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33天》 作者:北途川 文案: 古风大作《将军》热播,男主周政烁却被曝睡粉,高冷禁欲人设崩的一塌糊涂。 绯闻发酵33天,《将军》大结局,周政烁参加活动露面。 眼尖的人发现,男神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被媒体问及,他难得露出笑意,“她很胆小,我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嫁给我,希望大家能对她友好一点。” 谣言被破,粉丝喜极而涕。 tips: 1.小编剧和大明星。 2.伪青梅竹马,大学同学,粉丝后援会会长和男神修成正果的故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时夏 ┃ 配角:周政烁 第1章 把孩子生下来   1.   “把孩子生下来,我准备一百万给你,海边那套房子也过到你名下,如果有其他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半明半昧的灯光里,周政烁靠坐在床头,身姿清隽,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时夏煞风景地想,此情此景,特别像是电视剧里经典的金主打发怀孕小情人的场景。   如果将“把孩子生下来”换成“把孩子打掉”的话。   只是可惜,金主是不会让小情人给他生孩子的。   只能说,周政烁不是个合格的金主。   他也不怕将来她反咬他一口,她要是把孩子生下来,随便编排点儿什么,都够他身败名裂的了。   虽然她不会这样做。   时夏算什么呢?她其实连小情人都算不上,意外怀了孕,她手足无措地拿着化验单站在医院,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满腔复杂的心情,最后只能强迫自己理智地对他说:“阿政,我怀孕了。医生说目前还太早,不能做引流。”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时夏屏气息声,怕他为难,后来只好故作轻松地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没别的意思,怕万一出事你不好应对,提前知会你一下。已经联系好了医生,过两天就能做手术了。”   他现在毕竟是个大明星,哪天小报给他一个私生子的丑闻,他说不定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提前跟经纪人商量好对策,只当未雨绸缪,万一出事也好应对。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过了好久,才说:“去医院的时候告诉我,我陪你过去。”   不知怎的,因为这简单一句话,心狠狠揪着,又酸又苦,可又莫名松了一口气,“没事,我自己可以……”她声音很小,他大概都没听见。   因为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一个人去真的可以,单单想到自己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就浑身发冷,那样实在是显得太可怜了。   从小到大,她做过太多次可怜鬼了,不想再多一次。   她是今天去的医院,医生做了检查,在手术前郑重提醒她,说她身体有什么什么样的毛病她也听不懂,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如果这胎不要,以后很难再有孩子了。   意外啊,总是这么多。   剧情往往朝着最狗血的方面发展。   他没有进去,怕被人认出来引起骚乱,是经纪人跟她一块儿去的医生办公室,经纪人打电话请示他,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回来跟医生说:“我们不做了。”   然后经纪人扯着她往外走,表情懊恼,可能也是觉得棘手。   她出去后看见他,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看不清他的眼,更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能看见他抿直的唇角,应该是在担心吧?   这孩子无论要还是不要,对他来说都不好受。   她看得心里一抽,安慰他,“没事,你不用担心,大不了就……这辈子不要孩子了,我其实不大喜欢小孩。”她语气无比真诚和无所谓,这一刻比他更像个演员。   他脸色更臭了,转身就走,她跟在他身后,试探着扯他袖子,“你生气啦?”   他扭过头来看她,只说了一句话,“把孩子生下来吧!”像是做了无比重大的决定,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她。   时夏当时鼻子一酸,她知道其实周政烁是可怜她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姥姥也因病去世了,如果将来因为生不了孩子嫁不出去,这辈子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而有个孩子,即便她这辈子不嫁人,也有个人陪她。   可是……这样太自私了吧!对宝宝来说。   她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纠结,拿不定主意。   或许他以为他在纠结有了孩子后的生存问题,所以刚刚才会说准备钱和房子给她那样一番话。   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只给了她一小半侧脸,于是她歪着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有很好看的眉眼,按媒体的说法就是,他的五官拥有最完美的比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光靠一张脸就可以征服世界那种。   媒体喜欢称他为上帝的宠儿。   孩子生下来,如果像他的话,那一定很漂亮。   她胡思乱想着,思绪万千。   他没听到回答,终于偏头来看她,“嗯?”   尾音上扬,轻轻刮在她心口。   时夏忙转了视线,去看窗外。   这里是公寓最高层,明月仿佛就挂在窗台上。   她盯着那个弯弯的仿佛唾手可得的月亮,默默沉吟着,像是失神一样。   她在想,有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很近,其实很远很远。   她离周政烁很远,哪怕她现在怀着他的孩子。   很久之后她才缓缓去看他,“我……考虑一下。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你要是愿意,以后孩子生出来,你帮他起个名字吧!” 时夏弯着唇,露出浅淡的笑意,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如果决定要生,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们认识够久了,他应该明白她,说到就会做到。   他皱了皱眉,大概是不认同,可到底没说什么,沉下身子,钻进被子里,翻身朝外,“先睡吧!”   时夏“嗯”了声,面朝他躺好,她盯着他的后脑勺上的两个发旋发呆,了无睡意。   如果要是他的粉丝知道,有她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以和她们男神睡在一张床上,甚至有机会怀他的孩子,怕是要下巴壳子都要砸在水泥地上摔碎了。   其实时夏和他不熟,这话挺虚伪的,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之间总是充满了十足的戏剧性,她高三毕业那一年,因为年少冲动,和陌生人发生了关系,那时候她甚至都不认识他是谁,第二天趁着他熟睡,溜之大吉。   那时候还很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连紧急避孕药都不知道哪里卖,知道了也不敢进去,窘得不行,仿佛做了很大的错事,垂头丧气地走在大街上,把他骂了一百遍,又把自己骂了一百遍。   再后来,她考了中影学院的文学系,知道他是表演系的师兄的时候,只能仰天长叹,这世界真小。   那时候在学校都不敢乱跑,生怕碰见他。   后来还是见了,迎新晚会的时候,她被硬拉上台表演民族舞,他是主持人,后台准备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时夏?”   时夏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   那么久了,就一夜之缘,亏他还记得。   她找了时间,约他见面,道歉说:“师兄,以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那天我喝多了,可能认错了人,真是对不起啊。”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现在也没全记起来,无外乎酒后乱性,俗得不能再俗得情节。   错误就是那样发生的,之后再见面,都是尴尬。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应了声说:“好”。   算是答应她往事翻篇。   只是没想到,两人还有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   文不长,日更两千,晚上七点左右更新。   嫌弃我的渣手速可以屯一屯文,我也很绝望~   新的尝试,狗血甜虐酸爽风,专注he,先虐后甜,第一章把所有可能是雷点的剧情都列出来了,不能接受的大佬请自行点叉哦~ 第2章 第二次发生关系   2.   后来呢?   后来更戏剧化,她记得是自己大二的时候,姥姥突发脑溢血,特别严重,出血量过大,颅压一直降不下来,躺在ICU,昏迷不醒。   病危通知下了好几次,签字的时候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她没有亲人,身边一个可以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医生劝她放弃治疗,可她做不到,这世上,她仅剩这一个亲人,叫她如何能狠心。   可是薄薄的缴费单堆在眼前,山一样重。   她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去联系周政烁的,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接戏了,电视上经常能看见他的脸。   时夏记得那时候学校还有他的粉丝后援会,粉丝数量庞大,让人咋舌。   她没想到他会答应,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于时夏来说,当时近乎感激涕零,发誓这辈子好好报答他,要她去死都可以。   只是可惜,姥姥年纪大了,终究是无力回天,熬了两个月,还是撒手人寰。   她觉得天都塌了,浑浑噩噩办了葬礼,再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临近期末了。   她约他见面,他工作很忙,却还是亲自过来。   她记得他进来咖啡店的时候,带了一支白色的栀子花,搁在她面前,沉声说,“节哀!”   她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又起波澜,眼眶泛着红,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师兄,钱我……”   他打断她,“不急,等你毕业再说。”   时夏那时候,真的是无比感激他的宽容。   后来她联系了同系的师兄师姐,接了一些本子,都是不能署名的,赚的钱不多。但好歹让自己忙起来,不至于生出伶仃之感。   过年的时候,她打了一万在他账号上,还寄了礼物,不过是寄到他公司,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她在短信里留言说:“杯水车薪,就当给师兄的压岁钱了。明年继续努力。”   他似乎在忙,第二天晚上才回了消息,“收到了。”   时夏就盯着那三个字,咧着嘴笑。   也不知道开心什么,或许是开心在这热闹又孤寂的年夜,她还有个可以联系的人。   那段时间,他给了她莫大的温暖。   他们的联系真的很少,但那时候她可能是为数不多有他手机号微信号企鹅号全部联系方式的人。   甚至于后来他的后援会发起一个问题征集,说“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套到男神联系方式”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找他借钱啊,这样就算他换了联系方式,也会告诉你,甚至你还可以借口给他送礼物。”   这话当然是恶搞的,只是没想到,他在万千评论里,单单挑出了她的,点了个赞。   下面一水儿排队的,“哥哥,我要借钱!!!”   如果不是确认他不知道她的微博账号,她真的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后来后援会选新会长,她还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故被推选,那时候她做了整整一年,毕业才退任。   他组织过一场又一场应援,算是她能做到的为数不多的报答。   他签约影视公司后,公司就给他申请了微博账号,起初粉丝很少很少,第二部戏开播,他的粉丝才突飞猛进,时夏记得那是一部网剧,他在里面演一个卧底警察,性格反差很大,一面是痞贱,一面又很冷酷。   当时时夏简直不敢认,印象中周政烁一直是那种淡漠型的人格,不大笑,对周围事也不大上心,没想到也能演出来那种性格。   他演技好,时夏就是那时候有认知的。   他的微博内容很少,大多都是转发公司或者其他艺人的东西,用来宣传新戏。   她记得那天他发了一条非转发的微博动态,配了一张图,是她送他的礼物,一支护手霜。   ——今年不仅收到了压岁钱,还有个很别致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心]   评论里一群哈哈哈的,说:“哥哥,有人嫌弃你手糙诶,快曝光她~”   大家理所当然认为是粉丝送的。   因为他几乎不会在微博晒私生活,如果是朋友送的,他就不会晒出来了。   她想,或许他都没注意是她送的。   也有人说:“我们哥哥真奢侈,单支最贵的护手霜诶!”   时夏莫名有点儿窘,她不知道送什么好,听说演员吊威亚很辛苦,手心总是会被磨破,他那段时间在拍古装剧,她就想起送护手霜给他,被他单独拎出来,才觉得是很寒酸啦!   不过也很贵的,她挑了好久,买了最好的。   -   时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在床上翻了个身,似乎把他吵醒了,他也翻了身,这下换她背对他。   他突然长臂一展,把她揽在了怀里。   时夏不敢动,凝神听了片刻,发现他呼吸均匀才松了口气。   大概他只是无意。   男人精壮的身子贴在她的后背,坚如磐石的手臂牢牢困住她,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不大舒服,可莫名让人安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没什么睡意,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想起两个人第二次发生关系的时候,那时候她大三。   钱真的是很难挣啊,她又不是个能欠得住债的人,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好早些把钱还给他。   她接了很多本子,但可能她天生不是这块料,成绩了了,不像师姐,写了几本大火的剧,稿费水涨船高,单集能拿到四位数的钱,她只有羡慕的份儿。   她只能每天拼命写,也有资方和制片人找她,大多不靠谱,什么都不懂,还喜欢指手画脚,恨不得把所有狗血桥段都集中在剧本里。   那时候真是各种奇葩和骗局都见遍了,各种吹嘘两头骗的三无制片人啊,一边儿骗她说投资十个亿,就差一个好剧本,一边儿骗资方说剧本牛叉逆天,稳赚不赔。   甚至还有不给钱的,或者千字十块都不到的给,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剧本胡改乱造一通,完了还要说,新人就是不能用,写的什么垃圾。   时夏疲于应付,自然写得不开心,后来还生了一场大病,直直晕倒在马路上,有好心人送她医院。   她手机里第一个联系人就是他,备注是:金主爸爸!本意是敦促自己早日赚钱还债。   电话打到他那里,也不知道路人怎么对他说,反正时夏醒来就看见了他,单人病房,他坐在床头,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看什么,瞧见她醒过来,才合上笔记本,“饿吗?”   时夏满腔愧疚之心,“对不起啊师兄,又麻烦你了。”   他语气很淡,“不用跟我道歉,身体是你自己的。”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挺可怕的,时夏抿着唇,再不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佬们支持~ 第3章 如果我说   3.   时夏那天就是低血糖,没大问题,当晚就可以出院了。   她说:“师兄,你回去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他是个绅士的人,这么晚了,自然不会让她自己回去。   可她怎么敢告诉他,他晚上还有聚会,她签了一家工作室,最近在谈一个项目,交到了她手里,老板让她去陪制片人和投资方吃个饭,听听投资人的想法。   其实她去不去都无所谓,但人家要见她,她就不能不出面。   这年头有钱的都是大爷,时夏不敢怠慢,虽然她也很不想去。   她支支吾吾说明了情况,周政烁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可到底没说什么。   时夏觉得自己过得真是狼狈,下车的时候匆匆说了句抱歉和再见就走了。   那晚的聚会很私人,来了很多人,大家聚在一起海扯,扯项目,扯当前形势,扯未来发展,最后终于扯到剧本上,投资方的代表握住她的手,“其实啊,演员什么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剧本质量。小夏啊,你有没有信心?”   时夏慢慢抽回手,堆着笑意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吃完饭又去唱歌,她借口身体不舒服想离开,可还是硬被扯走了,她感觉很不对劲,早早就打了电话给老板江姐求救,说这投资人不正经。   江姐哄着她,“合作过很多次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好好玩儿着,别想那么多。”   可她怎么能不想多,资方代表已经快要把咸猪手蹭到她胸口了。   她不是八面玲珑的人,这局面她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去了一家俱乐部性质的会所,要了一个很大的包厢,还叫了公主,时夏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只觉得浑身别扭,所幸刚刚那位没有过来骚然她,跟她讲一些七七八八的不入流的话,不然她真怕自己脾气上来把事情搞砸。   她以为自己不起眼,没什么大问题,只怪她太天真,等她意识到有事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发热颤抖了。   应该是被人下了药,她反应过来。   没想到自己一个写狗血爱情故事为生的三流小编剧,能遇见比电视剧更狗血的情节。   她借口上厕所,把自己锁在隔间里。   她浑身发热,异样的感觉充斥全身,她真怕啊,浑身都是颤抖的,腿软,动都动不了。她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误喝了不该喝的东西,还是有人故意下给她的,她只觉得害怕。   她不敢出去,有人在外面叫她的名字,是个音调阴柔的男人,她咬着唇不吭声,汗水已经快要把她的胸衣浸透了。   最后她几乎是哆嗦着给周政烁打电话,丢脸也好,被他厌烦也好,她真的是太害怕了。   他打电话说他到了的时候,时夏几乎是踉跄着从卫生间出去,他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皱眉说:“发烧了?”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气若游丝地说:“师兄,麻烦帮我在附近酒店开个房间。”   她撑不下去了。   他在这个圈里比她混的久,最后猜也猜出来了,眉头深深皱着,“得罪人了?”   时夏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没再说话,脸色不大好。   时夏进房间就往浴室冲,隆冬十二月,她在里面洗冷水澡,冷水砸在皮肤上,生疼生疼的。   最后是他进去关了花洒,剥掉她湿透的衣服,抱着僵硬的她去床上,斥责她,“你想猝死吗?”   没,只是觉得丢脸。   药劲儿还没过,她从寒冷中缓过来,就开始往他身边凑,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她咬着自己的下唇,都咬出血来了。   “师兄,你回去吧!求你了……”   不想再给他看,这样子实在太狼狈。   再后来?   她没了意识,并不大记得她做了什么,或者他做了什么,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是天还没亮,他就趴在身边,被子盖了一半在臀上,上身裸着,腰身劲瘦而性感,抓痕遍布。   画面香艳,她心砰砰直跳。   她第二次怂了,趁着他还没醒,溜了。   他没有联系她,她一整天都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他为什么帮她?   或许是不忍心看她那么狼狈,或许只是一时欲望作祟,她猜不到,也无从去猜。周政烁一向不是个们让人轻易看透的人。   她最后还是选择打电话给他道歉,逃避总不能解决问题。   ——“或许师兄你那晚应该把我塞进浴室里淋冷水,那样就不会又连累你了,对不起师兄,给你添麻烦了。”她在短信里删删减减,长篇大论的检讨和自责,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怕说多了显得矫情。   他回她,“你不觉得吃亏就好。”   吃亏?怎么可能,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   -   时夏一整夜都在胡思乱想,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下,再醒来已经是近中午,他还没起床,依旧揽着她,只是时夏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身,和他面对面躺着,一睁眼就看见他胸膛,尔后仰头,看见他英俊的脸。   他已经醒了,睁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夏抬头的时候,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开。   时夏对着他浅浅笑了下,“早!”   “早!”他低声回了句。   时夏穿好衣服起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盘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弯唇微笑,“阿政,当初你替我还了一百万,我陪了你两年,这笔账,就当两清了吧!其实算起来,还是我欠你比较多。我昨晚想了一夜,还是决定不生这个孩子了,你以后会有女朋友,会结婚生小孩,我不能给你添乱,就算你不在意,我也会于心不忍,过得胆战心惊。这样的日子,我不喜欢。”   在清晨的微光里,时夏看见他眉头逐渐皱起,他说:“或许,你可以考虑……跟我结婚。”   时夏突然笑了起来,“你别开玩笑了,要是被你经纪人知道,不是掐死你,就是掐死我。”   “你怎么想?”他抽身靠在床头,和昨晚睡前的姿势一模一样,那时候他说:“把孩子生下来,我准备一百万给你,海边的房子也过到你名下。如果有其他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时夏是有片刻动容的。只是……人不能太自私。   “我想过得自由些,以后可能回老家吧!写点儿稿子,能养活自己就好。”   “还有呢?”   “没了,就想这么多,自己一个人过挺好的,不要小孩也没关系,如果以后真想要,就去领养一个,如果能的话。”   周政烁垂眸,忽然说:“我可以抽支烟吗?”   时夏去帮他把烟灰缸拿过来,放在他手边。   “你坐远点儿。”他说。   时夏依言坐在床尾,然后把盒子推过去,“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在这里了,其实一多半都是你给的,我花销没那么大,都留着呢!现在还给你。”   “……什么意思?”   时夏深吸一口气,“阿政,等把孩子打掉,我想回老家了。”   “结束?”   “嗯,你说的,不会强留我。”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签了合约,但一年后合约就被他作废了,他说过,她随时可以走。   其实她那时候就应该走的,或许就不会有这局面。   “好。”他沉默片刻,最终只简单说了这一个字。   时夏突然觉得鼻塞,把盒子推给他,转身去衣柜扒扒捡捡找衣服,“我打算近几天就回老家去,到家再做手术,东西我就不搬走了,我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好,剩下的就麻烦你清理掉了。以后就不要联系了,我怕给你添麻烦,上次你经纪人就提醒我,说和你吃饭的时候被拍到了,还好没有新闻乱写,不然我真是罪人。”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一回头,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默地看着她,时夏就说不下去了,怕再说该哽咽了。   “其实我跟你这么久,就是觉得待在你身边儿挺舒服,有钱花啊,还没有人欺负我。”时夏笑着,“可这次怀孕,我突然觉得,我又不能一辈子这样。所以,结束吧阿政,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   她觉得气氛有点儿凝重,故作轻松地说:“以后你就可以找个更漂亮的啦!”   她兀自说着,他突然探身过来,一把捉住她的手,扯过去,俯身对准她的唇,贴上去。   时夏被他亲的浑身发软,他放开她,“如果我说,我舍不得……”   时夏勉力笑了笑,“阿政,别这样,你这样说,我很难过。”   他扯着唇角,也笑了下,“开个玩笑,走的时候我送你。”   “不用了……”   “我送你。”   “……那好。” 第4章 需要帮忙吗   4.   乔薇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周政烁已经被他的经纪人叫走了,时夏坐在屋子里发呆,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自己东西简单收拾一下。   这边公寓还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买的。   那时候炒房热,同学在四环买了一处房子,不到三年价钱就翻了近一倍,她随口提了一句,周政烁就买了这套房子,说留着增值用。   高级公寓,最顶层,一层就一个住户,那时候他已经是红透半边天,买这套房子,一来考虑地段,二来考虑安全保密性。   顶层住户有单独直通电梯,加上指纹和脸部识别,保密性很高,不用担心狗仔。   但其实房子一直是时夏在住,他说房子闲着也是闲着,给她住着,就当保养了。   而且,他方便找她。   看房子的时候时夏跟着来过一次,她的确很喜欢这里,推窗就能看见市中心的森林公园,大片大片的绿植和花树,尤其秋天的时候,红枫连成片,云锦一样,满目灿烂。   后来她就搬进来了。   她很喜欢房子的格局,有落地窗,能俯瞰大半个城市,还有天台绿地,时夏夏天的时候种了一些向日葵,后来也种了小葱和蒜苗,蒜苗抽出来的时候,绿油油的一片,葱翠可爱。   她最喜欢的是玻璃暖房,挨着观景台,里面是时夏精心养的花,有一盆剑兰,她最宝贝,有一年他从外地给她带回来的。还有几株白色的栀子花,她总是养不好,死掉了就换一盆来种,总有几株在那里。白白嫩嫩的花骨朵,让人觉得怜惜。   其他的时夏其实不大认识,他知道她喜欢花,总是会要人送来一些稀奇品种,她大多养不了,那些花走马观灯的换,不过是添点儿颜色,看起来让人舒心罢了。   周政烁总是很依着她,近乎到了溺爱的地步。   她冬天的时候就躲在暖房里晒太阳,写稿子,侍弄侍弄花。   过得像个老年人。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好景不长!”   她怕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以后就离不开他了。   时夏在房间里四处走着,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起来,封装在箱子里。   大大小小,竟装了七八箱。   不过两年时间,已经到处都是她的印记,其实比起他,她更像是这里的主人,反倒他,像个客人一样,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时夏累得气喘吁吁,也只是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收起来,护肤品和衣服收装进行李箱里准备带走,其他封在了纸箱里,贴上便签,“待扔!”   其实很舍不得的,可她又带不走,留在这里也是碍他眼。   她费力把箱子搬进储物室,然后就接到了乔薇的电话。   “夏夏,告诉你的好消息,有个改编剧本,你接不接?大IP,指名要你。”   “指名,要我?”   乔薇笑得得意,“上次你给写分集的那个,没署名,不过总编剧很欣赏你,这次主动推荐你主笔,你有没兴趣?这剧有原著撑着,怎么都不会扑街的,百利无一害啊!”   “我……考虑一下吧!”如果搁在以前,时夏一定欣喜如狂,可现在她有些犹豫。   “这么好的机会,你还考虑什么?赶紧答应呀!”   或许是收拾东西太累了,时夏大脑还处于半放空状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改编剧本才不好写呢,遇上一个挑剔的原著,能要人半条命。”   时夏以前又不是没遇上过,听说她是个没什么拿得出手作品的小编剧,对她横竖挑剔,最后甚至都要撕破脸皮,说她写的是垃圾了。   至今想起,仍心有戚戚焉,“而且啊,改得好功劳都是原著的,改得不好,还不得被书粉骂死!”   这种事,见仁见智吧!乔薇也不好说,“也不一定嘛,毕竟轻松啊……”   时夏无意和她争论,“诶,薇薇,你让我想一想吧!”   “好好,不急,明年六月份开机,如果你愿意的话,年前要把分集大纲做出来。”   时夏就坐在储物室里想,想了两个小时,最后跟乔薇说:“还是算了,你另外找人吧!我可能……最近要回老家了,然后过段时间出国散散心。暂时不想接本子。”   “怎么这么突然?”   时夏低声说了声抱歉,“临时决定,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对劲呢,你出来一趟吧!我请你吃个午饭?”   时夏愣了会儿,看看表,“好啊!”   乔薇在娱乐圈待挺久了,八面玲珑,最擅察言观色,看人看事一流准。   两个人约在火锅店的小包间。   她只打量了时夏片刻,寒暄了两句,就说,“跟周政烁分手了?”   时夏愕然地盯着她看,摇摇头,又点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乔薇白了她一眼,“你不觉得,你浑身笼罩着失恋的气场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时夏笑了笑。   “你还笑?”   “没失恋,我们又没相恋过。”   “你就嘴硬吧!”   服务生敲门,推着餐车进来,把菜摆好,温声说:“请慢用!”   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气氛重归宁静。   过了会儿,乔薇试探着问,“你攒够钱还他了?还是他腻了,把你甩了?”   “不是,我提出来的。”她笑了笑,“而且,我想明白了,我在他身边儿待越久,欠他的就越多,我不想再欠他了。”   乔薇唉声叹气地摇摇头,“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乔薇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和周政烁关系的人,她犹记得那时候乔薇还很生气,“他是不是拿了你什么把柄?他威胁你是不是?老娘跟他拼了……”   时夏只能告诉她,“我主动找的他。”   她被人骗签合约,天降两百万的欠款,那人势在必得似的对她笑,“你要是跟了我,这钱我一分不要你还,每年再给你两倍的钱。”   她听着对方阴柔得让人直恶心的声音,把一杯咖啡尽数泼在了对方身上,那人揪着她的衣领,目光阴沉看她,“小姑娘,别给脸不要,这样是会吃亏的。”   “这话,还给你才对。”她性子软,可骨头向来硬。   她从工作室的会议室跑出来,狠狠扇了老板江姐一耳光,差点被保安按住,侥幸跑了出来。   然后站在马路上,眼底一片茫然。   工作砸了,生活砸了,她那时候无比庆幸自己孤家寡人,即便得罪全世界,也无所谓,不用担心父母为她操心,不用担心连累家人。   她一边儿庆幸,一边儿又觉得心酸,最终躲在马路上哭了起来。   哭够了,就站起来,回家继续写稿子,但得罪了大佬,很多项目都避着她,那段时间她几乎所有收入都没有。   整天窝在家里,浑身堆满了丧气。   周政烁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问她:“需要帮忙吗?”   她没有一丁点反抗欲,摇摇头,“算了!麻烦师兄太多了,不想再劳烦你。”而且说到底是她不会办事,脾气太硬太直,天真得有些傻,和资本家正面刚,也不知是该夸自己有勇气,还是骂自己愚蠢。   他沉默许久,忽然叫了她一声,“时夏……”   “嗯?”   “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有个依靠,就没人欺负你了。”   时夏如实回答他,“说实话,有想过,不过我不会和您这样的人在一起,太累了。”她要不起。   “是吗?”   时夏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真的觉得我每次帮你都出于好心吗?时夏,男人没有那么多好心,更多的是企图心,其实我和逼你的那位投资人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我的方法更温和更有耐心罢了。”他声音淡淡的,像每次闲聊那样,可说出口的话却足够让时夏惊心动魄。   她不大敢置信地问,“你也想让我……做你情人?”印象中,周政烁不是这样的人。   “你呢,怎么想?”   时夏沉默很久,最后说:“如果二者只能选一的话……我可能会选你吧!”   他声音清淡而理智,“两百万我替你还了,这件事我也帮你处理,然后你搬来我这边住。如果考虑清楚了,就给我答复。”   时夏考虑了两天,最后打了电话,“师兄,你家……在哪啊?”   他有片刻的愣然,尔后反应过来:“我过去接你。”   他再次问她,“想好了吗?”   “嗯。”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不过你可能很快对我失望,我这个人,其实很无趣。如果到时候你腻烦了,直接告诉我就好。你放心,我不会爱上你,也不会缠上你,这些我还是懂的。”   一转眼,都两年了   她努力做好一个情人,他也如约给了她庇荫,这段关系,或许不够明媚,但对她来说,已足够温暖。   时夏对乔薇说:“你不明白,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他面前,她有什么骨气可言。   乔薇叹了口气,“他身边儿就你一个女人,说他对你没半点感觉,我都不信,你努努力,转正不好吗?非要作践自己当个小情人,你有病吧你!”   时夏也不反驳,只说:“吃菜吧!”无意义的事,何必想那么多。   乔薇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了她一眼,“算了,懒得和你说,吃饭吃饭!” 第5章 我该拿她怎么办?   5.   周政烁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后台彩排的间隙,秦成昊问他,“时夏又怎么了?”   他转了转眼珠,偏头去看自己的经纪人,“很明显吗?”   秦成昊看他那样子,顿时乐了,“啧,你哪次魂不守舍不是因为她?”   有时候秦成昊甚至都怀疑,时夏是不是给他下了降头,怎么就吃他吃得死死的。   圈里圈外,对周政烁明里暗里送着秋波的女人可以排成排绕长城一圈再绕回来了,可他偏偏看都不看一眼。   就时夏那块不开窍的木头,他却宝贝似的,捧着含着,就差给她贴个易碎标签封装起来了。   周政烁低着头,沉默片刻,兀自笑了,“没办法,操碎了心。”   “还是搞不定?”   他摇摇头,“无从下手。”   就像一只胆小的云雀飞在你的窗台上,你想勾引它在你家里筑巢,你甚至亲自为她搭了屋,你怕你太冷漠了它飞走了,又怕你太热情了它被吓坏,你思来想去,只能等它来靠近你,而你,只能不远不近温柔地看着她,静默地等待她向你走来。   你磨光了所有的脾气,哪怕她向你靠近一步,都让你觉得欣喜。   周政烁觉得,上辈子他一定欠她许多,所以这辈子要来还债。   秦成昊颇有些幸灾乐祸,“辣鸡!”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过来确认流程,“周哥,过来对下台本可以吗?”   周政烁点头致意,“好,我这就过去。”   临走前,他又想起一事,“下次不要再在她面前乱说话,你说她陪我吃饭被拍到差点儿闹新闻,她很自责。”   “我就随口一说,你女人也太敏感了。”   “你知道就少说话。”   秦成昊做了一个给自己嘴巴拉拉链的手势,“你真是我祖宗,不,她是我祖宗。”   周政烁不是刚出道的新人,这种节目参加的多了,本不用秦成昊跟过来。   他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他的状态,果然,不是很好。时夏简直就是他的魔咒。   今晚是一档访谈节目,流程早就发给了周政烁,这边对一下台本,都没怎么彩排就开始录了,全程下来不过三个小时左右,秦成昊等他到结束,可工作人员都走了,周政烁还没出来。   他回去寻,就看见角落里的人影。   周政烁握着手机,靠在拐角的窗台前,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晰,可秦成昊莫名就觉得他情绪应该很差。   时夏又出幺蛾子?   其实平心而论,时夏是个很好的女朋友,不闹事,不惹事,不作妖,还很会心疼人,有次他随口说了句,周政烁忙路演忙到没时间吃饭,后来她亲自做了点心,那种当零食吃又有营养又不会发胖的东西,她没敢直接交给周政烁,跑过来问他,“这个可以给他吃吗?忙的时候可以当点心吃,也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他满口应着,当然可以,就算是她把□□给周政烁,他怕是也乐意吃。   秦成昊把装成一个一个小盒子的点心给周政烁的助理,要他随身带着,要是周政烁太长时间没吃东西,就提醒他吃点儿东西,不听话就跟他说,这是时夏准备给他的,他保准乖乖就范。   因为周政烁这个人啊,对时夏这两个字,毫无抵抗力。   秦成昊靠近周政烁的时候,听见他问:“还没回去吗?……我知道了,你下班吧!我回去收拾。”   “时夏离家出走了?”他终于看清周政烁的脸色,说不上太难看,只是看起来略微显得苍白,本就冷漠的眼神,看起来更似含了冰霜。   周政烁一边打电话给时夏,一边回秦成昊,“她要和我分手,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中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家政阿姨去打扫卫生,说她把屋子收拾好了,所有她的东西都装箱扔进去了仓库待扔。”   “没和你联系?”   这话问得多余,若是联系了,他不该是这幅表情。   周政烁摇摇头,有些颓然地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子微微蜷起来,头往后仰,靠在拐角窗台前。   那姿势是一种痛苦的姿态。   时夏没有接电话。   他低声呢喃了句,“我该拿她怎么办?”   -   时夏和乔薇吃了六大盘肉,十几份菜,从中午一点吃到下午四点,一出门,才发现下雨了。   秋雨缠绵,带着冷意。   时夏浑身暖洋洋,并不觉得冷,只是还是一哆嗦,两个人都没带伞,乔薇说:“走吧,淋点儿雨不碍事,去我家,我给你找身衣服换上,今晚跟我住!”   时夏已经不打算回周政烁的公寓了,她带着行李箱出来的。   说着,乔薇已经大步往前走,细细的雨丝笼罩在头顶,并不太让人难受,可一回头,就看见时夏还站在原地。   乔薇挑了下眉,“怎么不走?”   时夏蹙着眉,缓缓摇摇头,“我不想淋雨。”   “诶,你今个儿怎么了,这么矫情,”乔薇狐疑地看着她。   时夏低下头,摸出手机,“等一会儿,我叫辆车来接我们。”   掏出手机,却看见四五个未接电话,刚刚吃饭的时候微信一直在响,她就调了静音,这会儿才看见有电话。   都是周政烁打过来的。她眉头轻跳,莫名其妙的觉得慌乱。   但还是回了电话。   他沉声问她,“在哪?”   “和乔薇刚吃过饭,我今晚住她那里。”她还是保留着随时和他汇报行踪的习惯,几乎没犹豫就开了口。   可话落下,才想起来,她已经和他提了分手,她在哪,做什么,也不需要再事无巨细地说。   习惯,真是个挺可怕的东西。   他沉默着不说话,时夏一颗心就揪起来,只好又补充了句,“我回老家之前会告诉你的。”   她听见他说了一个“好”字,然后才慢慢松了口气,“那我先挂了,我们在等车。”   “嗯,住不习惯就回家住。”他声音很轻地说。   乔薇眼睁睁看着她红了眼眶。   “你今个儿这矫情值也是满点了,你自己提的分手,你说你难受个什么劲儿?”乔薇拽住她胳膊,“走,我陪你去淋一场雨,我们发泄一下。”   “不行。”时夏最后还是坦白,“薇薇,我怀孕了。”   乔薇拽着她的手蓦然松了,目光里写满惊讶,“周政烁的?”   时夏舔了舔嘴唇,点头说:“是。”   作者有话要说:  很困,今天先这么多,我去碎觉了。明天正常更新~   给大佬们笔芯~ 第6章 大概是运气不好   6.   乔薇单身狗一枚,自己一个人住。   四十平的小复式,房子不大,却很温馨。   哦,温馨是因为乱,跟狗窝似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   时夏进门就踢到一个废纸箱,里面卧了只大白猫,勾着头懒洋洋冲她喵了一声。   “福娃啊!”时夏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你怎么躺这里?”   乔薇伸手把福娃捞了出来,抱去书房,把它锁了进去,回头跟时夏说:“你怀着孕呢,就别碰福娃了。”   福娃自由散漫惯了,突然被限制了猫身自由,在里面愤怒地挠门。   乔薇平常最疼它,恨不得把所有小鱼干都给它吃,可这会儿却不理它,只看着时夏,像看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如果以前乔薇隐约觉得周政烁对时夏是有感情的,那么现在就几乎是确定以及肯定了。   周政烁这个人,怎么说呢,业内出了名的智商高情商高,做事细致,他要是不想时夏有孩子,有一百种方法,时夏也不是不小心的人,意外怀孕,这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时夏扒拉开一堆乱扔的衣服,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房子还是时夏帮忙找的,乔薇比时夏大两届,那时候没少帮她通人脉,编剧这行业,其实是很吃人脉的。   天赋异禀的毕竟少数,行业内大多是普通人,有一点点才华,吃的是技术饭,大家学这个出身,只要不是太差,有人带进门,就能混得下去。   只可惜,时夏是个太被动的人,很少主动去找机会,又不是天赋异禀嗅觉敏锐的人,所以这些年在这个行业,混得并不是很好,勉强能混口饭吃罢了。多亏乔薇一直帮衬。   但其实也有好处,有很多闲散时间。   时夏最近没在写剧本,在写小说,是那种校园纯纯的爱恋,那些被香樟树和粉笔灰笼罩的岁月就像金色的阳光一样,透着股澄澈到让人敬畏的神圣感。   她有写过一个这样的剧本,只是没有导演和投资人中意,说这样小众且无新意的东西,并没什么价值。   但时夏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故事,起初在公众号上写连载,得到很多鼓励和分享,一些小朋友会留言告诉她,自己喜欢班上的学霸但是不敢表白呀!会告诉她年少暗恋一个人的心情!有笑有泪,有幸福有悲伤。   她就在那些情绪里起起伏伏,感觉多出了很多人生体验。   后来有杂志社找她,联系出版,在杂志上连载了一阵,差不多最近要上市了。   时夏躺在沙发上接了编辑的一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签售。   那本书人气很高,预售也卖出去很多。   时夏想了片刻,“还是不要了。”   她还是喜欢做一个幕后的人。   编辑表示遗憾,也没强求。   两个人聊了聊书,编辑说配角太虐了,直骂她是后妈,时夏哭笑不得,“其实缺憾,也是一种圆满啊!”   “狗屁,缺憾就是缺憾,怎么可能是圆满。”   挂完电话,时夏躺在沙发上,想起很多往事,想起自己大学时候。   电影学院有很多明星和前辈,也有很多的粉丝和后援团。   时夏是其中一个,她做周政烁后援会的会长,组织大大小小的应援。她有时候会在接机的时候看见他,隔着汹涌的人群,他总是步伐飞快,但不忘提醒粉丝注意安全。   有时候也去探班,送水果车或者餐车进去,她记得有一次他回送了一袋水果糖和一盒芝士饼干,去应援的几个姑娘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太感动了。   那些单纯的岁月就像是温和的白水,简单,却深入人心。   那是她写那部小说的初衷。   不一定非要圆满啊,毕竟曾经那么美好,就够了。   乔薇去给她切了水果,又倒了杯牛奶给她。   然后她终于忍不住问时夏,“怀孕四周?”   时夏回过神来,点点头。   “四周前,周政烁还在上海宣传新剧吧?”   “呃,对。”时夏不自在地红了脸。   新剧《将军》是个古风大作,历史正剧一霸高敏则导演执导,讲述大将霍去病的一生,高敏则第一次尝试把历史和奇幻融合在一起,时夏看过预告片,场面恢宏,美工强大,燃到血液沸腾。   四周前他在上海,十月初,正值黄金周,上海还很热,他在那边的行程有四天,结果刚到那里,时夏就接到他助理电话,说他胃痛,发高烧,送去医院了。   时夏吓坏了,他胃常年不好,胃疼起来直冒冷汗,他在家的时候时夏都尽量自己煮饭给他养胃,可他毕竟工作性质在那里,他又固执,忙起来不管不顾的,胃都熬坏了。   她几乎立刻买了机票飞过去,赶到医院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他已经睡下了,助理小程去医院门口接她,抱歉地看着她,“周哥他已经没事了,麻烦时夏姐还来跑一趟。”   时夏摇摇头,跟着他上楼去。   她推开病房的门去看他,他闭着眼,睡着了。   他睡眠一向浅,有时候两个人一起睡,时夏都不大敢翻身,总怕把他吵醒。   时夏轻手轻脚进去,可几乎刚站到病床前他就睁开了眼,停顿片刻,确定真的是她,不是梦,然后蹙起了眉,“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正好在上海,听小程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时夏实在不擅长说谎,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他也没拆穿,只往边上挪了挪,“过来睡。”   时夏怕打扰他休息,摇头不过去,可他一蹙眉她就投降了,乖乖爬上床,挨着他躺下来。   床不算很小,但毕竟单人床,躺下两个人多少显得勉强,他把胳膊伸到她脖子下垫着,半抱着她睡。   两个人挨得那么近,时夏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下,再醒来他已经起来了,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反倒是她,躺在病床上睡得香甜。   她本来是过来照顾他的,却被他安排的妥当,他第二天就出院了,急性肠胃炎,没什么大事,只是工作人员小心,非要他在医院多待一天。   他在上海有房子,不大,请了家政阿姨收拾一下,晚上两个人在那边住。   那边房子闲置很久了,日常用品都不全,更别说套套那种东西了,他要下去买,时夏扯着他说,“别去了,我应该在安全期。”   他问了句,“确定?”   时夏刚“嗯”了一身,他就覆身过来,时夏向来配合,迎合着。   一夜香汗。   时夏只能感叹,他身体真好,刚生完病还这么活泼。   安全期也不一定安全,她怎么会不明白。   她在脑袋里反复过那天的画面。   大概是今生最后一次亲密。   时夏说:“大概是运气不好。”   不,其实是运气太好。   乔薇问她,“那孩子怎么办?”   时夏冲她笑了笑,“打掉吧,还能怎么办。”   乔薇倒吸了一口气,“时夏,你心肠真硬。”   “对了,今晚《将军》首播,我想看。”时夏转了话题。   乔薇摇头叹气,也没再说什么,去给她找遥控器。   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开场就是一个长镜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镜头慢慢拉近,是他的脸,目光寂寂,仿佛穿透屏幕投射过来直直朝着她看过来。   时夏心头蓦地一跳,酸酸涩涩的,不知为什么,想哭。   她蓦地拿起了手机。   乔薇问她,“你干嘛呢?”   “看看有没有明天的机票。”   “这么着急走?”   “嗯。”不敢再多待一秒。   怕自己会软弱,会下不去决心。 第7章 周政烁出事了   6.   今晚《将军》在卫视首播,刚播出第一个小时,秦成昊就接到不少业内人的电话,都是恭喜的。   他谦虚应着,只说等明天看收视,唇角却忍不住飞扬。周政烁转型之作,如果成功,未来的路必然能更加平坦,像他这样年纪的艺人,很少能走得这么稳。   他这些年做他经纪人,其实是很省心的。   挂了电话,看着一脸冷淡的周政烁,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比我还淡定,像话吗?”   “意料之中,有什么可惊讶的。”他单膝跪在电视柜下的抽屉在翻找着东西,心不在焉应着。   “是是是,你不做没把握的事。……可怎么就搞不定一个女人?”   周政烁没理会他,到处找遥控器,也不知时夏放哪儿去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就连她以前常放在壁柜上收纳盒的几根发绳都仔细收拾了。   他边找边蹙眉,心口发闷,仿佛那里缺了一块。   这屋子到处是她的印记,她以为把东西都收起来就能抹去吗?   她刻在他心上,骨头缝里,她以为能抹去吗?   秦成昊跟在他身后,到处看着,或许是意识在作祟,总觉得这里比周政烁任何一处房子都充满人气。其实周政烁并不常在这里住,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喜欢给她太大压力,他在家,她总会推掉所有事情陪他,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他不喜欢她这样。   秦成昊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每次就算到楼下,周政烁都会让他离开,“她害怕见生人。”   自己算生人吗?秦成昊不止一次抗议过,可到底也抵不过重色轻友的人的固执。   他没少调侃他金屋藏娇,周政烁从不反驳,甚至圈内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不示人的女友,为她挥金如土,为她一个人折腰。   其实秦成昊从始至终都反对周政烁和时夏在一起,不是觉得她配不上他,只是觉得时夏是个太固执太有原则的人,她有厚厚的心墙,就算是周政烁,也很难进去。   但周政烁如今,差不多已经是执迷不悔了。   他都懒得劝他了,有时候甚至恨不得在背后推一把,这两人墨迹的,连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焦急。   这房子很大,足足有上千平,一半露天,有一个蝶形的游泳池,从观景台往下看,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银河般闪耀,清冷的余晖投射进眼底,莫名让人觉得这夜寒凉,只暖房里的萤火灯微微闪烁,透出一点儿暖意,让人不至于觉得太过阴寒。   “说实话,你真的不会哄女孩子,这么大一个房子,实在不适合一个人住。”   他说着,拉开隔门往里去,周政烁正撸着袖子把一个个纸箱从储物间搬出来,蹲下身仔细拆开了。   “干嘛呢!”秦成昊走过去,弯腰把上面的便签纸撕下了,“待扔?”   字迹娟秀,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再往箱子里看,满满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人家都费力收起来了,他还要再费力扒出来。   “太闷骚了你,告诉她你不想她离开,就这么难?”   难?不难,只是——“只怕她逃得更快。”周政烁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事,不能逼太紧,又不忍放手,困顿着,煎熬着,抓着那点儿微末的幸福当蜜糖,甘之如饴。   “你呀,就是太硬,适当示点儿弱,时夏她多善良,肯定看不得你生病受伤难过。”   “是吗?”   “肯定啊,女人就是心肠软,你看上次你急性肠胃炎,她连夜飞去上海,你自己说,那次在上海那几天,你们是不是比之前要亲近?”   周政烁沉吟片刻,“是有一点。”   “我看啊,你就装个病,发个通稿说自己身体抱恙,暂时闭关,不用你去找她,她自己就回来了。”   周政烁瞥他一眼,“什么馊主意。”   “招不嫌烂,有用就行。”   周政烁懒得理会他的聒噪,只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粉色的笔记本,带兔耳朵的棉拖,几支笔,他给她买的大熊,睡衣,纸塑,小陶人,发绳,瑜伽垫……乱七八糟,竟有几大箱的东西,他凭着记忆,把那些东西都物归原位。   然后环顾四周,终于,顺眼了。   他满意地坐下来,电视里正是大漠黄沙,他骑着战马呼啸而过,那个镜头很简单,但足足拍摄了三个小时,导演是个很追求完美的人,那场戏要拍出万马奔腾的气势,又不愿意用合成镜头,是一个切切实实的长镜拉过去的,掺不得一点假。   他记得自己那天从马上掉下来,腿痛得失去了知觉,以为自己腿骨折了,还好,只是些外伤,但留了一个手掌长的伤疤。   他从未想过要她知道,她性子软,爱瞎担心,这些事情他都是能瞒则瞒。   可时夏还是不小心看见,那时候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个长长的蜿蜒的粉色印子,她拿祛疤的药膏仔仔细细给他涂着,小心翼翼,仿佛怕触痛他似的,“你们做演员的,真是辛苦。”   他淡声说着,“哪一行都不容易。”看她蹙起的眉头,忍不住低声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皮外伤。”   她心疼看着,“会留疤吧?”   “可能吧!我还好,如果是女明星,可能会麻烦一些。”   周政烁想起那时时夏的反应,忽然觉得,秦成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其实可以不要那么硬。   周政烁三个字因为《将军》首播,增加了十万条的话题量,不少媒体预言,这次周政烁要大爆。   只是天还未亮的时候,周政烁就接到秦成昊的电话,不是恭喜他首战告捷,而是劈头盖脸一句,“好像有人要搞你,不知道谁放出来的酒店开房照片,是你和时夏的。”   秦成昊发了图片过去,周政烁接收后盯着看了会儿,照片是几个月前的了,不是新的,他眉头微蹙,“去查一下。”   “已经在查了。……你还是通知一下时夏吧!毕竟她是当事人。”秦成昊想,也算给两个人一个缓和的机会了。   周政烁挂了秦成昊电话后,先去网上看了下各大主流报导,还算口下留情,没有过多发散,但一些小媒体已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开始肆无忌惮地猜测加诋毁了。   言辞恶劣,不忍目睹。   周政烁经历过太多毫无理由的抹黑,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愤怒。   有人戳到了他的软肋。   时夏早班飞机,凌晨四点就走了,她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乔薇有打电话过来,说:“周政烁出事了。”   时夏垂目,“薇薇,我现在不想听他的话题,他的事他能自己解决好,我也忙不上什么忙。”   乔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时夏已经挂断了电话。   周政烁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是关机,他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心脏好像蓦然被人整个挖空一样的感觉。   时夏下飞机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一开机,十几通电话涌进来,全是周政烁的,她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心口已开始发紧,几乎立马拨了电话过去,“怎么了?”   周政烁声音有些喑哑,沉着嗓子问她,“你在哪?”   时夏抬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机场大厅,低声说:“我刚到江城。”   “不是说好……我去送你吗?”   时夏听出他声音里的紧绷,大约是生气了,她轻轻叹口气,“凌晨走的,不想打扰你。”   “时夏……”   “嗯?”   “算我求你,最近不要去医院。” 第8章 在雇佣关系中   8.   这世界形形□□的谎言和欺骗,缤纷复杂的信息洪流协裹着芸芸众生往前走,明星也好,普通人也罢,都不过是这渺茫红尘中的一粒,众口铄金,百口莫辩。   而周政烁也没想去辩驳。   半真半假的模棱两可的绯闻,最恶毒,它总能激起围观者无穷的恶的想象力。   绯闻刚出来的时候,只有三张模糊的图片,勉强能看清楚里面的人是周政烁,至于时夏,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她不是圈内人,恐怕也没人认得出来。   秦成昊说:“不用急着澄清,接下来肯定还有料。”   果然,没几个小时,视频就流出来了,视频里周政烁下车时搂着时夏亲了下额头。   周政烁出道这么多年,一直洁身自好,几乎没有桃色新闻,突然就爆出来一个绯闻,还是这么敏感的时间点,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   ——天哪,果然越禁欲越放荡。   ——早先就听圈内好友说过,周政烁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没想到是真的。   ——我不信,说不定是圈外女友呢?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哥哥的人品。   ——三观崩塌,三张图,明显是女方先去开的房,然后周政烁再进去的,如果不是有他们从车上一起下来的照片,估计没人能看出来两个人是一起的,这么费力避人耳目,正常男女关系,需要这样?   ——本来看图片我还以为又是媒体瞎jb写,可看完视频我再也无法骗自己了,伤心,取关!   ——什么路人偶遇,现在路人都很牛叉哦,出门带单反的?瞧这照片,一看就不是普通手机的后置镜头,伪装都不会伪装的像一点儿,还好意思冒充路人。   ——离作品近一点,离私生活远一点儿。   ——我知道这个地方,爱新路北段那边的酒店,门口的红白机器人是去年儿童节活动是摆放的,放了三个多月被玩儿坏了,然后就撤走了,所以这图肯定是去年的呀!藏了这么久才放出来,不觉得奇怪吗?   这些言论无限循环变体,也不知道这些人都这么激动做什么,秦成昊合上电脑,掐了下眉心,“跟时夏那边联系了吗?”   周政烁“嗯”了一声,靠在办公桌上,隔壁套间里坐着公司一整个公关团队,正在激烈地讨论着,老板几乎是捏着秦成昊的耳朵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女朋友吗?