她回的是最喜欢他这种冰山禁欲款。   司裴的行程紧,一落地就开始应酬亲自来接机的行业大佬,他抽不出视频、打电话的时间,却没忘了每两个钟头给陆西宁发一次信息,报告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遇到漂亮的食物和风景,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拍给她看,和她分享。   然而陆西宁只在上课期间认真回复,一到下午就失踪了。司裴忙着的时候没空在意,晚上的饭局结束,回到酒店房间,才发现不对。   他熟悉陆西宁的课表,自打她下了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就只回过一条信息,口气还特别敷衍。这是生气了吗?他做错什么了?   司裴立刻给陆西宁打了电话过去,接连三次都没通,他又只好发起了视频邀请,等待接通的时候,便开始思索两个问题的答案。   隔了约莫一刻钟,陆西宁才回了电话过来。   “你在干吗?怎么一直不理我?”   “刚刚去隔壁宿舍吃小龙虾看综艺了,手机在床上充电。”   她的语气听上去轻松愉悦,司裴忍不住追问:“下午呢?”   “我在练琴啊,快期中考试了,我练了四个多小时。练琴的时候,我都开飞行模式的,傍晚跟同学去吃烧烤了。”   “……”   陆西宁在恋爱中比较渣男做派,养眼的恋人在眼前的时候,怎么看都爱,忍不住黏着对方亲亲昵昵,人一走,她嫌发信息打电话麻烦,看不见摸不着的,就自己找节目。   这一段陆西宁和司裴整日腻着,司裴一离开,她突然发现跟室友们在一起嘻嘻哈哈也很快乐——她之前休学过,跟新同学还不熟的时候,就因为冯何,被吴珏等人刻意排挤,直到跟吴珏和解,才真正融入了新班级。   之后的几天,她练琴、写论文、准备期中考试,有时间便和女生们逛街吃东西,自然没多少时间跟远在天边的男朋友用手机聊天。虽然她每天也会回复几条,接几分钟电话,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但司裴不傻,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在哄自己。   被敷衍了三天,司裴才想明白,她之前的依依不舍大概是在玩离别游戏,或者是舍不得他的色相,打电话发信息占不了他的便宜,所以懒得应酬,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之后他恢复了忙碌,她还是这样,那可就……司裴怨妇了一阵儿,发觉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折磨得患得患失。不适应之余,他着实被自己惊到了。   他咬牙切齿,想打陆西宁一顿、好好教育她,却又抓不到人,只好缩短行程,提前一天赶回去。 第53章 第五十二乐章   在电话里听说司裴要回来,陆西宁立刻热情了起来,并表示想跟着司机一起去接机。听出女朋友的兴高采烈是真的,司裴的怨妇情绪消散了些许。   因为接机时间陆西宁刚好要期中随堂考,她就没能去成,考完之后她飞奔回宿舍,洗脸化妆换衣服,在穿衣镜前照了照,正要出门,去打水、逛超市的室友们才慢吞吞地回来。   “去约会啊?”   陆西宁甜甜地一笑:“今晚不回来了,万一查宿舍,帮我挡一下。”   “能追到咱们学校最美的小姐姐,你男朋友肯定特别优秀吧?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大餐?”   陆西宁时常在宿舍接司裴的电话,室友们自然知道她有男朋友。   “考完期中考试,我就请你们吃大餐,刷他的卡。”   “你把他带出来嘛,我们帮你掌掌眼。”   就算如今恋情稳定,陆西宁也不想公开她和司裴的关系,她在学校已经够惹眼了,并不想变成大家口中的传奇:“他性格特别闷,你们跟他一起吃饭,会消化不良的。”   挥别了室友们,陆西宁再次照了照镜子,才走出了宿舍楼。哪知刚推开玻璃门,她就看到了站在花坛沿上的冯何。   “你怎么在这儿?”   “来跟你告个别。”   陆西宁一头雾水:“上次不是告过别了吗?”   冯何很是受伤:“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周六的飞机。我爸怕我再跟那谁联系,把我之前的社交软件、电话簿都注销、改密码、删光了,还给我换了新号,我趁他出去应酬,求我妈放我来学校,找你们要联系方式。”   陆西宁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黑色宾利,生出了一丢丢同情心:“你妈妈派司机监视你?”   冯何“嗯”了一声:“本来还想跟你们一起吃个饭的,我妈不让。”   陆西宁伸手要来他的手机,输下了自己的号码。   冯何没接陆西宁递还的手机,突然凑近、熊抱住了她,陆西宁傻了两秒才回过神儿,用力推开他:“你在干什么!”   冯何一脸无辜地看向她:“临别的拥抱啊,咱俩这感情……你用得着反应那么大吗?”   陆西宁正要说话,忽而瞟到司裴的银色奔驰就停在拐角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刚刚有没有看到……陆西宁一阵头痛,刚想对冯何说“赶紧滚”,就看到司裴冷着脸下了车,大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晚饭时间,宿舍楼旁边人来人往,因为学校人人都认识的冯何立在旁边,陆西宁已经接受了无数注目礼,怕司裴走过来更引人注意,她撇开冯何,大步跑向司裴。   陆西宁一口气跑到司裴面前,低声解释道:“他要出国了,来学校跟同学们要联系方式,鬼知道他刚刚发什么神经,我已经凶过他了,你不会生气的是不是?”   司裴没应声,目光越过陆西宁,看向走过来打招呼的冯何,没等冯何开口叫“司老师”,他便说:“有时间吗?一起吃晚饭。”   冯何傻了一下:“司老师,您是在和我讲话吗?”   司裴面无表情地略微点了下头。   司裴表现得再冷淡,冯何也没法不受宠若惊:“当然有!可是,您为什么要跟我吃饭?”   陆西宁皱眉道:“你妈妈不是让你赶紧回家吗?”   冯何站到司裴身侧,冲他狗腿的一笑:“司老师,我妈管得严,我能和您合拍一个小视频,跟她证明一下吗?”   “你拍。”   陆西宁:“……”   得到司裴的同意,冯何便打开了微信。两人的个子差不多高,冯何单看挺养眼的,不知是不是陆西宁这会儿看他格外不顺眼,总觉得比司裴足足小了九岁的他,跟司裴并肩站在一处,显得格外油头粉面。   冯何的妈妈立刻回了视频过来,激动得跟司裴问过好、表示过很喜欢他,又说等冯何的爸爸回来,想一家三口一起请他吃饭。司裴忍着不耐烦,婉言谢绝。   发现司裴再次被爸爸妈妈们当成平辈尊敬,陆西宁徒然生出了找了个长辈当男朋友的错觉。   冯何的妈妈转了一大笔钱给他,让他务必请司裴吃顿像样的,冯何除了人身没有自由,经济也被封锁了,不舍得花这笔钱,便问司裴愿不愿意到他爸爸经常接待人的那间酒店——吃完签他爸爸的名字,不用花钱。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冯何问陆西宁:“你坐我的车,还是坐司老师的车?”   他的话还没问完,陆西宁就钻进了司裴的车。   待司裴也坐进来,陆西宁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你居然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是觉得有必要和那个人说清楚。”要不是陆西宁不肯在学校公开两人的关系,他根本不想跟冯何吃饭。   “什么说清楚?”   “我不希望他再骚扰你。”   “我跟他就是哥们……他嘴巴特别大,要是被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全校就都知道了!”   “跟我谈恋爱,很丢你人?”   陆西宁看着一贯温柔的男朋友,有些不适应:“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这不是第一次了,总得让他知道朋友间相处的边界在哪儿。”   陆西宁欲哭无泪,虽然她颇有些委屈,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但换位思考,要是追过司裴的女人抱司裴的时候被她看到,即便很相信司裴,她也会好好打滚、发脾气的。何况冯何也的确不是第一次引起司裴的不悦了,很早之前,她还跟司裴谎称过冯何是她的男朋友。   两辆车子一开到酒店停车场,冯何便下车,走过来敲了敲司裴的车窗,和司裴说过之后,他便先一步进了酒店,让经理安排,而后又走回门口,迎接司裴,见司裴和陆西宁面无表情地牵着手走近,冯何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陆西宁:“你们?”   陆西宁不情不愿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冯何无声地张了张嘴,一直到进了包间,落座后,他才醒过神儿来,亲亲热热地对着司裴连声叫“姐夫”。   