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意昭昭》 作者:山有嘉卉 文案 小时候得不到的糖,长大后凌如意就再也不要了。 是她的终究会是她的,比方说霍昭远这个人。 不求自得,却是一生一世,清甜入骨。 霍昭远参加某综艺节目,主持人问:“理想伴侣是什么样的?” 某人描述得非常仔细,“一米六,长发,右手食指有刀疤,喜欢手表和灌汤包,医术精湛。” 粉丝甲:“说得那么详细,感觉有猫腻←_←” 粉丝乙:“已经闻到了秀恩爱的酸腐味←_←” 同事:“我怎么感觉形容的这个人有点熟?” 凌如意:“……”这马甲快披不住了(¬_¬) 霍昭远:“太太,求你了,马甲脱一脱可以吧? 1.第一章 七月,已是盛夏,天很早就亮了,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扩大,直至整个天空彻底变亮。 早上七点半左右,凌如意停好车,匆匆的走进医院大楼,路过挂号大厅时发觉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像一条长龙,仿佛望不到尽头。 她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忙得喝不上水的日子。 省医儿科在九楼,一头是普通儿科,一头是PICU,新生儿科夹在中间,其中儿科组与新生儿科组合并使用同一个办公室。 凌如意打开更衣室那个贴了她名字的柜子,将手提包放进去,一面换鞋一面将白大褂往身上套。 来不及系好纽扣就往外走,和同事陈筠在门口碰上,陈筠笑着问道:“吃早饭了没?” 凌如意摇了摇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起晚了,没来得及。” “那正好,长青早上点早餐多点了一份粥,你吃了吧?”陈筠仿佛毫不意外她的回答,点点头便道,说完又看了她一眼,“你老公又不在家?” 凌如意眨了眨眼,道:“他忙嘛。” “要不是知道你不会开这种玩笑,我都要以为你说结婚是骗我的了,一年到头问起你家那位都是说出差去了。”陈筠摇了摇头,仿佛有些好笑。 俩人说着话就进了办公室,凌如意讪讪的笑了两声不回答,低头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在座位前坐下,一面打开护理系统一面问她带的学生道:“小周,今天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周玥正站在她身边,此时忙应道:“病人生命体征都平稳,就是5床小朋友的妈妈说他晚上睡觉会有点咳嗽,其余的都没什么特殊的。” 凌如意点了点头又站起来,“等一下查房的时候再看看具体情况。” 说着她就又端着水杯去了休息室,进门时王长青跟她打招呼道:“如意姐,粥和汤包你早点吃。” “谢谢长青,啊呀你月底要出科了,以后谁还那么贴心给我们点早饭啊!”凌如意一面揭开粥盒的盖子,一面感叹道。 王长青是轮科的规培医师,比凌如意她们略小两三岁,是个十分开朗且贴心的大男孩,会早早帮大家叫好早餐放在休息室,大家都很感激他,不停的给他说好话,引得许侑佳主任都开玩笑道:“长青,规培完了定到我们科罢,我们科很需要你啊!” 姜珊此时正坐在凌如意旁边,看了她一眼就道:“你家老霍是不是有出差去了?” 凌如意含了一口粥,闻言便点了点头,手指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姜珊就低声道:“看见新闻了,娱乐版头条。” 凌如意此时咽了那口粥,哦了一声,神色淡淡的,好像姜珊说的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姜珊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头去和王长青聊起天来,过了一会儿,时针渐渐指向了八点,陈筠来道:“主任来了,开会开会。” 几人便停下正在做的事,一齐起身往办公室去。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站满了医生护士和学生,正留神或不留神的听着交班,护士交完医生交,记录冗长得让人犯困。 好容易交完了班,凌如意带着周玥飞快的查房,回来后将要开的医嘱交代给周玥,她又匆匆的要出门去上门诊。 凌如意的门诊是每周二四的全天,每到要出门诊的早上,她都是这样急匆匆的状态,周玥跟了她小半个月,已然习惯她的工作作风,点头道:“好的,那老师,我开完医嘱没什么事可以去门诊吗?” 凌如意心里头欣慰她的好学,点头道:“可以,开完了医嘱你就和一线交个班,然后到二楼门诊来罢。” 说着她三两步就出了办公室的门,刚进电梯时她觉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今天有没有吃早饭?” 发信人是霍昭远,姜珊说的老霍,凌如意这两年来习惯了他在外时每天早晚两次的信息,早晨问吃没吃早饭,晚上说一句晚安,同样的聊天记录能调出不知多少页纸来。 她照例回了一句,“吃了,天热,你注意休息。” 然后她就将手机收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闪烁的数字,心里想起陈筠的话,不禁哂笑了下,何止是她觉得不真实,就连当事人的自己,亦是过了好些日子才渐渐确认自己是真的已经结了婚。 除了姜珊,单位里应当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凌如意的丈夫到底是谁了罢。 “叮!”电梯停在了二楼,凌如意挤过前面的人群出了电梯,大步的往诊室走去,刚才的杂念在瞬息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病号出奇的多,尤其是下午,接连来了几个腹泻呕吐的患儿,凌如意问孩子家长:“孩子之前都吃了什么?” “中午在幼儿园吃了饭,之后老师打电话说孩子不舒服,我就赶紧去接过来看病了。”家长如是道。 凌如意点点头继续问道:“孩子读的哪个幼儿园?” “泰阳幼儿园,就是医院附近锦春苑附近那家。”患儿家长报了幼儿园名字,顿了顿又道,“医生,我看见外面有几个孩子很眼熟,好像都是一个幼儿园的,是不是幼儿园的饭菜有问题啊?” 凌如意敲键盘的手顿了顿,心里一惊,面上极力掩饰住了内心的疑问,道:“一会儿我问问,再给孩子做个呕吐物和排泄物检查就知道了,先观察一下。” 孩子被家长抱着去输液了,下一个孩子被家长抱了进来,连续问了三四个患儿以后,凌如意心里的预感愈来愈不妙,她忙打电话问隔壁诊室的陈筠:“你那边有没有呕吐腹泻的患儿?” “有好几个,怎么了?”陈筠道,“也是奇怪,今天怎么……” “他们是不是都是泰阳幼儿园的?”凌如意急急的打断她的话,“我这边几个都是同个幼儿园的,都是吃了午饭后才出现的呕吐腹泻,我怀疑是集体食物中毒。” 那头的陈筠愣了愣,随即凌如意听到她问旁人道:“小林,刚才那几个孩子,你去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泰阳幼儿园的。” 片刻后,陈筠道:“还真都是那个幼儿园的,可以上报了。” “那我报了。”凌如意得到准确的答复,应了句便挂了电话,扭头对周玥道,“小周,打电话给检验科,说我们刚才送去的标本怀疑是食物中毒的,要上报数据,让他们快点报结果。” 周玥答应着去打电话了,凌如意一面忙着打电话给医院疾控科报告情况,一面又还要接诊病人,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团团转。 直到下午四点多事情才渐渐做完,检验结果也已经出来,确定是胃肠型的食物中毒,来就诊的患儿有十六人之多。 凌如意刚刚填完表,便接到了疾控科的电话,说是有记者要采访此事,她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患儿家属将这件事爆料给了省台新闻部,于是她只好出面去应付长/枪短炮而来的记者和摄影师。 这并不是凌如意第一次面对镜头,心里却仍然有些紧张,每个问题都要在心里过两遍才回答,生怕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记者问道:“患儿现在的情况如何?” 凌如意斟酌了一下才道:“患儿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已经给予补液等对症处理,患儿都是在幼儿园吃了午饭后出现的腹泻呕吐等情况,结合相关检查结果显示应是胃肠型食物中毒,具体情况尚在观察。” 记者又问胃肠型食物中毒的表现,凌如意这下应得快了许多,“胃肠型食物中毒多见于气温较高、细菌易在食物中生长繁殖的夏秋季节,以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急性胃肠炎症状为主要特征,所以在饮食上家长应当注意不要给孩子食用一些没有煮熟煮透彻底加热的食物,防止出现上述情况。” 采访很简短,到此也就结束了,其他的情况自有记者去调查相关各方,已经不是凌如意能回答得了的了,记者一说结束,她便脚下不停地又返回了诊室。 下了门诊,她先把周玥打发回去休息,然后独自在病区里穿梭,去探问主管的几个病人有没有什么不适。 儿科是哑科,全靠医生的一对眼一双手去判断,凌如意必须仔仔细细的去问去摸,才能安心的回家去。 入夜,凌如意回到家,进门时“啪”的摁下吊灯开关,一室的光明在眼前,她将钥匙丢进玄关柜上的小笸箩,转身挂好外套,余光扫过旁边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想了想,还是取了下来,打算拿去洗。 距离H市千里之遥的C市,霍昭远结束完节目录制回到酒店,助理滕煜跟他报告第二日的行程,他听着时不时应一声,伸手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频道调到H省台,正在重播晚间新闻,主播正在播报一则幼儿园食物中毒事件,画面一切,屏幕上穿着白大褂的人影让他愣了愣。 滕煜见他怔住,疑惑的望向了电视,顿了顿后道:“哦,是嫂子啊。” 霍昭远嗯了一声,目光须臾不离那张脸,神情郑重严肃,措辞官方严谨,只是短短的时间,他却能看出她头发有些许凌乱,眉头微微皱着,显得有些疲惫。 他心里叹了口气,数不清自己与她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的一起吃一顿饭聊一次天,她总是忙,有很多的病人等着她垂询,他也总是忙,亦有许多身不由己。 经纪人沈均年此时进来,将新剧的洽谈合约拿给他看,他接过后放在了一旁,抬头问道:“这边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能不能提前回去?” “放心罢,尽量让你早点回去。”沈均年摇着头道了一句,末了又嘀咕道,“每次都是这样,可你回去了也见不着她啊。” 霍昭远听见他的嘀咕,抿着嘴微微笑了笑不说话,心里却道,是见不着人,可是回到那个有她存在的家,也是好的。 2.第二章 霍昭远或许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再次遇见凌如意那天的场景。 两年前的暮春,霍昭远大哥霍昭明两岁的小女儿呦呦因天气缘故感冒,鼻塞流涕兼咳嗽,迟迟未愈,他极疼爱这个家里唯一的第四代孩子,推了工作亲自带她去医院看病。 彼时他已在演艺圈成名日久,一举一动皆有可能被曝光,带孩子出门前亦想过会对孩子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到底焦急压过了顾虑,急匆匆的,便到了省人民医院。 那天是周二,他听说周一到周三最多专家可看,便想挂个专家号,可是专家号哪里那么好得,他又是临时起意来的,当时连黄牛手上都已经没了当天的专家号。 正犹豫间,他听到前面两个大姐在讨论孩子的问题,一个道:“我家孩子咳嗽得厉害,半个月了都没好,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好。” 另一个击了下掌,朗声道:“我跟你推荐个医生,就是这医院的凌医生,我儿子上次也是咳嗽,给她看了就好了,我听说这凌医生师从名医,看来是名师出高徒。” 霍昭远听闻先是觉得这对话怎么听着像是推销的,但却又想,说不定是真的呢,万一那大姐说的是真的,不正好让呦呦看看么? 心念一动,轮到他挂号时他便对工作人员道:“麻烦挂下儿科凌医生的号。” 对方也没问他是哪个凌医生,很快就将挂号单递了过来,他当时还愣了愣,后来才知道儿科就一个凌医生。 霍昭远是那天早上最后一个见到这位凌医生的,当时过了中午下班时间,快要到中午一点了。 诊室里温度不似走廊上那么低,他抬眼匆匆瞥了眼墙上的空调,26℃,一个稍微偏高的温度。 他在医生对面坐下,对方笑着问道:“孩子哪里不舒服?” “感冒,鼻塞流涕了快半个月,还咳嗽。”霍昭远抱着呦呦面向她,语气急促的描述着孩子的病情。 女医生看过他带去的检查资料,伸手解开呦呦的衣服扣子,一面带上听诊器一面问道:“咳嗽什么时候厉害点,鼻涕是清的还是黄的?” 霍昭远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对方答案,恰好此时听诊完了,医生放下听诊器,一面替呦呦系上扣子,一面温声道:“小朋友没什么大问题,吃点药就好了,暂时不必挂水,饮食多注意,我给你写两个食补的方子。” 霍昭远点头应好,目光落在女医生替孩子系扣子的手指上,那双手洁白修长,只是左边食指处却多了一道疤痕,约莫到指腹中间的深度,他怔了怔,脑海里似有什么东西划过。 医生给呦呦看完病,开药时呦呦却突然闹了起来,挣扎着要下地,霍昭远怕她乱跑,怎么都不敢放她下来,她一着急,便哭了出来。 安静的室内只有孩子的哭声回荡,他顿时觉得有些难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对面的医生,却只看见对方笑眯眯的,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根棒棒糖递过来,“呐,小姑娘不哭,阿姨请你吃棒棒糖。” 许是她笑容可亲,又或是小孩都喜欢糖,呦呦抽噎着接过棒棒糖,倒是不再哭闹。 霍昭远暗暗的松了口气,忍不住抱着呦呦就动了动身子换个姿势来坐,目光再看向对面的人,却发现对方白色衣领处有个绿色的坠子,极小巧的如意样式,仿佛是积年的老物件,在日光灯里有着润泽的暗光。 他又怔了怔,许多年前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阿意,你小小年纪带项链做什么?” 才六岁的小姑娘噘着嘴道:“这是我阿婆给我的,她病了,说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这个项链会保佑我平平安安。” 说这句话的小姑娘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从此再未见过,纵使他明知她应该也在同一个城市,却从未有缘再见过面。 霍昭远心里叹了口气,屏住气留意去看对面医生的胸牌,当凌如意三个字撞入眼帘时,一句“凌医生看着很面善,是不是住在老城我们曾经见过”便脱口而出。 对面人愣了愣,握笔的手顿了顿,然后抬头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已经搬走十几年了。” 说着她将处方和一张纸递到他跟前,依旧温声解释道:“去西药房取药,按处方上写的服用,另一张纸上写的是个食疗的方子,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可以给孩子吃吃,毕竟药补不如食补。” 他讷讷的应好,接过方子后抱着呦呦像是丢了魂似的往外走,出门时余光瞥见一个白大褂的身影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那处,冲他礼貌的笑笑,等他一出了门就立即走了进去。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女声埋怨道:“凌如意你厉害了,一早上没喝水呢吧,看看你水杯,胖大海泡的水是一口没喝,你想死啊?” 他没听到回答的声音,许是声音太小了,他这时才想起,刚才交流时,那位医生的声音一直都有点嘶哑,想来是说话太多了的缘故。 白天的念头困扰住他,有些人存在于你的记忆深处,平时几乎从不想起,但只要一想起,就会将所有与之相关的事全都想起,仿佛昨日重现。 霍昭远去问大哥霍昭明,“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凌家,有个女娃娃叫如意的凌家?” 霍昭明想了许久,终于记起,便将凌家的事告诉给他,“凌家状况不太好,前些日子我仿佛听人说他家企业仿佛在准备申请破产,阿意……我们都十几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 他便急急忙忙的将白天的事告诉大哥,末了犹豫道:“你说,她还记得我……我们吗?” “她记不记得我们不清楚,但应当记得你。”霍昭明戏谑的看着小弟,“那几年你可是恨不得将她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许是她还记得你罢。” 霍昭远立即讪讪的笑笑,摸了摸鼻子不说话,目光却柔和了下来。 当年凌如意被抱回凌家时才刚满月,凌家阿公阿婆心疼她,特地买了一头刚产崽的母羊回来养着,又怕母羊离了羊崽会抑郁不下奶,便将小羊也一齐买了回来。 霍家几个孩子都是半大小子,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见天儿的跑去隔壁家看妹妹看小羊,嚷嚷着等妹妹长大了要带她去玩。 霍昭远是霍家四个孙辈里年纪最小的,下头没有弟弟妹妹,于是便对小如意格外的上心,见小如意长得粉雕玉琢十分趣致,恨不得揣在口袋里带回家去,等小如意会跑会跳了,他便将人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天天同人炫耀他有个妹妹。 他又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哥哥,很不喜欢小如意和别的男小朋友要好,就连小如意分糖,若是给他的不是最多,他就要不高兴,抿着嘴偷偷生气,直到小姑娘听大人说他不开心来哄才肯作罢。 霍昭远那时以为这个妹妹不会走的,会同他一辈子在一处,甚至他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听说妹妹长大了要嫁到别人家去时还哭闹着说过“那妹妹就嫁到我们家来嘛”的孩子话。 可是后来凌家阿公阿婆去世,小如意被父母接走,此后再未得见,初时他也失落过,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有了新玩伴,又日渐长大,便渐渐地不再想起她了。 只是在这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同她一样手指上有道疤痕脖子上挂了个如意样吊坠的人,所有从前的事都翻了出来。 或许是怀念从前,霍昭远动了些关系去查凌如意的下落和近况,这在此前从未有过,只是这一次他格外的想知道那个会甜甜的叫他小哥哥的女孩子到底如何了。 很快他就证实了猜想,这些事情并不难知道,只要向和凌家有往来的熟人打听就能知道了。 与霍昭明说的一样,凌氏正面临着破产的危机,霍昭明与他再次说起此事时家里的老人都在,他们已经年过八旬的老祖母听说是旧时好姐妹凌家阿婆的儿子家的事,先是叹了句:“都是命哟!” 又咂摸了一下嘴,双手扶着拐杖道:“我记得他们家有个女娃娃,叫如意儿的,也不晓得怎么样了,以前阿远你可喜欢她了,我还和你凌阿婆说把那小丫头说给你做媳妇儿的,可惜现在也没个音信了。” 霍昭明当下就是一呛,忙回头看了眼自家小弟,还未说话就听见他淡声道:“哪里没音信,我找到她了,要是您喜欢,我给您娶回来。” 老人家当他是哄自己,连连笑着应好,霍昭明却惊讶得瞪大了眼,等老祖母去休息,他一把就拉住了人道:“你刚才那话开玩笑的对不对?” “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的,我是真的要娶她。”霍昭远笑得云淡风轻,目光里有一丝玩味闪过,“而且娶了她正好顺势插手罗家吞并凌氏的事,莫经漠出走霍氏后立即进了罗氏,随即罗氏推出了和我们新产品一模一样的东西,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罢?” 霍昭明闻言顿了顿,片刻后哼了一声,一面往楼上走,一面道:“你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想想用什么去下聘。” 这算是应了霍昭远的婚事,霍昭远笑了笑,心里头有些期待生出来。 后来两年,他与凌如意之间过得不温不火,他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接纳,但感情却未见预想的浓烈,亦未能如幼时那般亲密无间,开始时甚至有些陌生疏离,他却从未觉得有片刻灰心。 霍昭远问过自己,是不是只当凌如意是从前的妹妹,但他还未回答自己,就对着凌如意洗澡过后清凉的装束生出了欲念,他伏在她的身上,只想得到一句话,哪里会有人对妹妹生出这种龌蹉念头的。 他自觉有无限的耐心,等她真真正正爱上他,她已经是他的妻,他却想要得更多。 3.第三章 早上七点,天已经大亮,医院里已经排满了挂号的人群,凌如意和往常一样奔波在路上,但她的动作比往日更加迅速,从进更衣室换衣服到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全程一言不发。 “小周,给我拿8床的病历……”她习惯性的叫着学生,话音落地却没见着有回应,立即抬了抬头,发现周围并没有人,连值班医生都不在。 她愣了愣,又忙扭头去看墙上的挂钟,七点十五分,实在是有点早了。 凌如意摇了摇头,兀自笑了下,起身自己去将病历本都抱到办公桌上,然后又低头开始开医嘱。 中途去查了一次房,病房里的孩子们有的还在睡觉,只有陪护的家长压低声音回答她的问题,有的早早就醒了,见了她就目不转睛的看,问问题也能奶声奶气的应两句。 等她从病房回来,周玥已经到了,见她从病区回来,先是转头看了眼挂钟,随后有些惊讶的问道:“老师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今天临时要和许主任一起去C市开会,所以来早点。”凌如意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同她一道往办公室里走,“接下来两天你要独立处理病人,周日我就回来了,我们的病人都没什么特殊的,医嘱给姜珊老师签就行……” 她絮絮的交代着,末了道:“就跟我们平时一样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一面讲一面示意周玥找个空电脑打印医嘱,片刻后周玥将打印出来的医嘱递给她签字,问道:“老师,你怎么突然要去开会?” “本来是你林莉菁老师去的,但她妈妈突然摔伤住院去了,所以符主任就让我去了。”凌如意解释道,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抿着唇有些忐忑的模样,顿时便笑了,“放心,不会很难的,就是今明两天,后天你就休周末了,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姜珊老师,她要是敢凶你到时候我帮你凶回去。” 周玥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眉眼里的担忧稍稍褪去一些,虽然还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但多少也安稳了些许。 凌如意安慰完学生,又见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往休息室去,这个钟点,姜珊应当到了。 一进休息室的门,果不其然就听到了姜珊的声音,她见了凌如意,兜头就问了句:“几点走?” “查完房就走,十点半的飞机。”凌如意一面应,一面伸手去扒拉桌上的袋子,“哪份早饭是我的?” 姜珊指了指其中一份,王长青和陈筠原是在一旁边喝粥边聊天,见了她们的动作便都抬头笑道:“如意,要是万一姜珊要调走没人给你带早饭了,你不会就不来上班了罢?” 凌如意拿包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笑嘻嘻的对陈筠道:“教秘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怎么可能不来,最多就是迟到而已嘛。” 陈筠闻言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结了婚的人,你婆婆就没意见?” “我又不和婆婆住一起,再说我婆婆好得很。”凌如意仍旧笑嘻嘻的,这是霍昭远做的最得她心的一件事,婚后并没有带她住在霍家老宅,而是住到了距离老宅仅半小时车程的位于锦绣花园的新居。 凌如意得以避开了和长辈朝夕相处的生活,不会觉得被拘束了,且有句老话讲远香近臭,不住在一起自是千好万好,一旦住到一起免不了要生出龃龉,更何况婆婆还不是亲妈。 但平心而论,凌如意在婚姻一道上确是有些运气,起码她遇到的男人和公婆都相当靠谱,霍昭远自不必讲,事事都给她最大的自由,公公婆婆也很理解和体谅她,轻易不打扰她的生活,偶尔有电话来,也只是问忙不忙累不累要不要回家吃个饭。 凌如意很喜欢霍家人,至少他们比起自家那恨不得没生过她的老母来讲实在是友善体贴得太多,更何况老祖母还是她祖母从前的好友,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见了她总会觉得像是回到了很久远以前祖父母尚健在的时光。 还有霍昭远那三个哥哥,都是带着她长大的玩伴,将她当妹妹看的,嫂子们也都是些温和脾气,与她相处得倒也不错。 所以有时候她总会想,就冲着这家人对她的好,只要霍昭远不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比如打老婆什么的,她一定会跟他好好的过这一辈子。 当下她囫囵吞枣的吃完汤包,一面吸着豆浆,一面抱着手机给霍母打电话,“妈妈,我今天去C市出差,周日回来,回来再回家吃饭哇?” “好的好的,你要注意安全晓得吧?”霍母许是在外面,凌如意听见有汽车的喇叭声随着讲话声传进耳膜。 她忙应好,又说了几句才挂电话,陈筠斜着眼看她,“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对我炫耀?” 陈筠与她婆婆不和,三天两头就要打一次嘴战,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但大家也不怕她生气,都当趣事来调侃的,凌如意此时便道:“早跟你讲不要和家婆住一起,偏不听,怪得了谁。” “那让她一个人回去对着我公公?”陈筠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你又不是没听我讲过他的事,我家婆忍了他大半辈子,难道老了老了还要让她忍?” 凌如意顿时无语,陈筠的公公是个极其吝啬且迷信的人,作为村里最早的万元户,居然禁止妻子接济穷得揭不开锅的娘家,逼得陈筠婆婆只能从牙缝里抠出点钱来藏着,有机会了才偷偷的给,且平时连点吃的都不敢往娘家送。 姜珊此时拍了拍桌子,示意凌如意收垃圾,凌如意忙点点头,王长青提着塑料袋帮她,陈筠见状又道:“姜珊跟你老妈子一样。” 凌如意闻言便笑,姜珊撇了撇嘴道:“有什么办法,跟她认识了十几年,让我一下子不管她还真是不习惯。” 姜珊和凌如意是发小,从小学到中学都在一个学校,且十分巧合的都在同一个班,初中时成了闺密,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那种,上大学时两人都决定读医,大五转段时姜珊没想好要学什么,后来在凌如意的撺掇下和她一起报了很多人觉得又累又穷又危险的儿科。 然后一起留在了省医,同时进的科,科室所有人都知道凌如意和姜珊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甚至还善意调侃道:“如意,你跟姜珊其实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罢?” 起初凌如意还会解释一下,后来听得多了,便笑嘻嘻的回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几个人知道凌如意其实真的有个姐姐,一胎双生的姐姐,受尽父母宠爱的姐姐。 凌如意丢了垃圾,和姜珊一起出门回办公室,姜珊扭头看了一眼背后,见陈筠和王长青都还没跟上来,她便压低了声音道:“你去C市,跟没跟老霍说?” “……呃、忘了,一会儿就说。”凌如意有些讪讪的吐了吐舌头应道。 姜珊叹了口气,不知第几次口是心非的劝道:“你对他上点心,看紧点,别到时候人被勾跑了要后悔。” 凌如意却不在意,摆了摆手随意道:“勾得跑我就不要了,更何况,阿远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姜珊愣了愣,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嘀咕道:“你跟他也就小时候认识,物是人非,十几年过去谁知道他变没变……” 她想和凌如意继续说道说道,却见对方已经进了办公室,正端了水杯在和几个同事说话,笑呵呵的答应给大家带特产,一时间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珊看着凌如意眉目飞扬的笑容,朝气而美丽,她想不通为什么同是女儿,凌家父母能对凌如意不管不顾到那等地步,但好歹否极泰来,这个女孩子在亲人缘上还不算坏,起码还有霍家站在她身后。 其实姜珊的提醒凌如意还是听进了心里的,在开完早会后等符主任一起出发的空当,她跑到茶水间外面的小阳台上去给霍昭远打电话。 不过是八点半左右都还未到的光景,霍昭远刚刚从房间下楼来打算去吃早饭,手机响时还以为是哪位工作人员,待看清了来电显示的人名,立即就愣了。 好半天才摁了接听键,“阿意?怎么有空打电话来,是今天休息么?” 他下意识的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此时应当是她一天中忙碌的开始,常常是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的,更别说给他打电话了,除非是休息。 霍昭远几乎是下意识排斥自己去想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知道自己有多怕听到她说出事了而自己没法赶到她身边去。 “我倒是想休息……”凌如意嘟囔了一句,又稍稍提高了点音量,“就是告诉你,我今天去C市开会,要待三天,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罢?” 霍昭远闻言心里一顿,有些欣喜,正想要答应,就听见她忽然又改了口,“哎呀还是不要了,等下被……又是麻烦,还是等你回来了在家吃罢。” 她含含糊糊的,霍昭远却是听得心里一哽,她再怎么含糊带过,他也知道她说的是万一被狗仔或者粉丝拍到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 毕竟这种事在他们新婚时就遇到过,不过是一起出门回趟老宅,也不过是他拉了她的手,转天就看见娱乐版出现大标题,写道“影帝霍昭远密会佳人,疑似名草有主”,就因为当时他风头正盛天天有人盯着。 所幸那天风大,凌如意戴了顶大帽子,又一路低着头跟同事打电话,且拍摄的人隔得远又被霍昭远挡住了大半镜头,不然她那张脸早就被放大刊登在报纸上了。 虽然凌如意的身份在霍昭远的大力阻挠下没有被挖出来,但她还是吓得够呛,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下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会被吓破胆的呀。 许是她跟霍昭远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得来一句承诺,只有她愿意了才可以曝光这段婚姻。 然而此后的日子里,霍昭远曾无数次的后悔过自己的心软,甚至唾弃过自己对着凌如意无条件的退让,使得他连婚戒都不敢揣在身上,谁知道哪天就被人看见了。 这两年霍昭远转去拍电视剧,不知是不是实至名归,但总归又得封视帝,一时风头无两,凌如意更加谨慎小心,连一起出门这种事都不肯干了,回老宅都要分开前后来走。 姜珊说他们,“好好的夫妻,搞得像做贼,你们俩有毛病罢?” 可不就是有毛病么,他要是没毛病,能答应她为了省麻烦提出的那等缺心眼儿主意,搞得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奸夫? 4.第四章 盛夏的C市温度热烈,都是三十七八度的气温,到了这里偏能让人觉得不止这个数,仿佛就是个大蒸笼,踩在地上都觉得烫脚。 许主任出了机场就叹着气对凌如意道:“这鬼天气,说实在话我也不想来,哪里都不如待在办公室好。” “好是好,只是空调吹多了对身体不好,再说了,学术会议该您来还是得您来。”凌如意伸手拉过许主任的行李箱帮忙推着,笑着应了一句。 凌如意她们抵达主办方预订的酒店恰好是在中午,简单的休息过后,下午便开始参加开幕式,专家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台讲话,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的晚宴。 凌如意在下面坐着,没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虽然此次会议讲的是儿科重症医学,但她却没听到有自己感兴趣的新内容,一时竟完全无法提起精神来,只好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看着手头上领到的资料。 好容易熬到晚宴时间,凌如意先是被许主任带着见了几个学了带头人,同众位大佬们寒暄完又被认识的同行叫了过去。 医疗的圈子不大不小,其中还有许多人互为校友,甚至就是同班同学,还有的人只是互相知道对方名字而已,难得在会议上见到面,免不了要联络一下感情。 于是凌如意只好端着笑脸四处同人讲话,聊的话题也五花阿门,有人聊课题的进展,有人提医院的效益,亦有人说起哪里好玩什么好吃。 只是到了最后凌如意也未能好好的吃一点东西,反倒是喝了一肚子花花绿绿的饮料,主办方想来花了不少心思,晚宴的自助餐看着十分丰盛,酒水饮料亦有多种,鸡尾酒调制得尤其好看,亏得她还记得自己喝不得酒,否则怕是要醉一场。 因为第二天正式开始会议的缘故,这场开幕式晚宴并没有持续多久,晚上九点多的样子就散了,凌如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房,和衣躺下后渐渐昏昏欲睡,却又被霍昭远的电话惊醒。 她闭着眼捞过手机,勉强睁开一丝眼缝,看清了来电人姓名就又闭上了,翻了个身才摁下接听键,“……那么晚了还不睡?” 她兜头就是这样一句,令那头的霍昭远怔了怔,他抬手看看手表,十点多一刻,便有些诧异的反问道:“这个钟点你就睡了?” 凌如意顿了顿,叹了口气又翻个身平躺,“累死了,开了一下午的会,晚饭都不能好好吃。” “既然这样,出来一趟罢?”霍昭远嗯了一声道,“我明天要飞B市,走之前想看看你。” 凌如意愣了愣,半晌后沮丧的道:“要不算了吧,反正忙完了还能见到的。” 霍昭远闻言却意外的坚持,“不行,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让藤煜去接你,是不是在文华酒店?” “……忘什么忘,见天儿上头条呢您。”凌如意应了声是,又忍不住嘟嘟囔囔的埋怨,却不得不起身准备出门。 等她挂了电话,霍昭远将地址写下来交给藤煜,然后讲手机往身边的沙发上一丢,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 凌如意什么都好,明艳大方,端庄得体,端起姿态来活脱脱一副大家闺秀样,性子疏阔,从不记仇也不小气,算不上说能以德报怨,但也能与人一笑泯恩仇。 只是在霍昭远这个丈夫眼里,这个人人夸赞的凌如意只是给外人看的,她大方体贴是因为这样能给自己挣个印象分,她不记仇是因为她从不在意对方,她与某些人和解只是因为不需要与对方不死不休。 唯有真正熟悉并且亲近她的人如姜珊,才会知道她有时候多小气,小气到他只埋怨了她太忽略他,往后好几个月竟连个电话都没了,记仇得不得了。 所以霍昭远才会明白,她不在意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却又因为他的坚持而赴约,只是因为还不够在意他这个人。 在等藤煜接人过来的空当,霍昭远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问沈均年,“老沈,我能不能休息个一年半载,回去和我老婆谈谈感情?” “……可拉倒吧,你有空跟她谈,她还没空跟你谈呢,你忘了上回才坐下吃饭她就被手术室叫走了?”沈均年说着喝了口水,看着他的目光怪怜悯的。 霍昭远就又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他能排开工作休假,她那头却恨不能全年无休,难道要他在家里独守空房当怨夫? 凌如意遮遮掩掩的上了藤煜的车,上车之前留心了一下周围,见人来人往全无异状,顿时松了口气,关上车门后问道:“阿煜,你出来的时候没人跟着罢?” “嫂子放心,这辆车我新租的,一会儿我在前门停车,你先上去,我从后门绕一圈再上去,不会被人发现。”藤煜知道她的担心,笑着解释了一番。 凌如意道了声好,心里却不免有些嘀咕,这阵仗搞得像偷人一样,仿佛见不得光似的。 她倒是完全忘了,是她自己最先提出不对外公开的,这样一来的确是省了一些麻烦,却也带来了另一些麻烦。 凌如意见到霍昭远,是在他的套房里,她到的时候霍昭远已经叫了夜宵的客房服务,见了她便招手道:“阿意快来吃宵夜。” 熟稔得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那些不能团聚相守的日子好似随着他这样一句话就消弥于无痕,凌如意站在门口处望着他嘴角的笑,心里头动了动,像是被什么轻轻的撞了一下。 霍昭远才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毛巾一边长一边短的挂在脖子上,凌如意敛了敛眉,走过去低声道:“头发也不擦,感冒了还怎么工作?” “那你帮我罢?”霍昭远坐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去看她,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关切和担心。 凌如意听到他的请求时愣了愣,垂在身旁的手双手不由得动了动,片刻后还是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他的身侧将他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拿在了手里。 她的动作很轻,也许是工作中总是接触孩子的关系,让她的每个动作都下意识的变得轻柔。 霍昭远用眼角的余光看向站在身旁的人,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雪纺衬衫,前襟有做装饰的荷叶边,轻薄的衣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飘动着。 他闻到了她身上浅浅的香水味,是薄荷的清爽,他再一瞥,看见她搭配着衬衫的灰色阔腿裤和脚上那双白色的高跟鞋,他想起她刚进门时他看见的那一眼,端庄得体,和其他的职场女性并无不同。 霍昭远想到这里低了低眉,他忽然想不起,她失态时的模样。 将近三年的时间,足够他了解岳父岳母对她的态度,原生家庭固然带给了她许多伤害,使她性情变得淡漠,但却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坚强独立,心理强大。 唯一的不好,就是坚强得太过,在人前永远不会失态,永远武装成一个刀枪不入的大人。 这样不够可爱,尽管他知道她仅仅只是习惯使然,却也忍不住有些许失落。 凌如意不知他所想,替他擦干了头发后,想了想就又将手指按在了他额头两边的太阳穴上。 轻柔适中的力道传来,霍昭远立即忘了心里乱糟糟的腹诽,忍不住闭上眼舒服的喟叹出声,“阿意啊……” 凌如意嗯了一声,并不问他是不是要说什么,反正有话他不需要她去问,自然会讲。 “你的手艺越发好了,真是恨不得天天跟着你,也许能享受久一点。”才过了片刻,霍昭远就伸手拉下了额上的柔夷,笑着抬头看她道,“只是这样你太累了,还是偶尔一次罢。” 他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送来的宵夜已经晾得半温,他掀了碗盖,将调羹递给她道:“给你叫了粥,吃一点罢,晚上能睡得好点,搞坏了胃难受的是你自己。” “你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凌如意闻言笑了起来,一面拿过另一个小碗给他分了一半,一面问道,“什么时候回去,妈妈问过几次了。” 提起父母,霍昭远也难免愧疚,这几年他的工作越发忙碌,与父母相处的时间不断变少,甚至远不如凌如意去看他们的次数频繁。 “我问问老沈,争取忙完这一阵就休息一段时间,陪陪你们。”霍昭远笑着叹了口气,“只是他跟我说,你没空搭理我的。” 凌如意握着调羹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忍不住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要上班嘛……” “对啊,你的小病人都是离不开你的,只有我可以被丢到一边嘛。”霍昭远三两口喝完粥,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吐槽道。 凌如意很少见到他这样委屈兮兮的说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只好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转头埋头去喝粥,嗯,这里的皮蛋瘦肉粥煮的还算够火候。 时间渐渐的过去,夜越发的深,凌如意喝完了粥又坐了许久,见时间不早了便想回酒店去,可还没开口,肩膀上就多了一条手臂压上来。 耳边是她极熟悉的男中音,“阿意,那么晚了,留下来?” “……可是我明早还得去开会。”凌如意忍不住心里一慌,她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可他们是夫妻,该做的事早就不知做了多少次,她并不排斥,却会觉得慌乱。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霍昭远见她躲闪,忍不住觉得好笑,声音提高了一点,“阿意啊,留下罢,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的?” 凌如意闻言心头窒了窒,继而面色渐渐变得涨红,想斥他流氓,却又说不出来,只好咬着嘴唇推了他一把,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霍昭远就望着她笑,她生得很漂亮,白皙细腻的鹅蛋脸上是水灵灵的杏眼,乌黑的眼珠子像是最顶级的宝石,睫毛纤长卷翘,鼻梁高挺小巧,嘴唇殷红秀气,哪怕是生气,都像是生了光。 这样的她,与平日里总是端庄得体微笑的那个凌如意判若两人,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更真实的觉得,他是与她亲密的。 此时他便笑道:“快和你主任说一声,就说你来和老公幽会了,今晚不回去。” 凌如意闻言大窘,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轻巧的就拉了过去,忍不住往前一扑,自投罗网进了那人的怀抱。 隔壁房间的沈均年和藤煜两人,此时正对坐着喝啤酒,藤煜道:“沈哥,你说嫂子一会儿……” “放心喝酒,不用你送了,好容易接来了人,你觉得老霍能让到嘴的鸭子给飞了?”沈均年说着拍拍对方的肩膀,“阿煜啊,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独守空房的男人有多可怕。” 藤煜闻言有些无语,打了个哈哈就作罢了这个话题,毕竟霍昭远是他老板,背后议论老板总是不太好。 5.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凌如意就离开了霍昭远所在的华庭酒店,连他挽留早饭的话也不听,打车直奔会议所在的C大国际会议厅。 霍昭远在她背后摇了一阵头,回过头去和沈均年苦笑道:“我看我这辈子都别想比得过她的工作了。” “责任重大,在所难免。”沈均年倒是意外的体谅凌如意的工作,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她有事能忙也好,好过像别人家太太一样,总是满心想着自家男人是不是在外边偷腥。” 霍昭远沉默了片刻,他知沈均年讲的是圈里某位熟人的家事,当时他们在同一个剧组,霍昭远是男一对方是男二,有段时间赶戏,总要忙到大半夜才收工,人人都累趴下,生活乐趣也不多,唯有男二的太太常来探班,众人均以围观他们□□恩爱为消遣。 霍昭远当时还和沈均年抱怨,“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家那个,简直不能比,从没想过来看我。” 只是话虽如此,见的次数一多,霍昭远也渐渐回过味来了,那位太太行的是探班事,却是抱着防小三之心,生怕自己老公被外面的小姑娘勾跑了,恨不得时时刻刻严防死守。 后来他试探过凌如意,凌如意却不甚在意,直言道:“我没那功夫和心思去做这种事,有这时间我不如多写篇论文,再说,你要是能管得住自己哪里需要我,是不是?” 霍昭远哪里敢说不是,只得连连点头应是,回过头在想起这种事,免不了要庆幸凌如意看得开,还如此愿意相信自己。 夫妻之间,若是连信任都没有,再深的感情都要被消磨殆尽,更别谈什么日久情深相濡以沫。 他想完这些事,转头去收拾东西,又和沈均年再三确认工作内容,然后和以往每次一样,面带微笑的经过围追堵截的人群和记者,匆匆的赶往机场。 当飞机起飞,他望着窗外的白云,忽然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一场话剧,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也遇到了凌如意,如果遇到了,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和她牵着手在街上走,是不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这是我妻子。 然而生活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它的意外,一切都不会回头,他只能在电视里演绎一个又一个故事,或是虐恋情深或是甜蜜如糖。 而回到现实里,他的爱情树迟迟不见结果,仿佛朋友亲人都知道他爱她,唯有她不自知。 霍昭远甚至想不起,从哪一天开始,他就真的确认自己爱上了凌如意,或许是在看见她抱着老祖母撒娇时,或许是在她温柔的哄呦呦吃饭时,又或许是看见她在灯光下奋笔疾书时,也有可能是在看见她认真回答电话咨询病情的患儿家属时。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场景,刹那间的心动,换来此后几十年的惦念和与这个人有关的喜怒哀乐。 凌如意与霍昭远在C市匆匆一见,之后各自奔赴各自的工作领域,她去到C大国际会议厅与许主任汇合时,对方只问了一句,“你老公在这边出差吗?” 她应了声是,许主任也再未问其他,转而与她说起专业上的事来,“我有心想和G省的人民医院合作一个小儿重症肌无力的项目,你觉得意下如何?” 凌如意沉吟了片刻,认真的与许主任讨论了起来,“好是好,只是这项研究也早有人在做,您认为我们从哪方面入手比较好……” 每一个想法从诞生到真正成为科研立项课题,都有漫长的路要走,这其中涉及到种种规则制定、人群筛选、资金和设备支持,林林总总,需要各方耐下心来商量,兼扯皮。 凌如意在C市开完会后回到H市,因为是周日,所以得以休息一天,她早早就赶回了霍家老宅去看望公婆。 霍家老宅坐落在老城的一条叫诗书路的老街上,道路两旁栽种了许多榕树,郁郁葱葱,夏日里走在路上都觉得清爽阴凉。 因为省报和省图均发源于此,取诗书路这个名字,大概也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寓意在。 凌家的旧居也在这条路上,只是后来被母亲卖给了别人,她知道这件事时买卖双方已经连手续都办好了,旧居里所有的家具都已经丢的丢卖的卖,一件都没有留下。 当时她哭了一场,接连几天做梦都会梦见小时候她和祖母抢着去坐那张黄花梨打的太师椅,醒来后她再没提过这件事,仿佛跟旧居有关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看着她母亲得意的说那套黄花梨旧家具卖了多少钱,反正也不适合摆在现在的家里了不如卖掉,心里竟然没有愤怒和失望,事后她再去想自己当时的情绪,竟然发现对母亲的希望很早就已经没有了。 到底还是没什么父母的缘分,她想到这些破事,最后总是以叹口气来结束这些胡思乱想。 凌如意回到霍家老宅,一进门就碰上呦呦抱着个罐子从里面闷头冲出来,迎面撞入她的怀里。 她忙伸手扶了呦呦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呀!小婶婶回来了!”呦呦好似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惊喜的大喊起来,“奶奶!太奶奶!小婶婶回来啦!” 一面喊一面用一只手抱着罐子另一只手扯着凌如意往屋里去,穿过院门是一个小巧的庭院,花木扶疏,角落处种了一株总是不挂果的琵琶,凌如意模糊的印象里,只在四五岁时见它结过果,就是那时霍昭远还撺掇着她去爬树摘果子,这两年再见它,倒是从未见过果,只是仍旧枝繁叶茂。 堂屋的大门在院子的正中线上,白天便敞开着,明亮的光线能让人看见里面的陈设,舒适的沙发座椅,边上放着呦呦的玩具箱和小车,头发全都白了的老祖母坐在圈椅上偏头看着她们。 等凌如意进了屋,老太太伸手来握她的手,“如意儿开完会回来了?” “是,还见着阿远了,只是他忙,就见了一面,第二天他就赶到B市去了,不过您放心,他没瘦,人也精神。”凌如意由着她拉住自己的手,粗糙的手掌干燥温暖,她总是叫她如意儿,像她去世了十几年的亲祖母那样。 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她眼睛一转就看见还站在一旁的呦呦,她还抱着一个白色的罐子,正看着她,神色有些期期艾艾的,仿佛有话想要说,便问道:“呦呦这是抱着什么,要做什么去呀?” “小婶婶,你跟奶奶说说情,让我养小白好不好?”呦呦已经五岁了,长得越发好看,挑了她爸霍昭眀和妈妈孟樾的优点来长,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望着人就像是在撒娇,谁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 凌如意极喜欢她,不仅因为她趣致可爱,也因为她被大人教得很好,娇俏可爱却又不刁蛮任性,是一个很贴心的小姑娘,凌如意只是婶婶,责任不如父母重大,便放心去疼爱她,于是她与凌如意也极其亲近。 当下她便跟凌如意撒起娇来,凌如意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听明白她说的小白到底是猫还是狗,还是老太太解释道:“前些天街口来了个卖猫的,呦呦跑去看,喜欢上一只全身雪白的,只是你妈不叫她养,说要是她自己买来就给养。” 说到这里老太太凑近了过来,附耳道:“这是哄她呢!” 凌如意闻言就哭笑不得起来,忙伸手圈住小姑娘,耐心同她讲起道理:“呦呦,你现在还太小了,小白也很小,你没办法照顾好它呀,照顾不好它就会生病的,等再过两年你成大孩子了,我们再养好不好?” 说了好一阵的话,呦呦才面带不舍的点点头,将怀里抱着的小罐子放到茶几上,凌如意这时才看清她抱的是一只白色兔子样的储蓄罐,这还是她嫁进霍家第一年时送给呦呦的儿童节礼物。 霍母此时从厨房出了来,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弯腰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时轻轻拍了拍凌如意的胳膊,低声问:“哄住了?” 凌如意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在门口处玩橡皮泥的呦呦,弯了弯眼角点头道:“哄住了,说是过两年再让她养。” “再过两年可哄不住了,这太聪明了丫头,我说要是她能自己买回来就让她养,结果她不声不响的就去问人家多少钱,然后回来数储蓄罐里有多少,她数一回我打乱一回,数了两三天都不肯放弃的。”霍母苦笑着摇了摇头。 凌如意觉得好笑,忙安慰道:“像大哥大嫂一样聪明,顶好的。” “太聪明了,活着累哟。”霍母又摇了摇头,直起身子道,“你看她爸妈,劳心劳力一个管着公司一个做金融,老二老三老四还有你,多累,连饭都不能按时吃。” 凌如意不知要怎么接这话,只好道:“没事的,您别担心。” 霍母年轻时是一名很出色的审计员,她与霍父只有两个儿子,就是霍昭眀和霍昭远,排行二三的霍昭鉴和霍昭未是霍昭远小叔的儿子,只是小叔小婶英年早逝,霍母在霍昭远出生后便辞去了工作,在家里照管着四个孩子。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家庭主妇,自诩不是聪明人,关心的也是家人能不能吃饱穿暖,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难免担心他们饿着累着,丈夫安慰她说:“因为他们很重要,工作都离不开他们才这样忙,你看蠢人哪里会忙。” 不过是哄她的话,却让她听进了心里去,儿子儿媳她是管不了了,便想着要孙女儿不那么聪明,这样就能活得轻省些。 凌如意不能说她想得没道理,毕竟有时候什么都不懂的人还真的就活得快活些,只是这各人有各人的机缘,聪明人未必就不能活得自在。 她忙说些其他事来岔开话题,“妈,我们今天吃什么,天热,我想吃凉面有没有的?” 霍母的注意力立即被调开,连声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你做。” 而此时的霍昭远,正在接受一家纸媒对他的采访,年轻的女记者问他:“你觉得最好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他沉默了片刻,眯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最好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我也说不清,只是有一个人,我遇见她会变得很爱惜我自己,努力活得久一点,能死在她后面,这就很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对方的身后,落地窗外是宽阔的灰蒙蒙的天空,他猛地想起每次打开行李箱都能看见的蓝色小药包,各种应急药物齐备,全是凌如意从医院药房拿的最好的药。 “……拼命的时候想想你爸妈,想想你背后这一大家子人。”这是他们刚结婚时,有次他连夜工作累倒发烧后凌如意对他说的话。 他记得她目光里的不满,也记得她刚下夜班回来有些疲惫的神情,她的搭在他额上的掌心温暖柔软,好似柔和的棉絮,一层一层的将他的心缠裹住。 6.第六章 七月过半,霍昭远终于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回到H市的家中,他进门时已经是晚上近十一点的光景,小区里很安静,只有路灯和值夜的保安。 藤煜将他送到楼下后就离开了,他一个人推着行李箱等电梯,站在电梯口前抬头看着红色的数字闪啊闪,他忽然觉得有些激动。 却又有些忐忑,不知凌如意是不是在。要是在,在做什么,睡了还是在在看电视,又或者是在书房?要是不在,是不是又轮到她值班了? 等他终于站在了家门口,钥匙咔哒一声将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满室的灯光,电视里放着深夜电视剧,屏幕上男女正相拥而泣。 凌如意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了一地的纸张,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夹在脑后,耳朵上别了一支铅笔。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极随意的说了句,:“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冰箱有菜,自己去下个面。” 霍昭远站在玄关处,闻言愣了愣,然后应了声好,想说什么,却看见她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便自己去了厨房,冰箱里的保鲜盒装了满盒的菜,不像是剩下的样子,他正纳闷,凌如意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进来,“阿远,那个荷兰豆炒鱿鱼你试下够不够味道,不够就再回锅炒一下。” 霍昭远怔了怔,想起家里只有他会吃荷兰豆,凌如意是一直都不喜欢的,心里有些东西渐渐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就低头笑了笑。 等他热了菜煮了面再回到客厅,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凌如意还保持着他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姿势,他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眼,见是满纸的文字和数据,便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白天收了个费城染色体阳性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孩子,打算给他用伊马替尼,我查查资料看相关研究有没有什么新进展,看能不能减少点副作用,明天还是得做个病例讨论才行……”凌如意低着头,一面应一面忙碌,声音近乎喃喃自语。 霍昭远听得发懵,他完全不懂凌如意讲的那个药是什么东西,只听懂了白血病三个字,于是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凌如意也不管他,扭头去摸手机,霍昭远才吃了两口面,就听见她噼里啪啦的对着话筒道:“值班医生是哪位……哦阿蜜啊,我是如意,你帮我去看看16床……帮我看看他有没有发烧,有没有陪人,再帮我看看他血培养结果出来没有,出来了拍个照给我……” 霍昭远听着她风风火火的嘱咐对方一大堆的事,渐渐有些发愣,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是发着光的,身上萦绕的全是活力,仿佛这时不是半夜而是清晨。 