怎么闹成这样。”   这种小道消息的新闻,按说不会冒头冒得这么声势浩大煞有其事,可现在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周政烁两年前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挂在嘉行影视公司的旗下,很多事都是工作室自己来运作,只是这次事明显有些大,公司也按耐不住要插手。   不单单是个绯闻问题,背后明显有人为操纵痕迹。   秦成昊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说:“分手了……也不是……诶,闹别扭呢!”他最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辞。   “不会是那个女人趁机要炒作吧?”   秦成昊和周政烁几乎是同时开口,“不可能!”   秦成昊兀自嘟囔,“她要是有这心眼儿就好了,我不用阿政整天跟在她屁股后来操心来操心去,生怕她被人卖了自己还帮着数钱。”   他看了周政烁一眼,“所以方案一pass,这时候曝出来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合适,阿政他也不会同意的。而且关键是,以我从业多年的经验来看,后续肯定还有料,我们急着澄清,肯定正中人下怀……”   七嘴八舌谈论了半天,最后决定怎样,周政烁也没仔细去听,只低着头盯着手机,想起上午那通电话,他说:“算我求你,最近别去医院。”   她还没回答。   冗长又复杂的会议结束了,秦成昊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他对整件事情的分析,他听着,又好像没听,魂魄离体一样,表情麻木。   “滴”的一声,是短信进来的声音,他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果然是她。   “我去医院的时候会小心,你放心好了。网上的新闻我看了,似乎没什么实质的内容,你应该能处理,说我是妹妹也好,亲戚家小孩也好,应该都可以吧?我不是圈内人,应该好办,我就不操心了。你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好好把胃养一养。以后就各自别过了,祝好。”   那么长一段话,他一字一字看过去,眉头却越蹙越紧。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在脑海,他几乎是立刻拨电话过去。   但提示已关机。   下午的时候,再打已经是空号。   “如果一个女人执意要离开你,你拦不住的。”秦成昊说。   “那试试!”   -   时夏回江城,是发小江余来接她,她最后一次离开江城之前他还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大男孩,如今已是另一番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江余咧开嘴笑,“你的事,我自然做头等大事来处理。”   “乔薇告诉你的?”时夏也琢磨出来,能为她操心的,也没几个了。   “嗯。”江余帮时夏提着箱子,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她打电话给我,我还不信,你上次回来还是阿婆……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回江城了。”   是啊,她上次回来还是姥姥去世的时候,面对生死,孤独无依,整个世界天崩地裂。   再回来,总有种他乡异客的感觉,没有了姥姥,江城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我这次可能会住久一点。”   “那真是太好了。”   江余请时夏吃了饭,又帮她安排了住处,他说:“我爸妈要是知道你回来,铁定高兴坏了。”   时夏抱歉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不过最近可能有事要忙,改天再去拜访叔叔阿姨,你代我问叔叔阿姨好。”   “好。”   等终于一切安定,已经是晚上十点,时夏忙碌一整天,购置生活用品,换手机换电话号,联系医生预约,明明应该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瞪着天花板出神,想起今天江余试探地问她话,“夏夏,我听说……你在B市那边有一个有颜又有钱的男朋友?怎么样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楞了片刻,记得有一次乔薇也这样问她,“你和周政烁,什么时候结婚?”   她摇摇头,“你想哪儿去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未婚女未嫁,什么关系?自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她记得自己说:“在雇佣关系中,最忌讳的是——僭越!”   作者有话要说:  。 第9章 小雪啊,阿政很喜欢你的   9.   周政烁再得到时夏消息的时候,他刚刚下飞机,落地江城,就接到秦成昊的电话,“我托人去查……刚得到消息,时夏手术已经做完了。”   他推着行李箱从出站口出来,戴着很大的墨镜,帽檐压的很低,大步流星地赶着路,却生生顿下了脚步。   有个女孩子走得快,直直撞了他一下,连声说着:“抱歉!”   他轻轻摇了摇头,犹沉浸在秦成昊的话语里。   “确定?”他开口问,嗓音干涩,仿佛□□燥的沙子磨过。   女孩子却没走,站在原地,偷偷看他帽檐下的脸,激动地手足无措,“哥……哥哥!”她本来没注意,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才仿佛被什么击中,猛地抬头去看他,然后顿时捂住了胸口。   天哪,不敢相信。   是他的粉丝。   周政烁看了她一眼,拿食指比在唇上,轻声说了句,“嘘——”   耳朵里秦成昊说了声“确定”,之后说着什么周政烁没仔细听,只觉得心口混沌地疼着。   女孩儿重重地点了下头,依旧激动得脸通红,想要签名和合照,但看见哥哥一个人在这里,一定是私人行程,怕招来人围观,强行忍下了。   她看了看周围,低声说了句:“哥哥,我们永远相信你。”然后就欢快地跑走了,没走几步,激动地打电话,“遇见我偶像,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呀!……哼,我是不会说他在哪里的,就看见他一个人,肯定是私人行程,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好想出去跑一圈……”   声音慢慢小了,被其他声音淹没。   他“嗯”了声,对电话里说,“我知道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晴天白日,浑身犯冷。   还是晚了一步。   他搓了搓脸,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些。   “诶,你干脆把她绑回来算了,就没让你省过心。”秦成昊唉声叹气地说着,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有这么一个定时□□埋在那里,“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性格那么沉闷,又胆小又懦弱,再漂亮也不至于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迁就吧?”   周政烁不说话,他又何尝没想过强势点儿,可这么多年,从来不敢逼她。   “如果一个人忘记了自己曾经无法承受的痛苦,同时也忘记了和痛苦相关的人和事,你会让她想起来吗?”周政烁问他。   秦成昊“嗯?”了声,“什么意思?”   “算了,没什么,你去忙吧!最近不用管我。”他挂了电话,扯着行李箱往地下停车场去。   有人早已在等他,是酒店的司机,“先生您好!”   “你好,麻烦了!”   “应该的。”   周政烁把行李箱填进后备箱,坐在车后排,闭目养神,想起很多年前,还是上学的时候,时夏那时候,应该是属于性格很开朗的那一类,笑起来明媚而温暖,像晨起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她那时候还没有这么胆小,有点儿小女生的调皮和任性,会蹲在他的校门口,风雨无阻的递情书给他。   开篇必然是:亲爱的周先生……   听说是看电视剧学来的时髦词儿,她称自己为周太太,以两个人的名字为主角写爱情故事,传得全校皆知,沸沸扬扬。   他那时候其实是不大喜欢她的,总觉得这女孩脸皮子厚的紧,没羞没躁,自来熟,惹人烦。   谁知后来,竟无比怀念。   再睁开眼,车子已经到了酒店,秦成昊帮他定了商务套房,服务生帮他拖着行李箱带他上去。   “七年前我住在这家酒店的时候,还没有这栋楼。”周政烁忽然开口说,语气颇有些怀念。   他和时夏的第一次在这里,年少初尝禁果,她羞得满脸通红,第二天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许跟别人说。”   他说:“那你贿赂我啊?”   她一脸苦恼,“我没钱。”   “谁要你的钱了,过来,亲我一下。”   他噙着笑调戏她,本以为她会害羞,却没想到她真的凑了过来,努力啃着他的唇瓣,以一种严谨的学术探究精神发问:“这样?”   倒是他,脸红到耳根后。   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看周政烁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冷冰冰的,像块儿石头,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顿时吓了一跳,连声音都不利索了,“这边……这边是新的住房部,建成不过两年……”   周政烁没再说话,只问她,“江城老城区那边,拆了多少了?”   “您是本地人啊?”   “算是吧!”   “去年断断续续拆了不少,不过最近停止了,老城区那边有老房子,遗产保护中心跟城建局那边闹得紧,工程就搁置了。”   “那应该还在。”他嘟囔了句。   服务生领他到803,“秦先生,这是您的房间。”   他点点头,“麻烦了。”   “您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拨电话到前台,我们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   “待会儿我去一趟老城区,帮我安排辆车吧!”   “现在帮你安排吗?现在是晚上十点十四分。”她看了下表。   “嗯。”   -   时夏和乔薇的联系也断了,但乔薇打电话打到了江余那里,听说时夏去了医院,让江余带话,“你他X真是不知好歹。”   时夏窝在沙发里,觉得自己像是苦情剧女主角,自怨自艾,自哀自叹。   她从江余的手里接过电话,拐到阳台上跟乔薇说话,“他妈妈来找过我。”   “要你跟她儿子分手?还是要你把你打掉?”乔薇的声音陡然升高了八度,“她要是敢我就敢大耳刮扇过去。”   时夏顿时想起自己刚跟周政烁那会儿,她也是这样,拍桌子怒喊,“他强迫你是不是?他是不是拿了你什么把柄?老娘砍了他……”一边儿觉得有点儿感动,一边儿又有点儿佩服她的脑洞,“你不去当编剧可惜了,市场很缺少你这样的人才的。”   还有心思开玩笑,乔薇登时气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说:“时夏,你跟我讲,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周政烁喜欢你。”   时夏说:“我什么都不想啊,想太多太累了。诶,我还没说完呢!周政烁的妈妈来找过我,跟我说,‘小雪呀,阿政很喜欢你的,你们上学那会儿阿政就经常跟我提起你,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们还在一起,真好’ 。”时夏悠悠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和小雪长得很像?”   乔薇有点儿被这惊天动地的剧情被吓到了。   时夏又说:“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喜欢周政烁。”   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我自卑,拧巴,害怕。”   你有没有进过自己买不起的衣服店,看着橱窗里高贵的闪闪发光的衣服,不敢伸手去摸,更不敢去试,因为你潜意识会觉得,你配不上它。   甚至,你都不敢走近那家衣服店。   她对周政烁就是这样的感觉,不是他不好,是他太好了,好到让人却步。   乔薇低声哼哼,“你倒是分析的很到位。”   作者有话要说:  抛头颅,洒狗血!   重申,请大家注意避雷,对狗血过敏的大佬谨慎爬行……   女主拧巴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周哥对时夏太保护了,可这保护藏的太深,深到时夏都感受不到,零星露出来的几点,她又懦弱的不敢去认。   周哥其实真的不会哄女孩子,他要学的还很多呢!比如如何主动出击?   唉,在作话里解释剧情其实是很失败的,希望我能让剧情人物更饱满吧! 第10章 那你有地方住吗?   就像福尔摩斯那句著名的话:Once you eliminate the impossible,whatever remains,no matter how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 - Sherlock Holmes(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一个,即便最不可思议,也是真相!——夏洛克福尔摩斯)   -绯闻第7天-   时夏写过一个小故事,说有一只叫做“花姑”的鸟儿,它一生只说一句假话,猜出它谎言的人,可以得到一个巨大的宝藏,而猜错的人,就要死掉。   花姑一生只有短短七天,说过的话共九句。   1.当我飞在广袤无垠的天空,我感觉我是这世界最孤独的生物,我讨厌做一只鸟儿,它总能让我看到自己有多渺小。   2.将军,早上好!看到你真开心。   3.我不喜欢你将军,你总是忘记我的名字。   4.如果我觉得悲伤,我会哭泣,但我现在一点儿都哭不出来,而我也并不快乐。   5.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七天,我不会这么难过,难过的是我还在期盼明天早上的太阳,而我再也看不到。   6.据说下雪的时候大地白茫茫一片有一种庄严的美丽,真想看一眼啊!   7.我很开心,将军。   8.还有,我真的不喜欢你。   9.我这一生,只说过一句假话,只有一句。   但没有一个人猜出来那句假话是什么,因为无论猜哪一句,都是错的,后来大家相聚在奈何桥。   “你猜的是什么?”   “它说它不喜欢做一只鸟儿,这一定是假的呀,它整天笑得那么开心!”   “不,开心会忍不住笑,但笑不一定是开心啦,它说它不喜欢隔壁的将军,这才一定是假的,不然他为什么每天去他窗台唱歌呢?”   “那可能是它太孤独了!它说它不孤独,我才不信嘞!”   “孤独是一种主观的东西,或许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孤独,你又怎么能说它孤独呢?”   “哎呀,都把我绕晕了,它说它无父无母,这总不可能吧?不然它从哪里来?”   “你不知道戏文里有个叫孙悟空的猴子吗?它就没有父母,它从石头里飞出来哦,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   大家喋喋不休,最后花姑飞来了,它望着弱水累累白骨,悠悠说:“我这辈子只说过一句假话——这句是假的。”   它这辈子撒过很多半真半假的谎,有时候连它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谎言,唯独这一句,是纯粹的直白的假话,但大家都深信不疑。   你看,越虚假的东西越根深蒂固。   其实花姑这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每一句都是假的。   但每一句也都是真的。   你如果要问时夏,她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故事,她大概也不清楚。   只是看到自己和周政烁绯闻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个故事。   “当我们在审视别人的时候,其实在审视自己。”   时夏突然想起这句话,她难得有这种深刻的体悟,于是赶紧打开电脑把它写进自己的素材库里。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整,她开着电视机,晚间娱乐新闻这时候恰好跳出来,主持人语速极快又富有感染力地说着新闻简报,时夏听到周政烁的名字,终于回过神来,歪头看了一眼,然后猝不及防看见自己的脸。   “随着《将军》的热播,男神周政烁是越来越炽手可热了呢!但是不幸的是最近却绯闻缠身,据最新消息,前几天视频中女子,竟然是当年最大的粉丝后援会‘闪烁’的会长,不少粉丝表示相信爱豆,但对偶像睡粉行为还是无法接受,自从绯闻出来后,周政烁还没有正面回应过任何消息,不知道是默认呢,还是不屑解释……”   之后是图片合集,前几年的一些路透图,还有粉丝拍的一些视频,里面都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子,不大笑,戴着大大的口罩,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眼睛很大,眼尾略往下勾,拉出一个很奇特的弧度。   她总是站在不显眼却无比重要的位置上,周政烁的粉丝是出了名的礼貌懂事,时夏一直很骄傲,觉得自己教导有方,她以前定下的规矩,到现在还在使用,并被效仿。   时夏算和周政烁接触最多的粉丝,当年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还很惊讶,问她,“你做什么?”   她举了举手里的应援牌,“我是你的粉丝诶!”   他大概是不信,摇头笑了笑,他很少笑的,那时候笑得时夏晕头转向七荤八素,她其实一直是个挺肤浅的人,觊觎他美貌,又贪图他的温存,以至于把自己陷进泥沼里,怎么都爬不出来。   时夏饿了,强烈地想吃酸果捞,想了又想,最后拿了零钱和钥匙,换鞋出门去。   这里是老城区,大大小小的街道小巷纵横交错,她从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也不会走丢。   出门右拐,不到三十米就是一家小店,冰凉酸甜的果子埋在酸奶里,咬一口,沁凉爽口。   即便暮秋天凉,可她还是分外想念那味道。   时夏越想越流口水,步伐飞快地往外走。   出了院门,却迎面撞上一人,那人很高,她脑袋直直地戳在人胸口的位置,硬邦邦的胸膛,砸得她头晕。   路灯在很远处,微弱的光线照过来,看不清人脸,时夏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噗通、噗通!条件反射一样。   ……周政烁。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他的味道。   又掐了自己一把,疼的。   眼前人低头看她,“这么晚了,去哪儿?”是她熟悉的嗓音,低沉性感,撩人心魄。   她在风中吸了口鼻涕,觉得在这寒凉的夜里,显得分外矫情,鼻音浓重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都把他联系方式给扔了,把他彻底隔绝在自己世界之外,她想自己终于可以不做他的拖油瓶,从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没想到,这么快又看见他,而她竟无意推开他,甚至冷不下脸来对他。   “最近档期都空下来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我就想,你应该在这边住。”   他档期一向很满,经常工作连轴转,只有过年的时候他才会特意把时间空出来回去陪家人。   “绯闻的事,很麻烦吗?”她本以为只是些无聊八卦,过几天就沉降下去了。没想到会影响到他工作。   “还好,处理需要时间。”他含糊说着,又问她,“你去哪儿?”   时夏这才又想起来自己出来的目的,“有点饿,出去买点儿吃的。”   他“嗯”了声,“走吧!我刚下飞机,也没吃。”   时夏有点儿心疼,问他,“那你有地方住吗?”   周政烁偏头看了她一眼,“还没,待会儿随便找个酒店就好了。”他掐了下眉心,颇为疲惫的样子。   “这么晚了——”时夏蹙着眉,“要不……先住在这边吧!明天再找地方住。”   “方便吗?”   时夏点头,“挺方便的。”   “那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街道里还很热闹,小店总是营业到后夜,时夏打包了一份酸果捞,然后问他,“你吃得惯……吗?要不我回去做给你吃。”   时夏觉得自己一看见他就会自动变成小媳妇儿,明明已经说好分开了,还是爱瞎操心。   他拿钱夹出来付了款,然后随手把钱夹塞到她手里,“随便儿买点儿,这么晚了,不用那么麻烦。”   时夏“哦”了声,想问他吃什么,可觉得他大概也没有吃过这些路边摊,于是自作主张帮他打包了一份汤面。   两个人回家去,坐在餐桌前相对吃夜宵的时候,时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有点儿想不起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阿政?”   “嗯?”   “没事,我就叫你一声。”总觉得你是假的,我一叫你,你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章 要不……一起睡吧!   时夏总觉得,周政烁这个人很淡漠,你看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冷的酷酷的样子,不怎么说话,也不大能看懂他在想些什么,开心还是不开心,从他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两年了,时夏就没猜对过他的心思,偶尔讨好,也总是弄巧成拙。   记得最清楚是去年他生日,时夏买了一个十寸的巧克力慕斯蛋糕放冰箱里,他说晚上会回来,她就想着给他庆生,煮了饭,等着他。   谁知,他到家的时候,已是后半夜,时夏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拧开餐厅门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   外面灯暗着,餐厅的灯也不明朗,他被笼在一片晦暗中,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像是做的一个梦,虚虚的,看不真切。   她愣愣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话,“回来了?”   饭菜早凉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傻,明知道他生日必然是要和粉丝过的,东西一定是吃的不少了,回来还能吃得下就奇怪了。   怪自己,也没问清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随便煮了点儿东西……”她嗓音一定透着尴尬,“怕你回来会饿,不过这会儿……都凉了,还是不要吃了。”   夜色宁静,空气中流窜着微妙的气氛,时夏就那么看着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也没说话,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外套搭在手肘处,神色略显得疲惫,大概忙了一夜没睡,正困顿着。   时夏终于想起来,该让他去睡觉,“要不我放洗澡水给你?还是你直接睡啊!”   他没吭声,在餐桌前坐下来,舀了一勺冷掉的菌菇汤在白瓷小碗里,两手捏着碗沿,端起来喝了一口。   时夏小声“呀”了句,“凉透了,要不我给你热一下再喝?”   他不说话,又缓缓吞了一口,评价说:“有点儿甜!”   “会吗?”时夏是尝过的,她煮饭水平一向挺好,自信还是有一点儿的,放调料这种基本功一般来说是不会出错的。   她挽着散开的头发,固定在耳后,弯腰去尝。   还没送到嘴里,他便把汤匙夺了过去,“真笨。”   周政烁一手固定她的腰,把她拖到自己腿上坐着。   低头,寻着她的唇瓣贴上去。他嘴巴里还有菌菇的鲜味儿,还真是,有点儿甜。   时夏穿着居家的线衫和裙子,倒是方便了他手上动作,一点点的摩挲,最后衣服全被撩开,她只觉得腰上泛凉,却是咯到他的皮带扣,她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这细微的摩擦让他动作停滞了下,尔后变得有些微急切。   最后是他大步流星地抱着她去卧室,灯都没来得及开,黑暗中,时夏看不清他,耳朵却格外灵敏,触感也很清晰,他习惯进去前先吻她耳根后,她那里很敏感,他拿舌头轻轻舔过去,她身子就发软。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大天亮,他已经不在,留了便签说自己有行程。   时夏去餐厅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昨晚没收拾的剩饭剩菜少了大半,冰箱里那个十寸的巧克力慕斯也少了一小半。   想来大概是他起来的时候吃掉了,她看了看厨房,没有动过的痕迹,心疼他一大早吃冷饭。   后来隔了一周时夏才听说,他胃疼了一周,她去问秦成昊,问他那天着急去做什么,那么赶时间,饭都不能好好吃。   秦成昊摇头笑了,“他哪是赶时间,怕是不忍心辜负你心意吧!”   “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胃啊!”时夏虽然这样说,可等了一夜而微微失望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高冷,骨子里是那种很温暖的人。   时夏总觉得自己是修了八百辈子的福,才会遇见他。   只可惜,他是云中月,她是地上河,河映月,却注定打捞不起来。   他这样的人,适合活在屏幕里,供万千人去欣赏,不适合被私人拥有。   时夏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这些小事,一遍一遍,反复描摹他。   睡不着,因为周政烁就躺在身边。   以前两个人总在一起睡,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可如今毕竟不一样了,都分手了。   时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学会拒绝周政烁这个人。   吃完宵夜的时候,时夏去收拾了客房,客房很久没人住,有一点儿味道,她点了熏香,檀木香,味道很淡,他却睡不着,过了会儿,抱了被子出来睡,时夏听见动静出来看,他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说:“熏香味儿太大,我在这边儿躺一会儿就好,你去睡吧!”   他个子高,一米八八,即便在演艺圈也是俯瞰众生的存在,时夏的沙发又窄小,总觉得他躺在上面透着委屈。   她本来想着不管他,应了声“好”就回房间了。   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总害怕他睡不好,坐了一路飞机一定很累,下飞机却还不能好好睡,她越想越不好受,最后还是起身去叫他,“要不你去主卧睡吧!你个子高,睡这里不舒服,我们换一换。”   周政烁瞧着她,很淡地笑了,“瞎操心,快去睡吧!天快亮了。”   时夏伸手去拉他,“走吧!我帮你换床单。”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认真说,“不用那么麻烦。”   他捏在她的脉搏处,时夏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脉率,跳得铿锵有力。   她总怕暴露了什么,想要挣脱开,他却没松手的意思。   时夏大脑已变得混沌,想了半天,最后说,“要不……一起睡吧!床很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周政烁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介意就好。”   竟真的跟着她往卧室去。   时夏说完就后悔了,倒不是介意和他睡在一起,总觉得既然分手了,就该是分手的样子,互不相见才是最基本准则,可转眼就又变成这样,怎么都觉得不妥。   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只能帮他抱着被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他没脱衣服,和衣而卧。   时夏背对他躺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睡不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为什么来看她。   她一向是个没什么原则的人,遇见周政烁之后更甚,如果他说舍不得她离开,想带她回去,她怕是会心软。   可这次,真不能了。   时夏就想些有的没的,越发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   他以前睡着的时候很喜欢抱她,时夏总觉得不舒服,这晚他却睡的很规矩,仿佛潜意识里知道这样不合适似的。   时夏有点儿心酸,背对他一夜的身子忍不住转了过去,想看一看他。   一回头,却发现他睁着眼,正瞧她。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周□□常套路夏夏的同居生活……还是秦成昊旁观者清,夏夏心多软啊。   高甜微虐,我毕竟在文案写了个大大的“撒糖小甜文”! 第12章 抱歉,我总是会忘记   -绯闻第8天-   时夏睡不着,周政烁又何尝能睡着,睁着眼,看了她一夜。   他想起很久前,她父母死去的那一晚,她哭昏过去,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也是这样,看了她一夜,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心疼,心口闷闷的,特别想抱抱她,却踯躅着。   他有好几次都伸了手,想装作无意识地抱抱她,可最后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现在还不合适。   她猛然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看着她。   两个人都愣着,谁也没有动,清晨的微光萦绕在头顶,空气中有街道外飘来的细微雨水的味道,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窗柩上作响。   时间像停止了一样。   只有雨声是鲜明的,和彼此的呼吸。   时夏心虚,一颗心怦怦跳,于是没发现他的异常,扯了扯唇角,说了声,“早!”   “早!”他回答。   像两年里的每一个相拥而眠的早上,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变。   但是时候该改变了,周政烁想。   她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忘记了曾经受过的创伤,他一直觉得她忘记了也好,这样能重新开始。   可其实这几年来,她从未真正的开心过,笑容里总是蒙着一层阴翳,或许潜意识,她还记着那些痛苦,无法释怀。   如果忘记不能缓解伤痛,那就重新记得,理解,然后释然。   他替她做了决定,不知时好时坏,但无论怎样,都有他陪着她。   周政烁这个人很讲究,细致到配饰的颜色和袖扣的材质,这大概和他的职业有关,他的造型师每天会不厌其烦地敦促他的品味,警告他随时可能被拍到,不要大意。   但今天他穿着昨天的衣服就起床了,裤子有细微的褶皱,虽然依旧不影响观感,但时夏总觉得显得有些狼狈,她最看不得他有丁点的不如意,于是说:“你脱下来,我帮你熨一下吧!”   于是他利落地脱了裤子。   十一月份,南方还是热,他里面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裹着两条劲直的长腿,给清冷的早晨平添了几分艳色。   时夏目瞪口呆。   那内裤还是时夏买的,藏蓝色,紧身,特别性感。   他似乎才意识到不妥,说了声:“抱歉,我总是会忘记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女朋友了。”   女朋友?时夏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   她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两个人就像普通的男女朋友,可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多是情人和金主之间的相处。她几乎没有见过他的朋友,也不和他一起去公共场合,偶尔和他吃饭,都挑没人的地方,更多是在家里,或者什么都不做,各忙各的,或者就腻在一起厮磨,他话不多,即便那个的时候也很少话,至多情动时叫一声“宝贝”,那喑哑而满含情|欲的声音刮在她的耳膜和心口,她总是想,哪怕堕死在他怀里,也是值得的。   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好手,总能三两下撩拨得她丢盔弃甲。   但时夏也记得两个人正式在一起的第一次,她搬去他家后两周,那时候他还不住在现在那栋公寓,而是住在望江口的一栋小别墅里,那里他爸妈名下的房子,时夏那时候就一直提心掉胆,总觉得自己在做坏事。   或许是他怕她尴尬,给了她两周的适应时间,然后才和她有了第一次各自清醒的一次,时夏有些紧张,他前戏也做得乱七八糟,最后是她引着他进去,问他,“你也……紧张吗?”   她声音颤颤的,倒是把他惹笑了,埋头去亲她脖子,“可能……是有点儿。”   她安慰他,“没事,慢慢来,我不抓你了。”   后来时夏懂得多了,才能准确地概括出他的那晚的状态,大概就是一个大写的“经验不足!”   想到这里,时夏忍不住有点儿想笑,可最后没敢笑出来。   她从周政烁手里接过裤子,上面还有他的体温。   时夏觉得那温度烫得她耳朵都红了,偏过头,不去看他,背着他说,“你要是冷的话,先在床上躺一会儿吧!”   他在身后“嗯”了声。   时夏没看到他脸上浅淡的笑意。   时夏出了卧室,去找电熨斗,仔仔细细把裤子烫平整了,挂在阳台上晾。   然后门就响了,时夏去开门,江余咧着一张笑脸站在门外。   他举了举手里的包子油条,笑说:“给你带了早餐,怎么样,这边房子住着还可以吗?不行的话我换个地方给你。”   这边还是姥姥活着的时候的房子,很有些年头了,但整个是翻新过的,住起来还算舒适,就是时间长没人住,边边角角的需要收拾,别的也没什么。   “挺好的,不用换。”   江余把早餐塞她手上,进去客厅四下打量着,“这才几天,就收拾的像模像样了,我还想着让你搬去我家住呢!我爸妈知道,一定高兴。”   时夏才想起来,“对了,要不今天我去看看叔叔阿姨,他们在家吗?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安顿,没顾得上。”   江余“嗨呀”了声,“不急不急,你什么时候去,他们都在家。对了,你是生病了吗?周末我听说你去医院了,同事跟我说你脸色苍白,看起来状态不大好。那天我有台手术,之后一直加班,也没能去看你。”   时夏摇摇头,“没事,我去妇产科,你跟过来也不合适啊!”   “我是医生,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检查结果我看看,什么毛病?”   时夏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一点儿小毛病,已经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江余觉得这方面的病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问,于是交代了一句,“有事尽管开口,别不好意思,你这脸皮总是薄,什么都得别人主动,这可不行。”   时夏点点头,“我知道了。”   时夏手机响了,在卧室。   她忽然又想起来周政烁,微微蹙眉,跟江余说:“你没事就回去吧!我这边很好,你就别操心了。”   江余撇撇嘴,“我今天休息。你这就撵我走啊?”   “……不是。”   “我等着待会儿带你出去散散心,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时夏已经进了卧室,周政烁靠在床头,闭着眼,听见她进来才睁开,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发慌,就听见他问:“孩子……打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时夏错觉,总觉得他眼眶有点儿红,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怎样。   她别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言说:“我去把你衣服拿过来。”   她跑去阳台,把裤子取下来,又跑回卧室,放到床上,不敢看他,“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有没拆封的洗漱用品,你洗好出来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一章两千写起来好舒服……来自一只蜗牛作者发自内心的感叹。 第13章 你好,周政烁   时夏从卧室出来,轻轻吐了一口气。   清晨的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客厅,因为雨天的缘故而显得微弱而晦暗,她这才想起来,一直没有开灯,屋子里像蒙了一层灰色的幕布,人藏在里面,显得很不明朗,甚至于她都快要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于是她走过去,按下开关。   她终于从墙上的装饰镜里看到自己的面容,微微泛着白,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又或者是做了坏事那种心虚的表情,透着点儿恍惚。   她藏了一个秘密。   谁也不能告诉。   时夏安慰自己,她此生很少做坏事,所以上天一定会眷顾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去了厨房,把江余带来的早餐分开放在盘子里,把快要凉掉的包子放进微波炉,然后又烤了几片吐司,把牛奶也拿去加热。   微波炉和面包机发出细微的交响声,时夏的手指无处安放似的,轻轻敲着桌面。   然后在嘈杂的混响中,等心情慢慢平复。   江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微微曲着腿,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冲着时夏打了个响指,问她,“夏夏,你这边……有人?”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还是个男人吧!   房子不是很隔音,门又半掩着,他模模糊糊能听得到交谈声。   “额……”时夏敲着桌面的手指僵在原处,微波炉“叮”的一声停止了运转,面包机把面包片吐出来,也沉默下来,于是空气突然安静了。   依旧是雨声,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柩,平添清冷,也更加凸显寂静。   时夏忽然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像第一次跟着周政烁出去吃饭,碰到熟人一样,窘迫地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倒是周政烁,无比坦然地跟人说:“这是我女朋友。”   他是掌握主动权的人,她不是。   所以他有恃无恐,而她战战兢兢。   那是学校的校友,认识时夏,也认识周政烁,两边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啧了声,“没想到,时夏这属于闷声憋大招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他倒是谦虚,“是我运气好。”   时夏手心冒汗,都没仔细听他说什么。   时夏在学校那会儿挺出名的,倒不是她多漂亮,多厉害,文学系美女多才女也多,她还排不上号。而是因为她曾拒绝过播音系系草,从而名声大躁。   那时候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很多暗恋系草的师姐师妹还组队来看时夏,惊讶地发现没什么特别的。   “牛叉啊,这妹妹。”   还会有人路过她身边时候兴奋地说,“看,那个就是时夏!”   时夏性子有些闷,克制而礼貌,比起那些灵气逼人的女孩子,总之看起来就是无趣。   她那时候忙着挣钱,之所以拒绝系草并不是她多眼高于顶,而是觉得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最主要的原因,时夏是慢热型的人格,和人熟悉都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对于只零星见过几面的人,她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   所以拒绝对她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因为对方是系草,所以就显得有那么点戏剧性。   那天遇到的校友,大概是在说系草的事,因为当时很多人都说,时夏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比系草更优秀的男人了,所以当时的拒绝在别人看来十分的傻。   而谁能想到,时夏最后会和周政烁在一起。   当年学校即便名人辈出,周政烁都是很优秀的那一个。   虽然是没有恶意的玩笑话,可时夏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本来她就不怎么和他出去,后来更是不出门了。   他是什么人?时夏从来无法回答。   “是你男朋友来了?”江余终于想起来,时夏在B市那边有个男朋友,这次回来,她情绪不是很好,江余还以为,她是失恋了,回来躲情伤呢!   时夏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无论哪种,都不好解释,于是抿着唇,没说话。   卧室门响了,吱呀一声。   时夏扭过头去看周政烁,他一边理着领带,一边往这边走,最后在厨房门口站定,微微颔首,伸手对江余说:“你好,周政烁!”   江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人眼熟,下意识伸手握上去,“你好,江余。”   下一刻反应过来后,几乎无法开口说话,只看着周政烁,有那么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最后看了看时夏,“不……介绍一下吗?”   时夏总觉得,命运是个神奇的东西。   她总在给人制造惊喜,或者说……惊吓?   她和他在一起两年,除了偶尔一起吃饭睡觉,住在一间房子里,对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她依旧是一个人写稿子,稿子被毙,稿子被录用,一团忙乱,她做电视编剧,做编剧助理,扯大纲,写分集,开无穷无尽的会议,她忙起来的时候和他差不多的工作量,两个人几乎没有见过对方的朋友,也不参与对方的生活。   可才短短的几天,好像天翻地覆的改变。   没想到两个人分手后,却闹得人尽皆知。   比如绯闻,比如现在。   丝丝缕缕牵扯在一起,快要分不清彼此了。   江余对时夏来说,是邻居家的哥哥,是从小就会照顾她的同辈,和亲哥哥无异。   是亲人。   亲人是一个人在成年后学会报喜不报忧的存在,是一旦知会就会让事情变得无比郑重的人。   时夏从来没有跟他提过周政烁,因为觉得,并不是会得到人祝福的关系,所以不应该让家人知道。   可是就在现在,时夏感受到命运抛给的难题。   让人无法抗拒,更无法接受。   所以到底该怎么回答?   时夏现在觉得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毕竟周政烁是从她卧室里出来的,她还从阳台拿了他的裤子过去。   她突然有点儿后悔,昨晚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周政烁倒是喜闻乐见,一点一点侵占她的生活,这是他此行的目的,所以露出了一个十分真诚的微笑,对江余说:“她呀,你应该了解,虽然是做编剧,但一紧张就词穷,就别为难她了。”   江余顿时笑了,“那倒是,我们坐。——夏夏,早餐好了吧?”   时夏这才从无比纠结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点头说:“好了,稍微等一下。”   她懦弱,所以逃避了,她选择不回答,就让江余误会好了。   她把早餐端去餐桌,然后摆好,坐下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周政烁和江余已经聊了起来。   话题从演员的日常工作到医生的排班规则无缝对接。   江余问:“做演员应该是很辛苦吧?”   周政烁给面包涂上黄油,歪头思量片刻,“其实还好,这两年在尝试减少工作量。”   “为什么?你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啊。”江余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总觉得年轻就要多拼,将来才不至于太辛苦。   周政烁轻笑了声,看了时夏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回去,“和年纪没关系,只是不想工作占据全部精力,想多腾点儿时间,陪陪家人。”   江余也看了时夏一眼,了然道:“哦~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我隔日更,一章四千? 第14章 我想我认识它   雨越下越大,从滴滴答答到淅淅沥沥再到噼里啪啦。   江余接了个电话告辞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暗沉如夜,雨势凶猛,狂风挟卷着暴雨,抽打得街道两旁的枝叶左右摇摆,碎枝碎叶堆了一地,被水淹没的柏油路上黄黄绿绿,一片狼藉。   仿佛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似的,其实不过是一个早饭的时间。   时夏也没办法留他等雨停,虽然今天他休息,可听电话应该是医院打来的,似乎是有比较严重的车祸,救护车已经出去,科室休息的医生都要召回去等着抢救。   他几乎要立马赶过去,一刻都不敢耽误。   他匆匆拿了外套就冲了出去,时夏跟出去,只来得及把伞塞到他怀里,“路上小心点儿。”   江余钻进停靠在路边的车里,摇下车窗冲她摆手,“回去吧!别淋湿了。哪天带小周去家里坐坐,我爸妈挺操心你的。”   时夏点点头,“嗯”了一声。   搞不懂这两个人怎么才吃了一顿早餐的功夫,就熟到叫小周了。   时夏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一只猫从旁边一辆车底下钻出来,冲她喵了一声。   雨那么大,它无处躲藏似的,可怜兮兮地缩在车下面,雨水在路上肆虐,溅了它满身的泥水,时夏定睛去看它,试探地对它“喵”了声。   猫咪畏畏缩缩的,好像害怕这瓢泼大雨,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无法挣脱,可突然冲着时夏就跑了过来,冒着雨。   然后跑过来,脑袋顶着她的小腿,一下一下热情地摩挲着。   饿了吗?时夏看得心疼,只好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也顾不上它满身雨水,又湿又脏。   时夏走回去,抖抖雨伞上的雨水,然后侧身进门,一只手始终把猫搂在怀里,它也不挣扎,只是有些胆怯地转着眼珠,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乖啊,到家了,我拿东西给你吃好不好?”时夏轻声哄着它,像哄小孩子一样。   转身去厨房的时候,却发现周政烁在洗碗,他个子高,洗碗池又矮,他只能微微弯着腰站在那里,白炽灯的光线穿过他的面庞在他侧边勾了一圈阴影,时夏恍惚觉得自己看错了。   仿佛下一刻都有导演出来,然后喊一声“卡!”   或者等女主角出场,轻轻靠近他,然后从后面抱住他劲瘦的腰,撒娇似的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辛苦啦!”   他就是有这种魅力,无论站在什么样的背景下,都能衬托出一种奇特的质感,让人觉得按下快门,就是一张光影绝佳的画报。   时夏站得久了,猫都不乐意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而委屈的呜咽。   时夏赶紧开了冰箱,找鱼干给它吃。   她把它放在地板上,拿了小盘子把食物盛在里面。   它埋头大口咀嚼,似乎真的是饿坏了。   时夏放下心来,没有再去看猫咪,起身想要帮周政烁洗碗。   她实在觉得他和这种事情不搭。   可直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着红。他只是觉得恍惚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抱着猫在屋子里到处走,那画面刻在脑海里,再回忆的时候,依旧鲜活如昨日。   那是他始终怀念着的,往昔。   “怎……么了?”时夏也楞了,忽然觉察出一股莫名的悲伤来。   那悲伤是写在他脸上的。   他手还是湿的,滴落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金属盆架上,和窗外的雨声交映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的声觉体验。   时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突然觉得脑子涨涨的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狠命地在她脑袋里搅拌着。   周政烁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回身继续洗碗,就让他有片刻的错觉吧!   时夏一时也忘了去帮他,只低着头,呆呆地看着猫咪一点一点撕扯着鱼干,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她忽然觉得这场景好熟悉,仿佛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她脑袋又开始疼了,隐隐作痛,做每次陷进灵感泥沼里拔不出来的时候那样子,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政烁已经走了过来,蹲下身去摸地上的猫,猫咪好像不认生,蹭着他的手喵了声,很友好的样子。   然后时夏听见他说:“这猫……哪里来的?”   时夏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些微的低沉和喑哑,总觉得他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她说,“被大雨困在了车底下,看见我的时候过来蹭我,我以为它饿了,就把它带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流浪猫。”   他“哦”了声,好像有些失望。   “怎么了?”她又问。   周政烁本来不想回答,可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于是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我想我认识它,它走丢了很多年了,叫小雪。”   小雪,小雪……时夏默默念着它的名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养过猫啊?”时夏拿手指按着太阳穴,声音很轻地问他,印象中他并不是很喜欢小动物,有段时间乔薇去外地出差,把福娃丢给她养,她就带回了公寓,福娃很喜欢去蹭他,但他很少抱它,也很少理会它,所以时夏一直以为他不喜欢猫。   他似乎没觉察到她声音里的异样,只说:“没有,是别人养的猫。”   “女孩子吗?”时夏声音艰涩,喉咙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似的。   周妈妈的话似乎又跳进脑海:“小雪啊,阿政很喜欢你的……”   小雪,小雪,所以是那个女孩子养的猫?   她又问,“是初恋吗?我听阿姨说过,似乎就叫小雪。”   “嗯。”他说。   只一个字,时夏就觉得心脏像是被醋泡了一样,酸酸的。   她“哦”了一声。   “我以前是她家教老师,她理科特别差,但是他爸爸不允许她学文科,所以只好给她找家教,我每周日都会去她家给她补习,她那时候喜欢我,就总是装作很认真听课的样子,其实我知道,她一个字都没听。”周政烁盯着猫咪吃饭,缓缓地开口说着,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讲给时夏听。   时夏看见他唇角扯着,似乎在笑,“她很喜欢发呆,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房子最好的城市的最高处,能俯瞰一座城市,她就在那里建一个暖房,一边写作,一边晒太阳。我说首先你要好好学习,然后才有钱买很大很大的房子,她很气愤地指责我说,你就不能让我做做白日梦啊!”   时夏就听他讲着,什么也没说,等猫咪吃完了,她说:“我抱它去洗澡。”   周政烁问她,“时夏,你有想起什么吗?”   时夏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今天剧组会过来这边取景,等雨停了,我就走。”   “没事,你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最好雨不要停,她忽然这样想,可大概是因为他刚刚讲了一个让她悲伤的故事,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难过。   被他喜欢,一定很幸福吧!   或许是职业习惯,他总是会揣摩身边人,从性格到习惯,事无巨细地在脑海里反复梳理,她曾经试图想象周政烁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可最后发现,他那样的性格,自己实在想象不出来。   时夏放了热水,给猫咪洗了澡,洗干净了发现这猫长得真好看,通体白色,一只眼睛是蓝色,一只眼睛是黄色,毛很长,吹干后蓬松柔软。   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呢?应该也是个可爱而有趣的姑娘。   想到这里,她更难过了。   时夏把猫抱出去,塞到他怀里,“你要带它走吗?”   小雪似乎不太乐意,在他怀里挣扎着,他低头看着时夏,很想骂她,“它还认得你,怎么你就把它忘了?”可最后他只是在心里叹口气,说:“你能帮我养段时间吗?我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等我走的时候再带它走。”   时夏很想拒绝,像电视剧里那些敢爱敢恨的女主一样,“去它的,老娘凭什么帮你初恋养猫啊!混蛋。”可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还是日更吧!   谢大佬~   '偶爾℡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05 06:00:12 第15章 想恋爱   雨真的下了一整天,仿佛要把一个月没下的雨下完似的。   窗外朦胧而昏暗。   时夏原本想今天出去找个工作的,毕竟离开周政烁,她还要吃饭,而且……   她不能没有钱。   可其实并没有什么头绪,除了写作,她好像也没什么会做的了。   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把所有的积蓄都还给周政烁了。   但如果时光倒流?她想她还是会那样做吧!   她欠他的够多了,能少一点儿就少一点儿,这样以后才能够心安理得地生活。   她这段时间经常做梦,梦见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些场景,梦见那个很大的房子,花枝灯璀璨地亮着,暖房里的萤火灯星星一样闪烁,光怪陆离的,让人恍惚。   梦里周政烁都不对她笑,可她还是会觉出一点微末的幸福的味道。   很奇怪,明明和他之间总是冷冷淡淡的,却还是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小时候读庄子,记得很清楚的一句话是: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可梦里梦外,周政烁都不曾是她的,那么是梦非梦,又有什么关系。   时夏从书本里抬头去看周政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今天他在这里呆了一天,两个人并没有说什么话,他问她要了笔记本电脑,一直坐在那里处理邮件,也有很长的电话会议,似乎是公司打过来,和他商量着绯闻处理的方案。   今天热度已经降下去了,公司似乎查出了一些眉目,问他打算怎么办。   他话很少,只有简单“嗯”“好”“继续”“还有呢?”这样的字眼冒出来,时夏就坐在一边儿逗猫,或者看书,忽然觉得这时光也有些让人觉得贪恋。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去卧室抱了被子过来搭在他身上。   他没有醒,于是时夏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他有很浓的眉毛,眉尾斜斜地往上走,透着点儿凌厉的感觉,如果他睁开眼,那凌厉感会更甚,可能是因为他是单眼皮,男演员里似乎很少见,眼睛也不算很大,所以一半的瞳孔被遮挡起来,看人的时候平添了几分冷漠的味道。   时夏有时候想,为什么偏偏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呢?如果那样的话,可能她会少爱他一点儿。   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喜欢上他,似乎也是件很容易的事,等她发觉的时候,那喜欢就像是陈了十八年的酒,早已浓烈发酵,如果开坛,必然是浓香四溢。   所以知道怀孕的时候,才会那么害怕吧!   怕他知道,像怀揣宝藏的人,孤独地承受着甜蜜和惊惧。   周政烁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灯暗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寂静无声。   只有墙上的时钟,咔哒咔哒响着。   “时夏?”他试探着喊了一句,没有回应。   摸出手机来看,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他借着屏幕的光,去开了客厅的灯。   然后发现桌子上留了便签纸。   ——叫了外卖,在厨房,醒来加热一下再吃。我去拜访江医生的父母了。如果你需要,今晚就住下吧!如果要离开,把门帮我锁好就可以。对了,如果要走,离开的时候请帮我喂一下猫,猫粮在厨房碗柜上面第三个格子里。我会好好帮你照看好它的。   时夏的字,一如既往的秀气。   像上中学那会儿,她总是引以为傲,写给他的情书都要加一个落款,告诉他,“未来著名剧作家时夏亲笔,好好珍藏吧!”   ……   不知为什么,最近总会想起以前,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总会不经意冒出来,搅拌着神经。   他把便签折好放进口袋,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对面墙上的壁纸出神。   小雪踩着缓慢的步子走过来,在他腿上安稳地卧了下来,把身子蜷成一团,脑袋挨着尾巴,很舒服地闭上了眼。   