司裴和陆西宁不约而同地无语了。   冯何朝陆西宁竖了下大拇指:“姐,你太给咱班争脸了。”   “谁是你姐,我比你小一岁多呢。”   “那我总不能管司老师叫‘妹夫’,要么我叫你‘师娘’?”   司裴:“……”   陆西宁:“……”   冯何实在太热情,席间不断要司裴多担待一下他姐,他姐年纪虽小,脾气却大。   被这么个话痨一搅和,司裴原本想告诫冯何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后悔不该一时冲动,跟这个人到这儿来。   听到冯何对司裴说,有了姐夫、以后就有了靠山,陆西宁则觉得万分丢脸,低头吃菜之余,千叮万嘱,让他暂时保密。   挥别冯何,坐进车子后,冷静下来的司裴觉得面子挂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说:“不该找他吃饭。”   见陆西宁噘着嘴不应声,他轻咳了一声,问:“我出差的这几天,你为什么经常不回信息?”   陆西宁怔了一下,他发的风景啊,食物啊很漂亮,她很喜欢看,可没什么需要回的啊,她一直在学校,难道要拍食堂的饭菜给他看?   相对于用手机腻歪,陆西宁更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卿卿我我,见面、不见面的时候,都无缝隙联络,也太黏了……但如果实话实说,司裴会不高兴吧?   陆西宁想了一下,花言巧语道:“我怕影响你工作。你不在的时候,我特别失落,因为不适应你不在身边,才和同学跑出去玩儿,想转移注意力的!”   见司裴脸色缓和了,她又说:“你不在的这三天,我特别特别特别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司裴低低地“嗯”了一声,作为被忽略的一方,他想陆西宁的时候自然比陆西宁想他的时候多得多,因为内敛,说不出口,看上去反而是陆西宁的思念更浓。   司裴并不傻,自然知道女朋友在哄自己开心,他用食指点了点陆西宁的额头,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小骗子。给你带了很多礼物,在后备箱。”   司裴承诺过离开一天补五份礼物,这次走了三天,便买了十五份,东西太多,两个人拿不掉,只好要司机帮忙搬。   陆西宁一进家就着急拆礼物,司裴便先去了楼上洗澡,他洗澡、换衣服只用了一刻钟,匆匆走下楼,本想抱陆西宁上楼,却见正她坐在礼物堆里,戴着耳机跟同学开黑。   陆西宁游戏打得烂,这几天在宿舍被室友带着,把把躺赢,正是上瘾的时候,一局打完,转头看到司裴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她只好对室友们说:“不玩了,我家宝宝要生气了。”   坐在地毯上的陆西宁摘下耳机,丢下电话,坐到司裴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脸:“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不是我没声音,是你太投入。还有,谁是你的宝宝?”   “就是你呀。”   “……”司裴很是不适应这个称呼,而陆西宁刚刚的语气,让他想到了饭局上,朋友在电话里糊弄女朋友的话,似乎一模一样。   司裴闭了闭眼,简直对自己绝望了——气女朋友不回信息,不主动打电话,逼着她在曾经的追求者面前承认自己的正牌男友地位,不满她忙别的、忽略自己……要是再问个“你到底爱不爱我”,就把怨妇的那套给凑齐活了。   他决定克制自己,这样下去太可怕了。   而陆西宁也陷入了“我为什么要哄他”的反思,不是应该男朋友说好听的,哄女朋友开心么?   然而司裴眼下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咦,明明标准的冰山脸,都没什么表情,她为什么莫名觉得他可爱呢?   两人对视了片刻,吻到了一起,缠绵过后,陆西宁伸手要司裴抱自己上楼,而后又要他替自己放洗澡水,替自己吹头发、涂护肤品,下楼煮玫瑰牛奶、拿矿泉水。   想要得到男朋友的照顾,嘴巴自然要甜,明知道甜言蜜语带有目的性,司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吃这套。他把牛奶递到陆西宁手中,坐到她身侧,见她喝着牛奶,还不忘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凑齐了最后一项:“除了喜欢我的脸,你还喜欢什么?过几年,我再老点儿呢?”   “没关系的,你还有钱。”瞥见司裴的脸色,她哈哈一笑,说,“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好,到现在,每一次想到你居然喜欢我,我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最不可思议的是,从前只有别人哄她高兴,她可没这么哄过别人。   司裴正要讲话,陆西宁的手机忽而响了,她摸起手机一看,是妈妈,便把牛奶杯放到司裴手中,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电话一接通,赵女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宁宁,你知不知道跟咱们争房子的是谁?你绝对想不到,是司裴!” 第54章 第五十三乐章   陆西宁“哦”了一声:“那你还买吗?”   “咱们怎么好跟他抢,不过也是要提醒他一句的,我打听到,中介给他的报价比给我们的高了八十万!你去和他讲一声,免得他被人哄。”   陆西宁含糊其辞,赵女士不放心,又说:“你就是不会利用机会,把他的号码给我,我跟他说。”   “利用什么机会……好啦,我会跟他说。”陆西宁糊弄了妈妈两句,挂断了电话。   司裴耳朵好,母女俩的对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陆西宁回头看向他,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异样,头疼了片刻,问:“你不高兴了?”   司裴立刻否认:“我为什么不高兴?”   陆西宁松了口气,侧头吻了一下司裴的脸颊,窝进他的怀里,撒娇要他喂自己喝牛奶。司裴揽住她的腰,顺从地照做。其实他还真的有些不高兴,只是要面子,有关陆西宁为什么不肯和妈妈讲他们关系的话题,问不出口。   陆西宁喝过牛奶,跳下床漱口,从洗手间出来,见司裴出神儿,她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噘着嘴说:“我的论文只得了70分,以前都是85以上的!”   司裴怔了怔:“怎么会这么低?”   “老师说这是一篇立意挺新、文笔挺好的‘散文’。”   “……”   陆西宁“哼”了一声:“小裴先生写了一天,大裴先生修改了一天,居然全班最低分,老师也太不给面子了,我期末考试得很努力,才能把被你们拉下来的分数给补回来。”   司裴笑了笑:“还不是怪你懒。裴湛自己的作业都不怎么写,我改的那天,又被你分了心……”   成功分散了司裴注意力的陆西宁问:“你怎么补偿我?”   “想要什么?”   “我今晚要趴在你背上睡,一整夜。”   陆西宁喜欢趴着睡,司裴纠正过她几次,她不肯听,反而逼着司裴尝试,司裴无奈地刚趴下来,陆西宁就爬到了他的背上,意外发现睡在他的背上,远比睡在床垫上更香。然而司裴这样睡不着,无论她怎么缠,他至多忍一小会儿,待她一睡着,就把她搬到一边。   司裴正要拒绝,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发现是陌生号码,便关静音、任由它响。与两地分居时相反,在一起的时候,陆西宁最爱缠着司裴不放,她捡起司裴放在床头柜上的睡前读物,央他读书给自己听:“我听我嫂子,也就是陆浔的女朋友说,陆浔出差的时候,每晚睡前都会在电话里为她读书。陆浔的性格那么孤僻别扭,要不是我嫂子绝不可能吹牛,我才不会信。你的声音比陆浔好听多了,以后也每晚给我读。”   司裴笑了,揉着她的头发说:“你是小朋友吗?还喜欢跟别人学。”   陆西宁把书翻到第一页,放到司裴的膝盖上,抬起他的胳膊,正要往他怀里钻,忽而瞥见他的手机屏幕不断亮,扬起脸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陌生号码的电话。”   陆西宁故作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你不会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烂桃花,心虚不敢接吧?”   司裴把膝盖上的书扔到一边,捏住陆西宁的下巴咬牙切齿道:“看我好欺负,所以倒打一耙?