他有些骄傲,她对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让她看起来就像是闪耀的宝石,霍昭远想起师太评价某位女星的话,“美则美矣,没有灵魂”,这话放凌如意身上却不适合。 凌如意挂了电话,嘴里一直念叨着道:“伊马替尼、伊马替尼……这孩子也是够倒霉催的……” 霍昭远听她嘀咕了一阵,心里虽然有疑问,却也没出声去询问为什么,反正问来了答案也是听不懂,不如不要打扰她了。 这样一想,他便收了碗筷,轻手轻脚的要往厨房去,没曾想凌如意这时却抬起了头,望着他问道:“明天你休息么?” 霍昭远点了点头,温声问道:“怎么了,有事要我去做么?” “那你明天带呦呦来做个体检罢,天热,不要让妈妈带她来了。”凌如意朝他笑了笑,继续道,“你也做一个,都七月了,你今年体检还没做呢。” 霍昭远叹了口气,“这不是工作太多,忙得都顾不上了。” 凌如意点点头,“那就趁明天休息去,身体健康来不得马虎,我们前些天体检,都听说有同事查出得肿瘤的。” “那你有没有事?”霍昭远闻言一惊,忙走回她跟前蹲下问道。 凌如意摇了摇头,笑着道:“我的指标倒是都正常。” 末了又道,“你先去睡吧,我再看看资料理下思路。” 霍昭远便应好,也不叫她一起,他知道凌如意的性子,心里藏了事是绝对无法睡着的,谁劝都没用。 第二天早上霍昭远去老宅接呦呦,到的时候呦呦正在看少儿频道播的动画片,见了他第一句话却是问:“是小婶婶让你来接我的么?” 霍昭远弯腰将她抱起来,用额头抵住她的,佯装委屈的问:“你现在是不是喜欢小婶婶多过喜欢我了,都不问问我吃没吃早饭?” 呦呦人小,再怎么聪明还是懵懂,一时被他问住了,眨着眼睛想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道:“也没有……不过小婶婶会经常来看我,我……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要是你也经常来就好了。” 霍昭远听了就笑着亲亲她的脸蛋,却被她推开,“我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不要亲来亲去。” “好好好,不亲。”霍昭远一面应一面伸手掐掐她的脸蛋,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霍母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见他抱着呦呦不撒手,就道:“既然喜欢孩子,那就和阿意生一个,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不趁现在我还能帮忙生孩子,难道要等我老得带不动了再生?” “再说罢,这个不着急。”霍昭远听着母亲老调重弹,淡淡的应了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 他也不是不想要一个和凌如意生的孩子,只是她满心都是工作,就像昨晚,他都不知道她是几点回的房,又是几点出的门。 更何况,如今凌如意尚且不肯和他一起出门,难道有了孩子也要藏着掖着么,他一个当爹的,难道带孩子出门玩的权力也要失去么?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孩子的事还是先等等吧,反正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不差再等一阵了。 稍后他抱了呦呦出门,细心的给她戴了遮阳帽又穿了防晒衣,到了医院门口,看见有几个隐隐熟悉的面孔在身侧徘徊,他知道那是记者,便冲对方笑笑。 对方便立即冲了上来,连声追问道:“霍先生来医院是干什么?孩子是你的吗?” 霍昭远愣了愣,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来医院体检罢了,至于孩子,你第一天跟我吧?” 说罢他也不再回答,抱了呦呦就直奔体检中心,留下藤煜在背后去应付他们。 凌如意从住院部的诊室回来,刚坐下就听见陈筠在说八卦,“我刚从体检中心上来,你们猜我看见谁了,大明星霍昭远,还抱了个小姑娘,不会是他私生女罢?” 凌如意闻言抬头见了她一眼,视线还未收回来,便看见对面的姜珊冲她挤了挤眼,她耸了耸肩就低下头去了。 然后就听见另一个同事谈平道:“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私生女,万一人家只是隐婚了呢?” 凌如意低着头开新收病人病人的医嘱,心道谈平这人称小诸葛果然没叫错,居然一张口就说对了一半事实。 她很希望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可事与愿违,陈筠还在说:“这样一个英俊多金又洁身自好的老公,他老婆该有多幸福啊。” 凌如意借着打印医嘱的功夫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放光,心里不由得又道,幸不幸福不好说,但起码不敢和他一起出门,除非想上娱乐版头条。 谈平却接口道:“反正轮不到你,就别瞎想了。” 说着又转头问凌如意:“如意,你那个白血病的怎么说,在我们这治还是转到儿童医院去?” “请血液科的来看了,建议转到儿童医院去,下午就走,不过我估计情况也不太妙。”凌如意抿了抿唇,平静的应了一句。 也许是见惯了生死离别,大家的心脏都变得强大许多,一瞬间的沉默过后就又各自忙碌起手头的工作来。 凌如意出完了医嘱,转头对周玥道:“小周,你来写病程,我去打个电话给儿童医院。” 说着她就起了身让出位置,然后就听见陈筠在调侃谈平,“老谈啊老谈,你看看你们组,占了三台电脑啊,太狠了。” “怪我咯,谁让我队伍那么庞大,来来来,这个让给你。”谈平笑着起了身。 陈筠就又道:“这还差不多,中午请你吃外卖……”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凌如意连忙将注意力收回来,“您好,请问是儿童医院陈同尘主任吗?我是省医院的凌如意医生。” 电话那头的杂音很多,对方似乎极其忙碌,说话的语速飞快,“是我,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个费城染色体阳性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病人,请了会诊之后想转到你们医院,不知道有没有床位可以接收?”接着凌如意忙将病人的情况和昨晚刚出的检查结果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病情介绍,陈主任答应接收这个病人,凌如意又千谢万谢的说了一通好话,然后回过头来让周玥给病人办转院手续。 陈筠听见了便抬头道:“不用那么麻烦啦,你就给他办出院,然后他就直接去那边再办入院了。” “也行也行,小周,给他办出院。”凌如意又忙对周玥改口道。 陈筠此时便叹了口气道:“可算把这枚□□送出手了。” 众人都笑,虽然这样的说法在外人听来多少有些无情,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得到这句话里的无奈。 每一个医生,都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值班当天能平安无事,病区原有病人一切平稳,没有新收没有抢救,但要是有那么几个重病号,也许就意味着所有的期盼不可能成真,因为重病号们就像□□,指不定下一秒就爆了。 凌如意笑着摇了摇头,出了办公室去茶水房,借着洗手的空闲给霍昭远打电话,“过来没有?” 听到他说早就到了,她就继续问:“那做完检查没有?” “刚做完。”凌如意预约的号在前面,此时霍昭远刚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查出了诊室,“晚上回爸妈那里吃饭?” 凌如意顿了顿,有些抱歉的道:“今天值班,就不和你回去了。” 霍昭远闻言愣了片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边有个大嗓门在喊:“值班医生!凌医生!收病人啦!” 紧接着他就只能听见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渐渐灭下去的手机屏幕,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7.第七章 大暑一过,天气依旧酷热,雷雨却多了起来,这几天每天下午都要下一场雷雨,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准时准点响起的战鼓。 凌如意却不知外面雨落成河到底是怎么一番景象,她奔波于病区的各个病房与办公室之间,一条又一条医嘱开出去,一个又一个焦急上火的家属要来找她了解情况。 这天下午新收到一个患儿,全身过敏,刚来时不停的哭闹,后来又睡了过去,凌如意查了生命体征,见是平稳的,也就没多担心。 她接诊时发现患儿身上多处麦粒样大小的红疹,进了病房后却很快就演变成东一块西一块的红斑,凌如意问送孩子来的奶奶患儿有没有过敏史,对方说没有。 可症状明明白白是过敏,她想着孩子可能是第一次发病,老人家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便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起疹子的?” 回答说是刚刚早上吃完早饭之后出门散步要换衣服才开始的,凌如意就又问:“早饭都吃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了之后,老人家良久没说话,神色之间有许多犹豫,凌如意在临床待了这几年,也不是白待的,一眼就看穿了对方有所隐瞒,便不动声色的开始催促,“阿婆,孩子早上都吃了什么?” 她的目光灼灼,身旁还跟了一个同样严阵以待的学生,甚至还有管床护士也来了,老人家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就有些慌。 “没、没吃什么……”老人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明说。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食物引起的过敏,又怎么给他开药?”凌如意手里拿着笔和记录本,隔着口罩提高了音量,“阿婆,你不能这样的呀,什么都不说怎么行。” 老人还是没有讲,凌如意没法,只好对管床的护士林玉道:“那就先给他抽血罢,多抽一管,多做几项化验。” 林玉应了声好,转身就出去了,等她一出去,老人立即毫无征兆的坐在了地上开始哭,“不行不行……不行……” 凌如意被她吓了一大跳,忙稳了稳脚,皱了眉道:“什么不行?抽血不行么,可是阿婆,不检查我不知道他什么过敏,我不能乱用药啊,你说是不是?” 老人兀自的哭,凌如意还想劝,却听见身旁周玥的惊呼了一声,“老师,孩子开始喘了!” 凌如意闻言立即回头看了一眼,也是一惊,患儿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一呼一吸之间胸脯剧烈的收缩,还能听见明显的哮鸣音,过敏性休克几个字瞬间划过她的脑海。 她忙伸手按了床头的铃,又对周玥道:“快,去抢救室推抢救车来!” 周玥立即大步的出去了,片刻后一起来的还有周护士长和几个主管护士,都不用凌如意亲自操作,周护长三两下就将局面控制了下来,围观的人都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待患儿呼吸平稳后,周护长问凌如意:“过敏的?什么过敏知道吗?” 凌如意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早被吓得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角落里不知所措又满面惊惶的老人,低声道:“刚要抽血,他家奶奶怎么问都不肯讲过敏前吃了什么东西,应该隐瞒了什么,我再问问。” 周护长闻言只好点点头,指挥着新来的护理实习生将抢救车又推回抢救室去。 待病房里人群散去,凌如意又对老人道:“阿婆你看,就是这么危险的,我问你问题,你知道的就不要隐瞒,我们早点找到原因早点治疗,你忍心看着大孙子这样难受呀?” 老人许是被吓坏了,一时间就有些哆嗦,但总算是松了口,“我……我……我早上不注意,给他、给他吃了花生……” 凌如意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某些字眼,“不注意?你意思是说孩子以前有过吃花生过敏的情况,还是怎样?” “我儿媳妇跟我说过孩子不能吃花生,可是早上……”老人嗫嚅着小声道,“我不是想给他吃的,就是看着要是丢了太浪费了,就煮了要自己吃,哪知道他会去拿呀……” 解释到最后,老人已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不停的抹着泪,呜呜咽咽的埋怨自己没看好孩子,又担心被儿子儿媳知道了交待不过去,一面哭一面捏着自己的衣角。 儿科病房本来就吵闹,孩子的哭声叫声和家长的哄慰训斥交织在一起,绝没半点安静可言,有时候人一多,就像个菜市场。 凌如意再是习惯了这样的吵闹,也没法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哭不当回事,当即便劝道:“好好跟孩子解释就是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只是下次一定要注意,医生问什么就答什么,我们也不是要害你,讳疾忌医丢了命可就不划算了。” 劝了一通后凌如意带着周玥离开病房回办公室,路上她对周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太过相信家属,有时家属是会隐瞒病史的,就像刚才,明明她就知道孩子不能吃花生,偏不小心给他吃了出了事,又怕这怕那不敢说,以后你遇到这样的病人,一定要非常仔细的查体和询问病史,你要相信你的手和眼,不要去依赖家属的陈述。” 周玥应了声好,凌如意又交待了几句让她待会儿做什么,俩人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前,还未进门,就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姜泾源站在办公桌的那头看排班本,道:“后天是如意值班啊,如意呢?” “收病人呢,找我做什么?”凌如意放下手里的本子,笑着问道。 姜泾源见了她便将排班本放回文件盒里,嘿嘿笑了两声道:“有事求你呗。” 凌如意拉了椅子坐下,一面准备开医嘱一面道:“求我什么,说来听听。” “我跟你换个班呗?”姜泾源踱到她身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值,后天我值。” 凌如意闻言有些惊讶,“你确定没搞错?今天可是黄金班,明早下了夜班可以休两天半哦。” 姜泾源忙点头道:“没搞错没搞错,所以你换不换?” 凌如意刚想答应,只是头还没点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换班?” “我有点私事要去处理。”姜泾源挠了挠头应道,耳根子仿佛有些红了起来。 陈筠坐在凌如意的对面,此时便道:“什么事那么重要,不能明天再去么?” “就是,不会有诈罢?”凌如意顿时就不肯了,“我不和你换了。” “哎呀,这个班多划算,你看看我们现在都没几张空床了,而且现在病人情况都很平稳啊,换吧换吧。”姜泾源一见凌如意反悔,当即就急了,急急忙忙6的分说着今晚这个班性价比有多高。 凌如意想了想好像也是,心里已经决定要答应他了,可嘴上仍然要为难他一下,“老姜啊,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换班,我就和你换。” 姜泾源愣了愣,面色随即飞快变得泛红,期期艾艾的道:“我不是追一个姑娘吗,今天她生日,所以就……” “换换换,我替她答应了,这个理由必须同意。”路过的姜珊拿着个病历夹伸手拍了拍凌如意的肩膀,“老姜追个媳妇儿不容易,我们必须支持。” 凌如意笑着回拍了一下姜珊,倒是没反对她的话,毕竟虽然男医生在婚恋市场还算吃香,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解决终身大事的,更何况姜泾源还几年如一日单恋一枝花。 据闻对方是姜泾源在大学时的学妹,比他低两届,在一次联谊会上姜泾源对其一见钟情,随即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对方刚开始明确的拒绝过,他不死心,仍旧一心向明月,幸亏明月没照沟渠,虽没答应他,却也没再拒绝过他。 最重要的是,姑娘并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一直都是单身的状态,俩人就这么暧昧着,暧昧到全科室都知道了这一段苦逼情史。 但是根据科室内各位老司机的分析,姜泾源抱得美人归的希望非常大,至少比值班不收病人的可能性大得多,于是姜珊便玩笑道:“看来我需要省吃俭用了,到时候好给老姜包个大红包。” 于是凌如意今天决定换班让他去陪姑娘过生日,一直到下午五点半下班,病区里一切都很安稳,正是晚饭时间,凌如意去查房能见到一个又一个在吃饭或者被喂饭的孩子。 有她管床的孩子家长同她打招呼,“今天是凌医生值班啊,吃晚饭了没有?” 凌如意笑笑,应道:“查完房就去吃。” 她是这样以为的,可这饭最后是吃上了,却已经不是晚饭而是宵夜了。 等她从病房回来,还没坐下,就听见当班的护士道:“凌医生,急诊科有电话。” 与此同时,休息了两天又出门工作了霍昭远,正在酒店房间里和沈均年讨论新接到的剧约。 他看了眼电脑上的邮件,侧头去问刚讲完话停下来的沈均年,“你是说这次有个医疗剧找我去演?” 沈均年喝了口水道:“对,男一号,一个海归儿科医生,技术高超医德高尚,绝对有个人魅力。” “我哪里懂医生要做什么,要是演得不伦不类错漏百出,不如不要接,免得自砸招牌。”霍昭远摇了摇头拒绝道。 沈均年嗨了一声,解释道:“这个你放心,人家导演说了,不着急进组,先让你们去医院培训一段时间基本医疗知识,真正体验一下医生的生活,这样拍起来才更真实。” 霍昭远挑了挑眉,看见导演是路笙,是业内有名的慢工出细活之人,以前拍的几部职业剧都反响不错,心里便也有点意动,若是能拍好,为自己多添一个代表作也是好的。 沈均年见他同意了,便道:“那我跟路导说你同意了,让他给你安排个体验生活的地方。” 霍昭远嗯了一声,低头开始摆弄手机,没过几分钟他就听沈均年突然道:“怎么那么凑巧,竟是要就近安排医院?” 霍昭远愣了愣,猛地抬起头看向沈均年,沈均年便忙将他和路笙的信息对话给他看,然后道:“你说你要是能去省医院体验生活,岂不是天天都能见着媳妇儿了?” 霍昭远又愣了愣,没说话,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8.第八章 周五早上,周玥匆匆忙忙从洗手间出来,又一头扎进了实习生放白大褂的储物间,刚开了门的护士田蕊正在拿新的床单,见了她就惊讶道:“怎么那么早,昨天凌医生值班吗?” 周玥低头系着纽扣,点着头道:“是,阿蕊姐你见到我老师没?” 田蕊摇了摇头,“不在办公室吗?” 周玥也摇了摇头,然后往外走,才出门就看见凌如意从病房那头急急忙忙的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听诊器。 她站住了脚叫了一声,凌如意闻声望过来,笑了笑道:“起来了,早饭点了没有?” 周玥点了点头,“给你叫了份青菜瘦肉粥,可以的吧?” 凌如意闻言眼睛就弯了弯,伸手搭住她的肩膀往回走,周玥抿嘴笑笑,接着问道:“老师你怎么起那么早?” 才早晨七点半不到的光景,办公室里除了值班医生空无一人,当班护士正推着小推车一个接一个病房的去给病人们测量血压,只有车轱辘在地面滚动的声响,大家连讲话都下意识的放低分贝。 凌如意听到周玥问她怎么起那么早,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道:“被护士叫醒的,昨晚不是收了个脑膜炎的么,六点起了高热,我起来看看,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起来。” 周玥闻言就哦了一声,凌如意拉了椅子坐下来要写值班记录,忽然又扭头将听诊器递给她,道:“去听听他的肺,回来之后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去吧。” 周玥接了听诊器就出了办公室,凌如意快手快脚的补完值班记录,又将交班记录打印出来,忙完时已经是七点四十分了。 同事们陆陆续续的到了,陈筠一进门就问道:“如意,我听阿嘉说你昨晚收了两个急诊的?” “何止这两个,要不是我说没床了,估计还得来几个。”凌如意一面看着护理系统里新录入的病人生命体征,一面应道。 阿嘉是昨晚与凌如意搭班的护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很有些资历的老护士了,昨晚凌如意三番四次被急诊叫下去会诊,病房里又状况频出,多亏了她把控住场面,才没有乱成一团。 八点准时开始交班,凌如意对着交班记录读得都要麻木了,“……原有病人3床,昨夜十二点测体温38.6℃,给予布洛芬混悬液10ml口服,今早六点体温是37℃,主管医生再注意一下……原有病人23床,昨夜……” 一大串原有病人交班,竟都是发热与咳嗽的情况,仿佛约好了似的,偏小儿的病又都不能轻忽怠慢片刻,可想而知昨晚到底有多忙。等她终于说出那一句“交班完毕,请上级医师补充”,众人竟忍不住齐齐松了口气。 二线的陈筠没什么要讲,许主任就新收的两个新病号问了些情况,然后问道:“昨天不是姜泾源的班么,怎么是你上?” 未等凌如意回答,姜珊就道:“为了老姜能尽快解决个人问题,如意和他换了班。” 许主任一听就点了点头,笑道:“不过这样如意就要辛苦一点,今天周五,你还要控病历,下午也不能休息了。” 凌如意愣了愣,随即哎呀了一声,坐直了身对斜对面的姜泾源道:“老姜你骗我!说什么这个班性价比极高,夜班一开始就叫会诊又迅速收上就算了,今天下午还得在这里,请吃饭啊,不然没下次了。” “午饭我请,我请。”姜泾源摸了摸鼻子答应到,仿佛真的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陈筠却笑着撇了他一眼,道:“我看你肯定在心里得意罢,幸好换了班,不然这些事就都是你的了。” “喂喂,老陈你这样就不利于搞团结了啊。”姜泾源忙挥了挥手道。 王长青在角落里和师弟师妹们坐在一起,此时突然也道:“这说明了夜班定律还是要遵守的,千万不要轻易换班。” 许主任心情不错,面上一直都有笑容,看着他们说了一阵闲话后道:“今天查一下房罢。” 众人一听便立即站了起来,学生们则自动自发的抱了各自老师主管的病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开始往病区去。 查完了房之后是开医嘱,一本又一本夹了签子的病历本从办公室送到护士站,一通忙碌过后已经是将近十一点。 虽然昨晚忙得旁人头昏,今天却又太平得很,一点意外情况都没有,众人便放松了下来,一面忙着各自的病程,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陈筠翻了翻排班本,问道:“蒋明和林咏霈是不是快回来了?” “他们也该回来了。”姜泾源搭话道。 蒋明要升主治了,按照医院晋升职称制度规定,晋升前必须下乡一年,于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开始去下级医院挂职锻炼,再过段时间就该期满回来了。 林咏霈则是休了产假,时间也快够了。 大家对此表示很高兴,凌如意笑道:“那可好,又要多俩人排班,要是再来几个能独立的住培,那就更好了。” “你想得美,人一多你就要跟我上二线班了。”陈筠闻言冲她翻了个白眼,没甚好气的道。 凌如意就笑了起来,“不怕不怕,我离跟你同个级别还早得很。” 科里陈筠和林莉菁已经是副主任医师,排班都是和许主任一道值二线班,三天一个班,比她这种六天一轮的小主治的班多多了。 许主任这天不出门诊,在主任办公室里处理工作,大约在将近中午的时候过来问了句:“中午你们谁在这里吃饭?” 陈筠等人分分举手,姜珊甚至还问道:“主任是要请吃饭吗?” 许主任闻言先是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仿佛考虑了一下才道:“可以啊,那就都不要回去了,学生也一起,我请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 “哇,主任真是大方!”办公室里顿时雀跃了起来,气氛也变得热烈,真有些要过周末的意思了。 许主任此时又道:“那就让陈筠打电话给美华点菜,我先去一下院办,看看院长叫我有什么事。” 陈筠应了下来,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文件夹,翻开来是各家饭店的外卖菜单,找到美华饭店那一家,开始问众人要吃什么。 这头是为了午餐讨论得热火朝天,那头的许主任进了院长办公室,面色变得有些为难而凝重。 他听完陈院交代的事,望着坐在办公桌另一头的两个仿佛有些面熟的面孔,沉吟斟酌了许久,然后道:“要来体验生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霍先生,我希望你能像我们其它学生一样,遵守科室每一项工作制度,服从我们的工作安排。” 陈院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站在医院角度来想,这样的要求是理所当然的,沈均年却有些犹豫,只是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坐在旁边的霍昭远。 霍昭远此时却想起了凌如意曾经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许宥佳主任其实是个对工作极其严格要求的人,不仅对我们,对自己也是,我从未见过他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他看向了对面两鬓已经斑白的主任,心里下意识就生出一丝敬佩来,敛了敛眉恭敬道:“那是肯定的,只是麻烦主任和各位老师关照了。” 见他答应了,许主任也松了口气,毕竟这种事不好拒绝,对方身为公众人物,影响力巨大,一个弄不好,这种事就会被媒体知晓,即便最后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失,医院也难免被人推上风口浪尖议论。 许主任这时面上便带了明显的笑意,他看了眼手表,道:“离下班还有一阵,我先带你们去认门,顺便给霍先生分配个带教?” 霍昭远点点头应好,起身就要出门,却又有意识的落后许主任半步,只是一路从院办回儿科住院部这一路上都有人好奇的打量他们,甚至还有人低声的在议论这个人长得可像明星。 许主任余光看了眼正低声和他说话的霍昭远,心底叹了口气,心道也不知这事瞒不瞒得过,会不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等回到办公室,众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也没人特地去关注主任,只有刚从外面进来的姜珊看见了主任身边跟着的那个熟人,脸色顿时变了变,她讪讪的说了句:“主任回来了?” 然后快速的走到凌如意身后,偷偷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脊背。 凌如意坐的位置恰好是背对着门的那排中间,被姜珊戳了几下之后才回过头,不满的道:“我看病历呢,你干嘛。” “先别看了,等一会儿死不了,你看主任带谁来了?”姜珊一屁股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低声的耳语道。 凌如意嘀咕道:“带谁来关我什么事……” 她一面嘟囔一面去看主任,看清了来人却也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出口的话就成了:“他来这里做什么,也没听说小朋友生病啊……” “……霍先生这次来是为了十二月开拍的医疗剧,会在我们科待三四个月左右,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维持正常的工作秩序,希望大家对他的到来保密,对外就宣称是新来的进修医师。”许主任一进门就让王长青将学生们都带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介绍了一通,又叮嘱大家把嘴巴关紧。 众人早就窃窃议论了起来,说实话医生们也许并不喜欢这样的公众人物,如同不喜欢管领导极其亲属的床一样,皆因中间牵扯和顾虑众多,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凶不得恼不得,甚至只要一次语气不恭敬,都有可能将所有努力换来的好印象一次抹杀。 凌如意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这个是她藏着掖着不敢示人的老公啊,万一霍昭远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在这一刻,她特别希望自己能突然去出差,要是去外地进修个几个月就更好了。 然而许主任下一句紧接着就道:“如意,你辛苦一点,带带他罢。” “这位是凌医生,是我们科经验非常丰富的一位医生,以后你就跟着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许主任转头对霍昭远道。 凌如意的脑子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看了一眼正焦急的看着她的姜珊,定了定神站起来,点点头道:“好的,主任。” 主任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感叹自己流年不利,刚上了一个状况迭出到让人头疼的夜班,又来了一个更令人头痛的“学生”。 等主任一走,陈筠等人看她的目光立即就变成了幸灾乐祸,姜泾源去病房找患者家属签字,路过她时还安慰的拍了拍她肩膀。 霍昭远见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道看来自己不怎么受欢迎啊。 他再看一眼扶着病历车正不知在想什么的凌如意,却又有些满意,果然不枉他偷偷拜了那几次菩萨,可算心想事成了。 9.第九章 凌如意看着对面衬衫西裤无一不妥帖的男人,心里有千万句疑问想问,却又碍于场合不得不把话吞回肚子里。 她沉默了片刻,勉强整理好了思路,笑问道:“霍先生下周一才开始来上班的罢?” 霍昭远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不敢看向他们的沈均年,顿了顿才点头应是,然后他就看见他的妻子明显松了口气,面色也变得轻松了些许。 忍不住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在她这里,他就成了洪水猛兽了? 凌如意轻咳了一声,道:“这样吧,你先回去理个头发,这样也好隐瞒一下身份,然后……” 她顿了顿,回头问姜泾源:“老姜,你说他的白大褂去后勤那里人家让领么?” “这得去问后勤啊,应该可以的。”姜泾源正忙着写东西,闻声低着头就应了一句。 凌如意便回过头继续对霍昭远道:“去后勤领白大褂,去医教科领工牌,要是不给你就跟陈院说去,你们那边应该事先就打好招呼了的。” 霍昭远点了点头,她就又道:“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但是早上八点之前就要到办公室了,千万千万不要迟到,记得啊……嗯、还有衣服,要衬衣领带,其他的就等下周一来了再跟你说。” 省医对医护人员的管理严格,其中一条要求就是男士穿衬衣打领带女士化淡妆,为的就是让医生在患者眼里看起来精神干练值得信赖。 霍昭远记下,然后笑着道:“那便麻烦凌医生以后多多关照了,我先回去,下周一再过来。” 凌如意此时也已经从最初的紧张感中恢复过来,笑容亦非常得体,“好,那就下周一见。” 姜珊在一旁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一个叫对方做霍先生,一个称对方为凌医生,端的是客气疏离,不由得感叹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出初相识的戏演得真是好,若不是她知情,恐怕也看不出破绽来。 她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见众人在最初的惊讶与议论之后又回归到平静,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无一人关注到这边,心里就明白是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了,突然竟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从心底冒出来。 凌如意却顾不得她,待霍昭远和沈均年一走,她立即拉了周玥来吩咐一通,嘱咐道:“这件事你放在肚子里,可别告诉你下个月要来我们科的同学啊。” 周玥忙应是,姜珊就道:“你这样也太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我有什么办法,主任说他是进修医师,可他连七步洗手法都未必知道好不好,怎么瞒得过,只能让小周偷摸教一下了,总不能我去罢,其他工作还做不做了。”凌如意气哼哼的解释道。 然后又低声冲姜珊抱怨道:“你说他来我们这里干嘛,那么多医院不去,忙都忙死了还要带一个累赘。” “你觉得是累赘,别人说不定还羡慕你跟大明星近距离接触呢。”姜珊嗤笑了一声道。 凌如意啧了声,“那让你带啊,要不要?” 姜珊忙摆了摆手,“可别,我的病人比你还多几个。” “你那不是今天下午要出几个?”凌如意毫不客气的就戳穿了她的话。 “这不是还没出嘛。”姜珊嘿嘿笑了声,侧头靠近她,耳语道:“再说了,好闺密准则之一,闺密的男人能不单独接触就不单独接触,不然值班的时候多尴尬。” 说罢她还对凌如意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不等她说话,立即扬声问陈筠道:“老陈,十二点都过了,饭怎么还不来,饿趴下啦!” “柜子里有零食,自己拿。”陈筠正整理着自己今天要上交的病历,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凌如意看了一眼跑去找零食的姜珊,鼓了鼓腮帮子,忿忿的低头继续去控病历了,片刻后她喊了一声:“姜珊!你原来那个王慧琳的首页错了,婚姻状况写了其他,重新打印一张过来。” 晚上回到家,霍昭远已经在了,见了她就笑,“下班了?” 他理了头发,原本稍稍遮住眉毛又打理得极好的发型已经变成了寸头,五官清晰的露了出来,鼻梁高挺眼眸明亮,生来就是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倒是和在电视里见到的人有些许不同。 凌如意对着他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道:“周一再带副平光镜就更好了。” 霍昭远无可无不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非要这样吗?” “霍先生,你是不知道你人气多旺吗?”凌如意抱着手臂叹了口气,“在病房倒是不怕,可我是要出门诊的,你不伪装得好一点,万一你的粉丝来堵人呢?” 霍昭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凌如意就问道:“你怎么突然就接个医疗剧了?” “老沈看了剧本,觉得不错,况且这几年职业剧一直都比较火,导演也是名导。”霍昭远指了指桌上的一沓纸,“这就是剧本,你看看?” 凌如意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开头写着“人物简介”这四个大大的黑体字,问道:“你是男一罢?”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霍昭远点点头笑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么。”凌如意笑着斜睨了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霍昭远被她看得心口一酥,眼角一弯,面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 “杜非,哥伦比亚大学临床医学博士,F大国际医院儿科主治医师,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凌如意低声的读着人物简介,才读了两句她就不读了,“啪”的将剧本放回了原处。 然后望着霍昭远道:“你要怎么演这样的人物?你连手术室洗手都还不会呢吧?” 霍昭远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所以这不就去跟你学习了么?” 凌如意扶额叹了口气,有些惆怅,“时间那么短,东西那么多,你到开拍的时候能记得住多少呀。” 霍昭远愣了愣,片刻后也觉得有些惆怅,“……我尽力罢。” “你要是演错了,别跟人讲是我教你的,丢不起这个人。”凌如意撇了撇嘴,一面起身去做饭,一面忿忿道。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横了他一眼,“还坐着做什么,赶紧来帮忙,顺便学洗手啊!” 霍昭远忙应了声好,跟在她身后就进了厨房,“随便做两个菜就可以了,听许主任说你昨晚的夜班特别忙,今天又忙了一天,该早点休息的。” “……知道了。”听到他关切的语气,凌如意顿了顿,然后低着头应了一声。 她把洗手的方法演示了一遍,然后让霍昭远自己多做几次,“每次查房或者接触病人后都要这样洗手,要是在手术室,洗手会更复杂点,到时候我带你去手术室找护士学会更准确些。” 霍昭远应了声好,低头默记着凌如意告诉他的口诀,“内外夹弓大立腕……” 凌如意洗了菜,回头看见他还伸着手在半空中一遍又一遍来回复习着洗手的步骤,神情极其认真,白天存在心里的不情愿竟突然消散了许多。 至少他是真的有这份学习的心,而不是去走个过场,也许他接的这个剧最终仍然是千篇一律的披着医疗外皮的言情剧,但最起码有些东西传递给观众的是对的。 这样一想,她在饭后便进了书房,将以前用过的儿科学课本找出来递给他,“有兴趣可以看看,不用懂很多,对一些常出现的名词尤其是病名药名熟悉就行了,免得以后犯百分之九的生理盐水这样的低级错误。” 她说的几年前某部热播医疗剧里一个广为流传的错误,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她和很多同事们都很关注医疗剧这个电视题材,总是觉得国内的医疗剧拍得不如国外某些经典剧集专业,却又要去看,从中发现种种错误然后吐槽一番。 霍昭远接过她递过去的书,封面的边角已经起毛卷曲,看得出来是经常被主人翻阅所致。书本入手沉甸甸的,翻开目录一看,从绪论到儿科学特点,从儿童保健到各系统疾病,厚厚的一本,内容满满的。 他从前也在书房翻看过凌如意的专业课本,每次都是看得头皮发麻,原来人生在世,竟有可能遭遇那么多的疾病和危险,能平平安安出生又安安稳稳的长大,竟是那么不容易的事,无病无痛寿终正寝竟是如此难得。 这天晚上,接连上了两天班没能好好睡一觉的凌如意难得早早上了床,霍昭远却待在书房里,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凌如意书本里满是笔记,颜色不一,甚至是笔迹也不一样,看得出来有些是后来才写的。 他逐字逐句的阅读着这些内容,因为他在大学学的是经济,对医学自然觉得晦涩难懂,只好一面看一面上网查资料,甚至拿出了当年读书时的毅力坚持到了后半夜,也才堪堪看了一两个简单的章节。 甚至还将不懂的问题记在了纸上,想着等明天再问凌如意,谁曾想第二天凌如意看着纸上的如何确诊IVGG治疗无反应型川崎病这样的问题道:“这些你不需要懂,太专科了,剧本里也没有,你用不上的。”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霍昭远,见他眼睛因为熬夜看书变得有些红,心里一软,语气又温和几分,“书架上我有本《儿科临床常见疑难问题及对策》,里面有介绍这个病,你可以看看,不过也别着急,你又不是专科医生,不懂很正常的,累垮了划不来。” 霍昭远点点头,抬眼看见她穿了件粉色睡裙散着头发,侧脸干净白皙,低垂的睫毛纤上浓密,眼角一丝皱纹也无,一副恬静美好的模样。 像一颗明珠,他想,再怎么普通的衣着,也无法掩盖住她的光华。他侧头看了一眼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去的相框,里头都是穿着蓝上衣白裤子的男女,搭配和谐到了极致。 他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弯了嘴角。 10.第十章 周一,凌如意天蒙蒙亮就起了身,出门去小区的早餐店买了早饭,回来之后将霍昭远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她一面将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衬衫往他身上丢,一面连珠炮似的交待道:“记住在八点之前到,别迟到,第一印象很重要,你和实习生一样,更衣室在储物间,别带太多现金,钱包和手机随身携带不要留在储物间里,免得丢了,带上一个可以放进白大褂口袋里的笔记本,蓝黑笔去了再找我要。” 霍昭远迷迷瞪瞪的,眯着眼一面听一面点着头,等她讲完了才睁开眼看一眼即便是昼长夜短的夏天也还未完全天亮的窗外,又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六点半。 “你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床的?”他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他知道凌如意上班早,却未留意过是那么早就要起了。 凌如意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平时六点四十都出门了,只不过不在家吃早饭,今天给你买了早饭,以后你自己解决罢。” 说着她就噔噔噔的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头也不回的补充道:“我走了啊!” 霍昭远还坐在床上,半晌才反应过来,一面飞快的穿衣,一面在思考,这房子是不是离医院有点远了? 等他到达办公室,已经是早上的七点五十,周玥见了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称呼,于是忙戳了一下凌如意的手臂。 凌如意正在算病人的药是不是用完了,被她戳了一下就猛地回过神来,回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就看见了站在周玥身旁霍昭远。 她点点头,淡淡的说了句:“来了?坐吧。” 她指了指身旁的一张塑料凳,又回头对周玥道:“小周,一会儿打电话问下放射科13床的胸片能不能提前做,就说我们的病人等着结果要会诊用,让他们行个方便。” 周玥正贴验单,霍昭远好奇的看着,凌如意瞥了他一眼,忙清了下嗓子,小声对周玥道:“那个、小周……教下你霍师兄……” “啊?哦哦哦……”小姑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时也是觉得十分无语,忙将一沓验单往霍昭远跟前推了推,开始教他怎么贴验单。 霍昭远念书时学的是经济,从事的是文化娱乐行业,只做过病人,也只在影视作品里看过医生怎么看病,却不曾真正了解过医生要做些什么,头一回接触当真是手生得不能再生。 周玥是个蛮尽责的小老师,教起霍昭远来那叫一个认真,连每张验单上都是些什么项目也一并讲了,霍昭远智商在线,怎么贴倒是一讲就通,可这些什么凝血五项离子六项的检查项目他是一个都没记住,听得脑袋晕乎乎的。 交完了班,姜泾源问主任查不查房,许主任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我看病人情况都还可以,那就明天再查,我先去门诊。” 主任一走,姜珊等人就各自带着学生去查房了,办公室里只剩凌如意这组三个人,凌如意将周玥打发去打电话,然后低声对还在认真钻研化验单的霍昭远道:“记不住也不打紧,回去再给你细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先把周围情况摸清,口罩手套在哪里拿,东西丢哪里,免得影响工作效率。” 霍昭远虚心的应是,在这时候,他就像凌如意当年刚刚实习的时候,对着老师绝对的服从。 其实霍昭远的身份不可能完全保密,大家更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宣传罢了。 毕竟大家工作都极忙,三个病区二十一个医生一个下乡还没回来一个休产假,加上二十三个护士,满打满算也就四十来个人,一百二十张床位一个月里有半个多月挤得满满当当,许多时候还要加床,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忙,动作稍慢些活都干不完,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是不是有明星在眼前晃。 护长倒是一早就接到了许主任的指令,等凌如意一开口,她便立即将霍昭远带走去做单独培训,务必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入科教育。 霍昭远去学习基本工作规范的时候,凌如意在给几个病人办出院,陈筠笑她道:“果真是主任的好后勤,知道主任出门诊要收病人就赶紧腾床了。” 凌如意修改着学生写的病程,顾不上应她,姜珊在一旁搭话道:“也该出一些了,有的都住了两三个星期了,其实根本不用住那么久,家属就是担心回家又不好了。” 她这厢说着话,那厢动作却毫不含糊,一等病人出区就立即开了医嘱将原来只能加床在过道里的病人给挪了进去,凌如意一刷新病人信息列表,看见满满的几十号人,不由得叹了句:“这放开了二胎,以后更多孩子,偏偏累死累活小儿科,没人肯干了,以后岂不是麻烦?” 姜泾源闻言搭茬道:“所以你赶紧生,生了再熬十八年,你的崽就不需要看儿科了。” 霍昭远此时刚从护士站回来,他们的对话他只听了后面一半,便有些疑惑的看向凌如意。 凌如意对着他多少有些别扭,总觉得怪怪的,仿佛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他侵入了似的,说话便下意识收敛了不少,不似往常那样回过头去调侃姜泾源,反而说了一句:“老姜你瞎说什么呢。” 姜泾源没察觉她的不对劲,正想怼回去,便听见进门的值班医生周蜜扬声问众人道:“有没有床空的,我要收个红斑狼疮的小姑娘。” “红斑狼疮的,多久了,什么情况?”陈筠闻言立即问道。 姜珊接着问:“多大了,严不严重,病人呢?” 凌如意扭头在电脑上看了看,发现还有空床,忙对周蜜道:“阿蜜,还有一张女床,12床,挨着我那个13床,肺炎,家属非要请呼吸科来会诊,其实情况很稳定的。” “病人在外面,十一岁,面部红斑一年,伴疼痛一周。”周蜜一面看着手里病历本上主任的笔迹,一面念道。 因没见到病人,众人不好多说什么,周蜜看完了本子后就招呼学生一起去收病人,大家就又各忙各的了,霍昭远坐在凌如意身侧,认真的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每一处摆设,又反复揣摩方才众人的反应。 好奇、疑惑、惊讶,这些情绪似乎都出现在他们的面上了,只是或多或少,但关切却出现在每个人的表情里,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 许主任周一只出半天门诊,中午一点多的时候就回到了办公室,此时凌如意他们刚吃完午饭,一人端了一杯大麦茶在闲聊,学生们都去休息了,霍昭远则被藤煜接走去了附近的酒店。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声音仿佛划破夜空的利箭,又像是催命的信号,惊得埋头忙碌的众人都抬起头来,相互对视一眼,竟都不敢立即去接电话,毕竟这铃声一听,就像是要报危急值的节奏啊,众人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科里那几个重病号来。 周蜜是值班医生,被大家推着去接电话,她接完电话后回过头啐了一口道:“你们真是自己吓自己,人家是找主任的。” “我的妈呀,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我那6床白细胞又高了呢。”陈筠拍了拍心口长舒了一口气,她那6床是个八岁的小男孩,一周前不明原因持续高热入院,什么原因没查出来,白细胞倒一直涨,各种措施都用上了,这两天情况好歹稳住了,她就怕突然又高起来。 凌如意闻言打开化验结果回报的界面,查了查今天新发的结果,挑了挑眉道:“稍微还高一点,势头不错,快接近正常值了。” “再反复一下我都要没辙了。”陈筠忍不住苦笑。 少年儿童因为身体机能发育不完善而极易患病且传变迅速,但又因处于生长发育的旺盛期而恢复得很快,所以是疾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会在医院里久待的基本都是因为存在比较棘手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许主任从门外进来,一面走一面对着话筒道:“好的好的,我现在马上调一张床出来……可以呀,你现在让一个医生带他们过来住院部……对,我在的……” 众人听了不约而同的看向周蜜,姜泾源耸了耸肩小声道:“阿蜜,又有活儿了。” 周蜜还未出声,就听许主任道:“一会儿来一个病人,今天值班医生是谁?” 周蜜应了一声,许主任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看白板上她名字后头缀着的一连串标有床号的红色圆形小磁铁,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凌如意道:“如意,你跟我来一下。” 凌如意愣了愣,和霍昭远的目光撞到一起,她耸了耸肩,然后起身跟着主任去了隔壁的主任办公室。 一进门,许主任就对她道:“等会儿从肿瘤科那边来个病人,七岁半,原发性肝癌晚期,肿瘤科的付主任看了,估计也就剩半年左右的时间,孩子发作时痛得厉害,他们科收不了,让我们收进来做个对症处理。” “转过来的,还是……”凌如意咬了咬唇,问了半句。 许主任摇了摇头道:“直接过来我们这里办入院,那边还没入区。” 凌如意便点点头,沉吟片刻道:“那稍晚些时候我请个肿瘤科的会诊,然后再用药?” “这些你就看着办吧。”许主任点点头道。 凌如意便应了声好出了门。回到办公室后,陈筠等人问她到底是个什么病人,怎么那么神秘,周蜜更是直接猜测道:“不会又来VIP了罢,不然怎么主任直接指定你去收了?” 众人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毕竟凌如意算是管VIP病人最多的人了,现在手上就还有个某位高层的孙子在管着。 凌如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七岁半,肝癌晚期,进来做对症处理的。” 众人顿时便都错愕的看着她不说话,她便又道:“我得查一查儿童肿瘤的东西,有阵子没管这样的了……” 她一面说一面开始查资料,一旁的霍昭远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留神看着她和同事们的对答,此时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小声询问道:“那孩子怎么不住肿瘤科?” “不能收,我们医院的肿瘤科只收十四周岁以上的病人。”凌如意侧了侧头,看着他温声解释道,“你知道儿童和成人用药不同的罢,他还太小了,病情又重,更应该谨慎,肿瘤科只有白处方,没有绿处方,开不了药的。” 见霍昭远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褐色封面的小册子递给他道:“看看这个罢,比较实用。” 霍昭远接过来,封面上是竖排的书名《儿科住院医师手册》,他翻开,里面几乎每一页都有零散的标注,一看便知她时常翻阅。 11.第十一章 霍昭远接了凌如意给的书,还没来得及细看里头的内容,就听见凌如意道:“带上口罩和听诊器,跟我去看看病人。” 他愣了愣,抬起头来看住她,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不懂这些,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仿佛是个刚刚踏入职场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有些失措,连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摆。 凌如意察觉他的目光,亦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冲着周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霍昭远明白过来,忙跟着周玥就出去了。 早上才接受完护长的单独培训,霍昭远去拿东西倒是熟门熟路,又将听诊器潇洒的往脖子上一挂,就要走出护士站。 可脚还没迈开,就听见周玥低而急促的叫了一声,“霍……霍师兄!” “嗯?怎么了?”霍昭远愣了愣,回过头疑惑的看向背后个头只到她肩膀的女生。 周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仓促的笑了笑,然后指指他的听诊器道:“师兄你的听诊器挂反了,听诊器的耳件应该放在颈部清洁区域,就是挂在颈部,体件是直接接触病人的,所以要放在右侧口袋。” 她一面说一面扯扯自己脖子上的听诊器,霍昭远奇道:“是这样的吗,可我看电视上都是横挂在脖子后的呀?” “其实不光电视剧,在医院也有很多人这样挂,但是这是不对的。”周玥一面说一面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凌老师很在意这些细节的,你这样戴了,一会儿让她看见,怕要挨批评。” 霍昭远闻言立时讪讪的笑了起来,他可不知道凌如意是这么较真的人,可周玥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说不是,便点点头要将听诊器取下来重新戴。 “怎么还站在这里?”凌如意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略微有些催促的意思。 周玥忙应了一声,越过霍昭远走向那边,霍昭远亦忙带好听诊器,大步的跟了上去,走在凌如意的另一侧。 凌如意略微扭头看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脖子上的听诊器,点了点头道:“这样戴听诊器才是对的,卫生意识很重要。” 她一面说一面在病房门口停下来,然后摁了两下速消液,一股酒精味随着她擦手的动作挥散在空气里。 周玥和霍昭远落后她一步,彼此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用速消液擦了擦手,周玥认认真真的执行着凌如意交代的任务,给霍昭远普及着工作规范,“接触病人之前和之后都要用速消液洗手,查完房后还要用洗手液洗手,卫生意识很重要。” 霍昭远忙点头应是,然后看着凌如意问病史,周玥则掏出小本子来奋笔疾书。 “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问题的?”凌如意翻着孩子父母带来的资料,“孩子以前有肝炎吗?” 孩子母亲摇头道:“没有,不过出生的时候医生说是先天性的胆汁浓稠。” 凌如意点了点头,孩子的母亲就又道:“去年的时候他说肚子痛,我们去市人民医院看了,医生说可能不太好,建议我们去大医院看,我们就去了B市儿童医院,就确诊了是肝癌。” 凌如意取出家属带来的片子,举起来,借着光线看了一阵,指着几个图像对旁边的两人道:“你们看,这就是典型的快进快出。” 周玥点了点头,霍昭远不懂这些,看不出什么是快进快出,只好默不作声的看着。 凌如意也没管他,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给孩子做体格检查。孩子已经是诊断明确的原发性肝癌晚期,肝脏已经明显增大,轻易就能触摸到,凌如意收了手让周玥去摸,却不叫霍昭远动手,只让他先看看。 霍昭远便在一旁认真的看着,又暗暗在心里演练着动作,手掌怎么摆怎么动,按什么顺序触诊,记得有些晕晕的。 等周玥触诊完,才帮孩子将衣服拉好,就听见孩子哼哼唧唧的开始喊痛。 孩子的父亲从头至尾都默不作声的在另一侧床边坐着,此时听见孩子说痛,便忙伸手将他抱过来,熟练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忍忍就好了,一会儿爸爸给你买雪糕吃,乖。” 孩子喊痛的声音越来越响,“爸爸爸爸,我肚子疼,好疼好疼呀……爸爸,我疼呀……” “忍一忍,忍一忍……”孩子父亲低下头去,用脸蹭着孩子的额头,“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讲小猪快跑的故事,从前有只小猪……” 凌如意停了下来,看着疼痛发作的孩子,看他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涌了出来,额头上也都是汗水,小手用力的攥着父亲的衣襟,呼痛的声音从小变大,又由大变小,再睁开眼,脸上的神情恹恹的,显得十分的疲惫。 她将目光收回来,问孩子母亲道:“家里有人得过乙肝和结核这样的病吗?” 孩子的母亲闻言面色变了变,交握的双手用力的搓了搓,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难堪,面上还有大片的难过与自责,“我……医生,都怪我不好,不知道自己得了乙肝,怀他的时候也没有怎么做检查,要不是我他也不会这样是不是?” “……其实只是母亲有肝炎的话,孩子生病的几率会高一些,也不是就一定得的。”凌如意沉默了瞬间,然后解释道。 她顿了顿,继续道:“孩子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们能做的很有限了,他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手术了,靶向药我看你们带来的资料上也写着是用了的,不过已经没什么效了,本来肝癌的靶向药就少,这个病跟乳腺癌那些又不一样,很快就会……总之,孩子现在最多也就只有半年了,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给他止止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凌如意说完看了一眼还躺在父亲怀里的小男孩,六岁半的孩子,面庞还是一团稚气,虎头虎脑的模样,还什么都不懂,却已经命不久矣。 