或许觉得,这是个安稳的存在。   你有没有觉得哪一刻仿佛奇迹降临?周政烁觉得,当他看见时夏抱着小雪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一刻真的仿佛有种奇迹降临的感觉,以至于他眼眶发热,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是秦成昊打来电话,“你决定好要推掉一年内所有安排了?”   周政烁“嗯”了声,“决定好了。”   “很有可能你演艺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周政烁沉默了片刻,又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说吗?”   怎么会不记得,秦成昊至今都记得当时的场景,他那时候刚和一个红极一时的艺人解除经纪人约,过程相当惨烈,被人倒打一耙过河拆桥的感觉很不好受,自尊使他憋了一股狠气。   见周政烁的第一面就说:“我会把你做到一线,片酬能拿到这个数。”他对周政烁比了个数,那个数比他带的上个艺人还要高出百分之十,“我只有一个要求,信任我!”   周政烁点点头,“对,我几乎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答应。”说实话,他后来回忆的时候,觉得自己当时的语气特别像是搞传销的。   “我当时很需要钱。”周政烁第一次对他解释,“我喜欢的女孩儿受了很严重的创伤,她的脑袋里有小块的淤血,淤血里似乎还有异物,在很敏感的地方,所以并不能做手术,甚至都无法探查,只能等待时机,或者等它自动消除,如果将来需要手术,费用一定很高,所以我需要钱。”   “为什么需要你?她父母呢?”   “没了,双双丧命。她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姥姥,还有我。”   秦成昊终于反应过来,“……时夏?”   “嗯。本来就是为了她才进入这个圈子,那么为了她退出,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打算怎么做?”   周政烁坦言,“不知道,一步一步来吧!”   “总得有个计划吧!”   “想恋爱,像很久之前那样,和她谈一场恋爱,不去顾虑那么多,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或许运气好,我们可以结婚生子。说不定……还能白头到老。”   总怕她病情恶化,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而且,她那么善良一个姑娘,他始终相信,命运不会苛待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6章 那是你女朋友   -绯闻第九天-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如果从零点开始算,是从午夜到午夜。   时夏更喜欢从凌晨开始算,每天醒来的的那一刻,是一天的开始,到第二天醒来,是一天的结束。   在浩瀚而强大的周而复始当中,开始和结束,好像是同一刻。   记得高考前夕,老师做过一个比喻,说人生就像是朝佛,在你到达目的地之前,会爬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台阶和台阶之间有门阻挡,而高考就像是第一个门,你推开那扇门,会发现,门后面还是台阶,所以高考是一段路途的结束,也是下一段路途的开始。   它很重要,但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时夏安慰自己,和周政烁的结束,只是跨过了人生台阶上的一个门,门后面,有新的征程。   不必伤怀。   时夏睁开眼的时候,这一天开始了,而昨天,结束了。   她不想起床,把身子埋在被子里,偏头看窗外,窗外阳光很好,光线透过玻璃照射到屋内,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微尘在光斑里起起伏伏。   空气里有一股雨水的潮湿味儿,还有新鲜的太阳的味道,温暖而潮湿。   街道上已开始热闹,自行车轮胎摩挲地面的声音、交谈声、汽车鸣笛的声音、小摊贩吆喝的声音、还有送奶工挨家挨户敲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其实听不大清,但她想象得到。   一个人生活,是很需要勇气的。   时夏在一天的开始,觉察到了一点名为孤独的情绪。   于是她起床,在书桌前坐下来,把自己的日记本拿出来,郑重地翻开到最新的那一页,执笔写下——   什么不必伤怀,都是扯淡!   她该死的想念他。   -   江余手术到凌晨,又困又累,在值班室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噪杂声闹醒的。   他搓了搓脸,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回家去休息。   手机里有十几条简讯,还有父母的几通电话,他挑了重要的回复,然后看见母亲发的短信,说昨晚夏夏去家里,埋怨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都没能一起好好吃个饭……   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要撮合两个人的心思,他摇摇头,打算回家再和他们说。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怎么可能说在一起就在一起。   出门就听一群小护士在那里兴奋地念叨:“哇,真的是周政烁诶!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天哪天哪天哪!”   “真人比电视上帅!看起来真的好高。”   “诶呀,伤成那样,真是叫人心疼啊!”   几个年轻女医生也凑在那边,打听是什么状况。   江余侧耳听了片刻,似乎是后夜送来急诊室,试戏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右腿小腿骨折。   本来还好,后来不知道哪家的记者闻讯赶来,消息顿时传开,一下子就被堵了。   因为是明星,急诊室那边被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惊动警察过来维持秩序。   江城是个三线城市,很少会见到明星,更别说是周政烁这种咖位,所以场面极其混乱。   江余本来打算回家,但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   骨科病房那边,这会儿已经少了很多围观的人,周政烁的病房在最里面,外面的站着几个大块头的西装男,看样子,应该是保镖。   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在和外面的记者交涉,请他们不要妨碍医院的正常工作,不然就要报警了。   围观的群众正在被疏散。   已经没有那么乱了。   江余上次见周政烁是昨天在时夏家里,那时候差点儿没认出眼前人是周政烁,怎么说呢,周政烁出道也很多年了,演技好,敬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娱乐圈的地位不低,靠着几部口碑作品,大爆过好多次,最近《将军》正热播,各大媒体网站社交平台都是他,话题量居高不下。   但或许是昨天的他看起来太寻常太平易近人,以至于让他忽略一个严正的问题——他和时夏,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怀揣这这样深刻的问题,他去见了周政烁。   差点儿没能进去,刚靠近病房,一个穿西装的大块头就挡在他面前,长得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看着还怪吓人的,对着他说:“抱歉,请您离开。”   江余这会儿穿着便服,保镖还以为又是围观群众。   “我是周政烁的朋友,来看看他。”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周政烁的联系方式,于是跟眼前人说:“我叫江余,你可以进去问一下。”   “周先生还在昏迷当中,您要是想看他,等他清醒些再说吧!抱歉。”大块头说。   江余犹豫了一会儿,打算离开,然后过来一个很斯文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牛仔裤,蓝色西装外套,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他从电梯口那边过来,好像第一眼就看见了江余,径直走过来,“江先生是吧?抱歉,这些保镖不认得您,跟我进来吧!”   江余跟在他身后,“你认识我?”   眼镜男人笑了笑,“准确来说,时夏身边的人,我几乎都能认个脸熟。”   谁让周某人紧张自己女人紧张得不得了,害他也操了无数心。   因为眼镜男人,然后江余才得以进去,是单人病房,里面空间很大,进去才发现,有不少人在旁边,周政烁并没有昏迷不醒,只是似乎有些疲倦,眼睛半睁半闭,靠在床头。   看见江余进来的时候,才微微抬了头。   江余觉得人太多,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来。只说:“听科室人说你在这边,就想着过来看看。”   周政烁微微颔首,“谢谢,不过没什么大事,只是轻微骨折。”   江余点点头,“那就好,还是要多注意,好好休息。”   “嗯,”周政烁点头,“麻烦你,不要跟时夏讲,她喜欢瞎操心。”   江余想起刚刚外面的场景,忍不住挑了下眉,“这……应该不大能瞒得住。”   周政烁蹙眉。   江余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太保护时夏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让她知道也是应该的。”   周政烁轻轻眨了下眼。   太保护吗?   可能是习惯,总觉得她跟脆弱,忍不住捧在手心里。   江余冲他扯了个笑,“我还是跟她讲一下吧!”他目光偏了下,去看周围的人,又回过头问他,“对了,你这边,方便时夏过来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接话,笑着,“阿政把人藏得严实,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个藏法啊,这边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方便的。”   “成昊!”周政烁试图打断他。   秦成昊扭过头去看他,很严肃地说:“那是你女朋友,不是别人。”   所以,把她隔绝在外,这是多蠢才能干出的事。   “你要是还想挽回她,就抓紧机会把她放身边。”秦成昊小声提醒他,“玩儿什么深情,你演电视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谢大佬~   云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07 20:02:53 第17章 还喜欢吗?   阳光正好,这时候出去晒晒太阳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小雪都去院子待着了,舒舒服服地躺在秋千架上,尾巴缓慢地摇着,眯着眼,很惬意的样子。   或者出去找工作?   时夏拿着一枚一元的硬币,郑重地抛起来,落下的时候她双手上下紧扣,那枚小小的硬币就藏在她两只手的手心。   她想:如果是正面我就哪儿都不去,待在院子里陪小雪晒太阳,如果是反面,那就去找工作。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张开一个缝,然后看见一朵大菊花张扬地开着。   嗯,去找工作。   是该找工作了,她点点头。   时夏去洗脸,然后化了个精致的裸妆,站在镜子前挑选衣服。   红色的会不会太张扬?   还是白色吧!   姜黄色好像也不错。   配裙子呢?还是配裤子?   加条围巾?   要不要戴帽子……   等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她以前不这样的,只是这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心乱如麻,原来是这种感觉。   -   秦成昊陪周政烁吃完早饭后接到了江余的电话,挂断后摊手对着周政烁:“时夏说,她不过来,让问你好。”   说完竟然觉得有些好笑,戳着周政烁的胳膊嘲笑他,“我家上中学的小侄子帮女生做完值日都知道找合适的时机透露一下,你说你怎么就学不会?现在好了,你想瞒着人家,人家也不见得想知道啊!就问你,扎心不扎心?”   周政烁瞥了他一眼,“闭嘴吧!”   “还恼羞成怒了这是?”秦成昊越发想笑了,“你竟然有今天。”   江余是在回家的路上给时夏拨了电话,电话里时夏沉默着,好久才说,“我知道了。”   那时候时夏刚刚起床,从碗柜上第三个格子里拿出猫粮去喂小雪,她还没有洗脸刷牙,清晨街道上的热闹带来的孤独感还没有散去。   她在小雪细细的咀嚼声中,就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很突然,来不及心疼就被理智拉扯回现实,就算是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不会希望她去看他的,更别说现在已经分手。   江余是个标准直男,没有那么敏感细腻的心思,所以也没听出时夏语气里的纠结,兀自叮嘱着,“在一号楼九楼,出电梯一直往前走,最里面那个房间。你要是怕找不到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找个人下去接你。”   时夏只问他,“严重吗?”   江余回忆了下,“我看了片子,轻微骨裂,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静养,上了夹板,最多一个月,恢复的好说不定两周就能痊愈。”   “那……我就不去了,被拍到会给他添麻烦。”尤其最近闹绯闻闹得凶,这时候她出现,简直往枪口上撞。   “他自己都说方便,你倒是瞎操什么心。”   “……我还是不过去了。”   江余也不知道她在固执什么,于是只好给秦成昊打了电话。   这电话让周政烁难过了一个上午,比时夏说要走的时候还悲伤,因为一直觉得她不会离开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未来,他总以为,她会一直在。   她从没拒绝过他,这是第一次。   意外的,叫人难过。   周政烁的病房朝南,冬天的时候,阳光能直接照射过来,这时候虽然不能算是冬天,可阳光照进来,依旧是让人觉得感激的明媚和温暖。   周政烁闭上眼,专注地回忆着。   “我记得她高三那年,有一次我生病住院,也是这样的天,阳光很刺眼,对冬天来说,却是难得的温暖。我躺在病床上,浑身没有丁点的力气,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护士,闭着眼说:‘我感觉有点儿发烧,帮我量个体温吧!’然后额头上被一只手覆盖,我睁开眼,就看见她,她背后是大片大的阳光,特别灿烂,她的笑容也很灿烂……”   时夏手里提着保温盒,从电梯出来就开始紧张,手指一寸一寸收紧,捏得指节发疼。   走廊很干净,除了病人外,没有太多多余的人。   可时夏还是紧张,就好像吸血鬼突然要面对太阳的那种感觉。   走廊真短啊,片刻就到了,保镖们认得时夏,颔首问好,时夏礼貌地点了头,然后站在门口做最后的思想斗争。   然后就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给我讲讲小雪吧!我带你这么多年,你都没跟我提过。”秦成昊问。   周政烁回答,“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初恋,记忆太深刻,所以一直忘不掉。”   “看不出来,你是那种会早恋的人。”   “是吗?我和她恋爱那会儿,我十九岁,她十七岁。”什么都不懂,凭本能去爱,所以更热烈。   秦成昊感慨着,“刚刚好的年纪啊!”   他很赞同,“是,很好的年纪。”   “还喜欢吗?”   “你觉得呢?”   “算了,我问了一句废话。”   ……   如果是电视剧里,这时候门外的女主角或者女配角该适时地捂住嘴巴痛哭,然后转身就跑。   或许男主会追出来,或许不会。   但毋庸置疑,他们的关系将迎来史无前例的冰点。   然后展开比如“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之类的长久拉锯战,可以拉扯好多集。   时夏觉得自己也该落荒而逃。   可最后,她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抬手敲了门。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在阴影里待久的吸血鬼,突然也开始迷恋太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晚了,嫌弃自己,好短小。   来发波红包吧!讨喜气,祝我爆手速。 第18章 只是想告诉你   推开门的一瞬间,时夏被阳光晃花了眼,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仔细想,却又记不起。   大概是梦里,时夏总能梦到周政烁,梦很恍惚,醒来总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也无从回忆,是好梦,还是噩梦。   秦成昊挑了下眉,发自真心地笑了,“来了啊!”   时夏点点头,明知道不理智,还是来了,想见见他,克制不住。   明明坐做出租去了市中心,明明很努力地在面试兼职,可偶尔跑神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他,他受伤了,他在医院,不知道身边有没有照顾的人,也不知道他心情会不会很糟糕。   明明都决定以后不见面,不联系,不再参与他的生活,可他一出现,她全乱了。   什么都乱了。   心也乱了。   时夏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六层的保温盒,四份菜,一份饭,和一份汤。   她从面试的咖啡店出来,鬼使神差地去了超市,买了食材,去了附近的自助厨房,做好后,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干嘛,或者说不敢想。   脑子里都是江余的话,“他都说方便,你倒是瞎操什么心。”   他希望她去吗?   不知道,只记得以前他都不喜欢她去他工作的场合。   时夏自然也不会去给他添麻烦,久而久之就会习惯性地避人耳目,在他的世界扮演透明人。   这还是第一次,她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出现在他面前。   事实上,是忘了,忘记打电话问他方不方便自己过来。   他这会儿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夏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所以显得有些局促,“我怕你吃不惯外卖,正好做多了,就给你带了点儿,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周政烁就盯着时夏看,一直看着,好像看不够一样,觉得她微笑的样子好看,偏头的样子好看,就连摩挲尾指的小动作都好看。   时夏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毛,表情越发局促,惶惑地看着他。   秦成昊轻咳了声,对时夏说:“坐啊,傻站着干什么。我刚还想着叫外卖呢,又觉得阿政这挑食的胃,也就你能应付得来,可想想你上午说不过来,正觉得糟心呢,还好你来了。”秦成昊把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穿上,“那我就去外面吃了,你们慢慢聊。”   时夏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不知道成昊哥也在,早知道多带一份饭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秦成昊拍了拍时夏的肩。   时夏笑着点了点头,秦成昊看了周政烁一眼,然后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时夏和他两个人,气氛有些微的冷凝,时夏拼命想找个话题,可脑子是空白的,于是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只问他,“要现在吃吗?午饭。”   周政烁点了点头,“嗯。”   时夏把病床餐桌推过来,把饭盒拆开,一个一个摆好,然后把筷子递给他。   周政烁看了她一眼,问她:“你吃了吗?”   时夏怔了片刻,点头说:“我……吃过了。”   时夏这个人,实在是不擅长撒谎,周政烁不忍心拆穿她,用下巴点了下床边的位置,“过来坐!”等她坐下,又说:“陪我吃点儿。”   时夏便知道,自己撒谎又失败了,在他面前,她好像什么都藏不住。   她垂着脑袋,丧气地说:“不用了,我不饿。”   周政烁没说话,只夹了一块鱼肉递到她嘴边,“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时夏慌忙接过来,“我自己来。”   说完才反应过来,掉坑里了。   她那一瞬间的表情太可爱,他忍不住笑了下。   时夏表情便更呆了,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周政烁拆了新的餐具给她,想起秦成昊的话,低着头,很认真地说:“你来看我,我很开心。你准备午饭给我,也很开心。还有……你今天很漂亮,粉色很适合你。”   没听错吗?   时夏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然后很轻地“哦”了声。   去洗碗的时候,她盯着洗手池上面的镜子一直看。   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夸她漂亮。   真的,第一次。   所以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时夏洗好后,又去洗了水果,切好放在盘子,插了牙签端过去,他伸手拿了,却先递到她嘴边,“辛苦了。”   今天的周政烁,很不一样。   时夏把柚子咬进嘴里,摇了摇头。   周政烁怕她无聊,让保镖下去吃饭的时候顺便带几本杂志上来。   保镖有些为难地问,“老板,哪一类的杂志?”   “女孩子爱看的,多带几本上来。”   于是保镖很实在地买了十几本少女杂志,时夏接到手里的时候目瞪口呆,连声说着:“谢谢!”   保镖有些不好意思,“老板说怕你无聊,让我带几本上来,我也不知道老板娘喜欢什么,就随便拿了一些。”   老板娘……?   时夏扭头去看他,他却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妥的样子,只说:“没什么事你们回酒店休息吧!留一个人就好。”   “是。”   时夏把杂志放到会客区的桌子上,随手抽了一本,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他,“他们……”   周政烁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们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时夏抠着杂志的书边,“为什么?”   周政烁没有回答,偏头去看窗外,日光慢慢向西斜,已经是午后时分,时间过得真快,好像一眨眼就没了,他不知道还能和她在一起多久,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珍贵。   他说:“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害怕你出事,也害怕你受委屈,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偏巧又是闹绯闻,公司忙成一片,我走不开,开了一个又一个会,心急如焚,最后终于商量出来大概。新电影正在拍,档期早就定下来,我推不掉,跟导演商量好几遍,最后折中选择在江城这边的影视城拍,我才能赶过来,飞机落地的时候,却听说你已经把孩子打掉了,当时很难过,觉得对不起你,你跟我这几年,总觉得没让你觉得开心过,下飞机是酒店的接驳车去接,其实成昊帮我定了酒店,东西放下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我去找你,其实并不确定你住在哪儿,但就是迫不及待想见你,我觉得我运气挺好,没想到真的碰见了你,我撒了谎,说自己没地方住,我其实,是想你留我,还有第二天,其实有很多事要做,借口等雨停,其实只是不想走,晚上去拍戏,所以才离开……时夏,我说这么多,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时夏吞了口唾沫,脑子有些乱,最后只说:“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一副冷冷的面容,伤心也好,快乐也好,总是一副表情,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想法。   说实话,意外地,让人开心。   周政烁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没点儿,别的感想吗?”   “有,觉得一天都在做梦。”时夏抬起头,忽然笑了。   他很少见她这么明媚的笑,恍惚觉得,自己才是做梦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发上章的红包,么叽~ 第19章 你大可不必   时夏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在缴费大厅碰见秦成昊,他坐在银色金属排椅上,遥遥冲她招手,“时夏,过来一下。”   周围都是人,噪杂纷乱,拿着单子匆匆往前走赶的人互相摩擦、冲撞,时夏躲着人群,往秦成昊身边去。   这场景也很熟悉,但时夏想不起来。   这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斯文而礼貌,可时夏总觉得有些怕他,她在他面前站定,低声叫了声:“成昊哥!”   他“嗯”了声,问她:“要回家了?”   时夏点点头。   “阿政要留院观察两天,差不多后天就要出院了。剧组拍摄任务重,他也没带助理过来,我怕他一个人在酒店没人照顾他,可以收留他几天吗?”秦成昊目光含笑地看着她,“把他交给你,我最放心。”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最近要找工作,可能没多少时间……照顾他。”   时夏反复摩挲着尾指,这是她紧张和纠结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   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但她实在不适合撒谎和找借口,蹩脚极了。   秦成昊沉默片刻,忽然站起了身,“陪我去喝杯咖啡吧!有时间吗?”   这是有话要说,时夏“嗯”了声,有些莫名地跟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店坐下来,靠窗,临着一个小街,街对面是公园,石头围墙和矮灌木丛后面是人工湖,湖上有八角亭,檐角缀着铜铃,风一吹,叮铃叮铃地响,这季节来玩儿的人很少,所以街上也很少人。   “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秦成昊推了一下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时夏,“请你如实告诉我。”   时夏坐得笔直,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互相摩挲着,“你说。”   她这样战战兢兢,倒是让他生出一点儿罪恶感来。   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知道自己怀孕那天,是在体检吧?”   真安静,秦成昊目光定在那里,专注地等她回答,咖啡厅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街道也安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就好像那天体检结果出来的时候,医生欲言又止地问她,“和家属一起来的吗?”   她隐隐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然后苍白着脸,镇定地说:“我没有家属,户口本上只剩下自己了,有什么情况,您直说就好。”   医生请她坐下,“是这样……”   说了什么,她不大听得懂,只记得自己去做了更详细的检查,检查报告拿去给医生看,医生眉头紧紧蹙着,对她说:“情况很不乐观。”   她记得自己“哦”了声,盯着那张纸反反复复地看,医生大概觉得她表情太伤心,沉默着,那短暂的安静,让她恍惚有一种时光静止了的感觉。   她站在嘈杂的医院大厅里打电话给周政烁,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只挑了最无关轻重的,“阿政,我怀孕了。”   其他的,说不出口。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她在电话这头出神,人山人海,嘈杂声汹涌而澎湃,而她的世界,是安静而肃穆的灰白色,寂静无声,苍茫空旷。   像现在这样,仿佛孤身站在一座荒岛上,大雾弥漫,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什么都没有,一片茫然和空白,叫人无措。   时夏互相摩挲的手也停止了,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声音,很轻很缓慢地“嗯”了声。   秦成昊眨了下眼,然后缓缓点点头,“所以体检结果呢?”   时夏屏气息声,目光警惕地盯着秦成昊,为什么总觉得害怕他呢?时夏终于明白,是这个人总是太通透,什么都看得明白。   再透明的人都会有想隐藏的小角落,而时夏拼命想藏起来的东西,被他看破了。   “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放心,体检结果除了你和医院没人能拿得到,我只是碰巧知道那天你做了什么,并且碰巧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猜到罢了。你要不要听我猜测的答案?”他把眼镜摘下来,拿纸巾擦拭了一下,又戴上去,依旧看着她。   时夏心慌到极点,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别……”   看他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但时夏并不想再听一遍结果,对他扯了个笑,“是,体检结果不好,去做了详细的检查,说没多少时间了,孩子也可能保不住。”   秦成昊陡然沉肃下来。   时夏不自在地低了头,“你不用那个眼神看着我,我并不觉得难过,谁能说活着就是一种幸运呢?我固然有舍不得的人,也有很多没做的事,但难过谈不上,顶多是有些遗憾,从小就想做一个洒脱的人,所以不想死的时候哭哭啼啼,如果你还能顾念一点儿情谊,请你别告诉周政烁。”   “不想连累他?”   不想,一点儿都不想,可是人总是自私又懦弱,贪恋温暖又害怕孤独,“我连累他已经够多了,临别的时候还惹他染上绯闻。”时夏笑了下,“你觉得我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的确没资格。”他却是点了头,“虽然一开始就是契约关系,但合同拟好一年后就作废了,阿政当时说的是你随时可以离开吧?……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的多。这两年时间,是阿政最辛苦的两年,转型期,他挑剧本又严格,很多本子递上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一个看,挑好还要反复琢磨评估,觉得哪方面都合适了才会接,他接的代言很少,所以收入也不高,你记得你们那个公寓吧?带装修和家具总花费在两千万左右,他虽然片酬叫得不低,出场费也高的让人嫉妒,但以他的工作方式,积蓄可远远没有到达那种水平,几乎花了自己未来三年甚至五年十年的收入。那房子是给你的。”   他看着时夏,面上没什么表情,所以她也不大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为你做的远远不止这些,觉得感动吗?还是觉得无法承受?”秦成昊笑了笑,“或许两者都有吧!但你大可不必,因为这原本,也不是要给你的。”   仿佛被一把利刃迎面劈来,怪叫人猝不及防的。 第20章 能帮我个忙吗?   秦成昊看着她的脸色,忽然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以前总听周政烁说时夏是个太冷静的人,一直感触不深,印象里时夏都是那种柔弱的甚至让人觉得懦弱的女人,菟丝花一样,娇嫩地必须攀附着大树才能生存。   可这会儿又觉得,他一直错看了她,时夏这样的女人,其实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固执,又倔强。   原则大于感情,理智得过了分。   他看着她,还是说出了口,“反正既然你也没……多少时间了,我也并不想瞒着你,阿政他,其实有一个初恋,太美好,所以念念不忘。你很像她,外貌,性格……不,性格不大像,可骨子里那股倔强倒是很像,所以他无法抗拒你,上大学的时候就总是帮你,或许你也好奇过,为什么偏偏对你那么好。”   “……嗯。”时夏点了下头。   一直都,很好奇。   “可能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你要是觉得害怕连累他就太可笑了,他从你身上寻找的,从来都是一种弥补缺憾的感觉。其实说来,你是做编剧行业的,这样的桥段,大概早很多年就被淘汰了吧?”   “还没有淘汰,”时夏勉力笑了笑,“其实这样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的。”   大概悲剧情节,是没有时空差别的。   她在公司做过一段时间的责编,那时候改过一篇稿子,剧情和八十年代港台剧的剧情很像,深情又霸道的男主角轰轰烈烈地爱上了一个女人,可女人得了绝症死了,于是他找了一个和女人很像的另一个女孩,女孩很爱他,也很努力的对他好,可最后却知道,男人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替代品,于是愤怒、悲伤、绝望,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然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以一种无比坚韧又崇高的精神,决定生下孩子,男主角在若干年之后,又见到女孩,也见到这个孩子,孩子和男主角太像了,男主角费尽心思追回了女孩,然后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桥段熟悉吗?   熟悉地让人啼笑皆非,忍不住惊呼:天啦,这年代还有这剧情,不搞笑吗?   当时她和同事在商讨这个剧情的合理性,最后叉腰狂笑,一边儿分析女孩生下孩子后的各种花销和户口问题,一边儿吐槽这样的狗屎剧情为什么还会有人写。   现在时夏知道了,生活中多得是这样狗屎一样的事情,所以即便烂俗烂大街,还是能在叉腰狂笑和吐槽的时候,引起哪怕一丁点儿的共鸣,然后陡然生出想要流下泪的感觉。   我们都想要美满,因为缺憾太多,总是难以弥补。   人是多么自私贪婪的生物,所以总是在追寻,最想要的那个,永远是得不到的。   圣经上写: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爱是不狂妄,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他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那是圣人的爱,普通人的爱情刚刚好相反,狭隘又自私,狂妄又懦弱,既容易发怒,又容易嫉妒,可我们还是向往爱情,向往在狼狈不堪的拔刀相向中,寻找哪怕一丁点微弱的光明和灿烂,守着那微弱的灯火一样脆弱的光,我们就能所向披靡,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她爱周政烁啊,可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心底呐喊。   他喜欢她,她感觉得到,他不爱她,她也感觉得到。   ……   “时夏?”秦成昊把出神的时夏叫回来,看了看表,“我可能要走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时夏微微鞠躬,“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   秦成昊扶了下眼镜,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我并非怀着好意,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择。”   他饶有兴味地迎上时夏的目光,“如果是我的话,这时候报复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爱上你,然后看着你死去,等你离开人世,他会像怀念初恋一样怀念你。   “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我觉得我必须提醒你的一件事是,即使他不爱你,如果你现在离开,他也会从现在就开始痛苦,因为觉得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他的痛苦会加倍,因为你的好意成全,会让他的罪恶感递增,然后一世不得安宁,每每要得到幸福的时候,就会想到不曾幸福的你,然后让自己沉进痛苦的泥沼,这样过一辈子。你了解他的,他是这样一个人。”   时夏怔怔看着他,大脑中狂风挟卷巨浪,又瞬间归于平静,“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从来没出现过,但显然这不切实际。说实话,哪种选择对阿政来说都很残忍,我想……”秦成昊直视时夏,“等着看你的选择。”   莎士比亚真是个伟大的剧作家,怎么能写出《哈姆雷特》那样优秀的作品。   ——生存还是毁灭?   前进,还是退步?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深渊,让她,往哪儿走?   时夏又想起语文课本上的一首诗,那首诗是这样写的: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时夏在想,反复地想,脑子像是要爆掉了,可什么结果都没有。   时夏晚上的时候接到面试电话,白天说要考虑考虑的咖啡店老板问她一天上两个班可以吗?   她想了会儿,说了声:“抱歉,我可能无法胜任。”   “那真是遗憾,祝你找到更适合的工作。”咖啡店老板似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时夏说着“谢谢”,心里也觉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还在想,如果周政烁出院了,谁来照顾他……   她茫茫然躺在沙发上,依旧思考着未尽的问题,然后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打电话给江余,“能帮我个忙吗?我想把房子卖了。”   江余在电话那头惊讶地问她,“这是发什么疯?缺钱了?”   时夏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房子太老了,可能也住不了几年了。而且卖掉的话,就不会睹物思人了,我是这样想的。”   江余在那边反复问她,“我还不了解你吗?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啊,真没事!”时夏咧着嘴笑着,“你不帮我就算了,我找别人去。”   江余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那你等几天吧!我去帮你联系,老城区这边闹拆迁闹了挺久了,拆迁房有不少人盯着,应该会有人要。”   “那就麻烦你了。”   江余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会儿烦躁地丢了遥控器,“不麻烦,有什么事,你可得告诉我。”   时夏敷衍地“嗯”了声。   那边江妈妈从厨房出来,问了句,“跟谁打电话呢?夏夏吗?”   江余“嗯”了声,江妈妈顿时开心了,一把夺过电话,对着听筒说:“夏夏啊,阿姨今晚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快过来吃晚饭吧!你要是不想动,我让江余开车过去接你。”   “谢谢阿姨,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不用来接我,我自己过去就好。”   “那阿姨可就等着你啦!” 第21章 她好像哭了呢!   老城区这边都是老房子,街道纵横交错,小巷子穿插其中,对于外来人口,差不多就是迷宫一样的存在。   江余是这边长大的,可有时候还是会时不时地拐错路口,然后吐槽这奇葩的街道设计。   时夏只能告诉他,“这来自于劳动人民无上的的智慧。”   据说江城在几百年前还不叫江城,叫十里铺,最开始就是两城交接的地方,商铺林立,算是贸易区,后来商户多了,交通就方便了,交通一方便,就有人定居,有人定居后,慢慢才有了江城。沿河两岸,房子大多建的随意,没有什么规章,所以街道就显得异常曲折。   时夏住的街道还算新,所以宽敞许多,车子还能进得来。   江余说太晚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坚持要来接她。   时夏就在家里等着他过来。   江家离的不远,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她掐着点锁了门,站在门口等着。   晚风寒凉,时夏把脸埋在围巾里,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来回踱着步,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再拉长,再缩短……   只是无意间抬了下头,却看见街口一个身影,靠着车门,孑然而立,只一条腿撑着身子,指间夹着香烟,橘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着。   他的面目不甚清晰,烟雾被夜风吹得模糊。   不知站了多久。   时夏心蓦地停跳了半拍。   他在半明半昧的光里,歪着头对她笑。   时夏像是被妖精蛊惑的无知少女,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只觉得那身影充满着吸引力,那笑容也让人无法抗拒,她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路灯下,看着他,终于回过神来,“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侧了下身,面对她站着,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很浅淡地笑着,“不知道,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走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这里。我刚刚还在想,是幻觉了吗?怎么看见我们夏夏了。”   他的笑容越发清晰,“我看见她向我走来,然后才明白,哦,是我太想她了。”   他像在念台词一样,字正腔圆,声音很低,透着点儿莫名的温柔缱绻。   时夏竟被他语气逗笑了,手插在口袋里,仰着脸对他笑,“你是不是最近接了偶像剧啊?怎么说话……这么腻歪。”   “有吗?”周政烁笑了笑,“只是想哄你开心。”   他脸上的笑容隐去,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去,嗓音低沉地说,“哭过吗?眼眶这么红……”   时夏差点儿又要哭出来,连忙克制住自己,扯了个笑,“没,可能是被风吹的。”   他点点头,掐了烟,附近没有垃圾桶,他就捏在手心。   时夏就盯着他的手看,那双手骨节分明,匀称有力,她记得他有部剧里面有很多手部的特写,后来采访导演的时候说,因为他的手好看,所以导演就多给了镜头。   的确是,很好看。   “给我吧!”时夏伸手想要从他手心里拿过那个烟蒂,他却躲了下,两个人僵持着,她说:“这边街道设施不齐全,从这条街出去才有垃圾桶,你别捏手里了,我放进包里,待会儿扔了。”   他笑了笑,却还是摇了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帕来,把烟蒂包进去,放进了自己裤袋,时夏的手还停在半空,正要收回去,却被他顺势握在了手心。   他的手掌是温暖的,宽厚有力。   其实回忆起来,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牵手。   时夏愣了下来,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他握住她泛凉的手,轻轻揉搓着,最后揣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车里是他的保镖,此时安静地待着,时夏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缩了下手,这细微的细节他也注意到了,打了个手势,保镖便启动车子,倒车离开了。   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晚来寒风急,卷着地面的黄叶,沙沙地响,时夏靠他很近,几乎就在他怀里,她个子不高,脑袋只到他胸口,没有抬头,于是只能盯着他胸口的扣子发呆。   什么都不想,不去想过去,也不去想未来。   手在他口袋里,他的体温从掌心丝丝缕缕地传过来,快要把她烧着了。   “你这样出来,没事吗?”时夏觉得太安静了,安静的暧昧,于是只好找了一个话题聊着。   “不碍事。”他摇摇头,低着头专注看她,时夏虽然没抬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视线,灼热的,仿佛带着温度。   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抬头去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突然发现,都没好好看过你。”他用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拉进自己怀里,时夏僵了一下,却没拒绝,耳边是他低沉地嗓音,他说:“很漂亮,眼睛很漂亮,鼻子也很漂亮,嘴巴也很漂亮……”   他缓慢而低沉地说着:“都很漂亮。”   “你这夸的……实在是有点儿过分啊!”时夏有些脸红,其实并不是太清楚他为什么大半夜找来,又是怎么准确地找到家里来,这地方,江余都常常找不到路。   “一点儿都不过分。”他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又郑重地说,“一直是这样觉得,不过说出来总觉得肉麻,就没告诉过你。可成昊跟我讲,很多事,再显而易见,还是要说出口才算。”   “……嗯?”   “比如啊,我爱你。”   哦,世界都静止了。   大脑中仿佛有一道强光劈过来,让人目眩神迷,太明亮,以至于失去了视觉和知觉,只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快要昏过去了。   直到江余的车开过来,远远地停在路边,开着前灯,鸣了下喇叭。   他背着光,对她说:“时夏,我们重新开始吧!”   下午的时候,秦成昊回来说:“你不是问我,如果一个人忘记自己所经受的痛苦,以及与痛苦相关的人和事,我会不会让她想起来?我的答案是,不会。但我不会逃避,即便我曾经让她痛苦过,如果我想要给她幸福,那幸福必须是我亲手奉上的。其他人,我信不过。”   他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在楼下碰见时夏了,讲了一些关于你初恋的事,她什么也没想起来,不过好像挺伤心的,她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阿政,很多时候,别想那么多,瞻前顾后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秦成昊说:“她好像哭了呢!你不去看看吗?”   怎么能不来,一想到她流眼泪,心口就像被攥住了一样,想哪怕远远看她一眼也好。 第22章   时夏在江家吃了晚饭。   席间开着电视, 播的正是最近正火的《将军》, 这部奇幻题材的历史剧, 好像成绩出奇的好。   只是刚以那种形式分别的人, 突然又以这种形式见面, 怪叫人难为情的。   江妈妈热情地招呼着时夏,一边为她夹菜, 一边儿和她聊着天, 问她在B市那边都做什么,交了什么样的朋友, 生活是不是顺心,时夏一一答着, 目光却忍不住瞥向电视。   耳朵里是他的声音,字正腔圆,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和阳刚, 那声音是处理过的, 可依稀能辨出来, 是他的原声。   很好听, 是那种略微带着低沉的大提琴似的嗓音,透着很细腻的质感。   以前时夏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喜欢把他的剧翻出来播着, 有时候并不看,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好像他就在身边一样。   他古装扮相很好看,此时大战刚告捷回长安, 他脱了战袍,换上一袭白衣,眉目疏朗,君子如玉,教人移不开目。   时夏别过眼,第一次觉得,透过荧幕去看他,也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夏夏啊,不是阿姨说你,都这么大了,是该谈恋爱了,”江妈绕来绕去,终于说到了最想说的,“你看……”   “妈!”江余打断了母亲,语气略显严厉地埋怨了句,“不是跟你说很多次了,夏夏她有男朋友,你操什么心啊!”他是真的害怕母亲说出后面那半句。   江妈被江余吼得有些委屈,一时竟觉得有些心虚,低声嘟囔了句,“夏夏自己说没有男朋友的,我这不是……”不是想撮合时夏和他吗?江妈从来都知道,儿子喜欢时夏,为了她,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虽说整天嘴上念叨着事业为重,可她这当妈的怎么会看不出他那点儿心思。   江余抬手指了指,指着屏幕上的男人,“那个将军,看见了吗?他就是夏夏男朋友,是个演员,不过是最近闹别扭,所以才跟你说没有男朋友,已经和好了,你别瞎操心了。”   江妈看了看屏幕上人,又看了看时夏,最后转尔去看儿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吧你!”   江余懒得和她辩解,偏头问时夏,“房子你想卖个什么价位?”   时夏的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来,摇摇头,“我不太了解,你帮我看着办吧!”   “那好,到时候再联系你。”   “卖房子?”江妈妈看着时夏,“你要把房子卖了啊?”   “嗯。”时夏点头。   “好歹是家,就舍得卖?”   ……   一顿饭在这样的话题下吃完了,江妈妈一边儿劝她房子的事再考虑考虑,免得将来后悔,一边儿又套着她的话,问她到底是不是有男朋友了,问对方家境怎么样,父母怎么样,考虑什么时候结婚,婚后跟着婆家住,还是单独自己住……   是很琐碎和平常的事,她面上含混了过去,可心里竟仔仔细细考虑了。   周政烁的父母是大学老师,她见过妈妈,是很温柔和善的那种类型,如果当她的儿媳,应该是很幸福的,爸爸她倒是没亲眼见过,但似乎是个严厉的爸爸,会打电话过来叮嘱他尊重自己的职业,不要做不好的事情,会训斥他那些不好的新闻。   其实是很好的爸爸,严厉之余,也有不经意的温情,大半夜跋涉风雨去看生病的儿子、中秋节给不能回家的孩子寄月饼、在亲戚面前为儿子一些莫须有的绯闻辩解……之类的。   如果是和这样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应该也是很舒服的吧!   周政烁呢?除了职业上会有很多不便,单单从他这个人来讲,是很适合做丈夫的人,在一起两年,虽然是合约关系,但他依旧洁身自好,有时候一些绯闻闹得煞有其事,他还会解释一二,告诉她,无需挂怀。   时夏就一条一条想着,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妄想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吃完饭,电视也播放完了,片尾曲在唱着,画面定格在他挥剑的刹那,目光穿透屏幕望过来,时夏心跳都停止了。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可她总以为自己能藏好。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最后竟然到了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地步,她借口去卫生间,躲在厕所里平心静气,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刚刚两人拥抱的画面,两年时间,其实早就对肢体接触习以为常,可刚刚那样,还是第一次。   像……恋爱一样。   他说:“比如啊,我爱你。”   他说:“时夏,我们重新开始吧!”   像特效环绕声,一遍一遍在大脑中激荡回放,搅得一颗心不得安宁。   周政烁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说:沉默,寡言,冷淡,克制。   可这会儿,她又不太确定了。   似乎又觉得有某些方面,是她从未了解过的。   临走的时候,江妈妈用保鲜盒装了一些菜让她带回去,她连声道着谢,“谢谢阿姨和叔叔。”   江妈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什么呢!跟阿姨客气什么。”尔后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以后你大了,阿姨就没办法多照顾你了,自己要对自己好,知道吗?”   时夏鼻子一酸,重重地“嗯”了声,其实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好,可不知为什么,听到阿姨这样说,心里莫名觉得难受,好像有种磅礴的悲伤压在心口一样。   也是矫情。   她摇了摇头,挥手说:“阿姨再见!”   江余送她回家,江母和江父回去客厅坐着看电视。   江母想起刚刚时夏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夏夏这孩子,也是可怜。家里发生那样的事,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   “这孩子,命不好。”江父也只能这样感叹一句。   说起来不过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时夏才不过十八岁?刚刚好从孩子变成一个大人,成人礼却是血色的残忍的事故。   时夏原本跟着父母在省会住,父母在那边工作,她在那边上学,出事后才被送来江城老家,刚回来的时候她还生着病,发高烧,说胡话,拖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瘦成一把骨头,等好了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学了,小时候挺活泼的女孩子,因为那件事变得不太爱说话了,有时候提起父母,她都会表现得好像忘记了似的,后来也就没人再提。   家里只剩姥姥一个人,远方亲戚们,聊表心意已是不易,能照看一二的除了邻居也别无他人了,江妈妈和时夏的爸妈是幼时好友,加上离得近,就多关照了点儿,可毕竟隔着些什么,嘘寒问暖已是极限,并不能真的给多大的帮助。   “老天啊,不公平。”   “要是老时还活着,怎么会让夏夏一个人在外面漂。”   “你说,天杀的,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人,自己孩子死了,非要把别人孩子也害得不幸。”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不过再气愤,也是无济于事了,最悲哀的就是这点儿,所以到最后,两个人都深沉地叹了口气。   “真希望这孩子能过得好。你说她怎么就是不喜欢我们家余儿呢?要是他俩将来结婚,我肯定把她当闺女疼。”   “这种事,哪是一厢情愿能成的事。”   “年轻人啊,心气儿高,又想要爱情,又想哪哪都合适,哪有那么好的事,能找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已经是不容易了。”   “也得看对眼不是,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   ……   -绯闻第10天-   一辈子,时夏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词,就已经睡着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竟意外地好睡,一夜无梦,醒来太阳高照。   手机里有两条备忘录,一是今天新书上市,她要配合做宣传,二是早先谈好的一个剧本,制作方想请她最后打磨剧本。   那部剧,她是原作者,并不是编剧。   似乎已经开始拍了,但是导演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这是半个月前收到的制片人的邮件,她回复说,过两天要回老家江城,可能无法面对面交流,如果需要,她可以线上交流,这请求似乎有点儿过分,但制片方答应了下来。   只是前几天又发来邮件说,剧组正好到江城这边来取景,可能有大半个月的行程,如果她有时间,想请她跟组一段时间。   大半个月,时夏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约了今天见面。   早上九点钟,时夏打车去影视城,正是周末的时候,来游玩的人很多,隔着人群远远看见几个黄色的帐篷,上面写着剧名,时夏朝着那边走去。   制片人阿梅在帐篷外的街道上招呼她,“时夏,这边儿哦!”   时夏不是第一次见阿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和出版社编辑约见的时候,恰巧碰面的。   时夏出版了几本书,也算半个作家,和编辑有好几年的交情了,那天阿梅和编辑在聊版权的事,说看中了一本校园故事,想拍成网剧,因为时夏公开说过,不开放影视授权,所以想请编剧来当说客。   阿梅今年三十岁左右,打扮很入时,真正的红唇佳人,说话办事都很爽利。   时夏和她聊了许久,觉得情投意合,很多想法也不谋而合,于是就把影视改编权授权给了她的工作室。   那时候说项目立下了,但因为是很日记体的那种散文片段式手法的,改编难度比较大,交给编剧重新架构框架和主体,花去了很多的时间,今年才正式开拍。   似乎是宣传策略的问题,演员还处于保密阶段,只是公开了几个配角,花絮和广告也很少。   其实时夏不是很了解,就连最终剧本是怎么样的,她都没见过,说实话她都不知道制片人把她叫来她能做什么。   阿梅今天是特意在这边等着时夏的。   看见她,远远招了手,朝着她走过来,“今天新书上市,恭喜咯,祝大麦!”   时夏笑着点点头,“谢谢,承你吉言!”   “走吧,我带你去见导演。”   这边是九零街,九十年代风格的一组街道,过来拍怀旧片的比较多,因为很完整又艺术性地保留了一些九十年代的风貌,据说是某个街道设计大师的作品。   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青砖瓦房,红木窗柩,彩色玻璃窗,带着点儿又土又洋的混杂味道。   