我走的这几天,你的表现才像是……”   哪怕是两人开玩笑,司裴也不愿意说此类假设,见手机屏幕持续不断的亮着,他捡起来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立刻语气恭敬地道了声“您好”,然后松开搭在陆西宁肩上的手,起身走出了卧室。   陆西宁以为是公事电话,便没跟过去,却有些好奇,以往司裴接公事电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远没有眼下恭敬。   这通电话讲得有些久,陆西宁等得无聊,便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司裴结束通话走回床边,见女朋友睡下了,便也跟着躺了下来。   “谁打来的电话?值得你这么毕恭毕敬。”   顿了顿,司裴才说:“你妈妈。”   “啊?”陆西宁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妈?”   “你妈妈人挺好,怕你不告诉我,特地打来提醒我别被中介坑,我告诉她我不买了,她问我原因,我借口说在你们学校待不久,她说那就她买下来,这两个月免费租给我,我没拒绝。”   松了一口气之余,陆西宁自然嫌弃妈妈多事,扁着嘴不说话。   司裴把女朋友揽入怀中,轻轻叹了口气:“放心,我没多说话,你妈妈也没起疑。”   听到这话,陆西宁又觉得自己委屈了男朋友,便强压下由妈妈带来的不快,回抱住了他的腰,把头枕到他的胸口,道了声“晚安”,乖乖睡觉。   隔日是周五,因为上周陆西宁没回家,这周自然要早早的回去。接近傍晚的时候,司裴没叫司机,自己开车把女朋友送到小区外,车子停住后,陆西宁见四周没人,倾身吻了下他的嘴巴,便打开车门准备离开,司裴牵住了她的手:“明天午饭后我来接你。”   陆西宁为难了一下,以往她都是周五回家,周一早晨才去学校的,明天午饭后就走,又要接受妈妈的盘问。虽然她很想跟司裴在一起,但也头疼要找什么借口。   见陆西宁不作声,司裴想要她保证不可以一分开就不理人,碍着面子,最终也没张开口。目送陆西宁走进小区,他给约他的朋友回了通电话,找地方消磨时间。   陆西宁到家的时候,赵女士正做面膜,一见到女儿,她就兴高采烈地说了和司裴通电话的事儿:“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居然还挺好说话。他说他不买了,因为住不久,我跟中介磨了磨,比原先谈好的价格又还了五万下来!让他们吃相难看,没有职业道德!这就是教训。你今天早点睡,明天一早和房主在中介见面。”   见女儿兴趣不大,赵女士有些纳罕,她本以为以陆西宁的性格,知道她拐弯抹角地要到司裴的号码,主动联系他献好,会发脾气、嫌弃自己多事的。   观察过女儿的神色,赵女士又说:“反正这房子是买来投资的,你也不住,我就跟司裴说,他在你们学校上课的这段时间,免费租给他。”   陆西宁怕被妈妈看出端倪,丝毫不想聊有关男朋友的话题,“哦”了一声,转而问:“今天晚饭吃什么?”   赵女士更觉得奇怪:“我这么上赶子跟司裴攀交情全是为了你,他住进咱们家的房子,离你们学校又近,你别傻,一定多去走动走动,让他教教你弹琴,认个老师什么的。我听说他现在的弟妹就是他以前的学生,他对学生特别好,大力捧,你就是太死心眼,太要面子。其实你那根本不是要面子,就是傻……”   见妈妈开启了无限循环模式,陆西宁一脸不耐烦地躲进了房间,赵女士讨了个没趣,低声说了句“真不懂事”,又换了个话题,敲着女儿的门说:“这个司裴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怎么样,他是不是高度近视?居然叫我阿姨!比他年轻的小男孩都叫我姐的!”   这一晚,陆西宁越不想提司裴,赵女士越是拉着她说了一晚上司裴。   隔天一早,母女俩就去了中介,和房主见面、签合同、付定金。陆西宁正浏览合同,从外而入的矮个小伙盯着她看了几秒,“咦”了一声:“你上次不是陪着司先生看房子……”   陆西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傻了片刻,冷着脸摆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认错人了。”   矮个小伙虽然诧异,却不想多事,陆西宁的辨识度很高,他绝不可能认错人,难怪一边不买了,另一边又知道了加价的事情。   赵女士虽然狐疑,从中介出来没问出什么,便也作罢了。陆家情况复杂,赵女士自然不同意贷款,万一陆爸爸供着供着不想供了呢?付完定金,签好合同,她便催着陆爸爸把全款打过来。   隔了几天,房子的所有手续就都办妥了。安全起见,赵女士换了防盗门,然后把钥匙给了女儿,让她交给司裴,随便套近乎。   怕女儿又犯清高的毛病,她特地耳提面命了一番,又威胁女儿说,自己会打电话给司裴,跟他确认的。   陆西宁无语地把钥匙交给了司裴。   这套房子是房主精装修后没住过的,家具只有简单的几样,不全,因为是陆西宁的房子,司裴不愿随意,很快找了给裴湛设计画廊的那位设计师,要他替自己改装——陆西宁很喜欢裴湛的画廊,应该会满意的。   设计师执意不肯收费,说是朋友间的义务帮忙,软装和家具上却按照司裴的意思,丝毫没给他省钱。   于是又隔了一周,从陆西宁处听说司裴还没住进去的赵女士来视察时,一打开门就愣住了。之前这房子装修得虽然还过得去,也仅仅就是过得去,短短一周时间,居然比她花了大价钱装修的别墅还有格调得多,赵女士认识陆爸爸后,挥霍惯了,自然看得出窗帘、地毯、墙纸、灯饰和各种家具的价格。   她正疑心自己走错了门、在做梦,就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司裴和女儿,三个人一齐愣了。陆西宁很是庆幸因为刚刚电梯里有人,司裴不肯跟自己手牵手。   司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赵女士微笑了一下,说:“阿姨好。”   赵女士依旧不习惯被三十岁的人叫阿姨,她强行让自己忽略这个称呼,一脸热情地说:“我听宁宁说,你还没住过来,所以过来看看还缺什么,趁有空,替你买齐。这怎么,怎么重新装修了?”   “阿姨您费心了。没有重新装,只换了些方便换的,软装为主,还差几样家具没买,所以今天带宁宁过来,参考她的意见。”   听到司裴亲昵地叫女儿“宁宁”,赵女士颇有些得意,她这步棋果然走对了,亏不省心的臭丫头还总嫌她多事。小孩子懂什么!   赵女士笑着点了点头:“她哪懂这些,你的品位好,你做主。买完家具后,你让你助理把账单给我,我把钱打给你。”   “小事,您也没收我租金。”   “你只住一两个月,租金才多少。你把窗帘、地毯、灯、墙纸都换了,换的全是好东西,房子是宁宁的,哪有让你花这么多钱的道理。”   司裴嫌地上的瓷砖没有质感,本想重新铺木地板,陆西宁嫌麻烦,他便干脆整屋铺了地毯。   陆西宁皱了皱眉,说:“妈妈,等司老师住进来,你要过来的话,还是提前打个电话比较好。”   不不不,这锁必须再换一次,万一她和司裴正腻在一起,赵女士门铃都不按,直接拿钥匙开门……   “那是自然,你说司老师还没住,我今天才过来的嘛。”   听到陆西宁的妈妈称呼自己为“司老师”,司裴犹豫了一下,说:“赵阿姨,其实我之前想买这套房子,也是为了宁宁,我很喜欢她,在……追她,希望能得到您的同意。”   如果他们被陆西宁的妈妈撞见了,还要继续隐瞒下去,等她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难免会对自己有看法,以为自己不尊重长辈。陆西宁年纪小,可以装傻不懂事,而他不可以。   顾忌着陆西宁不想让妈妈知道他们的关系,司裴不敢说在一起,就只好说自己在追她。   满脑子都是怎么讨好司裴,怎么跟他攀交情,以便他能提携女儿,帮女儿出名、或者找到好出路的赵女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司裴有些紧张,见女朋友的妈妈迟迟不开口,又补充道:“我对宁宁是认真的,我追她是以结婚为前提。” 第55章 第五十四乐章   赵女士看向女儿,见她面带三分气恼地瞪司裴,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敬畏,才敢相信自己没在做梦。   她多看了女儿两眼,立刻生出了自豪感,她的宁宁多漂亮多有气质,跟司裴站在一起完全没有被比下去,又年轻那么多,被司裴追求也不奇怪。   陆西宁太了解妈妈,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和惊喜,头皮一紧,气恼司裴自作主张的同时,很怕妈妈一脸荣幸地说“好的呀好的呀,你那么优秀,我怎么可能不同意”。   然而赵女士完全不像陆西宁想象中那般丢脸,回过神儿后,她还很矜持、很有长辈架子地对司裴说:“哎呀,这实在让我意外,我一直把你当宁宁的师长……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哪需要我们做父母的同不同意,宁宁主意一直大,我是做不了她的主。”   陆西宁和司裴同时松了一口气,陆西宁庆幸妈妈没有把喜出望外表现出来,司裴庆幸女朋友的妈妈没有反对。   