她想一想,就觉得心痛难当,可是又本能的忍下心酸,咬着牙同家属谈话,说着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包括突然就降临的死亡。 孩子的母亲一面听一面连连点头,含着眼泪央求她道:“我们知道的,都听医生你的安排,我们就是想让他最后的日子不那么痛,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的。” “好,一会儿我就让护士来给孩子抽血,做一些常规的检查。”凌如意抿抿唇,点头道。 交代完注意事项,她带着周玥和霍昭远走出病房,出了门后要关门的刹那,她下意识的看向病房,正好看见一直没说过话的那位父亲正看着她。 孩子只有六岁半,男人的年纪应该还是年轻的,只是因为过多的担忧和压力,他眉宇间已经有了深刻的“川”字,脸孔比同样已过而立的霍昭远要苍老许多。 他望着凌如意的眼里全是哀求,凌如意被他看得一怔,低了低眉眼,手肘一缩,门就在眼前关闭了。 她沉默的摁了速消液,一面擦手一面往回走,在洗手池洗手的时候,周玥忍不住问道:“老师,那个孩子真的没救了吗?” 凌如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冲水的手顿了顿,只是道:“有些孩子,从娘胎里带了肝炎来到世上,照样和正常人一样长大结婚生子,一辈子都没事,可有些孩子生来就不是幸运儿。” 霍昭远闻言心尖一颤,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闪,又立即移开。 凌如意扯了两张擦手纸擦干手,叹了口气往办公室走去,经过护士站,还扬了声道:“阿嘉,27床入区没有,先给他抽血,病历夹呢?” “这里,给你,快点把医嘱开出来。”回应她的同样是扬起来的声调。 仿佛刚才的沉默与叹息从不存在,又好似已经烟消云散,只是霍昭远看着流到自己手背上的水柱,突然想到刚才周玥问她孩子是不是没救了时她双手的颤抖。 他也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听见陈筠等人问起那个孩子的情况,听凌如意说完,都叹了口气说真惨。 凌如意说了声是,回过头淡淡的对周玥道:“拿个处方,给他开个羟考酮缓释片。” 一直沉默的霍昭远站在她旁边,关切的看着她的眼,她愣了愣,又笑了笑,冲他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是告诉他她没事。 他便也点了点头,看着她低下头去敲击电脑键盘,侧脸光洁沉静,不知掩盖了多少没有表露的情绪。 生与死,每时每刻都在这座建筑里上演,霍昭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就悲从心来,原来面对死亡,我们能做的事,不足十万之一。 12.第十二章 凌如意第一次发现霍昭远的学习能力很强这件事,才过了一个星期,他就飞快的适应了医院高强度的工作,并且做起事来似模似样。 她不再事事都要周玥带着他了,有些事她也放心的让他一个人去做,比如去找病人家属签入院时的告知书,比如在必须的时候带病人去检查,比如去检验科补打没送过来的化验单,诸如此类。 “像一个真正的实习生了。”凌如意某天如是对他道。 霍昭远看到她眼里细细的笑意,仿佛还有些欣赏,知她对自己的要求比对科班出身的医学生要求不同,因为抱的希望不大,所以如今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觉得不错。 但得到认可总是让人觉得高兴,他笑着点点头道:“总算是摸得着医院大门往哪边开了。” 说这话时他正在埋头研究剧本,凌如意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的大概是男主角收治了一个高官儿子的情节,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拍了拍脑门道:“我那个VVIP明天还有个外院的会诊,得再去看看PPT有没有错漏。” 霍昭远哦的应了一声,知道她说的是管着的一个遗传性球形红细胞增多症的小病人,之所以是VVIP,实在是很有些来头,孩子的父母皆是厅级的干部,祖父甚至官至红墙之内,外祖亦是赫赫有名的一代掌权者,第三代就这一棵独苗,从确诊之日起就频频有领导来探望或是电话询问情况。 凌如意自接收了这个病人那天就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处理着和他相关的一切检查和用药,每一条医嘱都确保是对孩子最好的,每天查房的时候停留在那个VIP单间的时间是最长的,用陈筠的话来说就是,“伺候好他,情况允许了赶紧送出院,你就阿弥陀佛了。” “管VIP没什么好,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你不需要考虑价钱,只要有用,多贵都可以。”凌如意苦中作乐的打着哈哈。 转头霍昭远就问她:“这样的病历,病案室那边会不会查得特别严?” “……何止严,那就是个靶子。”凌如意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同你讲,就目前来讲,费用越是高的越查得严,还有农合的病历。” 这期间涉及的种种制度,一时间凌如意也没法跟他说得清楚,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会隔几天就问一次别人,“xx保的病人费用限额是多少?” 过了这个限额,多出的部分要么是医院和财政分摊,要么科室全部负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太多导致财政赤字加大,一般到了费用差不多的时候医生就会先让病人出院,过几天可以视情况再办入院,病情不稳情况不允许的情况下,医生会努力的让病人的住院费用达到大额医保的标准线。 在体制之下医生们想出了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无非是因为科室与财政或者是科室全部承担了超出部分的费用,科室收入与医护个人奖金息息相关,谁都不想辛苦劳碌了一年,到头来领的奖金还不够过年时给孩子包个红包。 说来凌如意所在的儿科,几乎个个人都是这样的劳碌命,挣得少不说,医患关系也算不得和谐融洽,只能说是平平,尽量避免闹起来的状况。 霍昭远跟了她一个星期,多少对这些事有所体会,渐渐也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了新的理解,再回头去看剧本,就琢磨得更深了。 转天一早,交完班之后许主任就道:“今天早点查房,一会儿九点多还有专家要来,要占用不少时间。” 查了房回来,专家们还没到,众人便赶紧将这天的医嘱开上,让护士们的工作不至于被耽搁,等许主任将一众专家和领导领进门,堪堪忙完的众人便自动让出办公室来,到了隔壁的谈话室去。 霍昭远留在了办公室内,帮忙分发影印的病情介绍和纸笔,又帮着分发一下矿泉水,忙完后便坐在角落的圆凳上,目光沉静的关注着办公室里的每一张面孔。 凌如意在介绍病情,专家们在看着手里的资料,又抬眼看看屏幕上的PPT,等凌如意说完之后就开始发问,继而是相互之间的讨论。 另一边的休息室里,陈筠正一边玩着手机一边问周玥:“怎么你不在办公室呀?” “霍师兄在呀。”周玥应道,她已经习惯了叫霍昭远做霍师兄了。 陈筠闻言抬起头来,饶有兴致的问道:“哎,你觉得你霍师兄做得怎么样?” 周玥想了想,老实道:“刚开始很多东西不大懂,现在已经上手了,学习能力很强,去演一个医生应当足够了,反正现在的医疗剧跟言情剧也没差什么。” 谈平正和姜泾源与王长青组队打排位赛,闻言头也不抬的笑道:“本来就不是拍给我们看的,受众喜欢的就是情情爱爱,就觉得套着白大褂制服诱惑你有啥办法,有小姑娘还看了之后嚷嚷着要嫁一个医生呢。” 周蜜呵呵冷笑了一声,道:“真嫁了就得哭了,性生活都没有。” 众人一愣,随即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虽然这话有点夸张,但工作忙碌还得随时待命是公认的,尤其是年轻医师们,陈筠叹了口气对周玥道:“你别看你老师现在值班不多,去年升主治之前她基本就是住在医院里的。” 一直没说话的姜珊听到此时,心里吐槽道:“可不是忙么,电话都不接的,搞得霍昭远以为他老婆失踪了,满世界的找人就差没登报了。” 专家会诊会了许久,十一点了都还没散,眼看着这个早上就要过去,已经有人开始点午饭了,时不时就有人问一句:“黑椒牛柳吃不吃?要不吃水煮鱼?” 陈筠忍不住吐槽道:“谈话室这么大,为什么不装个投影仪,这样就不用占用办公室了啊。” “问了,主任说报告打上去了,设备科说过两周来装。”谈平的太太在行政岗,自来消息灵通,听闻陈筠的抱怨便立即解惑。 办公室里讨论的气氛正热烈。遗传性球形红细胞增多症是红细胞膜有先天缺陷的一种溶血性贫血,主要表现为贫血、黄疸、脾肿大,手术切除脾脏是治疗的根本方法,但手术指征也有着明确的规定,连年龄都主张在患儿十岁以后,对于重型患者,手术时机也尽可能延迟至五岁以上,尽量避免在两到三岁以下手术。 凌如意管着的这个患儿已经十一岁,也满足了手术的其他条件,只是当她跟患者家属谈到手术时,对方迟迟未能做出决定,概因凌如意还告诉他们脾切除也可产生许多并发症,感染和败血症都有可能导致死亡,缺血性心脏病发生率显著增高,另外还存在手术失败的风险。 但她又不可能不把这些存在的风险告知家属。常常都是如此,病人及家属都有意要做手术,却被医生告知的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吓住,或是不肯签知情同意书,一是觉得太冒险,二是生恐签了字之后医生将所有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这次的家属当然不至于认为是医生想逃避责任,但也着实觉得危险,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很,一点危险都不愿意有,且这个手术的确不是小事,脾脏是人体重要的免疫器官,切除之后维持治疗需要长期坚持,对孩子身体也会有一定损害。 所以拖到前天,家属给凌如意的答复是,希望请外院的专家来看看,如果意见一致,那就接受手术。 凌如意得了答复,连忙告知许主任,然后通过医务科去请省儿童医院的专家来会诊,连本院的其他可能相关的科室大佬们都请了来,反正会诊费自有家属承担,他们亦愿意花钱买这份心安。 儿童医院带队的专家恰好是之前凌如意联系过另一个病人转院事宜的陈同尘主任,作为儿科权威,他给出的意见和凌如意的一致,都认为脾切除可以进行,只是要尤其注意术后病情的检测。 会诊最后的结果,是决定请陈同尘过来,与许主任一道担任主刀医师,在场的家属代表也表示同意这个决定。 事情到此,医患双方都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次兴师动众的会诊总算没有白费功夫和金钱。 散会之后凌如意和许主任一起送专家们下楼,临出门前她不忘示意霍昭远收拾东西,陈筠他们听得响动,隔了一刻钟后回到办公室,见霍昭远在收拾投影仪,便问道:“老霍,怎么样了?” 姜珊在他来了没两天就带头叫他老霍,说这样既不会暴露身份又亲切,其他人不好像凌如意那样叫他“阿远”,又不能叫他“喂”或者“那个谁”,便只好跟着姜珊叫,几天下来他也就习惯了。 只有凌如意叫他阿远,除了姜珊这个知情人,其余众人都以为只是凌如意的习惯问题,毕竟明面上他是凌如意带的学生,叫老霍也显得太什么了。 但他却清楚,这是因为,凌如意如今长大了,他们又做了夫妻,便同他的家人一样,叫一声阿远,他应一声,无端的,好似就回到了在家的时候,默契也会多一分。 当下他便笑着应陈筠道:“专家说还是建议做脾切,家属也同意了,决定请陈主任和许主任一起做这台手术。” 陈筠当即就咋舌,“果然有钱有权就是好啊,一个已经基本板上钉钉的病情,请了那么多专家会诊不说,手术也请得起两大巨头一起做,不像11床。” 霍昭远闻言心头一顿,抱着投影仪的手臂一沉,心底低低的叹了口气。 13.第十三章 凌如意陪许主任将一众专家领导送到楼下,一路上都不说话,只是笑着。 实在是因为这种场合没她说话的份,许主任自会应对好一切,然后回头会将该做的事交待给她。 哪想那位儿科权威陈主任会突然转头对她道:“既然决定要手术,那就现在给患者进行预防性抗生素治疗,检测他的各项指标,我们随时沟通情况?” 她愣了愣,随即飞快的点头道:“好,那这件事麻烦陈主任了。” 陈同尘突然笑了起来,金边眼镜后的桃花眼闪出真切的笑意来,“不麻烦,很荣幸和凌医生公事,多年前H大学术会议上惊鸿一瞥,我就很期待和你的合作了。” 凌如意这次是真的愣住,片刻后她疑惑的看着对方,“……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替施雍岚教授作报告那次。”陈同尘笑着提醒她道。 说罢不待她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表,道了声抱歉,便立即转身上车离去。 许主任和陈院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回头招呼凌如意回办公室。此时凌如意已经想起了陈同尘说的那件事来。 那时她还在读研二,导师是国内大名鼎鼎的儿科专家施雍岚老教授,当时是H大医学院的名誉院长,凌如意是他带的最后一批学生,彼时他有一阵子身体欠佳,不能长时间站立,亦无法说太多的话,于是学术会议多由学生代替发言。 有一次在H大国际会议厅举办的儿科学术会议,施老教授要做报告,偏巧往常替他做报告的几个弟子都不在,他想了一圈,毫不犹豫的点了凌如意去,他本就很喜欢这个刻苦努力的女弟子。 那是凌如意三年研究生生涯里唯一一次代替老师去做报告,但也是从那之后,她得到了更多的资源,施老教授的高足,又得他青眼,与之来往合作不会有坏处。 于是等到她研究生毕业之时,已经发表了数篇颇有影响力的论文,参与了几项课题,亦顺理成章的留在了省医,一路从住院医做到住院总,期间下乡挂职,回来后顺利的通过了主治医师考试,去年年底便拿到了聘书。 她知道很多人都是因为她的老师才高看自己一眼,却没想到还会有人因为那一次报告就对自己印象深刻,只是她也想不到陈同尘骗自己的缘故,更何况与他本就不熟悉,哪怕日后的来往注定会增多,也无法阻止她将这件事扔到脑后去。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十二点过后了,周蜜见了她就招呼道:“吃饭吧,饭来了。” 凌如意应了声好,然后去洗手,在洗手池边碰见霍昭远,霍昭远告诉她11床家属刚才有事找她。 她叹了口气,看着手背上的白色泡沫,低声道:“阿远,我真怕呀,怕她跟我讲不治了,我……” “可是人各有命,如你以前所说,总有些人不是上天的幸运儿,我们再尽力,也要他们肯配合。”霍昭远打断了她的话。 凌如意愣了愣,抬眼看住他,看见他面上坚定的神色,知他怕自己同情心泛滥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来,便笑了笑,其实哪里会呢,看惯了生死的医生啊,心里再怎么同情病人,脑子里也还有一根弦,提醒着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只是他这个模样,倒像是真的开始融入到角色里去了,如果当年他读的不是经济而是医学,应当也是一名极优秀的医生了罢。 她便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给我点了什么饭?” “鸡腿。”霍昭远言简意赅的应了两个字。 凌如意一滞,有些疑惑道:“怎么点了这个,吃起来多麻烦。” 霍昭远伸手扯了两张纸擦手,慢悠悠的道:“你之前不是说如今鸡腿已经轮不到你吃了么,给你补一个,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都能吃得上鸡腿。” 说着他就转身出去了,留下凌如意愣在原地,这句话还是上个月在霍家老宅吃饭时说的,当时不过是看呦呦吃鸡腿吃得欢,又想起网上看过的一句话,说什么已经不是桌上有鸡腿都归自己的年纪了,这才随口念了一句凑个趣,没曾想被他记住了。 只是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凌如意低下眼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些柔软和愉悦。 下午上班,凌如意终于见到了霍昭远中午提到的11床的家属。 那是一个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妇人,三十几岁的年纪,因为长期的操劳而显得黑瘦,面上皱纹明显,头发间的银白有些刺目,完全是仿佛四五十岁的模样。 她的孩子才十岁,已经确诊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六年,现在躺在凌如意主管的11床,病情已经进入到急变期,情况并不乐观。 尽管根据相关研究显示,慢粒可以通过服用靶向药例如伊马替尼来延长寿命,起码有十年左右的生存期,但前提是药物有效,且同样根据统计,慢粒患儿平均在四年左右就可能会进入急变期,急性变预后极差,往往可能在数月内死亡。 这个孩子一个月前送到凌如意这里的时候,已经是重度贫血,人也极其消瘦,入院急查的血常规显示血色素极低,检验科报了危急值后凌如意就赶紧联系输血科申请紧急输血。 随后的检查结果显示患儿病情发生了急性变,在随后的几天里病情迅速的进展,直到昨日下午凌如意临下班前,患儿已经出现了嗜睡状态,进行了一次小抢救。 老实巴交的妇人站在凌如意面前,枯瘦的双手不自在的搓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匍匐的蜈蚣。 凌如意站起身,笑着道:“大姐我们到隔壁谈话室去吧,坐一坐,我跟你说说孩子的情况。” 妇人连应了几声好,跟在凌如意身后走出办公室,霍昭远和周玥两个拿着病历本低着头跟了上去。 谈话室的木门轻掩,凌如意有些难过的看着面前的妇人,仿佛之前听到她说要出院回家的话是个蹩脚的笑话,“……为什么呢?” “医生啊,不是我们不想治啊,实在是……没办法了……”妇人低着头不敢去看她,“我知道你为我们好,想方设法给我们省钱,可……我们实在是撑不住了……为了这孩子,我和他爸连家里的地都卖了……我们农村人,啥也不懂,但自家孩子还是疼的,要不是没法子了,我们也不会说不治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你也说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就这一会儿就……”凌如意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妇人用力的摇着头,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声音悲恸到颤抖,“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不如……不如就让他、让他早点走……活着也是活受罪哇……” 没有人去接她的话,凌如意已经无言以对,只觉得满心都是难受,她眯了眯眼,侧头去看霍昭远,却只看得见他低垂着的头,她再看周玥,也只看得到她低下头的模样。 她知道这位饱受了风霜的母亲并没有说错。他们来自一个小地方的农村,卖了房子和田地到省城来看病本就举步维艰,这里的人太多,路也太多,他们受过白眼,也认不清横七竖八的路,但为了孩子,他们咬着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死死撑着。 他们爱孩子,哪怕要他们用命去换,凌如意都相信他们肯舍出命来,只是此时不是这种爱能奏效的时候,老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有时候,人在命运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终究是不知该说什么,病情亦不需要再介绍了,她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道:“那我……现在去给你们开出院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妇人低着头,嗫嚅的应了一句。 凌如意点点头,大步的走到门口,伸手猛地一拉门把,走廊上有风涌进来,扑在她的脸上,热热的,她却浑身一抖。 霍昭远和周玥落后几步,安慰了几句那妇人,然后才回办公室。 周玥很自觉的去写出院记录,开始办出院手续,霍昭远看了一圈没见到凌如意的身影,愣了愣,转身出了办公室。 “哭鼻子了?”凌如意正低着头,突然听得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愣了愣,转过头去,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没哭,这种事见得多了,有什么好哭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小时候就是这样,难过了就躲到没人的地方哭,我就猜你会在这里。”霍昭远走近她面前,弯腰低头看了看她的脸,笑着调侃了一句,“不过现在倒是长进了,不会哭鼻子了。” 凌如意有些不自在的抬起头别开脸,“哭?我早就不哭了,哭顶什么用。” 霍昭远愣了愣,旋即想起她和母家的关系,心底叹了口气,扯开话题道:“别难过了,既然他们执意要走,那我们在别处帮帮也行。” 凌如意扭头看他,“怎么帮?” “我已经叫老沈替她去缴费了,一会儿办了出院他们就能直接回去了。”霍昭远低声解释道。 听到是沈均年办事,凌如意放心的点点头,心底又感激霍昭远的心意,吸了吸鼻子向他道谢。 霍昭远笑了起来,掩盖住眼里的担忧和心疼,“咱们之间说什么谢。” 他说完就伸手碰了碰凌如意额前的碎发,她的头发长长了,有些不服帖的碎发就落在了额前,毛茸茸的,又软。 14.第十四章 凌如意见他伸手过来碰自己的头发眨了眨眼,倒是难得的没躲开,只是道:“一会儿我们去送送他。” 霍昭远应了声好,和她一前一后错开了离开楼梯间,一个回办公室,一个去茶水间。 凌如意回到办公室,周玥已经将出院医嘱打了出来,递给她签字,她签了之后道:“他的大病历首页让主任签一下名,给他带一份回去,他是农合的,回去还能另外申请当地的补助。” “你哪床要出院了?”姜珊从电脑前抬起头问道。 凌如意沉默了一下,抿着唇道:“11床,家属说不治了,今天要回去。” 不仅姜珊,连原本没注意听他们说话的陈筠等人都愣住了,“都还没稳定,就要回去了?” “说是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凌如意点点头,“说是反正都这样了,活着也是受罪,不如回去。” 想到那孩子的家庭情况,众人一时也没话好说,因为都是事实。只是多少有些唏嘘,陈筠道:“要是那孩子有那位家里的条件,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她说的那位,就是早上专家们刚会诊完的VIP。 只是人生下来,父母是不可选的,家世亦是没法挑的,如同霍昭远劝凌如意的那样,他不得天幸。 办好了出院手续,凌如意说要去看看那孩子,众人都说要去送送他,姜泾源道:“那孩子挺乖的,前天我去看12床,他还跟我打招呼叫叔叔好。” “有次他妈靠床边睡着了,他还给盖衣服。”周蜜也道。 人要走了,往后见不着了,再想起时都是些好的。 几个人进了病房,管床护士正将打完了点滴的针头从瘦弱苍白的手背上□□,孩子居然是清醒的,他抬了抬手伸向他母亲,蠕动着嘴唇极低声的说了一句,“妈……我们回家,我想隔壁家阿黄了。” 隔壁家阿黄是隔壁家的一条狗,他很喜欢,刚来医院那两天总听他提起。 凌如意望着他没血色的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呼吸陡然间变得有些困难,她忙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却正好对上周蜜泪眼汪汪的模样。 她并未送他们太远,走到电梯口就停住了,孩子的父亲在那里等着,那是个和他妻子一样满面风霜的瘦弱伶仃的男人,像一根竹竿一样,且沉默寡言到了极致。 他见了凌如意,却突然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在众人惊诧得不知如何反应的神情里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挤出一句多谢来。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众人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拉他,又纷纷劝道。 只他还看着凌如意,哽咽道:“凌医生,多谢了,我……。” 凌如意愣了愣,垂眼的片刻看见他手里攥着的费用清单,心念一转,知他已经知道费用的事了,便摇了摇头阻止他说下去,安慰道:“没什么,回去吧,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这个孩子注定留不住了,以后再过几年,他们兴许还能再生一个,或者抱养一个,有了新的盼头,伤痛自然会过去,日子也就好过了。 人总是这样,要么死,要么活,而活着就要有些盼头。 电梯到了,众人等他们一家三口进了去,都道声保重,门关上,又都齐齐往办公室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凌如意落后一段距离,和霍昭远并肩走着,她突然喊了他一声,“阿远……” “嗯?”霍昭远侧了侧脸,低头看了她一眼。 “晚上回去看看爸妈他们罢?”凌如意低低的问了一句,又抬眼看了他一眼,飞快的又调转目光。 霍昭远顿了顿,心知她情绪不太好,便只应了声好,不再说话。 回到办公室,陈筠他们不知正讨论些什么,居然聊起了新院址的事,“我听说在观澜湖那边申请了个三百亩的新院址,是不是真的?” “真的呀,就是不知猴年马月能搬过去。”周蜜应道。 姜珊闻言便笑了起来,道:“等搬过去的时候,老姜都能当院长了罢。” 才开始申请地,那离搬过去还早得很,姜珊的话虽然夸张了些,但却也说出了这事还早得很的事实。 凌如意不禁弯唇笑了笑,眼里的阴霾总算被驱散了许多。也许这样的事见得多了心脏变得强大了,她很快就想开,笑着问道:“今晚谁夜班?我要交个班。” “阿蜜啊。”陈筠指了指周蜜,又道,“二线是莉菁姐。” 凌如意点了点头,将要交的班跟周蜜说了一遍,陈筠等她说完就问道:“怎么今天走那么早?” “早点走,回婆家吃饭。”凌如意温声解释了一句。 姜珊闻言立即看了眼霍昭远,挤了挤眼嘿嘿笑了两声,笑得霍昭远头皮突如其来就是一麻。 凌如意这边的病人病情其实尚算稳定,她只跟周蜜讲:“就是我那48床的VVIP,你记得多去看看他,免得到时候人家觉得我们不热情。” 周蜜叹了口气说声知道了,然后嘀咕道:“所以说不爱管VIP,事事都得小心翼翼,麻烦。” “轮到你头上了,有什么办法。”凌如意一面说一面转头对周玥道,“小周,下班。” 说罢她又看一眼霍昭远,霍昭远冲她点点头,换下白大褂后各自往自己的车子去。 霍昭远照例是有藤煜接送,凌如意则是自己驾车上下班,特地错开了时间离开停车场,免得撞到一起去被尾随的狗仔拍到。 凌如意倒不是不想或是不肯将这段婚姻摆到公众面前来,只是她一想到公开之后会引来的麻烦事,就觉得头大。 谁知道以后的病人里没有狗仔特地潜伏来钓鱼就诊,还美名其曰看看霍大视帝的太太医德医术如何。这当然只是她的想象,但在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的当下,谁也保不准这个想象会成真。 因是回老宅吃饭,凌如意想起要给呦呦买一些东西,便拐进了一家大型超市,买了呦呦很喜欢吃的水果糖。 这样一来,她回到霍宅的时间就比霍昭远预计的要晚了,并没有在他之前回到,而是紧接在他车子刚进门时到的。 银白色的车子紧跟在黑色车身后面,流线型车身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有种朦胧的光泽感,车尾上呦呦刚贴上去的机器猫贴纸显眼得很,一下就撞进了原处守株待兔的镜头里。 晚饭很丰盛,除了霍昭远夫妇,已经几个月未见的霍昭鉴和霍昭未兄弟俩也回来探望老祖母,只是不见各自的伴侣。 “二嫂和三嫂呢?”凌如意四处张望着找人,兄弟俩的妻子都是他们的大学同学,各自拥有自己的工作,也都不在霍氏里担任任何的职位,是很独立的职业女性,“又加班?” 兄弟俩一齐点头,又疑惑的问她:“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又不是周末,不忙?” “还可以。”凌如意笑着应了声,又转头去招呼呦呦,让她看刚买回来那些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霍昭远跑去厨房看了一眼正忙碌的母亲,很快就被赶出来,呦呦正和凌如意玩得高兴,也不肯跟着他,便只好泡了一壶茉莉龙珠,和两位兄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饭后凌如意临时决定要住在老宅,霍母很高兴,霍昭远倒是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远了,明天晚上上班会不会晚?” 凌如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没事,我早点出门就是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这个普通的夜班仿佛就该这样平淡,可是到了深夜临睡前,沈均年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 “老霍,快开电脑,你又上头条了。”沈均年的声音有些焦灼,透过话筒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奈,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 霍昭远慢吞吞的重新打开刚要收起来的笔记本电脑,道:“又不是第一次上头条,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了再说。”沈均年哼了一声,催促他赶快打开网页,“看到了没有,那辆车是你家如意的罢?” 霍昭远在他的催促下打开那条与自己有关的八卦新闻,标题上赫然写着“两车前后进门,霍家疑添新成员”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 他一眼就看见了后面那辆银白色车子尾巴上的机器猫贴纸,那是呦呦的杰作,凌如意又懒得撕下来,车牌拍得模模糊糊的,也不知人家到底拍没拍清楚。 顿时觉得有些头大,有气无力的对沈均年道:“是她的,不过这车都开了两年了,哪还是新成员。” “少打岔,快想想怎么公关,总不能就说是她的罢?”沈均年叹了口气,觉得愈发无奈了,这样的事已经许久没发生过了,他一时竟想不到最妥帖的办法,“难道让她别开这辆车了?” “先把贴纸撕了再说。”霍昭远也跟着叹气,想了想才想出个法子来,“车牌看着像是拍得不清楚,先让二哥跟她换个车,就说后面那个人是他,过段时间风声过了再换回来,反正款式颜色都一样。” 凌如意的车是当时霍昭远托霍昭鉴帮忙换的,她也说不出想要什么样的来,就随口说了句跟你差不多就行,霍昭鉴懒怠多想,干脆就买了辆几乎一模一样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沈均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他固然不希望手下的艺人欺骗粉丝,但有时候有些事的确是无法全部摊开在阳光底下,霍昭远千好万好,在他的个人问题上终究有所隐瞒,只是他够谨慎,从不肯正面回应说自己是单身或是已有伴侣。 霍昭远挂了沈均年的电话后匆匆的下楼去找霍昭鉴,将事情同他说了一遍,霍昭鉴欣然同意帮忙,只是却劝道:“你该同如意商量,看什么时候将事情公开,免了今天这样的麻烦。” “……再说罢。”他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声,目光里有浅浅的无奈。 霍昭鉴也知这不是他的问题,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件事,只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他。 回到楼上房间,霍昭远想和凌如意说这件事,却发现他刚才接电话时还在玩手机的那人已经睡着了,仿佛练就了一身随时入睡的好功夫。 不忍心叫醒她,便只好叹了口气,又怕她明日起得早,他来不及跟她说清来龙去脉,只好留了张纸条告诉她这件事,又嘱她将车上的贴纸撕下来并和二哥换一辆车开几天。纸条压就在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下,车钥匙放在手机上。 做完这一切,霍昭远躺下床,伸手拉了灯,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脑海里反复想起的,竟全是白天时患儿父亲朝凌如意那一跪。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黄金比起命来显得微不足道,就连尊严,有时亦是比不上命的。 他再想起早上的会诊,第一次意识到特权带来的好处,□□裸的,却又真实得让人觉得刺目。 15.第十五章 霍家老宅比凌如意与霍昭远的小家离医院要远得多,所以她早早的就起了身,伸手一摸手机,抓在手里的纸条让她愣了愣。 待她努力睁眼看明白霍昭远写的意思,瞌睡竟也吓跑了,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果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身边传来一阵翻身的摩擦声,她忙转头看了一眼,见男人的双眼还紧紧闭着,并未被她吵醒,便吁了口气,大力的推了推他,“起来了,迟到啦!” “真的?快快……你怎么还在?”霍昭远被她一喊,下意识就闭着眼睛坐了起来,一面问一面伸手解着睡衣纽扣。 瞥见男人渐渐露出的小麦色胸膛,凌如意下意识的转了转头,将视线焦点落在旁边的被褥上,“马上就走了。” 霍昭远渐渐习惯了这种规律的早起,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就睁开了,扭头去看闹钟,见时针连七都还未指到,顿时便松了口气,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凌如意夸大其词。 他们俩轻易不会一起出门,向来都是还未出门就各走各的,凌如意要到办公室去吃早饭,更是走得比霍昭远要早。 等霍昭远在七点五十进入办公室时,突然发觉偌大的办公室竟空无一人,不由得一阵紧张,不知大家是不是去做什么了。 他忙转身要去找人,迎面就撞上正要进来的姜珊,便问道:“大家都去哪儿了?” “12床血压降了,在抢救室,家属说要留一口气回去。”姜珊转身在柜子上拿了张自动出院的单子,一面填个人信息一面应道。 霍昭远吓了一跳,忙低头在凌如意的电脑上找12床的病历,然后才发现这是个重度再障的孩子,并发症一大堆,血小板进来时是多少输了一个多星期的血后还是多少。 姜珊什么时候走的他没留意,等她再回来时凌如意等人也回来了,他问周玥病人如何,周玥道:“刚被家属带回去了。” 他又问起病人是哪里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风俗,为何要留一口气出院回去。 凌如意瞟了他一眼,抿着嘴唇道:“不仅要留一口气回去,还要配阴婚,否则进不了家族墓地。” 霍昭远闻言眯了眯眼,倒是明白了过来。有些地方的确有这样的旧俗,孩子未成年而亡谓之夭,又是未婚,该是属于意外死亡,通常来说,民间阴阳师认为这是“克命”,会破坏祖坟的“风水”,所以死后不能进祖坟,为了让孩子在地底下不孤单,于是便有了“配阴婚”这个风俗。 这项传了千年的陋俗并未因为时代改变而消失殆尽,在某些地方还偶有耳闻,而这种诡异色彩浓厚的风俗,也给很多灵异小说和影视作品提供了很多素材,霍昭远以前拍过一部电影,贯穿其中的就是一个为了做给别人“配阴婚”生意而杀人的男人。 正巧凌如意这天值班,要忙的事很多,说完话后便转头去看电脑,余光觑见霍昭远面上一闪而逝的恍然大悟,继而又是些许的无奈和恻隐,心里顿时一怔。 只是她未再开口,只等着许主任叫人开始交班。 因是周二,许主任只查新收,交班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办公室的门,霍昭远很认真混在人群里,这时往往是许主任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 许主任有时是个很在意细节的人,比如在查房这件事上。 她望着陈筠问:“小陈,你告诉我,查房的时候汇报人该站在病人的哪边?” 陈筠一懵,张口下意识的答道:“左侧,科主任或查房主持人对侧。” “那你现在现在哪里?”许主任略微皱了皱眉头,嘴角虽然有笑,却让凌如意等人下意识的挺直了腰。 陈筠看一眼病人,反应了过来,忙和站附近的王长青换了个位置,往病人左手边站去,她带的学生忙将病历本递到她手里。 许主任用视线扫了一圈周围的医生和学生们,不紧不慢的道:“各位老师要时刻记住给你们的学生做好带教,你们不注意,学生就不当回事,连最基本的规范都做不好,让上级怎么放心把学生交给你?学生也是,老师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可以私底下提出,老师要是不改就告诉我,我来批评他,屡教不改的,就取消带教资格。”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和平时说话一般无二,却让众人都收了刚才的窃窃私语,尽管这样的话过一阵就要重复一遍,但听着总觉得让人有些脸红。 许主任训完下级,冲陈筠点了点头道:“开始罢,抓紧时间。” 陈筠忙开始介绍患儿的病情,许是因为刚被训过,一众人等面上都严肃许多,也没人趁机去看看隔壁的自己管的床情况如何,俱是一脸的郑重其事,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凝重起来。 许主任恍若未觉,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心里明白这群兔崽子也就这一时半刻的正经,用不了多久就打回原形了。 果不其然,等出了这间病室,众人就开始在背后吐槽起陈筠来,“都怪老陈,不然怎么会挨骂。” 陈筠觉得冤枉极了,嘟囔着辩解道:“我哪知道主任会突然发难,平时也不见抓这个。” “你还是教秘呢,丢不丢脸?”凌如意凑到她跟前,嘻嘻的笑话她。 陈筠伸手拍了她一把,正想开口,却被一阵哇哇大哭声打断,“哇,我不要,白大衣坏人又来了!” 童言稚语惹人发笑,可是哭声仿佛撕心裂肺,又让人揪心,众人是既无奈又心疼,还有些委屈,见不是什么大问题,便忙哄着让主任看了眼就离开了。 很多孩子都会这样,看到白大褂就害怕,在他们心里,白大褂和打针和痛是等同在一起的,凌如意以前刚出校门那会儿还年轻,经常喜欢看孩子们的反应,看见他们在医生面前眉头一皱,不到三秒钟就流了眼泪,要拿糖去哄才给抱,觉得有趣极了。 于是后来她正式工作,口袋里便常有那么几颗糖果,遇到哭闹不休的孩子时便给一颗,总有能奏效的时候。 只是她从不吃糖,好似天生便对糖的甜味不喜,霍昭远扭头看见她落后几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来递给那哭闹的孩子,又笑嘻嘻的摸了他的小圆脸一把。 突然想到她小时候的样子来,脸蛋圆乎乎的,总是跟在他身后,动不动就要说:“小哥哥,我要吃糖。” 凌家老祖母极宠爱她,仿若是眼珠子一般,别说糖,就算是星星月亮,恐怕也会想办法找来,可她偏只问他要。 霍昭远如今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对自己竟然记得起这些事感到十分惊讶,可再想想她是在什么情境下说的这话,却又丁点都想不起。 他还记得她幼年时笑得甜蜜蜜的样子,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她给呦呦买很多糖,自己却从未尝过一颗,大约是凌祖母走后她再也没吃过,久而久之就不爱了。 霍昭远想到她的父母,眼神不禁一黯。 许主任他们已经进了另一间病室,那里有张床是凌如意管的,他便扬声喊了一声:“凌医生。” 凌如意闻声赶忙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昨晚忘记问你了,今晚要跟夜班吗?” 说罢她就越过他进了病房,周玥将病历本递到她跟前,她接过之后一把抱在了怀里。 霍昭远终究还是决定留下来值夜班,他上次的夜班已经因为其他工作错过了,不肯再错过第二次。 下午五点半的下班时间一过,到晚上七点左右,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办公室,余下凌如意和两个学生,点的外卖早就已经送到,凌如意丢下写了一半的病程记录,起身道:“别写了,洗手吃饭去。” 周玥一面应一面保存了写好的东西,凌如意走到霍昭远身侧,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见都是些他的工作安排,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屏幕,不由得咋舌道:“你这行程安排满得哟,我看了好安慰。” 霍昭远闻言立即转头去看她,见她面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又偏了偏头,见周玥已经去洗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拧了一把她的腮帮子,“就那么不想我在家?” “别瞎动手,也不怕别人发现。”凌如意向后仰了仰躲开他还想继续伸过来的魔爪,低声嗔道。 霍昭远收回手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睇了她一眼,“我巴不得别人发现我跟你这点破事儿。” 凌如意被他有意无意的挤兑了一下,又不肯就着他的话往下说,只好哼了一声就扭头往外走。 她盘了发,发髻上别了个很漂亮的发卡,霍昭远走在她后面,目光落在她的发上,神色忍不住一柔。 他记得这是他们婚后自己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东陵玉雕的荷叶、岫玉刻的小莲蓬和用均匀圆润的海水珍珠做花芯的黄贝花,当初不过是出外景时在一家手工饰品店偶然看见,觉得别致便买下,却不料格外得她喜爱。 后来的这些年,霍昭远出门总不忘给她带一两件小礼物,或是精致的首饰,或是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只是因为她的爱好,总要特地看看有没有好看的手表。 凌如意很喜欢手表,大约跟她的职业和爱美天性有关。作为医生,又是儿科医生,她的指甲永远都是极短的,从没涂过指甲油,也不戴戒指,为的就是免得伤到孩子,毕竟幼儿的肌肤极其娇嫩。 她手上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表,用途就是看时间,可她又爱美,手表必须和衣服搭配得当才觉得舒坦,久而久之便收集了不少,霍昭远乐得惯着她,看见有好看的便想方设法送到她眼前,她的表便愈发多了。 现下霍昭远看着她解外卖袋子的手,手腕上是黑底淡金蜜蜂浮雕的女士表,简约时尚,配着她一身黑裤白衣,利落之余又添一份温柔。 凌如意招呼他们吃饭,一面吃一面道:“快吃,在医院就是要学会钻空子吃饭休息,不然亏的是自己。” 她这话其实是讲给周玥听的,可话音才落地,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当班护士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了,“凌医生,急诊打电话说有个考虑心肌炎的患儿要你去看看。” 凌如意应了声好,站起身道:“走着罢,回来再吃了。” 16.第十六章 从去年冬季起,省医已经暂停了儿科急诊业务,所有晚上来看急诊的患儿全都由急诊内科接诊,必要时通知儿科值班医生进行会诊,不再另设儿科急诊医师的岗位。 大约是因为人手严重不足的关系,就连非常不赞同这等做法的许主任都莫可奈何,只能是在科室会议上叹着气自我安慰道:“全部回病房和普通门诊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安排你们轮流出去学习了。” 然而对于科室医生来讲,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工作任务少了一些,不再需要经受急诊科那种日夜颠倒黑夜当白天用的非人摧残。 只是值夜班的时候会更加提着心,难保才躺下就有电话来叫会诊。 医院的急诊并不因为天色转入黑夜而变得宁静,依旧人来人往,触目可及的角落里都是患者和家属,呼痛和哭叫时不时传入耳内,绝大多数时候,这种状况大抵要到半夜才会得以稍微改善。 凌如意在留观区找到请会诊的程医生,请他带自己去看病人,路上程医生给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病情。 四岁女童,四个月前曾因“呕吐伴面色苍白半天”在本院儿科门诊查肌钙蛋白I阳性,心电和心彩正常,然后住院了两周,反复治疗至肌钙蛋白I转阴后出院,出院诊断为心肌炎、肠道病毒感染和EB病毒感染。 程医生将从患者家属处拿到的出院记录递给凌如意,继续道:“患儿两天前因为出现呕吐胃内容物3-4次伴腹痛在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来过一次急诊,当时查体是咽部稍充血,心率120bpm,肠鸣音活跃,其余查体正常,我们电话请示了许主任,给予急查血常规和生化,结果是正常的,只是心肌酶CK-MB和肌钙蛋白I有异常,我们下的诊断是心肌炎、急性肠胃炎,打个问号,反复劝住院,家属不同意,我们只好给予补液、止吐处理,口服营养心肌药物,然后留观区观察,也叮嘱了不要离开医院,当天晚上症状改善后自行回去了,护士电话通知让他们回来,也没有回来复诊。刚刚来是因为呕吐情况再次加重,还有面色苍白、气促,我们考虑是心肌炎和心功能不全,请你来看看,咱们要不要给她转PICU?” 凌如意一面听一面点头,等程医生说完,他们也已经到了急诊的抢救室。 四岁大的孩子其实还很小,因为病痛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凌如意扫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父母,不出意外的看见他们脸上后悔而焦急的神色。 但她却没和对方说一个字,只是冷着眼调转视线,心里对他们的同情一丝也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世上从没后悔药可吃。 她看了一眼孩子,当即决定道:“立即转PICU,今天值班的是赵颂,我打电话给他,你们现在立刻让人送孩子上去。” 程医生闻言立即喊了护士过来,又叫了两个规培医生一起搭把手,将病床直接推了出来。 凌如意联系了赵颂,说明情况后也跟了过去,省医住院部大楼呈大写的“u”字,中间是办公室和护士站,两头是病房和操作间,以及更衣室、储物间等等,儿科这一层又另有特殊,一侧是普通病房,另一侧则是PICU,所以许主任这个大科主任实际上还管着PICU。 PICU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尽头,那里同样灯火通明,因为重病号的到来而更添凝重。 凌如意将病人交到赵颂手里后便返回办公室,并不去干扰对方的工作,只是等洗了手回到休息室继续吃那冷掉的饭菜时,终究忍不住说了句:“我看那孩子危险,就看命大不大了。” 周玥和霍昭远都不明所以,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内心也都对她的话存有质疑,毕竟很多病人你以为他快要不行了,偏生命力比谁都顽强,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到了夜里十二点,办公室电话骤然响起,默不作声各做各事的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凌如意停下敲键盘的手,周玥从考研资料里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竟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紧张。 霍昭远不动声色的删掉文档里打错了的字,主动站起身来去接电话,“你好,儿科。” 然后他应了声好,转身对凌如意道:“PICU的,让值班医生接电话。” 凌如意的目光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共同生活的默契在这一刻令他们心意相通,俩人都想到了入夜时从急诊转到PICU去的那个女童。 “不会是有什么罢?”霍昭远按捺不住疑问,低声询问道。 凌如意皱起眉,摇了摇头去接电话,嗯嗯啊啊的应了一阵,放下电话道:“刚才转过去的那个孩子没了,我过去看看,你们也一起过来,教你们怎么看死亡病人,以及怎么处理后续。” 因为离得近,等他们匆匆赶到并换好隔离衣进入病区,赵颂正好在宣布死亡时间,二十二点十三分。 患儿双目紧闭,头歪向一侧,床头的心电监护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只有一条条的直线,规培医师正在教实习生如何看瞳孔,见了凌如意便叫了声如意姐,将手里的小手电递给她。 凌如意接过手电,伸手掀起患儿的眼皮然后迅速用光源扫了扫,只十秒不到的动作,已经足够令霍昭远和周玥看清患儿散大的瞳孔。 因护士要做将患儿身上的病号服换下及拆心电监护仪等等工作,凌如意并未让霍昭远和周玥轮番上阵去操作,而是带着他们很快退了出去。 换隔离服去办公室的过程中,凌如意讲道:“对于这种病人,我们首先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死亡了,临床上判定死亡的标准在书上都有,要记住,不然到时候搞错了是要吃亏的,确定病人已经死亡之后,要拉一个死亡心电图,然后宣布死亡时间,最后才是帮着家属处理一下接下来事情,比如开死亡证明这些事。” 她的面色很平静,平静到霍昭远险些以为她在说明天吃什么,他再看一眼周玥,便能清楚的看见她面上的恻隐和可惜。 一时间有些好奇,他走近了问凌如意,“凌医生,你怕么?” 凌如意闻言愣了愣,随即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收起了笑,正色道:“你们记住,尤其是小周,你以后是要做医生的,一定会接触到死亡,甚至病人直接在你管的床上死去,但你面对死者可以觉得同情觉得可惜,但千万不要被这种情绪左右了你的思考和工作,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抢救记录和死亡记录,做好本职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他们走到了PICU医生办公室门前,进门前凌如意对他们说了一句:“不要有过多的情绪,我们本该理智冷静,眼泪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她的话有些冷硬,霍昭远听了忍不住一怔,他第一次发现凌如意如此冷酷的一面,可又没法说她是错的。 到底不是自己亲人朋友去世,所以才能保持冷静和专业,努力去寻求根由。 凌如意进了门,问赵颂:“赵医生,刚才怎么个情况?” “患儿进来后,我们给予了补液、营养心肌等对症处理,无创通气治疗后气促进行性加重,在征得家属同意后,我们进行了气管插管机械通气,治疗后可见肺出血,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心率持续增快,血压下降,开始抢救,直到刚才宣布死亡。”赵颂将患儿的治疗过程大概说了一遍。 凌如意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 霍昭远站在不远处听他们的对话,他望着前面正和值班医生讨论患者死因的凌如意,心里有些茫茫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了解她,更不知她已经在岁月磨砺里练就了一副好似铜墙铁壁的坚硬外壳。 凌如意根本没时间去理睬他,反正他就是来随意实习一下熟悉下工作方式和内容的,她便拉着周玥讲起了这个案例来,赵颂也时不时补充一两句,互相交换着意见,毕竟按照惯例,死亡病历要在第二天早会时做病例讨论的。 等他们离开PICU回自己办公室,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凌如意道:“别回办公室了,咱们睡去吧,很晚了。” 可是霍昭远根本睡不着,他借着窗台漏进来的点点灯光,不停的想今天的事,如果孩子的家长多想想后果,也许并不会闹到这等地步。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鼻子里问道一股消毒液的味道,这是被子上的,他很不习惯。 被子是凌如意新拿了个干净的被套给他套好的,她就睡在他对面的那张下铺,一动不动,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会后,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全科室的同事和学生们都过了来,一大帮人挤在一起听赵颂和凌如意做死亡病历汇报。 末了赵颂道:“这个病历,我认为我们该讨论两点内容。第一,这个病人为什么两次发作心肌炎,有没有其他疾病的可能?第二,心肌炎病人病情变化快,有没有措施可以降低医疗风险,比如检查能不能及早发现,保障病人的安全?” “这两个问题提得不错,大家讨论一下,说说各自的看法吧。”等赵颂说完,许主任便接着道。 于是众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因为有很多学生,中间还特地穿插着讲解了几个疾病的鉴别诊断和治疗。 霍昭远和所有学生一样,静静的听着各位老师的意见,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忙着记笔记,只和往常一样留心观察着现场,视线掠过凌如意的脸,见她仍旧极其平静,间或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突然又想起她昨晚的那句话。 “……眼泪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他记得夜色灯光下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冷静得近乎残忍,全然不似平日所见的温和,更不见对待孩子的柔软笑意,令他觉得费解。 可此刻见她认真的记着笔记,他却又猛地释然,也许她在他眼里的“残忍”,恰恰是她专业的证明。 如她所言,眼泪在这里是没用的,它不会告诉你原因为何,更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才是对的。 17.第十七章 早交班查房之后,凌如意准备下夜班,她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九点半。 “小周,下班回去休息罢。”凌如意整理着自己面前的纸张,在打废的病历纸上划个叉,又抬头对霍昭远道,“趁有空,今天给你讲手术室洗手。” 霍昭远闻言愣了愣,然后点点头道好,凌如意收拾好东西后带他去手术室,路上霍昭远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晚上大学城二期工程的招标晚宴你要不要去?” “……啥玩意儿?”凌如意怔了怔,脱口而出问道,她根本不知道霍昭远说的是哪件事。 霍昭远也愣住,半晌后皱起眉头问道:“凌称心她没告诉你?” 大概是和生意上有关的事了,凌如意顿时失去了想知道的兴趣,摇摇头道:“这些事我又不懂,也不管,她跟我说做什么,更何况,说了又怎么样。” 她与家里的关系不好,同父母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唯与凌称心还能平心静气的讲话,这其中大半的缘由还是因为凌称心生性温柔平和,又处处让着她。 霍昭远亦知道这些事,当年他贸贸然提出要娶凌家女儿,其时已经与凌如意失去联络多年,并未了解凌家的真实情况,凌父凌母也并不清楚霍家要的人是小女儿,一度想将这份姻缘留给大女儿,逼得凌称心只好跟家里坦白已有交往稳定的男友并不想分手,这才熄了他们的心思。 凌如意倒是觉得没什么,她脑子还够清楚,嫁之前还懂得特地将缘由问得一清二楚,知晓是从前认识的小哥哥,便放心的嫁了,只是凌称心始终对她觉得抱歉,觉得她是替自己受了苦,便又对她宽容体贴了许多。 但凌如意这个人,有时候是软硬不吃别扭得很的,老母给的白眼她受了,长姐给的体贴她也受了,却一直都好似不为所动,始终不远不近关系淡淡。 霍昭远倒是觉得无所谓,当年求婚,固然是因为想娶她,但其中的目的不纯大约彼此都心中有数,他们有共同的目的。利益有时候会是迅速结盟的原因。 可过了这几年,事情已经过了,凌氏没有倒闭,霍氏也避开了一场动荡,霍家推了个凌氏做马前卒,凌氏靠着霍家重新站住脚跟,可以说是两家联手甚至是相互利用的结果。 凌如意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是她从不主动向任何人问起这些事,她只管她的病人和学生,也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日子。 她站在洗手台旁边,低头看着霍昭远的动作,不时指点着,“外科刷手……要洗到上臂的下三分之一……哎呀你起来,看我做一遍……对,动作一定要准确,不然不干净……” 霍昭远觉得自己的手都洗得皱了,根本不记得刚才同她讲的事,只苦着脸追问道:“怎么今天突然教这个?” 凌如意回头望了他一眼,看见他眼底的青色,叹了口气道:“我看你剧本里有手术的场景,刚好普外认识的同事明天有台手术,我跟他说了让你去看,所以今天就把刷手和穿脱手术衣教给你。” 霍昭远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剧本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惊喜,凌如意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灼灼,那句因为好奇才偷看他剧本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只是别过头去,竟是不敢看他。 霍昭远学得认真,哪怕因为刷手动作不够规范和熟练而反复刷到手掌通红,也没有抱怨一声,反而是凌如意看不下去了让他停下。 “我一直想问,怎么手术之前医生的手一直都是举着的?”霍昭远举着手,疑惑的扭头望向身后的凌如意。 凌如意替他解开无菌服的带子,一面让他脱衣一面解释道:“腰以下肩以上都是非无菌区,所以举手不能高过肩,也不能放下来,你觉得举着不舒服就揣在无菌服前面的兜兜里嘛。” 霍昭远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又拎起手里的无菌服仔细看了看,找到那个衣兜伸手进去摸了摸。 出来时凌如意遇到了熟人,一把将霍昭远拉了过去,“陆广,我这学生明天跟你啊,看看手术室里怎么一回事。” 