街上有一家裁缝店,专做旗袍,招幡是用很精致的刺绣制作的,插在店前,松木门,铜环扣,细节出彩。   一个约摸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演员正往裁缝店走去,镜头在她后面,导演皱着眉,喊了声“卡!”   机位埋的不理想,“休息一下,待会儿重来!”   阿梅趁着这间隙,推着时夏上前,“陈导,这位是原著作者,时夏。”   陈导把目光从摄像机上移过来,看了眼时夏,突然站起了身,面带笑容地伸手过来,“久仰!”   呃?!   时夏伸手,“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陈导塞了一个剧本给她,“你看一下,然后我们互相讲一下戏,可以吗?”   “可以。”   导演拍了拍手让大家集中过来,把时夏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然后特意给几个演员们讲,“有什么问题可以向作者请教。”   时夏连忙应着,“请教谈不上,很高兴和大家互相交流。”   “男主生病没来,那边穿红衣服的小姑娘是女主,我们工作室的新人,今年才二十岁。摄像机前那个是女二号,也是个新人……”阿梅一一给时夏介绍着。直到看见一个人的时候,时夏眯了眯眼,世界还真是小,大学那会儿那个追过时夏的播音系系草,听说毕业后进了广电大厦,似乎工作不如意,最后辗转竟成了一个演员。   不过看起来,是和很边缘的角色,没多少戏份。   整个剧组大部分是新人,网剧的特色,成本低,大多是新面孔,如果剧好,是很捧人的。   阿梅小声跟她说:“其实说实话,这是个新人导演,第一次正式掌镜,经验不足,但心气儿高,所以总是对自己拍出来的东西不满意。不过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谁都有第一次,麻烦你多给些意见了,我觉得,你比编剧们更了解这个故事的内核。”   上来就给她戴了顶高帽子,时夏顿觉压力山大,沉重地点了下头,“我尽力。”   其实她的作用寥寥,但因为是原著,总能给点儿意见和想法。   陪着拍了一天的戏,阿梅给她预定了房间,住在同一家酒店,其实她想说自己回家住就可以,可想到自己回家也是一个人,就答应了下来。   周政烁没有再联系她,大概是在等她的回应,时夏说不上什么感觉,没什么想法,心里空茫茫的,想拒绝,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很多时候,她也想不清为什么迫切地想要离开周政烁,也想不清,为什么又无法真正狠下心。   江城在一场雨后进入了冬季,晚上格外的寒凉,时夏穿着大衣,在寒风里瑟缩着,导演在拍一场夜戏,街道的风南北贯通,甚是清爽。   “时夏你回去吧!天儿挺冷的。”导演跟她说着。   时夏点点头,“好,您忙,我待会儿自己看着办。”   “阿梅帮你定好了房间,您要是不熟悉路,我找个人带你过去。”   “不用,这边儿我还是熟的。”   最后导演还是没敢让她自己回去,让剧组一个司机特意抽空去送了时夏一趟。   “你一个小姑娘家,我还是不放心。”   “那就谢谢陈导了。”时夏也没再推辞,出来社会摸爬这段时间,她感触挺深的一件事就是:千万别逞能,真出了事就什么都晚了。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看起来挺和蔼,话特别多,一路上都在和时夏念叨,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时夏起初还认真听着,后来发现大叔有很大自言自语的倾向,也不太在意她回答了什么,于是她开始光明正大地跑神。   目光瞥向窗外,夜晚街道上霓虹闪烁,一道道彩色的光带从眼前略过,店铺,车辆,行人……一一从眼前过去,像加速而过的人生履带,把一切都快速地传送走了。   时夏因为这快速变动的场景,陡然生出一些时日不多的紧迫感来。   就好像手里握了一把沙子,起初它很快地从指缝间流走,所以很害怕。慢慢地,她可以握住一些,它流逝的慢了,她开始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它的流速。可慢慢发现,无论握多紧,它都会一点一点从指头缝里漏掉。剩下最后一点的时候,会猛然叫人惊慌起来。   她最初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怎么都无法相信,拿着单子反复确认,一遍一遍问医生,有没有可能是搞错了,然后做检查,各项检查,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特别的愤怒,又特别的无力。   到最后,又归于平静。   只是突然想起来的时候,会生出一种恍惚感,觉得这一生都像梦,还没能好好感受一下人生,爱我好恨也好,很多事情都还没体验,很多想做的事还没做,很多想去的地方还没去,然后就要走了,这感觉,真的是不好受。   其实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病人了,每天吃的好,睡得也好,只是偶尔会觉得头痛欲裂,那样的时候不多,所以总可以骗自己说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说不定就骗过了死神,稀里糊涂就到老了呢!   想起这些的原因,只是因为时夏又想起周政烁了,她很怕告诉他这件事,总觉得,会很悲伤。   如果他爱她,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如果她不爱他,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她希望自己能避开这种悲伤,可又觉得,事情有些出乎人意料。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时夏一下车就看见他。   他好像是特意在等她,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她进门的瞬间,他刚好抬起头,四目相对,时夏手下意识攥紧了包带。   莫名……觉得紧张。   她朝着他走过去。   周政烁收了自己在看的杂志,对她说,“我以为,你今天会来看我。”   时夏有些不自在,“我今天……有事在忙。”   “没关系,还好,最后还是见到了。”   周政烁问她,“在这边住?”   “嗯。”时夏提着包,“我先……去办手续。”   “去吧。”   时夏去柜台前,拿了房卡,回身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腿无法用力,很缓慢地挪动着,时夏看得揪心,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身子顿了下,盯着她的手看,忽然笑了。   笑得人心慌意乱。   时夏不敢看他,“你住哪个房间,我送你上去吧!你经纪人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0712房间。他有事要忙,已经回B市了。”   时夏“哦”了声,“那你怎么办?”   “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腿不方便,自己一个人,连生活起居都困难。”   “所以呢?愿不愿意……收留我!”电梯“叮”的一声开了,他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专注地等她回答。   时夏低头看自己的房间号,赫然发现,两个人的房间……是对门。   真巧啊,最近都好巧,像是命运推着她一样,把她往他身边推。   她把房卡塞进包里,扶着他走进去,像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一样,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我和你住一起,会有麻烦吗?”   周政烁莫名觉得,心跳都停了半拍,偏头说:“当然不会。”   “谢谢你回来,时夏。”   时夏“哦”了一声,“不客气……”   ……这是什么回答。   “抱歉,我有点儿紧张。”时夏坦白。   周政烁清了清嗓子。   ——“嗯……我也是。”   紧张得,忘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路追更到这里的大佬们,鞠躬感谢!   今天有红包掉落,大佬们记得登录留言哦~ 第23章   周政烁清楚地记得, 那也是个冬季, 她揣着一本书, 站在高三年级的教学楼前, 漫不经心地拿脚踢着台阶上的棱檐, 看到他出来的时候,绽放一个很大的笑容, 从书里拿出一张纸, 也不说话,塞到他手里扭头就跑, 马尾甩得一跳一跳的,走远了, 和一个女生凑在一起,笑着击了下掌,好像完成了某种壮举。   同行的伙伴看着他手里的纸张, 问他, “什么呀?”   他心跳已超速, 面上却绷着, 把纸张随手塞进口袋,故作不经意地说:“哦,作业。”   “听说校长给她闺女找了个家教老师, 原来是你啊!”   他“嗯”了声。   “怎么样,听说时佳雪数学差到一定境界,有没有被她气死?”   他偏过头,目光穿过教学楼, 能看见她未消失的身影,和人站在树下在聊天,仰着脸,笑得眉飞色舞,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似乎能看见她尖尖的虎牙,像个调皮的小吸血鬼。   那一刻,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脏被什么烘烤着,是暖的,他忍不住笑了下。   “唔,其实还好。”他应了一句。   虽然经常会气得人抓狂,但莫名又让人觉得挺可爱。   同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着时佳雪的丰功伟绩,说她是怎么以一句经典台词把数学老师气得罢课的,说她如何把一道解析几何拆解成言情小作文……他一一听着,脑海里对应她的表情和动作,竟觉意外生动。   “作业”在口袋里,被他的手指捏来捏去,等他终于找借口离开人群的时候,翻开来看,纸张已经发皱。   上书——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还体贴地为他做了标注,摘自张爱玲《爱》。   呵,真是,小姑娘啊!   他把纸张夹在随身带的书里,再见面,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却并不气馁,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事,不间断地送情书给他。   她会在大课间穿越两座教学楼过来,站在教室外。   他那时候最经常听到的就是有人站在后门叫他:“周政烁,有人找!”   上学那会儿,“XXX,有人找!”这样的句式,多半包含着一些暧昧的气息,虽然他是她的家教老师,可也难免被人调侃。   “周政烁,你家小矮子又来了。”   “我刚刚看见时佳雪跟一男生有说有笑来着,你不管管?”   “喂,周政烁,听说时佳雪数学又不及格,被老师骂惨了,你这责任重大啊!不去哄哄?”   他去高二教学楼找她,她正在办公室门口挨训,低着头看自己脚尖,一副做了错事的委屈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在边儿上等着,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可老师一走,她那一脸愧疚便烟消云散,看见他的时候是眉开眼笑的,“你怎么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指望她能把数理化学好是没可能了。   “出去走走?”   她开心地说:“好啊!”   两个人去操场上,正是晚自修的时候,没什么人,风中夹杂着寒气,她穿得少,不住地举手哈着气,两个人一直走,她说:“真的,你不用气馁,我这次其实是进步了的,比上次要好那么一点儿。”   “哦,上次考了多少分?”他漫不经心地问她。   她尴尬一笑,哈哈了声,却还是很有勇气地报了出来,“十九分。”   他捂着眼,为她智商堪忧。   “那的确是进步了。”   她又笑,声音清脆,仿佛碎玉砸落在瓷盘里。   低着头哈气的时候,像只小奶狗,柔软又……可爱。   他大概是被迷了心窍,忍不住攥着她冰凉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她手真小,没有骨头似的,柔软的不像话,他特别想拿出来仔细瞧一瞧,可最后忍下了。   她顿时不笑了,也不说话,走着走着甚至自己绊了自己一脚,那时候她说什么呢?   她故作镇定地说着:“抱歉,我可能有点儿紧张。”   他眼底压着笑意,低声说:“哦,我也是。”   两个人沿着操场走了三四圈,直到铃声响起来,她问他:“上课铃吗?”   他说:“不知道。”   “那怎么办呀!”   “不管它?”   “哦,好吧!”   ……   那是个,很温暖的冬天。   失忆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心理医生曾经跟他说过,“你可以去看看阿茨海默症患者,就好像……生活和记忆发生了断层,仿佛人生被生生从中切断一部分一样,其实是很可怜的一件事。”   时夏刚刚失忆那会儿,他还会试着跟她提起以前的事,但看她茫然无措又恐惧的样子,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记忆中的逻辑链条被彻底打乱了,就好像十八岁她从省会回到老家,她记得是爸妈去世了,但不记得爸妈是如何去世的,记得自己回来了,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没有人去提这些还好,一提起她就会开始觉得茫然,拼命思考却思考不起来,好像大脑被人挖掉了一块一样,会觉得慌乱和害怕。   那些记忆,只好他自己保存起来。   她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他帮她,都保存着。   ……   -绯闻第11天-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敲门的时候,时夏正在帮他整理行李箱,里面乱糟糟一大堆的东西,她实在看不过去。   周政烁正好在门口,于是顺手开了门,导演和制片阿梅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时夏单腿跪在床伤叠衣服的画面,时夏一下子也愣了,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显然是不可能了。   周政烁却先笑了,很自然地介绍说:“我女朋友,时夏。”   导演似乎没有多惊讶,点点头说:“昨天见过了。”   阿梅顿时也笑了,“天呐,我真不敢相信,我说你绯闻女友怎么觉得眼熟呢!”   时夏大早上起来还没梳头也没洗脸,颇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跟两人打了招呼就溜到卫生间去了。   导演和阿梅是来探望病人的,顺便问他,可不可以配合去演戏,临时加了几场男主腿受伤的戏,他现在的状态,演出来一定自然不做作。   “戏份不重,不会让你太辛苦的。”   周政烁应了下来,说:“可以。”   时夏怎么就没想到,周政烁会在这个剧组里。   也是傻,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他的剧组来这边取景,还正好在这边酒店住。   昨晚住进来的时候,她竟一点儿都没想到。   外面人热烈地聊着,时夏也不好在卫生间磨蹭太久,出去的时候,烧了水端过去,“只有白水,别介意。”   “太客气了。”   阿梅眼眸含笑,上上下下打量时夏,“我这次可是赚大发了,不仅破例让时夏把影视版权授给我,还顺带捞到周老师给我当男主。”   导演附和,“可不是嘛!递本子的时候,可真没想过周老师能答应。”   周政烁出道七年,有口皆碑,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无不称赞。   以他的咖位和知名度,完全不需要靠网剧来刷脸了。   这次之所以会合作,阿梅知道,多半是借了时夏的光。   时夏并没想这么多,他的工作,她其实了解的不多,她只是在担心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他现在正值高峰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曝光恋情都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是一桩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知道有没有结局的恋情。   昨晚才刚刚决定重新在一起,时夏已经花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和决心,一下子就抛给了她一个难题。   一起去片场的时候,时夏歪着头问他,“这样……没事吗?”   周政烁忽然牵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我年纪大了,想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如果你觉得有压力,我会尽力挡在你面前。”   时夏声音飘忽着“哦”了声,一颗心倏忽落下来了。   又觉得,心口那里涩涩的。   这男人……   女主是个小姑娘,大概是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能搭档周政烁,拍戏的时候紧张得不像话。   周政烁今天心情好,所以脾气也好,很耐心地跟她说:“不要着急。”   小姑娘一边儿感激涕零,一边儿觉得更愧疚了,反复说着,“对不起,周师兄。”   女主毕业于中影,比他要低个两届。   时夏捧着杯子凑到导演身边看显示屏里的画面,跟身边人闲聊着,偶尔陈导会问她一些问题,她尽力回答。   别人身边都跟着助理,只有周政烁,孑然一人,一场拍完,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周政烁拖着伤腿,自己去找水喝,还是场务觉得心疼,帮他拿了把凳子让他坐着。   时夏遥遥看着,总觉得心疼,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人议论,起身朝着他走去。   他瞧见她,脸上的疲惫顿时消散,扯着唇角笑了,接过她手里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拧上盖子,又还给她。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时夏就觉得脸发烫,蹲在他脚边给他捏着腿,问他,“还受得住吗?”   他手按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下,“还可以,别担心。”   时夏“嗯”了声。   知道他们关系的也就导演和阿梅,这会儿其他人也瞧见了,顿时觉得惊奇,眼神不住地往那边儿瞟。   “别看了,没见过人谈恋爱啊?”导演拿剧本朝着众人脑袋一一敲过去,“干活了!”   道具组的人还没看够戏,不情不愿去布景,低声议论着,“我哥哥,就这样投入别人怀抱了?”   “编剧小姐姐还是很漂亮的,就是有点儿矮啊!”   “目测一米六,不能更多了,周老师身高是多少来着?”   “官方公布一八八。”   “哇,亲亲岂不是很困难?”   “嘿嘿估计也困难!”   “哗——你们在讲些什么,好羞耻诶!”   “这种时候,就显出体位的重要性了。”   ……   一群人越聊越没谱,最后还是导演重重咳了一声,“够了啊!一个个姑娘家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一群女孩子嘻嘻嘻地散开了。   下一场要开始了,化妆师过来给周政烁补妆,时夏便去导演那边了。   她刚刚定了热饮,这会儿刚好送过来,她一一给大家拿过去,笑着问:“在聊什么啊,这么开心。”   一群人隐晦地笑着,打着哈哈说:“没有啦,我们在说,编剧你太贴心了!”   时夏挑了下眉,不明所以,只好笑了笑。   阿梅偏过头,清了清嗓子,用手比了个话筒塞到时夏脸前,问她,“亲爱的编剧大人,我能采访您一个问题吗?”   时夏配合着她的表演,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服,“请问。”   “我代表光大女性同胞真挚地向你提问,怎么把周老师追到手的?”阿梅朝她挤了下眼睛,“传授一下秘籍。”   时夏还没来得及回答,肩膀上便一重,周政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此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对着阿梅笑了笑,“是我追的她。”   “啊哟,天哪~”   场记小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了出来,配合地“哇”了声,两个女人相视,都是一副被击中的表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的女人?”   时夏被她们逗笑,眯着眼,很明媚地笑了。   周政烁偏头看她,多久没见过她这样开心了,一时竟觉得移不开目。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前三章都有红包哦,大家记得登录留言,我一般第二天更新的时候发前一天的。   笔芯。谢大佬~ 第24章   下午的时候, 时夏接到电话, 回了一趟家, 拜托邻居照顾的猫咪, 突然呕吐起来, 邻居是个老人家,并不太懂怎么带宠物去看病。   她立马赶了回去, 带小雪去了趟宠物医院。   “吃坏肚子了。”医生说。   大概邻居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可对方肯定是没恶意的,这会儿还不停打电话过来, 问时夏猫咪怎么样了。   “没事,一点儿小毛病, 打一针就好了。”时夏也只能这样回答。   “那就好。真不好意思,就照顾一天还……”   “没,是我麻烦您了。”   小雪很乖巧地躺着, 时夏站在外面给周政烁打电话。   靠在墙上, 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小雪没事, 就是这会儿有点儿虚弱,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毕竟算是……他的猫,时夏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讲一下。   他那边有些吵, 他说了声“等一下”,然后找了个清静地地方才叫了她一声,“时夏——”   她“嗯”了声,“怎么?”   “不开心吗?”   时夏闷声说了句, “没有。”   “别瞒我,我感受得到。”他声音轻缓,带着点儿细微的安抚的味道。   时夏仰了头,隔着玻璃门看小雪,它有一身纯白的长毛,绒绒的,不太爱动,有时候趴在沙发上,就像一个毛绒玩具。   很可爱,很治愈,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情好的生物。   可时夏每次看见它都觉得心里堵着点儿什么。   实话说,是有点儿……吃醋吧!   她不想瞒着他,低声说了句,“阿政,我不想帮你养猫了。”   他愣了片刻,从她那简短的语句里拼凑出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问。   “就当我……小心眼吧!”她复又低了头,说出这样的话,对她来说,还是需要勇气的。   她等着他回答,那边却沉默了,过了很久,似乎才笑了声。   笑?   时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笑吗?”   他倒是没否认,“嗯”了声,“觉得有点好笑,”但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已沉肃下来,“又觉得有点儿难过。”   “为什么?”这下轮她发问了。   只是还没得到回答,他那边已经有人在叫了,“周老师,开始准备了。”   他应了声,然后对着电话说:“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嗯,你快过去吧!”   挂了电话,时夏满腹疑问只好先搁置,去把小雪领了出来。   时夏给邻居打了电话,说赶不及回去了,要直接把猫咪带走了,她尽力言辞恳切,免得老人家多想。   那头婆婆还在嘀咕,“我早上喂它吃的猫粮,还有一点儿粥,别的真没有了。”   “不是您的问题,别多想了婆婆。”   那边似乎还是无法介怀,最终终于想起来,“啊,我知道了,今天前街你柳婶来过,喂了一些牛奶给它喝。还说这猫看着眼熟,这几年一直在这一块晃悠,我就说啊,被你收养了,她还好奇来着,说这猫看起来乖,其实可凶了,谁都带不走……”   时夏把小雪装在猫包里,出去拦出租车。   坐上去的时候,忍不住伸手进去挠了挠小雪的下巴,它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顺从地蹭着它的手指。   谁都带不走……吗?   时夏想起那天下暴雨,它在车底下警惕地四处望着,她冲它试探地“喵”了声,它抖着耳朵往她这边看来,然后似乎愣了一会儿,忽然就跑了过来。   它竖着尾巴,来来回回地蹭着她的腿。   是很亲昵的样子。   时夏知道流浪猫有两种,一种完全不怕人的,一种则对人类有着高度警惕,前者会主动去亲近人类去索取温暖和食物,后者则会尽力避开人群。   时夏一直以为小雪是前一种,可听邻居婆婆说,大概是后一种?   她有些不明白,所以更添疑问。   可满腹疑问,也只能塞回肚子里。   她有些好奇周政烁想跟她说什么,握着手机,等他的电话。   正是晚高峰,路上堵的都是人,时夏坐在出租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微博里有不少的转发和留言,反正闲着也无事,她一条一条翻过去。   是昨天转发的新书上市宣传,今天就有拿到书的,跟她分享一些感受,或者故事。   有个女孩说:“我用一整个青春爱过一个男生,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了解他每一个喜好,只是不敢表白,后来再见面是他葬礼,他去世的时候才二十二岁,他表姐跟我说,你去前面和他说句话吧!他喜欢你挺多年了,我在现场哭成个傻逼,第一次真切理解遗憾这个词,心口疼得要死了一样。”   时夏蓦地觉得难受,想回复,可打了好多字,最终又一个一个删除,有些事情,言语已无法安慰。   挺难过的,突然就想到自己,如果自己有一天死掉了,周政烁会难过吗?   应该会吧!   她倒是宁愿他不会。   时夏是个过于感性的人,这会儿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免得陷进情绪里无法自拔。   下车的时候,时夏还是恍惚的,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记者,一下子把时夏围了起来。   “请问你是时夏吗?”   “和周政烁传绯闻的,是你对吗?”   “能稍微解释一下吗?”   ……   时夏一下子懵在原地,她不是没面对过镜头,作为编剧,开机发布会或者其他一些唱歌的时候,也会有记者过来她这边提问一些问题,她都能从容面对,可这会儿她完全招架不住。   大脑嗡嗡地响,好像有一百只苍蝇在里面横冲直撞,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又开始痛起来,她按住太阳穴,拿手去挡镜头,“抱歉,我不太舒服,请不要拍我好吗?”   那些人依旧是不依不饶地问她,“请回答一下可以吗?”   时夏面色越来苍白,手机响起来,是周政烁的,她木然地接起来,惶恐感骤然而至,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阿政……”   记者似乎嗅到了什么,“是周政烁的电话吗?”   “可以回答一下吗?”   “你和他真的是恋人关系吗?”   时夏头痛欲裂,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浑身发冷,颤抖,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一样,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周政烁腿不方便,出来花费了些时间,远远地看见时夏被一堆记者围绕着,心都揪了起来。   下一刻,时夏觉得肩膀一重,脑袋撞进一个怀抱里,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还有熟悉的高度,她脸被迫埋在他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来,一颗心却安稳下来。   周政烁的语气里含了些隐忍的怒意,“柠檬娱乐,果乐头条,V视频……名字我记下了,下次公开采访的时候,我请你们先来提问。但现在,请你们离开。”   “周先生,终于见到你了,绯闻的事你怎么解释?”   “可以回答一下吗?”   “粉丝都在等你一个解释。”   一群人跟的紧,他根本无法摆脱,最后索性停下了脚步,对着某家视频网站的麦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目的把人拦下来,我现在还有工作,没时间接受采访。这位是我女朋友,她不完全是圈内人,请你们尊重她,我也尊重你们,好吗?你们吓到她了。”   周政烁向来是修养好的那一类,这会儿也难免语气带着冷意。   记者们不敢再拦,看着周政烁带时夏离开。   回到剧组的时候,时夏还有些缓不过来神,一张脸苍白着,眉目纠结在一起。   他找了凳子让她坐下来,拿手指一下一下替她按着脑袋,“不舒服吗?”   时夏吞了口唾沫,摇摇头,“没事。”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   时夏只是觉得不知所措,“你经常,被人这样追着问问题吗?”这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可怕。   “大部分时间,还是互相尊重的,偶尔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媒体。”他一下一下按着她的脑袋,问她,“忽然觉得,明星也很可怜是吗?”   时夏“嗯”了声,“这样,挺让人难受的吧?”   “嗯,有段时间,几乎不想出门。”私生活被彻底置于大众目光之下,一点点行为都会被无限放大,总归不会让人觉得太好受就是了。   时夏心疼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其实习惯就好了。他们靠明星活着,明星也靠他们活着。”   “他们会不会乱写啊?”时夏想起刚刚突然冒出来的人,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他自然是心疼,低声说,“我会处理的,别担心。”   时夏回身,抱住他的腰,也顾不得不远处众人的目光,“阿政,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低着眉,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明天四六级的宝宝都考神附体,过过过。   笔芯。 第25章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生存的规则。   至于娱乐圈, 大概是鱼龙混杂之地, 名利场, 故而是非场。   “我从未想瞒着, 也并不是把你当做一个固定的性伴侣, 你在我眼里,是恋人。只是觉得你性格大概不会喜欢被人过分关注, 所以才瞒着所有人。”周政烁在赶去拍戏之前, 最后说了这样一句,“所以不是你给我添麻烦, 是我怕给你惹是非。”   最开始红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人打听到他父母工作的大学, 拍照,采访,以至于严重影响到学校的纪律, 父母因此被领导叫去谈话。   他这个人, 其实很讨厌被人过分关注, 可选择的又是这样的职业, 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时夏看着他的背影,咀嚼着那些话,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阿梅过来叫她, “编剧,刚刚出了什么事吗?”   时夏简单讲了下来龙去脉,阿梅顿时气愤起来,“对一个圈外人下手, 这些人是连职业道德都不要了吧?”   到了这时候,时夏反而释怀了,“阿政他这段时间关注度正高,很容易制造话题,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   “辛苦你了,星嫂不易。”阿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我去那边看看,你要是觉得累,就先回酒店吧!有什么问题,再打你电话。”   时夏摇摇头,“我没事。”   她看了看时间,把小雪抱出来,喂了它点儿吃的。   小雪性格很温和,大概是流浪过的缘故,也并不怕生,剧组很多人过来捏它,它懒洋洋地眯着眼,虽然不大理会,但也不抗拒。   “好可爱啊,我可以抱抱它吗?”女主过来揉小雪的脑袋,“编剧养了几年了啊?我也好想养只猫,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照顾它。”   下午主要是配角的戏,周政烁和女主的镜头少,她这会儿是闲着的。   时夏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周政烁,他正偏头和助理摄影师在交谈着什么,不知是巧合还是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于是四目相对。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时夏只好对着他笑了笑。   然后低头专注地回答着女主刚刚的问题,“其实不是我的猫,我只是帮忙照看一下。”   “但是它和你好亲近啊,是周师兄的吧?”   “啊,是。”时夏点点头。   小姑娘眯着眼笑了起来,“我看过师兄的采访,说和初恋养过一只纯白的猫,原来就是它啊!”   时夏猝不及防酸了一下,也没解释,只“嗯”了一声。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笑着,“也太幸福了吧!”   哦,想多了。时夏心里默念。   终于捱到收工,风又起了,不知哪飘来的落叶,一小撮一小撮,黄色蝴蝶似的从眼前飞过去,坠落到被磨得发亮的青黑石板路上,时夏低着头,踩着那一撮撮的黄叶尸体,漫不经心地走着,目光所极,只有那一道窄窄的街,仿佛荒野四合,茫茫只剩下自己。   自从知道自己得病以来,好像绝望、痛苦、愤怒都体验过,到最后,其实只剩下空茫感,别的,都没了。   一个人行走着,兀自体味这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寂寥和落寞,不及防,手被另一只手攥住,时夏偏头的时候,周政烁正对着她笑,“想吃点儿什么?”   时夏把眼眯成一条缝,目光里便只剩下他的笑,清晰地映在眼底,像是笼着一层碎光,点燃她,也照亮她。   她好半晌才收回视线,瞧了眼忙着收工收东西的工作人员,问他,“我们出去吃?”   “嗯,”他笑着,“就我们两个。”   “好啊!”她应下,心疼他的腿,叫了车开到近处来,扶着他坐进去,才想起来问,“去哪儿?”   “四喜斋吧!怎么样?”   “都好,”时夏点头,跟着坐进去,挨着他的身子,拿手替他捏着腿,“腿还好吗?”   “还好,”他重新攥住她的手,牢牢扣着,低声说:“不碍事。”   时夏“哦”了声,没挣脱,他也没放开。   时间好像变慢了,呼吸慢了,心跳也慢了,所有的背景自动隐没,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十指交扣,静默成永恒。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时夏才从漫无边际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扣上帽子,先下了车,周政烁从侧门绕了进去,比她晚到了一步,好在没被人发现,可以安静吃个晚餐了。   服务员进来点餐,时夏拿着菜单来来回回翻着,这是家私房菜馆,翻来翻去也没看出什么熟悉的菜品,最后只好指着几个招牌菜报给服务员。   剩下的推到他面前,让他来点。   周政烁翻着看了会儿,很淡地笑了,“我们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也点了这几样。”   时夏觉得自己没听清,仰头问了句,“什么?”   “这么些年了,一点儿没变。”他兀自笑了下,心下忽然平静了,那些心疼和怜悯,恐惧和害怕,他承受太久,承受不下了,想找个人分担一下,必须得分担一下了,搁在心里,太过沉重。   时夏脸上的表情僵硬着,睁着一双茫然的眼去扯他的袖子,“阿政,你看着我,我是谁?”   偌大的包厢,只他们两个人,安静极了,周政烁起了身,坐到她那边去,捧着她的脸说,“你是时佳雪,也是时夏,从来都是你。”   也只是你。   “下午时候,我说觉得好笑又难过,是想告诉你,小雪本就是你养的猫,它还认得你,你却在吃它的醋,所以觉得既好笑,又很难过,难过你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我帮你找不回来,也不愿意找回来。”   ……   世界是一片荒芜的静。   从前年少,觉得这世界上有许多未知又新奇的事物,这也好奇,那也好奇,捡来点儿故事听,总觉得这也是真的,那也是真的。   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是真的,有绝世武功的张三丰是真的,狐妖是真的,哆啦A梦是真的,吸血鬼也是真的……   这世界缤纷复杂,浩瀚宇宙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世界神秘而妖娆地存在着,一定有某种超越自然的神奇力量等着我们去召唤。   而现在,时夏用最无边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他说的话。   最自信的编剧,都不敢用这么老套的剧情。   时夏觉得脑子轰然炸掉,像以前上计算机课上玩儿的扫雷游戏一样,满屏清空,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周政烁并不想给她太大的刺激,只捡了少许说给她听,剩下的,等着慢慢来。   服务员敲了门,说了声,“打扰”。   菜一个个摆上来,时夏盯着瓷盘发呆,“我是小雪吗?”   他“嗯”了声,“先吃饭吧!”   “我第一次见猫咪小雪的时候,它躲在车底下,我冲它试探地喵了声,它朝我看过来,然后似乎愣了片刻,忽然朝我跑过来……”   “它还记得你。”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张开怀抱去迎接它。”她眼眶微微泛红,那场景在脑海里反复地重现,越想越让人觉得悲伤,它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奔向她呢?   “它如果知道你的情况,也会心疼你,原谅你的。”周政烁把餐具烫好,放在她面前,“我呢?如果你眼前这个男人愿意重新奔向你,你会张开怀抱迎接他吗?他没有很好的工作,缺乏幽默感,也不太会聊天,只有一颗真切的心,从前属于你,现在也属于你。”   “像是求婚呢!”时夏恍惚觉得,只要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下面就要交换戒指,互定终生了。   他笑了笑,“那么,时夏小姐,你愿意嫁给周政烁先生为妻吗?他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爱你,忠诚于你,无论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时夏终于破涕为笑,“有些为难呢!”   他看她笑了,才安下心来,“那我只好再努力努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拖的有点儿晚,我去发上章的红包~ 第26章   时夏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和周政烁的第一次, 那是高三结束后暑假的某一天, 天气燥热, 是同学聚会之类的场合, 她喝了酒,没有断片, 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只是觉得腿脚发软,脑袋是晕的, 世界摇摇晃晃,透着点儿别样的好玩儿意味。   有些人喝多了就会控制不住眼泪, 有些人喝多了就会特别爱讲话,有些人喝醉了会很暴躁,时夏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平和的那一类, 喝多了什么都不做, 只是笑。   虽然也并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或许觉得手舞足蹈的同学们很可爱, 或许只是觉得摇摇晃晃的世界很好玩儿,记忆里自己傻乎乎地笑着,抱着一瓶酒坐在角落里跟人玩儿色子, 比大小,输得多,赢的少,却也并不觉得气馁, 兴致勃勃。   明明是清醒的,却记不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再醒来是在酒店的床上,她记得他睡着的侧脸,记得自己很快就溜了。   时夏一直觉得,那天的记忆是清晰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袋,纤毫毕现。   可是如今再回忆,却发现,其实模糊的很。   那些零碎的画面传达的信息实在有限,所谓一夜情可能也不过是想象力编织的谎言?   “睡不着吗?”周政烁的身子从后面贴上来,将她圈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耳语。   时夏“嗯”了声,“觉得……很不可思议。”失忆也好,他也好,好像都是假的,又都真实着,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醒,能觉察到些微的记忆错乱的迹象,可大脑里拼命想,也想不起他说的那些过往。   那块儿记忆好像彻底从脑海里挖去了,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她回身,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嗡声说着,“其实,即便我不记得你了,但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了心动的迹象。”   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是吗?”   “嗯。”她记得那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周,他负责接待海外的访学生,头一件事便是安置住宿。访学生们住在学校人工湖边的公寓里,时夏和室友出来闲逛,正好在湖这边。   远远能看到一群人在对岸说笑。   说来也奇怪,一行二十余人,他在一众生就高大的欧洲人面前并没有多大的身高优势,隔得远,也并不能看得清五官,可时夏就是第一眼瞧见了他,隐约能听见他的声音,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人谈笑风生。   室友A兴奋地拍着手,“看,周政烁,表演系师兄,男神级的。”她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看起来十分激动。   室友B沉迷莎士比亚和萧伯纳,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校园八卦的热情甚是低迷,所以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才认真评价了句,“是挺帅!”   “是吧!是吧!”室友A怀着被认同的喜悦扯着时夏和室友B往那边去,“走走,我们去看看。”   时夏自然是落荒而逃的那个,两个人发生过那样的关系,她躲他还来不及。   室友A和B齐齐骂她没出息,这么好的帅哥资源,自然是多看一眼赚一眼,吸吸颜保养一下少女心也是好的。   她心想,若是她们知道她把男神给睡了,不得剥了她呀!   躲在宿舍里吹着空调,看室友们从前线发回来的战果——偷拍。   是一张侧脸照,镜头很近,也不知道俩小妞如何“厚颜无耻”地凑这么近拍的,照片里他很认真地跟一褐发碧眼的外国小哥在交谈,他说英文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加上手势,看起来莫名生动许多。   室友B也不甘示弱,发了一小段录音来告诉她逃跑是多失败的一件事,“这声音也太苏了,耳朵要怀孕了啊!”   时夏点开,声音从听筒里缓缓流淌出来,他英文说的很好,流畅,清晰,发音标准,像是教科书式的字正腔圆,不过多了些他声音里那股独特的质感。   的确是少女言情剧里的那一类苏,苏到人骨头发麻。   对着一张侧颜照和一小段录音怀春,显然有些太夸张,可若这侧颜的主人和自己有着特殊的牵连,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天的阳光很好,天很蓝,湖水清澈,而他,比那些都耀眼。   她在匆匆一瞥和众室友的赞叹声中,为他乱了心跳,以至于双颊发烫,大脑混沌,只好塞了耳机出去跑圈,沿着操场跑得满身是汗,最后停下来,按着膝盖弓着腰喘气,忽而笑了下,低声念了句,“周政烁。”   她掩饰似的咬了下嘴唇,在心里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开脱:我只是觉得,这名字蛮好听。   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时夏更躲着他了。   可最后还是没躲过,正面遇见他是晚会的时候,开学初选定班干部后,文娱委员就统计了班上所有人的特长,时夏那时候不知道做什么用,就老老实实填了自己唯一会的民族舞,哪知道那是为了以后方便捉人上台表演用的。   于是,她那次就光荣刘义了,她记得自己穿着一件印花的百褶长裙,抹胸,只一根带子系在脖子上,腰部镂空,坠着着碎珠和流苏,后台都是人,她觉得有些别扭,披着外套坐在椅子上休息,热的出了一身汗,临上台的时候才把外套脱了,因为流了汗,化妆师重新给她补了妆,她满脸歉意地说着对不起,一扭头,就看见他。   他那天穿着正装,西装笔挺,荷尔蒙发散源,时夏不自觉地屏了气,本来祈祷着他会忘记她,可他挑了下眉,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时夏?”   头饰叮叮当当地响,羽毛坠子被风吹到眼前头去,她慌张地捋到耳后去,局促地叫了一声,“师兄好!”   他“嗯”着,并没再多说什么,负责流程的老师过来催,他提醒她,“该你上场了。”   时夏提着裙摆,小跑着走到入场口等着,回头去看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夏只好冲他点了下头,收了目光,再不敢乱看。   那天她是独舞,民族舞这种东西,排在劲歌热舞中间,纯属就是为了让人趁机出去透个气或者打个盹的。   一舞毕,只有捧场的掌声响起来,她倒是没什么期望,所以也不算失望。回忆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失误,对她来说,完整表演下来,已经算是圆满了。   她鞠躬退场。   后台又遇见他,他夸了句,“很美!”   时夏脸微红,欠着身子说谢谢,他眉眼含着笑意,提议说,“可以合个影吗?”   时夏“啊”了声,继而点点头,“好啊!”   他捏着手机,递给身旁的人,“帮我们拍照照。”   那位也是表演系的师兄,和他是认识的,一边儿接过手机开摄像头调着距离,一边笑说,“从来都是别人要求跟你们周师兄合影,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要求跟人拍照的。”他夸她,“师妹,今天很漂亮哦,舞跳得也很好。”   ……   回忆到这里,时夏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那时候,在想些什么?”   周政烁低头看她,“听听我的版本吗?”   时夏重重点了头,她是好奇的。   其实和她有着很大不同的,他从没忘记过什么,所以也不存在第一次见面之说。   从她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存在着,不去见她,不去搭话,也只是不想搅乱她,或者说,不懂该怎么去处理两个人之间这错综的关系。   他报道那天是九月一日,而他们是三四日报道,五号才正式上课,但他到校很早,一号前一天就拖着行李到了宿舍,暑假留校的室友还惊奇地问了一句,“怎么来这么早?”   “我女朋友明天来报道。”他这样说。   对方暧昧地笑了笑,“你那个家教学生?”他高三那一年给她辅导数理化,后来考上大学,她也改读了文科,数学仍旧是老大难,他那时候经常周末开视频给她讲题,所以室友都知道她。   他收拾着行李,“嗯”了声。   然而第二天他大半天都没出门,窝在宿舍里翻着书,是张爱玲的《半生缘》,室友勾着头看了眼封面,被他这独特的喜好深深折服着,“看不出来……你感情还挺细腻。”   他扯了个笑,没说话。   “你不去看你女朋友?”室友问他。   他偏头瞧了眼外面,阳光刺眼,天蓝云白,她一向怕晒,这会儿不知会不会很难过,他说:“人还没到。”   托了学生会迎新的人,拜托看到人给他打个招呼,这会儿还没消息。   他有些心浮气躁,一本书翻来覆去,也没看进去几眼。   只记得是个叫人伤感的故事,他合了书,不大想看了。   电话打开的时候,已是近中午,他下楼过去,穿过大半个校园往文学系去,她正拖着行李箱弯腰在新生接待处填材料,旁人大多是家长送过来的,或是朋友陪同,只她是自己来,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费劲吧啦的样子,领了学生手册和各项七七八八的东西,然后茫然站在指向牌旁的地图前苦恼。   她方向感一向差,他是知道的,低声对身边友人讲,“帮个忙,带她到宿舍楼那边去。”他用下巴点了点她的位置。   友人玩味地瞧了他一眼,“怎么自己不过去?”   他噙着点儿无奈的笑意,“帮不帮?”   “帮帮帮,你难得开次口,我怎么会拒绝。”友人身上挂着志愿者的红绶带,光明正大就过去了,因为是受他的托,尽职尽责送到了宿舍楼下,甚至帮忙把行李提了上去。   他其实,一直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像高考……以后就晚上十点更新,好吗? 第27章   友人送她回来之后, 十分好笑地跟他讲, “你这姑娘可真轴, 都说了师兄大爱无私, 愣是送了我一盒曲奇, 我不收都不好意思了。话说小师妹可真漂亮,尤其一双眼啊……”   他叮嘱着, “别打她主意。”   “那哪能啊, 瞧把你紧张的。”   那段时间,身边人几乎无人不知他反常, 他想见她,可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 直到迎新晚会才第一次面对面。   那天她穿着定制的舞服,露出脖颈大片肌肤,还有窄窄一节腰身, 似乎是不好意思, 披着外套, 缩在角落里坐着, 热得满头大汗也不脱,他在边儿上瞧着,只觉得好笑又心疼。   “确切来说, 那是你出事后我第一次见你,思考很久,还是无法装作不认得你。”所以开口便叫了她的名字。   她显得有些慌乱,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他原以为她记起了些事情,却只听她认真地说了句,“师兄好!”   三个字,生疏又礼貌,他便知道,她是真的忘记了他。   时夏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从吃晚饭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政烁的手臂骤然收紧了些,低垂的眼眸里藏了些许沉痛,很久才说,“医生嘱咐,等你自己想起来会比别人转述更好一点儿。”   而且——   “而且,我宁愿你不记得了。”真的,很多时候,能忘记是一种幸福,大多时候我们无法选择,面对巨大的悲痛,也只有藏在心里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自我消化。   他捏了捏她的脸,“不问这个,好吗?”   时夏从那短短的几句话里,品尝出了莫大的悲伤意味。   是很惨烈的记忆吗?   惨烈到需要靠遗忘才能消解?   时夏应了声,“好”。问他,“我失忆,和那件事有关吗?”   “不太确定,当时你脑子也受了外伤,但不算是特别严重,只有轻微意识障碍,醒过来后有很长时间里什么记忆都没有,偶尔似乎又能想起些什么,反反复复发作很久,后来才慢慢恢复,只是近期的记忆是确切丢失了。请了精神科,神经外科的医生一起会诊,最后也没查出确切的病因,脑深部发现血肿块,量很小,但位置很敏感。精神科诊断是选择性失忆症,因为刚遭受重大人生变故,所以这样怀疑,医生觉得,相比于外伤,你的精神创伤会更大。但不能排除脑部损伤造成的病理性失忆,医生给出两种方案,一种开颅探查,寻找病因的同时手术治疗,一种是保守治疗,等有确切病理表现再行诊断治疗。你姥姥最后替你做了决定,选了后一种,然后就带你回家了。”   时夏记得自己刚回江城的时候,记忆里是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住了十多天,发高烧,浑浑噩噩,每天吊很多瓶水,手背全是针孔。   出院的时候,已经临近开学了,姥姥每天煮很多好吃的给她补身子,那段时间很多人来看她,一边安慰她都过去了,一边儿安慰姥姥,说看开点儿。   那时候没觉得什么,只是觉得大家挺奇怪,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不对。   夜很深了,谁都没有睡意,可时夏觉得不能再谈下去了。   “很晚了,睡吧!”时夏侧了身,把被子往身上带了带,裹着自己,只留下一个眼睛在外面,瞧着他,“好不好?”   他说:“好。”仔细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神色还算平静,才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却是一夜无眠,半梦半醒里都是出事那天她的哭声,那哭声是没有声音的,想必是悲伤到了极点,无端端给人一种痛彻心扉,而又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站在时光的罅隙里去窥探那一年的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她紧缩的双肩下,那颗沉痛而酸苦的心。   他多想抱一抱她,可就如同那天一样,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怕一丁点儿安慰都会戳破她仅存的理智,然后整个人轰然而灭。   -绯闻第12天-   第二天没有周政烁的戏份,他一大早叫了早饭和时夏在房间吃了,然后把外套拿给她,“穿上衣服,我们去个地方。”   时夏顺从地穿戴整齐,才问他,“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约会吗?”时夏故作轻松地问他。   昨夜的谈话就像是一场梦,梦醒来,也便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算是吧!”   今天的天气陡然冷了下来,时夏和周政烁出门的时候,路边的草地上结着寒霜,风刮到脸上,像细小的刀片密集地贴着肌肤划过去,又凉,又疼。   “你来开车。”他们走到地下停车库的时候,周政烁把钥匙塞到她手里,看着她说。   “这车,我不太敢……”时夏看着眼前高大的路虎,有些犯难。   “没事,我在呢!”   这句话大概在任何时候都有魔力,时夏一颗心霎时安稳了下来。   其实时夏最开始学车也是他教的,刚在一起的前几个月,她看着别人都自己开车,也觉得心痒,就报了驾校,结果被教练骂惨了,她一上车本来就紧张,一骂她,更是晕头转向。   最后干脆不想去了。   隔了两周,他才突然问起来,“不是要考驾照吗?最近怎么没动静了。”   她闷声闷气地说,“不想去了。”不好意思直接说因为老是挨骂。   他也没问什么,只是后来会有意无意地教她着基本常识,再后来拖她到无人的空地,把车给她,“你来试试。”   她不敢,那时他也是这样说,“没事,我在呢!”   不咸不淡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时夏先扶他上了车,尔后自己才绕到副驾驶那边去,调好座位,系好安全带,摸了摸方向盘,觉得哪哪都好了,才启动了车子。   他点着头,“很好,不用紧张。”   时夏冲他笑了笑,“没,不紧张,就是怕给师傅丢脸。”那时候他教了她一个多月呢,他难得有时间休息,几乎全耗给她了。考完驾照,很久她都不敢自己开车,每次都是他陪着,大晚上在五环外开车压马路,那时候只觉得满满愧疚,这会儿回忆起来,才觉出些莫名的温暖意味来。   他低笑了声,吩咐她,“右转。”   尔后上高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城市,他在旁边指着路,弯弯绕绕又走了许久,到了一所中学,他才说,“到了。”   他指挥她把车停靠在校门口的停车位上,两个人下了车,时夏仰着头去看,校门上是烫金的大字,“xx市第一高级中学西山分校”。   “我以前……在这里上学。”记忆里这里是清晰的,可也是模糊的,好像这是只存在梦里的场景,明明很真实,却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我记得这里。”时夏又呢喃了一句,“毕业典礼那天,我从这里出来,妈妈帮我拍了一张照,我很不高兴地说,才不要在这里留念呢,一座大笼子,我又不喜欢。”   那天妈妈摸着她的脑袋说,“再过十年啊二十年啊,你一定会怀念它的。”   她不信,撇嘴摇头,“肯定不会。”   妈妈笑着,无奈地斥了她一声,“你这孩子……”   爸爸开车过来了,降下车窗探头叫她们,“上车了,我们去吃饭。”   她手抓着双肩上的书包带子,很欢快地跑去了,“今个儿去吃火锅吧,爸爸?”   “行,今个儿听小雪的。”   小雪……   是了,“我想起来,爸爸叫我小雪。”   “还有呢?”   “好像……没了。”   “嗯,没关系。”   时夏又看了一眼恢宏的校门,忽然有点儿想吐,太阳穴突突地疼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里,觉得有点儿难受。”   周政烁握住她的手,“我们进去走走。”   寒假还没到,虽然是周末,还是有补课的学生在,门卫大爷尽职尽责地把人拦了下来,“不好意思,上课期间,禁止会客。”   周政烁把时夏的围巾往下拉了拉,对着大爷笑了笑,“范大爷,您看看,这是小雪啊!”   大爷盯着时夏看了会儿,严肃的脸上忽然笼上些笑意来,“哎呀,小雪怎么回来了?”   时夏冲范大爷扯了个笑,“我回来看看,您辛苦了,周末还忙着呢?”   范大爷脸上的皱纹像晕开的湖面,从中间往四周缓缓推开,漾出一个盛大的笑意,“不辛苦,我乐着呢!你好多年没回来了,快进去瞧瞧吧!你念叨三年的图书馆也扩建了,模样好的很,你也去瞧瞧。”   时夏“哎”了一声,拉着周政烁进去了。   这里每一草每一木都似乎从薄纱下显出真面目来,那些记忆里模糊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了。   “可我还是记不起你。”时夏沮丧地说。   周政烁捏着她的手,依旧揣进自己口袋,“这有什么关系,我不就在这里吗?还用去回忆里找!”   时夏忽然顿了脚,他也停下来,侧头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却忽然绕到他面前来,扶住他的胳膊,踮起脚,他下意识弯了下腰,于是她如愿亲到了他。   这一幕,和很多年前重叠在一起,他笑了声,“小矮子!”   时夏舔了舔嘴唇,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皱了下鼻子,不满地说,“个子高了不起啊?”   他低头看她,笑意便愈发深了,“一点儿都不了不起,你看,你一踮脚,我就得弯腰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啊,医学狗,被内科外科折磨的□□ 第28章   “这么些年了, 我没回来过。”两个人并肩走着, 他说。   算一算, 有六七年了, 最后一次来这里, 还是她出事的时候,那天乌泱泱都是人, 烈日烧灼着大地, 空气中热浪翻滚着,压迫得呼吸都是艰难的, 那样的天气,每个人都蔫头巴脑的, 恨不得躲在空调房里,一整天都不出门。   可聚集在太阳下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情绪激动着盯着某个方向看。   他远远看见人群后的她, 忽而整个人都冷却下来。   烈日当空, 他却起了一层冷汗。   如同深置寒冬, 冷意从每个骨头缝里钻进去, 又钻出来。太阳那么大,身上的温度却仿佛一瞬间被带走了。   