三个人进了屋子,司裴把设计师发来的家具图片拿给陆西宁和赵女士看,两人参考房间选定后,三人便离开了新居。   原本陆西宁和司裴是准备看过房子,出去吃饭,然后回司裴那里窝在一起的,被赵女士撞见了,并且赵女士还一肚子问题想问女儿,陆西宁不得不回家。   司裴让司机把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妈妈送到小区外,下车后,赵女士问:“小司啊,你上来喝杯茶,我让阿姨做饭,吃过饭再走?”   摊牌前还是“司老师”、“司先生”,现在变成了“小司”,赵女士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赞成他追陆西宁,但称呼的变化已经代表了她的同意,司裴不由地笑了笑,看向陆西宁。   接收到陆西宁的眼神示意,他只好说:“谢谢您,我约了人,改天吧。”   司裴的车子一开走,赵女士立刻问:“他怎么会追你?”   陆西宁知道接下来自己都别想安安静静,略有些不耐烦地敷衍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会喜欢我。”   赵女士戳了一下女儿的头:“什么态度!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喜欢我的多了,我难道每个都要说?”陆西宁在心中暗暗吐槽,她亲爱的妈妈一直到怀了她,才把和爸爸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外婆,现在居然要求她什么都禀报。   “司裴和你们学校的那些不靠谱的小男生能一样吗?”赵女士喜不自禁地开启了喋喋不休模式,“以结婚为前提……他是哪一年的人?前女友多不多?花不花心?他好像经常会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诱惑那么多,会不会乱来?”   陆西宁本以为自己的耳朵要壮烈牺牲,哪知赵女士一进家,便甩开她,扑到了书房的电脑前——查司裴的资料和新闻。   阿姨做好饭后,陆西宁和外婆在餐桌前等了一刻钟,也不见她出来,陆西宁去书房叫她,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妈妈压低声音,跟朋友打电话:“就是弹钢琴的那个司裴,他年纪哪有很大,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出名了,二十出头被音乐学院聘为客座教授,还是好几个名牌大学的荣誉博士!大十岁还好啦,他看起来也没比宁宁老多少……网上说呀,他在国外也很出名、很有地位,很多政要都喜欢他,跟他是朋友,他还在白宫演奏过……”   “他看着挺高冷挺贵族,其实人特别亲切,也可能他在追宁宁,才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着。哪有什么绯闻,网上不是有澄清吗,那是他表妹和弟妹,喜欢他的女孩子当然多,又高又帅还出名,但他眼光高吧,一直没交女朋友。谁知道她呀,臭丫头傲着呢,我可不敢催她,给她拿意见,她不知好歹的,我要说什么,她就非得反着来!”   “他家是做什么的不知道,网上说是什么音乐世家,看他的气质,肯定家庭不会差。钱嘛,肯定不可能比陆家多,反正饿不着宁宁就行,他本人也不会少赚,地位在那里了。”   “什么就准女婿了,宁宁还没答应他呢。她呀,也就是脾气差,死要面子、没心眼,其余的,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年纪轻、气质好,又是陆家的千金,眼睛能不长到头顶上么!是的呀,多亏她长得像我,要和她那个大姐一样长得像爸爸,就只能找贪图陆家钱的凤凰男。”   “……”陆西宁一阵头疼,敲了敲书房的门。   赵女士回头看到女儿,吓了一跳,赶紧挂上了电话。见陆西宁皱着眉头看自己,心虚之余,她逞强道:“你怎么还偷听我讲电话?”   “叫你吃饭。”见妈妈起身往外走,陆西宁又说,“司裴是公众人物,几乎没人不认识他,你刚刚那些话传出去,多丢脸啊。传到他周围人的耳朵里,会怎么想咱们?”   “你刘阿姨会告诉谁!”   “他们那个圈子经常会找富商赞助音乐会,和生意场上的人也是有交集的,爸爸不就跟司裴关系挺好?”陆西宁不放心,交待了妈妈一大通,让她不要跟任何人再提,就算她跟司裴在一起,也不能拉着朋友去围观。   赵女士不高兴了,强词夺理道:“我什么时候沾沾自喜了?咱家又不是没钱!你也不比他差,刚刚他说追你,我不也没说同不同意吗!女孩子这时候就得矜持,这些我不比你懂。”   “反正像刚刚那些话,你不要再跟别人炫耀,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他了。”陆西宁没有安全感,只好威胁妈妈。   赵女士瞪了她一眼,说:“你就会跟我厉害,对着陆家人就没脾气!趁着他追你,你别死心眼,旁敲侧击,要点出头的机会。”   听到这句,陆西宁脸色更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如果你私下和司裴说这些,我真的就没脸见他了。”   “还有人比你更蠢吗?他在追你,顺手帮帮你,这多正常啊……”   陆西宁知道和妈妈说不通,只能加重语气,重复刚刚那些话,她的心情差极了,说完后再也没胃口吃饭,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她太了解妈妈了,知道就算自己说再多,发再大的脾气,妈妈也一定会自作聪明地去和司裴暗示,让司裴给自己找出名的机会。   这感觉真的很累,妈妈是这世上最爱她,待她最好的人,可也一次次把她推到难堪的境地,她讲再多,分析再多也没用,她不会听不会理,因为思维不同,说不通,也无法理解自己。   所以她才不想太快被妈妈知道自己和司裴的事,她在外头那么死要面子,就是因为妈妈的原因,过去在陆家难堪过太多次。   她猜到了妈妈的反应,却没想过司裴居然也会擅作主张和妈妈提,明明她说过很多次,暂时不想让家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当没听到?   再怎么说,对方都不理会,永远按自己的想法来——陆西宁真的没料到,除了妈妈,司裴也是这样。   看到妈妈美滋滋地跟朋友炫耀司裴追自己,丝毫不担心这些话传出去,陆西宁很想和她说司女士知道司裴和自己交往时的反应,让妈妈清醒一下。   这些只能想一想,她当然不能刺伤妈妈,可真的难过,真的不平。   陆西宁情绪差,一整晚都没理会司裴的信息和电话。之前司裴出差,她只是花言巧语的糊弄,并不是完全不理人,司裴自然察觉出了不对。   隔天是周日,司裴不愿意再等,吃过早饭,就带着玫瑰和给陆西宁妈妈的各种礼物,正式拜访。   陆西宁关机了,他上门之前,只好给赵女士打电话,赵女士接到电话,立刻敲女儿的门,要她起床梳洗打扮。   陆西宁不想跟妈妈争,乖乖地照做了。她刚收拾好自己,走出卧室,司裴就进门了。   在网上查到司裴的经历,赵女士更觉得他顺眼,克制了再克制,矜持了再矜持,仍旧热情。   见陆西宁在家,司裴松了一口气,依次跟她的妈妈和外婆打过招呼,却发现有她们在,他根本没法跟陆西宁单独说话。   陆西宁乖乖坐在一边听妈妈和司裴聊天,听到妈妈让司裴介绍改装新居的设计师给她和她的朋友认识,已经绝望了,她不用思考就能幻想出,她们当着司裴那位著名设计师朋友的面儿讨论她跟司裴的事,一传十,十传百。   待听到妈妈用意明显地敲打司裴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并且故意问司裴,他的表妹和他的弟妹的发展,陆西宁连绝望的劲儿都没了,只剩下无力。   司裴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答道:“我表妹的专业是大提琴,适合进乐团,她能做首席其实和家里关系不大,钢琴家一般是独立的,会跟各种乐团合作,乐团很少很少单独招,这条路不是单纯靠机会就能走得通……”   他没法和女朋友的妈妈说女朋友实力不允许,斟酌了一下,婉转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得要。”   “我弟妹其实没有正经学过音乐,她算玩票吧,现在有点名气,也有别的因素,她还直播开车横跨亚欧大陆什么的。做这种流行乐手,宁宁倒是合适的,她外形好,但是她本人不喜欢,她看着活泼,其实也有安静内向的一面。再念几年书,留在音乐学院当老师挺好,如果以后她想玩票,上节目、上晚会,给电影配乐什么的,机会随时有。”   见司裴一点就透,赵女士很是惊喜,更觉得自己深谋远虑,女儿傻实心儿了,进一步暗示道:“宁宁学校挺好的,想留下来当老师,也不容易吧,是不是得走走关系?”   司裴笑笑:“这个容易。”   瞥见妈妈看向自己时的表情,坐在旁边、全程一言未发的陆西宁站起身,回了房间。她太了解妈妈,等司裴一走,她就会问上节目上晚会给电影配乐的机会能不能现在就跟司裴要,然后日复一日地催着她去要,她不去,妈妈就自己去和司裴说。   见司裴怔了,赵女士赶紧补救道:“陆西宁从小被她爸爸惯坏了,脾气大,你别介意。”   