陆广是普外科的医生,是姜珊最坚定的追求者没有之一,尝试了各种方法至今未明确将人拿下,在此过程中因为贿赂凌如意替他说好话,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他看了眼霍昭远,然后低声问凌如意道:“就是那位?” 凌如意先前跟他通过气,于是便点点头道:“跟他讲讲规范,有时间你在教教他打结什么的,这些你是专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很聪明好学也很勤快的,多教一点,不过也别太严厉,毕竟不真是我们的学生。” “你怕我欺负他还是怎么的?”陆广横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凌如意就讪讪的笑了笑,陆广转头对霍昭远道:“明天早上九点半的手术,你九点左右过来,我在这里等你,我怎么称呼你?霍先生?还是……” “叫我老霍就好,办公室其他人都这么叫。”霍昭远一直微笑着看凌如意和对方说话,仿佛是一个听话的学生,此时终于有机会开口。 陆广接下来还有手术,凌如意不敢多打扰,只草草说了几句话就告别离开了手术室。 入夜,观澜湖酒店的大堂人来人往,门童将一位位衣着考究的客人迎进门,宴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寒暄和问候。 省里决定在年内启动大学城二期工程,这是一块很大的肥肉,各方明争暗斗抢得厉害,最后能分得一杯羹的企业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凌称心站在人群里,面上笑容可掬,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凌氏这次得到了大学城二期十所高校的办公用品采购及安装权,从一个默默无闻甚至濒临破产的企业到今日的蒸蒸日上,负责人又是才貌双全的年轻女郎,难免让有心人多做猜想。 如今H城面上的人一提到凌氏,就会将之与霍氏联系起来,那个在本城盘踞了百年之久的老牌家族,竟然因为一场联姻就站到了小小的凌家后面,充当它的□□。 这不知惹来多少人的羡慕,但同时也有与之相当的冷嘲热讽,当初差点吞并了凌氏的罗家尤甚。 凌称心看着面前眼里的嘲讽几乎化成实质的罗家大小姐罗咏微,面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罗小姐……” “哟,凌总看起来很风光嘛,就是不知道那被你卖了的妹妹,到底过得怎么样喽!”罗咏微端着一杯酒,在鼻子底下轻轻晃了晃,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大声道。 凌称心脸一沉,按捺着心里的恼怒,“罗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罢?” “是没关系,就是打抱不平罢了。”罗咏微斜着眼去看她,面上的笑容像是淬了毒,“以前你们凌家风光的时候可没听说有个二小姐,怎么到了要卖女儿的时候就冒出来了,不会是骗人的罢,或者说……你这个妹妹其实就是养来卖钱的?” “罗小姐,请慎言!”凌称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端着酒杯的手有微微的颤抖,“这种诋毁人的话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遭报应!” 罗咏微笑得越发灿烂,深觉自己说中了事实,又觉得已自己占了上风,当即嗤笑了一声,踩着十公分高的细高跟趾高气扬的走开,仿佛一只蝴蝶似的在人群里游走。 与她的神采飞扬相对,凌称心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罗咏微的话像是扎破气球的那根针,噗的一下,将她所有的美好的幻像都戳破,提醒着她,如今到手的一切,都是用自己妹妹的幸福去换来的。 酒一杯又一杯落肚,凌称心的酒量在连年的应酬工作中锻炼得极好,但也许是藏了心事,她觉得头有点晕,宴会将要散场,她望着落地窗外的灯火,突然想不起有多久没见过凌如意了。 那个被她认为吃了大苦头的妹妹,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指挥着丈夫练习带手套,“动作要流畅,这样看起来才好看……哎呀,我接电话,你先练。” 凌如意听到凌称心极其惆怅的叫她阿意,忍不住皱起了眉,“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见你……”凌称心叹了口气,“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 凌如意觉得她情绪不太对,怕她出事,忙道:“那就见一面,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凌称心仿佛没料到她这样回答,顿了许久才告诉她地址,末了仿佛有些激动,接连叮嘱了几遍让她注意安全。 凌如意抵达观澜湖酒店门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凌称心站在门口的小花坛边上,手里拿着手机和车钥匙,身旁站着她的女助理。 凌如意停好车向她走过去,人还没走到她跟前,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裙的女人突然出现,紧接着就听见对方恶意的声音响起,“凌总站在这里是做什么,哎你说,像不像个站街女?哈哈哈哈……” 她后面那句话是同跟着她的人说的,凌称心木着脸低下眼不去看她,倒是她的女助理恼怒起来,“罗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哈,笑话!”罗咏微伸出手指朝凌称心那边凌空点了点,“装什么清高,搞得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要不是你有个妹妹,轮得到你在这里跟我说话?” “那么嫉妒,不如让你妈再生个妹妹去嘛。”凌如意站到她后头,阴恻恻的接了一句。 18.第十八章 凌如意的突然出现令众人一惊,凌称心的女助理当即就惊呼了一声,“如意姐你来了!” 罗咏微惊吓之下扭头就骂道:“哪里来的贱人,我们家的事关你屁事啊!” “那别人家的事你一直挂在嘴边做什么?”凌如意眯起了眼,“你们罗家养出你这么个长舌妇居然还没倒,也是很神奇了,你说我们凌家卖女求荣,可惜你们家连卖都卖不出去,我仿佛听说罗小姐从前立定心意要进霍家的?” 她勾起嘴角,笑嘻嘻的对当事人说着她从霍昭眀那里听来的八卦,仿佛是一个很搞笑的笑话,令罗咏微瞬间涨红了脸。 凌如意没兴趣看她的窘迫,提高了声音道:“赶紧滚!不然我回去就告状,我们霍家收拾起你们来分分钟的事。” 言行举止间尽是仗势欺人的小人得志模样,转头对着凌称心的女助理却又温和了许多,“你先开车回去,明早去接她,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好、好的。”女助理又惊又喜,说起话来有些磕巴,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那我先走了。” 知道了面前这人就是那没露过头的凌家二小姐,又被呛了一顿,罗咏微到底顾忌她背后的霍家,只得悻悻离去。 凌称心一直都处于惊讶中,等人一走开,便立即拉住凌如意的手道:“你这性子怎么还不改,在霍家受不受欺负?” “受什么欺负,家里人对我好得很。”凌如意撇了撇嘴,不愿多说自己在婆家的事,“走罢,送你回去。” 凌称心却不放心,追着她问道:“是真的吗?你不要瞒着,要是过得不开心就离婚好了,你们本来也没感情基础,我……” “谁告诉你我们没感情基础的,我们好得很!”凌如意拍了拍车门,有些不耐烦,“上不上车,不上我就走了啊。” “上的上的。”凌称心忙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扭头望着正扣安全带的妹妹,目光里尽是愧疚和忧虑,全然不似她在商场上的果断精明。 凌如意将车开上沿江路,选了一处空地停下,望着前方漆黑的江面,过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叫了身边人一声,“姐……” 凌称心一顿,轻轻的嗯了一声,张口想说话,却听到妹妹道:“你不要总是觉得欠了我什么,不欠的,将我嫁到霍家,是爸妈对我最好的一件事了,真的。” “我过得很好,我的公婆对我像对自己的孩子,兄嫂也好,阿远对我……”凌如意歪了歪头,继续道,“他对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凌称心惊讶的张大了嘴,“怎么……听你这话,你们……” “霍家和我们凌家并不是全无关系的,你应当记得明面上的理由就是因为婚约。”凌如意为了打消凌称心的顾虑,将以前的事删繁就简的讲了一遍,末了道,“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我受苦,霍氏帮你,也是有他们的考虑的,但这些事我也不懂,我又不孝,家里就靠你了。” “怎么会,你多久没回家了,爸妈……也想你的……”最后几个字凌称心说得声音极轻,让听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不确定。 “忙得很,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凌如意笑了一下,转而问道,“你和我姐夫过得还好?” 提到这几天出国公干的丈夫杜谦,凌称心面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姐妹俩没人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车窗外有夏风吹过,潮湿温热而粘腻,凌称心看着妹妹的侧脸,忽然想起她刚从祖父母家回来的那天。 那天天气并不好,天阴沉沉的,风呼呼的吹,夏季的暴雨即将来临,她的母亲只是淡淡的对她道:“这是你妹妹,比你晚出生二十分钟,以前一直住在你爷爷家。”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巧玲珑的小姑娘,笑得甜甜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坠子是一个小小的如意。 当时母亲与祖母不睦是全家人都知道的,所以人前人后从不提及祖母,她也没觉得奇怪,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母亲会恨屋及屋,连带着不喜欢这个与祖母七分相像的又不是儿子的妹妹。 如果母亲不是那么的固执,心胸稍稍宽那么一些,家里都不至于闹成后来那样鸡飞狗走的场面。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曾经试图在母亲与妹妹之间做和事佬的凌称心长大后,再回想从前,却突然发觉小如意当年隐藏得并不好的忐忑和不安,可是父母却并未安抚她。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凌如意就对这个家充满了戒备,直至成年,她的性格长成,青春期时像刺猬一样用硬壳和尖刺来保护敏感的内心,后来渐渐变得坚强冷静,再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凌称心看见的凌如意,已经找不到年幼时的任何痕迹了。 可明明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妹妹也曾拉着她的袖子,忐忑的问:“我考了一百分,妈妈也没夸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后来她再也没听小如意这样问过自己,再后来,她已经不怎么回家了,过年时回来吃一顿彼此沉默不语的饭,其余时间,她问起她几时回来,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工作忙。 其实姐妹俩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生活圈子不同,接触到的事和人也都不同,凌如意听不懂凌称心提起的商场,凌称心也听不懂凌如意说过的疾病。 凌如意将人送回凌宅,凌称心下了车,转头问她:“回去喝口水罢?” “不了,阿远还在家等我。”凌如意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淡淡的,仿佛对方让她进的不是她的家。 也许真的不是的。凌如意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自己的身世,如果不是自己与祖母长得像,她都要认定自己是捡来的,否则妈妈怎么对自己这么冷淡。 父亲在她小时候对她是好的,只是她那时不懂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哪怕是亲母女,又一直很希望得到母亲的喜爱而忽略了与父亲培养感情,直到青春期时越发的作,将父女之间仅有的好给作没了,想要弥补又觉得无从下手,又觉得木已成舟,就此作罢,维持着淡淡的关系总好过跟母亲说不到三句就斗鸡眼似的吵起来。 到后来她出嫁,一年在家的次数用一双手就能数清,又或者年岁增长了人成熟了,与父母之间倒是比以前要缓和,尽管没法亲亲热热的说话,却也能平平淡淡的说几句诸如吃什么身体如何的场面话。 凌称心进了门,凌如意调转车头回去,拐弯时从后视镜里看见凌宅亮着灯笼的门,忽然想起那个风雨欲来的日子,她刚失去了祖父母,刚来到这个家,刚知道自己有个双生的姐姐,可却没有预想的开心。 一开始没有,到后来还是没有。 半夜时回到家,霍昭远还等在客厅里,电视里放着深夜剧场,演一个媳妇大战婆婆的家庭伦理剧,茶几上放着练习用完后随手放在那里的八号医用手套。 “嗯?回来了?”霍昭远从手机里抬头看她,关切道,“没什么事罢?” “能有什么事,喝了酒,劝我离婚呢。”凌如意毫不犹豫就将凌称心给卖了,笑嘻嘻的冲霍昭远道。 霍昭远一囧,嘀咕道:“这都什么大姨子,都说劝和不劝离,她这叫什么事儿。” 他倒不是对凌称心有什么意见,甚至对凌家那对岳父母他也只是敬而远之,轻易不评价对错,只是对凌称心这种劝人离婚的话觉得心里噎得慌,换了谁都开心不起来。 但他仔细看看凌如意的神情,因为今天休息而精神十足的脸孔上全无心事,方才提起这话还能嬉皮笑脸的,想来是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心里顿时就是一宽,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关键还是当事人的态度。 霍昭远起身去了厨房,片刻后捧了个盒子出来放在凌如意面前,“阿意,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凌如意微微撅着嘴伸头去看盒子,“绿豆饼?哪里来的?” “藤煜送来的。”霍昭远拿了一个递到她嘴边,“这家绿豆饼很好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快尝尝。” “……呃、我自己来。”凌如意愣了愣,忙伸手接过那个饼,垂下眼咬了一口,冰皮酥脆,有一股烤制的香气,内馅的绿豆蓉松软香甜,绿豆的清香扑鼻而来,口味相当不错,就是甜了点。 她很勉强才吃完一个,吃完后忙不迭的找水来喝。霍昭远看得纳闷,有些忐忑的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凌如意正喝着水,不过大脑的应道:“早八百年不爱吃这么甜的了。” 霍昭远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喜欢了,还以为……” 凌如意这时才发觉他的沮丧,直觉自己的话说错了,忙笑着道:“偶尔一次吃也不错,挺好吃的,绿豆放得不错,饼皮烤得好吃,下次回去给家里带点,呦呦肯定喜欢。” 霍昭远抬眼看着她,不是不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却又非要问一句,“真心的?” 凌如意赶紧点头,再三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这才算是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只是霍昭远最后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温声道:“有空你跟我说说你都喜欢吃些什么,我现在都不太懂得你还爱不爱吃以前喜欢的那些了,汤包还爱吃么?” 凌如意闻言立即笑了起来,眼睛微眯,弯成了一弯月牙,点点头道:“这个爱的。” 霍昭远这回总算是笑了起来,眼底的喜悦流光溢彩,他同样点点头,道:“下次遇见好吃的,就给你送来。” 虽然不知日后能不能做到,但此时的承诺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有诚意,甚至令凌如意有种被宠爱的幸福,她便温顺的应了声好。 19.第十九章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周玥出了科,来的是她同班同学,陈筠等人登记完名字就大手一挥道:“你跟凌医生罢,上个月小周也是跟她。” “来,过来我这里。”凌如意从电脑前抬起头,笑着冲人招招手,“搬张凳子来坐。” 又指了指身侧正帮忙打印医嘱的霍昭远道:“这是你霍师兄,你是哪个学校的?” 她伸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胸卡,霍惜,不等人家回答,就忍不住咦了一声,“哎呀你们俩同姓啊?阿远,好好带你师妹。” 霍昭远望着她嘀嘀咕咕的模样,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霍惜闻言看向霍昭远,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出色,剑眉星目气质温雅,又满面和善笑意,忍不住脸就红了一下,应答的声音细细的,“麻烦老师和师兄了。” 她搬了凳子,坐下之后凌如意将工号和密码告诉她,转身接了个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递给霍昭远,道:“帮我送去院感办,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检验科把16床的血培养结果打印上来,检验科忘发了。” 霍昭远应了声好,拿了东西就要出门去,突然又停住了脚,疑惑道:“16床?16床不是我们的罢?” “阿珊的,可能要出院了,有空帮她整下病历。”凌如意低下声道。 霍昭远便走了,凌如意趁这空当一面写病程记录,一面将基本的工作要求告诉霍惜,末了道:“虽然以后你也许不会当儿科医生,但也要懂得基本的常见病怎么判断,看到患者出现某种症状知道让他来看专科医生,就不会延误治疗时机。” 她正说着,就听见护士在门口大声问道:“小姜医生,你那个16床欠费啦,药房不给药啦!哎,人呢?” “查房呢。”姜珊带着学生从门口进来,“跟16床家属说了,人家正唧唧歪歪扯皮呢。” 护士哦了一声又去忙了,凌如意转头问了句:“真的要出院?” “出什么出,欠了几千块在那里,帐都结不了!”姜珊苦笑着摊了摊手板,“看着吧,保不齐又是一笔坏账。” 其余人听了都撇撇嘴,这样的事每年都要遇上几遭,次数一多,听到说有坏账要扣钱,都已经气不起来了。 霍昭远拿了检查单回来的时候,姜珊一面将办公室的座机搬到面前来一面道:“昨天就说让朋友送钱来,我等了一天也没见有人来,真是……” 她一面说一面翻开病历本,找到里面那张医患沟通单,上头留了三个电话号码,分别备注是丈夫、外婆和爷爷。 一般来讲,为了联系方便和填写入院病历首页,在入院时医生就会询问患者相关的家庭信息,并且留下至少一个亲属的联系方式。 这个病人留了三个,姜珊先是打给了备注是丈夫的那个号码。 “喂,你好?请问是方胜小朋友的爸爸吗?”姜珊提高了声音道,“哎你好,我是省人民医院儿科的姜医生,是这样的……” 霍惜刚来,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懵,一头雾水的转头悄悄问霍昭远道:“师兄,16床是怎么回事呀?” “慢性肾衰合并肺部感染,已经是CKD4期了。”霍昭远也小声的回应道,“来的时候很可怜,已经三四天没有尿了,剧烈的腹痛,我们给他插尿管,一次性引流了一千多毫升尿液。” 霍惜惊讶的瞪大了眼,“他才几岁啊,就肾衰啦?” “九岁,四岁就发现肌酐升高了,他妈也没怎么管过。”霍昭远挑了挑眉,起身去将凌如意面前开完了医嘱的病历本都抱到护士站去过医嘱。 “可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呀……”霍昭远从护士站回来,一进门就听见姜珊着急的声音,“喂、喂?方胜爸爸?” 陈筠站在柜子前找病历复印申吧请单,听见话筒扣在电话上“啪”的一声,回头问道:“挂了?” “人家说,离婚几年了,都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当了冤大头,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不管。”姜珊叹了口气,一面应,一面低头去拨另一个电话。 孩子的父亲这种态度,祖父那头更是不愿管这孩子死活了,姜珊只好将希望寄托于孩子的外婆身上。 此时恰好护士进来找姜珊,有个早上已经开了出院的病人要退药,护士来找主管医生签字,她便摁了免提。 全办公室的人都听见电话那头一把略显苍老的女声道:“医生,不是我不想管他,实在是管不了,心寒啊……” 姜珊写字的手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其余人也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便听到那头继续道:“我这个小女儿是家里老幺,从小也是很得他兄姐疼爱的,但是呢,越大越长得歪,贪慕虚荣,又眼高手低,开始是为了买这买那四处借钱,后来人家不肯借了,就想到去贷款,担保人就填家里人的名字,又还不上,银行就来我们这里追债,刚开始还是少的,我们给也就给了,后来数额越来越大,我们根本就给不起。她私生活又乱,男女关系搞不清楚的,结婚前同时交几个男朋友,结婚后还是那样,我那女婿可怜呀,说不知道孩子是不是野种,要离婚我们也不敢讲什么的。她屡劝不听,我们也就懒得管她了,后来见我们心肠硬,就教孩子说谎来骗钱,骗的钱她拿去养小白脸哦,后来才知道是她教的孩子这样,实在不是心狠,是管不了,唉……”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这样的事,真是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亲妈没一句好话也是够神奇了,众人连一句劝都说不上来,只好沉默。其他人还好,姜珊却觉得尴尬极了,不说话不是,说话也不是。 半晌后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可……阿姨,我也是没办法,小朋友欠了那么多钱,我们想让他出院都结不了帐啊,我们也很难做……”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姜珊等得都要绝望了,满心想着这又是一笔坏账,只能等主任批评了,凌如意等人都颇同情的看着她,却又听见那头似乎有椅子拉开的声音,然后那声音又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医生你为难,但实在是没办法,我们家环境也不好……” 说了等于没说,姜珊只得按捺着心里的忿忿,好声好气的挂了电话,然后回头对凌如意道:“真是害人害已,你不知道刚才在病房她多厉害……” “医生!姜医生呢?”姜珊的话还未讲完,门口就有人叫她。 凌如意闻声扭头去看来人,顿时啧了一声,来人正是那被自己亲妈讲得一无是处的16床的妈妈,一个据说私生活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单亲妈妈。 姜珊立即应了一声,“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们要出院,你给我们办出院吧。”女人编着一条大辫子,三十岁左右,面上涂了厚厚的粉,嘴唇殷红。 姜珊叹了口气道:“你得先把钱交上了我才能给你开出院啊。” “我们欠了多少?”女人伸手拍了拍桌子,一脸的不高兴。 凌如意赶紧看了眼16床的医嘱,道:“起码还要交四千才能出院。” “怎么那么多!”女人一听就着急起来,瞪着眼看向凌如意,似乎在讲你骗人。 凌如意哭笑不得的道:“你都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了,每天都要用药,还做了检查,因为孩子肌酐高,入院当天晚上我们就请了肾病科的主任来会诊,都是要给钱的大姐。” 女人一时无语,片刻后不死心的问道:“你先给我们开出院,出了院我去拿钱再来缴费不可以吗?” 姜珊也苦笑着摇摇头,说是不行,女人顿时就不耐烦了,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大声道:“那我们不出院了,就住在这里,住到死!反正也快死了!” “哎……”姜珊在后头喊了一声,到底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悻悻的回了自己座位。 周蜜见状忙道:“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还愣着干嘛,赶紧请示主任啊!” 姜珊回过神来,赶紧打电话给主任报告此事,霍昭远和霍惜大约是没见过这等老赖,一时看得有些呆住,姜泾源见状便拍了拍霍昭远的肩膀道:“没见过罢?你要是再待久一点,就不会觉得奇怪了,这年头什么奇葩没有呀。” 霍昭远闻言摸了摸鼻子,低声道:“真是长见识了。” 他出身优越,又早早成名,一直都在社会的上游走动,从未有过金钱窘迫的时候,也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就算是生活体验丰富,能理解普通人的疾苦,可也极少在身边见到这样的无赖。 “阿远,来,交个重任给你。”凌如意不知和姜珊嘀咕了什么,抬头喊了他一声。 霍昭远就走了过去,她抿了抿唇道:“你去跟16床家属说,让她跟家里人或者朋友再说说,早点把钱交上,然后让她把身份证原件给你,就说是我们这边也帮她想想办法。” 霍昭远一愣,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凌如意倒是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去罢,锻炼一下你的沟通能力,以后用得上。” 霍昭远此时无法反驳她的话,只好偷偷的横了她一眼,暗道等回去了再收拾她,真是越发了不得了。 姜珊先是一脸的抱歉,随即努力的忍住笑,伸手拍了拍凌如意的肩膀,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坑老公,不怕回去被收拾啊?” 凌如意看了之后眼眉抬了抬,也不讲话,就是一面将纸条收进口袋,一面伸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姜珊的小腿,疼得她呲牙咧嘴的翻白眼。 过了好久,霍昭远才带着霍惜回来,总算是不辱使命,将身份证原件递到姜珊那里,“姜医生,给。”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夸奖,纷纷夸他能干,凌如意抬眼看见他额头上的薄汗,心知他肯定被缠了许久才拿到这证件,眼里的笑意立时便涌了出来,赞许的看着他说了句不错。 霍昭远见她得意,一时间心里既高兴,又觉得恨得牙痒痒,半晌后望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晚上下班回了家,凌如意问起他晚上怎么跟病人家属谈的,他道:“就是车轱辘的讲你交待的那些话,跟她说我们要办出院得有证件之类的,到最后我差点就想说要不我给你缴费你赶紧走罢。” “亏得你没说,这种人,不值当。”凌如意连忙接话道,“她和我们之前帮忙的那个病人不同,人家是实在没办法,是真可怜,她这是自己作出来的没办法,孩子也是被她连累,这种人你帮了她一次,难保她下次又这样。” 凌如意顿了顿,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口水继续道:“况且一来病人不是咱们的你这样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二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会助长她只要赖着不交钱医生就会怕了她的心理,其实这和不要得罪厨师一样,在医院里头亦不要同医生撕破脸,否则医生有的是办法对付病人,查房的时候我不理你就够你受了。” 霍昭远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终究叹了口气,道:“这和我们这个圈子里头一个样,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人,焉知今天给你扮丫鬟的小配角明天就不会身价千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放哪里都说得过去。” 凌如意点点头,她也知他那圈子纸醉金迷浮华百态,论起复杂来,只比医院里见到的多而不会少,只是恐怕不会姿态那么难看罢了。 “不过你今天让我去谈话,仿佛并不只是因为想锻炼我?”霍昭远忽然转移了话题,眯起了眼盯住她。 凌如意心里一咯噔,不知怎么告诉他自己就是突然想捉弄一下他,要是他搞不定自然有经验丰富的姜泾源或者林莉菁出马。 她转了转眼珠子,瞥见他目光里有那么一丝危险的信号,脱口而出道:“你别想乱来,我大姨妈来了!” 说罢她就跳了起来,噔噔噔的往书房跑了去,霍昭远望着她仓促的背影,愣了愣,旋即就回过味来,忍不住低下头笑出声来。 20.第二十周 许是那天霍昭远表现得好,凌如意又实在太忙,霍惜便迅速倒向了霍昭远那边,时时不忘跟着他,对他推崇备至。 有时凌如意让霍昭远去跑腿,她转身不见他,都要问一声:“老师,我师兄呢?” 开始凌如意还笑着问她怎么和师兄那么要好,后来倒是懒得问了,霍惜问起霍昭远,她就回一句让他去做什么什么了。 姜珊见状,偷偷在背后问她:“不担心啊,就这么放心你家老霍不会再你眼皮子底下偷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姑娘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凌如意想起有时候夜里霍昭远说她如今不比从前青涩但他更喜欢之类的话,强忍着羞做出正经的模样应道。 可话虽如此,转过身回了家,私底下她却又要觉得有些不放心,明里暗里的要敲打一番霍昭远。 霍昭远也觉得挺无语的,“就是个小姑娘,估计就是闲的,还有点害怕,你多让她干活不就得了。” 凌如意一想好像也是,当年自己实习的时候到了新科室也觉得有些害怕,要是有师兄师姐,也会忍不住想依赖一下,唯有老师只带了自己一个的时候才会独立起来。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感慨道:“说得也是,以前我也这样过,师兄不见了总觉得有点慌,有事来总觉得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她这样一说,霍昭远又有点不愿意了,揪着她追问道:“你师兄是哪个?是不是跟你特别要好?” “……你不要一副我出轨的样子好不好,八百年前的事了。”凌如意见他呷醋,忍不住翻翻白眼,理直气壮的顶回去,“我还喜欢过人家呢,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怎么没早点找到我去呀。” 这话简直捅了马蜂窝,别看霍昭远平时脾气好得很,又端着一副善解人意儒雅大度的人设,一旦翻起脸来简直不是人,专往凌如意害怕的地方下手,比如某件不可描述之事,非要她哭着求饶才算完。 第二天一早凌如意扶着腰起床,洗漱的时候望见镜子里那个明显是一脸纵欲过度的女人,顿时怒从心头起,临出门前一脚踹在了霍昭远大腿上,咬牙切齿的骂一句:“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说得好像你昨晚没享受到一样。”霍昭远拍了拍大腿被她踹过的地方,忍着疼调侃道,“亏得你没踹到不该踹的地方,不然我又该上头条了。” 凌如意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一红,嘟囔着就拎着包赶紧出了门。 去上班的路上,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前一晚的旖旎,纵然她与霍昭远最初结合的目的并不单纯,夫妻之事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婚后半年就因为某次都喝了酒,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双方都半推半就的,便成了好事。 她并不否认自己生理上的需求,更何况俩人是合法夫妻,她也并不认为这件事是不对的,更没有死守贞洁的念头,毕竟如无意外,她是要与霍昭远过一辈子的。 这样的想法凌如意不知自己何时生出来的,只知有天姜珊问她:“以后怎么办,就这么将就着?” 她想也不想就回道:“不将就啊,他挺好的,跟他过一辈子也成。” 姜珊再问她:“你爱他么?” 她却又答不上来了,她对霍昭远的信任和接受,大抵还是因为年幼时的记忆,从有记忆开始到祖父母去世,那几年是她这辈子最无忧无虑最快活的年月,霍昭远在那段岁月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断了墨,如今她毫不犹豫的又将那一笔续上。 但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爱情,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 都说爱情是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她们的生活太过平静,霍昭远很懂得独善其身,她亦没遇到什么诱惑和危机,自然没法去生死相随的。 只是偶尔会敲打一下他,却也没很在意,就如这次提到霍惜,不用霍昭远解释,她自己就释怀了。 凌如意收拾好情绪,到了办公室后问昨晚值班的林莉菁:“莉菁姐,昨晚16床的妈妈有没有来找你?” 林莉菁将交班记录打印出来往交接班本上粘贴,低着头回道:“你别说,扣身份证还有点用,估计也是家里人不忍心,听说她姐夫送钱来了,一会儿就去交。” “居然还有神转折?”凌如意觉得不可思议,挑了挑眉道。 林莉菁被她逗得发笑,嗔道:“你可庆幸罢,她要是不交钱非要跑,扣身份证也不好使,到时候扣奖金你也跑不了。” 凌如意讪讪的笑,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不是觉得神奇嘛。” 她一面说一面转身去休息室吃早饭,一进门就听见姜珊和陈筠也在讨论这件事,见她进来,便问她知不知道。 凌如意匆匆吃过早饭后回办公室,例行的交班查房开医嘱,一通忙碌之后已经过了早上十一点。 霍惜和霍昭远坐在她身侧,偶尔说几句话。霍惜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拘束,有些话也敢说了,此时便低声问霍昭远道:“霍师兄,我觉得你长得挺像那个大明星霍昭远的,连名字都一模一样哎。” “哦……”霍昭远愣了愣,应了声后不知该不该解释,一时有些语塞。 凌如意耳朵灵,听见霍惜的话后立即心里捏了一把汗,装作不经意似的吩咐道:“阿远,你去问问我们的8床药还有没有,没有的话我们要给他开,然后顺便去呼吸科送个会诊单,请冯主任下午来看看8床。” 霍昭远心里松了口气,忙起身走了,虽然送会诊单这件事其实应该是护士去的,但他也知凌如意只是为了支开他。 果不其然,他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凌如意对霍惜道:“小霍,有空就写一下我们病人今天的病记。” 将人打发各干各的活了,凌如意松了口气,继续忙自己手头的事,又到了周二交病历的时候,凌如意控病历控得病历满办公室飞,一会儿跟陈筠说缺主任签名,一会儿又跟姜泾源说病记缺了主任查房指示,办公室里没一个人不被她点名的。 许主任从办公室过来给大家签名,摇着头教训道:“你们呀,学生写的病程记录要仔细看,要修改,不然到交病历的时候就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到时候我去院办开会,被病案室点名,面上有光么?” 众人都吐吐舌头,主任这样的话说的多了,大家也不太在意,大约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面皮也变厚了罢。 许主任坐在凌如意旁边,一面签名,一面低声向凌如意询问霍昭远的情况。 凌如意抬眼看了看正埋头苦干于病记的霍惜,压低了声音道:“学得蛮好的,做个样子能做得蛮标准的了,还可以。” 许主任就点点头不再问了,本来嘛,霍昭远也就是来走过过场的,他认真努力到时候演得好他们高兴,他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肯用功,到时候拍出来砸了自己口碑他们也没所谓。 当然后来霍昭远与凌如意的关系曝光,许主任还遗憾道早知是家属就该多督促一下能够表演得更专业云云,都是后话了。 霍昭远下午向凌如意要半天假,凌如意问他要去做什么,他道:“有个手机代言的广告要拍,就半天,在银河新城那边。” 凌如意闻言哦了一声,想了一下又道:“你现在去拍,播出来了之后会不会就有人发现你在这里实习了?” 顿了顿,她又道:“要不你别跟我出门诊了,就待在住院部藏起来罢?” “拍广告的时候会化妆的,又有灯光,还要凹造型,怎么会和现在一样,我平时就这样穿着牛仔裤T恤衫来,哪里就要藏起来了。”霍昭远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更何况他的剧本里有大段的男主角坐诊看病人的戏份,他不去门诊,怎么学看病的步骤。 凌如意还是有点不放心,皱着眉嘀咕道:“可是那些狗仔就知道啊,说不定人家都跟了你很久了。” 霍昭远也觉得很无奈,半晌才道:“走一步看一步罢,到时候真惹来了事,让老沈去摆平就是了。” 提到沈均年,凌如意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突然问道:“均年有女朋友没有?” 霍昭远脸往下一拉,斜了她一眼,“怎么,他没女朋友这件事你很关心?” “瞎想什么呢你,是妈上次说你们这么忙连家都不成,立了业也没意思,我才问的。”凌如意横了他一眼,挥挥手道,“你要忙就赶紧走罢。” 霍昭远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然后这才打电话给藤煜,让他来接自己。虽然基本暂停了圈内的工作,但有时候还是要适当露面的,否则谁知道两三个月后是不是被遗忘了,毕竟这是个新人迭出稍不注意就会过气的行当。 银河新城顶层的摄影棚里,化妆师是合作了许多年的老熟人,远远见了霍昭远如今的模样就愣了愣,“啧,怎么这么个头发,一点都……” “不像我?”霍昭远大马金刀的坐在高脚凳上,“不就是穿得普通点么。” “不是,是觉得有种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化妆师笑着摇了摇头,“听闻你最近为了拍医疗剧去学习去了?” 霍昭远点点头,笑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还劳烦你保密。” 若不是合作多年,化妆师也不会知道这些事,当即便会意道:“我懂,要给公众一个惊喜嘛,看来到时候又要出一部佳作了。” “承你贵言了。”霍昭远笑笑,“待会帮我化妆化得重点,要和现在不一样才好。” 对方愣了愣,旋即好似明白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下手时给他化了个颇冷酷的妆。 倒也和他今日要拍的广告主题符合,灰色做主调的海报,不需要他有过多的笑容和动作,只需要一副做出一副职场精英人生赢家的模样就行。 广告拍得还算顺利,结束时是晚上七点,凌如意发信息问他回不回去吃饭,不回的话她就和姜珊逛街去了,字里行间仿佛有些雀跃。 霍昭远看着手机屏幕扯了扯嘴角,她发这样的信息,其实也就是告诉他,今晚不和他吃饭了,说不定俩人现在已经在街上四处游逛了。 收起手机,霍昭远转脸对沈均年和藤煜道:“一起吃饭。” 沈均年愣了愣,“你们家那位又加班还是怎么?” “……逛街去了。”霍昭远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句。 沈均年闻言和藤煜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了然,然后双双移开目光,一个道我来找餐厅订位子,一个道我先去开车。 21.第二十一章 霍昭远拍完广告的第二天凌如意出门诊,恰好是周二,早上她一进医院就看见排得仿若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弯弯曲曲的,直至挂号处正对着的小门外。 早晨交班还未开完会,许主任还在传达前一天下午院办例会的几项重点内容,凌如意衣兜里的手机就疯狂的振动起来,电话那头门诊护士的声音焦急而无奈,“凌医生,你什么时候下来,病人都在等着了。” “在等一会儿,马上交完班了。”凌如意捂着嘴细声细气的对那头道。 许主任顿了顿,停下来望向她,笑道:“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门诊忙你就先下去吧,别让病人久等。” 凌如意抿了抿唇,道了声好,眼风扫了扫坐在实习生堆里的两个学生,微微抬抬下巴示意俩人跟上,起身便匆匆往外走。 三个人站在员工通道的电梯厢里,凌如意抬眼看看闪烁的红色数字,有些头疼,忍不住叹了口气,“给我排的这个班哟,也不晓得好还是不好。” 霍惜愣愣的问了句,“为什么呀?” “傻姑娘,周一到周三是最多病人的时候,很多主任都是这几天出门诊,你看病人那么多,好还是不好?”凌如意侧了侧头,仍旧细声细气的,慢悠悠的解释道。 霍昭远站在她身侧稍后一点,听到她说话的语气,就知她心情颇愉快,病人多好不好他不清楚,倒是很清楚凌如意的脾气。 凌如意一出电梯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号声,“请0003号到神经内科诊室就诊”、“请0031号到妇科诊室1就诊”…… 再一看楼层中间的等候大厅里座无虚席,凌如意匆匆的掠过人群,白大褂的衣摆随着走动在空气中微微飘荡,霍昭远顾不得欣赏她那笔挺的身姿,忙加快了脚步紧跟在她身后。 门诊的方护士见了凌如意一行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一面将门打开一面道:“凌医生你可算是来了,病人都问了几回了。” “麻烦了。”凌如意抿唇笑笑,看了一眼早就已经打开了灯和空调的诊室。 霍惜在凌如意洗手的时候按照惯例将茶水泡上,别的医生或许是喜爱各品种的茶汤,但凌如意多年如一日泡的都只有一味胖大海。 系统开始叫号,很快就有家长抱着孩子进了来,霍昭远忙伸手示意道:“请坐罢。” 孩子被他母亲抱在怀里,怯生生的望着面前三个穿白衣服的人,嘴巴扁了扁,霍昭远这段时间见惯了这样的孩子,从一开始的头大如斗到后来的司空见惯,如今见了这孩子的反应,他在心里默念一句,“1,2,3,预备––哭。” 还未想完,孩子就哇的哭了出来,声音一下子就穿透了耳膜直达头顶,霍昭远和霍惜二人恨不得立刻用手堵住耳朵,凌如意倒一脸的平静,大约是见惯了。 她从办公桌角落里一个小罐子中摸出一根苹果味的棒棒糖来,在孩子面前晃了晃,笑眯眯的哄道:“喏,请你吃糖,不哭了好不好?” 和很多被凌如意哄住的小孩一样,哭闹的孩子很快就收了哭声,只眼泪汪汪的,颇有些委屈的模样。 凌如意松了口气,听得懂话肯被一颗糖收买的孩子是最容易搞定的,最怕是收买不了的,什么都不要,只闭着眼睛一味嚎啕,那才叫一个让人无奈。 “孩子哪里不舒服?”凌如意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赶紧开始问诊。 “我上周带孩子出门去玩,出了一身汗,当时用毛巾给他擦了,没有着凉的,回到家也没事,但我怕他感冒,又给他吃了……”孩子母亲一张口就是一周前的事,还回忆得特别详细,详细到哪一天吃了什么。 只是她讲了近三分钟还未讲到重点,凌如意偷眼看了看手表,忙抬头打断对方的话问道:“所以孩子现在是哪里不舒服?” 对方愣了愣,顿了顿才继续道:“哦哦哦,他现在就是有点发热,还有点咳嗽流涕。” 这才是凌如意想听到的答案,为了避免患儿家长又开始漫无边际的叙述病史,她紧接着引导道:“除了这几个症状,还有没有咽痛和鼻塞?” 顺便递了根体温计过去,让孩子夹在胳肢窝下。 家长想了想,道:“鼻塞有一点,其他没有。” “那咳嗽是干咳还是有痰?鼻涕是水样的还是黄稠的?”凌如意又问道。 患儿家长的思路此时已经被凌如意牵着走了,闻言便应道:“干咳,鼻涕稀稀的,像水一样。” 凌如意颔首,一面低头开处方,一面问道:“着凉感冒了,上呼吸道感染,这段时间家里空调开得多罢?” 患儿家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无奈道:“天气太热了,不开空调简直没法睡。” “我知道,不过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二十四五度也就够了,常开空调室内空气干燥,要注意增加空气中的湿度,尽量保持在60%左右,要常开窗,保持空气流通。”凌如意一面说一面看了眼体温计,“体温不高,只是低热,可以用温水抹身物理降温,给你开点退热药,不过如果体温不到三十八度五,就不要吃了。” 然后她将签好的处方递过去,“去一楼缴费,西药房取药。” 这一天开始的第一个病人,除了刚开始时有些不顺之外,其余询问和诊断过程都非常顺利,病史明确,诊断明确,用药也有着非常明确的标准。 这天早上接诊的几乎全是上呼吸道感染患儿,大多的原因都是吹空调着了凉,又或者去游泳回来之后着了凉,还有的患儿是因吃多了冷饮或西瓜等瓜果腹泻腹痛过来的。 病种不多,都是极其常见的疾病,但令霍昭远感兴趣的,是家属们不一的反应。 例如除了一开始时那位脑回路放飞的患儿母亲外,还有一位自觉孩子有肚子疼的母亲。 凌如意当时问她孩子有哪里不舒服,对方一脸紧张的道:“他发烧,拉肚子,还有肚子疼。” 凌如意刚想点头,就听见她怀里的孩子脆生生的反驳道:“妈,我肚子不疼。” “你知道什么,你就有肚子疼。”孩子母亲拍了拍孩子的屁股,一脸的不悦。 孩子仍然说自己没有肚子疼,他母亲便恼了,低声骂道:“你怎么那么不听话,你就肚子疼!” 师生三人望着这对母子的你来我往,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啼笑皆非。 最后还是凌如意出言制止了这样无用的争执,对孩子母亲道:“将孩子抱到检查床上去,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反复的听诊和触诊,又反复询问孩子的感受,半晌后凌如意直起腰,一脸无奈的对孩子母亲道:“大姐,孩子真的没有腹痛,你不能自认为他疼就说有,我们要以孩子的感受为准。” “他那么小,懂什么。”对方不敢反驳医生,只好嘟嘟囔囔着。 到了开药的时候,对方要求凌如意给开止腹痛的药,凌如意停下写字的手,抬眼沉声道:“大姐,我说了你孩子没有腹痛,开这个药就是不必要的……” “他哪里懂什么痛不痛,小人家家一个,医生你开吧,我又不是不付钱。”对方哎呀了一声,反倒着急了起来。 她一直在絮叨,凌如意很快被她缠得觉得烦了,后头又有多个病人等着她看,便无奈道:“我给你开两片,但是事先说了,孩子是没有腹痛的,不该乱吃药,他要是没说痛,你最好不要给他吃。”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对方连声应好,但面上却笑了起来,一脸的轻松愉快,显见是没将凌如意叮嘱听进去。 霍昭远和霍惜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霍昭远,他到医院的时日短,又从未学过专业的医学知识,此前也未在医院怎么待过,只见过觉得医生开药太多的,还不曾见过这样缠着医生开药的病人家属,当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接下来整整一天,凌如意接诊的病人并无甚稀奇,神奇的家属倒是令他大开眼界。 有觉得自己孩子长得不像自己来看儿科的,被凌如意好言好语劝走了,让其若是怀疑便去做DNA测定。 有带孩子来看发烧被问及有无伴随症状时说不知道,要打电话回去问问婆婆的年轻母亲。 有同样带来看发烧被问到烧了多久说烧了好几天,再问是几天就答不上来然后愧疚得快要哭出来的新爸爸。 还有送孩子来看病,问不舒服了几天,四个人回答了四个时间然后差点要吵起来的一家子。 如此种种,着实让霍昭远觉得长了见识,回去后他一面端着剧本研究,一面同凌如意感慨,“你平日里就见的这些人?” “是呀,见得多了你就不觉得奇怪了,我还见过夫妻俩带孩子来看病却顾着彼此职责对方不尽心的,吵着要去离婚。”凌如意捧着水杯拼命的灌水,坐了一天门诊,水都顾不上多喝几口。 霍昭远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凌如意吞下口中的水,想起什么来,突然道:“你的这个医生,人设是医术精湛没毛病,但是一定注意,切忌演得太自我,越是医术好受欢迎的医生,越是态度好。” “……所以呢?”霍昭远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愣了片刻后赶紧发问。 凌如意放下水杯,将腿盘到了沙发上,坐好了才道:“要笑啊,令人如沐春风那种,病人才会信任你,我记得前段时间有个电视剧,开始就是女主角很生气的在要投诉她的病人的病历上写精神病这个诊断,这也就在电视剧里开一下女主光环了,搁现实里,呵呵。” 凌如意冷笑了两声,收住了话头,转头去看电视,霍昭远想了想她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带呦呦去看病的那次?” “……人那么多,哪里还记得清,就记得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凌如意闻言顿了顿才应道,目光须臾不离电视里正在演的狗血都市情感剧。 霍昭远不在意的哂笑了一下,又觉得电视的声音影响了他,便起身去书房。 凌如意在他转身后调转了目光,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影子被拐角的墙阻挡在视线外。 她想起那个普通得和以往每一天无任何差别的周二,叫了号,进来一个抱着女童一脸担忧心疼的年青男人,男人很配合,她问什么都能仔细说出来,她当时还想,这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爸爸,看起来应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后来他问他们是不是见过,她有些惊讶,却到底没往心里去。 后来才知,那是他们童年失散后重逢的时刻,亦是他们这段婚姻的起点,而当时,她并未认出他来。 很久后她想起那一天,隐约记得那一天天气晴朗。 22.第二十二章 八月下旬,这天许主任在早会上提起即将在X市举办的儿科学术论坛,问众人道:“你们看哪两个人去好?” 一时间大家都默不作声,虽然知道这种会议不过是去听听,顺便还能在外地玩一圈,差旅费都有报销,但大家还是不怎么想去。 一来是这种会议讲的内容大多无趣,哪怕有新的研究结果也会很快由网络得知,没什么必要千里迢迢赶去现场。二则是每个人手头上都管着病人,交给别人哪里比得上自己守着放心。 最后姜泾源打破了沉默,道:“都没人去啊?没人去那我去呗。” 有了一个人选,还缺一个,许主任见大家积极性不高,不得已只好道:“谁病人少的?” 凌如意闻言立即心里打了个突,暗道坏了,昨天刚出了几个,还没来得及收,怎么就撞枪口上了。 “报告主任,如意就剩仨宝贝了,她最少!”姜珊幸灾乐祸的冲凌如意眨了眨眼。 凌如意嘴角一撇,还未说话就听见主任道:“行,那就泾源和如意去,周四下午出发,周五周六两天开会,自己订票订房。” “……哦。”主任说完就走了,凌如意只好接受现实,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然后对姜泾源道,“老姜你搞定啊。” “我本来想说让刘卓去的,这样我俩一间房,还能省钱。”姜泾源一边掏手机出来看酒店,一边叹气道。 儿科男医生本就少,又多在PICU那边,这边暂时只剩下姜泾源与刘卓两片绿叶,除了许主任和他们俩,剩下清一色娘子军,十足的阴盛阳衰。 陈筠等人闻言就说他马后炮,早不说现在才说能有什么用,刘卓则庆幸道:“可好你没提我名字,这周末休息,我都答应带我闺女儿去动物园了,要是去开会就去不成了。” “今天查一下房。”许主任突然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上拿了口罩,众人呼啦一下出了办公室,浩浩荡荡的往病房去。 隔了一天就是周四,下午三点多凌如意和姜泾源留赶去机场了,霍惜和霍昭远这两个学生当然没放假,都交给了姜珊。 霍惜倒还好,老老实实的跟着姜珊,霍昭远却是当晚就请了假,姜珊问起原因,他便道:“你与阿意是闺蜜,我同她是夫妻,我和你之间还是避下嫌的好。” 姜珊一时反驳不了他的话,就同意让他请假了,再与凌如意联系时,不忘告诉她这件事,“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他是想偷懒。” 凌如意沉默瞬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觉得这样蛮好的呀。” 听说过太多防火防盗防闺蜜的故事,凌如意对霍昭远这种主动避嫌的做法表示赞同。 而另一边,霍昭远请了假后并没能偷懒,因为沈均年告诉他有个通告要上。 他要参加的是一档访谈真人秀,主持人在圈内以问题大胆言辞犀利著称,霍昭远此前从未与之有过来往,不知道会被问到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节目录制是在S市电视台的摄影棚里,弧形舞台上是红色真皮沙发,墙上是写着节目名称的电子大屏幕,台下坐了一排又一排的观众。 霍昭远在一阵掌声中出场,他望着台下由自己名字组成的红色灯牌,顿了顿,然后一面打招呼一面浅浅的弯了弯腰。 节目录制得很顺利,因为采访嘉宾只是整期节目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部分罢了。许是他第一次来,主持人与他也不甚熟,问题都不难回答,诸如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有新作面世等等。 随着采访逐渐进入尾声,霍昭远心里原先的担心也渐渐褪去,直觉不会出现什么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却没料到才在心里说完这一句,就听见对面的主持人突然问道:“其实我特别好奇,你入行这十来年,任何一次关于你恋情的传闻都没有坐实过,是真没有还是公关做得好?” 霍昭远当即就愣了片刻,原先撑在左边沙发扶手上的手臂收了回来,换了右边,整个人微微往前倾了倾,抿着唇点了点头道:“没有影的事怎么可能坐实?” “前段时间圈内知名狗仔拍到有辆车和你的座驾先后回到进入你的父母家,坊间传闻车主是位女性,是真的吗?”主持人接着问,身后的大屏幕随着她的提问放出了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霍昭远转头看了看,正是前不久他让凌如意与二哥换车的那天晚上被拍到的,明知被拍到的是凌如意,他却还能面不改色,淡淡的道:“那是我父母家,我们家人多,车难免有一样的。” 这是避开了正面去回答问题,他当然可以说是,然后将这人按做是哪位嫂子,可是这样仍然有风险,说得太绝对的话,焉知来日会不会用来打自己脸。 大概是他的态度太过云淡风轻,表情也十分平静,这样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了他与这件事毫无关联,一切都是别人在揣测。 “那就没想过找一位女朋友?”主持人又问道,仍然在感□□上打转。 霍昭远眉眼纹丝未动,也不见丝毫不耐,观众最爱盯着明星这点感情纠葛,有时闹起来能当做连续剧看好些日子。 “不需要。”霍昭远微微笑了笑,望着对方吐出三个字。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忍不住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问道:“那你的生理需求怎么解决?” 这问题尺度破表,全场顿时“哇”声一片,霍昭远一直淡定的脸孔终于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顿了片刻后才道:“正常男人怎么解决,我就怎么解决。” 这样的回答实在又太过意有所指,甚至欲盖弥彰,台下观众又引发了更大的骚动,沈均年在后台的监视器里注视着这一幕,见状立即对导演抗议道:“这段不能播!这样的问题太影响形象了,冯导,我们可是说好了不能问敏感问题的!” 导演也很无奈,只好一面道歉一面让工作人员上台去告知主持人适可而止,并且一再表示这段会掐掉。 霍昭远终于得以脱身,坐在化妆间里等化妆师来卸妆时,沈均年气急败坏的抱怨道:“说了不问感情问题,这节目一出街……唉!” “也没什么,观众就爱看这些。”霍昭远毫不在意,反过来安慰他,“我们问心无愧就行了,这样回答难道就说明我不是个好人?” “我怕的是……”沈均年抬眼望望周围,见人还没来,便飞快的说了几个字,又欲言又止的停下。 霍昭远知他说什么,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道:“你怕什么,我的确没有恋情,没有女朋友。” 沈均年看着他面上的笑,愣了愣,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说话,他是没女朋友也没恋情,但是有老婆有婚姻啊,真是不知事情曝光那天他还能不能这样坐得稳如泰山。 这时化妆师来帮他卸妆,带的助手却戴着口罩,沈均年见状多问了一句道:“这位是感冒了?” “是啊,还发烧,反反复复的,明明挂两天水好一点了,继续挂就又烧起来了。”化妆师代为回答,一面应一面摇头叹气。 霍昭远闭着眼任由对方的手在自己脸上动作,闻言突然想起前些天跟凌如意出门诊时遇到的患儿,也是这种情况。孩子感冒后,家长一个月内不断带她去社区医院输抗生素,却一直发热、出皮疹,到凌如意这里时并未继续给她开口服药和输液,而是让家长停了药,第二天家长找来了住院部,却是来告诉凌如意孩子退了热。 孩子家长离开后,凌如意告诉他和霍惜,在临床上有种发热是由药物引起的,称作药物热,这时只要停了相关的药物便会逐渐退热。 他想这位工作人员兴许也是这样的情况,便出声问道:“打的什么针?” 对方许是没想到霍影帝这种大明星会关心这样的事,愣了良久才磕磕绊绊的说了个药名,拜凌如意填鸭式教学所赐,霍昭远虽然不知道这个药药理作用是什么,却也知晓这是个抗生素。 