警察来了,消防车来了, 救护车也来了,人群聚集着,来来往往,嘈杂声能淹没一切。气氛是凝固的, 紧张的,又是暴烈的。   他一个从外围看的人都忍不住倒抽气,何况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她。   而她又是多胆小的一个人。   每当想起那个时候,他都觉得,忘记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   两个人沿着校园一路走,经过图书馆,经过双子楼教学楼,经过柏杨林,经过综合艺术大楼,往事一幕幕从他回忆里碾过,她的笑她的泪,最鲜活的记忆都是在这里的。可对她来说,这里大概是痛苦的源地,他歪头看她,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想来,她忘得彻底。   也好。   最后在旧操场前停下来。   已是近中午的时候,天气越发阴沉起来,云层似乎压的更低了,风肆虐着,这边什么人都没有。   “进去看看吧!”   “嗯。”   铁门半掩着,时夏去推开了,绿色的漆掉得只剩下斑斑锈迹,进去了,一眼能望见角落里成片的荒草,齐小腿深,枯萎着,软趴趴倒在地上,只几根倔强地立着,在寒风中招摇。   是很荒凉的景象。   门口贴着待施工的告示,说新操场正在建了,这边要改游泳馆了。   “再过几年,我可能都不认得这里了。”其实现在的记忆里也很模糊,模糊地记得自己高中三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痛苦的早操时间,刺耳的上课铃,教导主任永远癫狂似的怒吼,谢了顶的化学老师,戴着眼镜总是笑眯眯的语文教研组组长……   可是要确切回忆起某件事的时候,她甚至连一件事都想不起来,甚至想不起来高二时候同桌的名字,只记得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这会儿才觉出来,记忆有多模糊。   时夏找了个干净点儿的台阶,拢着衣服坐了下来,放眼望去,都是灰败的颜色,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暗沉沉的。只一个红色的气球被缠在了对面主席台前的栏杆上,瑟瑟地在风中抖立,是一目荒芜中,唯一的亮色。   时夏就盯着那个气球看,目不转睛地瞧着。   周政烁点头,“变化是挺大的。”   六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多东西都变了模样,她也不是当年那个爱笑爱撒娇又有点儿跳脱的小姑娘了。   大概唯一没变的是,他们还在一起,无论经过了什么,无论事世如何变迁,她依旧是人群中,那个他唯一想抓住的人。   “时夏,”他叫了声她的名字,低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知道,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他站到下风口,用手心拢着点了一根烟,眉目里有些恍惚的神情。   风景如故,却莫名多了点儿叫人感伤的情绪。   时夏拢着手,仰着头去看他,他那么高,仰头的时候,他身后的背景是大片的天空,天空又高又远,广阔无边,他在无垠的背景里,显得有些单薄和寂寥,她以前总觉得他孤傲,这会儿才觉得那孤傲下,带着点儿不与人说的寂寞。   “不讲这些了,讲点儿开心的。以前……是我追你吗?”   “怎么这么问?”他指间夹着烟,从灰白的烟雾里露出一个朦胧的笑意。   “总觉得会是我追你。”   他那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追女孩子的性格,如果不是长得高又帅,大概就是注孤生的那一类人。   老天嘛,还是偏爱长得好看的人。   所以很多人喜欢他。   当然,她也喜欢他。   周政烁笑了笑,“不是,别人都觉得是你追我,其实我觉得是我追的你。”   时夏偏头看他,他指了指篮球场那边,“就在那儿。我跟你表白的时候。”   那天高三最后一场篮球赛,他们班对抗八班,大逆风,她逃了半节课来给他加油,扯着嗓子喊着他的名字。   那天来了许多人,山呼海啸,他在千百人中,一眼就瞧见了她,看她萝卜头似的在那儿上蹿下跳着冲他挥手,咧开的笑容比日光更耀眼,她气喘吁吁,拢着手跟他喊着,“加油啊,周政烁!周老师!周英俊!”   明明那么多人喊,他只听见她的声音。   那一刻他觉得就她了。   再没有谁能如此入他心。   那天他们班逆风翻盘,看台上上下下都是欢呼声,他和同伴击了掌,互相拥抱,尔后穿过人群去观众席,她已然朝他跑过来,兴奋得脸通红,照旧张开怀抱要拥抱他,以往每次,他都会无情地把她小小身子骨挡在半米开外,可那天他什么都没做,于是她来不及刹车,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   于是看她愕然加惊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那是第一个拥抱,女孩子的身体柔软而纤细,他两手穿过的她的腋下,稍稍用力便把她提了起来,然后凌空搁到身后的台阶上,这样视线便大体在同一水平了。   她犹呆着,吞咽了口唾沫,叫他的名字,“周政烁?”   他“嗯”了声,“说吧!”   “……说……什么?”   “跑那么快来找我,没话要说?”   “呃……”   “没话说我走了。”   “有有有,有话说。”她慌张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身,好整以暇看她,“你说。”   她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又拿毛巾给他擦汗,这一切做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好了。”   还是第一次完整地做完,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每次他打球她都会跑过来递毛巾送水,但每次都没能如愿,刚踮了脚,他就自个儿把毛巾拿走了,哪有她发挥的余地。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配合,所以她很开心地笑了。   “没了?”   “呃,没了。”   “那我说,你听着,”他欺近半步,依旧带着身高优势俯视看她,低声,一句一句念给她听,“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   噢,时夏,你也在这里吗?   那是她写给他的第一封情书,摘自张爱玲的《爱》。   他原原本本念给她听。   “好好的,怎么念起句子来了。”时夏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反应,让他觉得有点儿挫败,险些气得当场走人,最后还是觉得那样不划算,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下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还得重头开始酝酿。   “表白呢,听不出来?”他说。   “啊?”时夏表情略微呆着,摸了摸他额头,“你认真的?”   平时她见他倒是热情,给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那种,这会儿他表白了,她倒是淡定。   他觉得时夏就是叶公好龙。   其实不见得多喜欢他。   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气得慌,这下子真走了。   她从后面追上来,扯着他的胳膊问他是不是真的,“我得录个音,免得你明个儿又不承认了。”   两个人路过超市,他进去给她买了个甜筒塞到她手里,“放学等我,送你回家。”   她撕着甜筒上的纸,终于露出一点儿明媚的笑意,“哦!”   ……   “真的吗?”时夏听着他讲,觉得像听故事一样。   故事可真美好,带着夏日午后清新的香草味。   “嗯。”   “好可惜,”时夏按着自己太阳穴后的位置,轻轻地揉了揉,“我都想不起来了。”   “不碍事,我们重新开始。” 第29章   下课铃响了。   到了午饭的时候, 外面渐渐吵闹起来。   时夏说:“我们回去吧!”   “等一等, ”他说, 弯腰牵住她的手, “我们先去个地方。”   周政烁带着她绕开人群, 往学校的家属楼走去。   正是午饭的时候,进出的人有很多。   时夏的脸一半裹在围巾里, 只露两只眼打量着路过的人, 有一些是面熟的,但她不大能叫得上名字, 于是也免去了打招呼的程序。   “我约了你高三时候的班主任,她一直想见你。但我不确定, 你是不是还记得她。”对于高中的事情,她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他简单跟她介绍了两句,“姓韩, 是个女老师, 那时候教你数学, 跟你妈妈是挚友。”   “妈妈……”时夏低声念了一句, 这两个字总让她心口发紧。“感觉,对妈妈的记忆都变模糊了。我甚至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不知道这样讲对不对。但我觉得……你忘记了也好。”他看着她说。   时夏有些心不在焉, “是吗?”   “大约是。”   韩老师已经在客厅等着了,门是开着的,时夏和周政烁所刚刚到门口,她便起身迎了出来, 面上带着一点儿拘谨的笑意,“你们来了?我准备了午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是个中年女人,很瘦,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瘦,带着一点儿憔悴和苍白。   时夏忙欠了欠身,“麻烦您了。”   “跟阿姨客气什么呀!不用换鞋,快进来吧!”韩老师很热情。   周政烁帮时夏把围巾取下来,挂在了门后的衣帽架上,时夏把外套也脱掉了,挂衣服的时候,余光看见了墙上的照片——玄关处被装饰成照片墙,时夏在上面看到了自己。   韩阿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露出一点儿恍惚的神色,“这是你初中那一年,我们两家人一起去北京游玩的时候拍的。”   往事还清晰着,人却各自散了。   时夏点了点头,“我记得,我们国庆时候去的,北京人山人海,避开了八达岭,去慕田峪爬长城,依旧是很多人。”   她和爸妈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不多,因为爸妈工作很忙,即便是节假日也不见得有空,所以即便人山人海,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照片里,她比了个V字手,笑得很明媚。   时夏蓦然觉得心口钝疼,她忍不住按了一下胸口。   “怎么了?”周政烁从身后虚虚按住她的肩,“不舒服?”   时夏勉强笑了下,“没事。”   韩阿姨忙招呼,“别在这边儿站着了,快进来呀!”然后带着时夏和周政烁往客厅去,沏了茶水,“我觉得,都好多年没见小雪了,一转眼,长这么大了。”从一个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大姑娘。   成熟了,也沉郁了,看起来稳重很多,没以前爱笑了。   学校的家属楼是好多年前的了,显得有些老而旧,时夏盯着窗户上有些年代感的雕花防护栏发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周政烁已经接了话,“有六七年了。”   “是吗?”韩阿姨略微显得吃惊,“过得真快。”   三个人聊些客套话,韩阿姨一直显得很拘谨,语言动作里总透着点儿小心翼翼。   时夏不知道为什么,也无意去揣摩,她这会儿觉得胸口发闷,头又开始疼起来,最近头疼好像变得频繁了,这让她觉得有点儿恐慌。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中午了,你们一定饿了。”   饭早就准备好了,她一一端出来。   饭吃得有些沉默,时夏注意到很多细节,玄关处的衣帽架上只有一件女士外套,玄关处鞋架上也只有女士皮鞋和拖鞋,放在最易拿到的位置,饭厅里只有一张椅子,其余的收在隔间里,时夏和周政烁坐的椅子是现搬出来的。   客厅里很干净,但显得有些空,角落的酒柜好像久置不用,上面堆满了杂物。   给人一种……   一个人生活的感觉。   “冒昧问一句,韩叔叔……”吃完饭的时候,时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韩阿姨笑了笑,“我们离婚有三四年了,孩子也跟了他。”   时夏“哦”了声,说了声“抱歉”,没敢再追问。   告辞离开的时候,韩阿姨把他们送出门口。   她突然抓住了时夏的手,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从口袋拿出一个存折,塞到她手里,“阿姨的一点儿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这些年,本该阿姨照顾你,可我自己也是一团糟,还好阿政一直在你身边。”她的愧疚在这一刻爆发,眼里泛着泪光,“阿姨对不起你,这么些年,阿姨没有一天不在自责,那时候要不是为了我……”   周政烁把时夏拉开一点距离,沉声制止了韩女士,“韩老师,您别这样,小雪她记不起那件事了,你说这些,她也不能理解,平白让她担心。而且,不是您的责任,不需要自责。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韩女士终于流下泪来,很多情绪堆积在一起,最终却并不能表达出什么,“没事,没事,我就是看见小雪,有点儿激动。你们慢走,以后常来玩儿,我就不送了。”她背过身去,轻轻擦着眼泪。   “您保重。”   周政烁和时夏出来的时候,外面阴沉的天气酝酿出了雪来。   这是今年的初雪,被风卷着,漫天飞舞。   “那件事之后,韩老师得了抑郁症,他丈夫陪了她三年,后来她病好了,他们就离婚了。”周政烁跟她解释了一句。   时夏点点头,没有追问,只说,“我有点儿冷。”   周政烁攥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带你来,是想让你试着和过去接触,想不想得起来都没关系,只是不想再把你藏起来,我们都不能停滞不前,试着往前走几步,好不好?”   时夏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冷得揣手。今天更一小章。   忘记把大佬摁墙上~ 第30章   时夏以前特别喜欢泡在网上, 刷刷新闻, 刷刷剧, 一面是放松, 一面是工作缘故, 可以刺激一下灵感,摸摸当下流行趋势。   不过最近她已经不大上网了, 没心情, 也没了兴致。   一上去,铺天盖地都是周政烁的消息, 新剧的热度,绯闻的热度, 都居高不下着。   年轻一辈里,他算是演技担当了,虽然比起顶级流量小生, 差了点儿人气, 但口碑一直是在的, 一些大导演, 有了合适的本子都会优先考虑他。   《将军》和高则敏合作,俨然又创下了新高度。   只是绯闻的事,多少让人觉得闹心了点儿, 几乎把他整个人撕成了两半,一半暴露在赞美和掌声里,一半淹没在质疑和诋毁中。   这种事,该澄清时澄清, 该认错时认错,抑或是避重就轻,转移视线,但从出事到现在,他几乎没做过解释,他的工作室出来发声明,也只是一句简单的,“请多给他一些私人空间,也请粉丝相信他的人品。”   非但没澄清,差不多也算承认了一半了。   至于周政烁,从始至终,没发过一条动态,没解释过一句,至今也没在媒体面前露过面,这段时间,一些媒体绞尽脑汁想见他,不过是没找到他人在哪儿,他最近也没什么活动要参加,所以就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娱乐圈就是这么个地方,一点儿小事都能发酵得无限大,明星需要关注度,但过度消费人气,显然不会是一件好事,周政烁这事儿,闹得有点儿过了。   不少人吐槽,说周政烁的公关团队像是死了一样,趁早可以下岗了。   其实不关公关的事,很多事情,都是要过问周政烁的意思的,他这些年虽然挂在老东家名下,但也只是挂个名,他有自己的工作室,有自己的团队,自己就是老板,没他发话,别人也不见得能左右他。   这件事上,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在想什么,又打算怎么做,时夏是不清楚的,也从没问过他,总觉得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几乎不算什么事情,只要开口稍微澄清一下,圈内圈外,多得是人愿意支持他,他这些年积累的口碑和好名声,不会这么快消费完。   只是,他好像无意这么做。   他们回去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的光景,雪已经越见大了,簌簌落下来,很快就在地面起了一层薄白,秦成昊绕道过来接他们,于是时夏不用再做司机了。   她一个人坐在后排,周政烁坐在副驾驶上,和秦成昊两个人在说话,谈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时夏无意去听,翻着后座上的几本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还是那天他在医院吩咐保镖买的几本八卦杂志,大约是出院的时候被拿出来扔在了车上。   花花绿绿的页面,谁和谁传了暧昧,谁和谁合作了新戏,哪位明星又曝了丑闻,大奖又落到了谁头上,捧的捧,踩的踩,看起来异常热闹。   时夏素来不抗拒八卦新闻,大概八卦是女孩子天性,以前看周政烁的八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这会儿突然翻到他的页面,却突然愣了。   上面说,他睡粉,说他私生活混乱,说他拍戏的时候敲女演员的房门,更有甚者,自称知情人士,说和时夏同校四年,亲眼目睹她的追星史,倒贴上去给人睡是绝对有可能的。言之凿凿称当初追星的时候,周政烁就对时夏跟对别的粉丝不一样。   煞有其事讲了一些细节,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揣测,俨然一副盖棺定论的架势。   唯一还算有些人性的是,上面给时夏打了码,相貌和姓名都没有给她曝出来。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好奇。   若是不知情的路人看了,多半都要信了。   可时夏知道不是这样,所以看得十分生气。   周政烁本想问她,下高速到江城,差不多就到晚饭时间了,想问她想去吃点儿什么,可刚扭过头就看到杂志翻开的页面上几个显眼的大字,“独家爆料”,“周政烁睡粉实锤”,“知情人士”……   他收了她的杂志,“别看这些了,都是些胡说八道的消息。”   时夏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问了句,“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说你睡粉,和不知名女子酒店过夜,私生活混乱什么的。”   “前两条也不算是诋毁,后一条,你信我就好,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   时夏愣了下,几乎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当时曝出来的时候,如果他第一时间澄清是圈外女友的话,后续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可偏偏那时候她打算离开他,若是说刚刚分手,显然有些微妙,若只是说女朋友,粉丝对她一定很好奇,后续难免被追问她的情况,甚至说不定会直接危害到她的私生活,他那样的性格,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最后选择冷处理,多半也是为了她考虑吧!   莫名的,有些愧疚。   她抿着唇,沉默下来。   秦成昊大约觉察到了她微妙的情绪变化,笑道:“这我得替阿政说句话,他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档期永远是最满的。行程单我都发给你瞧过,你知道的。阿政不接尺度大的戏,和女演员有感情戏的时候,你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每晚有给你视频通话?娱乐圈啊,再找不到比阿政私生活更干净的人了,你大可放心。”   时夏闷闷地说,“我相信他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了解的他,永远是那个干净的,有些沉默,但又很温暖的男人。   回忆起来,好像时夏的确忽略了他给她的安全感。   他是个劳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有三百天是在拍戏,或者在准备拍戏。   秦成昊会把行程表copy给她一份,说是怕她有事找不到他,时夏的行程单恐怕比他工作室人员的都详细,上面仔仔细细标了拍摄安排,活动安排……等等。   记得很清的是,去年拍《目击证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演反派,角色设定是很复杂的一个人,他起初是个生化方面的年轻科学家,性格认真,温和,有着崇高的理想和对未来美好的祈愿,他有一个相恋十年的妻子,正准备要一个孩子。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的妻子被同事残忍的杀害了,他亲眼目睹了妻子的死,在指控的时候,他准确描述了整个案件发生的过程,但由于证据不足,最终在审判席上,被告人被无罪释放。出庭的时候,被告人甚至对他露出挑衅的笑意,所有人都劝他,要忍耐,要等待,要学会妥协,他做不到,他在指责警方无能的愤慨里走上了黑化的道路,他打算自己制裁凶手……   时夏后来去电影院里看过片子,她始终觉得那是周政烁突破最大的一部片,把前期的纯善,中期的沉痛、无力、愤怒和后期的爆发以及最终的不可避免的毁灭诠释的很好,这中间的数次转变,无论是表演张力和细节铺垫,都是很到位很震撼的。   警方,他,凶手,三方在博弈,矛盾和冲突是很足的,整个影片都笼在一种压抑的愤怒的情绪里,唯一缓和的点是他和一个卧底女警察之间的感情,仿佛是爱情,又仿佛不是,或许是一种惺惺相惜,但其中也是掺杂着爱情成分的。   时夏记得清楚,是因为那是他尺度最大的一场戏,贡献了一场肉香四溢的船戏,那个激情的片段,是剧情爆发的一个点,因而显得关键而又耐人寻味,时夏在电影院里看着,恍惚都忘记他是周政烁了,只觉得他就是那个失去妻子的男人,伤痛,又癫狂,他到最后,爱也是癫狂的,女警察用她的柔情和怜惜温暖了他,但他心死了,意冷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仇恨和空洞。他回报给女警察的只能是扭曲的爱,夹杂着一点儿恨,他恨她让他感受到了那点温暖,让他险些动摇。   那场船戏是在夜里拍的,外面下着雨,雷声劈着浓夜,他在行程表上用红笔标了夜戏。   时夏记得那天她快要睡着了,他忽然打了视频过来,她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想和你说说话。”   “哦,还在拍戏吗?”   “嗯,大夜戏,估计要到凌晨了。”   他似乎是站在楼道里,头顶就是灯光,亮得有些刺眼,时夏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还穿着戏服。   “你们做演员的,真是辛苦。”时夏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也还好,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他说要开始准备了,时夏才挂了视频。   现在再回想一下,他那时候,好像每次剧组里有年轻女演员和他有感情戏的时候,他都会比平常更频繁地联系他,多半是视频通话,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事,互相开着镜头做自己的事。   时夏现在才有些明白过来,他并非闲着无聊,只是在避免她无端的猜测,告知她,他在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   这样细腻的交代,时夏竟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戏后面要用,所以写得仔细了些。   给大佬们跪下了,我真的是卡不准时间的那类人,大家可以养养文,或者第二天一早看,日更还是能保障的。 第31章   雪一直下着, 车窗外是一片朦胧的白。   下了高速, 车子一直往市中心开, 停在一家火锅料理店。   秦成昊去停车, 时夏和周政烁先进去, 这时候人不多,几个服务生凑在一起聊着天, 进门就听见一小姑娘说:“我们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睡粉的事,打死我我都不信。”   “娱乐圈多乱, 你呀,太天真。”   “不是我天真, 真的,他是不一样的。”   ……   时夏想,周政烁的粉丝。   过来一个男服务生, 热情地引着两人往楼上预定的包间去。   “今儿大冷天, 正合适吃火锅, 您们是两位?”服务生搭着话。   时夏怕周政烁开口被人认出来, 接口道:“还有一位,去停车了。”   “啊,这样。——这边儿请。”上了楼梯, 服务生引着往里走,长长的走廊,两边是门锁紧闭的包间,墙上挂着色彩浓烈的油画, 地板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踩上没丁点儿声音。   “这店,有些年头了吧?”时夏打量着,忽然问了句。   服务生颇有些自豪,“可不是嘛!我们是百年老店,民国时候就有啦,这边儿街道改建了多少次,我们店都还在这里。”   时夏点点头,周政烁偏头看了她一眼,她解释说:“有些熟悉。”   很熟悉,踩上去会嘎吱响的木质楼梯很熟悉,墙壁上的油画很熟悉,地毯踩上去厚重的感觉也很熟悉,甚至走廊里暖色调的光线,都给她一种熟悉感。   “高三那一年的寒假,你回老家来过年,我来看你,你说要请我吃饭,是在这里。”落座后,时夏翻着菜单,他在旁边说,“那天也下着雪,我们要了一间临街的包厢,推开窗,外面就是银街,你一直趴在窗台上看雪,我说,小雪,过来好好吃饭,你应了一声,说阿政,你来看看这雪,太漂亮了,你来看一眼。我说,雪每年都有,有什么可看的,但还是过去了。你就说,虽然每年都能看,但每次看都觉得漂亮和惊喜,就像我看你,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可每次看到你,我的欢喜都没有减少半分。”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一字不差。”多少午夜梦回,还是会回想起那天她藏着璀璨星辰的双眼,明亮,又炫目。   “那我那时候一定很喜欢你,我记得,从小到大,我不在外人面前说矫情话的。”   秦成昊推门进来了,脱了外套挂起来,在两个人对面坐了下来,“聊什么呢?”   时夏在菜单上勾勾选选,笔尖轻轻点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聊我和阿政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哦?什么时候?”秦成昊也来了兴致,随口问写。   “大概七年前。”   秦成昊撇撇嘴,“最烦你们这些青梅竹马,每句话里藏着故事。”   时夏忍不住笑了下,“算不上青梅竹马,顶多是年少恋人。”   “年少恋人,这词儿挺美好。”   周政烁习惯性帮时夏调着蘸料,闻言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后头还有半句,暮年为终。”   年少恋人,暮年为终。   “什么?”   “吉祥话。”   祈祷他们,有白头偕老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个儿临时有事,本想不更了,怕大家等,放一点儿来请个假,周末补更。 第32章   过了一会儿, 服务生敲门进来放底锅。   周政烁这会儿脱了外套, 口罩帽子也摘了, 歪着头和时夏在说话。   一个合格的演员, 至少形体都是过关的, 即便长得不打眼,气质较常人总是独特一些, 更何况周政烁还是模样好的那一类。   清清爽爽坐在那儿, 什么都不说,也惹人注目。   女服务生进门先愣了一下, 然后推着小车过来,把小小的碗碟一个一个摆上桌子, 目光不时看一眼周政烁,似乎是有些激动,手上动作都不是太利索, 几次差点儿放不稳。   时夏记得她, 正是刚刚聊天说话那位小粉丝, 看起来年纪不大, 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   她几次失误,最后也有些沮丧,“对不起, 我可能有点儿激动,要么我换个人过来帮忙好吗?”正到了交班时间,负责这个包间的服务生刚好有事要提前走,她就接手了过来, 没想到,进门就给了她这么大的刺激。   她粉了周政烁有六七年了,差不多从出道的时候算起,不是那种会追行程的粉丝,又是长居在江城这种三线城市,从没想过,这辈子能遇见一回偶像,这会儿只觉得跟做梦似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由连着看了他好几眼。   在偶像面前工作频频失误,肯定不能留下好印象了。   女生声音软软的,有些沮丧,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偶像面前丢脸了,这会儿垂着目光。   时夏对她微笑了下,想起以前做后援会会长的时候,下面也有很多年轻的小粉丝,其实她还算淡定的了,比她夸张的,时夏见得多了,也能体会喜欢一个人诚惶诚恐所以怕做的不好反而更容易犯错的状态,于是温声安慰她,“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们也不急。”   这样的粉丝,秦成昊见得多了,忍不住笑了下,“你是阿政粉丝吧?”   女生重重点了头,忍不住表白说:“我初中时候就喜欢哥哥了,他演第一部戏的时候。”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周政烁,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继而低了头,专心致志地摆着菜。   “那真是老粉了,待会儿让他给你合个影。”秦成昊推着眼镜,很儒雅地笑着。   “可以吗?”女生抬头,有些激动。   周政烁开了口,面上带着清淡的笑意,“可以。不过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保个密,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他很淡地笑着,女生却差点儿激动地哭出来。闻言重重点了头,“哥哥放心,我肯定不告诉任何人。”   女生又看了时夏一眼,很好奇的样子,周政烁也没打算瞒着,温声说:“我女朋友。”   没想到能得到偶像亲自解释,女生几乎要热泪盈眶,夸时夏说,“特别漂亮,也可爱,哥哥有福气诶。”   周政烁笑了笑,“嗯,是这样。”   时夏有些不好意思,冲小姑娘礼貌地笑了下。   菜摆好了,周政烁起了身,她赶紧拿了手机出来打开摄像头,他微微弯下腰,配合她的身高。   小姑娘连声道着谢,很激动地离开了包厢。   “这小姑娘,有点儿可爱。”时夏说。   周政烁“嗯”了声,“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这样。”   “是吗?”   “嗯,可不是嘛!”   “怎么说?”时夏忍不住好奇了下?   他笑了,“我让你算数学题,结果草稿纸上写的都是我的名字,我问你做什么,你理直气壮地跟我讲,练字儿!”   时夏也笑了,“不会吧!”   “骗你做什么。”   吃饭的间隙,导演打来电话,问他晚上能不能过去一趟,临时要加一场戏,需要他到场。   他应下了,“我吃过饭就过去。”   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秦成昊说:“我待会儿送你过去,”又去看时夏,“时夏呢?要陪着过去吗?”   “天气冷,你回去休息吧!”周政烁接了话。   时夏垂了下眼,点头说:“好。”   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雪越发大了,时夏记得剧里有个场景就是这样的天气,漫天大雪,沁冷的风吹得骨头疼,大地寂静一片,女孩被绑在山洞里,眼被蒙着,孤独感和恐惧被放大无数倍,她盼望有个人来救她,然后那个人真的来了,穿越冰雪寒霜,递上一个温暖怀抱。   于时夏来说,周政烁就是那个人,穿越冰雪寒霜,给她温暖和爱,让她在这飘雪的严冬里,也有站起身的勇气。   秦成昊先送了周政烁,然后送时夏去酒店。   下车的时候,他叫了她一声,她本来要去推车门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嗯?”了一声。   “你的病,跟阿政讲了吗?”   时夏轻轻摇了头,“还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秦成昊点点头,这种事,怎么选择还得看她自己,“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那天欺骗了你。”   时夏迷茫了片刻,转瞬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小雪的事,于是淡然一笑,“没关系,即便那天告诉了我实情,我多半也不会信的。”   这剧情太扯,连她这个八点档编剧都自愧弗如。   秦成昊依旧一派儒雅之色,“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撒了谎,怎么说呢!你那天真的挺可怕,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生无可恋?是那种感觉,不知道我形容的对不对,说实话,我是觉得害怕,害怕你一声不吭走了,留阿政一个人,那样,他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这话并不夸张,任何一个瞧见周政烁为眼前这个女孩曾失过的态,揪过的心,做过的事,都不会觉得这样说夸张。   “我明白。”时夏垂了下眸,她并不是冷血,也不算迟钝,很多东西她感受得到,但很多时候,面对巨大的幸福,那种患得患失和畏惧,都是匪夷所思的,就像一个强大的意志干扰器存放在大脑里,让她控制不住自己。   想要触摸,却忍不住缩回手。   时夏总会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她家里有一个糖果盒,很大,里面有很多小格子,母亲会在里面放上很多不同品种的糖果,时夏最喜欢从里面摸糖吃,花花绿绿的糖纸包裹着的,是她所认为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她换牙的那一年,母亲把糖果盒子放在很高的柜子上,不让她再吃一个。   这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得是多大的酷刑。   时夏小时候很爱吃糖,觉得那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塞满嘴糖果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可一下子她幸福的源头被掐没了,小小的时夏难过极了,好像整个世界都蒙了一层灰色。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不大会哭闹,但她总会睁着一双渴盼的大眼,痴痴地望着那个高高的柜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梦见那一颗颗装在玻璃纸里的五颜六色的神奇美味,有一次,她甚至想要偷偷搬个板凳上去悄悄拿一颗。   哪怕一颗也好。   可总是不能如愿,后来有一天,母亲把那个仿佛潘多拉魔盒一样诱人的糖果盒子整个打开来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幕,清晰地记得自己先是背过手,然后后退了半步,继而抬头,疑惑又带着害怕地看着妈妈。   不知道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她从很小就知道,这世界上么没有白得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就得用等价的东西来交换,甚至很多时候,付出远比得到的要小,所以巨大幸福来临的时候,她总会害怕,害怕自己会丢失另一种宝贵的东西。   那天是姥爷去世的日子,妈妈要去处理后事,不能带她,给她糖果,是为了哄着她乖乖待着。   你看,突如其来的幸福背后,指不定藏着多大的伤痛,所以她害怕。   面对周政烁,她就是那个日日渴盼糖果,痴痴仰望的小女孩,她想要,她喜欢,她深切地爱着,可是不是送到她面前,她就能安然接下来,因为知道,那糖果,原本不该给她吃。   “我原本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可对一个……”时夏苦笑了声,“对一个身体状况糟糕的人来说,显得实在有些残忍。”   她是个凡人,看不开,也难以释怀。   秦成昊咧着嘴,撑开唇角,任冷空气打着牙齿,让自己的大脑有片刻的清醒,“我知道,这很残忍。”   他也明白,很多事情是努力了也没有结果的,伤心和痛苦总是会比快乐来得更凶猛,可他始终觉得,至少努力过,即便结果不如意,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他知道时夏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害怕有一天自己回天乏力,害怕周政烁一点一点看着她死亡。   那对他或者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残忍的事。   “但是,你从阿政的角度出发想一想,如果他快要死了,你希望他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常更新,明天补更哦~ 第33章   “我去阿政那边看看,你好好休息。”   “嗯, 再见, 你路上小心。”   时夏裹了裹外套, 转身往酒店里去。   风很冷, 透心一样凉, 胸口那里空荡荡的,仿佛置身冰原荒地, 浑身被风刀穿透。   她有些怔忪,发着呆。   前台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 扭过头去看的时候, 对方重复了一句, “时小姐, 这里有您一个包裹,请签收一下!”   时夏眼皮跳了跳, “哦”了声, “抱歉,刚刚在走神。”   “您看起来不太舒服, 需要帮助吗?”   时夏摇摇头, “谢谢,我没事。”   她只是,有些无措。   时夏回了房间才拆开,是一些资料的打印件,都是英文,她英文向来不太好, 看大幅文字本就吃力,更何况全是专业术语,她瞧了几眼,就放到一边了。   还有一封手写的信件,落款是江澜,她没拆,不敢。   她去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里,看着眼前氤氲的热气发呆。   江澜是江余的姑妈,毕业于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院,主攻神经外科,众所周知,神经外科的手术复杂而精细,对医生的要求很高,江澜的手不慎受过伤,所以就告别了手术台,后来依旧放不下自己的专业,回江城开了一家私人医院。   江余去学医,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姑妈的影响。   “夏夏,你的情况很复杂,我想我帮不到你,不过我可以问问导师的意见,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时夏去拜访她的时候,她是这样说的。   时夏“嗯”了声,“都好。”   “我还是劝你尽快入院,这样方便监控病情。”   她愣了很久,继而笑了,“还是不要了!如果这是我最后的日子,我不想在医院里度过。而且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江澜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啊,还是个孩子。”   “天真吗?”   “执拗。”   “是吗?”   “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江岚安慰她。   时夏只是点了点头,可心里却不敢抱太大希望,怕会失望。   时夏窝在沙发上发呆,如果是最糟糕的结果,该怎么样?   她不知道,其实对死亡她没有丁点概念,从小到大活得平稳顺遂,所以总觉得自己总有结婚生子的时候,然后逐渐步入垂暮,直至死亡。   像大多数人一生所过的那样,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也不会有太大的挫折。   而天灾人祸,是她从未准备过的突发状况。   记得初中时候,老师布置一篇作文,题目是: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交上去的作文千奇百怪,笑料百出。   “我想跟隔壁班的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儿说我喜欢她。”   “花光我所有的钱。”   “和爸妈大吵一架,然后告诉他们,我讨厌他们。”   “偷亲我同桌。”   “吃很多好吃的。”   ……   老师点评的时候说了句很伤感的话,时夏当时并不理解,只是这会儿,才忽然觉得那话里透着多大的绝望,她说:“你们还都是孩子,这题目给你们写,也的确难为了。”   她给他们讲,说:“前几日我爸爸去世,去世前在医院待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癌症晚期,医生说回天乏力,没几日可活了,让家属好好准备,我请了长假,陪在他身边。我哥哥说,到了这时候,爸爸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别忤他的意,我问好,有天爸爸精神看起来很好我就说,爸爸,今天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啊?他想了很久,看着窗外发呆,最后只说,我想出去晒晒太阳。那一刻,我眼泪唰就掉了下来。”   晒太阳是件多简单的事?为什么老师要哭啊!   我们从小到大都被教导人固有一死,为什么死亡来临却一定要哭哭啼啼呢?   只剩下很短的时间可活了,为什么不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呢?反而只去晒太阳……   时夏那时候是这样想。   而如今回忆那段对话,她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似的,一颗一颗往外滚落。   时夏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缩在沙发上,只开了小灯,屋里显得昏暗,窗外是雪色映照下的微白,这样安静的夜色给了她一种莫大的安慰。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抬起了头,深吸一口气,把信封拆开了。   夏夏:   见信如唔。   这段时间没有联系你,是害怕我的安慰会给你带来负担,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坚强而独立的女孩,不喜欢给任何一个人带来麻烦。   我还是希望,你偶尔可以软弱一点点,我不是你的亲人,但我很爱你,江余也很爱你,我哥哥和嫂子也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   我那天问你,你是否和别人谈论过你的病情,你的回答是没有,我没敢问为什么,但也大概猜得到,夏夏,痛苦是可以分担的,不要总是埋在心里,你应该明白,我们都愿意拥抱你。   我把病情分析的资料复印了一份给你,怎么说呢,情况不算很乐观,但也完全不能算糟糕。   很不幸的是,即便是联系了我的导师,我们依旧没能找到发病机制,也就是目前还无法确定你的病是如何来的,按照现有的医学条件,我们甚至无法给你的病命名。   但同时也算幸运的是,我们至今没找到病因,也就是说,可能这个病,并不会带来太大的危害,谁说的准呢?毕竟你现在,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症状,不是吗?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可以去一趟加州,我的导师很想见见你,他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病,而且面对面接触,他才能更好地判断病情。   我想,这也是个机会。   听江余说,你交了男朋友,哪天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病情,我个人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一下,无论他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他都有知道的权利,你说呢?   祝安好,姑姑希望你能幸福。   姑,江澜留。   时夏很少见到手写的信件了,想来是要以这种方式给她一点儿温暖和鼓励。   时夏把信折好,夹在床头的书里,发了会儿呆,然后换衣服,出了门。   外面风雪依旧,时夏扣上耳机,拨了江澜的电话,“江澜姑姑,我想去一趟加州……”   这一场戏是外景,在江城陂陀山,早些时候就看好场地了,剧组的人傍晚带着器材过去,还是磨了不少时间。   夜晚风雪格外冷,所有人都是缩着膀子,感觉呵出去的气再扑到脸上仿佛已经结冰了。   阿梅也跟着过去了,期间一直跟周政烁道着歉,“真不好意思周老师,你腿受着伤还让你这样来回跑。实在是这天气难得,我们自己做景,做不出来这样效果好的。”   “不碍事,腿伤本就不严重,走路都没有什么问题,今天这场戏也没有太激烈的动作,我抗得住。”   其实还好,相比于其他人,他算是最轻松的了,几个身娇体弱的女演员都在帮忙搬东西,却不让他插丁点儿手。秦成昊把他助理也带来了,这会儿小许跟着他,照顾他的一切,他除了走几步山路,也实在没什么称得上辛苦的事了。   安置差不多的时候,秦成昊接了个电话,是时夏打过来的,问他们这会儿在哪,以及周政烁的腿怎么样。他笑着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那边时夏“嗯”了一声,“你看着他点儿,他一工作就没个轻重。”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挂了电话,周政烁偏过头来问,“时夏吗?”   “你怎么知道?”他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统共就说了两句话,怎么就猜出来的。   周政烁勾了勾唇角,“直觉。”   “嘁!”   雪特别大,现场布置很不容易,光是调光都调了一个小时,演员们裹着长羽绒服捧着剧本在对戏,有人试图生火,但雪太大了,最终只能放弃。   怕冷的女主角冻得嘴唇青紫,本来就瘦,看起来更是可怜了。   她的助理拿着暖手充电两用的球形充电宝给她握着。   但毕竟是室外,聊胜于无罢了。   “周师兄,你腿怎么样啊?”她放下了剧本,哆嗦着问周政烁,“感觉你真的很辛苦诶,而且,我觉得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周政烁“哦?”了一声,“怎么不一样?”   “以前总觉得你很高冷,”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甚至不敢说话,特别紧张,腿肚子直转筋。”   周政烁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会骂人。”   女主腼腆一笑,“现在是不怕了。”   周政烁点点头,很淡地笑着,另外一个年轻演员也胆大了些,问了自己这段时间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周老师,这段时间绯闻闹那么凶,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啊,我看着都生气,有些媒体真是妖魔鬼怪,谎话编得离谱,偏偏还有人信。”   周政烁微微蹙了下眉头,边儿上人顿时以为他不悦,一个个脸色都要沉下来了,他却只是一偏头,“是很过分,我只是想等风头过一过,时夏她毕竟是圈外人,这时候风口浪尖,我怕她受伤害。”   “也是,不过我觉得,您什么时候公开恋情都不会缺乏热度,这局面很难避免啊。”   周政烁笑了笑,“我尽力而为。”   女主突然往后面一指,“天哪,那是编剧吗?我没做梦吧!”   这大晚上的,又是荒山野外,看见时夏,真是吓了她一跳。   周政烁扭过头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沿着石阶往上爬,手机开着灯光照路,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人,两个人边走边说话,手里各自抱了大盒子,看见众人回头,时夏晃了晃手机,微弱的光点在夜空里晃动着,光后面的女子穿着长风衣,围巾绕在脖子里,尾端被风吹得四处乱飘,她冲着周政烁的方向笑了笑,他才似乎堪堪回过神来,忍不住起身去迎,助理却赶早了一步,“哥,我过去,你坐着,这边儿路不好,您可得小心。”   助理去帮时夏抱了那个大盒子,略微有些沉,他忍不住问了句,“老板娘,这里面什么呀?”   这位是新助理,之前那位辞职回家乡了,时夏没怎么见过,叫不上来名字,随口答着,“一个火锅,路过超市,看见还没关门,就顺便也买了点儿食材,等你们休息的时候,可以煮一点吃,驱寒。”   助理没眉开眼笑,“老板娘你也太好了。”   跟她一起的人,走近了看,原来是秦成昊,助理嘀咕着,“我说成昊哥怎么突然不见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时夏过去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得知她带了火锅过来,一个个情绪激动,高呼万岁,他们已经快要被陂陀山的冷空气给冻崩溃了,这时候一个小火锅简直是雪中送炭。   “哇,编剧你真是太好了。”   “我们这是沾了周老师的光啊!”   “单身狗感受到了暴击,嘤嘤嘤。”   ……   一群人笑闹着,倒是驱散了不少寒意。   周政烁顾不上这些,走过去时夏身边,捏住她冰凉的手缓缓搓着,心疼说,“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时夏被风吹得直流鼻涕,吸了下鼻子,踮着脚,小声在他耳边说,“想你了。”   他垂眸,就看见她一双眼像是冻过的葡萄,蒙着一层薄薄的霜,却更显得剔透晶亮,一瞬间他都忘了要骂她,声音都柔了下来,“这么晚了,又下着雪,怎么能一个人出来呢?”   时夏忙请示,“我让酒店的司机送我过来的,而且我一直有跟成昊哥联系!”   周政烁侧头去看秦成昊,“你也不拦着。”   秦成昊无辜耸肩,“她问这问那,我也没想到她是要过来啊,她到了山脚下才给我打了电话,我看你们在对戏,就没吭声,下去接她了。”   时夏扯了他一把,嗔怪说,“我自己要来的,你怎么这样!”   周政烁愣了片刻,旋即举手投降,“我不是要怪你,下次跟我讲,我找人去接你,好不好?”   “我都这么大了,”时夏哑然失笑,“你怎么这么能操心啊!”   他揉了把她脑袋,“是啊!能不操心吗?”   像朵娇嫩的花,他得仔细护着才行。   时夏忽然双手穿过羽绒服外套从里面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埋了下脑袋,“帮我暖暖手。”她笑得有些贼,眉眼都弯着。   他愣着,时夏是很克制很理智的一个女孩子,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做太亲密的动作,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他没动,只环住她的肩,轻声问她,“怎么了?”   “手冷。”她微微抬了头,仰着脖子去看他,“阿政,我这样看你,只能看见你下巴,你的女朋友好像有点儿矮诶!”   “那没办法,自己选择的人,也只能爱着了。”   时夏微微眯眼,笑了,“吃糖了嘛?说话这么甜。”   他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了,填进她嘴里,“甜吗?”   时夏摇摇头,“不告诉你。”   其他人都在研究那个自助火锅怎么用,他微微侧了身,背转过人,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戏,抬头,噙着笑意,“挺甜的。”   时夏:“……”   这么多人呢!   她把手从他衣服里拿出来,匆匆说一句,“我过去看看。”   然后往导演那边去了,导演正在试拍,看见她,笑着说:“编剧,你过来瞧一瞧。”   时夏蹲在他身侧,凑近了看着显示屏里陂陀山夜里的雪景,不由感叹了一声,“可真漂亮。”   “当初还是阿政推荐的地方,我还不知道,他对这边这么熟。这场景,也算很贴合原著了吧?”   时夏笑了笑,“因为我老家在这边,上学那会儿他来过,所以比较熟悉吧!很贴合了。”   导演把几个演员叫过去讲戏,然后差不多就开始了,时夏就坐在一旁,周政烁脱了羽绒服搭在她肩上,“别逞强,受不住了跟我讲,我让人送你回去。”   时夏点头。   拍戏其实是很无聊的事情,一个镜头有时候甚至要拍十多条,重复的动作,重复的走位,重复的神情,时夏看着都觉得累。   中途休息的时候,时夏都快要睡着了,周政烁揉了揉她的脸,“困了?”   “没。”   “撒谎。”   时夏摇摇头,“真的没有。”   “是不是很无聊?”   “唔,还好其实。”   “我让成昊开车送你回去吧!回去睡觉,很晚了。”   时夏摇摇头。   他无奈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犟!你说,你留着做什么?这么冷的天。”   时夏仰头一笑,“看你呀!我就是来看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为了给大家说一句圣诞快乐,就先更五千吧!明天我争取也肥一点。渣作者更新废,谢大佬们不杀之恩。   今天给大家发红包,不要骂我啦! 第34章   时夏虽说不回去,可到底压不住困意, 躲在小帐篷里, 窝在道具充当的椅子上, 歪着头睡着了。   窗外寒风也好, 暴雪也罢, 都隔绝在两耳之外。   女主掀了帘子进来,瞧见她这样睡着, 不由心疼地“呀”了声,时夏睡得不安稳, 听见动静便醒了, 就听见她说, “编剧, 要不你去车里睡会儿?这边儿哪能睡人。”   时夏迷迷糊糊的,手里扔握着手机, 这会儿像冰块儿一样凉, 她忙揣进口袋里,直了直身子, “没事, 我就是眯一会儿。”她瞧着女生仍旧想劝说的样子,解释说:“我们这个职业,赶稿子的时候几乎天天黑白颠倒,早就习惯了,这会儿就是觉得无聊了些。”   “是吧?”女主深有认同,“台上一分钟, 台下十年功,别人都说演员光鲜,我倒觉得不尽然,拍一部戏要付出的心血,实在是太多了。”   时夏倒是颇有感触,即便是公认有天赋的周政烁,演戏对他来说,也不算是轻松的,时夏记得有次他拍谍战片,夏日灼烈,他穿着制度,很多特效镜头,吊着威亚来回飞。   时夏那时候还是他后援会的会长,跟剧组交涉好,定了餐车送进去。   因为是室外,他们被允许在外围参观,隔得很远,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半空中还有打戏,为了效果好,导演拍了一条又一条,最后终于一场戏拍完,他手都磨出了血,他被工作人员接下来,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灌了好几瓶水。   已经早过了午饭的时间,他捧着饭盒,草草吃了两口,就又被叫走了。   她那时看得极心疼,后来跟人说,别人都嘲笑她,“这算什么呀,对演员来说太平常了,你不知道那个女演员XX,为了拍一场戏,落下终身的腰椎病,你说值不值?”   “这也不值得提倡,无论什么职业,保护好自己才是首要的。”她那时是这样回答。   可仔细想想,也证明这圈子并非是随随便便就能光鲜亮丽的,庞大的人气和粉丝基数,都是靠一点一点实力积攒起来的。   不然再美的外表,没有好的作品撑着,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时夏一直都知道,拍戏真的很辛苦,至少对一个自我要求严格的演员来说。   女主抱了一些纸板壳出去,“编剧,你要是不困的话,来一起吃火锅吧!”   装道具和器材的车腾出来了,是大的厢式货车,正好可以容纳大家一起进去,拼了一个长桌出来,火锅添上水,放底料,道具组的小哥甚至自制了烧烤架,时夏肉买得挺多,一部分拿来煮,一部分拿来烤,倒也够用。   秦成昊这会儿眼镜都摘了,专心照看着火,脸上堆满笑意,“不枉我辛辛苦苦搬上来。”时夏怕不够吃,买得挺多,车子到山脚就上不来了,只有一条旧时的石阶路,一直通到山要来,剧组的人开得都是越野车,胆子大直接从那边较缓的山坡一路爬上来的——不过待会儿能不能下去还是个问题,就半天的功夫,雪已经到脚踝那么深了,路是很滑的。   刚刚时夏打了电话要秦成昊去接,两个人搬不完,还是酒店的司机小哥帮忙把剩下的送上来的。   时夏做事细致,该考虑的都考虑了,鸳鸯火锅,碳块,筷子和勺子,塑料小碗,还有几瓶白酒,素菜和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出来,火烧着,车厢里渐渐暖起来,大家在闲聊着,边儿上放着探照灯,灯光直直地照射在车厢顶上,光不是不亮,也不算暗,映着火光,多了几分朦胧的暖意,时夏过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坐着了,周政烁坐在正中,左右都坐了人,即便没人时夏也不好坐过去,那位置太显眼。   她默默走到角落里,跟阿梅坐在一起,阿梅笑着。“编剧,怎么不去周老师那边坐着?”她抬眼看了看,看到周政烁边儿上坐着的女二和男二,“嗳”了一声,“玥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给我们编剧让个位置呀!”   她这话玩笑的成分多,听着暧昧的很,时夏脸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政烁看过来,眼里也带着笑意,没有反驳阿梅的话,只看着时夏,仿佛在说,“过来!”   女二本是在请教问题,没注意到时夏过来,闻言慌忙站起身,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编剧过来,编剧你快过来这边儿坐啊!”   说着,她便已经起了身,蹭到另一边儿坐着。   那边空了一个位置出来,时夏这时候再拒绝,好像有些矫情了,于是起了身,笑说,“其实坐在哪里都一样,我们谈恋爱也好多年了,大家这样成全,还怪不好意思的。”   “什么不好意思的,刚刚周老师偷亲我们编剧,我可看见了呢!”一个女演员举手笑说。   人群发出几声“哇”来,嘀咕着,“看来周老师不是禁欲,是闷骚。”   周政烁闻言只笑了笑,也没反驳,拆了一副碗筷给时夏,其实条件简陋,只是一次性的碗筷,但在他手里过一遍,仿佛也能看出一点儿高级感来。   时夏窘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兀自低着头。   他忽然说了句,“我从前,不喜欢带她去工作的地方,总害怕她听到些不好听的话,这是第一次,谢谢各位照顾了。”   他手边儿有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算致谢。   一桌人,都楞了,旋即笑闹起来,“周老师,干嘛突然这么严肃,虽然我们很嫉妒编剧,但她人真的很好哦,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他点头,“我知道。”   有人热情附和,“就冲着火锅我也爱编剧一万年。”   “别别别,你不能爱,偷偷跟你说,我们周老师可是练过的,你这腿八成不想要了。”   “想什么呢,我这是纯洁的友谊之爱,周老师,你得相信我,我对编剧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周政烁“嗯”了声,半开玩笑地说,“反正你也是没有机会的。”   一群人哈哈大笑,纷纷安慰小男生。   说话的间隙,水已经开了,辣椒的香味顺着蒸腾的热气往空中飘,钻进鼻子里,把馋虫都勾出来了,大家目光灼灼地盯着咕嘟嘟的水泡,指挥着近处的人把菜往里添。   时夏和周政烁离得最近,于是拿着长筷子把菜往里面夹。   等熟了再捞出来,一个个分过去,虽然菜买的不少,可毕竟这么多张嘴,几乎要分不过来,有急性子的已经去想了别的法子,去了车厢外,扒开一块空地,架了烧烤架,开始烤肉吃。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买烧烤签子,去道具里面扒了好久扒出来一把钢丝,用钳子夹断了,洗干净,拿到沸水里煮,然后又捞出来穿了肉去烤。   