司裴心中一沉,脸上却笑:“她挺乖的。”   “她哪能算乖啊……”赵女士添油加醋地显摆起了陆爸爸从小怎么怎么宠陆西宁,每年的生日怎么怎么给她过,给陆西宁竖一个陆家最受宠小公主的人设之余,顺便炫了把富。   陆西宁听了几分钟,实在难为情,待不下去,把手机往包里一塞,走出了房间,面无表情地说:“我约了人,你们慢慢聊。”   “哎,你这孩子……”   见女朋友要出门,司裴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擅于恭维人,找不出话来回应赵女士,他站起身说:“阿姨,我去送宁宁,饭就不吃了,改天再来拜访您。”   赵女士回了个会意的笑,起身去送司裴出门,低声对正换鞋的陆西宁说:“宁宁,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许总没礼貌。”   赵女士的语气充满了刻意的宠溺,陆西宁想,司裴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   一走出楼上窗口能看到的范围,司裴便快步追上陆西宁,试图牵她的手:“你生我的气?因为我和你妈妈说我在追你?”   “我在微信里和你解释了,如果住你的房子和被撞见了还瞒着不说,等你妈妈以后知道了,肯定会有想法,觉得我藏着掖着,没有诚意。你不想说我们在恋爱,所以我只说我在追你。”   “我昨天没看微信,”赶在司裴再说话前,陆西宁说,“知道你什么都对,我没生你气。”   嘴上说没生气,语气却不对,司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不要口是心非,跟我说真正的理由。”   换作以前的陆西宁,一定会发脾气说“没有理由,就是讨厌你,不想看见你,你快点走”,而她前不久才刚刚下定决心,再也不犯傻、图一时的痛快,损人不利己。   她冷静地想了想,知道自己眼下的别扭和司裴关系不大。实际上,他没做错什么。她强压下迁怒于他的冲动,快步走到小区外的小公园,坐到了秋千上。   司裴跟了过去,两手抄进口袋里,蹙着眉看向她。   陆西宁在秋千上荡了两下,抛开自尊心,忍着眼泪说:“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妈妈对你有想法,不管你有没有诚意,她都很喜欢很满意你,就像我懂不懂事,礼不礼貌,你妈妈都不会喜欢我一样。”   所以是因为两个妈妈的态度截然相反,觉得伤心、不平衡了吗?松了一口气之余,司裴心疼极了,他半蹲下来,温柔地望向陆西宁红红的眼圈:“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以后绝不会了。你跟我回去,今晚我让你趴在我背上睡,一整夜,行不行?”   司裴的口气越是软,陆西宁反而越委屈,她抽着鼻子闹脾气道:“你不用哄我的,我妈妈在吹牛,我爸爸才没惯过我,他只喜欢他大女儿和他儿子的,我才不是什么陆家最受宠的小公主。那套房子也不是我爸爸因为爱我,主动送我的生日礼物,是我妈妈逼着我要来的,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过生日,因为会被她逼着跟爸爸要这个要那个,我爸爸他们才不想给我过生日。我拥有的一切,都是哭着喊着装着可怜要来的。”   不是别人真心实意的送,而是自己要来的,东西再好,自尊没了,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好了,你非得和她说,以后我不止要被逼着跟我爸爸要东西,还要被逼着跟你要,我根本不想做你表妹你弟妹,就因为你让她知道,她会异想天开地每天唠叨死我。”   “我妈妈很疼我,比我爸爸强很多,但她永远都不要听我的意见,我只是不想丢脸而已,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也一样,我说过很多次,暂时不想告诉周围的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自尊心太强就等同于自卑——这是陆西宁最最讨厌的一句话,她又漂亮又聪明又有钱又会弹琴,被那么那么多男生喜欢,怎么可能自卑呢?   可两位妈妈的态度对比,让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自卑了,她就是很怕被人看轻。   司裴沉默了片刻,拉住微微晃动的秋千,替陆西宁擦去眼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公开?傻不傻?你在我这儿,哪有什么丢不丢脸?”   他是真不觉得陆西宁的妈妈要求他替陆西宁的未来铺路有什么不妥,就算她不说,他也会做。他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值得陆西宁感到丢脸,可小姑娘过分的自尊心和敏感,让他心中发酸:“全都怪我,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能不能弄明白,都一定听。” 第56章 第五十五乐章   陆西宁被司裴哄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眼睛哭肿了,不肯去餐厅吃饭,一进司裴的公寓,就踢掉鞋子,上了二楼,趴到了司裴的床上。   司裴收好她的鞋子,跟到了楼上,见女朋友赖在床上扁着嘴发呆,司裴忍不住笑了,他只怕陆西宁无缘无故地不理人、说伤人的话,知道了她闹脾气的原因,无论她怎么任性,他心理上都是轻松的,可以无限度包容。她这样在意面子,不想被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不想在他面前丢脸,是因为喜欢他吧?   换作别的女孩儿,听到男朋友的妈妈那样说,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到男朋友面前吵闹,而陆西宁……如果他不自己绕着圈子搞清楚,她是死都不肯让他知道的。她这种与众不同,有点傻,又有点可怜。   陆西宁宁可受着委屈、跟司裴冷战也要维护的“自尊”,突然间破碎了,面子挂不住,一见到司裴坐过来,立刻把头扭到了一边,不肯和他对视。   这模样让司裴觉得可爱又可笑,他嗤地一笑,心疼的感觉倒减弱了不少。   “你妈妈挺有趣的。”的确有些肤浅、爱炫耀,但许是因为与陆西宁有关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带着美好滤镜,他丝毫没有轻视、瞧不起赵女士。   听到这话,陆西宁干脆拉高被子,把头埋了进去,只有扎着蓝丝带的马尾露在外头。   “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以后都明明白白地跟我说,我喜欢被你索取,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满足你。”这让他有成就感,有事业上的动力,怕自己拥有的、能给的还不够多。   陆西宁躲在被子里,声音嗡嗡地说:“你喜欢我妈妈那种,整天要这要那,永远没够的?”   司裴顿了一下才说:“我只喜欢你。”   他不觉得赵女士有妈妈说的那么夸张,但如果陆西宁的性格像她妈妈,哪怕她再漂亮,他也不可能生出好感,更不要说更深层次的喜欢和爱。   听不到陆西宁回应,他侧身拉开被子,吻了吻她白皙纤细的脖子,把手搭到她的背上,从上到下的轻拍、抚摸:“不饿的话,就睡吧,睡醒再吃午饭。”   司裴的手不止会弹琴,安抚女朋友也一流,陆西宁哭过,眼睛本就酸涩,加上被人按摩着背,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长,陆西宁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因为她昨晚不回电话和信息,司裴没睡好,人有些倦,便放弃了出门吃大餐,让阿姨做拿手的家常菜。   陆西宁人醒了的同时,胃也醒了,喝过司裴倒给她的水,立刻喊饿。   司裴不知道陆西宁什么时候起,还没让阿姨做饭,料到她醒了会喊饿,一早就让阿姨炖了水果燕窝奶温在养生壶里等她醒。   陆西宁昨夜同样没有睡好,这会儿睡饱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心情也好多了。她之前一直担心被司裴知道家里的情况,上午虽然丢了脸,可心理负担也没了,反而轻松了。   上午和中午发够了脾气,这会儿陆西宁自然生出了愧疚心,想要补偿一下男朋友。她挤入司裴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和下巴,抱住他的腰,撒娇道:“我睡太久,没力气,你抱我下楼。”   司裴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没动:“阿姨在做饭,等她走了再抱你。”   平时喜欢高冷禁欲系的陆西宁听到这话,却生出了不满,私下明明比她放得开比她更会腻歪,非要在人前装正经。   “我饿,现在就要吃,可是腿软走不动。”   司裴想了一下,下楼盛了碗燕窝端到卧室。   “你不是很讨厌在卧室吃东西?”陆西宁没下床,笑着撒娇,示意司裴喂自己。   司裴坐到床边,无奈地笑了笑:“我有很多好习惯,为了你,都改了。”   陆西宁有些不安,咽下口中的食物,绞着手指问:“等过了热恋期,你会不会嫌我任性,就不喜欢我,不愿意惯着我了?”   被他这么宠着,小姑娘也会没有安全感吗?司裴心情颇好地欣赏了片刻陆西宁的表情,回答道:“不会。惯着我的太多太多了,让我心甘情愿惯着的,三十一年来,也就只有你,没有你整天气我,我的日子会和以前一样无聊。我不怕被你折腾,怕无聊。”   这就是她可以随便闹、使劲闹的意思吗,完全不要担心被分手?   看到陆西宁的眼睛亮了亮,司裴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怎么能这么坦白地交底,让她觉得自己完全没脾气……   “我会尽量乖的,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你。”陆西宁心情一好,嘴巴就甜,“所以想要讨你欢心,让你再多喜欢我一些。”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陆西宁性格简单,很好看穿,司裴明知道她在哄自己,却忍不住高兴:“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不高兴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原因,不要口是心非。”   “第八遍。”陆西宁嘴巴里含着木瓜,声音嗡嗡地说,“你好啰嗦。”   司裴闭了闭眼,他从小话就少,也就是陆西宁,偏偏是陆西宁嫌他啰嗦。   饿着的时候吃甜食会被腻到,陆西宁早饭中饭都没吃,胃正难受,吃了几口就摇头说“不要了”。见司裴把玻璃碗放到一边,她起了玩心,端起来用勺子喂到他嘴边。   司裴不喜欢水果和牛奶加糖煮在一起的味道,偏了偏头:“这是给你炖的。”   陆西宁低头含了一口在嘴巴里,抱着司裴的腰,倾身吻住他的嘴巴,想把食物送到他的嘴里,然而司裴怎么都不张嘴,最后她只好自己咽了下去。   见声称没劲儿、走不动的陆西宁气恼地大力推开自己,噘着嘴下了床,司裴笑了笑,没等到她走出卧室,就拦腰抱起她,把她扔到床上,压了上去。   钟点工在楼下做着饭,以司裴的性格,自然不会真的做什么,可深知他脾气的陆西宁反抗不成,干脆用尽平生所学缠住了他,他没克制住,做到了最后。   阿姨做好饭,怕凉了影响口感,又不敢上楼,只好站在楼梯口大声喊:“司先生,饭做好了。”   阿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司裴刚从陆西宁身上翻下来,他咬牙切齿地捏了捏陆西宁的脸颊,微微喘着气,没有立刻回答。   阿姨以为两人没听到,声音又大了些:“司先生,饭做好了,菜凉得快,你们早点吃,我先走了。”   司裴无奈地立刻套上裤子,走到卧室门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说:“谢谢您。”   他一贯重视礼貌,往常如果他在家,钟点工离开的时候,就算不送到门边,也会下楼感谢的,像这样隔着门在二楼回话,还是第一次。   一直到听见楼下开门关门的声音,司裴的脸上还有尴尬。   陆西宁并不在乎这些,见司裴看向自己,她轻轻哼了一声,不满道:“欺负了我,还要凶。”   两人各自整理好,走下楼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凉掉了,可因为都饿透了,谁也没挑剔,陆西宁吃得格外认真,不住夸司裴家的阿姨做菜好吃。   因为午饭没吃,晚饭开得早,司裴和陆西宁吃好饭、把碗筷收到厨房时,还不到六点钟。司裴正想带恢复了精神的陆西宁出去散步,手机突然响了,是奶奶打来的。   司裴许久没回去陪爷爷奶奶吃饭,略有些愧疚地推说今天有事忙、晚饭已经吃过了,下周再回家看他们。   裴奶奶不依不饶地说:“你这一段在休假,有什么好忙的?还没以前真忙的时候回家次数多!今天裴湛裴赫都来了,就缺你,你吃过了也回家坐坐。”   因为陆西宁在,司裴自然回绝了。   陆西宁正窝在司裴怀里,依稀听到了一些,待司裴放下电话,她笑着说:“你回家吧,我本来也想和姜棠逛街的,我这一段总不理她,她都生气了。”   “不用,最近闲,随时都能回去。”   话音刚落,司裴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爷爷打来的,爷爷奶奶听说司裴在和他妈妈冷战,虽然没问出原因,却很是关心,说什么都要他回家。司裴接电话、拒绝爷爷的工夫,陆西宁已经约好了姜棠。   司裴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开车把她送到了姜棠所在的Z大,自己回了爷爷奶奶家。   听爷爷说他妈妈今天没来,有一个瞬间他是想问陆西宁要不要跟他回奶奶家的——他们裴家人无论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会太热情、太冷淡,陆西宁去了,绝不会怠慢她。   可记起他的小姑娘远比普通人敏感,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还是咽下了,他还是先回家说清楚,表明态度比较好。 第57章 第五十六乐章   司裴到家的时候,除了爸妈和远在国外的姑姑,全家人都在。众人正吃饭,已经吃过了的司裴就等在一边。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出国前他待在奶奶家的时间更多,对爷爷奶奶的感情很深厚。   暮春时节,后院里的各种花都开了,吃过饭后,趁着天还亮着,奶奶要司裴陪自己到院子里喝茶。同去的还有裴湛和裴湛的妈妈,裴湛的爸爸留在客厅跟爷爷聊天,裴赫则戴着耳机,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司裴刚一坐下,奶奶就问:“我刚刚念叨你为什么不来,裴赫说你在忙着谈恋爱,有女朋友了?怎么不带来?”   司裴笑笑:“她今天有事儿,下次带她回来。”   奶奶观察了一下司裴的表情,暂且换了个话题,问他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以及后续的工作安排,司裴一一回答后,她斟酌了一下,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你跟你妈妈吵架了?”   司裴怔了一下,把手边的玻璃碗递到奶奶面前:“挺甜的,您尝尝。”   裴奶奶轻咳了一声,看了眼裴湛的妈妈:“前些天你爸妈来吃饭,我提起你的事情,你妈妈表情不太自然,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   裴奶奶狐疑之余,又去问跟司裴走得最近的裴湛,裴湛从小就不省心,根本问不出什么,只能让两位老人更加肯定长孙和大儿媳冷战了。   直到刚刚给司裴打过电话,发觉司裴也不对劲儿,裴奶奶把裴湛妈妈拉到一边打听,才知道是司裴交了个女朋友,他妈妈坚决反对。   司裴不开口,裴奶奶只好继续问:“那女孩是做什么的,多大了?你妈妈为什么不赞成?”   裴奶奶之前跟二儿媳打听的时候,临近开饭,家里人来人往,裴湛妈妈没时间细说。一顿饭的工夫,有生之年见识过太多混乱关系的裴奶奶甚至联想到,司裴是不是找了有夫之妇之类的。   司裴蹙了下眉,说:“比我小十岁,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学生,很乖巧很漂亮。她很好,没有任何问题。至于我妈她为什么反对,这个我也理解不了。”   不等奶奶说话,司裴又说:“她祝福我会很高兴,她反对也没关系,至多我结婚后,她和陆西宁少接触,本身她和我爸也都忙。只要她不为难陆西宁,无论她反不反对,我都会像以前一样尊敬她。奶奶,在对待子女婚姻方面,您和爷爷非常成功,虽然我爸妈的意见不会影响到我,但我还是希望父母能尊重我未来的家庭,您要是有时间,帮我和我妈妈聊一聊。”   司裴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无论家人什么态度,他的私事他做主,在不为难他女朋友的前提下,他不会跟父母起冲突,要是之前的事情再发生,那就不止是陆西宁少和司女士接触了,他也要敬而远之。   裴奶奶沉默了片刻,对司裴说:“厨房炖了甜汤,应该好了,你跟裴湛,叫上裴赫一起喝。”   把司裴和裴湛支走后,裴奶奶立刻问裴湛的妈妈:“那女孩儿到底哪里不好?”   裴湛妈妈把之前和司女士打的那通电话,以及后来听说的、当时陆西宁恰好在场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裴奶奶。   听她讲完后,裴奶奶叹了口气:“这也太巧了。看司裴这样子,是很坚决地要跟那女孩结婚的。