他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了条信息给收件人为“凌”的账号。 远在X市开会的凌如意此时正走出会场,与姜泾源等人一道往晚宴的酒店去,同行的还有儿童医院的陈同尘主任。 散场时见到陈同尘,她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陈主任亲自来了。” “都很忙,又必须来,只好我这个闲人来了。”陈同尘笑了笑,状似无奈的道。 凌如意知他是自谦,那么大一个主任,怎么可能闲得了,挂号大厅里黄牛说不定正在倒卖他的专家号才是真。 她便笑了笑,与他聊起那个要做脾切的VIP患儿,“就要拜托陈主任了。” “不要担心,技术已经很成熟,治疗方案也很准确,更何况还有许主任把关。”陈同尘又笑了笑,细心的让了让,走在了凌如意的外侧,“你到时候应该来看看这台手术,趁还年轻,多学一点是一点,对以后有莫大的好处。” 凌如意应了声好,又道了声谢,陈同尘侧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我很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有一天能看到你站在各种大会的台上,对所有人汇报你的研究成果,那种场面,一定非常棒。” 凌如意愣了愣,想起他提到过的第一次见到她的场面,正是一次汇报,顿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只好讷讷的道了声:“借您吉言。” “客气了。”陈同尘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木讷,仍然微笑着,说了一句之后便打住了话题。 两人之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凌如意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们也不怎么熟,想找姜泾源,抬头又不知他走到哪里去了。 正不知所措,手里握着的手机便抖动了起来,她松了口气,忙打开来看,见是霍昭远问她某个抗生素是不是会引起药物热,说是在S市电视台录节目遇到个工作人员好似跟前些天有个药物热的患儿很像。 真是难为他还记得这些跟他专业和工作都无甚干系的事了,虽然忍不住有些好笑,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回复了他的问题,又教他怎么处理。 见她望着手机面上挂了笑,陈同尘一时好奇,忍不住问道:“家里人?” “嗯……我先生。”凌如意抿了抿唇,摁灭了手机屏幕,不知怎么的就多解释了一句。 陈同尘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所幸酒店很快就到了,姜泾源已经等在了那里,见了她便道有个外院的专家要介绍给她认识,匆匆就将人拉走了,留下陈同尘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有些无奈。 霍昭远收到凌如意的回复,学着凌如意平时问诊的姿态问了一遍病史,将人小姑娘吓了老大一跳,然后才道:“你这可能是药物热,先把针水停了观察一下罢,再不退热就去上级医院检查一下。” “好、好的……”助手小姑娘磕磕绊绊的回答着,仿佛有些受宠若惊和不敢置信,“谢谢、谢谢霍哥。” 这是圈里资历比霍昭远浅的同行对他的尊称,霍昭远听得多了也就习惯并且接受了。 便点点头道了声客气,化妆师已经完成工作,正在一旁收拾东西,见状便调侃道:“这是去拜师学艺了,怎么就懂看病起来了?” “坊间不是传闻我要演医疗剧了么。”霍昭远笑着应了一句,变相的回应着众多传闻中的一条。 23.第二十三章 霍昭远一行人从S市漏夜返回H城,抵达时已经是后半夜,这座城市即便夜生活再丰富,也已经渐渐沉入黑夜的静寂。 车子在宽阔的街道上疾驰,从昏黄的路灯光里穿过,有光线透过车窗玻璃漏进来,在明明灭灭的,沈均年侧头忘了眼一旁不知在想什么霍昭远,突然喊了一声:“阿远……” “……嗯?”霍昭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他,目光里有些许疑惑,在明暗交替的光线里闪过。 随着各自年龄的增长,沈均年已经在几年前就不再叫他阿远,而是和很多人一样叫他老霍。 他与沈均年相识多年,他入行时沈均年是才独立的经纪人,年岁相仿的两个人一起打拼,从默默无闻到如今一个光环满身一个业内知名,是工作伙伴亦是兄弟,对彼此知之甚深。 “就不能等一个晚上?”沈均年问了一句,他知霍昭远坚持回来,不过是想回家罢了。 霍昭远默了默,半晌后自嘲的笑了笑,“从前忙得着不了家没觉得,现在是愈发贪心了,恨不得一直休息下去,老沈啊,我是第一次有点后悔了,要是我当年没入行,现在……” “那你该早就结婚了,老婆一定不是凌如意。”沈均年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自觉一针见血的道,“且那人十有八九不如她那样得你意。” 别人不知道霍昭远,他还不知道么,越是黏得紧就越是容易让他烦,说穿了就是越容易得到越不会珍惜,霍昭远再表现得如何光风霁月,别人有的劣根性他也一点都不少。 他出道十余年,在凌如意之前也不是全然清白,与女星的绯闻也屡次见诸报端,但最后都无疾而终,原因并不全如外界所知的那样是炒作或仅是捕风捉影,其中就有某女星在接触中与他互生情愫后,还未挑破纱窗就以女友自居,很快便让他心生反感而果断与对方断绝联系。 这么多年了,沈均年也就见到了一个凌如意,从不追着问行踪,更不会查手机,却又偶尔敲打一下,既不会让他觉得被管束又不会让他觉得她不在意他。凌如意的分寸令他死心塌地,不管是她无心插柳还是有的放矢,沈均年都很佩服。 “你帮我看看,这绿色好不好看?”霍昭远久不见他继续往下说,又不想回应他先前的那句假设,便掏出平板电脑来浏览网页,尔后又递到他跟前。 沈均年顺着他的话低头去看网页,见上头一块绿色表盘底色的手表,镶了一圈的碎钻,知名品牌,有个好听高贵又直接的名字,就叫皇后,价格也是高高在上的六位数。 “可以,黑色表带也好搭衣服。”沈均年认真的看了眼才给出意见,这表肯定是给凌如意买的,那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再爱一块表也是要戴出门的,她可不管这块表是一百块还是一百万。 霍昭远得了赞同便下单,等他填好信息,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沈均年并未下车送他,他亦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就上楼去。 开了门又摁亮灯,目之所及仍然是他离开前的样子。茶几上放着看了一半的剧本,凌如意用来喝水的黑白方块水杯还放在旁边,她临走前那晚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坚果,吃剩下的那把巴坦木也还放在茶几上。 目光落在沙发上,扶手上搭了一件衬衣,是凌如意特地拿出来要带走的,偏偏要走的那天早上出门又忘了。 霍昭远走过去,将杯子里的水倒掉,将剩余的坚果放回罐子里,又将那件衬衣拿进卧室挂到衣柜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匆匆的冲了个澡,然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凌如意已经从X市回来,正在整理带回来的特产,一袋拿到办公室去给同事,一袋要拿回老宅去给公婆兄嫂。 霍昭远赤着脚站在卧室门口看她,“回来了?” “你睡到现在?”凌如意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昨晚回来的?” “后半夜。”霍昭远走进客厅,拿起水杯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 凌如意哦了一声,道:“晚上一起回去吃饭罢?” 等霍昭远点头,就又道:“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值班。” “……好。”霍昭远脸孔瞬间扭曲,说实在的,他是真不习惯也不喜欢医院这种值班制度,上一个夜班比轧一夜的戏累多了。 可他再无奈,第二天照样要老老实实的跟着凌如意忙进忙出。又是周一,事情都挤到了一起,他有些想不通,怎么才过了一个周末,就能这个没药了那个没钱了,还动不动就来各种问题,搞得值班的人分分钟提着心。 凌如意哼了声,道:“待久了你就习惯了,这不跟周一见一个套路么。” 霍昭远呆了呆,想起那令吃瓜群众兴奋圈里人颤抖的周一见,顿时心有戚戚。 十点多近十一点的时候凌如意打发他去检验科取个漏了的血培养单,回来时听见大家居然开始闲聊起来,陈筠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如意啊,我听说儿童医院的陈主任也去了,你们相谈甚欢啊?” “都不熟,欢什么欢。”凌如意埋头开检查单,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林莉菁闻言推了推眼镜,慢吞吞的道:“我听说陈主任离了婚,年纪轻轻就是专家了,能入他眼的可不多,别是他对你有什么心思罢?” “他上次来会诊,是不是还和你搭话来?”周蜜忽然想起上一次给VIP请会诊后送专家出门时陈同尘与凌如意的对话,当然她那时不在场,是事后凌如意无意中提及的。 凌如意闻言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呲着牙道:“说两次话就那啥了?你们这思维也太发散了,都到太平洋去了。” “哎呀,就算有也没什么不好嘛,说明你桃花旺啊,那可是陈主任,多少女医生心目中的男神,我听说他们医院只要请了他会诊,科室的女医生都是倾巢出动围住来看的,啧啧。”周蜜八卦兮兮的笑,眉飞色舞的讲着小道消息。 医院这个圈子委实不大,不仅本院的消息扩散迅速,就是不同院的,也会借由校友和熟人这样的渠道被迅速传播。 霍昭远眸色一沉,不动声色的将化验单递给凌如意,凌如意接过后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觉得后头有一阵凉气升起。 陈筠他们倒还是不住嘴,大约是在医院待久了,不管男女,什么荤话都敢讲,玩笑的尺度也有些大,竟是道:“如意,你老公三天两头就出差,你偷吃他也不知道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凌如意面皮一红,忙嗔了句。若是换在以前,她也不在意,甚至还可能跟着开开玩笑,可今天情况不一样,她老公本尊可就立在旁边呢。 她觉得后颈那里凉气愈来愈盛,直觉告诉她,霍昭远现在很生气,她的日子好不了。 姜珊倒是很机灵,全程没说过一句话,憋不住了就捂住嘴偷笑,余光偷偷看看这个又偷偷看看那个。 “上班时间你们不干活,还在聊天?医嘱都开完了,病人都处理了?”许主任突然就出现了,虽是疑问,但众人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怒气。 众人抬眼一望,就见他面上盛满了不悦。他板着面孔大步走进来,将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摔,罕见的骂起人来,“我刚才去病案室,上周交的病历,除了如意的就没一个没问题的,病记前后矛盾与事实不符的一大把,要是被家属发现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平时让你们检查病历,就是这样检查的?越来越差!” 许主任手掌用力往桌上一拍,继续疾声道:“科室制度里有病历不及格扣奖金的条款,可每次都不扣,想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做得太绝了不好相处,倒是纵容你们了,从这周开始,不及格的一律扣钱没商量,如意拉不下脸就我来扣,我看看你们还能散漫到几时!”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只有许主任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着,空气好似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 “尤其是如意,你是质控医师,做不好就加倍处罚你!”许主任一面说一面瞪了她一眼。 凌如意忙低下头去,不敢出声,只能做默认状,心里暗暗道苦,真是流年不利,头顶背后都一阵凉气笼罩。 许主任发了一通火,责令大家立刻改病历后甩着手气冲冲的离开了,等他走远了众人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将主任丢在办公桌上的文件拿过来,对着上头罗列出来的问题找到自己的,又开始忙碌起来。 半晌后许主任却又突然转身回了来,背着手站在门口处,面色还是不太好,语气却缓和了不少,“刚才还有件事忘了说,周三晚上科室聚餐,定在和悦酒家,到时候学生也都去。” 被骂了一通的大家就又欣喜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霍昭远冷眼看着,不由得感叹许主任这个甜枣真是给得恰到好处。 凌如意忙里偷闲扭头看了眼霍昭远,见他低着头在看手里的住院医师手册,面色已然恢复平静,仿佛没有生过气似的,紧绷着的神经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霍昭远就猛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她来不及收回去的略带错愕的目光,眼睛眯了眯,嘴唇动了动。 凌如意见他那漂亮红润的嘴唇动了几下,愣了愣,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心里那口气就又堵在了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他说,你给我等着。 等着什么,凌如意不做他想,突然之间她就希望这个24小时班能长长久久,一直不到结束,她不离开医院,他就奈何她不得。 24.第二十四章 霍昭远不知凌如意内心想法,也没料到今日围观的这场“戏”在日后他拍戏时真的能用上,只知一路忙碌到入夜才终于能坐下。 许是老天见凌如意病人少了,这天竟是一次性给她送来了五个,从白天到天黑,前一个才安顿好就听见护士大喊:“凌医生!来新病人啦!” 听得他和霍惜心惊肉跳,反观凌如意,倒还能不为所动,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先去把病人带到病房去。 一个接一个的去问诊和做体格检查,然后凌如意开医嘱,霍惜写首日病程记录,霍昭远开化验单,三个人的手都忙得快要断了才终于将将忙完能坐下喘口气。 简单吃过晚饭,凌如意抱着水杯坐在电脑前,说话的声音都细了许多,她问霍惜:“你不同你师兄,顶不顶得住?” 霍惜有点奇怪,不知她与霍昭远哪里不同,论年纪她还比师兄年轻好些岁数呢,师兄都受得了她怎么不行,当即便道:“我没事的。” 凌如意闻言笑了笑,点点头不说话,等霍惜出门去洗手间,她才转头问霍昭远:“怎么样,比你拍一晚上的戏如何?” “太累了。”霍昭远苦笑了一下,伸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这里累,神经是绷着的。” 凌如意低头喝了一口水,抬头道:“我从前实习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特别害怕突发情况,后来经历得多了,倒不觉得害怕,就是说太多话敲太多电脑觉得累。” 她的声音小小的,下午时有些沙哑的嗓音经过休息后好了许多,但大约是累极了,讲起话来慢吞吞的。 霍昭远凝着她有些散落的发丝,有些心疼,却又极冷静,“这条路还不是你自己选的,更何况做哪行都一样辛苦,好好做着就是了。” “是这样没错。”凌如意点点头附和道,觉得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要么你先去躺一躺,有事我叫你?”霍昭远见她眼角有打哈欠挤出来的水光,便提议道。 凌如意摇了摇头,“不好,万一有病人来知道了影响不好,着急的可能就把我放网上去了。” 她看过有病人半夜去看急诊时就因为护士来得慢一点便将人拍了视频放到网上去指责护士值班竟然睡觉的新闻,媒体和网友好似一面倒的支持po主,仿佛医生护士值班就活该不能睡觉似的。 凌如意一想到万一自己成了那种新闻的主角就害怕,这年头每个人都可以是个自媒体,网络太发达了,什么消息都能够以爆炸性的速度发酵传播,更何况是极敏感极能触痛大众神经的医患问题。 她是想当名医,却一万个不愿以如此方式成名。 霍昭远也想到了她的顾虑,只好叹了口气,暗道晚上千万要平平安安,那样至少还能睡个稍微安稳的觉,毕竟第二天是周二,凌如意还有一天的门诊要上。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相对残酷。 凌晨两点四十分,儿科住院部早已沉浸在梦的静寂里,走廊上的灯关了一半,光线半暗,值下半夜班的责任护士陶桃困极了,便趴在桌上阖着眼眯觉,却也不敢真的睡过去。 护士站另一头的电话疯了似的想了起来,叮铃铃的声音扯破了深夜平静的幕布,她立刻跳了起来,勾着身子去够电话线,“喂,你好,儿科。” “这边是急诊,我们刚接了个呼吸心跳骤停的危重孕妇,准备做剖宫产,请你们派个医生下来协助救治。”对方三言两语说完目的,得到回答后又立即挂了电话。 三更半夜请会诊,还是在急诊行剖宫产,绝对不是小事。陶桃立即敲响了值班房的门,不到两分钟,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露出霍惜那张有些茫然的脸,“桃姐,怎么了?” “凌医生起了没有?急诊科请会诊。”陶桃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 凌如意此时拨开了霍惜,一面举着电话一面走出来,冲陶桃道:“我知道了,急诊的程医生给我打了电话。” 她的白大褂没扣好扣子,脚上踩着一双洞洞鞋,头发是随手扎起来的马尾,有些歪了。 却也顾不上这些,她一面急急忙忙往外走,一面不忘叮嘱身后两个学生,“打起精神来,今天带你们去参与一次抢救。” 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出乎凌如意的预料,她抵达急诊科的手术室时,里面已经在抢救了,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能看见几个医生在轮流给病人进行心肺复苏,周围是一圈人。 有护士看见外面有人,便凑到医生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程医生便从人堆里挤出来,也来不及寒暄,隔着口罩就道:“凌医生,是这样,刚送来的这个孕妇四十岁孕三十四周,情况我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产科的意见是立刻行剖宫产,考虑到孕妇有呼吸心跳骤停,新生儿也可能会有问题,所以请你来看看。” “好,我知道了。”凌如意点点头,抬头四处望了一下,“我去换个洗手服。” 程医生又回身返入手术室,凌如意招呼了霍昭远与霍惜二人往更衣室去,有实习的小护士给他们拿了衣服换上,然后各自沉默的刷手,最后凌如意进入手术室换上墨绿色的洗手服,霍昭远与霍惜则换上紫色的参观服进入与手术间只隔一堵玻璃的观摩区。 观摩区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其他人,监视器上清晰的显示出手术间的每一个角落,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没有一个人讲话,空气里弥漫着肃杀而紧张的气氛。 事后霍昭远才知道,有包括了外科、输血科、麻醉科等十个不同科室在内的医生等候在此,就为了以防万一。 产科医生锋利的刀尖划破孕妇高耸的肚皮,又划破子宫壁,看似粗暴实则极小心的将孩子抱离母体,一转身便交给了身侧早就举起了手的凌如意手里。 在接到孩子的一刹那,凌如意立即用短得以秒为单位的时间判断了新生儿的基本情况,皮肤紫绀、无呼吸、肌张力低,然后迅速进行保温、摆好体位、清理气道、擦干全身等操作。 与平时公众所熟悉的CPR按压手法不同,新生儿的心脏按压通常采用双指按压法。凌如意双拇指置于新生儿两乳/头连线中间正下方一横指处,以每分钟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次的速度按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原本毫无动静的新生儿逐渐恢复了心跳,凌如意停下来,接过护士一早准备好的气囊面罩,小心的给孩子戴上,然后直起腰长舒了一口气。 她与身侧紧张注视着自己的同事们视线相碰,均望见彼此眼中的轻松与激动,与此同时,一直肃静的观摩区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鼓起掌,顿时掌声雷动,传进了手术间。 紧接着护士将新生儿火速送往PICU,刚生产过后的母亲也被收入外科ICU,以便进行更全面的检查与治疗。 各人换回原本的服装,要离开急诊时程医生特地送了出来,对每个人都连声道谢,“要是没有诸位的鼎力相助,未必会有这么理想的结果,谢谢,谢谢各位。” “程医生客气了,都是我们分内事。”麻醉科的吕医生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 众人都附和称是,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近五点,天就要亮了,这一场抢救实则是一场与时间争夺生命的无硝烟之战,不管是在手术室里抢救亦或是在观摩区里严阵以待,都十分的耗费精力,大家也没力气去激动再多,草草道别后各自返回科室,抓紧时间在天亮上班前小睡片刻。 霍昭远跟在凌如意身后,脚步有些虚软,内心的惊骇仍然没有平息,紧张和担忧像是余波在心头荡漾,翻腾出各种情绪。 他是第一次看急诊手术,与之前看陆广做的择期手术不同,更加血淋淋,又多了那次没有的紧张,好似危险一触即发,令人忍不住心头发颤,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手心不停的沁出冷汗。 霍昭远不停的想起刚才看见的每一幕,他才知道原来剖腹产实际上是这样的,在怀孕的母亲身上开出口子来,用掏的方式将胎儿取出,新生命以这样“粗暴”的方式降临人间,充满了疼痛,又带着希望。 尽管今日所见的希望,光芒十分微弱。 他又想起凌如意低着头做心脏按压的姿态来,弯着腰,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方寸之地,好似她的眼里除了这个孩子外再无其他。 等回到值班房,凌如意只觉得累得说不出话来,仰面往床上一倒,一面扯被子一面咕哝道:“趁还有点时间,赶快睡觉,明天还要出门诊呢。” 霍昭远应了声好,等霍惜脱了鞋爬上凌如意的上铺,“啪”的关了灯。 他才坐到床上,就听见凌如意突然又道:“今天没被吓着罢,我太累了,明天再给你们讲新生儿的心肺复苏怎么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到一会儿就换作了均匀的呼吸声,霍昭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突然抬起手看了看,黑夜里伸手难见五指。他想起刚才他用力拍掌时内心无法言语的激动,以及看见她后来直起身时的眉眼。 弯弯的,口罩下的脸孔大概布满了笑意,真好看呀,好看得他此时想起,有种将要落泪的冲动。 25.第二十五章 早上六点,值班房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霍昭远从睡梦中猛地醒过来,知道护士们已经开始挨个病房去给病人们测量血压和体温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从未完全入睡过,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闪过一些片段,与之前看到的手术无关,都是些从前的事,有些他已经快要忘了。 霍昭远想起凌如意小时候的模样来,眼睛扑闪扑闪的,嘴角微微上翘,像一尊好看的瓷娃娃,古灵精怪,又爱哭,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令所有人都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可如今,她也会说出眼泪是最无用的这样的话来了,到底是长大了。 霍昭远在枕上侧了侧头,看见对面床上熟睡的凌如意,淡蓝色的被褥是医院统一配置给各个科室值班房的,上面有着定期清洗消毒留下的消毒水味道。 她睡得很熟,粉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平静均匀,这样的日子她过习惯了,能在半夜被叫醒处理事情之后又迅速入睡。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每个医生都不敢保证值完夜班后第二天能早早下班,于是见缝插针的睡一会儿,几乎成了刻进血液里的本能。 霍昭远又眯上了眼,有困意又渐渐涌上来,还可以躺一个半小时。 早上七点半,霍昭远准时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霍惜正站在窗前梳头发,凌如意却不见了踪影。 霍惜见他醒了,便笑着喊他:“师兄早,老师已经起来了。” “……哦,她、去哪儿了?”霍昭远愣了愣,回过神后问道。 霍惜将白大褂穿上,扣了衣扣走去拉房门,一面走一面道:“去查房了,今天要去门诊,交班后没时间的。” 霍昭远点了点头,想起今日周二,凌如意要出一天的门诊,顿时便觉得头疼欲裂,这连续上两天班的滋味可不好受。 值班房里就剩霍昭远一个人了,他慢腾腾的起身,叠好被子,套上白大褂后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出门去更衣室,拿了口杯牙刷去洗漱。 凌如意正端着水杯在接开水,见他过来,便道:“快点呀,不然赶不上吃早饭了,慢吞吞的跟个蜗牛似的。” 霍昭远脚步顿了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嘟囔道:“阿意,你这样凶,一点都不可爱。” 凌如意脸一黑,看了一眼周围,见没有人,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咬着牙低声道:“醒醒!这是在医院,不是在家里,不许叫我阿意!” 霍昭远撇了撇嘴,冷笑着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就进了洗手间,砰的将门用力关上以示不满。 大约是休息不好产生的起床气,凌如意耸了耸肩,不在意的走开了,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 休息室里陈筠等人正吃着早饭,见她进来,便往一边挪了挪椅子,留了个位子出来给她。 姜珊把给凌如意带来的粥推到她跟前,问道:“听说昨晚有大事?” “……嗯。”凌如意慢吞吞的应了声,一面搅拌着粥让它快点凉,一面将凌晨的事说了一遍,“……看起来情况不是很乐观,毕竟心脏停跳时间太久了。” 之后凌如意在去门诊之前给赵颂和陆广分别打了电话,问及母亲与新生儿的情况,两边的看法与她类似,虽然产妇休克正在纠正,酸中毒逐渐改善,尿量增加,但如凌如意所想,因心脏停跳已久,母子均面临神经预后问题。 这就需要专科医生来处理了,凌如意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以此表达自己内心的些许怜悯。 周二的门诊照样忙碌,霍昭远和霍惜一个忙着维持秩序一个忙着录门诊病历,忙得顾不上说话,早饭提供的能量早早就用光了,到中午下班时已经饥肠辘辘得能吞下一头牛。 凌如意自然比他们更甚,她抱着水杯灌了一杯水后瘫坐在椅子上,脚尖踮在地面上,摸着脖子询问道:“咱们今天中午吃员工餐罢?” 霍惜道好,霍昭远却觉得意外,又不好说自己不知道,便疑惑的望了眼凌如意。 凌如意偷偷对他眨了眨眼,道:“员工餐送得快,就是不大好吃。” 她一面说一面在电脑上打开了食堂的点餐程序,输入工号便可以开始点餐,霍昭远站在她身后,看见屏幕上琳琅满目价格低廉的菜品,心里更加惊讶了,竟然只要不到十元就有一份两肉一菜的午餐。 “我要吃牛腩面。”霍惜指了指屏幕道。 凌如意哦了一声,又问道:“够不够?不够再点,别省钱。” 霍惜点着头道够了,凌如意便扭头笑着对霍昭远道:“给你点一个香煎带鱼好不好?再加一个虫草花瘦肉汤,很好喝的。” 霍昭远闻言就点了点头,眼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她点的是他爱吃的菜。 饭菜很快就送到了,推着餐车的食堂阿姨将饭菜递给她,寒暄了两句又往其他门诊房间去了,中午时分,有好些医生因为下午两点半要继续看门诊而选择在诊室凑和吃两口饭。 员工餐并不似凌如意说的那样难吃,反而十分合口,送来时饭菜都还是热的,炒青菜也还是绿油油的模样,只是凌如意从研究生至今吃了几年,虽然偶有新菜,但却大体相同,再好吃也觉得腻了。 虫草花瘦肉汤很鲜美,滋润了霍昭远干渴了一早的喉咙,他喝着汤,看见一旁的凌如意饭只吃了一半,正低头用一次性餐叉挖着拔丝地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凌如意抬起头来,和他视线短暂的相碰又迅速移开,突然道:“其实我很想放你们回去休息半天的,可你们要是回去了,我一个人就忙不过来啦。” “不要紧,我们可以坚持的,对吧,师兄?”霍惜是个很勤快的姑娘,闻言立即表示道。 霍昭远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仍旧低着头喝他的汤,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后霍昭远以出去走走的名义去了藤煜在附近酒店给他订的房,他想避开霍惜让凌如意跟他走,一起身就看见凌如意从柜子里掏出个包装袋递给霍惜:“换个干净的床套,躺一会儿啊。” “那老师你睡哪儿?”霍惜接过来,有些疑惑。 霍昭远也看着她,满心打算一会儿就将人拐走,却听见她欢快的道:“我去三楼心电图的值班房睡!” 凌如意心里美滋滋的,正好碰上在心功能科的熟人值班,午睡问题太好解决了。 说罢她就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霍昭远凝着她潇洒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默默的也走了,他出门后,霍惜就砰的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中午的门诊大楼走廊上空无一人,等候区的灯也灭了,光线有些暗,他走在瓷砖铺就的地面上,听得见自己的鞋跟碰地面的嗒嗒声响,真是安静极了。 这一日的门诊普通平淡,与往常一般无二,都是些感冒发热的小问题,虽然忙,却也有条不紊。 下午六点,凌如意关了电脑,又锁了门,带着霍惜和霍昭远回到住院部办公室,洗过手换了衣服后就各自下班,总算是结束了一次长达两天一夜的上班之旅。 周蜜的车周二限号,凌如意将她送了回去后再绕道回家,到家时霍昭远已经将饭煮上了。 她站在门口弯腰换鞋,低着头叫霍昭远的名字,“阿远!” “怎么了?”霍昭远立即从厨房里出来,腰上系着围裙,有些着急,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凌如意直起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把冰箱里那条金昌鱼拿出来化一下冻,一会儿我去煎。” 霍昭远松了口气,点点头应声好,又转身继续往厨房走,嘴角含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笑意。 煎得两面略带金黄的金昌鱼躺在白釉边黑釉底的圆形盘子里,香气扑鼻,凌如意满意的看了一会儿,抬手往鱼身上挤了些许柠檬汁调味后将盘子端到了饭厅的桌上,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开饭啦!” 霍昭远嗜食鱼虾,尽管凌如意知道海鲜吃多了不好,却又因他不常在家,在饮食上便少做限制,倒是这几年渐渐学会了一手好厨艺,尤其在烹制鱼虾一道上颇有心得。 晚饭后凌如意去准备科室讲课的课件,霍昭远洗了澡后就在床上生熬着等人回来,等到了夜里十一点才见她晃晃悠悠的进了卧室门。 难得能在睡前聊一下,凌如意很温顺的伏在丈夫怀里,听见他问自己累不累,笑着道:“习惯了。” “……当年怎么会想到念儿科?”霍昭远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凌如意闻言愣了愣,好半天没说话,霍昭远以为她睡着了,叹了口气,伸手摁灭了床头灯,灯才熄,却听到她突然开口道:“我小时候有次淋了雨生病,我妈让家里保姆阿姨带我去看病,医生以为她是我妈妈,很凶的责备她没有照顾好我,她尴尬又委屈,出了医院后就责怪我为什么要生病,因为这件事,她对我和凌称心便成了两种态度,后来我选方向,就想着读儿科罢,我一定做一个对孩子特别温柔的医生,一定不凶巴巴的责备家长,其实孩子病了他们也很愧疚的……” “只是……”她顿了顿,将头往夏被里缩了缩,继续道,“有时候的确很生气,控制不住自己脾气要发火,还是做得不够好。” 霍昭远听了不知为何心里一酸,他和哥哥们以前那么疼爱的小妹妹啊,在后来成长的岁月里竟然遭遇过这样的冷落。 他环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抚道:“你还有几十年,可以慢慢做得更好。” 凌如意的语气扬了扬,又恢复了一贯的自信,“那是当然。” “睡罢,明天还要上班。”霍昭远低声笑了一声,又拍拍她的肩膀道。 凌如意嗯了一声,拉着被子翻了个身离开他的怀抱,往床的另一边滚去,很快就睡着了。 霍昭远叹了口气,将人连被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额头抵住她的肩膀,这才沉沉的舒了口气。 26.第二十五章 九月初,随着开学季一同来临的,还有霍昭远即将开播的新剧《仿佛若有光》,一早便知会过许主任和凌如意,请了假去参加宣传通告。 轮科的学生中,王长青等人已经出科,霍惜则因为要在儿科待两个月,陈筠便照惯例让她继续跟着凌如意,她见少了一个人,便问道:“老师,我师兄呢?” “……哦,他家里有事,请几天假。”凌如意顿了顿,低着头编着理由,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这种撒谎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周围,“哎?姜珊呢?” 刘卓闻声抬起头,道:“去八楼会诊了,有个新生儿黄疸。” 凌如意哦了一声,将手里的笔放进口袋,对周蜜道:“阿,我上门诊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周蜜一面忙一面抽空冲她挥了挥手,“走罢走罢,这里有我们呢。” 霍惜便跟在她后头要下楼,电梯却迟迟未到,凌如意不耐烦了,就着楼梯从九楼住院部往二楼的门诊急急忙忙过去。 走到八楼妇产科的楼梯口,凌如意听闻里面一阵喧哗,隐约听见有人气急败坏的道:“都这个样子了,你要是再不决定,就要死人了!” 她的脚步一顿,同霍惜一起探头看了一眼,见一堆人围着什么也看不见,又赶时间,便不甚在意的继续下楼了。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半,阳光猛烈而炙热,并没有因为临近白露而有天气转凉的痕迹,光线从楼梯拐角的窗口照进来,令在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在行人眼中纤毫毕现。 凌如意越过等候区一排排的人群匆匆进入诊室,灯亮了起来,叫号系统随之开始工作。 距离H城几百公里之遥的B城,在□□短炮簇拥的宣发现场,霍昭远站在舞台中间,背后是电视剧的大幅海报,他的头像在左侧显眼至极。 《仿佛若有光》根据同名人气网络小说改编,讲述了一个青梅竹马恋人在失散后重逢、又经历重重波折终于在一起的故事,有些老套的电视剧套路,却因为原著甜蜜温暖又有时下当红小生小花加盟而备受关注。 饰演男主角的连清川是霍昭远颇有交情的后辈,女主角扮演者温言亦是新一代小花的佼佼者,制作团队在近年因为几部口碑颇佳的电视剧而声名鹊起,霍昭远便是看在这些优点的份上接拍了这部剧,在其中饰演男二,一个因为害怕爱情而错失女主的天才建筑设计师。 宣发会上有媒体记者问起如何解读这个人物,霍昭远想了想,道:“一方面他是一个很怂的人,因为害怕失去,干脆就不开始,但又不甘心,总要在暗恋的人面前刷存在感,另一方面他很有才,在专业上给予了女主角很多帮助,甚至可以算是她的贵人,又很热心体贴,做恋人未知如何,但做朋友应当不错。” “这和你以往的角色并不相同?”主持人接替记者的问题问道。 “是,毕竟以前都是演男主角,当然主角光环比较重。”霍昭远笑着解释道。 后来又有人问他们在拍这部戏最大的感触是什么,轮到霍昭远,他却这样讲,“有些人不结婚不生子,不是因为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不是因为想清楚了独自过人生,而是因为怂。” 有记者闻言仿佛有些惊讶,举着话筒就开始发问:“你觉得自己跟这个角色有没有不同?” 霍昭远听了就笑,转头看了他一眼,调侃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怂货?” 对方连连说没有,众人觉得好笑,笑声瞬间冲淡了若有似无的尴尬,霍昭远等笑声间歇,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和角色最大的不同,是我并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而放弃一段可能开始的感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付出我的感情,对方因为我给的关心和惊喜而高兴,然后回馈予我她的付出,她记得我爱吃什么,记得我的生活习惯,爱屋及乌关爱我的家人,这是一个相互付出又彼此收获的过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背景音里放着电视剧主题曲,缠绵悱恻的曲调钻进每个人的心里,现场有片刻的安静,好似时间静止了一般。 连清川摸了摸鼻子,调侃似的客串起记者,安静旋即被打破,“远哥说得那么好,感觉经验很丰富啊,是不是……嗯?” 他抬了抬下巴,笑得揶揄,而随着他的这句话,现场的气氛又热烈起来,霍昭远历来洁身自好,唯一承认过的恋情已经是许多年前才出道没多久的事了,后来有过捕风捉影又不了了之,难得好似嗅到一点苗头,不管真假都不肯放过。 霍昭远似笑非笑的斜了一眼连清川,然后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再说今天的主角应该是清川和温言,不如让你们俩来说说?” 他这一句话,将一直抿着嘴笑看他们的温言也拖了下水,将媒体的关注点又拉回到了热剧开播惯常的宣传点炒CP上来。 等回到后台,温言一边卸妆一边嗔道:“远哥可真会转移注意力,人家明明想问的是你。” 霍昭远闭上眼笑而不语,连清川因他的提携而与他关系熟稔,此时便道:“远哥这叫保持神秘感,你懂不懂。” “我不懂,你懂咯!”温言眼睛一瞪,与连清川互怼起来,这已经是他们自熟悉以来就形成了的交流模式。 等收拾好东西,众人说要去吃饭,霍昭远笑着拒绝道:“家里有事,工作结束了要立即赶回去,我妈还等着。” 扯了霍母出来做大旗,他又是大牌,众人情知不能勉强,便都笑着道下次有机会再聚,虽然这样的约定有可能不会成真。 霍昭远跟沈均年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走,连清川三两步追上来,低声问道:“远哥,我悄悄问你件事,有个亲自节目联系我,想让我去做什么实习爸爸,你觉得我去不去好?” 他很相信霍昭远,因着霍昭远的多次提点,连清川隐隐的将他当做了兄长,又仿佛是将他当做老师。 对于这份由衷的信任,霍昭远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当然也不会心怀恶意去揣测对方的意图,他只是维持着自己一贯以来待人处事的原则,保护好自己,又给予他人力所能及的善意。 他笑了笑,问道:“是《带上爸爸去旅行》?” 连清川点点头,他就又道:“觉得有兴趣就去罢,这个节目收视率不错,可以提高你的知名度,并没什么坏处。” 连清川闻言便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多谢你相信我。”霍昭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电梯恰好到了,连清川应声好,看着他和沈均年进了电梯,又挥挥手,然后才转身小跑着跟上大部队。 电梯里,沈均年睨了一眼霍昭远,道:“他倒是和你投契。” “年轻人和前辈打好关系,确实能得到更多的机会。”霍昭远双手超在口袋里,低着头看自己衣襟上的纽扣,语气淡淡的,“他胜就胜在表里如一,最起码他的信任和尊敬不是假的,我不会成为吕洞宾。” “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沈均年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 霍昭远抬起头来,嘴角仍然噙着一抹笑,“有一次看他的采访,阿意跟我讲,这个人的眼神很正。” 沈均年未料原因如此,一时有些语塞,半晌才道:“……难道你家凌如意还外号凌半仙?” 霍昭远笑笑未置可否,只是迈开腿往电梯外走去,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日已西坠,霍昭远的座驾缓缓驶入暮色里,凌如意将诊室里的灯关了,转身带上门,一面垂着酸痛的肩膀,一面对霍惜道:“换了衣服就回去罢,今天辛苦你了。” 霍惜笑着摇了摇头,同她一道回了住院部,进了门,听见姜泾源在问:“对了,今天我好像在门口看见警车了,急诊又有疑犯受伤送来了?” 急诊经常有这种情况,抓了个贼,还未审讯就因为各种原因要先送来医院。 姜珊却摇着头道:“今天跟这个没关系,是妇产科打电话报的警。” 凌如意坐在座位上喝水,听着他们的对话,抬起眼疑惑的看过去。 只见姜珊站在检查单架子前,正面对着她们,解释道:“我下午不是去妇产会诊了吗,碰巧看见这事儿。说是有个女的宫外孕出血,医生说要做手术让丈夫签字,怎么说都不肯签,还说要转院,抬了人就要走,医生哪里敢放人,搞不好就死在路上了,只好报警,他被吓住了才签的字,然后立刻手术,我刚才听说已经救回来了。” “没有联系上其他家属么?”凌如意好奇的问道。 姜珊的眼神又看向了她,继续解释道:“问了,可那女的已经意识不清了,根本记不起来她娘家妈的电话。” 姜泾源啧了声,道:“她老公这是怎么回事,想保孩子?” “对啊,想着反正都怀上了,就生嘛,还听说做手术要切输卵管,以后不好要孩子。”姜珊给了他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撇着嘴说出她听来的消息,又道,“你们不知道他在护士站那里可嚣张了,将他老婆一拽,跟拖什么似的,就喊我们要转院我们不签字你们这帮杀人凶手!” 她尖起嗓子模仿对方的歇斯底里,惹得大家一阵笑,笑过之后又忿忿,直呼对方是渣男。 凌如意将一杯水喝尽,站起身准备要走,临走却还是要发表一句感慨,“所以呢,女人啊,只有生孩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陈筠等女同胞愣了愣,随即纷纷附和起她的说法来。 她出了办公室去更衣室,将白大褂挂好,用钥匙开了自己的柜子,突然想起明天陆广处有一台手术,下意识就道:“阿远,明天普外有一台手术,你去看看,多学一下打结。” 说完之后没人回答,她扭过头,见身旁身后空无一人,顿了片刻,然后才想起霍昭远请了假,并没有来上班。 27.第二十七章 霍昭远从B市回来后,凌如意同他一道回霍宅吃饭。不知是不是天气闷热的缘故,老祖母的精神显得不太好。 凌如意趁端菜的功夫问霍母:“妈妈,奶奶好像没精神,是昨天没睡好还是这段时间都这样?” 霍母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想了想才道:“好像有段时间了,问呢就说是没睡好,哎呀!不会是有什么不舒服瞒着我们罢?” “别着急,不一定就是哪里不舒服。”凌如意见她着急,忙又笑着安慰道。 等吃了饭回去,她却是跟霍昭远道:“奶奶今年还没做体检,不如我明天去挂个号,让爸爸带她去一趟保健科罢?” 霍昭远没多犹豫就同意了,“也好,毕竟年纪大了,检查一下也放心。” 老祖母实在是已经很老了。霍昭远的父亲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她真正的长子,她十八岁嫁进霍家,拜堂后霍昭远的祖父立即远渡重洋去巴黎求学,她是旧贵族出身的大家小姐,父辈曾是末代王朝的地方要员,后来又是新政/府的肱骨,自然家势煊赫。 上头六个兄姐,她最小也最为得宠,被养得很有些胆气,又接触到了很多外来的新东西,即便遵循家里的安排早早出嫁,但丈夫不在身边,婆家对她也颇为宽容,她不仅学会了骑自行车,还很爱穿着漂亮的西洋裙子去吃西餐喝咖啡。 在丈夫留洋一年后,她进入了女学,开始学习外语和外国文学,这为她后来从事翻译事业奠定了基础。 她二十一岁时丈夫归国,同那时很多追求自由平等新思想的进步青年一样,她留洋归国的丈夫颇为抵触这桩父母包办的旧式婚姻,尽管他们早在婚礼之后就圆了房。 他公然宣称另有所爱,这让她感到面上无光,都是世家出来的年青男女,都有满身傲气,他想摆脱束缚做一个新青年,她也愿意成全他,毕竟只是相处了短短几日便分离,感情浅到远不及尊严重要。 尽管如此,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总觉得要恶心他一下才过瘾,于是吵吵闹闹,几欲决裂。 这种令两家长辈头疼的局面一直维持了近一年,直到霍家在生意场上一着不慎被对手陷害,巡捕房来抓人,受牵连的族人被带走,严刑拷打之下甚至有人死在了狱里。 她的父亲和公公自然多方奔走,但对方势大,官场上的事又不是非黑即白能说清道明,牵扯到各自利益时能不吝帮忙的人少之又少。 在这样的情势下,这对年轻小夫妻自然不敢再胡闹,很快就消停了下来,那个被她丈夫认作是真爱的女同学很快就凭借美貌与才情在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一个一般富裕家庭出来的女郎成了有名的交际花,不久就搭上当时有名的富家子去做少奶奶了。 为此她还嘲笑过丈夫识人不清,看着他苦恼的样子笑得肚子发痛,这是她在那段家里阴霾笼罩的紧张年月里唯一的乐趣和自在。 随着时间推移,家里的情况越来越艰难,工厂纷纷关停,变卖了大半的机器来发工人的工资,原本依附本家的族人四散离去,或是去别处谋生,或是回了乡下。 这样四面楚歌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提离婚,总觉得太势利了,学堂没教过这样做的,她想着等状况好转了再说罢。 后来战争爆发,为了安全,家人越发谨小慎微,状况一直都好不起来,丈夫为了实现自我价值投奔了组织,虽然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有没有用。 她呢,一个女人家,又胸无大志,从前读的书也不过为了打发时间罢了,这时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像除了帮婆婆操持家务就没事做了。 好在她很快怀孕了,因为不再争吵,两人的交流逐渐增多,又互相扶持,倒不再排斥对方,反正离了婚还要结的,下一个也未必比这个好,不如就这样算了。 头一个孩子降生没多久,战火蔓延到了跟前,他们开始举家搬迁,因为在路上的奔波,孩子很快发起了高热,好容易搞来的盘尼西林也没用,孩子很快就夭折了。 后来辗转多地避难,公婆俱已去世,母族也没落离散,昔日的锦衣玉食钟鼓之家只有在回忆里才可窥见痕迹,高朋满座衣香鬓影仿佛梦里南柯。 她和丈夫跟着组织四处迁徙,渐渐改掉了许多当大小姐时的毛病,开始从事翻译工作,旧年里学的外语总算派上用场。 到了三十岁她才生下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后来又生了霍昭远的父亲与小叔,只是六几年的时候大女儿就因种种原因早早去世了,连一个孩子也没有留下。 霍昭远的大哥霍昭眀出生时,他们的祖父已经是官至商务部,祖母业已是业界有名的翻译家,专门研究欧洲文学,著作等身。亦恢复了年轻时的一些生活习惯,穿旗袍,喝咖啡,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端庄又优雅。 因思及家族巨变,他们给四个孙子各取“明鉴未远”四字之一为名,希望他们能吸取经验教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霍昭远将这些旧事当做故事讲给凌如意听,彼时凌如意问他:“你说两位老人家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日久生情可不可能?” 他当时回答她道:“当然有可能,但其中爱情的成分大概并不多,更多的是患难与共而来的相濡以沫罢。” 时隔几年,他每次再听老祖母说起以前如何如何,总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勾勒那个未曾见过的只留在黑白照片里的婀娜轮廓。 他很喜欢老祖母,尤其是她回忆旧事时眼里的光彩,教人忍不住遐想和去探究那一段尘封的风情。 霍昭远记得每年中秋吃蟹的时候,老祖母都会亲自教妻子用蟹八件,那是她保留得不多的嫁妆之一,她说要留给最偏心的小孙媳妇。 还是大家小姐说一不二的做派,偏心都偏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他看着他们祖孙俩依偎在一起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小小的女孩子,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那时她还未经历后来成长路上的风风雨雨世态炎凉,老祖母也还没那么老,还只是祖母,一切都还是无忧无虑的。 凌如意不及他想得多,也并不觉得老祖母会就此不好,第二天挂了号后打电话给公公让他带老祖母来做检查,就又心宽的继续忙其他事去了。 因上次与陈同尘合作过,彼此有了点交情,这次遇到一个感兴趣的范可尼贫血病例,恰好是从省医转到儿童医院的,便打电话去向陈同尘请教。 两人交谈甚欢,陈同尘甚至同意凌如意在方便的情况下直接去省儿童医院查阅病历。等挂了电话,她又兴冲冲的跟姜珊等人分享起信息来。 霍昭远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的,只知道这是个很罕见的疾病,发病率仅为千分之一,并且这家人还有个六岁的小儿子,决定由配型成功的小儿子捐献干细胞给大儿子。 等凌如意处理完工作,临下班前她亲自去了一趟体检中心取回老祖母的体检报告,姜珊拿过来一看,皱着眉道:“这血压控制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上头夹了个本子,是凌如意让从家里带来的,记录了老祖母每天的血压。 凌如意点点头,看了一眼霍昭远,转过头才道:“其实也没太大问题,调一调药就好了,幸亏没有糖尿病,血脂也还可以,大约跟这段时间的天气也有关。” 霍昭远闻言眉头一动,她这话应当是说给他听的,无非是想让他放心。 只是到底问题可大可小,老祖母除了高血压,还有高血压性心脏病,晚上家里人商量后,决定带老人家出外走走。 几个小辈对此是赞同的,出门走走看看能心情顺畅愉悦,自然身体就好了,老祖母一点头,这事就开始要定下来了。 说不到几句,霍昭远就想让母亲也跟着去,她为了家庭和孩子劳碌半生,甚少有时间出门,临到老了,应该过些轻松的日子才对。 霍母也有些动心,只是又很犹豫,毕竟呦呦还要上幼儿园。 霍家大嫂刚公派出国,要将近半年才能回来,霍昭眀忙得不见人影,二嫂三嫂又不在本市,且二还嫂怀着孕,于是霍昭远立刻大包大揽道:“呦呦就就给我和阿意照顾,妈你就放心去玩罢!” “你们都那么忙,尤其是阿意,上班对着那么多小孩就已经很辛苦,回家还要招呼呦呦,吃不消的。”霍母摆了摆手,拒绝道。 霍昭远听了之后看向凌如意,眨了眨眼,凌如意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妈,不要紧的,阿远说得对,呦呦由我们暂时照顾着,你放心跟奶奶和爸爸去玩,我们都那么大了,不至于连个孩子都照料不来。” 好说歹说,这件事总算订了下来,只等霍父将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毕就带老祖母去北海避暑,恰好他有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定居于此。 回自家的路上,凌如意叹着气对霍昭远笑道:“我不比你自由,呦呦就交给你带了,要负责送她上学接她放学,还有早晚两顿饭和睡前故事,霍先生,你很快就体会到新手爸爸的手足无措了。” 霍昭远愣了愣,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些问题,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道:“那我就当提前练习了。” 凌如意闻言就笑,低下头去不接话,她知道霍昭远想要个孩子已经想了许久,她也知道这个孩子迟早要来,只是现在她还未做好准备,哪怕再心软,也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改变身份。 有的时候,某些事你以为忘记了过去了,但到了紧要关头时,又总会出现,扯着你的腿,让你对未来望而却步。 28.第二十八章 因为要将呦呦接过来住, 凌如意不得不趁周末休息时抽空洗晒被褥和打扫房间, 给原本空荡荡的客房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 原本怕打扰不便的沙发重新从杂物间搬了出来,卷轴造型的床头柜旁靠墙处是一架立式落地灯, 树脂龙头雕刻须发皆张栩栩如生, 工笔手绘灯罩上是一幅紫薇花鸟图,风从窗外吹进来, 灯罩下褐色的流苏凌空荡来荡去。 这和凌如意与霍昭远卧室的凤头落地灯是一对,皆是新婚时收到的贺礼, 凌如意更喜欢凤头的婉约柔美,另一架则因不知该放哪里而闲置至今。 霍昭远帮她摆好沙发上厚软的垫子,直起身来反手揉了揉腰,吸了口气道:“呦呦回去了也别搬它们了,就这样罢,不然下次要用又搬一次,我可吃不消。” “年纪轻轻就腰不好, 你真的肾没问题?”凌如意觑他一眼,忍不住调侃道。 霍昭远转过身, 两根手指捏着脏抹布往外走, 一面走一面平静的回道:“我腰好不好, 肾好不好,昨晚不是才告诉你?这么快就忘了,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还是你脑子不好使?” 凌如意被他一噎,随之想起昨晚被他整得哭出来的自己,怒从心头起, 立时就要呛回去。 只是她一口气才提到心口没来得及发功,就听见霍昭远在客厅喊她:“阿意,来接电话,妈妈有事问你。” 凌如意怔了怔,走过去一面接手机一面疑惑的看了眼霍昭远,见他冲自己做了个口型,“二嫂。” 她心里一咯噔,二嫂可是个孕妇,过不久就该生了,这时候霍母能问什么,该问的注意事项不是早就问了么? “喂,妈妈,有什么事吗?”凌如意有些忐忑的问道。 霍昭远坐在她手边的沙发上,见她站着,便拉了她另一只手腕让她坐下。 凌如意顺从的坐在他身旁,听见霍母在电话那头道:“阿意啊,是这样,你二嫂今天凌晨就生了,这就生了算早产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医生还说宝宝有轻度黄疸,转到新生儿科去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啊?” “……啊?就生啦?”凌如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霍母说了什么,忙接着道,“没事的,二嫂都快三十六周了,现在超过三十四周出生的早产儿存活率都非常高了的,至于黄疸,既然已经转到新生儿科去了就不用太担心了,按照医生的指导加强喂养就是了,可以的话就在医院多住几天好了。” 大约是她的态度太过云淡风轻,霍母好似也被她感染,松了口气道:“没什么问题就好,我就怕这宝宝养不住,或者以后多灾多病,毕竟不比足月生的。” 对此凌如意也没什么好办法,平日里见到的也确是早产儿会因先天不足有各种小毛病,大抵都是跟免疫力有关,便只好劝道:“以后咱们多注意一下就是了,加强营养和锻炼应当有些作用。” “也只能是这样了,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霍母叹了口气,又道,“哦对了,还跟你们说一声,我下午就搭飞机去你二嫂那边了,照顾一下她和宝宝,就不和你们爸爸一道出去了,到时候是你们来接呦呦还是让爸爸给你们送去?” 凌如意哦了一声,道:“我让阿远去接罢。” 说着她又顿了顿,忍不住道:“二嫂娘家妈不在吗,怎么要你去呀?” 毕竟只是伯母,又不是真正的婆婆,霍母其实完全可以不去的,她却道:“不打紧,我去看看,要是帮不上忙我就直接去北海好的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又接着道:“不管亲家母在不在,我去了,就代表咱们家的礼数。” 凌如意闻言只好嗯了一声,又叮嘱了一些其他琐事才挂了电话,回过头却跟霍昭远抱怨道:“你说二嫂那么好的性子,怎么她妈妈就那么得寸进尺呢。” 霍家二嫂性子温柔腼腆,是个很宽和的人。她比凌如意早一年进的门,当初为了聘礼得这桩婚事差点就此作罢,要不是霍昭鉴坚持,霍家长辈又觉得这姑娘是个好的,哪里肯让别人蹬鼻子上脸。 凌如意也是后来才听霍昭远说起,说是二嫂娘家妈三度增加礼金数额,还要求霍家陪送一套房,房产证名字却不是小夫妻双方任何一人,而是二嫂娘家兄弟。 当然这套房是送了,名字却不能如她所愿,霍昭眀多厉害一个人,哪肯让人这样踩着兄弟见面拿好处,直接就找人告诉那边,房子能送,莫说一套,一栋大厦都行,但名字只能是他兄弟的,弟媳妇都不成,要不答应就算了,老霍家还不至于娶不起媳妇。 这人啊,大都欺软怕硬,被威胁了一通之后就老实了,大约二嫂也对她妈死了心,婚后跟娘家倒也没什么联系,反而跟婆家来往密切,论起做媳妇,实在比凌如意称职太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跟你倒有点同病相怜了。”霍昭远笑了笑,随口说了一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要将人揽入怀里。 凌如意却推了他一把,努嘴道:“起来换衣服罢,今天我妈生日,凌称心打过电话让今天回去吃午饭。” 霍昭远顿时一怔,旋即站起身来,哭笑不得的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啊你,这样重要的事你也能拖拉到现在才说?” “那么早去做什么,我也帮不上忙,她又看我不顺眼,去了还是找架吵。”