这架势看起来也是十足可怜,但这暴雪天,实在是没什么可讲究的了,能吃一口热的,已经是让人觉得感激。   冻了半天,人都冻得麻木了,这会就着火吃了点儿热的,才算是彻底活过来,温了酒喝着,聊一些八卦,时夏刚刚只顾煮东西,也没顾得上吃,这会儿趁着大家在喝酒侃大山,周政烁添了点儿进去,煮好了捞给她吃。   时夏举了一筷子毛肚,吹着气,偏过头问他,“胃还好吗?”   没吃东西先喝了一杯冷酒,本来一半清锅一半辣锅,可吃着吃着就混在一起了,他胃一向不好,吃了那么些辣,我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他拿漏勺把牛肉舀在她碗里,低声笑着,“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你怎么这么能操心?”   他拿她刚刚的话回她,显然带了点儿揶揄的意味,时夏嘶着气,一点一点啃着牛肉,轻哼了声,不理会他了。   有人把话题引到了时夏和周政烁身上,颇有兴味地问,“周老师,编剧是你初恋吗?”   他点头,没有避讳,坦荡应着,“是。”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   “早恋。”他笑了下,“那时候她还不满十八岁,我比她大一岁多一点,差不多那个年纪!”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我以前一直觉得,周老师这种性格的,大概……”提问的人歪头思考了下,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不解风情?”他自己倒是给自己定了位。   旁人都笑了,“也不是啦,就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会早恋的人,不对,是那种不会恋爱的人。”   阿梅敲了下碗,笑说:“周老师,你知道你的粉丝都怎么评价你吗?”   “除了拍戏,脸上都没多余的表情,浑身上下写了一个大写的高冷,行走的荷尔蒙,偏偏带着一身浓郁的性冷淡的味道。”阿梅一口气说下来,自己先笑了,“他们都被你的外表骗了。”   周政烁抿着唇笑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给人那种感觉。   “好了,关键问题来了,是谁主动的?”   他偏头看了一眼时夏,“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修文成癖,老是忍不住回头改。   大佬们,你们说,我改成周更,一周更两次,一次更一万可以嘛?我好集中思路…… 第35章   他难得, 有问必答。   桌前的人都兴致勃勃,隔着满桌的狼藉,问他的私人感情。   这样的周政烁看起来很温和, 褪去光环, 像一个普通的男人, 在谈论自己的恋人。   “第一次见面?在她家里,周末的时候,我去给她辅导功课。……是, 我是她辅导老师, 是她父母来找我。”   时夏插了一句, “他文化课很好的。”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觉得很小一只, ”他比了比她的身高, “这两年还长高一点儿。”说完笑了,“她一直很介意,不过我觉得挺好。”   他这样说,旁人忍不住去看了眼时夏,时夏给人的感觉就是小小的一只, 面容白皙, 目光清澈, 加上爱发呆,总给人一种反应慢半拍的感觉,乍一看,像个高中生, 有点儿呆萌的样子。   目测不超过一米六。   单单看着还好,但往一米八八的周政烁边儿上一站,就越发显得娇小玲珑了。   “现在不流行那什么嘛!最萌身高差?”   “的确是有点儿萌,编剧想亲一下我们周老师,大概还是要原地起跳才能够得到。”   大家哈哈大笑,时夏承受着一桌人的目光,脸上越发烫了,小声据理力争着,“不是我矮,是他太高了,谁站在他身边都显矮。”   这样认真地“强词夺理”,逗得大家更乐了,周政烁也在看她,侧着头,目光里全是笑意,时夏看着,脸都红到耳后去了,扯了把他袖子,小声辩驳,“也没那么矮,其实有一米六了。”   周政烁低声“嗯”着,想起她大学体测的时候,看着机器上显示的一米五九,固执地非要录测的老师给她写个一米六,那样子,也是很可爱了。   他又重复了一句,“我觉得挺好,没有什么不好的。”声音很低,语气认真,就在时夏耳边,像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时夏只觉得,心头狠狠颤了一颤。   “说周老师太高也没错,”阿梅笑着接时夏的话,“至少我们公司就有几个项目特别想和周老师合作,但最后觉得他身高不合适,就放弃了。”   这点儿秦成昊深有体会,“他的身高对他戏路的限制还是很大的,很多剧本递过来,一看就能看出来不合适。”   演员挑剧本,剧本也挑演员。   有人问,“周老师,说实话,你有没有犹豫过,就是……身高的差距?”   他是在委婉地问,有没有嫌弃过时夏的身高,边儿上人捅了他一下,真不会说话,这样的话问出来,不是净添堵吗?   周政烁倒是没在意,缓缓笑了,回说,“我倒是怕,她嫌我太高。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会刻意避开和她面对面站着,她想说话,我第一反应是弯腰,尽量让耳朵靠近她。”   周政烁这样说,想起那时候那点儿小心思,一时觉得有些感慨,那时候的习惯,其实到现在还有。   她刚一踮脚,他就忍不住矮下身子去迁就她。   其余人愣了片刻,继而笑了,“看来周老师遇见克星了。”这大概就是真爱了吧!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你处在优势位,仍旧会觉得不安和惶恐,因为太在乎,所以怕失去。   时夏也愣了,其实很多事情很小,小到她都没注意过,可她说出来的时候,她便能清晰地在回忆里找到那些场景,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反而最打动人。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心口化开了一颗糖,甜意正在慢慢的,慢慢渗透进去!   他笑说,“可不是嘛!”她克他,克得死死的。   “来来来,敬克星一杯。”   时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忽而笑了,“说来,是我太幸运。”在这诺多寂寥的人世,遇见一个周政烁,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抑或是将来,他给她的,远不止缥缈不可触摸的爱意。   是实际的温暖和照拂。   是希望,是勇气,是光明,是璀璨星河。   是漫长黑夜里破碎的星光,一点一点,融到她生命里。   周政烁把她杯子拿走,“一杯就好。不要喝多了。”   时夏本就不擅长喝酒,辛辣的液体从喉咙里灌进去,只觉得食管要烧着了,闻言点头说,“不喝了,也不好喝。”   周政烁瞧着她小脸皱在一起,不由笑了笑,“不会喝还逞能。”那么大一个纸杯,一口干尽了,便是他,也顶不住。   他这会儿只觉得,等天亮,他可能要扛她回去了。   三三两两的,又是一番话题聊着,喝了酒,身子也暖了,导演把人都叫起来,“大家再辛苦辛苦,早些收工,我们好回去睡个囫囵觉。”   吃饱喝足,也暖和了,大家的兴致又燃起来,互相鼓着劲往场地上去,留几个工作人员在这边儿收拾残局,时夏也留在了这里。   等出去的时候,外面风小了,雪还是大朵大朵地飘着,放眼望去,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大约……时夏踩了踩脚下,估摸着,雪大约有半尺厚了,   今年的初雪,势头称得上是猛烈。   她这会儿有点儿晕,温过的酒,后劲是足的,时夏只能慢慢地走,踩着雪,仿佛一个亦步亦趋的小孩。   她一直低着头,等瞧见一双皮靴,才顿住了脚,慢慢抬起头来,却是男二,那个播音系的师兄。   “编剧喝醉了?”他礼貌问了句,这边儿是背风的地方,支了两顶帐篷休息用,这会儿边儿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隔着远处微弱声响,更凸显清净。   远处灯光亮着,映得地面上的雪越发亮,这边儿虽然暗着,却也看得清彼此,时夏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脸上瞧见了一点儿笑意。   时夏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他的名字,李晨阳,其实再见他是有点儿尴尬的,当时他追她,闹得有些凶,时夏偏偏是那种不太会拒绝的人,索性冷漠到底,拒绝得太干脆,也没考虑过,会不会伤害到人。   是以这会儿她是有些局促的,微微点了下头,“还好,就是有些头晕,我酒量不太好。”其实是很不好,刚刚又一时逞能,喝得急了些。   对面人点点头,“说起来,好久不见了。”   这是做了叙旧的架势。   其实时夏觉得,互相当做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最好,她不适应这样叙旧,没说话,低着头,看自己脚尖,思考着该找什么样的借口脱身。   对面人好像没放过她的意思,兀自接着说:“其实那时候,我是挺喜欢你的,毕业的时候还打听过,问你去了哪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很平淡,像是单纯的追忆大学时光。   说起来,也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时夏才二十岁刚出头,没出过校园,青涩的很,对感情之事,怀揣着十二分的郑重。   她虽然是个写故事的人,骨子里无论怀着多浪漫的情怀,内里其实还是相信着日久生情,当时她和李晨阳,其实并不算熟识,不过是一个社团,上下级,一起合作过元旦晚会的诗朗诵,还有话剧,其余的,真的没什么交集,平素里在路上遇见了,也就是点头之交,是以某天他突然把她叫到湖边,跟她表白的时候,时夏是有些懵的。   她自然是拒绝了,跟电视剧里演的也没差多少,俗套又不能俗套的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她不敢多待,觉得尴尬的很,匆匆告别,之后他似乎还想再努力,送早餐,买礼物,时夏一一退回去,那时候他是学校的名人,关注的人自然多,学校的论坛上,帖子刷了好几轮,甚至有打听时夏哪个系哪个班级的,好去瞻仰一下真容,时夏去翻着看了看,只觉得心惊胆战,她是个胆子小的女生,相比来说,更喜欢做个透明人,言辞恳切地请求他不要再这样了。   她至今还记得那时候发出去的短信,语气认真得显得有些傻气。   她说:“李师兄,我不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其实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也没什么特长,既不优秀,也显得无趣,如果你只想逗逗我,那可千万不要消遣我了,我这个人胆子很小的。如果你是认真的,我也认真地回你,我不喜欢你,当然,这里的喜欢是男女的喜欢,对你这个人,我还是很尊敬的,作为社团的团长,你很友善,也很真诚,社团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你。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事,如果让你受伤害,我真的很抱歉,也请你能原谅我,社团以后我就不去了,明天我就把退团申请表交上去,真的很抱歉,师兄。”   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回想起来,也是很傻了。   “那时候小,说话办事都太直接,也给师兄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吧!真是抱歉,希望你不要在意,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或者说……”时夏看着他,尽量笑得自然,“或者说,我对师兄没感觉。现在说这话,会不会不太合适?”   李晨阳瞧着时夏,轻轻摇了摇头,“当时是我太急了,你本来就是个敏感的女孩,我们还没熟到我能向你表白的程度。后来害你被学校人指点,说起来,是我的错,一直想跟你道个歉,但是一直没机会。”他欠了欠身,“今天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跟你说声抱歉吧!原谅我那时候,少年气盛,只想着示爱要高调才显得诚意,没考虑过保护女生。”   时夏其实也知道,并不怪他,怪只怪他是个优秀的人,身上难免多了些目光注视,于是慷慨地说:“没事,过去很久了,那时候都小,都别再放在心上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年时间,可仿佛从踏出校园开始,才彻底从一个小孩,变成大人了。   年少幼稚,不值一提。   李晨阳咧开嘴,很明亮地笑着,这样看,倒是和当年一样,他从来都是个阳光外向的人,“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时夏也回以礼貌微笑,“我想去那边看看,就先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今晚李晨阳的戏不多,他其实大多数时间是在观摩,这时候过来这边,想必是熬不住,想休息了。   他点了点头,等时夏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忽然又叫住了她,“时夏,其实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   时夏回头,疑惑着看他,就听见他说:“其实那时候,周政烁来找过我。”   这下,时夏终于露出了礼貌微笑以外的表情,她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李晨阳说:“其实我还要道个歉,那时候,我喜欢你是没错,但也没到表白的程度,只是死党之间喝酒,输了筹码,最后被人逼着去告白,我叫你去湖边的时候,其实后面有好几双看戏的眼睛。”   他其实也怀着些不光明的心思,想着她若是答应,这事就假戏真做,她要是为难,就说是不得已,道个歉,以时夏软糯的性子,多半不会计较,他也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只是没想到,她比想象的要冷静,先说了两人不熟,又说暂时没有心思谈恋爱,道了歉,得体礼貌,他反而心里像是堵了些什么,之后竟也顾不上自己一贯的骄傲,伏下身子去追求他,但到底放不下颜面,跟朋友说的,是不甘心自己被拒绝,就是哄着骗着,也非得拿下这丫头不可。   死党们起哄,再也学校论坛上发着帖子起哄。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周政烁那里。   那天他翘课在宿舍睡觉,门被敲了好几下,他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下来,刚把门打来,迎面就挨了一拳,周政烁仗着身高优势,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抵到墙上,寒声说:“时夏是个很单纯的女生,你要是有点儿良心,就别再拿些莫须有的东西编排她。”   他懵了一瞬,那时候周政烁是个太光芒万丈的人,即便是中影那个遍地是大咖的地方,他的成名之路也足够人羡慕,甚至值得人尊敬,于是他的自尊心没来得及爬上来就偃旗息鼓了,对着周政烁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师兄,我不太懂!”   他们这些人,其实和周政烁的交集不大,更别说时夏了,他那时是真的不知道周政烁能和时夏扯上什么关系,是以十分的不解他为什么说时夏。   周政烁也冷静下来,直了身,理着自己的衣裳,低声说:“今日的事,很不磊落,但时夏的事,我向来没有理智,你最后想想清楚,要不要再玩弄她。”   玩弄这两个字,真的太重了,李晨阳只好道了歉,“我没想伤害她,也确实是喜欢她……”说到最后,也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只好说:“我保证,以后不去招惹她。”   周政烁点了头,“那最好。”   后来这事,口口相传,他们系的男生差不多都知道,看见时夏都不由多看两眼,十分好奇,发展到最后,一些女生都知道了这件事,一个个甚至组队去看时夏,远远看一眼,都觉得颇好玩,“瞧,那就是时夏。”   “周政烁和李晨阳都为了她打得可凶了呢!”后来,以讹传讹,甚至成了这样的版本。   时夏那时候刚被系草招惹过,退了社团,学校论坛的帖子也没心思再刷,加上本来就很多事要忙,跟着师姐接了本子,每天过得像个幽灵,昼伏夜出,日夜颠倒的,没时间再去关注别人怎么想,怎么传,是以最后竟然也不知道,周政烁竟然还做过这种事。   时隔多年,终于传到她的耳朵里,时夏是惊讶的,怎么都没想到,周政烁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一直是个绅士的人,风度永远都在,即便气急败坏,面儿上都是一派淡然。   没想到……   “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时夏冲着李晨阳点了点头。   李晨阳笑了笑,“我也是觉得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么些年,真的看到你们在一起。”   那时候不是没打听过——也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他不是情圣,没那么多执念,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听同届的师兄说,毕业后,时夏和周政烁在一起了,有一次外头吃饭的时候撞见的,不过恋情没曝光,大约还是地下阶段,他还在感叹,时夏的性格,其实是不适合和周政烁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甚至想,最后的结局也难免是分手。   后来也进了这个圈子,和周政烁也有接触,印象里,他是个活得很自我的人,在这个圈子里,能按自己的意愿办事,能守得住心,其实是件很奢侈的事。   如今再看到他对时夏这样,更是觉得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同的。   时夏告辞走了,去导演那边去。   周政烁正在和女主对台词,裹着羽绒服,眉目有些倦怠,熬了这么久,谁都受不了。   气氛有些低迷,导演不住地给大家打着气,休息的片刻,有人放了歌来听,节奏DJ,没什么美感,震着耳膜,倒是提了些神。   时夏凑到导演身边去,跟着他看回放,镜头里的周政烁和镜头外的周政烁,是有很大不同的,戏里他是任何一个角色,演什么就是什么,情绪感情到位,戏外他只是周政烁,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一个,说少做多的男人。   时夏看着屏幕,出了神。   直到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才有了些意识,冲他笑了笑。   周政烁拨开人群,缓步走了过来,把暖手袋塞进她的手里,低声问她,“还好吗?”   他是说喝酒的事,时夏站起身,跺了跺脚,示意自己步伐还算稳健,“没事,只是稍微有些晕。”   他揉了下她脑袋,轻声“嗯”了声,“不舒服找个地方先睡一会儿,剩最后两场戏了,再坚持一会儿。”   时夏乖巧地点着头,“行了,你快去吧!别操心我了。”   他这才又走回去,继续着方才的事。   偶尔抬头看她,目光里含着笑意。   时夏把小小的暖手袋在手里颠来倒去,暖意从指尖传过来,她忍不住笑了笑。   场记打了牌,下场戏开始拍了。   时夏起初还认真看着,可没多会儿就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坐在凳子上直打瞌睡,边儿上阿梅凑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着话,她才不至于睡过去。   彻底清醒的时候,是凌晨四点钟的光景,各方调度,好不容易借来的直升机终于飞过来了,停在平地上,导演过去交涉,拍了最后一组镜头:周政烁一身黑色冲锋衣,从直升机上下来,寒风,暴雪,他睥睨着。   时夏仰头去看,只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这个男人,太招人了。   最后一声“收工”响起,欢呼声一片,时夏从小许手里接过他的羽绒服,抱着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将近六千字,补前几天欠的更。   以后改周更了哦,一周两更,每更万字,字数还是不变的。   谢谢大佬们理解支持,爱你们,笔芯。感觉我是佛系作者,我的仙女们是佛系读者23333   下次更新大概在下周二周三。 第36章   在冰天雪地的山上熬了一夜, 所有人都困顿着,短暂的欢呼之后,一个个打着哈欠开始收拾东西, 演员们最辛苦, 冻了大半宿, 这会儿一下来,个个是哆嗦着的,助理们立刻迎了上去, 热水和衣服全堆上。   好半天缓不过来, 只好捧着热水一点一点啜饮着。   好在没有不好伺候的演员, 没听见什么埋怨的声音。   各自忙碌着收拾东西。   时夏过去要把羽绒服披在周政烁身上, 个子矮, 他偏巧站在高处和人正在说话, 她踮了踮脚也没能够得上,一时傻站在那里。   对面和周政烁讲话的摄影师登时笑了,冲着周政烁使眼色,闹了时夏一个大红脸。   刚还在争辩自己不矮来着,转头就打了自己的脸。   人来人往, 摩肩接踵的, 刚刚背部被人碰了一下, 他也没在意,没想到竟是她在后面,这会儿抱着羽绒服,仰着脸, 十分无辜地瞧着他。   周政烁扭过头来看的这片刻,眸光里也不禁染了些笑意,从高处下来,立在她身前。   挨得近了,时夏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仿佛呼出来的气都是冰的,也顾不上窘了,忙把衣服披在他身上,小声问他,“要不要拿热水袋来给你暖一暖?”   他只是笑着,缓缓摇摇头,目光黏在她身上,仿佛看着她是件多大的乐事,“不用了,缓一会儿就好,留着给女演员用。”他把衣服拉链拉好,戏服顾不上脱,就裹在里面,他这会儿手冷的很,于是也没牵她手,只偏了偏头跟她说,“我们走了。”   其实拿来的炭块早烧完了,拆了几根木料用来烧水,这样的天气,即使野外也找不到薪柴,热水根本不够用。   他这语气,想必是早有所料。   这些年接拍的戏,几乎没有容易拍的,更艰苦的条件他都受过。   时夏点了点头,差不多也猜得出来,不禁有些心疼。   跟着他往车那边走,走了两步,忽然上前攥住了他的手,牵着,“我帮你暖一暖。”   他一愣,脚步顿了,偏过头垂着眼看她,模糊的光线中,能看见她一张小脸,含着笑意,还有一点儿难察觉的羞赧。   却也没闪躲,直勾勾看他,瞧见他目光的时候,笑意渐深了些,像是邀功的小动物,眸光是柔软而湿润的,“我手这会儿可暖了。”   她内眼角很深,眉眼弯起来,是圆润的月牙型,眼珠子又黑,润润的,仿佛汪着一潭子水,他有时看久了会忍不住亲她眼角,她睫毛会颤颤地抖动,像把小扇子,能刮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恍惚回到很多年前,她也曾抓着他的手,站在人来人往的楼道口,明明羞得脸都要渗出血来了,还是直勾勾盯着他,固执地问,“你答不答应?”是问他要不要给她中秋晚会的独舞配乐。   她跳民族舞,往常配的是筝乐,不知从哪里听来他会吹笛子,非要和他搭档一次,那时候那个年纪,男女生但凡多说两句话就会传出点儿暧昧来,何况是同台。   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他不是轻浮人,原则感又重于一切,一边儿觉得她小女生心性,不必当真,一边儿又忍不住去留意她,最后还是答应上台。   那天晚会在大礼堂举行,全校数千人悉数到场,追光打过来,台下乌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见欢呼声,还有掌声,气氛比任何一个节目都热烈,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同台。   她一直在笑,旋转,跳跃,手腕上的铃铛沙啦啦地响着,她围着他转,衣摆缠在他的小腿,又甩出去,仿佛暧昧的绳索,后来一直捆着他这颗心,为她挣扎着跳动。   谢幕的时候,她自然地过来牵他手,柔软的女孩子的手,很小,仿佛没有骨头,软得让人不忍狠握,虚虚地捏着,像捏着某种珍贵的东西。   一齐鞠躬,仿佛拜天地。   后来录像带刻录出来,她特意拿来给他看,“像不像拜堂?”   他按着她的脑袋,轻叹一声说:“你都不知羞的吗?”   其实从前,她比他要主动得多,明明羞涩,明明胆小,在这件事上,又仿佛有些一往无前的勇气,她总是会仰着脖子固执地讲,“我喜欢你,对你好,想和你做朋友,你不需要有负担,这是我想做的,我在取悦我自己。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偷偷的就是了,不妨碍你。”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她小女生心性,过不了两天就淡了,不必计较那么多。   到后来,陷得最深的反而是他。   从前秦成昊质问他的时候总喜欢说,“她到底有什么?漂亮是漂亮,但比她漂亮的也多的是,个子又矮,一没钱二没势,没背景,没家庭,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你就非她不可了是吗?”   也不是非她不可。   “就好像你在心口种了一棵树,这颗树长势并没有那么好,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你这里土壤肥沃,可以有更好的树苗种下来,但这颗树苗已经在你这里扎了根,扎得很深很深,拔掉了就是个一个血洞。时夏对我来说,就是种在心口的那棵树,即便它长得再不好,也是我用心一点点浇灌出来的。你明白吗?这棵树是我选的,是我种下的,别人可以说她不好,但她在我这里是最好的,无人可替代。”   早就习惯了她在那里,习惯了每天施肥浇水。   习惯了握着她的手,松开后会有一种浓烈而悲戚的空落感,除了她,没人能填补。   不是她有多好,只是他喜欢了习惯了,谁也比不上。   谁也,比不上。   只是片刻,他便缓了过来,没抽出手,跟着她的步子走,她手方才一直揣在口袋里,暖的温热,这会儿顺着他手心的脉络一直渗着,渗到心口去。   “时夏,”他叫她的名字,这会儿只想和她说说话,温声问着,“冷吗?”   她小心踩着雪,握着他的手,抓的很紧,仿佛怕摔了,又仿佛怕握丢了,轻声答着,“不冷啊。”   她声音很细,又很软,以前上学的时候,她的语文老师是个粗放的东北大汉,最看不得她这种娇滴滴说话轻声细语的姑娘,每日里都要训她一次,有一次他去找她,她就站在座位上背课文,大约被训得恼了,赌气似的,扯着嗓子抑扬顿挫地在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教室里一片笑声,她却旁若无人似的,自顾自背着,咬着字,每一句都含着比平常高了数倍的音调,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他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隔着窗子去看她,直到她下课,忍俊不禁。有人兴高采烈地嚷着,“佳雪,佳雪,你周哥哥在外面等你诶!”   她在一片哄笑声中走出来,原本抿得紧紧的嘴唇,一下子弯了起来,咧出一个灿烂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他不禁觉得好笑,“来听诗朗诵。不生气了?”   她听出了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但依旧笑得明媚,“我看一见你,就没气了。”   真是,人生如梦。   “哦,”他回过神来,点点头,“那饿吗?”   “也不饿啊。”   “嗯,困不困?”   “还好。”时夏说完,陡然笑了,侧仰着头,目光顺着他的侧脸的下巴往上,问他,“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他很淡地笑着。远处司机在吆喝,“雪积太厚了,车不好走,大家走两步,到山脚下集合!”   他们转了方向,往石阶的方向去,石阶很窄,昨晚来来回回踩了好几趟,这会儿又结了冰,“还不如走山坡,感觉这边儿更不好走。”不远处一个女演员说着。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西面的缓坡去,脚印子一深一浅,白茫茫的雪地里被踩出一个又一个的浅坑,走到一处土丘,还惊扰了一只兔子,又是一片闹声。   凌晨雪很小,空气是冷的,吸到鼻子里,凉意能顺到喉咙去。   周政烁和时夏却都安静着,一句话没说,只彼此的手是牵着的。   这样宁静又喧闹的冬日早晨,仿佛带着别样的温情。   “阿政,我很爱你。”时夏蓦然说了一句,很突兀,没有一丝丝的铺垫和渲染,干巴巴一句,可她就是忽然很想告诉他。   这些年,总是小心翼翼,似乎从来没有正经说过喜欢。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继而点着头,声线温柔地说,“我知道。”   从前知道,现在也知道,只是长久以来困扰他的,是她如果有一天想起来那天的事故,不知道会不会恨他。   以前他总想,或者干脆离开她好了,只是做不到。   几辆保姆车被困在了山上,拉器材和道具的大车也在山上,路不好走,车轮打滑,最后留了了人在山上看着,其余人挤在山脚停着的几辆车上回酒店。   人挨着人坐着,时夏被周政烁挡在角落,占据很小的位置,手一直在他掌心握着。   所有人都萎靡着,周政烁也是,不多会儿就闭上了眼,时夏抱着他的脑袋搁在了自己肩膀上,身高差距,她只能努力挺直了身板,怕他不舒服。   时夏看着窗外,外面白茫茫一片,像她此刻的心情,空茫茫的,又干净,又寂寥,其实很慌张,也很混乱,不知道怎么做,更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做选择真难,她想。   周政烁迷迷糊糊睡着,也没在意,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才察觉了,她手掌还在他脖颈,很轻地扣在那里,让他脑袋安安稳稳枕在她肩膀上。   他略微眯了眯眼。   下车的时候,拿手掌缓缓替她揉着肩膀,“疼吗?”   时夏笑着摇摇头,“不疼。”   “傻不傻!”周政烁觉得有些心口泛着涩,她从前也是这样,对人好的时候总是无声又直接的,透着点儿傻气,让人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阿梅挨个儿跟人鞠躬,“大家今天辛苦了,我给大家都订了餐,过会儿直接送到你们房间,大家吃完暖暖身子,好好休息。”   在一片道谢声中,大家匆匆进了酒店休息。   周政烁带着时夏也进了房间,她去浴室放了水,叮嘱他泡泡澡再睡,他却拉了她的手,将她扣在怀里,带着她到沙发上坐着。   时夏在他腿上,但即便这样她的目光也无法和他平齐,微微仰着脸看他,他一脸难掩的疲惫之色,却还是耐心又温和地问她,“发生什么了吗?从昨晚到今天,都有些反常。”   从昨晚到今天,他总会想起从前的她,想起那些年她的明媚和肆意,那时候的她,和大多数小女孩没什么不同,一腔少女心,爱幻想,喜欢笑,有点儿皮,外人面前乖巧懂事,在他面前却总是任性的很,但只要他哄一哄,她立马就眉开眼笑。   她就是个小姑娘啊,和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   可变故总是一瞬间到来。   那件事之后,她忘记了一些事情,性格也变了很多。   变得有些沉默,不那么爱笑了,也不太爱凑热闹了,内向了许多,从呼朋唤友到喜欢自己和自己玩,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医生说:“最好不要刺激她,做事尽量顺着她。”   但其实完全不需要,她什么时候都能自己安排好自己。   让他总是又心疼,又无奈。   可昨晚到今天,她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他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时夏揉了揉他的眉毛,“你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先去洗澡,睡一觉再聊天,好不好?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这些年,没有好好和你在一起,好可惜。”   如果早知道,就多爱他一点,如果早知道,就多陪伴他些时候,可很多事情,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所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夏招呼他吃饭,两个人静默无言。   这样的气氛,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时夏找不到缓和的办法,因为心很乱。   “阿政,我过两天,要去一趟加州。”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时夏静默了一会儿,很轻地说了一句,说完紧张地盯着天花板,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开口,可半晌没有听到动静,扭过头去看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眉毛微微的蹙着,大约是累得狠了。   她心疼地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   心底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凌晨睡下,再醒来已经是晚上。   周政烁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他心陡然紧张了一瞬,翻身起来,在床头看见了便签纸,依旧是她秀气的字体,“我去见朋友,过会儿就回。”   他本想打个电话过去,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他再紧张她,她也是要有私人空间的。   他摇着头笑了笑,拿了衣服下楼去吃饭,发短信给时夏,“等你回来,我们去看电影。”其实做了演员后,他很少去看电影了。   但回忆起来,以前她是挺喜欢去的,记得在一起的第一年春节,两个人趁着父母去参加聚会,溜到电影院去看贺岁片,黑漆漆的电影院,她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拿着爆米花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填,偶尔塞进他嘴里。   那天看的是喜剧片,她全程在笑,前俯后仰,偶尔激动地抓他的胳膊,几乎钻进他怀里去,女孩子的身体很柔软地贴在他身上,他总觉得她身上有股香气,问她,“你喷了香水?”   她把胳膊放在自己鼻子下面仔细地嗅着,“没有啊!我身上有味道?”   他摇摇头,“那可能是洗发露的味道。”她又抓着自己的头发去闻,笑着说:“牛奶味儿,好闻吗?”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其实不是洗发露的味道,他知道。   到底是什么味道,他也不清楚,只记得不难闻,甚至有点儿让人心浮气躁。   电影好不好看他忘记了,只记得她的笑,被屏幕的光映的发亮。   出去电影院的时候,马上就要跨年了,广场上都是人,显示屏里放着喜庆而欢快的歌,有小贩在兜售会发光的猫耳发箍,她买了一个,别在脑袋上,看起来傻乎乎的。   他嘲笑了她一句,于是她又买了一个戴在他头上,威胁警告他不许摘下来。   “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两个人看着对方,互相嘲笑了一通,尔后抱作一团,笑得直不起腰来。   其实没什么可笑的,可就是想笑,谈恋爱那会儿智商真的是直线下降,变得特别幼稚,又特别无厘头。   广场有很多玩游戏的地方,他拿飞镖射气球,赢了个大的抱抱熊给她抱着。塞进她怀里,模仿着电视剧的语气,睥睨着她说,“拿好,这是朕打下的江山。”   后来有次拍戏演皇帝,有句台词和这个差不多,他说完后,脑海里第一眼浮现的就是那天的画面,好半天缓不过来。   倒计时的时候,他们随着人群站在广场中央,仰着头看巨大的显示屏上面缓缓变小的数字。   10、9、8、7……   3!   2!   1!   嘭!嘭嘭嘭!   焰火升上天空,一个一个炸裂开。人群沸腾,她开心地跳着,在满天碎裂的流光中,踮着脚去亲他的脸。   人群喧闹着,她几乎是用喊的,“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过,好吗?”   好吗?   好的。   年年岁岁,似今朝。   而今,他所愿,依旧如此。   他拿了衣服,出门去吃饭,外面天已经黑了,四楼的餐厅里零星坐着几个人,他要了份沙拉,囫囵吃了些,时夏回过来消息,是一份影讯的截图。   今日有部爱情片上映。   他一边儿吃东西,一边儿在拿手指在屏幕上点着,问她,“想看这个?”   她很快回了一个点头的动图,绒绒的猫咪,作着揖,一副祈求的姿态,他不禁露了点儿笑意,回了她一个,“好。”   在线买票,选了酒店附近的一家商城,从这里步行,大概要十分钟左右,这时候才有机会问她,“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   时夏发了个定位,却是正好在商城里,“我陪阿梅出来逛街,正好在这边儿,这会儿已经在吃饭了,你呢?腿怎么样?自己过来可以吗?”   他状似犹豫地“嗯”了一声,又说:“过去倒是没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不想带助理过去,但是我自己走路可能不太方便。”   时夏立马回了,“那我待会儿跟着阿梅回去一趟,我们再一起出来。”   他含着笑,回了声,“好。”   时夏也是不放心他,十分钟的路程,犯不着要人送,可他自己走路过去,时夏总怕他腿不方便,万一再出什么状况。   这事好解决,但周政烁想和她一起走走。   像对儿普通情侣,不用躲着媒体和群众,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和揣测,他想,和她多待些时间,哪怕只是一起走几分钟的路程。   秦成昊也是下来吃饭,隔着老远就看见他在这边对着手机莫名其妙地笑。   于是走过来,敲了敲桌子,“够了啊,像个变态老男人,一大把年纪了,跟小年轻谈恋爱似的。”吃着饭也要腻歪着发消息。   他招呼着服务员,要了份小羊排,尔后又去看周政烁,“时夏最近怎么样?”   周政烁点点头,“挺好的。就是有些反常,不知道怎么了。”   “哦?”秦成昊挑了下眉,“怎么个反常法。”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明明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却突然觉得有点儿心慌。”   “我知道,安全感缺失。”秦成昊拿指头扣了下桌子,“你就是太紧张她了。”以前的时候,他还会吐槽他两句,问他是不是非要在时夏这一棵树上吊死,现在他都开始接受现实了,反而觉得,她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至少她开心顺遂的时候,周政烁也是轻松愉快的。   “阿政,你知道你哪点儿最吸引人吗?”   “善良吗?”周政烁难得冷幽默了一回。   秦成昊却没接茬,只是接着说,“专注。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一心一意的,不会想着敷衍,也不会太急功近利。对爱情也是。”   周政烁笑了笑,“是吗?”   “我要是个女人,我也爱你。”秦成昊总结了一句。   周政烁笑了,“那可千万别。”   “其实时夏在你这儿,唯一的优势是认识你早,敢下手。”周政烁这个人,是极度慢热和孤独的,很不容易敞开心扉,他有着极高的演戏天赋,这种天赋是他本身孤独和敏感的内化,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但又比任何人能看透爱抗拒爱,时夏能在他这样的心境中找到一丝破口闯进去,真的是缘分吧!“她在你这儿,有着先入为主的特权。”   周政烁抬头看他。   秦成昊推了推眼镜,接着说:“既然注定放不下,不如就抓牢一点儿吧!我知道你不做伤人伤己的事,不过破回例,说不定是步好棋呢?”   “什么意思?”   “意思是,时夏跟你这么久了,既然你也放不下她,不如公开吧!”秦成昊歪着头思考了片刻,“你以前总说,害怕她受伤害,但她又不是小孩子,没道理什么都要你一个人扛着,你知道时夏的不安来自于哪吗?是你保护她太好了,爱情是相互的,你不能剥夺她给予爱和回报爱的权利。”他耸了耸肩,“我是这样想的。”   吃完饭下楼的时候,时夏已经回来等在大厅了,看见他,立马迎了上去,把口罩和围巾给他戴上,“我刚刚特意回房间拿的。”戴好后自己也扯了个口罩戴上,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我觉得,我也快要红了,现在到处都是的照片。”时夏自嘲地笑了笑,“太丑了,我都不忍心看。”   还是上大学那会儿的照片,做应援难免会露面,有时候和后援会的粉丝一起合影什么的,现在都被人扒了出来。   他的粉丝还算是礼貌友好,大多会出来维护她,说如果小姐姐和哥哥真的是在恋爱,那也算是很励志了,粉了他这么多年,最终修成正果,也算是一曲佳话。   也有粉丝出来澄清,说时夏当初在后援会的时候,是个很负责很细心的小姑娘,说话做事都很得体,也招人喜欢。   但大概人红是非多,有些人为了诋毁他,顺便带她也骂了,言语算是很难听了。   时夏牵着周政烁的手,“我们从小街走,那边儿近一点儿,也没什么人。”   他“嗯”了一声,看着她围巾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时夏,我们公开好吗?我会尽量保护你,不让你受侵扰。”   时夏愣了一下,其实秦成昊有和她说过,其实澄清绯闻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否认,或者直接承认。   现在和前几年的行情不一样了,不是明星谈个恋爱就会大规模脱粉的年代了,有些粉丝甚至操心爱豆的终生大事比操心自己的更甚。   “其实没关系,我本来就宅,也不经常出门,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时夏想了想,“不过,你不怕你的粉丝骂你没眼光吗?”   周政烁也有些愣,他一直以为时夏会抗拒暴露在大众视野下的,她是个很喜欢躲在人群后的人,做编剧的时候,只负责写稿,不喜欢交际,也不会吹牛,一直是不温不火,她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她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不愿意改变。写的时候,也是只负责写稿,不参加签售,不露面,隐在网络之后,只想安静地造自己的梦。   或许是,他在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很了解她,但人毕竟是多变化的,有时候自个儿也不见得能完全了解自己,更何况是别人。   “我眼光,一向是好的。他们知道。”周政烁笑了笑,“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时夏点点头,“我都没关系,看你方便了,你们圈子里的事,我也不懂。”   “那就公开,我去和成昊打声招呼。”   时夏点了点头。   大约是天气的缘故,商场竟然有些冷清,进去的时候,几个百无聊赖的店员冲着两个人礼貌地招呼了两句,时夏点着头应着,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现在还早,可以逛一会儿。”   时夏笑了笑,“我负责买买买,你负责在后面刷卡那种吗?”   他也笑了,“嗯。”   时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好像霸道总裁啊!”   时夏也没什么想买的,主要还是觉得他腿还没好,逛久了难免累。   周政烁去买了爆米花,时夏抱着,两个人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排队进场了。   看电影的不多,三三两两零星坐着,还不到半数。   时夏和他的位置在最后面,灯光越往后越暗,时夏本身就近视,这下更看不清了,抓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着。   好不容易坐下来,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时夏平常不喜欢戴眼镜,觉得丑,隐形戴久了又不舒服,有时候索性模糊着,今天睡醒就出门了,隐形也没戴,眼镜也没拿,不由懊恼了一句,“忘记戴……眼镜了。”   话还没说完,周政烁就把眼镜架在了她的鼻梁上,“出门的时候顺手带的。”   时夏“哦”了一声,笑了。   很老套的美食爱情片,因食生爱,吃吃吵吵,日子过得并不顺遂,但所幸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还有那么点儿温情和浪漫在。   电影看到一半,时夏忽然起了身,话来不及说,直直冲出去,趴在洗手间的池子上吐了起来。   其实什么都没有,只吐出来一些酸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出去的时候,周政烁已经站在外面,蹙着眉,紧张地问她,“不舒服吗?”   时夏摇摇头,因为心虚,声音很低,“没事!”   “还是去趟医院吧!”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手已经搭上了她的手腕,打算带她走,“让医生瞧一瞧。”   时夏知道自己怎么了,忙拉了他一下,“不碍事,不用去医院。”   他偏过头,疑惑看她。   时夏扯了个笑,“真的,没事的,我这么大的人了,有事没事还能感觉不出来吗?”她牵着他的手往影厅去,“还没看完呢,实在不舒服了我们再去也不迟。”   电影正到好笑的地方,看台上一片笑声,两个人猫着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的时候,时夏趴在他耳边问,“阿政,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时夏指了指电影里的两个人,“突然觉得,爱情就是互相折腾,或许分开了,他们能过得更好。”   周政烁想了想,“或许是。”这个问题,他最没有资格回答,不过……“说句嚼烂的话,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又怎么看得明白。”   时夏歪头思考片刻,笑道:“也是。”   -绯闻24天-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下雪天,拍摄任务暂时停止了,平白多出来的空闲时间,反而没事可做,周政烁专心养伤,时夏又开始写稿子了。   编辑听说后很是兴奋,□□上敲她,“什么题材?写爱情吗?还是散文?大纲给我瞧瞧。”   时夏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写剧本的时候,稿子推到制作人那里,别人看都懒得看一眼,碰见熟人了,面上还能带点儿笑意,委婉地跟你说,“剧本已经交上去评估了,再等等就有结果了。”结果呢,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场空,有时候明明说好敲定了,过两天去问开机了没有,得到的回答是暂时搁置,一搁置,就是无限期。后来习惯了,也不觉得失望。   没想到后来心血来潮在网上写点儿散文,倒是受了许多谬赞。   合作了几年的编辑,也对她期望很高,每每有点儿想法,都能这样兴高采烈地和她讨论着,直到稿子成型、修改、定稿,然后校对,排版,画封面,下厂去印,再到上市,仿佛看着一个孩子出生,如果她是孩子的妈妈,那编辑就是助产士,即便难产的时候,也有编辑在后面顶着,温柔鼓励她,告诉她,不用怕。   现在想想,可能她本来就不合适做一个编剧。   性格不合适。   “日记体的,要看吗?”时夏跟她解释,“记录了一些我和我男朋友之间相处的一些事。”   “看看看,要看。”编辑其实和时夏差不多大,刚接触她的时候,也是刚毕业的小姑娘,这么几年过去了,业绩做了上去,当上了组长,就是一点儿没变,还是很容易开心和激动,跟个小女孩一样。   时夏含着笑,“好,我整理一下发给你。”   全文九万多字,时夏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时夏先发过去了三万字,编辑很喜欢,又让她把后面的发给她,“你不知道,现在读者就喜欢这种磕糖的小甜饼,你看前两天那档恋爱真人秀的节目,多火啊!”   当天就敲定了出版协议,时夏去打印合同的时候,外面又下雪了,这场雪绵延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有停的趋势。   时夏拍了雪地一排自己的脚印,在公众号上更了动态——《生如逆旅,谁不是行人,但得一人执手,便是凄风苦雨,也可作甘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更。   大章节,看着会累吗? 第37章   《生如逆旅,谁不是行人,但得一人执手,便是凄风苦雨,也可作甘甜。》   by/子时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大地一片茫然的白,出门的时候没带伞,落了满身的雪,街上没有一个人,一路走过来,只留下我自己的脚印,一瞬间变得有些矫情,不知怎么的,异常难过。   这时候刚刚好阿政(我的Mr.right)打电话给我,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定个餐厅。”   我想了想,说吃腻了法国菜——前段时间,几乎每天吃。法国菜吃起来很慢,一点一点上来,一顿饭能消磨几个小时,我们这几天正好闲着,几乎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吃上,其实很浪漫,这样的日子,几乎是我能所想象的最好的生活了,没有闲事在心头,而所爱的人就在身边,一点一滴,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幸福的。   他回我,说:“那我做给你吃,许你点两个菜!”他前段时间伤了腿,昨天刚刚去拆了夹板。   我问他,“为什么是两个?”   他说:“两个我可以去学,再多就招架不住了。”   其实他不会做饭的,以前都是我做给他吃,我记得我第一次给他做饭的时候,一塌糊涂,那时候我们刚刚住在一起,他工作很忙,有时候几个月都看不见人,我第一次做饭给他吃的时候,他刚刚下飞机,我没想到他回来那么早,做出来的试验品还没来得及销毁,身上还围着围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进了厨房,不好意思地跟他说:“好像搞砸了。”   他走过来,就着炒锅尝了一口菠萝咕噜肉,你们可能无法想象那个味道,酸中带着苦,苦中带着涩,他就那么吃了一大口,跟我说他很开心。   其实一些简单的家常饭我做的很好的,但那天太急于表现自己,下手的都不是我能掌控的菜,最后自然结局惨烈,但他还是把菜吃了,虽然后来灌了很多的水。   他也没有夸我,但他每个菜都仔细尝了,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鼓励了。   后来我做菜越发精进的时候,他的朋友才偷偷跟我讲,说他其实是个嘴很挑的人,只是到我这里,全打了折扣。   ……   新书是关于他的,已近完成,不日会和大家见面,至于实体书,大约要等到明年夏天的时候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再和大家聊聊我的Mr.right吧!我叫他阿政。   大家就当,听个故事。   我记得以前有人问我笔名的来历,我说是因为我姓“时”,所以随手起了“子时”这个笔名。   其实现在想想,也算一种冥冥注定。   《新唐书历表》说:“古历分日,起于子半”。   而我如今,也一脚踏在人生的分界点。   我这小半生,大概可以用“戏剧”两个字概括,饶是我做了这么多年编剧,又写了这么几年,偶尔去回想自己的人生,还是会觉得啼笑皆非恍惚如梦。   按照世俗意义来说,我有个很美好很幸福的家庭。   我的爸爸是中学校长,妈妈是个音乐老师。   印象中,我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爱笑。   而爸爸是个很严肃又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很少有笑容,妈妈说他很喜欢我,可我总是感觉不出来。他的爱太隐晦,我那时候还小,体会不到。   但我知道,他是很喜欢妈妈的,那种喜欢渗透在每个细节里,像藤蔓缠绕在竹架子上,是牢固而不可剥离的。   他很溺爱妈妈,溺爱到事事顺从的地步,哪怕我妈妈不开心的时候说你跳个舞给我看,我爸爸可能也会依从地跳起蹩脚的舞步来逗妈妈开心。   你可能会觉得,他是个没有骨气的男人,事实上并非这样,他只是看不得我妈妈不开心,比他自己不开心还要紧张慌乱。   这是他自己说的,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大概是不信他会说这样的话的。   他是朋友眼中的妻奴,不应酬,不喝酒,闲下来的时候,多数是陪我妈妈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有时候只是互相坐着,各自看自己的书,那画面很安静,我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出那其中流淌出来的点滴温情。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两个人年龄差了十岁,头一次见面,妈妈嫌老爸年纪大,老爸嫌妈妈太过年轻浅薄,谁也没看上谁,但是碍于介绍人的面子,还是一起吃了饭,聊了聊。   我爸爸是个很博学的人,从小又跟着家里人四处漂,世界各地都去过,讲起各地的风土人情,头头是道,我妈妈对这些又尤其感兴趣。   就这样搭上了话。   年轻女孩子,很容易就被有阅历和见识的大叔吸引了,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我老爸后来喜欢上我妈妈,不是因为她年轻、漂亮,更重要的是有趣,我妈妈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会精心准备浪漫和惊喜,这一点,对古板严肃的爸爸来说,杀伤力是致命的。   他们两个恋爱了不到半年就订婚了,我外婆和外公起初不同意,觉得自己女儿年轻漂亮,犯不着嫁给一个年纪这么大的。   我爸爸也没强求,只是偶尔会借着过节或者各种由头,送礼物去家里,并不提结婚的事,只是随便聊聊,天南海北地聊,常常逗得两位老人家开怀大笑。   我外公和外婆和我爸爸相处久了,觉得人品和性格都不错,才算是答应了。   我爸爸一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我妈妈总说,和他在一起,会很舒服。   老爸对我却很严格,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是不信的,我和他大概是仇人,所以这一生换他来管教我。   我小时候不大喜欢和我爸爸待在一起,他很刻板,很严肃,又忙,我们明明住在一个家里,却好像两地分隔,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了几面。那时候觉得,和爸爸好像没什么感情。   后来上高中,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干预我的志向,强硬地把我学文的志愿改成了学理,我们学校,是个重理轻文的重灾区,我不幸是个牺牲品,胳膊拗不过大腿,虽然满腔愤懑,最后还是屈服在了校长加老爸的淫威之下。   日子过得很是艰辛,因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偏科生,历史可以考到九十分,化学从来没超过三十,我老爸坚定地认为他的女儿不可能这么笨,之所以这么差,只是因为我的心思不在那里。   天可怜见,不是我不用功,实在是我和它不来电。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教育者,他大概早就把“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给忘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堪比酷刑的折磨中,我爸爸为我找了一个家教老师。   我叫他阿政。   就是前面说到的我的Mr.right,他比我高一届,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大概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两个堪称战斗机式的学霸级人物,都会有一两个很有号召力的领袖级人物,都会有一两个模样好到能让多数女生倾倒的男孩子。   而在我眼里,阿政他几乎是个综合体。   是我追的他,写情书,送小礼物,买零食,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他就是块儿大石头,撬不动,又搬不走,如果稍微脸皮薄一点儿的女孩子,大概都放弃了,不过那时候我大概是被他的美色冲昏了头脑,脸皮厚着呢,大有一种山不来就我我就山的豪气,无畏地迎难而上。   或许他最后是被我感动了?他终于答应了我。   我们那时候可是早恋啊,每天想着怎么躲老师和家长,出去约会都要计算好路线和时间,免得革命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幸运的是,我们披着一层“师生”的皮,顺利地完成了地下恋情。   据说那时候我是全校女生的公敌,但因为我是校长的女儿,所以他们也不敢揍我,关于这一点,我还是要谢谢老爸的。   ……   如果这是一个校园爱情故事,那也算是很美好的了,只是这些事情还是我从以前的同学嘴巴里听来了。   我忘记了一些事。   一些很重要的事。   我把阿政都忘了,只记得他的脸,在酒店房间里。   我一直记得我们是一夜露水情缘,是少不更事的一件荒唐错事。   上大学又遇见他,只想着躲避。   最后还是被他逮到了。   我们重新认识。   那些年我过得不是很好,我的父母去世了,我从世俗意义上拥有完满家庭的幸福女孩变成了孤儿,我跟着我的姥姥一起生活,身边已经没有其他稍微亲近的亲人了。   说给大家听,也不过是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剧情,无外乎天灾人祸,变故陡生。   可对于亲生经历的人来说,每一分痛苦都是切实的,我没有超然的精神,痛苦加诸于身的时候,也只有咬着牙死扛,祈祷命运之神稍稍眷顾,不要让情况更糟了。   我姥姥突发脑溢血的时候我才大学二年级,没有存款,没有门路,近乎走投无路,我所能想到有能力帮我的人,只有当时来说不算熟悉的阿政,舔着脸开了口,本来不敢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下来,最难过最难熬的日子里,是他陪着我。   后来,每一次遇到困难和磋磨,身边好像都有他的影子。   有一次遇见很过分的合作方,也是他帮我还以颜色。   再后来,他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我说:“好。”   我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   从毕业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有余了。   我只记得我们这一段的记忆。   关于高二和高三那两年,我的大脑里近乎是一片空白,我有时候努力地想,明明能感受到一切都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得久了就头疼。   我最近经常头疼,阿政说我高三毕业那一年的暑假脑袋受过伤,后来记忆就断了一截,我大脑里还留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么多年来似乎没什么影响,只是最近我开始觉得头疼,我真怕自己突然就死掉了。   我以前总以为自己不怕死的。   可其实我怕,我怕失去所爱,我怕遗憾,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梦未完成。   我怕死。   我记得前段时间去看医生,医生用一种很沉痛又恨惋惜地语气说:“情况似乎很糟糕。”   脑袋里长了东西,大概本身就不是个好情况,而我的情况,又稍许复杂了些。   我那时候,想要离开他,因为觉得这样的情况,无论是治疗还是死亡,拖着他都是一件残忍的事。   