要是那女孩子没听到,我去劝一劝他妈妈,她想通之后,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也没什么。偏偏又被人家听到了,讲人家父母的是非,比说女孩本人不好更糟糕。这种心结,很难解开。这女孩的妈妈一言难尽,她就一定不好吗?就算她有所图,司裴觉得没问题,跟她在一起愉快就好,值得这么大反应?”   裴湛妈妈过去和大嫂的关系很一般。司裴是跟母姓,裴赫是外孙,在裴湛妈妈看来,只有裴湛是裴家最正经的孙子。三个男孩同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两个老人却一直明显偏疼司裴一家三口。   裴赫和他妈妈不争气就算了,裴湛和他们并不比司裴一家差,加上大嫂的眼睛又一贯长在头顶上,裴湛妈妈难免有一些不平衡,直到出了这件事,她才对大嫂生出了些许亲近感,替她说话道:“其实也不怪嫂嫂,她那么体面的一个人,这女孩的妈妈未婚生子,还被包养,传出去多难听,确实配不上……”   裴奶奶一脸不悦:“未婚生子又怎么样?孩子有错吗?”   听到这话,裴湛妈妈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最宝贝的小女儿就是未婚生了裴赫,裴赫长到十六岁,亲生父亲都没见过。但裴赫妈妈是追求爱情,发现对方劈腿立刻分手,把孩子生下来也是因为能自己负责,她与被大二十岁的富商包养,母凭女贵,一辈子被人养、还沾沾自喜的陆西宁妈妈可不同。   再说了,裴赫也确实完全不像裴家人,他妈妈虽然游戏人间,但也不是没有才华,而裴赫呢……可见基因论也不全是错的。   裴湛妈妈虽然没再说话,裴奶奶却看得出她的想法,冷着脸说:“你们几个年轻的时候,忙工作的忙工作,荒唐的荒唐,三个孩子全是扔给我们管,他们小的时候你们没付出,现在也就别端什么长辈架子。”   听到“荒唐”,裴湛妈妈脸上有些不自然,很快找借口回了屋里。   裴奶奶考虑了片刻,给大儿媳打了通电话,让她抽空回趟家。裴奶奶早年跟着丈夫留美,思想远比普通八十岁老太太清晰、开放,她一贯不约束子女,裴湛的父母婚内各玩各的、双双出轨,还不止一次;唯一的女儿不婚主义、未婚生子、男朋友至今换来换去,她心里再有想法,也从没管过,因为深知,管了没用,以及人生苦短,成年后自己对自己负责,自己让自己高兴就行。   若是这事儿出在裴湛身上,她连谈都不用和他父母谈,裴湛的父母相貌都出众,事业都成功,年轻的时候都整日混在名利场,当初两人心照不宣地各玩各的,完全不避讳孩子,裴湛性格叛逆、跟父母不亲,完全是他们俩的问题,他们没有资格干涉。   可大儿媳不同,司家家风正,门第比裴家更高,道德标准也高,亲子关系更是比裴湛一家融洽得多,过去她更喜欢司裴一家也是因为他们最省心,眼下在这件事上反而要多费心。   要是司裴方才请她劝大儿媳的时候态度更急切些,她倒不担心了,他越是这样淡淡的、无所谓,就越说明他对妈妈的意见深,不在乎妈妈理不理解,那么,她就只有劝大儿媳先退一步了。   司裴都三十岁了,从小就独立,哪可能被长辈左右?强行干涉只能伤感情、给他添乱添堵。约束管教那套只有在子女小的时候行得通,成年后,看得惯就支持,看不惯就当看不见。   再说司裴从小就有分寸,他用心喜欢的人,能差到哪儿去?因为人家妈妈的问题,随便定义人家的品格,还被人听去了,大儿媳这事儿做得很不得体,理亏在先。   司女士一向敬重婆婆,跟她谈过之后,再没说过反对的话。她仍是有些介意,可也知道这样只会影响母子关系,给儿子添烦恼。冷静了这一段,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一周后,她主动给司裴打了通电话,让他周末去奶奶家吃饭。妈妈主动联系,司裴自然不会继续冷淡。   司女士迟疑了一下,赶在挂电话前说:“叫陆西宁一起过来吃饭,你爷爷奶奶想见见她。”   司裴“嗯”了一声:“我问问她的时间。”   挂上电话,他回头问趴在床上打游戏的陆西宁:“我妈妈问,你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去我奶奶家吃饭,她也去。”   陆西宁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感受到司裴正盯着自己看,她手上没停,原本荡来荡去的腿倒不动了,隔了片刻才说:“去呀,可月底了,我穷着呢,礼物你来准备。”   司裴坐到她的身侧,带着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的背,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了句“谢谢”。   陆西宁其实并不想去,也不愿意见到司女士,她觉得她大约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忘记司女士说过的话,也猜得到司女士要过很久很久才能不介意她和她妈妈。可那又怎么样呢,明天见面的时候,她和她都一定会客客气气地粉饰太平——为了司裴。   她还是有些委屈的,但是愿意牺牲一下下,谁让她喜欢的人那么那么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接触久了,司裴家人会了解陆西宁,喜欢她的。 第58章 终章   一年后。   音乐学院的学生毕业前要举行个人音乐会,顺利通过本校研究生复试后,陆西宁便开始专心准备。   她一贯有拖延症,周五下午五点是交毕业音乐会策划书的最后期限,四点半,陆西宁还在抱着笔记本哭着赶。   睡陆西宁对床的恰好是学习委员,无奈地站在她身后等,不时催她快一点。离五点还有一刻钟,陆西宁终于写完,匆匆检查一遍,打印出来交给了室友。   学习委员看了一眼,傻掉了:“我的妈呀!我眼没花吧?你这阵容,我能把我的票卖给外校的朋友吗?”   另两个室友闻言一起凑了过来,其他同学都是找别系的同学用长笛啊、小提琴啊、二胡啊合奏,只有陆西宁是全明星阵容,钢琴伴奏环节的男高音还是从国外请来的顶尖大腕儿,获得过金球奖最佳歌曲和奥斯卡提名。   “这人是司裴替你请来的吧?我记得他17年在纽约中央公园开演唱会,是司裴给他伴奏的。”   “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陆西宁纠结了一下,决定在毕业前和室友们坦白,“其实吧……我不是司裴的助理,是他女朋友。”   室友们对看一眼,了然地冲陆西宁笑了笑。   见她们不惊讶,陆西宁反倒惊讶了:“你们怎么没吓一跳?”   学习委员“切”了一声:“我们又不瞎,一年前就看出来了好不好!”   “……”陆西宁傻掉了,原来和司裴的地下恋根本是她在自娱自乐吗?他们白偷偷摸摸这么长时间了吗?   陆西宁尴尬地笑了笑:“等司裴回来,让他请你们吃饭。”   “不用不用,我们跟他同桌吃饭,肯定特别拘束。跟司裴的女朋友住一个寝室,这个牛,已经够我们吹一辈子了。”   陆西宁把室友们看破没说破的事情向司裴一转述,同样不想和生人吃饭的司裴回国前便让助理准备了三份礼物,让陆西宁转送给室友们,以感谢她们一年多以来,多次替夜不归宿的陆西宁遮掩。   室友们拿到宋萱选的香水,纷纷表示准备供起来。   司裴一回来,陆西宁便和他住到了他的公寓——陆西宁在学校附近的那套房子虽然布置得很舒适,可赵女士时不时地带着汤过去敲门“送温暖”,被她遇上了两次后,除非司裴只有几个钟头的时间在Z市停留,不然一定带女朋友回自己家。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为什么裴湛当初不断催着他把房子换回来。把地址暴露给女朋友的妈妈,这实在太太太可怕了。   两人一个多月没见,一下电梯,陆西宁便扔掉手中的包,跳到了司裴的身上。司裴单手托住她,边亲吻她的脸颊,边开锁。打开门后,他用脚把陆西宁的包从入室花园踢到屋内,陆西宁见状心疼,娇嗔道:“我这包很贵的!才第二次背。”   司裴关上门,封住了陆西宁的嘴巴,长长的吻结束后,他才说:“没有我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贵。”   去年休整期结束后,司裴很快恢复了忙碌,哪怕去掉来回奔波的时间,两人只能待三五个钟头,他也会特地飞回来。就这样,两人也时常许久都见不了面,这一次分开了足足一个月,是最长的一次。   陆西宁正想要说话,嘴巴却再次被男朋友占领,直到缠绵过后,她才伏在枕头上,对立在床边系衬衣扣子的司裴说:“毕业音乐会一结束,我就没什么事儿了,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除了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你到哪儿我到哪儿,你工作,我就乖乖在酒店等你。”   司裴坐回床上,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这次之所以离开一个月,是想把后面的工作提前做完,空出两周时间陪你准备毕业音乐会。音乐会一结束,隔天我就得去纽约,你要是同去,我带你看看咱们在纽约的家,那房子你一定喜欢。”   