这里的她指的是凌母,凌如意寡淡着个脸,一边嘟囔一边慢吞吞的去换衣服。 只是关系不好互相看不顺眼的母女俩并没有能避免争执,尽管凌如意到家时已经快开席,又因为是凌母的五十五寿辰家里来了不少的亲戚朋友。 凌如意进了门,只是跟母亲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将霍昭远在路上买的补品递过去,接着便坐到了一边喝茶。 凌母面上的笑意也是淡淡的,听见她的祝贺也只是矜持的嗯了一声,不曾开口过问她好不好工作忙不忙,似乎还比不上一般的亲戚。 来的都是常走动的亲朋,皆知她们母女不和已经不是一两日,只要没有吵起来就够了,也不欲劝说太多。 凌称心在年初刚举办了婚礼,她的丈夫杜谦是她在德国读书时的同学,与她相恋多年,现在也在凌氏任职,比起霍昭远来,凌父凌母明显更满意他。 凌母一直在跟别人夸赞她大女儿和大女婿有多孝顺,说是每周都会特地赶回来陪她吃几次饭云云,有亲戚捧场赞道:“你是有福气的,大女儿有出息,小女儿也有出息,可是应了她们的名字,让你称心如意啦。” 本以为凌母听了之后会开心,却没料到她哼了一声道:“话不是这样讲的,你夸得太过了,我们家也就称心还有点出息了,那个呀,有没有出息不知道,不体贴倒是真的,见一次比见国家主席还难。” “如意忙嘛,现在医生不好当。”另一个亲戚忙打圆场道。 凌母却阴阳怪气的道:“哦,难当啊?那就不要当啊,又没有要她当。当什么医生啊,能有什么用,能给自己开刀还是怎么样,做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当主任?院长?都忙到姐姐婚礼都不用帮忙的啦,我就差没跪着求她回来喽!” 凌如意本来坐在一旁好好的,也没打算搅和进去她们的对话,这种话听得多了,忍忍也就算了,只是她又按不下这口气,母亲对她职业的不满由来已久,从她选择了医学院就如此,逮着机会就要冷嘲热讽一番。 她知她未必是不满这个职业,只是不满她当初擅自做主填报志愿,在她和父亲的打算里,她应该读经济或者法律,然后回集团去给凌称心做助手,但她仿佛天生反骨,木已成舟了才告诉家里已经报了医学院,并且一路到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死都不肯回头。 她按不下心里的不满,便选择了出声,“是啊,我也不怎么忙,就是上了三台手术值了个夜班走不开罢了,还见了几个死人,您就不怕我去了晦气?” 说来也是倒霉,凌称心婚礼那天凌如意正下夜班,本来要去参加婚礼的,却又被产科叫了过去,她匆匆忙忙赶过去,孕三十二周的产妇早产又发生了羊水栓塞,新生儿窒息,没有抢救回来,母婴皆亡。 这台手术忙到了快中午,紧接着又是两台手术,同样是在产科,同样因为种种问题新生儿死亡,其中一个生下来就是死胎。 忙完这些,已经是下午,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去酒店,但婚礼已经结束,她累得要说不出话来,只好发信息向凌称心说明情况,并补了个大红包。 凌称心倒是体谅她,直说自家人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但凌父凌母不这么想,本就对她不满,这样一来就更不满了,只是凌如意回家次数屈指可数,说来这次还是她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踏进家门,果然就借题发挥说到了这件事。 凌母听见她顶嘴,愈发生气起来,“晦气?我看你本身就是个晦气,从小到大你做过几次好事?你要不是我生的,早八百年掐死算了,还能留着现在来气我?” 凌称心在一旁听见母亲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又见霍昭远已经板起了脸,深觉这样不好看,忙劝道:“妈,妈,大喜日子生什么气,如意也不是不听话,就是脾气倔一点,还是关心你的,你气坏了我们都心疼……” 这样的话不过就是说来听听罢了,凌如意到底关不关心凌母,大约众人都心知肚明,连家都恨不得不回,哪来的关心,说到底还是积怨已深罢了。 但人家是母女,再如何,也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于是便都当做没这回事,默契的说起了其他话题。 凌如意仿佛虱子多了不痒,随便凌母如何冷落,她都施施然的坐着,一面磕瓜子一面应两句亲戚的问话。 杜谦坐在她的对面,她只是抬眼随便扫了扫,嗯,长得不错,正气凛然的样子,穿着西装也蛮禁欲系,但是比不得霍昭远就是了,少了些矜贵。 她心里是有点沾沾自喜的,尤其是接过霍昭远特地给她剥的瓜子仁时。 杜谦却打量了她几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妻妹,在他所听说的故事里,凌如意是由祖父母养大的,又被宠坏了,性情乖张不驯,远不及妻子凌称心漂亮乖巧。 但凌称心却对她心存愧疚,皆因当年霍家提起婚约,父母是在凌如意不知道的情况下强行给她订了婚的,虽然后来他们机缘巧合得知婚约本来就是冲着凌如意来的,但得益的是凌氏,凌称心无论如何都觉得对不起妹妹。 如今一见,杜谦发觉这个妻妹日子过得甚好,安逸幸福不是装出来的,不管她自不自知,霍昭远看着她那眼神不是假的。 霍昭远对这个姐夫没什么兴趣,一顿饭下来说不到几句,吃完饭就主动道家里有事要回去看看,先带着凌如意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望着前面的红灯,忽然道:“按照你妈对你姐的感情,估计你姐夫以后要被丈母娘压制得够呛,说不得哪天就管到小夫妻床上去了。” 凌母的强势和控制欲只针对她在意的人,有时他对她的偏心很有意见,有时却又很庆幸,不然按照他的工作,她岂不是天天撺掇凌如意调查他有没有出轨有没有偷嘴? 就算清清白白不怕查,也经不住被怀疑啊,谁知道凌如意会不会怀疑着怀疑着就信以为真了呢。 “你是吃醋?”凌如意嗤笑一声,扭头去看他。 霍昭远忙摇了摇头,他只是有点点幸灾乐祸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庆幸):丈母娘好可怕。 凌医生(冷笑):特别庆幸罢? 霍影帝(眨眼):嗯……还特别气愤,我们家阿意这么好她都不疼! 凌医生(冷笑):呵呵哒。 碎碎念: 第一更~~请慢用! 29.第二十九章 九月中旬, 省医按照往年惯例在院本部举办大型的义诊活动, 活动持续三天,每个科室都会有半天在一楼的门诊大厅设立摊位, 以便接受市民的咨询。 儿科和妇产科排在第二天的上午, 恰好是凌如意的值班日,许主任坐镇, 本也不需要凌如意去,可原本定好的林莉菁在前一天出了差, 陈筠去顶她的门诊了,其余人上手术的上手术,去会诊的去会诊,只好是凌如意和刘卓跟着许主任一起下去。 义诊是九点开始,但许是考虑到住院部的工作流程,医务科并未要求坐诊医生必须准时准点到场,他们是查完房开完医嘱后下楼的, 大约是九点过一刻的光景,大厅内已是人满为患。 拼起来的长桌上铺了红桌布, 粉红色的名牌, 凌如意与刘卓均在许主任的右侧, 隔了一人宽过道的另一侧是妇产科的诊区。 时人看病总有个共同的特点,喜爱找年纪大的或职称高的,一把老胡子或主任的头衔总是能给病人一种心理上的笃定感,这样的医生一定经验丰富医术高超。 实则在现行晋升体制之下,年龄也许和经验挂钩, 但职称却未必与能力对应,只是个中曲折复杂,要说明白很麻烦,于是大家都懒得说罢了。 许宥佳主任是儿科业内的知名专家,他面前自然早早排起了长龙,多的是抱着牵着孩子的家长,凌如意心里暗自得意,人少就清闲,这样过一上午总不会比出门诊还累。 只是现实总是比梦想要残酷,医院的导诊护士可不是吃素的,穿梭在人群里介绍着各个医生,不多时,凌如意和刘卓面前就各排了一条几乎望不见尽头的队伍。 对于儿科疾病,若是严重或紧急的,不可能等到现在才来咨询,能来问的,大多是一些很常见却又令家长倍感头疼的问题,诸如不爱吃饭、久咳不愈或者容易感冒之类。 亦有刚为人父母的年轻爸爸妈妈来询问一些喂养方面的事,凌如意面前坐着一位穿着衬衣西裤,打扮得十分得体儒雅的年轻男性,坐下便问道:“医生,我家宝宝快一岁了,不吃盐可以吃酱油吗?吃酱油会影响宝宝健康吗?听说儿童酱油低盐营养好,可以用儿童酱油吗?” “快一岁啦?还差多久呀?”凌如意笑着问道。 年轻的爸爸笑得十分灿烂,幸福和满足从眼角溢了出来,“下周二就是他一周岁生日了,养得特别好,特别能吃。” 凌如意忍俊不禁,道:“那挺好的,是这样,酱油的成分比较复杂,除了盐也就是钠还有色素等等,儿童酱油近年来很热门,广告宣传中说它比普通酱油含钠更低,不含防腐剂,富含蛋白质、多肽等等,其实就是抓准了家长们想给孩子最好的这种心理,它跟普通酱油没什么区别,而且日常用量少,我们也不可能靠它来补充营养物质,一般来说,一岁以内的宝宝,不建议添加任何调味料,即使一岁以后的宝宝,也建议清淡的饮食,不需要特别添加各种调味料。” “那会不会缺钠啊?”年轻的爸爸双手的手肘像上学时放在书桌上那样放在面前的桌上,上身微微前倾,问得十分认真。 凌如意悄悄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其实食物本身就含有钠,孩子并不会因为食物中没有加盐分而缺钠。通过调味品增加孩子的食欲,孩子日渐会对调味品产生依赖,高血压风险和口味轻重成正比。但是,酱油作为一种日常的调味品,只要控制好摄入量,对人体并不会造成严重影响。”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啊。”得了答案,男人连连道谢,仿佛放下了心头巨石一样轻松。 凌如意在一楼应付着各方询问,霍昭远在住院部同样忙得不能停。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凌如意独自处理病人,且办公室里除了留守的学生,令连一个医生都不在。 作为值班医生,这天病区里的大事小情都应该由凌如意出面处理,只她现在不在,作为她学生的霍昭远和霍惜,自然是护士们的重点寻找对象。 霍昭远刚按护士的要求给漏开了冲管用氯化钠的患儿开好医嘱,拿着病历夹去护士站过医嘱时又被急匆匆走来的护士叫住:“11床和12床不知怎么回事打起来了,家属都不在,哄都哄不住,你去看看罢?” “这个也归我们管的么?”霍昭远一阵无语,怎么管个病房,还要管小屁孩为什么打架,都住院打针了还有力气打架,精力果然旺盛。 他一路嘟囔腹诽,脚步倒是越走越快,还未走近就听见震天的哭声,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半大的小男孩正对坐在各自的床上哭得声嘶力竭,脸都涨得通红。门外不断有人探头探脑的好奇张望。 他按捺住心里的焦躁,走过去将门关上,回过身不高不低的喝了声,“别哭了!” 陡然加入的陌生声音令正哭得起劲的两个孩子突然惊住,哭音被噎了回去,又一齐望着他直打嗝。 “听说你们打架了?为什么打架?”霍昭远视线在两个孩子面上的缓缓掠过,见他们面上是干的,立时就明白这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流几滴泪。 11床的小男孩小一些,才四岁,奶声奶气的率先告状:“医生叔叔,他说我是兔子嘴,丑八怪,我……我才、才打他的……” “那你还说我脸白白是女孩子呢。”12床的男娃娃虽然大一些,却又不过是六岁,还不太懂得容让的道理,此时也是满腹委屈,望着霍昭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霍昭远听完打架的理由,顿时就觉得心口一噎,别说,这小屁孩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女孩子,眉清目秀的,眼神像是沁过了水一般亮亮的。 他掩下心里无聊的腹诽,走到两张病床中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又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扯过来坐在自己大腿上,搂着两个小肩膀,柔声道:“你们这次做得很不应该,知道为什么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霍昭远便望住12床小男生道:“你先做错了,弟弟还小,你该让让他,而且他得了唇腭裂,是老天爷在他出生时走了走神,所以现在医生阿姨和医生叔叔才要给他补回去,很快就会和我们一样了,可不是什么兔子嘴。” “你呢,也错了。”霍昭远板着脸又望向另一个奶娃娃,“哥哥身体不好,不能受大刺激,你这样和他吵闹打架,他会不舒服的,脸白就是女孩子啦?那你还喜欢kity猫,粉粉的,不是女孩子才玩的?” 这两个小病人一个是凌如意管的,一个是姜珊管的,平日里都能玩到一起去,双方家长也很聊得来,哪里想到才走开这一下,两个小家伙就闹起来了。 但好在都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霍昭远讲一通道理,又哄一哄,也就好了,问知不知错,都点点头道知道了。 霍昭远便笑了起来,继续柔声道:“那你们互相道个歉,继续做好朋友好不好?” “哥哥对不起。”“弟弟对不起。”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开口,说完了又互相看看,忍不住笑成了一团。 霍昭远见他们笑到一处,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搞定了,便将两人放回病床上,笑道:“好啦,你们继续玩,不许再吵架啊,不然要打屁股了,叔叔先去干活咯。” “嗯,好哒,有空来完。”11床小奶娃虽然嘴上有些缺陷,但讲话到还算吐字清晰,听说他要走了,便立即殷勤邀约道。 霍昭远笑着摸摸他的头,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来,一人一颗放在他们手心,“呐,知错就改都是好孩子,这是叔叔奖励你们的,以后一定要做一个体贴善良的人。” 他们还小,或许还不懂得体贴善良是什么意思,但却能明白今日揭对方短处并且动手是不应该,也就足够了。 两个小朋友握着手里的糖,懵懵懂懂又高高兴兴的冲霍昭远挥手再见,笑嘻嘻的,全然不像刚开始时面红耳赤的模样。 霍昭远出了门往办公室走,以为可以轻松一下了,可还没有几步,就又听见护士叫他:“25床家属说她发热,要处理么?” “我先去看看再说。”霍昭远叹了口气,调转脚步又往病房走去了。 查过体温,又询问过症状,确定患儿只有发热而无其他不适,霍昭远便对管床护士道:“还有对乙酰氨基酚么,给她吃一片,然后让家属给先她物理降温一下。” “那你开医嘱出来哦。”护士点头道。 霍昭远连应了几声好,又匆匆忙忙的去开医嘱了。 霍惜正在忙着写今日要写的病记,和他全程无交流,霍昭远忙着手里的事,头一次切身体会到凌如意的不易。 不,也许该说是所有医生的不易。 你并不知道你下一分钟会遇到什么,每个可能来到你面前的病人、每个护士告诉你的突发情况,都包含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当你独立值班,你面对着全病区几十个病人,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最终的结果,而这,在每一个医者的职业生涯里不停的重复轮回,一次又一次,从生涩忐忑到熟练淡定,这期间耗费过的心力,局外人永远难以想象。 所幸一早上都没有来新收病人,不然霍昭远还得和霍惜一道去收病号,他根本不确定自己这三脚猫功夫能不能搞定,提着心吊着胆熬时间,就盼着凌如意赶紧回来。 中午十二点半,凌如意面前坐了最后一个咨询者,是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父母,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宝宝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肉。 “六个月左右啊,宝宝开始吃辅食了就可以逐渐吃些猪肉或牛肉泥了。”凌如意笑着道。 年轻的小夫妻很惊讶,连声问道:“您说什么?这么早就可以吃肉了?不是说六个月的宝宝肠胃比较稚嫩,不能吃吗?” 凌如意笑着将几页宣传资料递给他们,解释道:“六个月以后,随着宝宝的快速生长和身体储存铁的消耗,需要通过辅食来额外补铁,而一些补铁食物,比如红肉泥,就是猪肉和牛肉打成的那种,禽肉、鱼肉及加铁米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以逐渐给宝宝吃了。” 又解释了一通,终于将这对放下了心的小夫妻送走,许主任和刘卓也紧接可以收工,留下的桌椅自有后勤会来整理和收拾,三个人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办公室。 说了一早上的话,凌如意觉得喉咙要冒烟,一边大口大口的灌着水一边问霍昭远和霍惜这过去的半日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霍昭远将处理了的事一一汇报,凌如意满意的点点头道声好,“不错不错,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后来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凌如意问他那独立的半天感觉如何,他叹了口气,伸手揽紧了面前的人,声音轻飘飘的,好似要隐匿在空气里,“你怎么这么辛苦。” 凌如意愣了愣,垂眼笑了笑,“那你拍戏,就不辛苦么?” 他一怔,随即又笑开,他们工作虽然不同,但都出于热爱,既然心疼她辛苦,那便多支持,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拖后腿。 霍昭远这样想的时候,低头去看地上相拥的人影,彼此交缠依偎,似藤萝,实际却是两棵独立的树。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崩溃):这些添乱的熊孩子…… 凌医生(微笑):你不是还总想着生崽? 霍影帝(无奈):平时都很可爱啊。 凌医生(冷笑):天真。 霍影帝(坏笑):其实我更喜欢崽出生之前的过程。 凌医生(脸红):臭流氓T^T 碎碎念: 第二更……第三更马上就来! 30.第三十章 第二日凌如意下夜班, 回到家时是早上十点左右的光景, 天气很好,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 刺得人忍不住眯起眼来。 霍昭远已经在家, 正将被子抱到阳台去晒,这是凌如意下班前避开众人交代给他的任务。 “呦呦要来住, 你要管她饭,总不能带她吃外卖, 我带你去菜市场认认路,回来教你做菜罢?”凌如意倚在门框边上,笑吟吟的望着他。 昨夜平安无事,得以一觉睡至天明,凌如意的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不像是才下夜班的样子。 霍昭远犹豫了片刻, “这……方便去么?” 他一面讲一面挠挠头,又低眉打量一下自己的装束, 不确定自己能去菜市场。 凌如意也愣了一下, 随即便拍着额头苦笑起来, “是我错了,忘了这茬,算了算了,以后还是我去买罢,你负责我不在的时候做饭就行。” 这段时间大约是这几年来霍昭远与她共处时间最长的时候了, 他卸下了镜头前的装扮,又肯吃苦,什么都愿意去做,和身边每个学生与同事一样,时间一长,她就忘了他原本的角色。 她摇着头转身往外走,“那我去买菜了,你好好休息。” 霍昭远应了声好,站在阳台处看着她的身影,心里头有些挣扎。 他当然也想同她出门,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认出来,如果被认出来,他要怎么解释,否认这是他太太他做不到,直接承认又要应付接下来的种种。凌如意性子有时候很让他头疼,他实在不敢在她并未首肯的情况下贸然将婚事公开。 霍昭远莫名的想起他们之间第一次闹别扭。 那次是他们结婚周年,他说要外出庆祝,凌如意并不同意,只道在家吃一顿饭就很好,没必要出去,只是他高兴过头,坚持要走,那时他们还没现在这般的警惕心,一时不慎就被尾随的狗仔拍到了,霍昭远恋情疑似曝光的新闻时隔多年后又一次占据了各大娱乐版面。 凌如意被吓得不行,她不是与世隔绝的工作狂,工作辛苦忙碌,办公室里最大的消遣就是聊八卦,霍昭远有多当红她如何不知,连他从前两段似是而非的圈内恋情都一清二楚,更何况这回铺天盖地的报到。 她脾气不算顶好,着急起来就使劲骂他,“说了不出去不出去,非要出,这下好了,被抓到了罢!” “我就奇怪了,咱们又不是非法同居,被知道了有那么可怕么?”霍昭远也很不高兴,毕竟是被老婆嫌弃,任谁换成了他都不会高兴的。 当时凌如意望着他呆滞了半晌,居然哽咽了起来,眼眶已经湿了,“……要是你是个十八线没人认识的就罢了,可是你红啊,脑残粉多啊,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不满意我觉得我配不上你然后来跟踪我,甚至想给我泼硫酸?” 霍昭远呼吸一滞,他很快想到凌如意说的是什么。彼时圈内一位殿堂级女神正被狂热的粉丝骚扰,那男人几次三番将带有自己精/液的内裤寄到她的办公室,因为顾虑于形象与影响,强忍着不敢报警,生怕被捕风捉影的小报媒体抓到黑料大肆报道,谁知有一天突然就被绑架,绑匪正是那个疯狂的粉丝,所幸绑匪是第一次作案,布局漏洞百出,警察来得够快,才没有收到伤害,但吓也快吓破胆了。 因为这起绑架案,先前的事才被外界所知,没多久又陆续有同行在采访时遮遮掩掩意有所指的说起自己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机场等公共场合围追堵截就不说了,跟踪尾随、彻夜蹲点比比皆是,有的同行公开恋情,为的是希望得到祝福,却没料到会在网络上掀起口水战,另一半被痛骂得一无是处,连牙齿不够白都能成为攻讦点,恋爱的甜蜜瞬间被烦恼代替。 这也是婚后凌如意坚决不同意公开婚事的最最重要之处,她见过太多人性了,前倨后恭仗势欺人,世人总有那么一点劣根性,容易挑软柿子来捏,喜爱霍昭远的粉丝当然不会觉得他不好,那么不满自然就会冲着她来。 如同一个病人对主任查房时询问他不如隔壁床多而不满,却因为那是主任,他惹不起,便将气撒在身为主管医生的她头上,开口闭口均是你们医生如何如何看不起人云云,还道:“不要以为你做了这份工我们就要求你们,我们是给了钱的……” 她很想顶回去道那干脆你回去抱着你的钱罢,看看病会不会好,但又不能这么做,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除了忍耐和一笑置之,没有别的办法可使。 但这种气凌如意受得多了,不想再因为霍昭远而受另一波气,她也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但又宁愿如此,过一天算一天,至少眼前的日子是平静的。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在霍昭远和沈均年等人的通力合作下,凌如意始终没有曝光,捕风捉影还是有,但始终没有证据,过几天就被其他新闻给盖过去了。 霍昭远也不知道这样到底好不好,他只记得那天她惶然惊惧的面孔,眼泪噙在眼里始终不肯落下,既别扭又可怜,他没有办法不答应她。 后来每次听说凌如意有科室活动,想到别人都带家属,她只能一个人去,就觉得对不起她。 可是又无能为力。 凌如意出了门,去了菜场,菜场离家并不远,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早上十点半,正是人多的时候。 她从禽肉区一路走进去,一面看一面在心里合计着菜谱。 休渔期已过,水产品多了不少的选择,新鲜的鱼虾生鲜看着生龙活虎,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 凌如意将近十二点时回到家,霍昭远接过她手里的菜往厨房去,一面走一面听见她在身后道:“淘米煮饭,放两杯米就够了。” 听见霍昭远哦了一声,凌如意就转身回卧室去换衣服,天气实在闷热,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才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霍昭远举着湿漉漉手正一脸迷茫的站在厨房门口四处张望,“你找什么?” 霍昭远听见她的声音,忙转头看过来,“阿意,我要放多少水才好?” 原来是煮饭不知道放多少水,凌如意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你伸食指进去比一比,大约没过米面两个指节就可以了。” 到底是没怎么做过家务,少时在家,霍母一手包办了衣食,他从未操心过,后来工作在外,大都是住酒店,自然也不需要他会做饭,再后来结婚成家,他难得在家,凌如意又能干,同样也想不起要学习做饭,乍然进了厨房,自然感觉无从下手。 “为什么要这样?”霍昭远依言放了摁了电饭锅开关后问道。 “这我哪知道为什么,我妈就是这么教的。”凌如意挥了挥手,“把那袋海白给我拿来,去把冬瓜皮削了。” 凌母虽然不喜欢她,但有些事还是教了的。 霍昭远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追问了,只是按照她的吩咐拿着刮皮刀慢腾腾的削着冬瓜皮,她说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凌如意买了海白,与冬瓜同煮,是一道海白冬瓜汤,能够清热去暑,味道又十分鲜甜可口。 她一面做一面对霍昭远道:“你也不需要会做什么大菜,蒸鸡蛋煎鸡蛋这种简单的会就可以了,呦呦也住不了多久。” 霍昭远嗯了一声,忍不住道:“那以后呢?” “以后?”凌如意失笑,她当然知道他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你那么忙,难道还能指望你回来带孩子?” 霍昭远摸了摸鼻子,接过她递给自己的东西,伸手拿了个鸡蛋,屏住气往碗沿上一磕,“啪”,力气用过了头,沾了满手滑腻的蛋液。 他有些尴尬,侧头望了望身旁的凌如意,但见她面色平静的递过来一颗鸡蛋,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继续,多磕几次就好了。” 霍昭远点点头接过蛋,屏住气又磕了下去,这次是力气小了,蛋壳只有极浅一道裂痕,再磕一次,就又碎得满手都是了。 “放轻松些,磕个鸡蛋而已。”见他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凌如意笑着安慰道。 霍昭远觉得自己额头都沁出汗来了,他是真的没料到打个鸡蛋都能打得那么困难。 他吸了口气,又接连打坏了两三颗鸡蛋后,终于有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了,虽然落进碗里时蛋黄已经破了,凌如意见状也松了口气,忙道:“行了行了,可以了,再打下去蛋就没有啦。” 接着她又教霍昭远将鸡蛋打匀,这个他倒是懂得,知道该往同一个方向搅拌,到底是演员,演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因为剧情需要也学过许多东西,虽然只有皮毛。 蒸蛋和煎蛋极简单,霍昭远在凌如意的提醒下还算是有条不紊的将这两个菜做好,凌如意试过味道后道:“还不错,接下来教你做可乐鸡翅,呦呦很爱吃的。” 这个菜也好做,霍昭远跃跃欲试的说着他刚百度得来的做法,将腌好的鸡中翅放进锅里,煎至两面金黄后倒入可乐焖十分钟,大火收汁撒上葱花出锅。 凌如意用筷子沾了点汁尝一尝,点头笑道:“不错,看来也不需要我教,你找个菜谱照着做就是了。” 这是霍昭远实打实第一次做菜,他看着碟子里色泽艳丽的鸡翅,心里不无得意,暗自觉得挣回了磕鸡蛋时丢了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夸奖):真棒! 霍影帝(得意):那当然! 凌医生(好奇):其实我听说今天是不用演小剧场的? 霍影帝(淡定):因为编剧说她连续编了几个小剧场已经编不出来了。 凌医生(同情):真可怜。 霍影帝(淡定):乖,好好吃饭,一会儿我要扣她工钱。 编剧我:……瑟瑟发抖(T_T) 碎碎念: 第三更奉上!!!! 终于完成今天的任务啦!!! 其实如意就是知道老霍对她好才这样放肆……生活中有时我们也能感觉到某个人对我们是纵容的,所以在他们面前我们会肆无忌惮的提要求,甚至不多考虑一下会不会令对方为难……有句歌词说的对嘛,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 嗯……希望大家今天看得开心……我自觉已经是三个大胖章了哈哈哈哈^_^ 31.第三十一章 等霍昭远学会做简单的菜式, 霍母也动身离开前往S市, 同一天,呦呦由霍父亲自送到凌如意跟前, 殷殷道:“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他看起来十分轻松, 想来这次陪同老祖母出去休养于他而言其实是一次难得的放松,凌如意望着这位为家庭和企业操劳了几近大半生的大家长, 忍不住放柔了神色笑了笑。 她伸手摸了摸呦呦毛绒绒的发顶,半垂了眼睑, 道:“爸爸照顾好老太太,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降压药呀要记得按时吃,不要和老朋友玩得太疯了,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们,要是觉得那边好玩,就多住些日子。” 霍父怔了怔, 认真的看了一眼儿媳妇,见她神色温和, 也笑了笑, “知道了, 都听你的。” 凌如意就很高兴的笑了起来,又说了一会儿话,交代清楚了许多注意事项,这才将霍父送出家门。 她说的这些,霍父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他半生都奔波在路上,相同的话霍母肯定说过不知道多少,只她总觉得他老了,做儿女的该多叮嘱几句,霍昭远没想这么多,便由她来讲。 送走了家里的长辈们,凌如意开始安排呦呦的起居,将她的玩具熊放到床头,又将她的衣服放进柜子挂好。 呦呦很高兴,光着脚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房间摸摸那盏龙头落地灯,一会儿又跑到阳台踮着脚去看楼下的紫薇花树上挂的灯笼。 霍昭远抱了她,笑着问道:“呦呦明天要谁送你去上学,小叔叔还是小婶婶?” 呦呦扭头从他的肩膀上看向凌如意,咬着嘴唇想了好一阵,撅起嘴别扭道:“就不可以两个人一起送的吗?” 仿佛很委屈的样子,霍昭远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小侄女儿白嫩的脸蛋,不无宠溺的道:“真是贪心的小姑娘,小婶婶工作很忙的,有很多生病的小朋友等她去看病呢,还是我送你去罢。” 呦呦眨了眨眼,半晌换上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样,点头道:“好的。” 她那一对水盈盈的眼睛是霍家人都有的模样,眼线狭长,小小年纪就看出了日后的美貌,霍昭远摸了摸她的脸,又低下头去哄她玩。 凌如意站在客厅里,看见坐在他手臂上的小姑娘,听见她奶声奶气的同他讲话,笑得咯咯响,阳台上的顶灯光芒柔和,落在一大一小的身影上,温暖得仿佛那句岁月静好里该有的场景。 只是这场景却令她心里突然感觉有些难受与愧疚。 霍昭远太喜欢孩子了,她可以想见等他真的成了爸爸,会是怎样的一个慈父,只是他至今膝下空虚,全是因为她说还没准备好。 也许是因为这份愧疚,当晚霍昭远要将她摆成往日里她觉得不太喜欢的姿势时,她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顺了他的意。 她意外的柔顺和配合令霍昭远大感惊奇,却又因此生出了更多的征服欲,伏在她身上尽力的笞挞,不管不顾的拉扯着她一起登上顶峰。 事后霍昭远搂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妻子,眉开眼笑道:“要是每日/你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凌如意沉默的翻了个身,抬眼看了一眼他,她极少在完事后还去看他脸上的神情,可每次看都忍不住愣住,那狭长凤眼的尾稍泛粉,显眼的留有餮足的神色,竟生出五分的妩媚来,以至于她不敢看得太久,匆匆的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霍昭远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她不着寸缕的肌肤,低眼看着她伸出被子外头的手臂,得意洋洋道:“粉红色的,真漂亮……阿意,刚才我厉害不厉害?” 凌如意沉默,只伸脚在被窝里踹了一下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恨恨的闭上眼睛要睡觉。 霍昭远心满意足,见她不说话也觉得很高兴,忙伸手将最后那盏朦朦胧胧的小夜灯也关了,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入睡。 第二天一早,凌如意起身准备了早饭,面包牛奶加小米粥和煎蛋,自己却没来得及吃就走了,霍昭远起身后望着桌上的碗碟,既觉得温暖,又觉得有些妒忌。 呦呦来了,他才能沾光吃上她亲手做的早饭,她总说他太疼呦呦,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他觉得她日后会是个好妈妈,她却总说还未准备好。 所有的推辞,其实都是因为她心底的恐惧,她害怕自己会像她的父母那样,成为一个不及格的母亲。 他比凌如意以为的还要了解她,只是了解归了解,却不知要如何去开解,除了等她自己想通,他在此事上好似无能为力。 这天是周四,凌如意又要上门诊,还未开始查房,门诊护士就打电话过来问:“凌医生你怎么还不过来?已经排了二十个号在等你了。” 她一面解释一面飞快的穿梭在病区的走道上,在一个病房门口和陈筠她们碰上,听说这种情况后陈筠叹了口气,安慰道:“再熬熬,过了这个月就好了,主任已经决定下个月开始安排周蜜和姜珊去坐诊,你大约就只用上一天门诊了。” 凌如意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得大喜过望,“真的?” “我骗你做甚。”陈筠嗔了一句,又与她擦肩而过。 这个消息仿佛是个动力,使凌如意顿时心情开朗起来,做事都觉得有劲不少,令霍昭远很有些哭笑不得。 却又很能理解她,一天下来七八十甚至更多个病人,连喝口水都是奢侈,还要忍受小孩子因为不舒服的魔音穿耳,这样的折磨实在很令人吃不消。 因为要去接呦呦,凌如意特许霍昭远下午提早下班,等她晚上七点钟回到家,进门就看见呦呦正趴在地上认真的看一个小桶。 她喊了一声,呦呦抬起眼来,兴奋的冲她招手道:“小婶婶快来看,小叔叔给我买的大螃蟹!” 凌如意呼吸一顿,大螃蟹?霍昭远怎么突然给孩子买这东西,万一被咬到了怎么办? 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蹲下来看了一眼,看见两只近手掌大的青蟹正安静的趴在水底,偶尔吐出几个泡泡,“呦呦啊,小叔叔怎么突然给你买这个,今晚要吃它们吗?” “不不不,这两只是明天晚上再吃的。”呦呦忙摆手否认道。 “幼儿园说让小朋友明天带动物到学校去,要上认识动物的课。”霍昭远从书房出来,蹲到了凌如意身旁,解释道。 一时间三个人头碰头的看起螃蟹来,凌如意伸手敲了敲桶沿,道:“那你买条小金鱼不就得了,买螃蟹做什么,万一有小孩儿好奇伸手进去被咬了,你怎么跟人爸妈交代?” “老师自然会看住,再说了,金鱼又不能吃,难道她拿回来你还养着?”霍昭远从鼻子里哼了声,“这蟹看完了,明天就蒸了吃,正好。” 这想法可真实在,凌如意无奈的抚额,起身道:“好罢,你说得有理,那今晚要吃什么?” “厨房里还有蟹,我看见不错买了,就吃这个罢。”霍昭远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厨房,指着流理台上的塑料袋道。 凌如意这时才看到霍昭远买回来的蟹,青背白肚、金爪黄毛,各个都个大健壮,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看了一眼被霍昭远丢到一边角落的盒子,挑了挑眉,“买的是高淳螃蟹?” 高淳螃蟹即固城湖大闸蟹,被誉为蟹中之冠,每年九月下旬开始上市,霍昭远点头道:“是,问过超市服务员,说是今天才到的货,还新鲜着。” 可不就是新鲜么,刚上市就买,吃的就是那口新鲜,可价格也相对来讲高了不少,凌如意沉吟了片刻,转身去酒柜找了瓶陈年的绍兴花雕。 这瓶花雕是去年别人送给霍父,又被霍父送给他们的,美名其曰让他们尝尝好酒的滋味,可凌如意不会喝,霍昭远又不喜欢,遂一直放在酒柜里,唯一的用途是用来做菜。 新鲜的高淳螃蟹洗净装盘,加入上好的陈年花雕,上锅大火蒸,不过十来分钟,就能闻见丝丝缕缕的香气,待熄火开盖,花雕的醇香中涌动着蟹肉的甘香,仿佛与生俱来的相称,令人垂涎三尺。 呦呦早就不看她那两只蟹了,而是跑进了厨房,绕着凌如意的腿边要看熟螃蟹,凌如意无法,只得将霍昭远叫来,等她被抱起来看见锅里红彤彤的螃蟹时,忍不住哇了一声,“我要洗手吃饭!肚子好饿的!” 凌如意哭笑不得,忙让霍昭远将人带出去,“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多了个孩子,平时安静的餐桌热闹了许多。呦呦叽叽喳喳的讲着幼儿园的事,哪个小朋友尿裤子啦,哪个小朋友不听话挨批评啦等等,凌如意和霍昭远笑着听她讲,时不时应和两句,便是只有三个人,一顿饭也吃得热热闹闹的。 呦呦大概很满意她小叔叔给她准备的小动物,第二日拎着小水桶去幼儿园,当老师一脸无奈的问她为什么带螃蟹来时,她理直气壮回答道:“我小叔叔说啦,螃蟹不仅能看,还能吃。” 顿了顿,又得意洋洋的扬了扬头,“我小婶婶做的螃蟹可好吃了,香香的,甜甜的,我都要醉了。” 她还小,记不住大人告诉了她里面加了花雕酒,但不妨碍她的味蕾记住了甘醇鲜香的味道,她因此得意,觉得自己小婶婶做螃蟹天下第一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欲哭无泪):霍阿远你这个得寸进尺的流氓! 霍影帝(一本正经):夫妻双方总有一个要耍流氓。 凌医生(恼羞成怒):你有种再说一遍! 霍影帝(唉声叹气):有种啊……就是还没发芽…… 凌医生(无言以对):……我不要和你说话T^T 霍影帝(满面春风):你放心,这辈子我也就跟你耍流氓^_^ 凌医生(惊恐交加):什么?你还要耍一辈子? 霍影帝(无可奈何):……太太,重点错了(¬_¬) 碎碎念: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末了,明天可以不用早起了!!!! 就算有新收等周一去了再说罢!!!! emmmm求一波收藏啊花花啊( ̄▽ ̄)/ 32.第三十二章 自从呦呦过来跟凌如意与霍昭远暂住, 霍昭远的上下班时间就有了改变, 表现在下班时间一到不管凌如意能不能下班,都先让他下班, 值班日是不上夜班的。 霍惜表示很羡慕, 凌如意只好安抚她道:“你师兄这段时间要回去带孩子,你辛苦一下。” “咦?师兄连孩子都有啦?”霍惜大感惊讶, “没听提起过啊。” 凌如意张了张嘴,不知要怎么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干脆就又合上嘴,当做没听见她的话。 但凡事都会有意外,霍惜出科前的最后一个夜班,因她外祖父突然脑溢血进了医院,除了慌到不知所措的母亲外,其他亲属都非常巧合的不在本市,于是便请了假赶去帮忙。 霍昭远因此不得不留下来陪凌如意上夜班, 她本想让他回去,霍昭远想了想却拒绝了, 道:“我还是留下罢, 万一有什么事, 虽然帮不上忙,至少能跑跑腿。” 凌如意也是怕晚上有突发情况,老实讲,自从她开始独立值班,就没有单独一个人在值班时待在办公室过。 刚拿到证时独立值班, 还有个一线带着,遇到突发情况也就是打个下手。等到她成了一线,虽然还有个二线,但上级医师可不会帮她处理琐碎且简单的问题,但那时她又开始带学生了,拿东西或者找人这种琐碎事自然有人跑腿,也能省点时间。 于是呦呦在这天便归了沈均年管,所幸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带起来不会很吃力。 医院里有些话不能随便说,比如今天夜班真闲这样的话,而且怕什么来什么。 霍昭远留下的原因是担心晚上有突发情况,这天是凌如意周四的门诊日,下午回到办公室吃过晚饭后就没停下来,不仅陆续来了几个反复感冒发烧的患儿,接连去了两趟妇产科会诊。 一次是出生一天的男婴在护士给他洗澡时发觉小鸡鸡有点不正常,遂告知主管医生,打电话过来请了会诊,凌如意去了一看,哦,蹼状阴/茎,大笔一挥,留下会诊意见:“观察后续,待患儿五岁后可视情况决定是否需要手术矫形。” 回到办公室,椅子都还没坐热,妇产科又打电话上来了,说还有个会诊要她去看,不得已,凌如意只好一边走一边对霍昭远抱怨道:“你说是不是烦人,刚才不说还有一个,非要我跑第二趟。” 妇产科那位值班医生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见了凌如意便先道歉,“凌医生,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多跑一趟,实在是病人家属太着急了。” 凌如意笑笑道无事,一面看着会诊单上的内容,一面听值班医生说起原委,才知是患儿家属太过于心急,以至于在办公室大吵大闹非要请会诊,值班医生无法,只好又把她叫了下来。 凌如意只好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道:“那……咱们去看看宝宝罢。” 去了病房,患儿家属的态度倒也还好,只是眉目间的焦灼不容错辨,见了她便顿时眼睛一亮,好似看见了救命稻草,“医生,医生,你快看看我女儿,还有没有得治?” “不要急,我先看看宝宝好不好?”凌如意微微露出些笑,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家属的情绪,看着是一派的镇定,仿佛在他们看来不得了的大事其实都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管她的态度有没有安慰到对方,但至少他们已经不再喋喋不休的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婴儿车就放在母亲病床的旁边,孩子闭着眼睛胡乱挥舞小手,那小手还未及成人一半大,软绵绵的,脆弱,却又有活力。 凌如意伸手掀了孩子身上的小被子,解开小衣服看了看后转身对家属道:“宝宝爸爸,不要给宝宝那么厚的被子啊,身上都开始起小红疹了。” “她不会冷吗,我摸到她的手脚都是冷的呀?”宝宝的父亲一面接过凌如意递过来的小被子,一面疑惑的探头过来看。 凌如意笑了笑,伸手摸摸宝宝的心口,道:“孩子还很小,四肢末梢血运还不健全,肯定是凉的,你要摸她的心口后背,要是温暖的就没事了,盖得多了还会闷。” 对方连声应好,凌如意便不再说这件事,转而关注起孩子的面部来。她手里的会诊单上写道:“患儿出生第六天,出生时肤色晄白,见上唇裂,上腭无裂口,血常规提示HGB138g/L,余查体未见未见异常……” 她示意站在对面的霍昭远看,“你看,她的上唇……这种情况,我们也没有什么特殊办法,只能是到整形科了,血常规那个倒是暂时观察,满月之后复诊就是了……” 她的话同样也是说给患儿家属听的,“宝宝爸爸妈妈听到没有,这个唇裂没什么的,到整形科去看看,做个整形修复就可以了,其他没什么,不用紧张。” 随着她的话,患儿家属明显的松了口气,面上也能带出一丝笑来,她和霍昭远要走时还特地送了出来。 留下会诊意见,这次会诊就结束了,回办公室的路上,霍昭远问她:“产检不是会查胎儿有没有畸形的么?” “不敢保证一定发现啊,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产妇产前有没有定时做产检,有的人孕期内就最开始的时候做了一次就直到生产的。”凌如意摇了摇头,叹气道。 霍昭远想到孩子小小的手脚和脸蛋,觉得心底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却又忍不住叹息,她才出生,还那么小,就要承受这种因为生来就有的缺陷而带来的痛苦,不论是以后旁人异样的目光,还是手术带来的痛楚。 “那……怀孕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你要不要去问问妇产科相熟的同事?”霍昭远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向她建议道。 凌如意愣了愣,在办公室门口顿住了脚,回头去看他,见他一脸的郑重其事,心里一软,声音就温柔了下来,“放心罢,真的怀上了,我会早早吃上叶酸和维生素的。” 这是孕妇需要补充的两种物质,对胎儿的发育起着很关键的作用。 不过是普通平常的一句话,霍昭远听了却觉得欣喜,这是凌如意第一次直接回答他关于怀孕的问题,相比起往日的避而不谈好得太多。 “好。”他的声音立刻便也柔和了下来,低低的,好似蕴含了无数的缠绵,尽管在这样的环境里并不适合,却还是令凌如意脸热。 只是这片刻若有若无的温存在踏入办公室的那一刻飞快消散,明晃晃的灯光,办公桌上凌乱的放着用剩下的各种检查单,装着待上交病历的塑料筐放在一堆新杂志上面,每台电脑屏幕还亮着,甚至还停留在病人信息的页面。 凌如意伸手在病历筐里找到自己的那几本,一面坐下来整理病历,一面对霍昭远道:“快收拾一下桌面,把检查单放回对应的柜子,不然明早主任看见了要骂的。” 因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话来便不如白天那么谨慎小心,凌如意随口就问道:“过几天是国庆,你有没有什么活动要出门?” “有,怎么了?”霍昭远将绿处方放回贴了标签的格子,背对着她漫不经心的回了句。 凌如意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他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便耸了耸肩,继续看她的病历去了。 霍昭远接了电话,嗯嗯哦哦的应了几声,却伸手捂住话筒回过头去问凌如意道:“阿意,有个朋友的亲戚家小朋友脊柱裂,想现在找你看看,方不方便?” 凌如意抬起头挑了挑眉,“怎么不白天来,你圈里的朋友?” 她仿佛只想得到这个不在白天来看病的理由。 果然就见霍昭远点点头,她便道:“那行呗,你让他们直接到办公室来,挂号费就算了。” 霍昭远又点点头,低声对电话那头报了地址,道:“来了之后给我个电话罢。” 等他挂了电话,凌如意忍不住打听道:“谁呀?我认不认识的?” “连清川。”霍昭远帮她将排好了前后顺序的医嘱和检查单等等叠好用夹子夹住,抿着唇应了声。 凌如意皱着眉想了一阵,长长的哦了一声,“是那个跟你一起拍《仿佛若有光》的,演男主角的那个?” 霍昭远嗯了声,凌如意就又问道:“那他怎么找医生找到你这里来了?” “说是本来想找儿童医院的一位主任,但对方刚好去国外出差了,要几个月才回来,怕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又想起我在H市,干脆就打电话来问我了。”霍昭远将连清川告诉他的缘由讲给她听。 凌如意唉了声,“恐怕到时候还是要转骨外科,最好还是去儿童医院的骨外科,毕竟是儿科专科。” “看看再说罢。”霍昭远也觉得无奈,只好回了这样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凌如意的病历已经整理完,刚把书本拿出来翻开,就见霍昭远接了电话匆匆出门,便又将书本合上,放进了抽屉里。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沮丧):你看大家都支持我们生个包子…… 凌医生(冷淡):但我不支持。 霍影帝(难过):你不爱我。 凌医生(平静):爱你是用生孩子的方式来表达吗? 霍影帝(期待):可以用做能生孩子的事的方式来表达。 凌医生(无语):……太绕了,听不懂。 作者君(冷笑):你们这么快蒸出包子来,我写什么?_? 碎碎念: 我说我码字码到忘记更新……你们信不信……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信的T^T 今天煮了次桃胶炖奶……突然觉得上次点的同款外卖非常暴利……果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T_T) emmmm常规呼唤一波花花评论个收藏,么么哒~ 33.第三十三章 连清川站在省医一楼的电梯间里, 六部住院部电梯三三相对排成两列, 尽头相对的两部电梯是医护专梯,其中一部的数字在不停的变换着。 他看了一眼身旁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 叹了口气, 轻声道:“别太着急了,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说不定有转机呢。” 这句话他说得又快又轻,有些字眼甚至模糊得听不清, 连清川并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有转机,会求助于霍昭远,也只是因为知道他也在这座城市,觉得他大约会知道某个医生可以治这种病。 电梯停下,霍昭远一出来就看见连清川,他穿着套头的连帽T恤,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面色有些沮丧,他身旁一对年轻夫妻一个拎着布袋一个抱着孩子, 看襁褓的大小, 应当才出生没多久。 “清川。”霍昭远站在电梯门口就喊了一声。 连清川闻声望过去, 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霍昭远正在不远处,理了平头,精神奕奕,和在诸多活动场合与片场见到的那个霍昭远不太一样。 他愣了愣,忙伸手拉了拉身旁男人的手, “我们走罢。” 到了霍昭远面前,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远哥,你真的像个医生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霍昭远笑了笑,冲他点点头,又看看另外两个人,连清川忙介绍道:“这是我表叔家的堂弟和堂弟妹。” “我带你们上去罢。”打过招呼后,霍昭远带着他们又进了医护专用梯。 一路上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霍昭远能感受到他们的紧张与疲惫,有心想问,又怕触痛对方,干脆就不开口。 到了办公室,却不是只有凌如意一个人,周玥也突然出现在了这里,霍昭远听到凌如意对她道:“……你要确认一下你嫂子是不是真的有34周了,要是有,那就可以在中医院生,毕竟34周以上的早产儿存活率都非常高了,要是不够,就得到有新生儿科的医院去生,咱们医院或者H大一附院还有省妇幼都可以,明白了哦?” “嗯嗯嗯,知道了,我一会儿跟她说。”周玥连连点头道。 她抬头看见霍昭远,就笑着喊了声师兄,又转头对凌如意道:“老师,你有病人,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哎好,有空回来玩。”凌如意笑着点头回应道,“到时候请你吃东西。” 周玥很快就走了,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霍昭远便清了清嗓子道:“阿意,我把他们带上来了。” “快坐罢。”凌如意已经看见了他们,转身伸手拉了张椅子对着自己,“有什么问题坐下说,宝宝怎么啦?” “医生好……”年轻男人让妻子坐下,有些拘束的冲她点了点头。 孩子母亲舔了舔嘴唇,小声道:“医生,是这样的……我们住在J县,孩子出生半个月了,出生之后老家医院的医生说孩子得了脊柱裂,让我们到大医院来看看,我们也不认识什么人,就找了阿川,他打听到一位专家叫顾、顾禾的,可是顾医生出差去了,所以……” “嗯,我知道了。”凌如意点了点头,又问,“以前的检查结果有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有有有,都带了的。”孩子母亲一面应,一面示意丈夫。 孩子父亲手忙脚乱的在布袋里翻找着,凌如意忙道:“不要着急,慢慢来。” 趁着孩子父亲找检查单的时候,她又示意孩子母亲打开宝宝的襁褓,简单的检查过后,她一面替宝宝系上衣带,一面疑惑的问道:“脊柱裂在产前筛查的时候没发现吗?” 普通的问题却意外的迟迟不见有人回答,直到她替宝宝包好襁褓又递回给宝宝母亲,才听到面前的年轻母亲支支吾吾又后悔不迭的道:“医生……我、我们没……没做检查……” “嗯?”凌如意愣了愣,抬眼有些错愕的望住对方,“你怎么能没去做产检呢?” “你是一次产检都没做,还是没做胎儿畸形的筛查?”她不等对方回答,又连珠炮似的发问,“你知不知道产检对宝宝和你有多重要?” 她难得在面对病人时语气急促,充满了不满与着急,对方明显是被她问住了,怔了半天后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抱着孩子的双手开始有些颤抖。 凌如意看了她半晌,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啊……怀孕的时候有没有补充叶酸和维生素B6?糖筛有没有做?” 她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出是是没做过产检,于是对后来的答案也不再抱什么希望,所以在看见对方再次摇头时情绪也不像刚才那样激烈了。 “宝宝爸爸,检查结果找到了吗?给我看看。”她抬眼看向一旁的年轻父亲。 孩子父亲忙将一沓大大小小的纸张递到凌如意面前,她低下头静静的仔细看,办公室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偶尔听见宝宝细细的哼哼声。 凌如意的面色越来越严肃郑重,翻动纸张的动作越来越慢,他们带来的结果里时间最早的是确认怀孕的那次B超,六周的孕囊,后来还有一次血常规结果,她指着血小板一项问道:“你孕期有贫血,吃补血药了吗?” “医生给开了一种补血的冲剂,叫伊血安的。”孩子母亲点头道。 凌如意又问她后来有没有复查,回答是没有,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看手里的那页出院记录。 出院记录是母亲产后和孩子一起出院时写的,里面有记录了孩子的基本情况,诊断是显性脊柱裂的脊髓脊膜膨出型。 她看完以后沉默着斟酌了片刻,才道:“你的孩子我不敢收。” “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她罢!”凌如意此言一出,惊住了屋内其余四个人,孩子母亲瞬间就崩溃了。 不知是不是被大人的情绪感染,孩子的哭声随即响了起来,凌如意别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空处,整理了下思路,然后才回过头解释道:“宝宝这个问题呢,说实话,我经验浅,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我替你问问神外,看能不能收到他们那边去。” 说着她就打了电话给神经外科,对方说是实在没床位,她挂了电话后叹了口气,正想说话,电话却又响起来了。 “你好,儿科。”凌如意一面翻着自己手机里的通讯录,一面接起电话。 那头道:“凌医生,这边是手术室,产科有个新生儿吸入了羊水产生窒息,在复苏后出现呼吸急促或呼吸困难,伴呻吟和发绀,现请求手术室急会诊。” “好,我马上下去。”凌如意忙站起身要往外走,却还不忘叮嘱一句,“你们先别走,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话音才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了。此时连清川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奇的问霍昭远道:“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儿科住院医师手册》其中一条工作规范,是重视每一次产科的呼叫。”霍昭远笑着解释道,“不管是儿科还是新生儿科,只要叫到了就必须立刻赶到床边。” 连清川点点头,又问:“这位凌医生,是负责带你的医生?” “也是我太太。”霍昭远点点头,补充道。 连清川闻言怔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望着霍昭远的目光十分难以置信,“……太太?你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霍昭远微微笑了笑,肯定道:“当然啦。” “我的天!”连清川低声惊呼了一句,又忙不迭的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已经有几年了,没对外公布,她要求的,随便出个门都会被跟拍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霍昭远摊了摊手道。 连清川沉默了瞬间,点头表示理解,又叹了口气,“我懂,放心罢,我一定保密。” “多谢。”霍昭远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 连清川转而问起孩子的病,“哥,你说我侄子这事儿,有救不,实在是才出生就遭这样的醉,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霍昭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懂这些,待会儿你嫂子回来再说罢。” 凌如意回来得很快,进门时头上还带着手术帽,口罩扣在下巴上,一进门就边摘口罩边对霍昭远道:“新生儿吸入性肺炎的,阿远你给他开个氨苄西林,常规用量用法。” 霍昭远应声而去,凌如意将口罩丢了,坐回原位,对连清川他们道:“我刚才又去问了,我们医院现在没法收这个孩子,但是显性脊柱裂均需手术治疗,手术时机在出生后1-3个月,我们不能耽误孩子的治疗时机,你们说是吧?” “那医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直没说过话的孩子父亲,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从手术室回来之前,我已经跟顾禾教授联系上了。”凌如意安抚似的笑了笑,“她让我告诉你们,在生育脊髓脊膜膨出患儿后,你们第二胎椎管闭合不全的发生率高达10-15%,术后常并发脑膜炎,而出现高热、休克、呕吐、前囱凸出,所以要做好心理准备和加强护理意识,明白了吗?” 年轻的父母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的点点头,道:“那……我们现在……” “我现在给你们联系一下G省儿童医院的张邕医生,他是儿科神经外科非常出色的一位医生,看看他有什么建议。”凌如意笑着道,神色比最开始要轻松许多。 对方自然是连声道谢的,凌如意笑笑不说话,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张邕的电话打了过去。 张邕好似也是在上夜班,电话接通时还凌如意还听见有人问他某个抗生素的用法,等对方喂了一声,她马上就道:“张师兄,我是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得意):你对连清川这么好,是不是在给我做面子? 