我没那么高尚,也想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我。   但有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   尤其是生死两难的选择。   我怕拖累他,又怕离开他。   我怕孤独,也怕被怜悯。   我什么都怕,又什么都不怕。   整个人处在矛盾中,我无法做出任何选择。   我最后还是逃避了,定了最早的飞机票回老家,连招呼都不敢打,是偷偷走的。   他那时被琐事缠身,好不容易脱身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你们无法想象我看到他那一瞬间的感受,就像拨云见日,我站在深重的夜幕之下,而他是劈开的一束光,照亮我整个世界。   我不能没有他,有一瞬间这个念头几乎要贯穿我。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我想,我不能辜负他,也不能伤害他。   剩下的路,我来走。   我和命运打个赌,如果还有余生,我愿倾尽所有,去爱他。   如果没有,那我就陪他,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尽力,用尽全力,去拥抱他。   ——   几千字的长文章,时夏借了打印公司的电脑,编辑了几个小时,等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时夏回了家里,最近因为不需要拍戏,周政烁和时夏一直在老家住。   周政烁果然在厨房,腰间系着围裙,笔记本搁在一旁的架子上,打开的页面想必是菜谱。   时夏脱了鞋,轻悄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再一次体现身高车距的时候,他抱她的时候,往往能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时夏就只能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了,她闭上眼,轻声开口,“阿政,我护照办好了。”   他动作顿了顿,没明白似的,“嗯?”了一声。   “我得去一趟加州,去见江澜姑姑的导师。”时夏觉得这样抱着他真好,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可以一鼓作气地说完:“阿政,我病情不是很明朗,还是大脑里的问题,江澜姑姑怀疑是肿瘤,但相应症状不明显,也或许,是一种不知名的病情。她把我介绍给了她加州的导师,我想过去一趟。”   周政烁比她预想的要平静的多,沉默片刻,只说:“我陪你过去。”   “或许很糟糕。”时夏低声说。   他安慰她,“不会。”   “万一呢?”时夏是害怕的。   “你还有我。”周政烁转过了身,不出所料的,看见她眼眶泛着红,于是低头去捧她的脸,“即便是最糟糕的状况,你还有我。”   他没办法多安慰她,生死之事,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只能一遍一遍重复,“你还有我。”   时夏忽而笑了,“你不要这样阿政,你这样紧张,我反而想掉眼泪。其实我最怕的,不是死亡,是分别。我害怕你难过,也害怕你怜悯我。阿政,你答应我好不好?如果我真的没多少日子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陪我到最后一刻。”她歪着头去看他,“你陪陪我就好。”   周政烁捧着她的脸,低着头去寻她的唇,亲吻着,“我可能,做不到。”他把脑袋抵在她的额头上,去看她的眼睛,“我会伤心,可能还会忍不住掉眼泪,我有多舍不得你,就有多悲痛,所以时夏,答应我,不要放弃,好不好?”   时夏点头,“好。”   周政烁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要去加州了,你夹在床头书里的那封信,我不小心看到了。”   时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很开心,你没有不告而别。”   “你都……知道吗?”   “嗯。”周政烁应了。其实他知道的,远比她以为的,要多的多。   “那如果我不告而别呢,你打算怎么办?”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他笑了笑,“那我只能去机场守株待兔了。”   “守不到呢?”   “我会一直找。”   “找不到呢?”   “总有找到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傻。”   “我只是,很爱你。”   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嘟冒着泡,他捏了捏她的脸,笑说:“等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时夏“嗯”了声,守在他边儿上,指导他怎么加调料。   那些不开心的事,先放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周六或周日。 第38章   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时夏修稿子,周政烁在看剧本。   没多会儿,家里来了客人。   江余一早说完带着人过来看房子,时夏推开门的时候,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穿一身红大衣,背着小挎包,头发散着,眼见得冻得不轻,瑟瑟地抽着鼻子。   仰着头,目光飘着,正四下打量房子外墙。   江余先对身后人说了句,“这位是房主,姓‘时’,时间的时。”然后才对时夏介绍说,“这位是乔小姐,来看看房子。”   穿红大衣的女人这才把目光端正了,然后和时夏互相愣住,半晌才各上前一步,拥抱上去。   “乔薇,怎么是你啊!”时夏颇有些意外,乔薇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父母长辈多在那边,她又是个恋家的人,在那边上学工作,几乎没出过B市。   乔薇早知道房主姓时,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时夏。   她就想着,怎么这么巧,正好住在江城,正好就姓时。   “也是巧了。”   时夏有些意外,但还是挺高兴,拉着她进了院门,“怎么想起来在这边买房子?”   “受不了我爸妈,成天逼我相亲,打算出来躲清静,以后搬过来这边住。”乔薇笑了笑,“你不知道吧?我老家也在这边。”   时夏更惊讶了,“从来没听你说过。”   乔薇挽着她的胳膊往里面去,“也小时候住过几天,后来爸妈把爷爷奶奶接到B市去,就没回来过了。这边儿也没什么亲戚了。”   时夏还是觉得,“太巧了。”   乔薇笑了笑,如果她说,她问周政烁叫表哥,时夏岂不是下巴要掉下来了。   哪有什么巧不巧的,还不是,刻意为之。   房子乔薇大致看了下布局,只问了一句,“房子你是真心想卖?”   时夏点了点头,“是要卖的。”   无论她病最后怎么样,这房子她以后都不会住了。   “那成,”她看了眼江余,“按这位大哥的说的来,七十万,我抹个零,我们把合同签了,就算定下了。”   按市价来说,七十万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江余想时夏急着卖,就稍微报的高了点儿,想着还有商议的余地。   没想到乔薇竟然一口答应了。   时夏有意把价格降一降,但看乔薇这么说,反而觉得自己纠结于这个显得矫情,点了头,“你再看看房子,合适的话,我们就签了。”   两个人没多寒暄,乔薇推着各个房间的门,一个个仔细看了,时夏跟在后头,跟她讲这房子大致的情况,“是老房子了,这边儿住的都是老一辈人,房子大,各家都有院子,少说也有二百来平,二层楼,楼上不住人,用来做荫的,江城这边儿夏天热的很。上下都有阳台,下面阳台半面露天,下雨的时候会潲进来雨,晾衣服或者堆放东西要格外注意。还有就是排水系统不好,这两年周围房子翻新的多,地基都抬高了,这边是低洼区,一下雨周围的雨水会往这边儿聚,如果要长住,可能还要重新排一下下水道……”时夏事无巨细地讲着,因为是熟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乔薇掂量着,最后拍板应下,“这地儿我挺喜欢,买下以后,铁定是要重新翻新的,布局按照我喜欢的来,房子扒了重新来盖都有可能。”她提醒着,“时夏,你到时候要是后悔了,可就收不回去了。”   时夏点着头,笑着说,“你放心,我想好了的。”   是真的想的很明白了,不是心血来潮。   小雪从卧房里出来,伸了个懒腰,嘴巴张得老大打了个哈欠,然后蹭到时夏边儿上,围着她腿绕了两圈,“喵”了几声。   乔薇看着,多少有些意外,“你养的猫?”   “嗯,”时夏点了头,把小雪抱起来,“是不是和福娃很像?”   “是挺像的。”   都是纯白的毛,眼珠子一个蓝一个黄,脾性也像,懒懒的,有股子高冷的气质。   -   两个女孩子在说话,周政烁和江余出了房间,往院子里去。   “时夏跟我坦白了,我过段时间陪她去加州看病。”周政烁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侧头去看江余,抬了下另一只手手示意,“那天,谢谢你了。”   是一周前,江余突然打来电话,语气严肃地问他:“你知道时夏要去加州了吗?”   他回答,“我没听她说过。”   江余的声音越发沉重,“那我接下来的话,希望你能好好想一下,不一定对,但我得告诉你。我姑姑江澜也是医生,时夏回来的时候找过她,大脑的毛病,情况不明,我姑姑把她病历给她远在加州的导师看了,然后建议时夏去加州见见她导师,时夏打算把你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卖掉,她姥姥还留有一份房产,在市区,市值大约有两三百万,是之前时夏爸妈留下的,她一直说要留给姥姥养老,所以没动过,但我听律师说,时夏最近把房产已经变卖了,她所有的积蓄大概都已经变换成现金攥到手里了,至于要做什么,你自己猜一猜,反正我是觉得,时夏在想后事了……”   那时他听到,有一瞬间的愣怔,之前种种反常,好像都能解释的通了。   他能怎么想,他所想的,无非和江余一样。   之后看见时夏,沉默着,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时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旧对他笑,追着他问一些从前的事,淡淡的,什么都很淡,她努力营造一种现世安稳岁月宁静的氛围出来,两个人像是初恋的男生和女生,青涩的,稚嫩的,笨拙的相互爱着。   他踯躅了几天,想了很多,每晚都睡不着,睡着了就是噩梦,梦见她离开了,又是不告而别,醒来一身的汗,扭头去看她,看她安安稳稳睡着,然后才安心,却再也睡不着。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开口,怕一开口,她连最后那点儿微末的氛围都不愿再营造,掉头就走了。   他困得住一时,也不能一辈子困着她。   她要是想走,他是拦不住的,就像那次她说分手,她眼神那么绝望,表情那么悲伤,他有意挽留,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不敢刺激她,也不想她进退两难更加难过。   如果离开对她来说是解脱,那么他也没理由去阻止她挣脱束缚寻找自由。   这次也是,如果她执意要离开,要瞒着他,他也没资格去指责她。   如果换做他,他大概也会这么做。   爱情是相互的,不能给予的时候,所得到的,也无法心安理得。   他可以不求回报,但她也许无法释怀。   他原本,是做好了她会不告而别的打算的,他想,大不了就追到加州去,大不了动用点儿不太磊落的手段,他是看不得她一个人。   也不想松手。   顶多背后做事,不叫她发现。   只是没想到,她最后竟对他坦白了所有。   很意外,也……很高兴。   她愿意把手给他,对她来说,是件多难得的事,他是明白的。   江余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笑了笑,“不客气,不过很庆幸,和我猜测的不一样。”   周政烁扯着唇角勾了一个笑,“挺意外吧?”   江余没否认,“是。”他印象里,时夏是那种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如果得知自己生了大病,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瞒着所有人,自己给自己安排后事,要是治得好,之后再回来,也铁定轻飘飘一句,“那时候生了点儿小病,不碍事,已经好了。”   要是治不好,就此两散,谁也不妨碍谁。   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自主自立得让把她放心上的人觉得寒心。   又心疼。   从时夏托他处理房子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大对劲。   后来姑姑来家里,跟父母谈话,他从楼上下来,就听见客厅里的声音,“时夏的病,其实并不太乐观,脑中有异物本身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更糟糕的是,病因不明确,从CT上来看……”之后说了什么,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这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屋里时夏和乔薇在看房子,两个男人无事可做,在院子里待着,扫了扫石凳石桌上的雪,对坐着下围棋。棋盘里渗了雪水,两个人也不在意,只是捏在手里,越发显得凉。   上午还下了场雪,下午却出了太阳,红彤彤的日光,把满地的白映成了绯色。日头晒在皮肤上,久了留下暖热的温度。   江余深深吸了口气,白子落下,啪嗒一声,蓦地开口,“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夏夏。”   他笑了笑,这样坦白,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   有些执念,一念能念十年八年,可说要散,转头就散了。   那时候见时夏不多,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时夏才会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因为爷爷奶奶那一边去世的早,她经常在姥姥姥爷这边待,把这里称作老家。   时夏不是个闹腾的女孩子,文文静静的,回了老家也不经常出门,时夏的妈妈是独生女,所以她也没有舅舅啊姨妈什么的,自然也就没有表兄弟姐妹的。   反倒是江余和时夏同龄,所以也就常待一块儿玩。   称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到底记忆都是美好的。   江余看了周政烁一眼,一脸的恍惚,苦笑了片刻,“不过没敢说过,年纪小的时候不敢,后来就长大了开始别扭,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再后来,好不容易鼓起点儿勇气,又发现,她有喜欢的人了。”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深深看了眼周政烁,“其实,要是别人,我未必会帮,但你不一样。”   周政烁是时夏年少就喜欢的人。   一喜欢,就是这么多年。   那天得知时夏的病情的时候,他大脑里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把一切串联在一起了。   时夏突然回老家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有疑惑,后来周政烁追过来,再后来绯闻闹得厉害却一直没见澄清,时夏哪哪都反常着,突然又让他帮她卖房子。   她这是,在打算自己的后事了,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一瞬间悲哀或者怜悯都涌出来,甚至带着点儿难以言说的气愤。   气愤她从来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默默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她爸妈刚出事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沉默得让人心疼,没过多久,一切都正常了,可谁都知道,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那场面,光是听听,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唏嘘,何况是至亲的她。   黑子被围困,死了一大片,江余默默捡着子,周政烁用手抵着下巴,看着棋局。   “其实……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周政烁指间夹着一枚黑子,迟疑了片刻,稳稳落下来,这才抬头去看江余,“时夏她脑袋出过问题,记忆丢失了一部分。”   江余白子捏在手里,却是迟迟落不下来,周政烁再去看的时候,分明看见他楞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干涩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周政烁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大脑受伤,失忆……听起来,总觉得像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离奇情节。   可事实上,真的是发生了。   他解释,“那时候时夏受了很大的刺激,当时还请了心理医生去疏导,她丢失的记忆恰好又只是父母出事那一小段,当时大家都觉得她是因为受了刺激,不愿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其实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江余再去回忆,似乎才看出一些从前忽略的端倪。   “你是说……?”他举棋,迟疑着,面儿上是僵了的表情,饶是他学医这么多年,知道人体尤其大脑是何等的复杂精巧,这会儿也有点儿不可置信。   周政烁点点头,之前他也像江余这样惊讶,甚至不相信,可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平复掉一切,包括那些不可思议的情绪。   周政烁想了想,又说:“其实除了父母,她连我也不认得了。”   出事后一直是她父母的同事还有她姥姥在那边照看,他毕竟还是晚辈,且年岁尚浅,主意他是拿不了的,只是偶尔去看看她,那时候谈恋爱瞒着老师瞒着父母,也没法肆意陪着她,哪怕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也只是偶尔去看她。   她一直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后来醒过来几次,他都没看见,印象里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很,没有丁点血色,床头的心电监护不停闪烁着,数字变换,他看不懂,只觉得那上面的曲线还在规律的跳跃着,就是好的。   再然后,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消息,却夹杂着担忧。   有心理医生给她做疏导,她看起来很正常,没什么毛病,问她刚刚发生的那件惨事,她茫然地抬着头,疑惑地问,“什么?”   是的,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到底属不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说不好,她其他方面表现得都很好,生命征平稳,也没有做噩梦、焦虑、回避,等等一些临床症状,只是单纯的,失去了一些记忆。   再后来,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除了精神创伤,着重观察了是否有大脑挫伤等一些大脑病理改变。   然后就发现了颅内那点儿血肿,CT上来看,是很小的一块儿,估计血量在微渺的几毫升,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要没有继续出血,用药后几周内就可以自行吸收。   但是没有。   很奇怪。   临床什么奇怪的病都见过,但大多是找得到原因的,就算找不到根源,先治标也可以,病根慢慢找。   但时夏除了颅内发现血肿,连相应的症状表现都没有,没有颅内压增高,没有意识障碍,血压、体温都是平稳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做检查,不会有人发现她大脑的变化。   用药不顶事,消不了。   接下来就是多方会诊,几个科室的医生聚在一起开研讨会,最后一致意见是,“转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大医院再看看吧!”   当时市里的医院,怎么说也是三甲医院了。   最后是时夏姥姥拿了主意,不治了,孩子好好的,哪里都正常,看什么病。   在医院观察了半个月,最后回去了。   只是刚回去就发了烧,又开始昏迷起来,好多天,躺在病床上吊水。   周政烁那时候是焦急的,怕万一出了点儿事,后悔也晚了。   可他毕竟还是个外人,没资格去干预她长辈的决定。   他记得自己要去江城,清早收拾了东西,出门的时候,他以为母亲要拦着,结果只是追出来,递给他一把伞,“去看看就好,别干涉人家家事。”   他愣了下,没听懂。   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来,塞到他手里,“妈知道你和小雪要好,只是毕竟你是外人,很多事,是干涉不来的,尽力就好。”她叮嘱,“里面有十万块钱,你看着给,算我们家的一点儿心意。如果人家不要,别硬塞。”   他点点头,明白。   母亲一直挺喜欢小雪,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个早夭的大女儿,小名也叫雪儿。   又或者,小雪和母亲很像,经历很像,性格也像。   外面下着雨,他撑着伞往火车站赶,一路上惴惴不安。   只是没在医院见到时夏,她回家了。   发着烧就回去了。   前台护士似乎对她还印象深刻,半挑着眉毛说:“医生好说歹说,可老太太固执着呢!”   他敲开老城区那边的门的时候,姥姥瞅着他问,“您有事?”   “我是小雪的同学,来看看她。”   老人家很警惕,几乎要直接甩上门,他单手扣住了门边,欠了下身说,“我以前是小雪家教老师,也……很喜欢她。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她。”   在老人家眼里,可能他还是个大孩子,喜欢不喜欢是很单纯的事,不会想那么多。   因为时夏经常在姥姥面前提起周政烁——年纪小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眉眼里都藏着欢喜,恨不得和身边所有人去分享,时夏没有玩儿得特别好的小姐妹,同龄的表亲堂亲也没有,除了父母,唯独和姥姥待得久,所以也不管姥姥是不是爱听,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周政烁。   ——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家教老师,才比我大一岁,特别厉害。   ——长得也好看,我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我们周末出去玩儿,他带我去看电影了,我还是第一次跟男生一起去看电影,特别紧张,话都不会说了。   ——姥姥,我长大了,要是嫁了人,这样的,你说好不好?   ……   因为时夏总是有意无意地谈论和美化,大概姥姥对他印象挺好,开了门,请他进去。   时夏其实已经醒了,就是有点儿呆,靠在床头,床头特意支了一个架子,上面挂着吊瓶,都是消炎退烧的药。   街上的诊所医生在这边儿照看,是个中年女人,戴一副眼镜,一边儿纳鞋垫儿,一边儿听电视,看见周政烁过来,头也没抬,只对老人家说了句,“来客人了?”   老太太“嗯”了声,“市里来的,小雪的同学。”   中年女人这才抬头看了眼,和刚刚老太太一样,满是警惕。   周政烁苦笑了一下,欠着身说,“我来看看小雪。”   老太太冲着女人说,“不是闹事的那家。”   中年女人这才目光软下来,冲周政烁点点头,继续纳鞋垫儿去了。   时夏转了转眼珠,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又扭过去了。   没吭声,也没反应,好像没看见他似的。   老太太过去把时夏身下的褥子抽掉了,摸了摸她额头上的汗,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轻声问她,“小雪啊,热不热?”   时夏摇摇头。   也不是完全没反应。   过了会儿老太太才来招呼周政烁,看着他,嘴唇微动,“好几天了,没什么反应,就是发烧,医生的说法还没市里医生讲的清楚,见天开的都是退热消炎的药,我就给带回来了。”   唯一的女儿女婿惨死,只剩了一个外孙女,老太太也是宝贝的很,见不得被医生来回揉弄。   据说那时候时夏神经很敏感,谁靠近她都会瑟缩,偏偏医生和护士来回问,来回检查,医院总是忙的很,护士见她什么都不说,有时候不耐烦了还会埋怨两句,小城医院的医护条件,说不上不好,总归差了那么点儿,老太太也是见不得外孙女受丁点儿委屈,转头就带着回来了。   “是心病,我囡囡没别的病,就是心病。”   “那得带她看看心理医生。”周政烁看着时夏,觉得面前人特别模糊,像是突然不认识了一样。   只剩下心疼,疼得要命。   那时候小县城里还没有像样的心理医生,老太太应了声,说等囡囡好点儿,带她去大城市看看。   周政烁顺势拿出那张□□,借着父母的名头,搁到老太太手里,“是我爸妈的一点儿心意,小雪病着,往后要花钱的地方多,您留着,用不用得上另说。”   老太太一听有十万呢,怎么都不肯要,“家里有钱,不用操心。”   再多的家底也经不起耗,时夏病着,往后还要上学,家里就老太太一个,年纪那么大了,退休金才丁点儿,往后日子里,有得是要花钱的地方。   最后还是留下了,老太太非要写个欠条,摁了时夏的手印,说:“当我们小雪借你的,等她以后工作了,一定要还的。”   周政烁走的时候,时夏连看都没看他了,一直发着呆,愣愣的,好像在出神,又好像是没意识。   他心口微涩。   再后来,她就好了,烧退了,也不发呆了,可以好好生活了。   知道她把他忘了是后来他打电话过去的询问病情的时候。   老太太对着听筒说:“你等等,我让小雪跟你说话。”   时夏问了句,“谁呀?”   老太太回着,“你原先那个家教老师,问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时夏声音低低地说,“姥姥,你帮我回吧,就说我挺好的,让人家不要挂心。”   他第二天再打的时候,她终于接了,礼貌恭敬地说着,“老师您好,谢谢您关心了,我已经不烧了。”   全然客气的语气。   老太太拿了电话出去说:“小雪她记不得了,爸妈的事,全忘干净了,也不记得你了,我问过,她说不记得有个家教老师……”   他起初是不信的,后来特意跑了一趟,等在门外,她正好出门来,路过他的时候,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老太太后来求着他,“别让小雪再受刺激了,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算是姥姥求求你了。”   周政烁哪当得起,连声应着,“我不提,她要是真想不起来,我不跟她提。”   偶尔打电话过去,都是老太太在接。   时夏越来越好了,身体精神都恢复了。   只是忘了一些事情。   开学那天,他托了好友带她去宿舍楼,远远看着,人没事,似乎圆润了一点儿,没那么瘦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终于,才放心了。   -   江余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真的看不出来。”   时夏看起来正常的很,几乎没有反常的表现,所以也没人觉得不对劲过。   那些年提起她父母的事,都是小心翼翼,委婉的不能再委婉了,时夏几乎没有回应过,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不想提,谁也不愿意再戳她伤口,自然也就不再在她面前说起。   所以到现在,如果周政烁不说,他真不知道时夏忘了那么多事。   “也是她上大学后,不常回来。”周政烁解释。   江余点点头,“说起来,其实时夏还是变得挺多的。”只是经历过那么大的变故,所有人都觉得她性格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以至于,没人想过她是病了。   “后来呢?去看过医生没有。”   周政烁摇摇头,又点了头,“也不算没看过,我每年有带她去体检,也找了心理医生去问过,近距离观察过她,只是我怕搅乱她,没跟她讲过。”   江余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短短一会儿,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叫人恍惚,又疲惫的很。   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白子和黑子好半天没动,片刻后两人才又各自恢复,啪嗒一声脆响,落子。   “慢慢来,以前是我的错,过分逃避了。”周政烁沉吟,“以后我陪着她,尽力了,结果如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江余沉默片刻,很轻地笑了,“你喜欢时夏哪儿?”   周政烁反问他,“你喜欢时夏哪儿?”   江余歪着头想了想,“漂亮,善良,性格好,还有股子执拗劲儿,其实挺可爱。”末了又澄清,“我喜欢她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你不用介意。”   周政烁也笑了,“你太小瞧我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你呢,你喜欢时夏哪儿?”江余没放过他,反复追问。   周政烁躲不过,如实答了,“其实说不上来,我见她第一面,印象并不是特别好,觉得挺娇气一小姑娘,被爸妈惯的有些任性,目光里都透着执拗。”   其实并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后来种种,是她主动的多,他一直都很淡,清醒地审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颗心沉沦。   然后失控。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伤了心。出事后,哪怕所有人都说,她是个麻烦,甚至我自己也明白,可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周政烁回忆,“其实在一起不久,然后她家里就出事了,她也出事了,知情的人,都劝我,她家里就是一趟浑水,让我别掺和了。后来她失忆,朋友觉得松了一口气,说这下好了,省得分手说出来难堪,这样挺好。”   他怎么想?并不觉得轻松,甚至有些沉重,一颗心堵着,喘不过气。   记得在一起的点滴,记得她眉眼的笑意,记得她曾躺在他身边,闭着眼,大义凛然地说:“你来吧,反正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   他挑着眉,“哦?嫁给谁?”   她捶打他,“周政烁,你要气死我!”   他就笑了,扬着声音说:“那哪能,气死你我以后娶谁去。”   “哦?你要娶谁?”她学着他的语气,有样学样。   他忍不住笑,“娶一只小猪。”   “你小猪,你才是小猪!”   ……   种种,挥之不去。   想念她,疯了似的想她,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冲过去抱抱她,亲吻她,给她一点儿安慰和依靠。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想把全世界都捧给她。”周政烁的脸上蒙着深重的笑意,“说不上喜欢她哪儿,就是觉得,没她我受不了。”   -   时夏和乔薇说了很久的话,出来的时候,已经近乎是晚饭的时候了。   “去吃饭?”周政烁提议。   四个人一路,去小南城。   一家烧烤店。   江余开车,乔薇坐在副驾上,时夏和周政烁在后面坐。   乔薇和江余在聊天,乔薇职业病作祟,用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来问江余日常工作的内容。   江余向来好脾气,也没有不耐烦,细致地讲着。   “也没什么特别的,门诊住院部两头跑……忙,有时候忙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走路都带风那种……前几天连做三个大手术,这台下来去那台,三十多个小时,没猝死真是万幸……没办法,都是紧急手术,伤患那么多,在岗不在岗的医生都叫回来了,人手不够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时夏记得自己那天也是坐在医院,急诊室外的长廊上,来来去去都是人,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急切的,愤怒的,委屈的,不甘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很压抑,可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谁不曾咬着牙在黑暗里摸索,头顶那束光能不能照下来全凭运气。   可能怎么办?停住不走了吗?   万一没多远就是天光大亮呢!   还是要往前走的,我们都要往前走。   停步不前,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她侧仰着头去看周政烁的时候,他正好低下头来,冲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发什么呆。”   时夏扯了下唇角,握住他的手,“我在想,你的粉丝会不会用眼泪把我淹没。”   他那么好,到底她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遇见他。   黑暗里摸索着,找不到光亮的时候,是他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她往前走。   有人陪着,哪怕找不到方向,也不会慌乱和无措。   秦成昊已经把通稿发出去了,大约明天就会陆续有消息出来,一方面是澄清之前的绯闻,一方面是公开恋情。   时夏之前已经曝光过了,现在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公开了也好。   时夏其实很忐忑。   “我其实挺害怕,有人骂你的,或者骂我。”时夏绞着手指。   是很害怕,不被祝福。   可转念想一想,连她自己都不敢祝福自己,谈一场可能没有将来的恋爱,于她来说是偷来的幸福,可对他来说,可能是一场残酷的折磨。   她低着头,在想些什么,尔后猛地抬了头,一脸苍白,“对了,我还没去见过叔叔和阿姨,消息出来,他们会不会生气?”   虽说只是公开恋情,不是订婚,也不是结婚,可时夏总觉得自己没资格和他谈恋爱,连带着也害怕被他父母指责。   周政烁猛地攥住了她的手,低头,认真看她,“时夏,对我有点儿信心,嗯?”   他微微蹙着眉,“我总觉得,你很没安全感,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没谈过恋爱,也迟钝,你心里想什么,别让我去猜。”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去猜女孩子的心思,尤其是她,关心则乱,所以总抓不住要领。   “粉丝那边,几个大的站子,成昊已经去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会引导一下评论。我一把年纪了,走的也不是偶像路线,谈个恋爱,不至于遍地哀嚎,而且,我的粉丝们,还是很理智的,我喜欢的,他们一定也会喜欢。”他温声和她解释着,“至于我爸妈那边,他们早就知道你,我妈妈也见过你,她很喜欢,也很心疼你,不用担心她不同意。”   其实也是有阻拦过,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见他那么在意,也就不再强求,只说,“你自己仔细考虑好,别小孩子气,别冲动。冷冷静静想好了,人生是你自己的,断定是对的,将来不后悔,爸妈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从来是个冷静的人,父母也知道,长这么大,没做过荒唐事。   第一次在人生大事上忤逆父母的意思,思考了很久,最后和爸妈促膝长谈,一点一点分析和解释自己和时夏的关系。   他记得自己说过一句话:“我可以不管她,也可以抽抽手转头就走,可后半辈子,我可能也没法去爱别人,也没法原谅自己了。”   妈妈说:“她的确很可怜,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责任把她当做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他沉默良久,做了个比喻,“高一的时候,同班一个男生从楼上摔下来,全身瘫痪,我和他很要好,学校募捐的时候我把我所有的压岁钱都捐了,我去看过他一次,提了一兜子水果,也只一次,往后没去过。但小雪不一样,她出事,我能切身地感觉自己心口疼,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不知道她病情的时候会觉得慌乱,会害怕,有一次我梦到她的葬礼,醒来哭了半宿。我不小了,分得清感情,我是真的爱她。”   和父母谈论爱情其实很别扭,芜杂的生活面前,柴米油盐把年老的灵魂浸染得遍布烟火气,爱情就像是戏文里的唱词,听得见,摸不着,也看不着,缥缈得很,放在心里感动片刻也就罢了,可真填到错综复杂的生活里头,就好像一个笑话。   一句我爱,我喜欢,比不上房子和车子来得实际。   但他知道,父母会懂的。   他们年轻的时候,爱得更深切。   离得还远,周政烁和时夏讲了讲爸妈的事,“你不要觉得我父母是很死板的老学究,其实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很浪漫的,我妈妈脖子里有块儿玉,是生死关头我爸爸刻的,背面四个字是‘至死不渝’。我爸爸是个考古学家,以前组考察队去山里的时候,我妈妈还是他学生,跟着他去的,差点儿死在山里头……”   时夏第一次听他谈自己的爸妈,觉得很是新奇,不断追问,“然后呢?”   车子到了小南城,他握着她的手下了车,笑说:“先吃饭,以后慢慢讲。明天我带你们去见见他们。我妈妈一直想见见你。”   “啊?”时夏一下子愣了,太突然,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也顾不上再问他叔叔阿姨的故事,慌张地说,“明天?”   他歪着头看她,“他们明天过来。”   时夏要哭了,“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   他看她那紧张的样子,顿时就笑了,“我爸妈人很好,不用担心。早点儿跟你说,这几天你估计都没法好好睡觉了。”   他还能不了解她,胆子丁点儿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是觉得情节点卡的不好,今天完善了一下。抱歉,我忘记文案请假了。   查了很多大脑挫伤的资料,最后决定瞎瘠薄写。   夏夏的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临床首例,极具研究价值,嗯。   下一更,周日,或者25号,下周考试,我不一点一点传了,还有大概三四万字,周日不更的话,25号我全更了。   完结我会微博通知。 第39章   乔薇来除了要看房子,主要是来采风——江城这边儿地方小,风景倒是多,都是古镇古街,每年不少文艺男女青年和一些所谓文艺工作者过来凑热闹,取景,拍照,也算游人如织。   尤其老城区这边,都是明清一些老房子,虽然称不上有名,但当初要拆迁给城建让路的时候,一些遗产保护者第一时间出来拦,两方僵持,最后还是保留了下来。   时夏住的地儿,拐两条街就是景点,长长一条街,卖印度纱丽的店和卖旗袍的店挨挨挤挤地占了一条街,掺杂着小吃、玉器店、牛角梳、自酿酒和各类带古意的小玩意儿。   虽然卖的那些个玩意儿没一样是江城特有的,甚至还有点儿国外的东西混杂在里面,但还是不妨碍人买。   不过生意并不怎么好就是了。   江城这地儿,总归是太小了。   -   吃着饭,四个人闲聊着。   其实也只是乔薇和时夏在说话,两个女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聊衣服,聊美妆,电视剧啊啊,尤其两个人都从事编剧职业,有很多共同话题,说些业内边角料,吐槽一下制作公司没眼看的审美……等等。   八卦总是最下饭。   乔薇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儿,眉飞色舞跟时夏描述起来,“对了,最近李宗翰倒了血霉了,公司刚上市,转头叫人曝出来下头艺人吸毒,本来嘛,他们那些为富不仁的人,花点儿钱打点打点都不是事儿,可刚刚好赶上公司上市这节口,据说不是一个人,至少……”乔薇伏低了身子,伸出三根爪子,压着嗓子,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三十个。”   三十个,那真是了不得了。   “不过也不清楚,消息压得紧。按说大不了就是损失点儿名声散点儿财,不过最近听说李宗翰也被请进去了,听说是吸毒的事儿连带公司一块儿查了,叫人查出来手上生意不干净,这下好了,股价狂跌啊!我听说他竞争对手手里还握着他把柄,准备给他再添一刀子。这次,八成要残了,他那公司发迹的多快啊!老早我就觉得有猫腻,闹大了叫人查起来,铁定玩儿蛋。”   “你听谁说?”   “你不信?真的,我问过我二舅,B市圈内的人也都知道,不是小道消息,很快大概就有新闻出来了,有人要给他买头条,帮他扬名来着。”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乔薇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时夏挑了下眉,也笑了,“墙倒众人推吗?那他还真是咎由自取。”   恶人自有天收。   时夏总是会回忆起那天晚上,她在去参加饭局,李宗翰是投资人,眯着眼,笑得人模狗样,眼神里的不堪毫不掩饰地流淌出来,暗示似地去搂她的肩膀,说的是剧本的事,心里不定翻滚着什么肮脏的念头。   如果是现在,她会一杯酒泼他脸上,再砸他一脑袋玻璃碴子,骂他一声,“滚蛋!”   大不了丢工作,这年头,肯劳动,总是饿不死的。   可她那时候性子软,没见过太多世面,也就没见过那些真正脏的手段,虽有防备意识,可总觉得那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做什么。所以即便不大舒服,还是硬着头皮斡旋着,他进一步,她退两步,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忍一时很多时候并不会风平浪静,毕竟恶人的底线,总比你想象的要低得多的多。   从没想过,竟会被人下了药,那是正经的酒店,不是三教九流的酒吧夜总会,来吃饭的都是正经人,她要是吼一嗓子,半层楼的人都能听到,哪怕她跟服务员求个救,说不定也会有人帮她报警,可这样的地方,她还是被人下了药。   叫她拿笔来写,她都写不出这种情节。   她不敢声张,怕对方这么肆无忌惮,是料定能堵掉她所有退路,她就自己一个人,来参加饭局的一些熟脸,都是工作场合里点头之交的人,真出事了,不见得会有人帮她。   一屋子人忽然觉得陌生,偌大的包厢,每个人都面带笑意,只是推杯换盏的时候,暗流涌动。   有人过来招呼她,问她要不要来点儿红酒。   “李总特意给女士们开的,这里最贵的酒,一瓶一万八呢!”   李宗翰眯着眼笑,“大家尽兴,尽兴。”   浑身火烤一样难受,嗓子眼像是被烟熏过,她艰难地扯了下领口,得亏自己一整晚架子都端着,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也不多,所以药效大概不算强,意识还是有的。   屋里闹哄哄的,有喝醉的男人搂着边儿上的女人吆五喝六地谈人生谈理想,谈到激动处,骂了句,“去他妈的,我就喜欢胸大屁股翘水儿多的,带劲儿!”他铿锵有力地重复了一句,“带劲儿!”   边儿上女人娇俏地推着他,“哎呀,王总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李宗翰也笑骂,“喝了酒,趁机耍流氓是吧?真不像话。”那语气,却全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扭过头来看时夏,笑着,“看看,你们把小夏吓的,脸都红了。”   有人奉承他,溜须拍马地说:“就是,下流得很。不过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是,老王这算是,诚实可嘉。哈哈哈。”   众人发出桀桀的坏笑声,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时夏只觉得从下到上翻着恶心,面上却还是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去卫生间,起身的时候,甚至能看见外围有人跟着她出来,不远不近缀在她身后,余光过去看,能看见是保镖模样的人。   在场带保镖的,大概只有李宗翰一个人。   时夏进了卫生间的小隔间,哆嗦着把隔间的门锁上,依旧不放心,拿背死死抵上去,整个人发软。   慌得很,哆哆嗦嗦打电话求救,打到周政烁那里,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她几乎一瞬间哽咽。   他说:“待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末了又说,“电话不要挂。”   她蓦地就瘫软在地上,狠狠点头。   过了会儿,外面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阴柔,低冷,她意识开始不大清晰,甚至分辨不出来是谁,周政烁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不要理会,我马上到。”   她狠狠咬着自己手背,眼泪顺着流下来,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   那场景,真是毕生难忘。   她犹记得周政烁到的时候,她恍惚着撞出去,跌在他怀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低声安慰她,“没事了,嗯?”   似乎有碰到人,他说:“我女朋友酒量不好,帮我跟李总道声歉,我先把她带走了。”   其实早在那时候就应该想到,他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没有原则地迁就她,照顾她。   -   时夏回过神来,看了眼身边的周政烁,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穿一件灰蓝色的休闲装,袖口挽到肘下三分之一的位置,腕上金属表盘泛着冷光,她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是夜里十点三十二分,就像她清晰地记得,他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护在怀里。   她盯着他看会儿,他察觉到,偏过头,疑惑看她。   时夏对着她笑了又笑,像个傻孩子。   就是觉得高兴,有种时隔多年大仇得报的畅快。   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其实她运气一直都不差。   那时候但凡药力大一点儿,或者她迟钝一点儿,她连那通求救的电话都拨不出去,至于第二天是死是活,还是生不如死,单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   乔薇是知道那件事的,是以怀着同样的愤慨和报仇雪恨的痛快激昂地说着,“何止是活该,他这样的人渣,早该千刀万剐……不,先化学阉割,再剥皮抽筋,最后凌迟,一百零八片肉,一片一片削下来拿去喂狗,一只狗喂一片,叫他变成屎也凑不齐一整坨。”   “……”   时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天哪,小声点儿。太暴力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的。”   乔薇头发一甩,手往桌子上一放,身子前倾,眉一挑,气势顿时外放,“我还就跟你说,姐姐巴不得嫁不出去呢!谁也别来烦我。”   时夏一听,就知道,“你爸妈又逼你去相亲了?”   不说还好,一说乔薇就来气,“越来越过分了,四十岁的大叔都要给我介绍,说什么儿女双全,家财万贯,我不想生孩子,嫁过去就有一儿一女,享不尽的福,省时又省力。你听听,你听听,这像话吗?”说到激动处,几乎要掀桌子了。   她一貌美如花的优秀女青年,犯得着去给人当后妈吗?   真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时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是不像话,这事怎么能跟菜场买白菜似的,不能抱着捡便宜的心态啊!”感情这事儿,有时候捡了便宜反而是吃亏,谁说得准呢?   “对嘛,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有什么不好,我不想身边儿多个人,也不想生宝宝养小孩,我作为一个不婚主义者碍着谁了?非得让我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与其这样,我不如守着我爹妈来得好,还永远不用担心他们对我变心。”   “也不能这样说。”   ……   两个女孩子说话,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江余一直沉默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时夏,她很瘦,但比起刚回来那会儿,似乎还胖了点儿,精神也还好,和乔薇说着话,说到有趣的事,抿着唇一直笑,眉眼弯起来,是圆润的月牙形。   一点儿看不出来生病的样子。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他做医生的,也知道,很多病,没有明显的症状,反而更可怕。   就好像车祸病人,那些痛得满地打滚的,往往病情不会太严重。   严重的是那些表面好好的,反而更需要警醒。   他记得上学那会儿,老师会反复强调,“车祸病人,尤其要注意那些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前头还精神奕奕地跟你说自己没事,转头就断气的,多得是。”   时夏的病,到底会怎么样?   他心里也没数。   -   周政烁和江余一样,都没什么话可讲,两个女孩子聊着小女生的话题,自然没他可插嘴的地方,专心翻着肉,刷烤肉酱,撒椒盐粒、胡椒粉……拿生菜卷了递到时夏手边。   时夏懒得拿,就着他的手往嘴里咬,像小猫进食一样,末了无意识地舔了下他的手指。   他只觉得被她舔过的地方,像是烧起了一簇火。   细细的酥麻样的火焰,一直烧到心口去。   人是很贪婪的一种生物,但有时候又异常容易满足。   这一刻,他觉得很满足。   他笑了笑,捏着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又问她,“要喝吗?”   时夏正和乔薇大谈特谈感情观,口干舌燥的,于是从善如流地给自己灌了一口,又把杯子还到他手上,舔着嘴唇冲他笑了笑。   乔薇“哟”了声,“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时夏愣了下,耳根略微泛着红,乔薇哈哈大笑,“诶呀,一大把年纪了,你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逗一逗就害羞。”   他摇摇头,笑意却愈发深了。   时夏是很乖的那种女生,如果父母尚在,没有病痛加身,她可能就是个被捧在手心养大的公主,干净,简单,笑容纯粹,没有那些七七八八乱糟糟的心思,温暖而善良。   性格很好,偶尔任性,但不会乱发脾气,有时候更像是撒娇。赌气的时候永远是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理你,但只要稍微哄一哄,她又会眉开眼笑,跟个孩子似的。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点儿固执,但尊重别人的决定。   她很柔软,但不软弱,即便依靠着别人,也永远有自己的打算。这或许是个优点,但对于失忆的她来说,总是让人心疼,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姑娘,那种内心巨大的恐慌和缺失,是他弥补不了的。   还有,她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掏心掏肺一样实诚。   其实周政烁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人,沉默和冷淡隔绝了大多数人想要靠近的欲望,他本身足够优秀,也造成了不少人仰慕的人敬而远之。   他身边的女孩子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战战兢兢夹杂着微妙的想要讨好的念头,一类透露着明显的征服欲,还有一类,毫无掩饰对他的喜爱,做着和他白头偕老的美梦却永远不会主动靠近,比如他的粉丝。   时夏是第四类,唯一而特别,失忆之前,她把他当爱人,会脸红心跳,会笑着扑进他怀里,也会埋怨他冷淡不热络,周末硬拖着他去逛街玩乐。看电影的时候责备他不专心,看他打球会小女生一样尖叫。会一边艳羡他好到离谱的数理化,一边嘲笑他分数低到可怜的政史地。   失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可唯一没有变的是,他在她这里,永远能找到最想要的那种感觉,爱,理解,还有愉悦和放松。   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你尘世中挣扎着的疲惫灵魂靠岸,你不会不爱她。   他能列出很多,虽然这些在秦成昊看来,都不算优点。“你这就叫情人滤镜你知道吗?她就是有万般不好,在你眼里都是好的。”   是的,对他来说,都很好。   百看不厌,孜孜不倦。   他看她久了,时夏会察觉,扭头目光探究地瞧他一眼。   仿佛在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并不答话,目光含笑,轻轻摇头,或者把烤好的东西夹给她吃。   这样做了几回,乔薇忍不住笑了,“表哥,你们这也太肆无忌惮旁若无人了吧!边儿上还有俩单身男女青年呢!你忍心这么残害祖国的希望和未来吗?”   周政烁用公筷夹了一块儿肉,塞到她嘴里,堵住了她的嘴。   乔薇咬着肉,一直笑,最后敲着脑袋说,“我就知道,你们最后肯定能修成正果。”   折腾这么久,多不容易。   时夏的关注点倒是在别处,“表哥?”   乔薇也无意再瞒着,笑道,“不亲,不怎么来往。不过他经常求我办事,也算熟悉。”说完深深看了周政烁一眼,挑了下眉。意思很明显,某人曾煞费苦心。   周政烁曲着手指扣了扣桌子,“够了啊!”   乔薇抑制不住笑意,唇角一直往后咧,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是真的开心。   还有什么比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更让人开心的。   这些天的不快和郁闷都一扫而空。   时夏一头雾水,只觉得今儿个净是些不可思议的事。   “怎么没听你说过。”时夏和周政烁在一起的这几年,身边朋友,唯一知情的恐怕就是乔薇了,乔薇是个很玲珑的女孩子,不该问的不会问。感情之事,她自己都拎不清,所以很怕别人指责她,因而很少和人谈论,乔薇大概也明白,在她面前会尽量避免提起周政烁,即便说起来,也是捡开心的讲。   说起来,乔薇很少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做评价,除了刚在一起的时候,时夏自己过不去自己心坎,乔薇会搬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说,“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怎么就不正当了?”   她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可她这个人,有时候矫情的钻牛角尖。   不过有人劝她,还是让人宽慰的。   只是乔薇从来没说过,她和周政烁是认识的。   “的确是远亲,不常联系,就没特意说过。再说,我立场坚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哪天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一定是帮着你一起骂他的,沾亲带故的,不方便下口。”   “那现在是方便了?”时夏被她逗笑。   “也不是,亲上加亲嘛!哈哈哈。”   -   吃到一半,时夏和乔薇一拍即合,相约去洗手间,像回到上学那会儿,课间的时候和好朋友手挽手去厕所,路上叽叽喳喳,说些有的没的,女孩子的感情都是这样升温的。   其实认识乔薇挺戏剧化的,她想找人合作本子,而时夏更好想接本子,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搭上了线。   合作挺愉快,乔薇有意带她,一来二去熟悉了,感情也就培养出来了。   时夏从隔间出来的时候,乔薇已经在外面等她,靠在公共洗手台上,走近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   时夏挑眉,疑惑抬眼,“怎么了?”   乔薇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夏夏,我想和你聊聊。”她清了清嗓子,有点儿不知道从哪儿开口说,“其实说起来,起初并没有和你做朋友的意愿,我这人交朋友喜欢热闹,不喜欢太沉闷的性子。”   “最开始是周政烁在其中牵线搭桥。”其实乔薇还是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周政烁,毕竟两个人的亲缘关系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我长这么大,一直知道有个表亲,父母辈的还有来往,但我们这辈,就是见都不曾见过了。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周政烁是大三时候……”   那天天气不好,大风肆虐,仿佛能把人刮成精神病。因着暮秋的缘故,天已经很冷了,焦黄的树叶打着旋在马路上翻卷腾挪,跟磕了药似的狂魔乱舞,砸在身上都跟小型炮弹一样具有杀伤力。   她在社团办公室值班,午饭时候了,她瞅着外面的天气,实在没勇气出门去觅食。   周政烁来的时候,她正在泡泡面,康-师傅香气缭绕,在这样的天气下,也能衬托出一点人间美味的感觉来,她掀开封皮,还没来得及祭拜一下自己的五脏庙,门开了。   她挑着一叉子的面举到嘴边,愕然僵立。   怎么形容呢,那时候周政烁还是年轻地有些青涩,穿黑色卫衣,颜色略深的牛仔裤,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还有荷尔蒙。   推门进来的时候,仿佛自带背景,对少女很有杀伤力那种。   乔薇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反应过来后才叫了声,“周师兄?”   碰上人正吃饭,周政烁约摸有点儿不好意思,隔着很远的距离站着,“抱歉,打了你好几通电话没人接,就直接过来了。”   “找我有事?”乔薇赶紧把泡面挪了过去,示意他坐。   “不用了。”他偏了下头,“有点儿事想请你帮忙,我请你去吃饭?”   “额……好啊!”乔薇搞不清对方意图,事实上她有点儿懵,她是知道周政烁的,谁还没点儿远房亲戚,但远房就意味着不常往来,血缘薄弱,如非必要无需联系。