听到“咱们的家”,陆西宁有些雀跃,转而说:“毕业音乐会又没什么好准备的……对了,我室友想叫她们外校的朋友过来看。”   “恐怕没位子,而且我不希望外人入场。”   这话说得奇怪,陆西宁问:“我们学校的毕业音乐会,至多也就一两百人看,礼堂位置多呢。”   “除了助演嘉宾,我还请了我家人和其他朋友,人比较多,已经和你们校长说好了。”   ……这不是她的个人音乐会吗?为什么全是司裴做主,陆西宁皱眉问:“你还请了谁?”   司裴说了几个名字,陆西宁无语道:“你为什么要叫这么多大佬过来?”   “都是挺好的朋友,不是什么大佬。”   司裴一向低调,对于他这次的反常,陆西宁很是不理解。自己毕个业,他为什么非得这样折腾?就她这实力,他是想她在一大堆专业人士面前丢脸吗?陆西宁自然要反对,然而事事依着她的司裴,这次却异常坚持:“可是我已经和你们校长说过了,他特别高兴特别重视,说要当成校内大新闻,请电视台和报社过来报道。改主意的话,咱们到时候怎么跟他交待?”   来那么多重量级人物,校长能不高兴能不重视吗……陆西宁发了通脾气之后,跳下床往楼下跑:“我要去练琴,玩命练,除了陪我练琴,你最近什么都别想做。”   见司裴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她又问:“今天几号了?我算算还剩多少天。”   “15号。”   听到这句话,陆西宁突然间愣住了。司裴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陆西宁的脸上浮起了紧张:“我的例假过了十多天还没来。”   听到这句,司裴也记起,她的例假一向准,月月都是二号左右来报道。因为这一段两人都忙,一起忘了。   “怎么办啊,是不是,是不是……”陆西宁很是崩溃,“怀孕”两个字,她真的连说都不敢说出口。   司裴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明天带你去医院做检查,如果是真的,我去和你爸妈请罪,立刻结婚。”   “我不要!”   陆西宁的声音太大,吓了司裴一跳:“你别担心,如果真有了,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你现在就去买那种可以立刻测出来的试纸,我不要等到明天!”   司裴也很想现在就知道,便去找手机,给宋萱打电话,他是公众人物,自己去药店买,怕被人认出来、传出谣言。   陆西宁却拉住他的袖子,说:“你别告诉她,我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你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买。”   司裴知道女孩子脸皮薄,自然不肯让陆西宁自己去买,便出门找了个人少的药店,把验孕棒买了回来。   两人凑在一起研究过说明书,陆西宁便进了洗手间,她不敢自己看结果,把验孕棒留在洗手台上,让司裴进去看。司裴从洗手间出来后,陆西宁紧张到脸色发白,观察着他的神色问:“是吗?”   司裴本想逗逗她,见她快吓哭了,就没忍心:“不是。”   陆西宁松了一口气之余,犹不放心,自己去洗手间拿起验孕棒看,看过之后,又去捡说明书,确认百分百没问题后,她才回到了沙发上,拍着胸口说:“差点吓出心脏病。”   “每次都有措施,本来就没可能。”司裴反而有些遗憾,“我希望是真的。”   在司裴的圈子里,三十二岁的男人还非常年轻。有事业的男人诱惑多,他的朋友们,很多过了四十岁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更别说要孩子了,可他却很想很想尽早与陆西宁定下来,结婚生子。   “要是真的,我就咬死你!我接受不了打胎,可绝对绝对不能生下来!奇怪,既然不是的,例假为什么不来呢?明天还是得去医院,我让姜棠陪我去,医院人多,万一你在妇产科被认出来。”   隔了片刻没听到司裴应声,陆西宁侧头看去,才发现了他脸上的情绪。   “你不高兴了?”   司裴收起情绪,摇了摇头:“没有,不要是要练琴吗。”   陆西宁怕到时候在那么多业内翘楚面前出丑,练琴练得格外认真,有司裴指导,她再用心练,一共就那么几首曲子,应该不会太露怯。   两人练到十一点才上楼,洗完澡后,见司裴倚在床头看书,陆西宁坐过去拿开他的书,用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司裴揽住她:“睡吧,明天要练琴,还要去医院。”   “你不高兴啦?”两人在一起久了,哪怕司裴一贯语气温和,脸上没什么表情,陆西宁也能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   “哪有。”   “你就是不高兴了!”   顿了顿,司裴才说:“你才刚刚二十二岁,不愿意结婚生孩子,很正常。”   “原来是因为这个?”陆西宁仰起头冲他笑了笑。   隔了片刻,她用指尖划着司裴的胸口说:“因为我妈妈,我……别的女孩或许没关系,我要是未婚先孕的话,会被人看轻,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想用孩子拴住你、逼你结婚什么的。所以我绝对绝对不要婚前就怀孕。”   听到这些,司裴很是心疼,垂头看向她:“怎么会?”   虽然渐渐发现偶尔示弱好处多多,但陆西宁骨子里还是很要面子的,坦白完之后又觉得不平——明明是她担惊受怕,为什么还要丢弃面子哄司裴?   她冷哼了一声,用力推了推司裴,钻进了被子里,任司裴低声下气哄到半夜,也不肯再理他。   隔天她要姜棠陪自己去医院检查过才知道,原来例假不来,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太赶,吃饭不规律、经常熬夜。   放下心来后,她便专心练琴了。   两个星期一晃就过去了。毕业音乐会当天,陆西宁换上了司裴一早准备好的黑色礼服——司裴自己只爱黑白两色,也觉得女朋友穿这两个颜色最好看。   待司裴也换上西装,陆西宁才发觉他们俩的礼服在细节上的一致,居然是情侣款。   “我好紧张,还没出门就发抖了。都怪你,一个微型音乐会而已,非要请那么多人!只有我的老师同学看的话,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辛苦一点点,换一个完美回忆,挺值得。”发觉陆西宁是真的很紧张,司裴忽而想到了在山区的往事,笑着说,“我的胳膊和大腿,任你抱。”   因为准备充分,真的摸到琴,陆西宁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了。除了司裴的朋友和全部家人,她的亲朋好友,爸爸妈妈、奶奶姑姑、外婆舅舅,以及哥哥和他的未婚妻、姜棠也都来了。   与其他同学的毕业音乐会不同,陆西宁的音乐会不许外人进入,因此礼堂还空了一些位置,观众并不算多。可因为台下坐着太多大佬,音乐学院的小礼堂俨然变成了世界级舞台。   最后一曲结束后,陆西宁起身站到台前向大家致谢,在大家的掌声里,司裴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上了台,陆西宁接过玫瑰,正要低声说“谢谢”,司裴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一枚戒指,单膝跪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说:“陆西宁小姐,请你嫁给我。”   其实司裴提前准备了一大段话,可实在太紧张,跪下的瞬间就忘光了,傻了一会儿,就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台下坐着两人的父母,以及所有亲朋好友,见陆西宁完完全全傻掉了,跪的时间有些长的司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我忘词儿了,好听的话我回家再念给你听。”   陆西宁终于回过神儿,把左手放到他的掌心、示意他替自己戴上戒指的同时,眼泪也流了出来:“司裴,谢谢你。”   司裴替陆西宁戴好钻戒,站起身,再次耳语道:“你应该说‘我愿意’,而不是谢谢我。”   陆西宁的眼泪止不住,便没应声。司裴明明挺高兴,见到女朋友哭,也莫名涌出了泪意,他抬手替陆西宁拭去眼泪,低声说:“我把我在乎的人和你在乎的人都请来了,所有人都看到了是我求的你,你再也不用犯傻,担心别人以为是你想拴住我。”   直到被司裴拉到台下,陆西宁才知道,音乐会还没结束。看到顶尖音乐家们的演出,她有些埋怨,练了那么久,这么一对比,还是露了怯。真后悔啊,小时候没努力。   其实司裴求婚的时候,她不是因为紧张说错了话,她就是想要说谢谢的。她脾气不好,天赋不够,还不肯努力,只有运气特别特别好。   除了要谢谢那么那么好的司裴,她还要谢谢自己的好运气,让她不论在九岁时,还是现在,一直被他如此偏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