凌医生(淡定):工作制度有一条首诊负责制。 霍影帝(心痛):真是残酷的真相T^T 凌医生(笑而不语):我老公真是傻得萌萌哒^_^ 碎碎念: 有时候写到具体用药总是很害怕……好怕真的有人照这样子用啊(T_T)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反正大家看过就好……别照着用……也别来较真……毕竟是求放过(¬_¬) 想起个老师很搞笑…… 前几个月在妇产科,我跟产科组,同组有个老师大大咧咧的…… 查房,老师:谁给宝宝裹那么多小被子的,我们很热的好不好? 宝宝妈:我老公管她的,他嫌我照顾不好(T_T) 老师:老公!老公呢? 宝宝爸:……呃、医生咋的啦? 老师:老公我跟你说不要给宝宝穿那么多,会捂出事来的,到时候baba…… 宝宝爸:哦哦哦哦哦 老师:老公记得了啊,妈妈好好休息我教训过他了! 我们:哈哈哈哈哈哈老师你刚才叫人家啥^_^ 老师:?_? 34.第三十四章 凌如意为了连清川带来的脊柱裂宝宝, 特地打了电话给师兄张邕。 “哦, 如意啊,有什么事吗?”张邕笑哈哈的问她, “是不是来G市啦, 师兄请你吃饭?” 凌如意失笑,“没有啦, 下次去一定蹭你的大餐,现在先说正事可可不可以?” “可以啊, 你说。”张邕还是笑,示意她说正事。 凌如意便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的亲戚生了个闺女,出生后被诊断为脊髓脊膜膨出,本来是想找顾禾教授看的,但她出国去了,要几个月才回来, 我又不想耽误孩子的手术时机,就想说问问你方不方便, 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让他们去找你。” “又是脊柱裂, 我这个月都做了三起这样的手术了, 真是见鬼。”张邕听她说完后忍不住吐槽,然后道,“你等等,我问问还有没有床位。” 他这样说,大约就是能收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就又拿起了电话,道:“你让他们明天过来罢,看在你面子上,我留个床给他们。” “谢谢谢谢,谢谢师兄,等你回来我一定好吃好住招待你。”凌如意狠狠的松了口气,忙不迭的道谢。 张邕呵呵笑了几声,又问了基本情况,末了叹气道:“产检产检,千方百计科普产检的重要性,可是……唉……” 凌如意也觉得无奈,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师兄妹两个互相感慨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呐,听到了?明天去G市哦,要快,别耽误时间,床位紧张,人家留一张床很不容易的。”凌如意一面说,一面在白纸上写下张邕的联系方式,“去G省儿童医院,找张邕医生,说是H省人民医院的凌如意医生叫你们去找他的,他听了就知道了的。” 她写字的笔顿了顿,抬头跟他们道:“去到了先住院,明确一下检查结果,要排除皮样囊肿以及骶尾部恶性肿溜、脊索瘤等疾病,然后再根据具体情况来调整用药和安排手术,听医生的罢。” 凌如意把写好的纸条递过去,又忍不住道:“下次要是生二胎,记得要定时产检,该做的检查该吃的药不要省,不要怕麻烦,知道了?” 得到一线希望的小夫妻大喜过望,含着眼泪连连道谢,在一旁看着的霍昭远和连清川也不由得放下了心头巨石。 临走前连清川跟她握了握手,意味深长的笑着,道:“多谢嫂子。” 凌如意面上的笑怔了怔,片刻后回过神,点点头,没说什么,却也没否认和拒绝他的称呼,这让霍昭远随着连清川的话提起的心又放回了原处,甚至有些隐隐卓卓的愉悦。 等他们离开,凌如意才低下头嘟囔道:“胎儿疑似有脊髓脊膜膨出时,妈妈的甲胎蛋白是会升高的,明明抽个血就能知道的事,怎么就不做呢,叶酸也不吃……” 霍昭远还停留在刚才她没否认身份的欣喜中,能对一个人承认身份,就有可能对所有人承认她是他的妻子。 凌如意嘀咕完,抬头看见他有些呆呆的,忍不住道:“干嘛呢,让你写的处方呢,怎么不拿来我签名送去产科?” “……写了写了,马上送去。”霍昭远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桌上的一张绿处方。 凌如意嗔了他一眼,签了名道:“快去快去,手脚利索点儿,人家等着你的处方去取药呢。” 霍昭远忙点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虽然这一晚忙得团团转,但过了晚上十一点之后却安静了下来,电话再没响起过,夜班护士在十一点交班,陶桃接了班后还特地来看了看。 “如意姐,你给我开个药好不啦。”环境太安静,陶桃声音不由自主压低了许多。 凌如意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一面应好,一面打开门诊医师工作站,“我用个病人的号给你开罢,要开什么呀?” “我儿子感冒喉咙痛,你给我开一盒二丁颗粒罢。”陶桃笑嘻嘻的道。 凌如意点着头,一面敲键盘,一面道:“开无糖型的哦?” “无糖型的不甜,他会不会不肯喝?”陶桃有些纠结,询问似的望着凌如意。 凌如意摇了摇头,笑道:“有糖的那种更难吃,在门诊都是开无糖型的。” 陶桃听了便道:“那就这个罢。” “拿回去你懂给他吃的哦,一天一包,分三次吃就行了。”凌如意起身将一张32K大小的打印纸放进打印机,然后低头签好名。 快十二点的时候她去值班房,霍昭远早就在里面了,正在埋头读剧本,她凑头过去看,发觉上面已经写了许多的笔记,其中不乏一些他在医院工作的个人感想。 “功课做得很足嘛,准备得怎么样了?”凌如意倚在放水杯的桌边,环着手臂冲霍昭远挑了挑眉。 霍昭远合上剧本,抬起眼看她,笑道:“应该可以糊弄住外行人了。” 凌如意失笑,转身脱了白大褂挂好,从柜子里拿出口杯牙刷,一面去洗手间一面道:“本来就是嘛,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不出低级错误就不错了。” 霍昭远笑着低下头,继续去看剧本上的内容,那是一场男女主之间的小冲突,女主问男主是工作重要还是她重要,男主犹豫许久都没法回答,只是道:“也许是我强求了,以为你能理解我,对不起。” 他突然想起凌如意,他从前不知道她一天门诊能有多累,难道会比自己拍三天三夜的戏还要累吗,可是真的体验过,才发觉那要累得多,她不仅要应付家长的疑问孩童的哭闹,还要费尽脑力来思考如何解决疾病带来的问题,遇到刁难也只能陪着笑脸息事宁人。 所以每天下班,她都会沉默许多,要过许久才会缓过来。 霍昭远猛地明白了一句话的意思,这世上从未有什么感同身受,针没有扎在你身上,你永远都不知道被扎的感觉是痛还是痒。 这一夜平安无事,俩人一觉睡至天亮,第二天是周五,凌如意中气十足的在办公室里招呼病历没签完名的同事来签名,霍惜早上来上班,没什么事又被她打发回去了,霍昭远倒是没走,磨磨蹭蹭的。 许主任从办公室过来,凌如意忙叫住他,“主任,来签名啦。” 恰好此时有病人家属来寻,凌如意打发霍昭远将人领到隔壁的休息室,等主任签完名后她把病历装进塑料袋里放好,这才要过去。 出门前碰见林莉菁急匆匆的进来,面色有些发白,她来不及问她怎么了,只隐约听见她喊了声陈筠,“……生理期实在痛得很,在门诊根本坐不住,你帮我去半天罢?” 她没听见陈筠的回答就走到了外面走廊上,走去休息室的时候心里却陡然一惊,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月经比往常已经推迟了整整十天,种种猜测浮上心头,令她心神不宁起来。 谈话很快结束,病人家属离开后,霍昭远也要走,凌如意见状喊了一声:“阿远……” “……嗯?”霍昭远脚步一顿,转身疑惑的看她,却惊讶于她面上一闪而逝的彷徨。 凌如意觉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来,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又用力的咽了口唾沫,才镇定了下来,“我的生理期没有来,已经推迟了十天了。” 霍昭远没料到她会说这事,不由得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她:“要是真的怀上了,你……就留下他罢?” 凌如意站在他一米开外的对面,突然就察觉到了他的忐忑,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看见他目光里的恳切,心里突然一疼,她第一次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不好了。 “好,留下他。”她来不及细想自己脑海里刚才突然出现的问题,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霍昭远听了先是不敢相信,继而是欣喜,他两步跨到她面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阿意……” “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去查个B超,也许只是一时的月经推后。”凌如意低下头,轻声道。 霍昭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连连点头应是。 于是等忙完了工作之后,凌如意将病历送到病案室去,出门时许主任还在夸大家,“今天交病历就很快,很好,要继续保持。” 交了病历,她去了趟妇产科门诊,找了相熟的汤淼,“阿淼,给我开个B超罢?” “可以可以,怎么了?”汤淼送走一个病人,撕了张B超单边写边问她。 凌如意无奈的笑了笑,“月经迟了十天,现在都还没有来。” “你不会怀孕了罢?”汤淼停下笔,抬头疑惑的看向她,“这段时间有同房吗?” 凌如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有的。” 汤淼点点头道:“那就再查个尿妊娠罢,说不定真的怀上了。” 凌如意说好,汤淼很快就将两张检查单递给她,“去拿个免费号,很快就能拿结果了。” 拿着检查单去排队做检查,等叫号时,她看着周围的人群,人群里不乏大着肚子的孕妇。 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自己就这样要做妈妈了吗,难道孩子就这样来了吗,她并没有想过在还没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就迎来一个小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对待他才是最恰当最好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怀着她时是怎样一种心情,是不是在期待这是个男孩,还是也曾畅想过母女相得的未来。 可惜,一切都没有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期期艾艾):我的崽…… 凌医生(安抚):放心,会在的。 霍影帝(感动):亲爱的你真好…… 凌医生(微笑):但是他不一定来。 霍影帝(兴奋):没关系,我会努力哒! 碎碎念: 下午五点多才下手术……开术后医嘱开得我醉醉的…… 一天收四五个……全是排队做手术的……我问病史开医嘱写病历搞得头大……都分不清谁是谁…… emmmm明天晚上大胸弟代班嗷~~ 35.第三十五章 “请246号到超声诊室(二)就诊……”叫号系统机械刻板的女声从未在这一刻令凌如意觉得印象深刻。 她低着头轻巧的闪进门, 给她做检查的医生也是熟人, 见了她便问道:“停经40天,怀上了?” 凌如意犹豫了一下, 还是摇摇头否认道:“应该没有, 没有……感觉到。” 对方哦了一声,又道:“是不是太忙了压力大, 放松点嘛。” 凌如意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探头涂了耦合剂黏黏的, 她觉得有些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动了动,然后就听见同事道:“好了。” 她穿好衣服,抬眼去看屏幕上的图像,忐忑的问道:“没怀罢?” “没有,也没有其他问题,都挺好的。”同事一边回应她的问题, 一边用鼠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示意她看。 因为是熟人, 所以她做完检查后在诊室里坐了一会儿, 过了一阵后结果打印出来, 她折回检验科取尿妊娠试验的结果,走回妇产科门诊的路上,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结果,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她很快就想起了霍昭远,想起他以为她会怀孕时忐忑又有些惊喜的眼神, 又忍不住为这个结果感到些微的失落。 回到汤淼的诊室,虽然已经接近十二点的下班时间,还是有许多病人等在那里,基本上都是拿了检查结果回来让她看的。 凌如意借着穿白大褂的优势挤过人群进了里面,汤淼抬头看见她,无奈的苦笑道:“你先等等罢。” “没事,你先给他们看,我最后看也行。”凌如意笑着回了一句。 凌如意就这样站在汤淼的身后看着,觉得很有意思,她想起自己轮科时轮到妇产科,在住院部是天天写病历上手术,在门诊就是天天开药取白带,她更喜欢门诊,虽然比住院部忙得多,但却能见到很多不一样的病例。 以及听到见到很多故事,惊喜的、悲伤的、无奈的……每个求助到医生面前的病人,手里执着检查结果,像是执着一张通知书,门诊的人很多,结果没什么特殊需要跟病人交代或者病人没有特别要求的情况下,汤淼并没有关上狭小诊室的门,门口处便围了一圈等着她看结果的病患。 凌如意忍不住给她帮忙,拉了张圆凳挤到她旁边坐好,一面听她说给病人开什么药,一面噼里啪啦的飞快敲打键盘,虽然不是妇产系统的,但总归有所了解,很多药物的用法都是熟悉的,看病人的速度一下就快了许多。 来了个药流不全的,将B超结果递给汤淼,开口第一句却不是关于自己病情的,“医生,楼下做检查的医生说,让你下次给我开腹超别开阴超了。” “为什么?阴超看得更清楚啊。”汤淼有些奇怪的反问。 病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医生说看不清楚。” 汤淼无意纠结这个问题,便点点头道:“好,我们来看看你的结果。” 病人这时想起自己的问题来了,跟汤淼道:“汤医生,B超医生跟我说我里面可能还有一个,说可能是原来是双胞胎的,只流了一个还有一个在里面。” 汤淼看了B超结果上的描述,心里一惊,忙看了眼病人的门诊病历本,问道:“你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啊,刚刚好。”病人赶紧道。 汤淼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我明明告诉你一周后回来检查,你过了一个月,照这个结果,你不会是这个月内又中招了吧?” “不会的,都没有同过房。”病人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 “那还真有可能是双胞胎,你生过了吗?”汤淼继续问道。 病人点点头,“生了,前面就是一对双胞胎。” 汤淼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那就应该是了,那继续开药给你吃吗,还是你想做清宫?” “我还是吃药吧。”病人想了想道,“清宫太可怕了。” 汤淼转头示意凌如意道:“给她开药流的药。” 除了轮科时,凌如意再未给人开过这种药,仅凭着印象将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开出来,所幸没有错。 她开药的时候汤淼在写病人的病历本,抬头时看见病人伸手抹了把眼泪,这才发现对方竟是哭了。 汤淼忙放下笔安慰道:“没事的,别哭别哭。” 病人哽咽着道:“那种等那块东西排出来的感觉太可怕了,我好怕、好怕这次又不干净……” “不会的,你这种情况是少数,再吃一次药基本就干净了,不用怕。”汤淼连连安慰着病人,等她情绪稳定后,这才将签了名的处方递给她,又教她怎么吃。 送走这一个,接着来的是一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妻,妻子肚子圆滚滚,已经是十六孕周,拿给汤淼看的结果是一张四维彩超。 汤淼看了之后道:“这个结果显示宝宝可能存在器官位置与常人相反的可能啊。” “相反?”宝宝妈妈不明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宝宝的心脏可能在右边这种咯,我们绝大部分人的心脏都是在左边的嘛。”汤淼举了个例子来解释。 宝宝妈妈听了之后紧张道:“那、那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啊,只要器官正常就没事,位置长反又不是什么。”汤淼笑着安抚道,又将产检本递过去,“去前面产检室让护士量个宫高腹围吧。” 一直认真的听着妻子与医生对话的宝宝爸爸此时突然出声问道:“那、医生,就是说要是他是男孩子的话,小鸡鸡是长在右边吗?” 众人俱是一愣,连宝宝妈妈都没能及时明白过来丈夫的意思。 半晌后大家缓过神来,齐齐笑出了声,凌如意忍不住反问了句:“小鸡鸡不是在中间的吗?” 汤淼更是哭笑不得,“宝宝爸爸,你是想你家宝宝的小鸡鸡长到右腿上去吗,你见过有人长腿上的?” 反应过来的宝宝妈妈笑着伸手拍了拍丈夫的手臂,嗔道:“你是不是傻了,哪有人像你这样没脑子的。” 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的宝宝爸爸一边嘿嘿的笑着道谢,一边扶着妻子去做产检了,门外已经没有其他病人,汤淼就转头对凌如意道:“现在就剩你的没看了,结果呢,给我看看。” 凌如意忙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叠过的结果单来。 汤淼看了结果,转头看见她一脸的轻松,之前的担忧悉数散去,很多妇产科医生都有的职业习惯就露了出来,“你结婚好几年了吧,还不打算生啊?” “总觉得还差一点,没准备好。”凌如意低了低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 她其实并不知道差的这一点是什么,也许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也许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段婚姻并不寻常的开始。 如果不是种种巧合,她大约不会嫁给霍昭远这样的人,他们会像是曾经相交过的平行线,他只活在自己幼年的记忆里。 即便她知道这几年来他们相处得很好,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她又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是被父母牺牲掉的,如果对方不是霍昭远,一切是不是没那么圆满。 纵使是举案齐眉,到底仍有意难平。 只是这些她觉得阴暗而深埋的心思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汤淼听了她的解释,只是笑着摇头道:“我同你讲,你永远都不可能等到准备好的那天,因为父母永远是跟孩子一起成长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等你觉得准备好了,孩子来了,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可以应付一切?他哭了是为什么,笑了是为什么,你没有孩子,就一切都是想象,怎么准备?你再看你刚才见的这些人,那个准爸爸手足无措,你觉得好笑罢?但其实小夫妻俩已经在我这里看了一年了,一直测卵加指导同房,都快要放弃自然受孕了,突然就怀上了,所以准备得再好,也还有意外,孩子永远都是天赐的宝物。” 凌如意听得愣了愣,“……是么?” “是啊,我跟你讲,幼儿园实在太烦了,天天布置亲子作业,说是家长和孩子一起完成,实际上都是考家长的。”许是怕说多了道理她不爱听,汤淼话音一转说起了日常琐碎。 已经没有病人,她们一面说,一面关电脑关灯,锁了门往外走,汤淼去更衣室,凌如意亦要回科室去换衣服,临走,汤淼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加油,等你好消息。” 凌如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等她回到家,霍昭远已经在等她,见她进了门,便从沙发上站起来,笑道:“我煮了饭,中午吃什么菜?” “鱼罢。”凌如意想了想冰箱里还有什么食材,应道。 霍昭远就说要去将鱼拿出来解冻,望着他的背影,凌如意喊住了他,“阿远……” “嗯?”霍昭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还有什么要拿出来的吗?” “那个……”凌如意咬了咬唇,又顿了顿,“我做了B超和尿检,没有怀上,抱歉……”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轻得好似要被呼吸声淹没,霍昭远却还是听见了,他迎上妻子略有忐忑的目光,心里突然一软,紧跟着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走向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喟叹道:“不要道歉,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如果我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就不会对过往耿耿于怀。” “阿意,他会来的,千里迢迢,赶来做我们的宝贝。”他低声的说着,语气和缓而肯定。 凌如意伸手揪着他的衣襟,突然就泪流满面。 “奶奶,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小如意儿,你是爷爷奶奶的宝贝啊,当然最喜欢你啦。” 后来,说这句话的人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淡定):没有崽好啊,可以继续上班去了。 霍影帝(微笑):对啊,可以继续二人世界小火车呜呜呜…… 凌医生(扭曲):我现在又觉得崽好了…… 碎碎念: 崽是这么容易来的吗……要是这么容易……妇产科门诊那么多来指导怀孕的…… emmmm当然我们家霍影帝和凌医生不需要到这一步……我们家崽总是会在适当滴时候来……人称霍·会投胎…… 夜班夜班……本科室最后一个夜班……准备开启骨一科搬大腿和换药生涯T^T 36.第三十六章 呦呦中午不回来, 霍昭远吃过午饭后盘着腿坐在卧室的沙发上, 膝盖上放着看了不知道多少次还在不停揣摩的剧本。 他抬手摩挲着早晨起来没刮胡子的下巴,问凌如意:“休周末, 我们带呦呦出去玩罢?” 凌如意吃饱了饭, 脑子有些缺氧,正抱着被子滚在床上昏昏欲睡, 闻言愣了愣,眯着眼睛想了半晌, 嘟囔着拒绝道:“不行,你会被认出来的。” “你抬头看看我,跟以前有没有变化?”他一面说,一面探身从旁边小茶几上拿了一副平光眼镜来戴上。 凌如意很勉强的勾着头从床上看过去,坐在不远处的男人理着寸头,下巴有着青色的胡茬,黑边的平光眼镜挡住了他狭长眼眸散发出来的摄人光芒, 一身除了商标外一点图案都无的纯色运动服,和从前造型整洁衣饰得体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闭着眼想了半天, 终于道:“那你明天也不可以刮胡子, 要戴眼镜, 还要戴帽子。” 霍昭远听了就笑,欣然点头道:“都听你的。” 凌如意嗯了一声,又翻了个身,一条腿压在被子上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霍昭远放下剧本,赤着脚走到床边, 缓缓的蹲下去,蹲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端详着她熟睡的面容。 年轻光洁的面庞,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偶尔颤抖一下,鼻梁高挺小巧,嘴唇微微撅着,呼吸平缓均匀,胸脯一起一伏的。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手底触感滑腻柔软,像上好的羊脂白玉,指尖拂过她的眼皮,霍昭远忽然想起才进门时她伏在他胸口哭的的那一幕,他听见她低低的叫了声“奶奶”,他知道,她是想起了凌家奶奶。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没怀孕而对自己道歉,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却不难感受到她态度的转变,甚至愿意和他一起带呦呦出门去玩。 她总是这样,嘴硬心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霍昭远无奈的摇头笑笑,凑过头去在她脸颊边上落下一个吻。 他站起身来,看向未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窗外的小阳台早就被改造,绿色的藤蔓垂在阳台两侧,小花架上放了几盆不需怎么照顾就能养活的绿植,两张红木打成的摇椅并排放在一起,中间的小几上倒扣着一本《傲慢与偏见》。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每一寸地面,室内的空调呼呼的往外吐着冷风,他抬头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窗外发白的天空,顿了顿,扬手拉上窗帘,转身上了床,挤到凌如意的身边去,硬是从她手里抢了一个被角。 太阳猛烈的光线渐渐转弱,已经在散发着这一天最后的余热,好似要将最后的能量全都释放出来。 凌如意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扎着头发,背对着霍昭远问道:“你去接呦呦,还是我去?” “你去罢,我做饭。”霍昭远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紧不慢的应道。 凌如意点了点头应好,霍昭远照顾了呦呦一段时间,做饭水平呈几何式上升,不是很难很麻烦的菜都可以很顺利的做得出来了。 她简单的洗了把脸就出门,到呦呦的幼儿园时刚好是放学时间。 幼儿园门口挤满了家长,老师们站在门口,和每一个小朋友挥手说再见,然后看着每个孩子乳燕投林似的飞扑到家长的身边。 凌如意站在门口旁边,和一群年轻的妈妈们挤在一起,探着头去看出来的是不是自己家孩子。 呦呦出现的那一刻,她惊喜的大喊了一声:“呦呦!” 呦呦转过头来,视线有些茫然的在人群里扫过,看见她时眼睛一亮,立即就冲她撞了过来,尖叫道:“小婶婶!小婶婶!” 凌如意站在原地稳稳的接住她,然后弯腰将她抱起来,笑道:“我们跟老师说再见好不好?” 她一面说一面走向站在门边的老师,呦呦乖巧的同老师说再见,老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向她问起凌如意,“这是小徳音的谁呀?” “是我小婶婶!”大名叫德音的呦呦大声道,神情十分自豪骄傲,“她是一个医生,很厉害的呢!” “哇,那么厉害啊!”老师笑着附和道,又转向凌如意道,“德音家婶婶,德音今天在幼儿园有点咳嗽,可能是被感冒的小朋友传染了,室内外温度差距比较大,你多注意一下她的身体。” “……哦、哦,好的,谢谢老师。”凌如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应了声。不太习惯德音家婶婶这个称呼,虽然她也经常叫病人家属做某某妈妈或者某某爸爸之类的,但轮到自己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和老师道过别,凌如意抱着呦呦走了一段路,四岁的小姑娘已经很有些分量了,近四十斤的重量压在手上感觉沉甸甸的,正想着要不要将人放下来,就听呦呦道:“小婶婶,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 她忙应了声好,将人放下地来,改为牵着呦呦的手,任小姑娘走两步蹦一步,叽叽喳喳的同她说着幼儿园里的事。 “小婶婶,你第一次来接我哎,我真高兴。”呦呦笑得咯咯作响,甩着她的手臂道。 凌如意低头看了她一眼,“是么?” “是的呀,可是……”呦呦用力的点点头,又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她,“你怎么有空来呀?小叔叔讲你好忙好忙的。” “因为我今天休息呀,明天带你去玩好不好呀?”凌如意笑意解释道,打开车门将她抱进了后座的儿童座椅里坐好。 呦呦高兴得一直甩着腿,手舞足蹈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车子才发动没几分钟,凌如意就接到了霍昭远的电话,“家里头酸奶和牛奶都没有了,你顺道买回来好不好,再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需要买的?” 凌如意想了想,没想起家里头酸奶到底还有没有,但她也有好些天没喝过了,兴许是她没发现也说不定,便应了声好,将车子拐往了去购物广场的方向。 进了超市之后呦呦像放出笼的鸟儿,四处张望,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拽着她问东问西,“这个是什么?” “这是肉松小贝,是一种蛋糕。”凌如意看了一眼她指着的东西。 “蛋糕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呦呦正是四五岁什么都好奇,很爱发问的时候,活像个活体版十万个为什么。 凌如意惯常面对孩子,应付起来自然游刃有余,“可能是因为小小个的,长的像贝壳一样小巧玲珑吧。” “上面那些是肉松吗?”呦呦的食指抵着玻璃柜门,仰着头来看她,目光里闪烁着渴望,“它看起来很好吃呢,我可以吃一块吗?” 凌如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点头道:“可以呀。” 呦呦就很高兴的回过头去看那蛋糕,等售货员将装好蛋糕的袋子从橱窗里递出来交给她时,她“哇”的欢呼一声,雀跃的跟对方道谢,然后笑嘻嘻的跟着凌如意又逛到别的地方去了。 整个逛超市的过程中,呦呦一直处于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状态,使得采购的时间一直往后延,若不是凌如意见势不妙及时阻止,还不知道要逗留到什么时候。 华灯初上,俩人终于走出了超市,却又碰上了下班晚高峰,周末的马路上车辆似乎比平时都多,走走停停,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走进家门。 霍昭远已经将晚饭基本准备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穿着围裙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呦呦背着小书包就扑了过去,抱着他的大腿道:“小叔叔,小婶婶给我买了蛋糕,很好吃的,给你吃一口。” 她一面说一面将吃了一半的肉松小贝递给他看,非要他咬一口然后说好吃才作罢。 霍昭远笑着哄她道:“呦呦先去玩好不好,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容易将小朋友哄走,他一转身,就看见凌如意将煮好的汤端下了灶台,“走罢,开饭去!” 他抿唇笑笑,点着头将其他的才也端出厨房。 等呦呦和凌如意坐好,他笑着道:“还有一个,我去拿。” 说着就转身轻快的走了,片刻后端出了凌如意平时用来蒸包子和饺子的蒸笼来,竹篾做的蒸笼还往外冒着热气。 凌如意看着他放到自己面前来的蒸笼愣了愣,纳闷道:“这是做了什么?” “打开看看。”霍昭远笑着示意她。 凌如意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期待揭开了盖子,然后怔了片刻,里头赫然是一笼只有四个的小汤包。 “怎、怎么突然……”凌如意惊讶得有些语无伦次,“是你做的还是买的?” 霍昭远笑着嗔她一眼,“我会买这么丑的汤包给你吃?” 凌如意定睛一看,汤包上的褶子的确不够均匀整齐,顿时又感动又疑惑,“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的,那么难,是不是学了很久?” “中午我都是住酒店,有次吃那里的汤包觉得不错,你喜欢吃,我又在学做菜,就顺道学了,不过做得还不好,费了很多时间。”霍昭远轻描淡写的道,目光却紧盯着她的眼睛,等看见她眼底的欣喜才松了口气,被肯定的喜悦一下子就汹涌过来。 凌如意看看蒸笼里的汤包,再看看坐在对面身上还挂着围裙的丈夫,心里有暖流漫过,她眨了眨眼,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应是憋了回去。 她低头小心的吃了一口,肉馅调得有点咸,皮子也没有发得很好,这并不是很好吃的汤包,但却让她品尝得像是一道美味佳肴。 呦呦看得有些馋,探头来问:“小婶婶,包子好不好吃的?” “好吃!”凌如意抬起头,笑魇如花,一面喂呦呦吃一口,一面肯定道,“你小叔叔快要成大厨师啦,厨艺越来越好了。” 霍昭远听了就笑,静静的看着她们一面笑一面吃着自己做的饭菜,觉得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霍昭远的付出得到了凌如意最直接的报答。 夜晚在床上抵死纠缠的人影,男人小麦色的躯体伏在女人雪白的肌肤上,颜色分明仿佛泾渭两水,却又和谐得像是生来就该如此。 他冒了胡茬的下巴在妻子柔嫩的肌肤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红痕,看在他的眼里好似冲锋的号角。 “阿意……”他低低的吟着她的名,唇齿开合间轻柔而缱绻,仿似害怕惊吓到了沉睡中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感动):我老公真好^_^ 霍影帝(奸笑):感动吧?那就肉偿? 凌医生(无语):能不能想点其他的? 霍影帝(微笑):不能^_^ 碎碎念: 我们霍影帝今天暖不暖????? 37.第三十七章 清晨的闹钟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凌如意立刻睁开了眼要坐起来, 可才翻了个身,她又想起今天休息, 忙将手从空调被里伸出去, 将响个不停的闹钟按掉。 她缩回手,转头看了一眼似被惊动了的霍昭远, 见他翻了个身面对她又继续睡,呼吸平稳而均匀。 习惯了早起的人受生物钟影响, 其实很难再睡懒觉,被吵醒之后凌如意再无睡意,可又不想起来,便躺在被窝里百无聊赖的东想西想。 半晌后她又去看霍昭远,头一次研究起他的长相来。 她一直知道霍昭远长得好看,闭着的双眼眼线狭长,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鼻梁高挺,唇色红润, 他在长相上更偏向于他的母亲, 英挺中平添一丝秀气。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眼, 想起他的目光来,沉静得好似一泓深潭,幽深清冽,可望向她时,却永远温和柔软, 包含着无尽的宽容与耐心,令她想起记忆深处她幼年时追着跑的小男孩。 可是又不太像,尤其是他激情时眉角泛出粉色时,眼眸里流光溢彩亮得惊人,魅惑得像是黑夜里的妖。 时间是个会魔法的精灵,时光重叠在年少的面容上,斗转星移,白云苍狗,弹指间岁月就换了红颜。 这样的感慨在这个难得休息的清晨突如其来,惆怅陡然就将她淹没,她有些想哭,可是又不知道哭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吸了吸鼻子,伸手摸了摸丈夫的脸,几乎耳语般的说了一声,“小哥哥……” 凌如意用舌尖抵住上腭,发了片刻呆,终于受不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翻身起来,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她想去煮一锅粥,熬得绵软浓稠的那种。 她走得太快,没留意到身后男人缓缓睁开的双眼,目光一她所知的暖意融融。 霍昭远看着她的背影,没梳理的头发因为睡了一夜而有些凌乱,不像工作时的干练,反倒有点随意,平添了一抹家常的温情。 他早就在她一直看着自己的时候就醒了,可他第一次享受到她像今天这样的关注,觉得很新奇,他想问她自己在她眼里是什么样的,却又怕吓到她,于是只能装睡。 后来他听见她偷偷叫他小哥哥,声音里好似有些委屈,又有些迷惘,心里突然就一酸,想睁开眼伸手去抱抱她,但还没来得及,就看见她已经起身走掉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关在了门外,收回目光看向天花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知她惯于将自己的软弱隐藏起来,她不肯告诉他,他便只好当做不知。 凌如意洗漱过后踱去了厨房,小米加水洗净待用,冷水烧开后入锅,武火煮开后改文火慢煮,她一面煮一面用粥勺搅动,待米粒已烂且粥液粘稠时关火盛出。 然后换衣服出门去小区外面的早餐店去买早餐,早餐店是常去的那家,老板也早就熟悉了,见了她来,笑着问了句:“老样子罢?” 凌如意应了声是,然后靠在门边看蒸笼上冒出的缕缕热气,老板一边给她打包一边和她聊家常,“今天休息么?” 凌如意笑着应了声是,老板又问道:“天气还不错,适合去玩,一会儿关了门我也得带儿子出去走走。” “是,一会儿我也打算带小侄女儿去逛逛。”凌如意点头道,她还记得昨天霍昭远的提议。 时间尚早,来买的早餐的人越来越多,凌如意拎着装了包子油条的袋子往回走,有些许凉风从脸上拂过,抬起头看见晴朗的天空,倒真的是个好天气。 饭厅在厨房外面,宽敞且光线充足,一面是阳台,另一面是与客厅之间的鸡翅木海棠造型隔断,穿堂风若有若无的吹进来。 霍昭远与呦呦已经起床,正一个在热牛奶,一个在看动画片,见了她回来,呦呦蹦蹦跳跳到了跟前来,“小婶婶,小叔叔说今天出去玩,是不是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啦,你小叔叔几时骗过你?”凌如意一面往饭厅走一面应,背后跟了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金黄的小米粥熬得绵稠,凌如意认真的吃着粥和灌汤包,霍昭远拿了调羹递给呦呦让她自己吃,他看看小侄女,又看看妻子,笑着给她们各倒了一杯温牛奶,然后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早饭。 呦呦不太爱喝牛奶,但为了她的身体,大人们总要哄她每天喝一杯,凌如意见她别别扭扭的摸着牛奶杯不肯动嘴,笑着问道:“你不喝啊?不喝我们就出不了门,怎么去玩儿?” 呦呦愣了愣,半晌嘟囔道:“那就不要出去了嘛……” 竟然讨厌牛奶至此,凌如意叹了口气,皱着眉问霍昭远:“呦呦不出去,那我们俩去好不好,去坐摩天轮?” 霍昭远知道她是在引呦呦上钩,便笑吟吟的配合她,点头应了声好,煞有介事的对呦呦道:“我和小婶婶可能会有点晚回来,呦呦在家里看家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要一起去!”呦呦眨了眨眼,着急得直摆手,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急切。 她的目光令霍昭远与凌如意同时心里一软,凌如意忙道:“那你闭着眼一口气把牛奶喝了,晚上回来给你做什锦蛋吃好不好?” 呦呦的目光一亮,她记得印象中这道美味,对牛奶的抗拒立即变小了些许,但这还不足以令她满意,她发觉今日的大人非常好讲话,于是滴溜眼珠子开始提条件,“那我坐了摩天轮还要去吃酱鸭!” 霍昭远当即笑了出来,他伸手戳了戳呦呦的脑袋,“赶紧喝,什么时候轮到你狮子大开口提条件的,也就你婶婶惯着你。” 呦呦撇了撇嘴,双手抱着牛奶杯咕噜咕噜的喝着牛奶,喝完之后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跳下椅子就去拉凌如意的手,“喝完啦,我们走,去坐摩天轮!” 凌如意伸手擦了擦她的嘴,低声道:“嘴也不擦,那么着急做什么,摩天轮就在那里,又不会长了脚跑掉。” 霍昭远闻言一面笑一面将碗碟都收进厨房,然后在客厅拎了呦呦的小书包将毛巾和小扇子之类的东西放进去,又找了两顶帽子,给她们俩一人扣上一顶。 凌如意抬起眼看自己的帽沿,白色的,和他头顶的黑色是同款,再去看呦呦,红色的宽沿小圆帽,背着红色的小书包,胸前挂着水杯,有点像樱桃小丸子里的造型。 她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呦呦的头顶,又拉住她的手腕,轻快的道:“出发啦!” 霍昭远走在她们的身后,他看着凌如意披散在身后的如云乌发,还有那宽松运动服都遮盖不住的婀娜身姿,目光幽幽的,心想其实今天要是不出门,也挺好的。 兴许是霍昭远胡子拉碴遮盖住了原本的样貌,又或许是游乐场里大人小孩都在尽兴玩耍没人留意到他们,总之这趟游乐场之行非常平静。 凌如意起先还担心被人认出来,与霍昭远隔了一段距离走着,后来发觉身边的人都无暇他顾,大约是没认出来,于是便放下心来,和他一人一边拉着呦呦东看西看,十足好奇。 “很少来?”霍昭远见她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失笑道。 凌如意倒是点头承认,“不太喜欢,太吵了,也没时间。” 霍昭远一想也是,她的时间被工作和学习挤满了,空闲的时候宁愿倒头睡大觉也懒得出门。 如此一来,他倒是有心想让凌如意多玩一些时间,可从摩天轮下来后,凌如意说什么也不去玩什么过山车之类的项目了,“太闹腾了,我眼皮跳得慌。” 霍昭远哭笑不得,扶着她的手臂道:“这么不爱运动,以后会变胖子,不怕呀?” “我天天运动,你见我上班停过?”凌如意靠着他的肩膀,少见的撒娇道,“我每天光走路都够运动量了。” 她说的是实话,每天都是不停歇的忙,一日下来的确累得够呛。 霍昭远见她娇俏,忍不住低头用唇碰了碰她的脸,凌如意一惊,四下看了一眼就要推开他,呦呦忍不住伸手去扯扯霍昭远的裤腿,“去吃鸭子啦,我肚肚饿了!” 她倒是一心一意,仿佛是为了吃鸭子才出门,坐摩天轮只是热身运动。 霍昭远笑着叹了口气,“好罢,咱们去吃鸭子。” 呦呦说要去吃鸭子的地方,是一家叫甄杏斋的嘉兴菜馆,老板姓甄,已经是这家店的第三代传人,三代相传的招牌菜式便是一味酱鸭。 霍昭远是吃着他家的酱鸭长大的,这家店的老卤年头都比他大得多,三个人点了一只鸭子,精心制作的酱鸭肉色枣红,芳香油润,咸甜中带了点甜,用来下饭正好。 呦呦吃得不亦乐乎,满足的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不忘提要求道:“下个星期还来好不好?” “这样看你小婶婶要不要上班呀。”霍昭远笑着应道,下个星期就放国庆假了,他有工作要出远门,呦呦只能跟着凌如意,能不能再来,势必要看她的工作安排。 凌如意也想到了这点,但许主任还未将假期值班的安排告知众人,她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只道:“有空的话再带你来。” 呦呦也不多纠缠这个问题,点点头又继续啃鸭腿去了。 这次出行总的来说十分顺利,顺利到令凌如意觉得有点不真实,回到家后她偷偷问霍昭远:“怎么没人拍你,你是不是过气了?” “……你这话是想被拍到的意思?”霍昭远挑了挑眉,哼了一声望着她。 凌如意顿时住了嘴,讪然道:“我这不是好奇嘛。” 霍昭远又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转身去了客厅陪呦呦看电视。 凌如意在厨房里忙活,将鸡肉和火腿切丁,豌豆洗净,和出门前就泡上的糯米一起下锅加调料炒香,然后在准备好的咸鸭蛋一头轻轻敲个洞将蛋清倒掉,再加入炒好的糯米,用保鲜膜将洞口封好,牙签在保鲜膜上戳了两个洞,最后将装了糯米饭的咸鸭蛋放进蒸笼里蒸。 食物的香气很快就若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里,她转头从厨房的小窗口望出去,太阳已经落山,恰好有归巢的鸟从视线里掠过。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郁闷):早晚有一天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凌医生(淡定):果奔? 霍影帝(无语):……你是亲媳妇儿吗??? 凌医生(摊手):就是亲的才知道你内心奔放←_← 碎碎念: 今天有点绝望……看着我没用过住院部系统的师姐和刚来实习的师弟…… 感觉这个月不太好过…… 我就是个渣……不能让我闲着么T^T 38.第三十八章 这个周末实在是个特别好的日子, 一直到晚上也还是很晴朗, 天空高而远,月光皎洁, 照着天幕好似一匹蓝得近乎于黑的上好绸缎。 最繁华的市中心商业区与霍家所在的锦绣花园隔江相望, 隔着浩渺奔流的江水,对岸璀璨的灯火直冲天际, 江上有亮着彩灯的游船缓缓驶过,从高楼上望过去, 还能看见沿江的路灯下散步的人影,以及听见流浪歌手的演唱。 难怪沿江一带的楼盘都卖得贵,实在是风景独好,凌如意坐在阳台上的摇椅里,轻轻晃着身子,如是想道。 呦呦已经被哄睡了,毕竟还小, 又尚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睡得早些, 于是九点过后凌如意便讲着小猪佩奇的故事将她哄着睡了。 客厅的电视调低了音量, 里头还放着热门的仙侠改编的电视剧, 霍昭远洗了澡出来,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乏善可陈,便拿过遥控器关了。 他进了卧室,看见凌如意正坐在阳台上玩手机, 旁边的小几上放了个茶壶,他笑了笑,走过去看了她一眼。 “怎么啦?”凌如意见他看自己,有些奇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霍昭远仍旧笑,踱步走到她跟前,先是端起茶壶来闻了闻,笑道:“我还以为你泡了茶,原来是罗汉果水。” “大晚上喝茶,万一睡不着我把你叫醒一起失眠呀?”凌如意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又冲他挥手,“快放下,要喝就喝,端着来闻算什么事。” 霍昭远挑眉笑笑,坐到另一张摇椅上去,直接端了她的杯子来喝,凌如意看见他的动作,张了张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阻止。 仿佛他们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有些感觉已经渐渐产生了变化,因为聚少离多而一直存在的些微生疏也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新的了解,对彼此的容忍度又有了新的提高。 霍昭远仿佛没注意到她片刻的犹豫,慢悠悠的喝了一杯罗汉果茶,十分淡定的同她道:“阿意,我得跟你说件事。” “嗯,讲罢。”凌如意用手机刷着微博,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刚才老沈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说,今天我们出门被拍了。”霍昭远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 凌如意却不,她正在玩头发的手放下来,立即又抓住了摇椅把手,欠着身紧张的问霍昭远:“你不是说不会被认出的吗,这算怎么回事?” 她的语速很快,又扬高了分贝,听起来颇有些质问的感觉,霍昭远不以为忤,神色依旧温和平静,“你放心,他们只拍到了背影,呦呦是被拍过的,他们知道她的身份,没事的,不信你用手机搜搜看。” 凌如意见他语气肯定,不见丝毫心虚,当下便信了一半,她刷新了微博,立即就看见热门上有一天写着“霍昭远携侄女会佳人疑好事将近”的标题。 她点了进去,最热门的一条微博是某个视频网站的娱记发的,九宫图里前八张都是他们在游乐场入口和出口时被拍到的,她牵着呦呦走在前面霍昭远跟着,或者是他们一道牵着呦呦走,又或者是上车时霍昭远站在车门边用手替她隔着车门以防撞到,最后一张是霍昭远最新的某品牌手机宣传海报。 博主在内容里写到小编如何在游乐场门口偶遇霍昭远,见他抱了个小女孩时还不觉得奇怪,等车上再下来个和霍昭远一样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长发女子才觉得有大新闻,但抱着不打扰霍影帝谈恋爱的初衷,只是远远跟着拍了几张背影照。 末尾还不忘送上祝福,称霍影帝兢兢业业十余年,已经三十好几仿佛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若是能得一心上人从此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很不错,云云。 凌如意看得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那么友好了?” “有些太清晰的照片当然是压下去,你当我傻,曝光得太快,粉丝没安抚好,后院也要起火。”霍昭远哼了一声,屈起手指敲了敲扶手。 凌如意被他噎了一下,忍不住怼回去,道:“这是你一早就答应我的,更何况后来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摄影机都怼到跟前来了,我见识少,能不怕吗?” 霍昭远扶了扶额,他就知道一提这事凌如意绝对要炸毛,说起来也是他做得不好,才造成了如今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 可是问题总要解决,他不能将凌如意的存在捂一辈子,哪怕他明知凌如意很愿意这样。 他顿了顿,等她抱怨完又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那现在呢,这样模模糊糊的不拍到正面,你有没有自在一些?” 凌如意歪了歪头,想想白天在外面的感受,又看看手机里正打开的图片,点头承认道:“还可以,你要是不讲,兴许我要过几天才知道这件事。” “那以后是可以同我一起出门,不用刻意分开走的了?”霍昭远心底一喜,趁热打铁的问道。 凌如意先是点头,又摇头,“看情况,一般情况下可以,不要拍到我的正面就好。” “这个你放心,一定做到。”霍昭远一口应道,眼角迸发出喜不自胜的光芒。 凌如意看着满面笑容的丈夫,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愧疚蔓延在心底,这样的事除了今日外,就只在他们新婚那一年讨论过,但彼时他们还未磨合好,处处失于配合,处理起这些事来难免方式有些激烈,最后是她强硬的要求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霍昭远依旧对外维持单身的形象。 那时沈均年就劝过这个方法并不可行,因为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场,总有一天会有圆不回来的时候,可凌如意却不肯听。 霍昭远奈何不得妻子,只好妥协,每次都要答非所问的回避感情问题,不否认不承认,已经是他能想到的相对诚实的态度。 随着他们的感情进入到稳定阶段,甚至因为共同生活或者其他因素而逐渐亲密,凌如意不再抵触他的职业,有时候他也会想要不要此时公开,可每次回老宅时看见凌如意总是刻意落后他半个甚至一个小时才进家门,他又打退了堂鼓。 直到今日,这件事是个契机,凌如意突然意识到被别人知道她的丈夫是霍昭远并没那么可怕,只要不打扰到她的工作和生活,这并不是件坏事,他们是合法夫妻,本来就该光明正大的牵着手。 她也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过去的几年里给霍昭远带去的麻烦,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而使霍昭远在公众面前失去了诚信,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即便如今承认也可能于事无补。 “可是……这样你会不会有麻烦?”她欲言又止的望着霍昭远,眨了眨眼,有些担忧。 霍昭远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未竟之言,心里顿时更加高兴了,却也对她的担忧不置可否,“反正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解决的办法,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凌如意抿着嘴望着他,半晌才点点头,霍昭远见她连笑都不笑,忍不住起身去拉她起来,弯腰将人抱回了屋,“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好好上你的班过你的日子就是了,什么都到不了你跟前来。” 他将她放到床上,又倾身覆住她眼前明亮的光线,语气变得暧昧,“我今天很高兴,阿意,你让我更高兴一点,如何?” 凌如意觉得有些累,有心想不答应,可霍昭远哪里容得她拒绝,三下五除二就将人剥了个精光,然后就着光线打量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看着雪白的皮肉在他的注视里渐渐变成粉色,心里的悸动瞬间将他的意识淹没。 灰色绣海棠花纹的床单上玉体横陈,他只觉得这是天底下第一的绝色,没有比这他的阿意好的了。 他听见她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以及难耐之下溢出红唇的哼声,他心头大震,愈发努力的去取悦她。 凌如意在起伏间听见他爱怜的叫自己的乳名,“如意儿……如意儿……” 眼泪瞬间就无法抑制的流了出来,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迭声的唤他:“小哥哥,小哥哥……” 霍昭远一怔,等听清了她含糊的呢喃,下一刻便放慢了动作,充满怜惜的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用刚刮了胡子的下巴去蹭她的脖子。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身心交融的一次亲密,所有时有时无的生疏全然消退,他们在这一刻真正的拥有了彼此。 感情从来都是任性的,不知在哪一刻就突然出现,摧枯拉朽般席卷一个人的世界。 霍昭远看着睡着了的妻子,突然想起他一直以来告诉自己的,总有一天她会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耗在一起。 这些话里有多少的无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同他了解她的心有不甘和脆弱,那个在成长的年月里被父母忽视甚至厌恶的孩子,艰难的长大,被岁月以跋山涉水的方式送到他的面前来,他总不能让她再继续苦下去。 他从背后拥住她,抚摸着她柔滑的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 纵使恩爱时光易过,他们也真的还有来日方长,他可以等她逐渐学会柔软,学会在他面前撒娇,可以等她穿了好看的裙子在他面前转圈,那时,他一定会告诉她:“好看,你穿着最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惊恐):被拍到了,害怕(T_T) 霍影帝(欣喜):被拍到了,期待^_^ 碎碎念: emmmm吃饭太晚……差点忘记还要更新…… 39.第三十九章 凌如意与霍昭远还未来得及感受关系愈加亲密带来的变化, 便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呦呦生病了。 其实也不是大病,就是着凉了之后感冒咳嗽, 兴许是因为前一天在室外热出了一身汗, 回来又立即吹了空调的缘故。 凌如意望着呦呦打蔫儿的模样,心底有些内疚, “早知道就不要让你吹空调了。”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摸了摸呦呦的脸,呦呦眨巴着眼睛, 哑着嗓子安慰她:“不要紧的,我很快就会好起来哒。” 说着她咳嗽了几声,凌如意到底有经验,听出了她咳嗽声里夹了痰,起身去书房,在角落的纸箱里翻出个听诊器来,给她听了听呼吸音。 她紧蹙的眉头总算松开了点, 霍昭远问她怎么样了,她便道:“还行, 肺和气管听着挺干净的, 痰应该在喉咙那。” 霍昭远便知呦呦的情况尚可了, 心情顿时一松,笑道:“那明天去不去上学好?去了恐怕要传染给其他小朋友,不去就得提前同老师请假。” “可以不去学校的吗?”呦呦一听可以不去上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两个大人。 凌如意哭笑不得, 拍了拍她的脸,道:“我去给你煮罗汉果茶,给你吃点药,要是明天早上起来没什么问题,还是要去上学的。” 呦呦顿时就又撅着嘴缩回了沙发里,见霍昭远在一旁看着她笑,便立即爬过去拱在他的怀里,嘟囔道:“小婶婶比老师还可怕,都生病了还要去上学。” “那是为了你好,上学可不是你能想不去就不去的。”霍昭远抱住她,替她拂了拂脸颊边上的头发,哄劝道。 呦呦躺在他的大腿上,很小大人的叹了口气,“我懂的。” 霍昭远闻言一乐,一面笑一面伸手掐了掐她圆润的脸蛋。 然而让他们觉得无奈的是,呦呦在晚上开始发热了。 晚上凌如意在给她洗完澡后,给她吃了二分之一袋的感冒颗粒,呦呦躺下没多久,凌如意的童话故事还未讲完,她就开始说不舒服,“小婶婶,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凌如意心里一惊,继而叹了口气,她伸手去摸呦呦的额头,有些微热,她起身去找了体温计,一面让她夹在腋下,一面哄她道:“不怕,我们睡一觉就好了。” 呦呦很乖巧的应好,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半眯着眼睛,时不时在枕头上扭一下头。 凌如意取了体温计,三十七度三,霍昭远从外面进来,端了杯温水一面喂呦呦喝下,一面道:“你明早还要上班,今晚就我陪她睡罢,有事再叫你。” 凌如意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只不放心道:“你留点神,后半夜多注意一下她的体温,我怕她继续烧起来。” 有时候经验和直觉都是很可怕的东西,可以准得出奇,凌如意不过是照经验叮嘱了霍昭远一句,没想到半夜竟真的被叫醒了。 霍昭远举着体温计给她看,问道:“三十八度九了,要不要给她吃药?” “给她吃点美林罢,我去拧个毛巾。”凌如意起身去摸了摸呦呦的身子,见她有些出汗,面色发红,呼吸都粗了许多,便对霍昭远道。 霍昭远依言去拿药,凌如意用温水蘸湿毛巾,拧得稍干后,给呦呦擦脖子、胳膊、前胸、后背、大腿等处,直至微红。 