更何况那时候周政烁已是名声大噪,上去攀亲,总归显得掉价,她这人还是有点儿骄傲的,所以即便一个学校,父母无数次提醒她可以和周家那个小表哥多联系联系,乔薇也从来没有主动找周政烁讲过话。   两个人坐在一家中餐厅,点了面和几份小菜,外面风声萧萧,到处透着凄况的味道。   他的声音也带着点儿涩。   “可能这么说有点儿冒昧……想请你帮忙带个人,和你同系,但比你矮一个年级,叫时夏。她最近……可能比较缺钱,我知道,编剧圈入门基本靠带,希望你能带带她,或者指点一二。不需要给她多好的机会,略微提点一下就好,可以吗?”周政烁不是个会求人的人,声音略微干涩,“我认识一些靠谱的制作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后面这句,大概算是报酬,那时候乔薇和老师们关系好,有些项目和机会老师会匀出来给她练练手,但很少有制片人过来主动联系她,毕竟还是学生,没有人介绍,投资人很难相信她们。   做编剧这行,人脉很重要,乔薇深知目前和周政烁合作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交易怎么看都是十分合算,还能卖个人情。   “好,没问题,我尽量带她就是了。”   周政烁请乔薇吃了好几顿的饭,两个人初步建立了革命友谊。   乔薇觉得周政烁这人挺逗的,“你在追她啊?追她难道不是你直接去帮她更能事半功倍吗?”   他苦笑着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失忆了。她以前是我女朋友。”   乔薇发自肺腑地说了声,“我去!”   这还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   乔薇几经辗转才联系到时夏。   “那时候对你很好奇,所以会下意识去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后来留意的多了,开始慢慢了解你。”很多时候,感情的萌芽,都是从无意识地留意开始的,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   乔薇又说:“抱歉,虽然一开始带着目的性去接近你,但我并没有恶意。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周政烁真的很在乎你。”她歪了歪头,“有时候我也好奇,为什么他对你那么执着,不过感情这事吧,有时候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时夏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我知道。”   -   乔薇来江城之前就订了老城区附近的酒店,打算待几天再回去。   只是外出经验不足,只听说江城这边儿冷,挑了件自以为的厚衣服带着,只是远远不足以让她抵抗冷风就是了。   时夏看着她那一身线条利落的大衣都觉得浑身冒寒气。   “我跟你去商场转转吧!买件羽绒服?你这样,会生冻疮的。”吃过晚饭,时夏提议。   乔薇切切实实地体会了江城的彻骨寒,早就怕了。   闻言立马答应下来,“好啊,挑个近处的,我不想来回跑了。”   时夏其实也不太熟悉,好多年没怎么回来了,于是转头去看江余。   江余想了想,“附近有一个,就是不大,可能没什么好牌子。”他打量了一眼乔薇,这女孩年纪和时夏差不多大,穿衣打扮却精致很多,从头到脚没累赘的饰物,零星点缀都是恰到好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家境不错,大概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   乔薇摆摆手,“都这样了,穷讲究什么。”刚下飞机的时候还不觉得,走一会儿路就被冷空气打击得浑身抽搐,身上每块儿肉都在颤抖,半个脑袋缩在大衣领子里,实在是毫无形象可言。   不是她不讲究,但是在大自然的凶猛剽悍下,她也只有认怂的份儿。   冷,特别冷,寒冷比贫穷还能瓦解意志力。   刚推开门,一股风顺着吹过来,她就一阵瑟缩。   真被冻怕了。   吸溜着鼻子,发誓自己再也不在大冬天的往北方来了。   “其实也没那么冷,是你穿太少了。”时夏觉得好笑,拿自己的粗毛线围巾给她围上,“暖一暖。”   周政烁又把自己围巾取下来挂在时夏脖子里,笑说:“今年是寒冬,往年也没有这么冷。”   乔薇啧啧了两声,感叹有对象的人就是不一样。   好在刚吃过饭,又从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出来,一时还能抵抗。   商场就在附近,四个人步行过去。   时夏原本想让周政烁先回去的,毕竟他这张脸太扎眼,刚刚吃饭都要特地要个包间。   最后被他一票否决,戴了个口罩,算是回应她的担心。   好吧,聊胜于无。   商场也不算太寒碜,勉强够得上中高档层次,上下一共五层楼,这会儿正是人流高峰期,看起来颇为热闹。   男人都不爱逛街,时夏打发周政烁和江余去一楼星巴克坐一会儿,她陪着乔薇去挑衣服。   周政烁想起时夏出门什么都没带,把钱夹塞到她手里,“难得出来,多逛一会儿,不用着急。”   时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男士皮夹,歪着头笑了。   点点头,收进口袋,领着乔薇往楼上去。   上了楼梯乔薇还在笑,“这还没娶呢就开始上交财政大权了?”   时夏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   虽然收了钱夹,但时夏其实没打算买衣服,换季的时候都置办过了,作为女生,她是少见的对买新衣服不是很热衷的那一类,够穿就行。   只是逛着逛着,她突然想起来,明儿要见周政烁的父母。   迟疑地问了一句,“薇薇,你说,见家长的时候,素一点儿好,还是稍微打扮一下好?”   乔薇歪着头看她,“都什么年代了亲爱的,现在不流行朴素美。”她抓过来一款外套,对着时夏比了比,“周政烁的爸妈都是大学老师,从他们对周政烁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人开明着呢!”   说到这里她倒想起了一则八卦,“我听我爸妈说,周父周母当初是自由恋爱,还是师生恋呢!你肯定想象不到,当时他们去山上做科考,差点儿回不来。上世纪科技还不是那么发达,搜救队地毯式搜索,找了四五天都没找到,都想着八成凉了。家里人险些哭死过去,第六天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人在山洞里,还好只是昏迷了,还有口气。”   考察队总共七个人,周母是周父的学生,那时候还没真正在一起,不过感情的萌芽已经很茁壮了。   他们被困在深洞里,出不去,无法求救,没有吃的。   几近绝望。   差不多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回去之后周父就上门提亲去了,那个年代师生之间的恋情还是很忌讳的,但大概是经历过生死,所以也就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了。这样的人,很看得开的。”   乔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时夏,“夏夏,如果刨除所有的附加和前提条件,你觉得你和周政烁之间会发生到哪一步?”   时夏想了好一会儿。   很多时候假设条件都是不成立的,无谓的幻想只能给人空欢喜。   可有时候时夏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变故,如果她顺顺利利成长到上大学,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毕业,在父母的督导下结婚生子,如果她不是一无所有的状态下遇见周政烁,他们之间会怎么样?   “大概会是我倒追他,威逼加利诱,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没有条件就制造条件。”时夏蓦地笑了,“做做梦罢了。”   谁又说得准呢,或许如果他们正常谈恋爱,上同一所大学,中间早就因为各种变故就分手了也说不定。   现在这样也挺好,最好的年华里,他们互相陪伴过。   “你吧,思虑太重,就是想太多。”乔薇摇摇头,“你别盯着未来,未来多缥缈啊!也别踯躅于过去,你就看看现在,问问你自己,你想不想要他,别的,别想那么多,都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今天25号。 第40章   -绯闻第25天-   时夏这晚睡不安稳,断断续续一直在做梦。   梦见西山分校,操场上荒草漫布,枯黄的几根长草在太阳下摇摇欲坠。   她知道这是梦,那么大的太阳,白刺刺的日光晃得人眼睛疼,温度灼热的似乎要把人烤化了,草怎么能是秋天一样的枯黄呢?   她沿着学校的柏油路一直走,经过图书馆,经过双子教学楼,经过柏杨林,经过综合艺术大楼。   班上的同学叫住她,握着她的手说,“小雪,你别难过啊!”   她疑惑地抬头,为什么要难过呢?   哦,是梦,她反应过来。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还没有图书馆,她想要看书,要从家里带,或者去后街的租书店租书看。   那时候也没有综合艺术大楼,她记得那会儿只有灰秃秃的水泥框架,钢筋从水泥里穿出来,带着挣扎又丑陋的面容。   爸爸说,等建成了,以后学生们的音乐课和美术课都有专门的教室了。   时夏很羡慕,真恨不得自己能晚生几年。   直到毕业她都没有看到那栋楼建成。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教师公寓,数学老师蒋女士在楼下招呼她,面上堆着古怪的笑意,“小雪,来来来,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菜,来家里吃饭啊!”   她走近了,才发现蒋女士的笑容不是古怪,她在哭,哭着笑。   时夏伸手帮她擦眼泪,问她,“您怎么了?”   蒋女士的眼泪轰然而下,像是崩溃一样突然痛哭出声,“小雪,阿姨对不起你,阿姨对不起你!”   怎么?   时夏觉得好迷惑,头突然开始疼起,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可她辨不清方向,也无法做出回答,她抱着脑袋把自己狠狠蜷缩起来,西山分校像是一面被扭曲的镜子,忽然间布满了密集的蛛网,要碎掉了。   头好疼,好像无数的针在里面碾过来碾过去。   -   “时夏?”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入眼是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吊顶,有消毒水的味道往鼻子里钻。   江澜穿着白大褂,正和人在说话。   周政烁坐在床边,看她睫毛动了动,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恍惚地转了下眼珠,仿佛还能感受到梦里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还有巨大的荒凉的辨不清头绪的悲伤。   歪头去看周政烁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慢慢把脸贴上去,哑着嗓子说:“吓死我了。”   他的手细微地颤抖着,下巴生了些青色的胡茬,时夏好想摸摸他的脸,可她没有力气。   周政烁觉得自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浑身是冰凉的恐慌。   半夜,他是被她痛哭声惊醒,开了灯,能看到她额头细密的汗珠,还有痛到惨白的脸色,抱着脑袋,整个人极痛苦似的蜷缩着,无意识地呢喃,说些什么,他听不清。   他一遍一遍叫她名字,叫不醒她,抱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   有不好的念头浮出脑海,所有担忧的隐虑都在这一刻爆发,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晰地去感受她的病情,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冷冻了。   只期盼着,千万别有事。   千万!   -   江澜余光里看见时夏醒过来,略微松了口气,停止了说话,过去给她做检查。   “昨天发病之前,有什么前兆症状吗?你仔细回忆一下。”   时夏想了会儿,摇头。   没有一丁点儿症状。   “睡前都很好,逛街回来已经很晚了,吃了份夜宵,洗漱完就睡了。”时夏回忆着,那之前,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不过,我昨晚睡不踏实,一直做梦。”   “做梦?噩梦?”   时夏迟疑了片刻,“算不上吧!梦见高中上学那个学校,我记忆损伤后,对学校的印象很模糊,梦里的场景都是前几天重新回去后看到的场景。梦是反复的,很乱,好像听见消防车的声音,警车或者救护车的声音,还有人在哭,有人很大声地在叫,很嘈杂,很乱。有些片段很模糊,我记不大清。梦里觉得好难受,有人劝我说别难过,有人跟我道歉,然后突然觉得头很痛,痛得受不了。”   再然后就醒了。   江澜愣了片刻,周政烁也愣了。   那是她父母出事那天的情况。   要想起来了吗?   病房里有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江澜温声说:“没关系,记不清就不要想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跟我说。”   江澜出去的时候,靠在病房外的墙上,出神了好一会儿。   -   时夏醒过来之后,意识有好长一会儿的恍惚,期间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才稍稍恢复了精神。   时夏终于发现,周政烁的父母竟然也都在。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瞬间有点慌乱和羞耻,低声叫了声,“伯父伯母。”   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特别卑鄙和无耻,自己身体一团糟,却还要抓着周政烁不放手。   如果她是做父母的,一定很担心自己的孩子。   周母倾身给时夏掖了下被角,“好孩子,不说话了,好好休息。阿姨应该早些来看你的。”   时夏摇了摇头。   有时候觉得过一天算一天就好,不去想那么多,不去管未来将会遭受什么变化,抓住眼前的幸福,骗取短暂的欢愉就好。   可变故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点点铺垫提醒,那些短暂的欢愉还真是转瞬即逝。   情势急转而下。   早几天她还在医生办公室里跟医生说自己不想也不需要住院,她的身体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好像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在她刚刚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兜头给了一盆冷水。   透心凉。   一整个上午,时夏都有些恍惚和沉默。   周父和周母看过时夏的之后,周政烁就安排他们到外面住下了。   周政烁去了趟医生办公室,主治医师是江澜,她坐在座位上正出神,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看起来有些烦躁。   “江医生。”   江澜回神,扭正了身子,倾身把手臂撑在桌子上,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如果要你来决定,孩子你会留还是不留?”   周政烁蹙着眉,喉结滚动了一下。   到现在还是有些懵。   昨晚半夜打电话给江余,听从他的建议把时夏送来江澜的医院。江澜身居院长之位,很少插手临床的事,只是毕竟时夏是例外,第一次时夏来的时候,也是她经手的。   江澜早早就在病区等候,看见时夏第一眼,先让妇产科的医生过去检查,“看看孩子情况,如果不乐观立马手术拿掉。”   上次她就已经建议过时夏,孩子最好还是不要留,病情不明朗,等月份再大一点,引产会更麻烦。而且谁也无法保证妊娠各项激素水平变化会不会影响她大脑病变。   但时夏有时候真的很固执,“再看看吧!”   江澜知道,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大概是打定主意要留孩子了。   “那你跟孩子父亲商量好了吗?将来怎么打算?”   时夏摇摇头,“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我和它都能挺过去,我就好好抚养它长大,如果我们都挺不过去,那我也算是尽力了,我没有遗憾。”   那时候江澜几乎可以断定,时夏肯定是遇到了不负责任的男人,恨恨骂了句,“算什么男人,自己爱人和孩子都不管吗?”   时夏听她这么说,倏忽笑了,捂住她的嘴说:“姑姑,你别骂他。他很好,是我不好。”   江澜只觉得心疼,说了句,“傻孩子!”   如今,她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回想到他昨晚的紧张和担心,恍惚觉得,或许时夏说的对,她错看了他。   周政烁愣了好久,想起自己得知时夏流产后的那天,他拿着电话走在机场大厅,看着汹涌人潮从身边擦过,只觉得世界仿佛就那么安静了,好像他和时夏之间所有的联系就要就此随着这个没有机会面世的孩子一样彻底斩断了。   空茫,遗憾,惋惜,还有强烈的自责和难过。   那么昨天呢?   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把他砸懵,那一瞬间大脑是无法工作的,随之而来的是心疼,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啊!既然决定留下孩子,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她自己一个人,还生着病,万一出丁点儿事,该怎么办?   继而是仿佛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时夏那颗心。   他最终知道她的选择,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那么现在问他,“如果要你来决定,孩子你是留还是不留?”   昨晚江澜已经跟他分析过,“目前来看,孩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没有影响到时夏大脑的病,但怀胎十月,谁能说得准呢?”   周政烁回答:“如果只能二者择其一,无疑我会首先选择时夏,但目前这样的状况,我只能尊重时夏的决定,她守护她想要守护的。”   周政烁抬头,“我守护她。”   江澜笑了笑,“我明白了。” 第41章   -绯闻第32天-   时夏的头痛是短暂性发作的,恢复的很快,但以后会不会更严重谁也不知道。   “所以还是尽快动身吧!目前我这里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和导师的关系不错,到那边他会帮忙安排的。”江澜建议。   时夏点了头。   之后几天,都在医院里度过,周政烁一边陪着她,一边要去拍戏,因为和导演打过招呼,之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完成拍摄安排,导演组那边听说了时夏的事,表示理解,打算把他的戏份集中拍摄,剩下的镜头不多了,一周大概能结束。   周父和周母偶尔会过来探望。   第二天的时候,时夏单独和周母谈了会儿话。   那时候周政烁被秦成昊叫走了,周母来送饭,六层的食盒一个个拆开摆好,笑说,“听阿政说你几乎不害喜,也没什么忌口,我就让餐厅做了几道招牌菜。真好,我怀阿政那会儿,天天吐,吃什么都没有胃口,难受得很。”   时夏赶紧从床上起来,洗了手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在周妈妈面前,她总归是没有底气,兼杂着深切的愧疚和不安。   关于孩子的事,时夏本也没想瞒着,可也没打算这么早坦白。   机缘巧合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一时有些无措。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想要留下孩子,无论是从现实状况还是身体状况来看,怀孕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合适的事。   可到底抱着一线侥幸。   侥幸什么?她也说不清。   “对不起,阿姨。”她垂了眼,忽然之间觉得很疲惫,“孩子的事,是我太自私了。”   自私地想要留住一切,不计后果,不管将来。   这句话横在心口很久了。   周母看着她,面上是很温和的笑意,最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思考了片刻,说道:“自私什么?瞒着阿政留下孩子吗?夏夏,这没有什么可道歉的。人活着总会有无数两难的事情梗在胸口,选择什么都没有错,衡量得失的那杆秤在自己心里,你问问自己,值得了就好,阿姨也不能给你很多建议。阿姨明白,从始至终,最辛苦的是你。最该被心疼的也是你。我唯一能对你嘱咐的,就是相信阿政,你可以多依靠他一点,他是个好孩子,也很爱你。”   周母笑道:“你没有看到昨天阿政的样子,紧张坏了,一遍一遍问医生,平时需要注意什么。”   时夏愣愣看她,觉得挺意外的,“我以为您会很不高兴,我这样的状况,只会拖累阿政。”她坦陈。   或许她选择走的时候就应该走得彻底一点儿,只是片刻的犹疑,就走到了这一步。   后悔吗?谈不上,但愧疚是真的。   周母笑了笑,“如果要我说实话,完全不介意肯定是不可能的。但阿政和我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也达成一致,谁都不能保证这一生可以完美规避天灾人祸,人活着就有很大的风险和不确定,就算是阿政找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孩子,也不见得可以长命百岁。他很爱你,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尊重他的选择。至少他现在是幸福的,将来哪怕结果不如意,他也不会有太多遗憾,这就够了。”   道理谁都懂,但说和做从来是两码事,很多人表面说着不在意,可心里总会有芥蒂。   但时夏能感觉到,周母是真心的。   “夏夏,人有时候,要学会糊涂一点,太清醒的时候容易孤独和悲伤。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怪阿政,你们都是大人了,有权利自己做决定。”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后只是郑重地说了声,“谢谢您,阿姨。”   周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温和,“要加油啊,平平安安,和阿政长长久久的。”   时夏乖巧地点头,“我会尽力。”   会一直坚持下去的,直到……坚持不下去。   -   其他时间时夏就在病房躺着,有电视可以看,每天晚上会固定看《将军》,似乎接近尾声了,剧情到达高潮的部分,有时候来查房的小护士都会忍不住盯着墙上的电视看两眼,热烈地跟时夏谈论剧情。   想起周政烁陪床的画面,会由衷的感叹,“时小姐,真羡慕你,身边人都这么爱你。”   时夏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愣了下,继而笑了,“我倒是羡慕你,有稳定的工作,身体健康,一切皆有可能。”   小护士摇摇头,撇嘴道:“最近连着夜班,快熬成黄脸婆啦!”   时夏摇着头笑了笑,很多东西,总是失去的时候最珍贵。   看时夏沉默,小护士安慰她,“有这么多人爱你,你的病肯定会好的,要加油哦!”她听江院长说过时夏的病,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太可怜了。   时夏点点头,“谢谢!”   是的,很多人爱她,所以再绝望的时候,都不会怕。   老天还是善待她的。   -   因为突如其来的发病,让时夏要去加州的事情显得刻不容缓,机票是周政烁去买的,两个人,秦成昊和时夏一起。   “让成昊先跟你过去,我耽误两天,有个活动我推不掉。乖乖的,不要想太多。”出发前一天回了B市,周政烁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她,“手机不要关机,到那边记得每天打电话报平安。有事让成昊陪着你,你英文不好,不要自己一个人走动,不用怕麻烦他,有事尽管跟他提。我换了一些美元,你放着零用,其他费用让成昊想办法,你不要操心这些。”   他想了想,暂时没想到需要补充的,蹲下身,捧着她的脸说,“听说你把父母留下来的房产变卖了,那个钱你暂时不要动。”   时夏刚想说话,他便堵住了她的嘴,“时夏,不要跟我计较那么多。我们之间,不需要分得那么清。”他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我们是一家人。”   时夏顿时觉得有点儿想哭,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   江城没有国际机场,机票买的是B市飞旧金山的票。   提前一天回了B市,住在家里。   时夏很久没回来了,记得上次在这里,还是她收拾东西装箱封存的时候,气喘吁吁,把所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都抹掉。   忙完以后坐在沙发上,看着顿时空了许多的房间,觉得心里也像是空了一块儿。   她想以后就重新开始了,没有周政烁,没有依靠,她就没有会怕的了。   那时候真是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过完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以后不需要阿政来帮她收拾烂摊子了。   可如今回来,原本应该在储藏室里待扔的东西,都原原本本归了位。   她的兔耳朵拖鞋摆在他的拖鞋旁边,常看的杂志在客厅的桌子上码着,沙发上堆着她的胡萝卜抱枕,卧房里的衣柜,拉开全是她的衣服,冬夏分开摆放,把他的衣服都挤在一边,仿佛她从来没有收起来过。   就连花房里的花都好好开着,夜晚萤火灯闪烁着,仿佛天上的星点。   时夏拢着衣服坐在露台的台阶上,风很大,仿佛把乌云都吹散了,天空晴朗,星月争辉。   她就那么看着,觉得世界很安静,心也很安静。   焰火绽放的时候,眼前有流光闪烁。   市区是禁烟火的,时夏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虚拟投影,回头去看,周政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因为白天刚刚去了公司,身上还穿着西装,没有换。他走过来,绕到她面前蹲下来,从身后变出一束玫瑰来,搁在她眼前,花里藏着戒指盒子,红色的金丝绒的质地,镶了黑色的暗边,他说,“我认识你那一年是十八岁,爱上你用了三个月,爱你是第七年。如果不是你,应该不会有别人了,你愿不愿意,圆你眼前这个男人,一个‘娶时夏为妻’的梦?”   周政烁看着她,眼底映着流光浮影。   时夏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发觉他在紧张。   时夏蓦地掉下眼泪,打开戒指盒子,颤抖着往自己无名指上戴,几次对不准。   周政烁替她擦掉眼泪,“选择这个时候求婚是想告诉你,未来的路或许很长,也或许很短,我不在乎,只要是你,一天和一辈子,我都要。”   时夏拼命点头,眼泪滴在花瓣上,像露珠一样滚落。   星空下,眼前人。   多幸运,能走到这一步。   -绯闻第33天-   《将军》大结局,观众声称有种失恋的感觉,平台方趁热做了一波活动,约主创人员做专项访谈。   合同上明确指出,演员有义务配合相关宣传工作,只是自从播出后,他一直忙于这样那样的事,没有参加任何一项宣传,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推脱。   主持人在台上做热场,台下有约摸二三百个观众,摄影和灯光已就绪。   周政烁上台的时候,台下是尖叫和热烈的掌声。   自从剧播出以来,他是第一次参加活动。   “哇,好久不见,周老师!最近在忙什么?听说是接了新戏是吗?”主持人上来先为他铺了台阶,最近周政烁一直不露面,很多人都猜测是绯闻的事让他无法回应,所以才躲了起来。   周政烁握着话筒,笑说:“是接了新戏,不过最近倒不是很忙。”   台下忽然躁动了起来,主持人一时不知道怎么了,扭过头去看台下。   原来是摄影师给了周政烁特镜,握着话筒那只手上,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粉丝们眼睛个个尖,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有人大声地叫着,“戒指!戒指!”   主持人这才反应过来,确认是真的,捂着嘴巴,很配合地“哇”了声,激动地指了一下,“周老师,介意分享一下喜悦吗?”   周政烁低头,换手拿话筒,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戒指,笑了笑,没有隐瞒,“嗯,最近在陪我太太,她身体不大好。”   台下又是一阵声浪,他抬手压了压,接着说,“是的,是之前视频里的那个,不过没有大家猜测的那么……戏剧化。”   “之前为什么不解释呢?”   “是些私人原因。”他抿着唇笑了笑,显然不想多谈。   主持人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八卦机会,笑问:“可以冒昧问一问吗?您和太太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中时候。”   主持人“哇”了声,“初恋吗?”   周政烁“嗯”了声。   “天哪!”主持人啧啧感叹,“可以形容一下自己太太吗?”   “她很普通,但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   结束的时候,周政烁匆匆离开。   后台工作人员打趣他,“周老师,您这是赶着回去见太太吗?”   周政烁单手插兜,步伐不减,点头道:“是。”   -   时夏下飞机有辆商务车过来接,应该是秦成昊安排的,   两个人坐在车后座,时夏眯着眼小睡,秦成昊翻开笔记本抽空处理邮件。   过了会儿,他颇有兴致地把时夏拉了起来,点开一个视频给她看,“瞧瞧,你就是答应的太快,这人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满世界嘚瑟。”   时夏盯着看了会儿,是个访谈节目,婚戒刚刚戴上就被发现了。   她蓦地笑了。   秦成昊以拳掩唇,不忘挑拨离间,“哇,他竟然说你普通,这能忍吗?钢铁般的直男,话说这样的人求婚都能成功,天理何在。”   时夏依旧只是笑,歪着头靠在车窗上,摸出手机给周政烁发消息,“你要早些来。”   “嗯?”他回得很快,“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看我蠢的,在微博上解释了下,这边忘记说了,上周考试周,考完特意在学校留了两天,打算在25号也就是今天收尾,但是还差一点儿没写完。这章是火车上写的。   归途中,番外我就放在回去后再写了。   谢谢大佬们一路支持,更新的问题我已经自我批评了一百遍了,下次不存够稿不开坑。   跪下。   过年了,可能休息一阵子。   大佬们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作者,或者关注一下微博,开新文会在上面通知。   再次感谢。 第42章 番外   1.   我叫周长宁,我爷爷说如果我将来有个弟弟妹妹的话就叫周长安。   我在想,如果是个妹妹的话,那叫长安可真难听。   我一想到我每天要对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叫长安我就觉得分外焦虑,虽然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名字男女都可以用。   但我不能同意,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涵养的新时代少年,我是不允许自己的妹妹或者弟弟叫一个城池或者街道的名字的。   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   好在我老爸对于生二胎的事情非常不热衷。   于是这个悲剧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2.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曾问过我妈妈,“我老爸难道不想要个女儿吗?”那时候我看电视,新闻频道在播送二胎政策的实行反馈,据说实行的很不理想,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先进少先队员,我觉得有必要响应国家的号召,为和谐社会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   是的,我突然觉得长安也不是那么难听了。   想想如果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跟在我屁股后头,我带她吃饭睡觉遛狗狗,其实也还不错。   我决定劝爸爸给我一个妹妹。   生理课上有学,爸爸和妈妈要共同努力才能生出小宝宝,我妈妈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所以我觉得问题在于我老爸。   至于我为什么首先排除了弟弟这个选项,实在是觉得养两个男孩儿,妈妈太辛苦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妈妈是花朵变的,花朵是很脆弱的,要时时刻刻保护着。这是我爸爸亲口告诉我的,我答应他要帮他守护这个秘密,并且守护妈妈。   “所以妈妈是花妖吗?”我曾迟疑地问,电视剧里,花妖都很漂亮,但毕竟是妖怪,妖怪和人是不能恋爱的,我为老爸感到忧心。   “唔,不是,建国以后已经不允许成精了。”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老爸郑重地点了头。   看来我对国家的政策还不是很了解。   “那妈妈是什么呢?”   “你长大就知道了。”唔,一般这样的话都是哄小孩子的,但我决定不和他计较。   老爸这样说着的时候,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宁宁要闭上眼开始睡觉了!”   我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其实我没有睡着,但乖巧的孩子是不应该让老爸担心的,等他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我还在认真地思考那个问题。   我的妈妈,她到底是什么?   3.   秉着科学探究精神,我对妈妈展开了非常全面而深入的调查,哦,说到这里我想稍微提一下,我的理想是做个侦探,像柯南道尔或者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   我了解的第一件事是乔薇阿姨告诉我的。   据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场面非常之壮观。   产房设在手术室里,数十个脑科医生候在外面,我妈妈骨盆小,而我个头比较大,所以显然她难产了。   难产对于一个普通女人来说都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对我妈妈来说就更可怕了。   脑科的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器和我妈妈。   我老爸就站在产房外。   “他紧张到坐立难安,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直到你一声啼哭,医生出来通知母子平安,他才缓过来。所以你千万要对你妈妈好,不然你老爸会剥了你的皮的。”   诚然,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老爸的确对我妈妈比对我更好,比如赖床的时候,我老爸会一言不合掀我的被子,告知我三分钟之内如果不能从床上爬起来就让我自己滚去学校,而且他从来只阐述事实并非威胁恐吓。但妈妈就不一样了,她在这个家里享有唯一特权,她赖床的时候,我老爸会不厌其烦地哄着她,有时候甚至抱她去洗漱。   为此我曾举旗抗议,这是严重的不公和差别对待。   “没错,如果你无法接受请趁早想开,反正我是不可能改的。”如果我接着抗议,就会听到诸如:“我老婆嫁给我的时候,我发誓我一辈子对她好,我在履行我的诺言。你有意见的话,请全数保留,谢谢配合,周长宁同学!”之类的话。   我可能有个假老爸。   我曾不止一次向妈妈求证,“所以我可能是你和隔壁老王的孩子对吧?”   在我热切的眼神里,我妈妈亲切地给了我一巴掌,正中脑后勺,“明天给你断网。”   4.   对的,我的外号叫做网瘾少年。混迹各大论坛和社交网站。   毕竟一个立志要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我得有丰富的阅历和知识,但介于我崇高的理想受年龄的禁锢,我只能从网络上来汲取有限养分了。   网络是个好东西,包罗万象,涵盖古今,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鸡零狗碎,应有尽有。   但我一直不是很理解,隔壁老王到底是谁?他好像和很多人生过孩子。   唉,如果我也是我妈妈和隔壁老王生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安慰自己,反正不是亲生的,就认命吧!   但显然这是一个奢望,因为我越长大越像我老爸了,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笑起来春风化雨,板着脸气势迫人。   这是我妈妈形容的,我妈妈总是会摸着我的脑袋说:“还好长得像你爸爸,像我就不好看了。”   “周太太,你仿佛在质疑我的审美和眼光!”我老爸在一旁搭话。   “那……你觉得我哪里好看?”我妈妈抱着他的脖子,热切地询问。女人永远对美天生有着执着的追求。   老爸仔仔细细看了会儿,笑说:“哪里都好看,秀色可餐,举世无双。”   我妈妈就咯咯笑。   我看看天,再看看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5.   我对妈妈的深入调查还在继续,我发现的第二件事,是我无意听见的,大人们谈事情的时候总是不避讳小孩儿,因为觉得反正他们也不懂,但我不一样,我将来是要做福尔摩斯的人。   那天是周末,老爸和妈妈早早就起了床,各自穿着黑色的衣服就出门了。   乔薇阿姨在家里陪我,期间江余叔叔也来了。   他们坐在客厅里打游戏,聊天。   我则专心地逗着小雪和福娃玩儿——乔薇阿姨把福娃托给妈妈照顾了。   小雪年纪大了,懒懒的不爱动,福娃比它要小一点儿。   我听见江余叔叔说:“这两只猫长得可真像。”   “能不像吗?表哥他照着小雪的样子找了好久才抱回来的,刚带回来的时候,丁点儿大,说要送给时夏,那段时间时夏很忙,我就代为养着了,后来一直没机会送过去,再后来,小雪找到了,所以——”   所以,福娃这个替代品就只能暂退了。   可怜的猫生。   福娃一直试图拿爪子去摁小雪的脑袋,小雪懒得理它,眯着眼打盹,动都不带动的。   我把福娃抱进怀里教育的时候,江余叔叔笑了一声,“周政烁是我见过最痴情的人。”   乔薇阿姨也笑了,“那不叫痴情,那叫傻。他排第一,你排第二。”   “说什么呢!”江余叔叔狠狠地蹙起了眉。   福娃大约觉得无聊,追着滚动的毛线团跑远了,我跟在它身后,屏气息声,脚步轻轻,竖着耳朵听身后他们讲话。   “欸,别这么敏感,人都结婚这么多年,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讳莫如深,莫非……还在妄想?”乔薇阿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你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弗洛伦蒂诺等了费尔明娜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等到费尔明娜的丈夫死了,重新追求了她,或许你可以从中吸取经验。”   江余叔叔没好气地答了声,“有病!”   我听见一声响亮的“GAME OVER!”是从江余叔叔手机里传出来的。   乔薇阿姨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承认吧!你刚刚是不是在思考可能性?”   江余叔叔好半天没说话,似乎有些恼凶成怒,我扭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眉毛拧成一个死结,看起来脸色分外臭。   乔薇阿姨没有再刺激他,转了话题:“你妈最近没催你相亲?”   江余叔叔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乔薇阿姨耸耸肩,“我跟我妈说我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经常带着我女同事回家去住,我说要么我这辈子不结婚,要么带着我女朋友出国登记。……然后她就同意我做个单身女郎了。”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是最讲中庸的,你要说凿一扇窗户,他们是万万不同意的,但倘若你说把房子拆了,他们就会急忙来调和折中,同意凿窗户了。”   十分精辟!   我很佩服乔薇阿姨的智慧和勇气。   不过江余叔叔冲她翻了个大白眼:“我要是你妈,直接打死了事。多大年纪了,还跟叛逆少女似的。”   “彼此彼此。”   “承让承让。”   ……幼稚。   福娃玩儿累了,回沙发上卧着,我也回沙发上坐着,拿着遥控器开始换台看电视。   电影频道在播一个刑侦片,于是我把频道停在了上面。   乔薇阿姨从手机屏幕上挪出来一丝目光,提醒我,“小孩子家家不要看这个,让你江余叔叔给你找个动画片。”   我很郑重地告知她,“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她“哟”了声,笑着扭头去看江余,“瞧瞧,这是随了谁?”   江余叔叔上上下下看了我好一会儿,给了一个中肯且靠谱的答案,“基因突变了吧!”   两个人咯咯笑了起来。   作为一个智商正常而且脱离低级趣味的少年,这时候只能奉送一个大白眼。   到了中午的时候我老爸和妈妈还没有回来,我忍住了没询问——一个坚强独立的男子汉,是不能动不动就找妈妈的,那样会显得不够酷。   但乔薇阿姨没忍住,问江余叔叔,“他们去参加谁的葬礼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江余叔叔回答,“夏夏高三时候的数学老师,生病去世了。”   乔薇阿姨大约是没听说过这位,问道:“和时夏很熟吗?”   “姓蒋,是夏夏妈妈生前的好友。”   “哦,这样,那年纪应该不算大吧!怎么就得病了。”   “心病吧!这些年一直身体不好,前几天心脏病发,突然去了。”   “真可怜。”   “谁不可怜,夏夏就不可怜?当时但凡蒋素媛多一点儿担当……算了,不说了。”江余叔叔有些激动,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我知道,当时的情况很复杂,造成这样的悲剧也不是她愿意的,但我就是恨她。”   乔薇阿姨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别生气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   江余叔叔冷静了之后又说了一句,“蒋素媛这些年想必不好过,心病很严重,我听说夏夏父母出事没多久她就抑郁了,他老公陪着她四处看病,调整了好几年才缓过来,不过缓过来之后,她老公就提了离婚,估计是受够了压抑的日子。因为病情,蒋素媛主动放弃了抚养权,这些年她一直一个人住,以前是数学老师,这些年精神状况不佳,学校让她改教语文,西山分校重理轻文很严重,语文老师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大多时候要给数学英语让课。”   我很好奇,那个蒋老师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妈妈的事。   6.   蒋素媛。   我的大脑容量有限,在我即将忘记这个名字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是过年的时候,蒋老师的女儿杨真真来家里做客。   她和妈妈年纪差不多大,妈妈让我叫她阿姨。   她带了很多好吃的,还给我带了一份礼物,是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套装书,精装收藏版。   我几乎瞬间就开始喜欢她了。虽然这套书我已经看了不下三遍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杨阿姨抿着唇笑了笑,模样有些拘谨,“你妈妈告诉我的。”   她看起来很消瘦,颧骨高耸,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点儿恐怖。   妈妈说,“随口提了一句,难为你还记得。”   事实上她记得很多事情,总是会时不时提起以前的事,妈妈记不大清楚,她就补充些细节。但她似乎性格很腼腆,妈妈问一句,她接一句,不大会找话题。   妈妈留她在家里吃午饭,她吃很少,小口小口的,很小心翼翼。   我总觉得她欲言又止,好像怀揣了无数秘密似的。   她走的时候,偷偷塞在桌子下一张银-行卡,老爸和妈妈没看见,我看见了,我想问她为什么,却看见她用手掩住唇,做了个“嘘”的动作,于是我闭了嘴。   作为一个孩子,是不应该去管大人们的事的,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妈妈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卡上写了密码,还有密密麻麻一行小字:我们一家人这辈子都无法心安,就当是对您的一点补偿,虽然我知道无济于事,但请你务必收下。   那晚我听见妈妈和江余叔叔打电话,“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不能收。……你放心,我不会直接拒绝她的,会用其他方式……恨她吗?谈不上,都过去这么久了,人总得往前看,我现在很好……”   不过妈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杨阿姨就搬走了,好像去了南方,没人联系得到她。   “对她来说,这里也是个伤心地吧!”江余叔叔说,“不过,如果这是一种惩罚,对她来说,已经够重了。”   7.   后来在偷听无数谈话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杨真真和妈妈是同年级同班的学生,妈妈是个偏科生,杨真真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差生,不爱学习,喜欢和男同学在一起厮混。   高三那一年班上转来了一个外校生,很漂亮,柔弱纤细,很受男生欢迎。   所以杨真真很讨厌她。   转校生总是害羞地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很好欺负,男生们喜欢恶作剧,尤其喜欢逗弄她,杨真真也经常开她玩笑,有时候近乎羞辱、挖苦、讽刺!   终于有一天,转校生受不了,小宇宙爆发了,她把杨真真约上天台,哭着问她:“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杨真真实在看不惯她那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子,白了她一眼,又挖苦了她两句。   没两天,转校生就被爸妈接回家了,直到高考都没来过学校。   有时候杨真真还很得意地说:“气死她算了,德性,说她两句连学都不上了,真当自己林黛玉啊,最好别来,来我照样收拾她。”   转校生真的一直没来。   但学生们看不见的地方,硝烟一直在弥漫。   转校生是单亲家庭,爸爸老来得女,很是宠爱,得知女儿在学校受了欺负,一定要学校给个公道。   蒋素媛问过女儿,杨真真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只说转校生性格差劲,而且矫情得不得了,还有公主病。   因为转校生漂亮,又穿得好看,很得男生们喜欢,在一堆灰头土脸的高中女生面前显得尤为突出,不少女生都觉得她作,惹人厌烦,所以在女生中间风评向来不太好,蒋素媛打听之后,觉得出了这样的事,转校生自己的问题是最大的。   因为觉得是对方无理取闹,蒋素媛很是冷漠地拒绝了转校生爸爸的请求,委婉表示如果对方实在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不如趁早还是回学籍地上学吧!那样不但更方便,也能让她避免在这里待的压抑。   转校生爸爸不依不饶了一个多月,甚至闹到校长那里,希望校长能开除那个不负责任的班主任,或者给自己女儿换一个班级。校长太太和蒋素媛是闺中好友,情感上难免偏袒,也认为是这位家长无理取闹,别说开除班主任,甚至拒绝了给转校生换班级,   “学校有学校的规定,而且出了事就躲起来不来上学,这种行为本身就很有问题,就算是给她换了班级,以后也难保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所以根本办法还是要让她自己清楚认识到问题在哪里。”校长太太劝说了他很久,希望他能多做做孩子的工作,家长的教育也很重要,不能让孩子一味逃避,这对她将来的工作和生活没有半分好处。   后来转校生爸爸就没再来过学校,转校生也没有回来上学。   所有人都觉得,大概是又转去了别的学校。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风平浪静到高考完,成绩出来后到学校领成绩证明那天,学校很多家长和学生,这一天过后,大家就真的要各奔东西彻底告别了,所以很多人留在学校拍照留念。   一个男人混在人群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他一直在学校里走来走去,眼目光带着恨意和怨毒。   没有人会特别注意他,他看起来老态龙钟,年纪似乎很大了,花白胡子,穿一件灰色汗衫,罩了一件长袖衬衣,黑色绸布裤子,夹脚凉鞋露出的脚趾上尽是黑色的洗不掉的灰,江城是个经济严重拉低国家平均线的城市,居民生活水平处在这个阶级的不少,所以他显得很普通,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也会觉得这只是个来陪孩子领成绩证明的父亲。   他已经没有孩子了,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在高考那天自杀了,留下了对这个世界深切的恶意和恐惧。   “爸爸,我活的好累,我没有办法再面对那些辱骂我挖苦我的人,我经常做噩梦,梦见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太害怕了,害怕到畏惧任何一个人的目光,我很没用,也总是给您添麻烦,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让您感到骄傲过,我注定一事无成,不想再给这个世界增添麻烦,原谅女儿的不孝,今后的日子,请您多多照顾自己。”他可怜的女儿留下这样的遗书就走了。   他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那些伤害过女儿的人。   他在学校走来走去,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杨真真考的很差劲,一个人躲在柏杨林后面的湖边生闷气,因为爸妈刚教训过她,问她打算是复读还是怎样。   她不知道,对未来很茫然。   男人即将要靠近她的时候,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过来了,扯着杨真真去拍照,“哎呀,发愁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开心点儿,哥带你去喝酒,你十八岁了是吧?我们去酒吧!”   他们走远了,男人悄悄跟在身后。   他袖子里藏着一把水果刀,刀身有十二公分长,刃口锋利,泛着寒光。   直到在学校转了大半圈,然后又转到教学楼,杨真真才重新又一个人待着,靠在双子楼之间的连廊上。   他劫持了杨真真,大声对一群学生喊叫着,让杨真真的父母过来。   蒋素媛几乎是一步一跌地跑过来,看见女儿被刀架在脖子上,两条腿软的站不住。   她哭着求对方放了女儿,“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求求你放了她,她还是个孩子!”   男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放了她?你有想过放了我女儿吗?啊?她才十七岁,她那么听话,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对她,为什么,啊!?”他颠三倒地地说着女儿的事。   蒋素媛知道那个转校生自杀了,这个父亲大概是疯了,从他愤怒的语气和近乎癫狂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   他就想让蒋素媛也体会体会痛失女儿的心情,但在他和蒋素媛说话的时候,杨真真瞅准时机,趁机挣脱了。   杨真真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害怕极了,浑身都是颤抖的。   眼看着男人提起刀又要扑过来。   一声爆炸声响了起来,男人身子顿的片刻,蒋素媛拉着女儿逃也似的跑到了楼梯口的位置,三步做两步从上面往下跳。   男人只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了,而后露出一丝病态似的微笑,疾步上前去追那对儿母女。   那场追逐持续了有五分钟,期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男人的样子看起来太过疯狂,而且手里有刀。   时夏是一路从校门口跑过来的,她本来都已经打算回家了,但有人打电话给她,说:“校长办公室爆炸了,你爸妈都在里面。”   大脑嗡地一下,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你说什么?”   假的吧!一定是假的!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往上涌,喉咙像是被什么攥住了。   她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往校长办公室跑。   她和男人几乎要错身而过,但是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手里的刀,她满脑子都是爸妈,都是校长办公室爆炸。   警察正好这个时间到了,警车的咆哮声清晰地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男人还没有追到母女,他听到警车声音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计划要泡汤了,他不甘心。   这时候一个女生几乎要和他擦肩而过,脑海中一个计划瞬间成型,他几乎是扑过去把时夏按在了地上,然后把刀搁在她颈动脉上,“别动,你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时夏脑子是懵的,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没了意识。   警察就要过来了,他艰难地拖着时夏往楼顶上走。   最后在天台上站定,对着下面严阵以待的警察们喊话,“我要杨真真,把杨真真给我,我就把这个女孩儿放了。”   经过激烈的谈判,最后男人给了时夏一刀,刀扎在胳膊上,流了很多血。   “你们再不让杨真真上来,我就一刀一刀捅死她。”   警察部署需要时间,但男人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候唯一能安抚她的,就是让杨真真上楼就交换人质。   只要能争取到一定时间,获救的希望就会大上很多。   当然不会真的去交换人质。   “可以暂且答应他,然后让杨真真上去,我们的人立马从后面绕上去,杨真真可以走慢一点,尽量拖一点时间,到了楼上立马找掩护躲起来,从后面绕上去的同志迅速解救人质并制服凶手。”   这个计划的可实行性很多,男人只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父亲,警惕性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从后面绕上去,有很大的可能在不惊动罪犯的前提下制服他。   但是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罪犯看见杨真真上楼,借此安抚他。   “不,不要,谁都不能动我孩子。”蒋素媛疯狂地大喊大叫,抱着杨真真,迅速逃离了现场。   这一举动显然惹恼了罪犯,时夏又挨了一刀,男人在楼顶疯狂地大叫,要人把杨真真送上去。   时夏整个人被恐惧笼罩着,太过紧绷反而忘记了哭泣,睁着一双眼,仿佛失神似地盯着楼下看。   消防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校长办公室带出来三个人,两具尸体,一个重伤的女人、   其中一具尸体是罪犯的母亲,转校生的奶奶,她和男人共同策划了这次谋杀,他们分头行头,奶奶去杀了昏聩无能的校长,男人去杀了害自己女儿的人。   校长和他的太太都在办公室,□□是自制的□□,因为老太太和校长离得近,所以当场死亡,但是校长太太只是受了伤,还有呼吸。   抬上担架的时候,校长太太看见了楼顶上自己的女儿,仿佛回光返照一样陡然睁大了双眼,翻身从担架上爬了下来,浑身是血地往那边跑,她喉咙发出绝望的呜咽,跌倒了,站不起来,爬着走。   时夏就那么看着母亲的身影,像是跌进了地狱,到处是惨像。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忘记了自己在五层楼的楼顶,伸着手想要去触摸母亲。   她绝望地往前挣扎。   然后从楼上摔了下来。   她妈妈耽误了救治的时间,死在了爬向女儿的途中。   那是夏天,太阳烘烤大地,仿佛有看不见的火在烧。   8.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的那个晚上,溜到妈妈房间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妈妈摸着我的脑袋问我,“怎么了,宁宁?”   我蹭着她的胸口跟她说:“妈妈,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你是公主,我是你的骑士。”   谁敢伤害我妈妈,我就打掉他的门牙,叫他一辈子生活在自卑和丑陋当中,这是对他最深重的惩罚。   妈妈眯着眼笑,她笑起来眼睛是圆润的月牙形,很漂亮。   “不要试图用花言巧语麻痹我哦,我还是会断你网的。”   啊,太残忍了!   我老爸弯腰把我抱了起来,“我和你妈妈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周长宁同学,你该回去睡觉了。”   我“哦”了声,“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老爸,响应一下国家号召,给我生个妹妹吧!你要是不想带,我可以帮忙的。”   “你帮忙带着她捣蛋行凶吗?”   我呵呵笑了两声,“老爸,对我有点儿信心嘛!”   他抱我去浴室洗了澡,然后裹了浴巾把我扔在床上,盖好被子的时候,他凑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   “老爸舍不得,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儿,自己生一个玩儿,嗯?”   “……老爸,我还是个孩子。”我捂住脸,有点儿害羞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