室内很安静,在给物理降温的过程中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凌如意给呦呦抹完身,霍昭远过来低声哄着她张嘴吃了药,又将她塞回被窝里裹好,俩人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凌如意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是凌晨四点半,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她低声的与霍昭远商量道:“早上你替呦呦请个假,你也在待在家里照顾她罢,这些天恐怕幼儿园还是不去的好。” 霍昭远愣了愣,“怎么了?” “夏秋交际,恐怕手足口病又要到发作高峰了。”凌如意叹了口气,觉得以呦呦如今抵抗力低下的状态,还是先避一下为好。 霍昭远闻言便点头道:“那我先替她请两三天家在家里调养调养。” 凌如意也点点头,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然后才拖着步子回卧室。 好像才躺下没多久,闹钟就响了,凌如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临出门前去看呦呦,见她已经醒了,便柔声对她道:“呦呦,你和小叔叔在家啊,哪里都不要去哦,等病好了小婶婶带你去玩。” 呦呦在被窝里点点头,眨着大眼睛应好,凌如意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替她量了个体温,三十七度三,总算是降到三十八度以下了,她心里略略放了点心。 可还是有些担忧,出门前几次三番的对霍昭远道:“你隔两个小时给她测一次体温,要是又升上来但没到三十八度五都暂时物理降温观察,要是到了三十八度五以上就记得打电话给我。” 霍昭远很耐心的应好,“知道了,会告诉你的。” 凌如意这才满腹担心的上班去了。周一的交班冗长而无聊,新收了几个,又出院了几个,病区病人情况总体平稳无甚好讲,她一直在走神,连护长说起的医保新规定都没听进去。 之后是查房,一群人跟在许主任后头,在走廊和病房间穿梭,和护士查房交班的对伍擦肩而过。 陈筠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众人,低声问身旁的凌如意:“你的兵是不是少了一个?” “……啊?”凌如意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哦,阿远家孩子病了,今天没来上班。” 陈筠哦了一声,转而关切起她来,“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的,跟老公吵架了?” “哪有。”凌如意有些不自在的应了声,又解释道,“我小侄女这段时间住我们那里,昨晚起了热,早上起来看着还可以,就是怕她又烧起来。” “给药吃了么?”陈筠继续关心道。 凌如意点点头,“给她吃了美林,现在降到三十八度以下了。” 陈筠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天气可能有些变化,生病的孩子多,你暂时不要让她去幼儿园了,昨天就看了几个得手足口的孩子。” “已经让我老公给她请假了。”凌如意又点点头,然后随着大部队转往下一间诊室。 等查完房,已经是九点多,姜珊和陈筠飞快的就去了门诊,凌如意一面开着医嘱,一面暗自决定今天要请假早点走。 可还没来得及跟许主任请假,就有护士来找她,“凌医生,外面有病人找你。” 她应了声知道,继续将最后两个医嘱开完打印出来,对霍惜道:“来,你写病历,我去看看。” 来的病人是老熟人了,才四岁的孩子,从几个月就开始时不时来儿科报到,已经认得几乎全科室的医生,在凌如意这里也已经看了一年多了。 “跟阿姨打招呼,说医生好。”孩子母亲抱着他,低头哄道。 凌如意笑着打过招呼,将人带到护士站旁边的小房间去,这是住院部的小诊室,专门用来看那些直接到办公室来找医生看病的病人。 凌如意仔细看过孩子的症状,又问过孩子哪里不舒服,确定是得了手足口,然后一面开药一面叮嘱道:“宝宝要隔离啊,注意清洁消毒,避免交叉感染,幼儿园在好之前就暂时别去了。” “对啊,他们幼儿园有好几个都是这样的,他也是被传染回来的。”孩子母亲抱住他,对凌如意道。 接下来凌如意接连看了几个同样症状的孩子,深觉自己早上让霍昭远替呦呦请假做得很对。 中午时霍昭远打来电话,说呦呦又开始烧了,她想了想道:“你拿手电筒看看她的喉咙有没有红肿,再看看鼻子,我教过你的。” 霍昭远跟着她上了几个月班,基本的检查方法她自然是教了的,所以此时才如此放心让他去给呦呦检查,果然半晌后他又接起了电话,道:“喉咙有点红,扁桃体I度肿大,鼻子没事。” “那你再给她吃点美林罢,我一会儿请假顺便带点药回去。”她嗯了一声,然后道。 挂了电话后凌如意便去找许主任请假,许主任很体谅她,让她同值班的同事交个班就回去。 当天值班的是姜泾源,凌如意手头上剩的病人没几个了,与他也没什么好交班的,随意说了两句就作罢,继续道:“你给我开点药拿回去呗,感冒发烧的那一套。” “你不能用自己工号开啊,门诊药比又没超。”姜泾源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脑,闻言哎哟了一声,忍不住吐槽道。 凌如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懒不行啊,你快点。” “你就给如意开啊,不然下次她不和你换班了。”刘卓就坐在姜泾源旁边,此时不忘帮腔。 姜泾源撕了张绿处方,刷刷刷的写着药名和用法,“我随便写个年龄啊,用法什么的你也懂,我就不废话了。” 说着就递了写好的处方过来,凌如意接了之后就要走,到了门口时又折返回来小声对霍惜道:“十一点钟你才走哦,悄悄的,别让主任抓到了。” 交代完了她才离开办公室,又去楼下拿了个免费号排队缴费取药,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霍昭远煮了白粥,正在喂呦呦吃,粥里只放了点盐,可她正病着,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见凌如意回来,便伸开手就要她抱,伏在她怀里有些委屈的哭了起来。 凌如意伸手探她的额头,还是滚烫的,忙将带回来的药先让她吃了几片,又哄着她喝了一杯水,然后才抱了她回房去睡觉。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到了下午三点多,呦呦已经出了一身汗,凌如意给她换了件衣服,又用温毛巾抹了身,这才松了口气对霍昭远道:“这身汗一出,烧就该能退了。” 霍昭远点点头,折腾了一天的他神色有些疲惫,没来得及刮的胡子自然又长出了青碴,他抬手抹了把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与凌如意相视着苦笑了一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手照顾生病的孩子,与在医院给患儿看病绝不是同样的感受,除了焦急和心疼,就只有一个字,累。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着急):我们家小盆友生病了,要请假 霍影帝(着急):我们家小侄女儿生病了,请个假。 许主任(疑惑):怎么都病倒了,哎呀这天气啊…… 凌医生&霍影帝(无奈):是啊…… 姜医生(微笑):装,继续装,我已经看穿了一切←_← 碎碎念: emmmm我算了一下……我怕是日万都没法让你们看着包子过年了……我的大纲告诉我这不是它的套路…… 天真冷啊……冷得我不想出被窝……然而……明天要值白天班……天杀的(T_T) 40.第四十章 周五, 早交班查完房后许主任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手机日历在排下个月的值班表, 众人都在开医嘱忙得不可开交,讲话声都低了许多。 凌如意将最后一本开好医嘱的病历放到一摞病历夹最上面, 对霍惜道:“把病历抱出去给护士过医嘱罢。” 霍惜应声去了, 她扭过头开始写病程记录,儿科的病记需要每天记录, 与内外科系统的病记有所区别,这是由儿科疾病传变迅速的特点决定的, 治疗得当很可能第二天就接近痊愈,反之亦可能迅速恶化。 “刚才查房18床说她什么时候想出院来着?”霍惜从外面回来,凌如意顺口问了句。 霍惜忙掏出小本子翻了翻,然后告诉凌如意道:“家属说想明天出院,还问小朋友咳嗽差不多好了能不能吃蛋糕。” “怎么又问,昨天不是说了不能吗?”凌如意敲键盘的手停了停,侧头问道。 霍惜低着头回答道:“说是后天生日, 小朋友想买蛋糕来庆祝。” 凌如意恍然大悟,既是生日, 那这样问也是情有可原, 她哦了一声后道:“那你去跟她说一声, 稍微吃两口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顺便把我们要交的病历拿进来看一下有没有错漏。” 因呦呦发热反复,好容易热退了又开始流涕咳嗽,生病的小孩好似都特别黏人,须臾不肯大人离开自己, 凌如意无法,只得让霍昭远在家陪她,这样一来,就只有霍惜帮她忙了。 但霍惜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将将两个月下来,与凌如意已然配合得很好,做起事来麻利极了,只需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做什么,实在是令凌如意满意之至,觉得有没有霍昭远也没所谓了。 十点一过,众人的医嘱也都开完了,办公室里的气氛一转,顿时轻松了起来。 许主任排好了班,将医生排班本往前一推,望着众人道:“下个月林咏霈和蒋明回来上班,如意的门诊调成上周二一天,周四安排小林去,姜泾源你下个月开始上二线。” 凌如意应了声好,拉了排班本过来看,因为两位同事的回归与姜泾源升级二线,交接班上有所变动,凌如意由原来的接姜珊班改为接林咏霈班,下一班倒仍是周蜜不变。 因下个月是国庆,相比日后门诊如何,众人显然更加关心小长假能不能休息,纷纷围在一起边看边议论。 凌如意排了半天的门诊和一天值班,恰巧是连在一起的,又恰好是假期的头两天,她想起霍昭远前一晚告诉她国庆要出门去录节目的事来,顿时觉得头大,到时候呦呦怎么办才好? 许主任见众人都没什么疑问,背着手就要走,凌如意见状忙跟了上去,“主任,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许主任回过身,关切道:“是不是有哪个病人出什么状况了?” 凌如意摇了摇头,面色有些赧然,“不是,是我家小侄女,她发烧了好几天,烧退了又流涕咳嗽,麦迪和小儿肺热这些常用药都用上去了,总不见断根,您看该怎么办才好?” “鼻涕是黄的还是清的?咳嗽什么时候重一点?红霉素眼膏用了没有?”许主任听了她的话,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凌如意咬着唇想了想才一一回答,许主任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笑道:“情况还可以,这样罢,你带她去看看中医,调养一下脾胃,增强抵抗力以后就好了。” 凌如意闻言便道谢,她也不怎么了解中医儿科,只在施老那里听说过些许,现下许主任如此建议,倒令她忍不住想带呦呦去试试了。 晚上回了家,刚进家门就听见呦呦的哭声,里头还夹杂着她模糊的话,“……你说了陪我的又……呜呜、嗝……嗯、不算话会被老狼吃掉……呜呜呜我不要你了,我要奶奶……奶奶……哇……” 凌如意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霍昭远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见了她仿佛见了救星,拉了她便倒苦水,“我说明天要去工作,不能陪她过国庆了,一听了就开始哭,怎么哄都不停……” “那么快?明晚?”凌如意怔了怔,问道。 霍昭远应了声是,还没说话就被呦呦用力一推,不防备的她推得倒退了两步,脸色来不及变化就听见呦呦大声向凌如意告状:“小叔叔是坏人!说话不算话,我们不要和他玩了!” 小人儿鼻音浓重,哭得眼睛都发红,抿着嘴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霍昭远看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却被她用力的甩开了去。 凌如意冲他安抚的笑笑,低身抱起了呦呦,柔声道:“小叔叔有工作要忙,我陪你好不好?还带你去玩,你想不想去看看我上班的地方?” 呦呦眨了眨眼,犹豫着不说话,不安分的小手捏着凌如意衣领的一角捏来捏去。 “有很多小朋友哦,还有漂亮的护士姐姐会给你糖吃。”凌如意见她不做声,便继续哄道。 呦呦又眨眨眼,糖果令她心动了,她小小声的问:“你上班的地方,就是医院吗?” 凌如意点了点头,笑道:“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去?” “真的有糖吃吗?”呦呦搂住她的脖子,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是她摇头就不去了。 凌如意当然又点头,呦呦面上就笑了起来,应道:“那我要去的。” “那我们原谅小叔叔好不好,他不是故意不陪呦呦的。”凌如意瞥了一眼霍昭远,趁热打铁道,“而且他也很疼呦呦的呀,呦呦生病了是不是小叔叔天天陪你的?还给你做饭了对不对?” 呦呦听了就看了眼霍昭远,咬着嘴唇应了声好,又点点头,从凌如意怀里向他张开手伸过去。 霍昭远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目光里露出一丝笑意来,伸手将沉甸甸的小家伙抱过来,笑道:“呦呦可算原谅我了,小叔叔好怕你不理我呢。” 被他一说,呦呦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将头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奶声奶气道:“不会的,你是小叔叔呀,不过下次不要讲话不算数了好不好?” 霍昭远就笑着亲亲她,却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只道:“下次会提前跟你打商量。” 呦呦歪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她想明白了没有,只见她点点头,从霍昭远怀里挣扎着下了地,跑去跟着凌如意进厨房,指指点点说中午小叔叔给她做了豆腐鱼汤喝。 看着她恢复了几分活泼的模样,凌如意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她食欲并不好,尽管凌如意做了她爱吃的蒸肉饼,她也没吃多少。 望着呦呦瘦了一大圈的小脸,凌如意是既心疼又内疚,“到时候怎么跟爸妈交代,大哥大嫂那里也说不过去。” 霍昭远拍拍她的头,安慰道:“他们不会怪你的,更何况小朋友感冒本来也是难免的,你已经很用心照顾她了。” “我今天问了许主任,他建议我带呦呦去看看中医,你觉得呢?”凌如意将许主任的话复述一遍,然后看着霍昭远询问道。 “既然主任觉得好,那应当有他的道理,不如就带她去看看罢。”霍昭远也不懂中医,但他胜在对医生的信任,听闻是许主任的意见,当下便同意了。 凌如意得了他的话,便打电话给导师施雍岚老先生,向他咨询去哪里找哪位医生看比较好。 施老听了她的问题,故意道:“是你侄女吗,我还以为是你女儿。” “老师,就算我没能经常去看您,也不至于大了肚子不告诉您罢?”凌如意哭笑不得,连连否认道。 施老在电话那头朗声大笑,道:“你要是几时大着肚子来看我,我一定包个大红包,岁数不小啦,该要个孩子喽。” “……是是是,都听您的,不过这之前您先帮我解决目前的问题呀!”凌如意无奈,只好连连应是,又偷空觑一眼坐一旁听她打电话的霍昭远,见他目含笑意,便知他听见了施老的话,不由得面皮发热起来。 事情很快得到解决,施老决意让凌如意带上呦呦回校,他带她们去拜访一位老友,请他为呦呦调理身体。 凌如意自然千谢万谢,深感恩师对自己的关照,约好了时间后又同老先生说起工作上的一些事来。 霍昭远一直坐在她身侧,专心的听着她打电话,老先生浑厚的声音从话筒里穿出来,他离得近,自然就听得清楚明白。 他听见老先生反复叮嘱凌如意要注意一些小问题,尤其是查不出具体症状但患儿感觉不适的时候,起因是凌如意提及几天前有个患儿听诊并不明显但拍了片子终于能确诊肺炎的事。 做了许多笔记的剧本摊开在他的腿上,第十九集,男主角门诊遇到疑似肺结核患儿,红色波浪线划了一段台词,“按照这个检查结果,高度怀疑是肺结核,不排除肺炎,孩子已经出现呼吸喘促,我建议你们住院打针再做进一步治疗。” 接下来是患儿家属拒绝的部分,红色笔迹又接着划过一段台词,“并不是打针就一定使孩子的免疫力降低,她现在病情比较重,已经不是吃药能解决的了,打针才能压下来,你们要不要打针?” 又是患儿家属的拒绝,红色继续往下走,“好罢,我先给你们开药,孩子现在呼吸急促,已经开始发热了,要随时关注她的体温变化,有不舒服要立即来医院,我今天一天都在办公室,或者找其他医生,我们会立刻给你们处理的,知道了吗?” 这一段戏到这里结束,霍昭远用黑笔在空白处写道:“病人家属总是担心会过度医疗,亦心存侥幸,此时医者应当耐心劝说解释,但不能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应耐心叮嘱家长相关事宜。” 他将耐心两个字圈出来,脑海里反复出现凌如意面对病人时的模样,永远温和亲切,所有的不多的不耐都藏在眼底默默消化,一低头一抬首,总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就连催促家属做决定,都是笑着的,“您快点,我后头还有很多孩子等着看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等着。” 她的声音总是清清脆脆的,语速又一贯的快,莫名就令他想起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凌如意(奸笑):好的,我们不和他玩了! 霍影帝(无奈):你还小? 凌如意(傲娇):姐姐我永远八岁! 霍影帝(宠溺):好的^_^ 碎碎念: 一个白班,看了几十个门诊,收了三四个新收,下周手术排满……病历到回来了还没补完←_← 有个宝宝,挠骨头半脱位(大概吧我懒得写清楚病名了),因为爸爸拉着她的手腕让她荡秋千……有孩子没孩子的……听我句劝……牵小孩子牵上臂好吗……比较结实←_← 脱位也很痛的啊,复位也很痛的啊T^T 倒霉孩子嚎得半层楼都听得到T^T 41.第四十一章 霍昭远离家去录节目是在九月最后一天的晚上, 待凌如意下班回来, 又是特地等她一起吃饭。 饭桌上,霍昭远问道:“霍惜这个月该出科了罢?” 凌如意喝了一口冬瓜海白汤, 点头道:“去急诊了。” 白天时遇到新的实习生来报到, 陈筠将一个叫郑晚的女孩子分到了凌如意名下,女孩子长得有些胖, 脸圆圆的,一直都腼腆的笑着, 看起来十分温和可爱。 凌如意喜欢这样的人,她觉得自己表面上和善温柔,实则是臭石头一样的性子,与性格坚硬有棱有角的人难以相处,连霍昭远也是因为在她面前一贯温和包容,这才令她迅速亲近起来。 当即她便笑着问郑晚:“小郑是吗?哪个学校的?” “H大的。”小姑娘腼腼腆腆,回答的声音轻轻的, 十分悦耳。 凌如意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原来是师妹啊, 我们国庆前两天要值班, 你要不要来, 还是想回家去过节?” 郑晚抿着唇答道:“看老师你安排吧,我都可以的。” “你都轮过哪些科了,门诊系统熟不熟?”凌如意忽然想起这个事,忙问道。 郑晚数了几个科室,除了两个内科系统科室和两个辅助科室, 这个月正在轮妇产科,末了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去门诊的机会不多,对门诊系统不太熟。” 凌如意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按照惯例,在本院轮训的实习生和住陪生,轮儿科之前大抵都要先轮妇产的。 她当即便温声道:“那就来好不好,你放心,中秋之前一定能放假的。过节病房没什么事,我教你怎么写我们科的病历,跟你以前写的可能有些不同,再给你讲讲儿科的常用药,熟悉一下门诊系统,以后录处方可都要麻烦你啦。” 郑晚就应好,凌如意见她应得爽快,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含着笑跟她道:“那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到罢,住得远不远?” 郑晚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远,就在医院后面的那个小区,学校安排的宿舍。” 凌如意听了便点头,让她回妇产科去继续上班了。 如今听霍昭远问起,她倒有心思哄呦呦道:“呦呦,明天给你介绍个小姐姐认识好不好?你可以同她玩。” 呦呦兴奋的眨了眨眼,好奇道:“我也有白大褂穿吗?” 凌如意忍不住“噗嗤”笑了声,摇头道:“那可没有,我们没有合适你的白大褂,不过你可以穿白裙子去。” 呦呦听了先是有点沮丧,“啊”了一声,转瞬又高兴起来,“我可以学打针吗?” 凌如意心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却又不忍心再打击她,也怕她觉得事事不如意要撒赖不肯去。便含糊道:“我也不清楚,明天咱们问问护士姐姐去。” “好!”呦呦用力的点点头,大声应道。 霍昭远吃了一碗饭,正喝着汤,见她们讨论得认真,一面笑一面道:“中秋是定了去二哥那里罢?” 这一年的中秋在国庆假期中间,因霍家二嫂还未出月,霍母要照顾她和刚出生的宝宝,自然无法赶回来,于是众人一合计,中秋就在二哥家过罢,不拘在不在老宅,只要人齐就行。 凌如意点点头,又疑惑道:“你赶得及?两三天就能完事儿了?” “老沈安排了一周的工作,倒还记得给我留一天过节喘口气。”霍昭远苦笑着摇了摇头。 凌如意闻言幸灾乐祸道:“你可是摇钱树呢,闲着不干活怎么行。” 霍昭远见她开玩笑,也不去反驳和拆台,只点着头应是,将最后一口汤喝了,起身去拉行李箱,沈均年和藤煜已经等在了楼下。 呦呦拉着凌如意的手,依依不舍的去送霍昭远,这是她住到这边来第一次送小叔叔出门,与以往听说他又出远门了的情况并不相同。 只是她一直都跟着祖父母,父母也要工作,得空才回去看她,对于离别她是习惯了的,虽然每次都会不舍甚至哭闹,但总的来说,还是十分懂事能理解这种分别的。 霍昭远面上含着笑,只是落在侄女与妻子面庞上的目光里蕴着眷恋,都说温柔乡英雄冢,过惯了家里安逸的日子,哪怕只是出门三两天都觉得太过漫长。 他拥抱凌如意的手好似有些发颤,凌如意无奈道:“行了,走罢,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搞得像生离死别总不能再见做什么,整天看着你我都觉得有点腻了。” 她倒是十分洒脱,好似全是他在演独角戏,这样一想,多少的离情别绪都没了,霍昭远松开她,叹了口气说声“走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临到电梯口,还听见呦呦欢呼道:“……哦!可以去麦当劳喽!” 声音雀跃,可没听出来有方才的不舍之情,他忍不住摇头失笑,最后一丝惆怅也收了起来。 第二日是国庆,凌如意早早将呦呦叫了起来,催着她自己刷牙洗脸和收拾书包,她很不满,吃早饭时一直不高兴,“为什么要那么早,比去上学还要早,我不是去玩的吗?” “你是去玩,可是我是去上班的呀,上班都是要这么早的。”凌如意一面喂她喝牛奶,一面应道。 呦呦将眼珠子转了转,长长的哦了一声,神色间似是恍然大悟,“那我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也要上班的?” 凌如意被她问得笑眯了眼,“那是当然啦,每个人都要长大的嘛。” “那我不要长大了,永远这么小,就不用去上班啦。”呦呦也不知听没听懂凌如意的话,径自说着自己的想法,说完后还觉得很得意,笑得白牙都露了出来。 说的真是孩子话,凌如意笑笑,爱怜的摸摸她的头,道:“好啦,我们要走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出门前凌如意特地察看了一下呦呦收拾的小书包,里头东西不少,有她的平板电脑,玩切水果和消消乐用的,有水杯,最喜欢的印了小猪佩奇的那个,还有凌如意提前让她准备好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因为晚上要在医院留宿。 凌如意确定一切都准备妥当无遗漏了就赶紧出门,但饶是如此,还是比预计的晚了些许,赶到办公室时已经八点四十五分。 陈筠是二线,下夜班的姜珊久等凌如意未至,便提前同她交了班。凌如意仍是接在姜珊后面,新值班表要等周蜜值完班才开始执行,她是一轮里最后一个。 姜珊正在玩手机,突然听见陈筠惊讶的声音,“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那么标致,如意你哪里拐来的?” 她疑惑的抬起头,一眼就看见凌如意手里牵着的身着白色碎花棉布裙背着粉红米妮书包的小姑娘,那双与霍昭远形似的眼线狭长的桃花眼里满目好奇之色,已然可以窥见日后的姝丽姿容,不由得呼吸一滞,心道阿意怎么把这个小祖宗带来了,不是病了么? “我大伯子家闺女儿,这段时间住我那里,我家那个出差去了没人带她,只好带她过来了。”她听见凌如意平静的应道。 姜珊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小姑娘甜甜的对陈筠和郑晚打招呼,“陈阿姨好,郑姐姐好。” 顿了顿,小姑娘仰着脸隔了办公桌看向她,“阿珊姨姨好!” 姜珊顿时有些无奈的点点头,笑着冲她招招手,“呦呦还记得我啊?” 呦呦噔噔噔跑过去,张开手要抱,颇有些委屈的道:“我们好久没有见了,你都不想我的吗,都不去看我的。” 姜珊面上的笑容滞了滞,她与凌如意来往密切,自然也认得呦呦,上次见她是一个月前与凌如意约了一起吃饭时,见得多了,她自然也就知道面前这个丫头片子惯来甜言蜜语能说会道。 跟她小叔叔一个样,一张嘴就把阿意哄得团团转,可惜会哄人又如何,还不是丫头一个!姜珊有些忿忿,在心里吐槽。 但她还不至于对个孩子使脸色,更何况呦呦长得好,她其实也是喜欢的,便软了声音道:“阿姨太忙啦,下回一定去看你。” 呦呦应好,姜珊就又问她:“我听说你生病了,好了没有?你小叔叔去哪里啦?” “小叔叔上班去啦,要去好些天,我本来很不高兴的,可是小婶婶说他已经照顾我很久啦,很辛苦的,让我原谅他不陪我过节。”呦呦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一副懂事的大孩子模样。 姜珊挑了挑眉,看了眼正跟郑晚讲话的凌如意,将呦呦放了下来,道:“那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哟,去哪里都要跟你小婶婶还有陈阿姨郑姐姐说一声,不然她们会着急的。” 呦呦就乖巧的点点头,一点都看不出平日古灵精怪的样子,陈筠很稀罕她,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儿,笑道:“真是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呦呦,‘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呦。”呦呦挺着小胸脯,很骄傲的介绍自己的名字,这句诗还是霍昭远教给她的。 “真了不起,那么小就会背诗啦,读小班还是中班啦?”陈筠双手往她腋下一叉,将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哄着她说话。 凌如意正跟郑晚交待她的日常工作任务,余光瞥见呦呦正与陈筠相谈甚欢,便放下心来。 姜珊要下夜班回去了,临走前同她道:“明天早上你下了门诊我们吃饭去罢?好久没聚了。” 凌如意犹豫了一下,“可是呦呦会不会困?” “啧,你真是瞎担心,你们家这个小丫头今晚指不定睡得比你还好。”姜珊哼了声,目露戏谑,“还没当妈呢,就这么束手束脚,真当了妈,你这辈子就围着孩子转了罢?” “……哪有,别瞎说。”凌如意白了她一眼,矢口否认道。 姜珊却不买她的帐,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道:“叶酸吃起来罢,我看我也快当姨母了。” 凌如意被她一调侃,面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红,反驳不是,默认也不是。 姜珊看着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颇为愉悦,“其实看你那么疼呦呦,我是很高兴的,阿意,这至少说明了霍家上下都对你不错,是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一声浅浅的喟叹,凌如意听了却忍不住眼眶一热,她侧首望着至交好友的眼,同样轻声的回应道:“是。” 姜珊的眼中就浮现出放心之色来,她拍了拍凌如意的手臂,声音提高了些许,“明天等你吃饭,我听说明珠广场新开了一家店,咱们去尝尝鲜。” 凌如意也笑,点头说了声好,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认识姜珊时的场景,她说我们去小卖部啊我知道围墙那里有个洞可以钻出去,一转眼,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嫌弃):要走赶紧走,别在这儿招眼泪←_← 霍影帝(难过):你不爱我了,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汪了T^T 凌医生(淡定):……天天这样,不腻么? 霍影帝(微笑):不腻呀^_^ 碎碎念: 冷到不会动…… 回复个评论……在儿科的时候,有小朋友流鼻涕,黄黄的那种,我们都会写个处方让家长去外面买红霉素眼膏,每天睡前挤大约黄豆粒那么大放进鼻子里,然后用手揉揉鼻翼让它在里面揉开,可以帮助消炎的……一直都这么用,效果也很好…… 红霉素或者金霉素眼膏都行,眼膏会比软膏刺激性小……不过这种药很多医院已经没有了……要去药店买,很多药因为太便宜已经渐渐退出医院,甚至不再生产(¬_¬) 42.第四十二章 临近早上十点, 凌如意从病区遛达了一圈回来, 一坐下就看见姜珊还在和呦呦讲话,不由得奇道:“怎么还不回去, 那么留恋办公室啊?” 姜珊抬眼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神色却有些许少见的扭捏。 只是凌如意忙着跟郑晚讲儿科常用药, 并没看见她的异常,讲到一半她扭头去问陈筠:“我们医院碳酸钙D3是不是换厂家了?” 陈筠还没回答, 她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扭头一看,陆广那张大脸就出现在眼里。 凌如意愣了愣,眉头随即一挑,故意道:“陆医生,你走错了罢,我们没有请会诊呀。” “……不是, 我不是来会诊的,我……”陆广全然不见平日里的能言善道, 变得有些支支吾吾的。 凌如意转过身去, 上下打量了一回他的装束, 佯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音调拖得长长的,调侃的笑意显而易见,“我知道了,你是来找阿珊的罢, 我说呢,她在这里磨叽那么久。” 陆广的脸眼见着红了起来,三十岁的大男人腼腆得像个大男生,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姜珊将呦呦从膝上放下来,嗔了她一眼:“你话怎么那么多?” “阿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居然为了个陆广说我?”凌如意捏着一支笔,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来,斜着眼睛去看那俩人。 陆广讪讪的笑,摸了摸头看一眼姜珊,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才好,姜珊瞪了一眼凌如意,哼了一声道:“我喜不喜欢你,你心里没点数么?” 她一面说一面就往外走,陆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凌如意笑着撇了撇嘴,回过身去继续写病历。 哪知呦呦却突然冲了过去,像颗小炮弹一样撞在姜珊身上,用力的箍住她的腿,嚷嚷道:“姨姨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凌如意一惊,连忙伸长了手扣住她腰将人拖了回来,哭笑不得道:“你姨姨去谈情说爱关你什么事,你还跟着去,当电灯泡啊?” 姜珊停住了脚,无奈的掐了掐呦呦的发尾,道:“小丫头,你嘴甜到把我最好的朋友哄走了,我现在要去伤心一下。” “哦……那我也哄你呀……”呦呦很正经的道,“你不要和别人走嘛。” “你不让她跟别人走,以后哪里来的弟弟妹妹一起玩?”凌如意赶紧哄她道。 姜珊闻言横了凌如意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出了门,越过眼睛发亮的陆广,继续往更衣室去。 呦呦疑惑的声音隐隐传来,“谈情说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好玩的?”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乖,坐一边和姐姐玩。”凌如意将她放下,让她和郑晚坐到一起去。 郑晚看了一出戏,想笑又不太好意思,抿着嘴对呦呦道:“妹妹来,我们画画好不好?” 呦呦见有人跟她玩,立即便将先前的疑问丢到后脑勺去了。 陈筠坐在凌如意对面的位子,对着电脑在安排整个月的教学活动,“如意,安排你搞一次教学查房和小讲课罢?” “查什么?讲什么?”凌如意点着头问道。 “小儿神经系统查体,讲课就讲补液疗法的应用好了,你上次去社区医院给他们讲课不就讲的这个。”陈筠沉吟了片刻后道。 凌如意闻言便应了声好,然后将她递过来的安排表用红色的小圆磁铁吸在了进门的那块白板上。 呦呦惦记着学打针,趁凌如意忙得顾不上她时偷偷跑了出去,一脚就摸进了换药室,半晌就揣了个注射器出来,拉着当班的陶桃就道:“姐姐,你教我打针好不好的呀?” 陶桃一怔,看清了跟前的小姑娘是凌如意家的小侄女,顿时一阵紧张,“哎哟,我说你这个小不点,还跑去拿注射器来玩,扎到了可怎么办,你小婶婶知不知道你这么顽皮?” “我不是顽皮,是要学打针的!”呦呦紧紧抓住手里的注射器不放,大声辩解道。 陶桃拉着她往办公室走去,嘴里哄道:“那咱们到里面去学好不好,不让别人看见。” “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呦呦拉着陶桃护士服的衣摆,跟着她又走了回去。 陶桃闻言就继续哄道:“被别人看见了,别人就学去了啊,那就不是只有你懂了,对不对?” “嗯!”呦呦眼珠子转转,立刻用力的应了一声,“等我学会了,我就比其他小朋友都厉害了!” 陶桃失笑,将她领到凌如意跟前,“凌医生,你家小不点说要学打针,这扎着可不是好玩的,你看怎么办?” 凌如意无奈极了,拉过呦呦将她手里的注射器拿过来,叹着气问道:“你一定要玩这个吗?这个很危险的,扎到肉很痛的哟?” “有多痛?”呦呦歪着头不明所以。 凌如意顿了顿,道:“像上次花盆砸了你被仙人球扎到一样痛。” 约莫在一个月以前,有天呦呦在家里院子里到处乱跑,跑得累了就蹲在地上抓蜗牛玩,蜗牛躲进了一个栽了仙人球的花盆后面,她想继续抓那只蜗牛,就得挪开花盆。 白底蓝花的花盆曾经坏过,用铁丝箍了两圈,里头栽了颗硕大的仙人球,重倒是不很重,呦呦弯腰一使劲就抱了起来,本来是放到一边去就好了,却偏偏发生了意外,她脚下踩到了一枚石子,脚一顿,紧接着手就松了,哐啷一声,花盆倒了地,铁丝一下就散开了。 仙人球掉了出来,正巧砸在她的脚上,她想躲,偏又踩了上去,这下可不得了,仙人球细细密密的刺扎在小脚丫子上,小人儿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将霍母吓得不得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听她含含糊糊的说完原委,想骂她吧,她又正委委屈屈的看着你,想哄吧,又觉得她正该教训教训。 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只得先将人抱回屋,仔仔细细的用小镊子将刺都挑出来,一面挑一面问她痛不痛。 痛是肯定痛的,于是当凌如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立即就抖了一下,想学打针的决心瞬间动摇,犹犹豫豫的看看凌如意,又看看手里的注射器,“那……那就不能学啦?” “你可以玩注射器,但不可以玩针头。”凌如意想了想,不忍心让她彻底失望,“等你再大些了,再来学打针好了。” 说罢她将注射器外包装撕了,把针头拧了下来,留下个注射器给呦呦,呦呦得了注射器后很满足,拿着它就往护士站那边跑,她在换药室看见有洗手池,正好可以去玩水。 等她玩了一阵回来,却不见了凌如意与郑晚,团团转的找了一圈,终于停下来纳闷的问陈筠道:“陈阿姨,我小婶婶咧?” “你小婶婶去看一个生病的小朋友了,一会儿就回来。”陈筠温声解释道,就在刚才凌如意接到发热门诊的电话,说有个孩子烧到了四十度,让值班医生去看看,她便带着郑晚下楼去了。 许是因为在假期,发热门诊里只有一个医生,凌如意在诊室门外的等候区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袖衫的孩子,孩子头上贴着一块退热贴。 凌如意匆匆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就越过他们走到了诊室门口,叩了两下门,值班医生抬起头来看见她,忙笑道:“凌医生来啦?” 凌如意点点头,问道:“是外面坐的的那个?” 值班医生探头看了看,点头道是,一面带她走向病人,一面简单的介绍着病情,“……从昨天下午六点左右开始发热,家长进行了物理降温后稍有好转,到了夜里十二点体温升至三十九度,家长按照经验给孩子口服了美林,又进行了物理降温,有退热的趋势,但到了早上八点多体温再次增高,热势明显,家长就带来了我这里,刚才量的体温是四十度。” “有没有咳嗽等其他伴随症状?”凌如意皱着眉问道。 此时已经走到了那对夫妇跟前,值班医生只来得及匆匆应了声有,就对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儿科的凌医生,来看看孩子。” 孩子父亲立刻站了起来让出位置,母亲则侧身将孩子转向了凌如意这边,凌如意仔细的问着孩子的状况,诸如有没有咳嗽、咳嗽的话有没有痰等等。 在他们讲话的过程中孩子被吵醒了,眼皮一颤一颤的,好似十分难受,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了几下,接着就是一阵咳声。 凌如意听着觉得有些不好,问起咳嗽有多久了,回答竟是已经一个月,又问做了哪些治疗,得到的答案是在家附近的诊所里做了几次艾灸,又喝了些止咳糖浆。 凌如意抿着唇嗯了一声,一边手掌握了握听诊器的体件,然后将孩子的衣领往下拉了拉,将体件放了进去。 听了半晌,她一手仍旧按着体件,一手将听诊器的耳件取下来递给站在身旁的郑晚,道:“你来听听,注意听吸气相的声音。” 郑晚依言接过听诊器戴上,片刻后又摘下来还给她,小声道:“好像有咕噜咕噜的水泡音,呼吸音比较粗。” “对,水泡音很明显,我估计是有肺炎了,先拍个胸片看看吧。”凌如意收回听诊器挂到脖子上,对着孩子家长道,“你们听他咳嗽的声音,是从肺里出来的了,还有很明显的水泡音,就像煮粥时那种咕噜咕噜的响。” 她一面说,一面接过郑晚从发热门诊里头拿来的检查申请单,刷刷的写着字,然后对家属道:“现在去拍片,等下拿结果来给我看,我就在八楼儿科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 等家属抱着孩子离开,凌如意同值班医生道别,回办公室的路上郑晚问道:“老师,艾灸会不会令那个孩子的病加重啊?” “不大清楚,我也说不太清楚。”凌如意摇了摇头,直言自己也并不了解这种传统的治疗方法,“不过家长说他的痰是黄色的,那按照传统理论的观点来讲,应该是热感冒,艾灸就算有泄热的作用,也应当是跟手法有关的,做得不对也许就没用了。” 郑晚听了就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了,凌如意倒是将这个问题在心里记了下来,正好过两天要去找施老,兴许可以询问一下他。 “回来了,怎么样?”见她们回来,陈筠停下手里的工作问凌如意。 凌如意一面坐下,一面应道:“应该是肺炎,水泡音很明显,我让他们拍胸片去了。” “那要收住院么?”陈筠又问。 凌如意摇了摇头道:“不确定,看了胸片结果再讲。” 呦呦又趁机缠了上去,凌如意伸手进她的衣服里,摸了摸她的后背看有没有出汗,又关切的问她鼻子塞不塞,她的咳嗽流涕已经好了许多,只在睡觉时还有些鼻塞。 她问凌如意什么时候能回家,凌如意便哄她道:“明天中午我们再回去,下午和阿珊姨姨去吃饭好不好?” “那什么时候去看弟弟?”呦呦又想起了要去霍二嫂那过节的事来,惦记起了还未见过面的弟弟。 “再过两天,等小婶婶去看过老师就去。”凌如意耐心的道,将她又抱上了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呦呦歪着脑袋看着她,半晌才有些茫然的道:“你还有老师啊,可是你都不读书了呀?” 凌如意一阵好笑,摇着头道:“有的呀,是我读书时的老师嘛。” 呦呦愣了愣,又跳下地去,跑去问郑晚:“姐姐,你有没有老师?” “有啊,你小婶婶就是我老师。”郑晚拉着她的小手,笑眯眯的应道。 呦呦又愣住了,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似有些难以理解,嘟囔道:“可是小婶婶是医生呀,怎么是老师呢……” 许是她迷茫的样子令人颇觉趣致,凌如意等人忍不住失笑,笑过之后陈筠才将她叫到跟前来仔细给她解释。 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请问凌医生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今天没有小剧场…… 因为我要去吃火锅!!!! 冷死了……而且还感冒了…… 我师兄说办公室暖和让我过去……emmmm被我拒绝了……我是这么好骗的吗T^T 43.第四十三章 凌如意从与呦呦的对话里回过神来, 转身去看叫她的人, 正是在发热门诊遇见的那对夫妻。 躺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已经醒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打量着周围, 神色蔫蔫的, 脸烧得发红。 凌如意起了身,走近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没刚才那么热了,吃退烧药了吗?” “吃了, 刚给他吃的。”孩子母亲忙点点头,抱着孩子的双臂颠了颠,将孩子抱得更稳了些。 凌如意点点头,问道:“把片子拿回来了么?” “哦哦,拿回来了。”孩子父亲忙将手里一个白色袋子递到凌如意跟前,里头装了张片子和检查报告。 凌如意将片子拿出来,抬手仰头迎着光看影像上的轮廓, 指着其中一片白跟孩子父母道:“你们看这里,斑片状的阴影, 是支气管肺炎没错了。” 陈筠此时走了过来, 接过她手里的片子, 仔细看了一遍,低头问道:“放射科报什么?” 凌如意拿出那张检查报告,看了一眼道:“报的也是支气管肺炎。” 陈筠点点头,拿了听诊器听过孩子的呼吸音,转向孩子父母问道:“这情况单纯用药已经压不下去了, 最好是先打针控制住,然后雾化配合药物,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那、那……要住院吗?”孩子母亲紧张的看了眼丈夫,着急的问道。 凌如意看着她急切的双眼,点头道:“当然是住院比较好,既能持续观测病情变化,又能报销一部分治疗费用,不然花费不菲。” 孩子父亲皱起了眉头,有些无奈的问道:“一定要住院吗,不能先打针看看情况么?” “最好还是住院,要查一查呼吸九项看有没有支原体感染,不然门诊用药还是有些盲目,万一耽误了怎么办,你说对吧?”陈筠耐心劝道。 “可我们工作实在太忙了,没有空一直照顾他啊……”孩子父母一脸的为难。 凌如意此时问道:“家里没老人能帮忙照顾一下么?” 孩子父母同时摇摇头,说家里老人们都有其他事要做,至于是什么事倒是没说,不过凌如意与陈筠都不欲深究,许是各家都有难念的那本经罢。 凌如意叹了口气,问明了他们的住处,然后便道:“你们那边离市妇幼近啊,要不考虑一下去那边住院?” 孩子母亲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动,问道:“那边也有雾化可以做吗?” “有的,哪个医院都有啊。”凌如意笑着应道。 到底是更心疼孩子,夫妻俩当即便满口答应会去那边住院,凌如意便问他们拿了病历本,写了门诊病历和胸片检查结果后,又写上“建议住院”四个字。 在这个过程中呦呦一直抱着凌如意的一条腿,仰着头一脸好奇的看着凌如意,等听到人家跟凌如意道谢的时候,她望着凌如意的目光又变作了崇拜,一副我家小婶婶最厉害的神情。 这一天也就这么件稍微特殊点的事了,当太阳西坠,陈筠招呼凌如意点外卖,凌如意愣了愣,“你不回去?” 陈筠耸了耸肩摇头道:“公婆带孩子回乡下准备过中秋,我老公也去了,家里没人,懒得回了。” 凌如意点点头,道:“那我点罢。” 刷外卖软件的时候她听见陈筠问她中秋怎么过,她低着头道:“去S市过,我婆婆去照顾二嫂坐月子了,干脆就我们去那边一起过了,顺便看看大侄子。” 凌如意说着话,手里的手机被呦呦抢了过去,她上下滑动屏幕看看,指着一道牛腩饭道:“要吃肉肉!” 凌如意闻声低头,哭笑不得的道:“你还没好彻底,先不吃牛肉好不好?” 呦呦一听就要耍赖,凌如意只好费了许多口舌,才将她哄住,给她换了个猪肉的套餐。 呦呦人虽小,但适应能力良好,哪怕得知凌如意让郑晚不用上夜班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玩时也没有哭闹,一个人玩平板电脑玩得入了迷。 到了晚上九点半,凌如意将洗了澡的小丫头赶上床,她躺下来,拉着被子新奇道:“小婶婶,这里的被子跟家里的不一样,颜色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 “那是消毒水的味道。”凌如意替她掖了下被子,解释道。值班房的被子是统一的蓝色被套,由后勤统一配置,又定时统一收去清洗消毒后再送回来。 凌如意讲着故事哄了她睡着,许是玩得累了,后来凌如意与睡对面铺的陈筠讲话,都没能将她吵醒。 一夜无事,清晨的阳光从窗缝里漏进室内,凌如意睁开眼,觉得身边有些空荡荡的,伸手一摸,原先睡在身旁的呦呦不见了,顿时心里一惊,呼啦一声就坐了起来。 陈筠被她惊醒,揉着眼问道:“怎么了,有情况?” “没,呦呦不知哪里去了……”凌如意仅存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她顾不上梳头,甚至连白大褂也没有穿,踩着拖鞋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值班房与办公室隔了一个洗手间,以及洗手间前面的走道,不过是一脚路的距离,凌如意先是往亮着灯的办公室里看,不见有人,脚步立刻一转,急急往护士站那边去。 她看见上下夜班的护士曾融正推着换药车,忙问道:“阿融,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那个小朋友?” 曾融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她啊,早就跟着去看给病人打针了。” 凌如意闻言立即松了口气,心头大石落地之后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又觉得一阵腿软,靠着桌子才站稳了脚。 呦呦回来之后挨了她一顿训,有些不高兴的撅着嘴,可是吃过早饭之后听说可以去门诊,她就又高兴了起来,虽然她不太明白去门诊是做什么的。 同其他科的诊室一样,儿科诊室也有一张黑色的检查床,就放在靠窗的位置,因为只有三张椅子,分属于医生患者与帮忙录处方的郑晚,呦呦便只好坐在检查床上,一前一后的晃着腿,好奇的看着每个进来的小朋友。 门诊病菌多,她的感冒又还未痊愈,凌如意只好给她带上了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将她的脸几乎全都挡住,只露出双漂亮的眼睛,有熟病人来,家属见了她都要问声是谁家孩子,听说是凌医生家的,又都逗上两句,她倒是不亦乐乎,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快到十二点下班的时候,来了个小男孩,同呦呦一个岁数,也是父母带着来的。 呦呦正扒着郑晚的手让她教自己认字,见来了病人,转身乖乖的退到后面去,踩着体重秤爬上了检查床上坐好。 来的孩子说是咳嗽,凌如意惯例问他大便好不好,却意外的听说孩子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大便,她有些惊讶,因为这是不正常的,便又问饮食,答复是孩子吃得很少。 孩子母亲显得很着急,直说孩子不听话不肯吃饭,孩子则是默默不语,一副内向的样子。 凌如意一面问着其他问题,一面拉高孩子的衣服,伸手在他的腹部叩诊,一阵像打鼓似的声音不出所料的传来,肚子里头积了一肚子的气。 凌如意收了手,一面开药一面道:“你刚才说他以前容易尿裤子,现在喜欢憋着,那是因为他搞脏了裤子会被老师和家长骂,所以他就憋着,久而久之就便秘啦。” “那怎么办,医生你能开点泻药给他吗?”孩子的父亲摸了摸突起的将军肚,问道。 凌如意摇摇头道:“他还小,吃泻药不合适,我先给他开一点乳果糖,但是你们最好带他去看看心理科。” “他老师就是说他要去厕所不懂说的,唉。”孩子母亲叹着气,苦恼极了。 凌如意低头在病历本上写着,闻言道:“有些孩子内向,不好意思讲,怕老师说他怎么上课就要去厕所,又怕脏了裤子会被小朋友笑话。” 片刻后她抬起头,将本子推给郑晚录电子处方,然后对孩子父母道:“咳嗽的问题我给你们解决,但另一个问题要靠你们自己,要让他上厕所,每天早上不管有没有大便都要去蹲五分钟,这五分钟里你们要在门口等着他,不要催,准时上学比不上身体健康,跟老师说一下,定时叫他去下厕所,让生活老师陪着,要是裤子脏了,希望老师阻止其他小朋友去笑话他,告诉他们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她说着伸手摸摸一直没说过话的孩子的头,短短的头发刺在手心,有种痒痒的感觉,令她瞬间心软,“以后我们每天都去厕所蹲一下再去上学哦,好不好?” 腼腆的小男生点点头,放在办公桌上的手不安的动着指头,凌如意又揉揉他的头,将郑晚递过来的处方签上名,边把病历本还给孩子父母,边又再次强调,“药物只是解一时之困,更重要的还是你们在家做的努力,他还小,慢慢的这些记忆就会淡化,以后就没事了。” 将这一家人送走,门诊护士探头进来问:“凌医生看完病人了么?” “看完了,没有了罢?”凌如意看着门诊系统里满屏的患者名字,也随口问道。 对方说了句没有了,她便对郑晚笑道:“好啦,下班罢,麻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郑晚抿嘴笑笑应了声好,同她道别后匆匆回住院部去换白大褂,呦呦跳下了检查床,拉着凌如意的手,晃着头道:“小婶婶,我们也回家咯!” 凌如意笑着应好,牵着她出门,又教她去门诊更衣室拿了钥匙来锁门,然后回住院部去,呦呦的书包等东西还在上面。 走到半路,凌如意衣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霍昭远的,她便递给了呦呦,“小叔叔打电话来啦。” “小叔叔,我们要下班啦,你下班了没有啊?”呦呦接了电话,兴高采烈的问道。 凌如意笑着低头看了她一眼,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听见呦呦顿了片刻后就叽叽喳喳的开始讲她这两天都做了什么,颇有些炫耀的意味。 电梯停在八楼,她牵着呦呦走去更衣室,将手机拿了回来,对霍昭远道:“我明天带呦呦去施教授那里。” 霍昭远早前与她商量过这事,此时便道了声好,又问:“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什么礼物?” 这样的话其实他不常问,因为他来去匆忙,连外出购物的时间都欠缺,凌如意闻言便有些犯难,半晌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要的,别麻烦了。” 霍昭远沉默了一瞬,自顾自道:“那我看着给你买罢。” 凌如意倒也不拒绝,应了声好,又问了他什么时候的飞机到S市,说了几句闲话才挂断。 她脱下白大褂,看着更衣镜里容颜尚算年轻的女人,她还记得初嫁那年的自己,好似三两年的时间并未让她改变多少。 凌如意抬起手摸了摸鬓角,看见倒映在镜子里手腕上的手表,宝石蓝的表带,孔雀蓝珍珠贝母表盘刻画了日月星辰,外圈镶嵌了一圈的锆石,与表盘里曼妙的月亮相呼应,衬托得满月愈发圆润。 这是霍昭远送给她的众多腕表之一,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她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有笑意浮上面庞。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自豪):我太太喜欢什么我当然知道! 凌医生(嫌弃):仿佛很骄傲的样子←_← 霍影帝(振振有词):我又没有自满,骄傲一下怎么了T^T 凌医生(安抚):可以可以,这很棒,请继续保持(¬_¬) 霍影帝(骄傲):那是当然! 碎碎念: 我在儿科门诊真的遇到个小朋友……内向……怕麻烦老师就忍着不去厕所……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好几天不排便的习惯……肚子胀胀的,胃口也不好……身体也就不好(¬_¬) 作为轮过肛肠科看过很多屁股的本渣……深刻觉得……养成良好的排便习惯很重要…… 毕竟如果到了医院割痔疮……美女都不会美了……帅哥……当然也就不帅了……毕竟痛啊……术后好多天走路都很蹒跚=_= 44.第四十四章 尽管已经是十月, 午后的阳光仍旧热烈,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临街的商铺大多都挂着国庆的促销广告, 尤其是金店, 大红的地毯铺到了门外,地上还洒落有早上活动时的彩色碎纸。 明珠广场商城对面, 姜珊坐在咖啡店临窗的角落里,熟练的点上两杯拿铁, 翻了翻甜点单,又多点了一份牛奶和慕斯蛋糕,那是给呦呦准备的。 她才点完,咖啡店门口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红色半袖连衣裙一点图案花纹也无,却鲜艳夺目的衬出了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孔。 凌如意牵着呦呦推开咖啡店的门,有侍应生迎上来, 笑容可掬的问:“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谢谢,暂时不需要。”凌如意视线一扫就看见了姜珊, 她正冲自己招手, 当下便笑着婉拒道。 能够出来玩, 呦呦显得尤其兴奋,兴冲冲的往姜珊那边跑,甜蜜蜜的撒娇道:“阿珊姨姨,我好想你的。” 姜珊伸手拧了把她的鼻子,笑着逗她:“那么想我, 不如跟我回去罢?” “不行不行,那样小婶婶一个人在家我会不放心的。”呦呦摇摇头,很正经的解释道。 姜珊笑得合不拢嘴,凌如意便伸手拍拍呦呦的头顶,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爱操心。” 姜珊点的咖啡和点心端了上来,小匙羹轻轻一搅,焦香气丝丝缕缕的传进鼻翼,呦呦凑过头来,就着凌如意的被子抿了一口,吐吐舌头表示不喜欢,又回头继续挖她的蛋糕吃。 “以后你有了孩子,我们再出来喝下午茶,大概也是这样的咯?”姜珊看着呦呦,突然想到了以后。 凌如意耸耸肩不置可否,只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姜珊点点头,又问:“你之前说明天要去施教授那?” “是,要中秋了,去看看他,再者,我打算带呦呦去看看中医,施老有位朋友是老中医了。”凌如意抿了口咖啡,解释着自己的意图。 姜珊闻言就叹口气,“孩子还真是麻烦,稍微咳一声就让人紧张得不得了,谁知道不管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的5床那种肺炎嘛。”凌如意笑着回了句。 姜珊立即抬手扶额,忙道:“快别提她,没见过这么心大的妈,她自己咳嗽三四天不用管也能好就想着孩子也一样,全没想过她孩子才一岁。” 凌如意失笑,换了个话题道:“待会儿去逛逛罢,我都好久没买衣服了。” “你身上这条裙子,我没记错的话,才买了一个月不到罢?”姜珊斜睨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姜珊和凌如意虽是密友,但有些事上的习惯并不一致,例如逛街时凌如意喜欢去买衣服,她则喜欢去看一些有意思的精品店,每次都需要护相迁就对方的喜好,多年未变。 所幸许多年下来,她们已经配合得很好,她会给凌如意参考那件衣服更衬她,凌如意亦能和她讨论哪一个摆件更精巧。 于是等呦呦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她们就结账离开了咖啡厅,往对面的商城走去。 区别于室外的灼烫热浪,商城里冷气十足,凌如意在大门口停住脚,从呦呦的小书包里取出一件薄外套替她穿上。 商城一楼有家哆啦A梦的主题精品店,蓝色的装修,随处可见的机器猫,呦呦和姜珊站在门口一齐双眼放光,按捺不住兴奋之色,立即便进了门,携手冲进了玩偶区。 凌如意倒是慢悠悠的,在一排小摆件前站住了脚,一个个拿起来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图书区。 图书区里当然全是哆啦A梦的漫画和画册,木地板上摆了矮脚圆凳,有小朋友正坐在那里翻阅画册。 她听见有个小男生道:“我下次要当小叮当,你当大雄好不好?” “但是……我是女孩子呀,应该扮静香才对。”回答的竟是个娇软的小姑娘。 凌如意循声望去,一对童男童女不过四五岁左右,正并排挨着坐在矮凳上,头靠头的看着同一本画册。 紧接着她听见小男生道:“可是如果你是静香,我就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啊。” 语气里好似有些苦恼似的,仿佛能让人透过声音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凌如意闻言便笑了笑,转头往一旁的手办区走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个人似乎也是这样。 那时他们玩游戏,她当静香,小哥哥不肯当小叮当要当大雄,大家说那样等大雄被欺负时就没小叮当帮他啦,他说他是很厉害的大雄才不要帮忙,后来打架真的输掉了,她埋怨他,他却很委屈,“故事最后只有大雄才和静香是一对啊。” “我才不要和打架输掉的大雄在一起。”年幼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连心疼小哥哥都不会讲,只晓得偷偷背着他去找别人的妈妈告状,哭着说你家谁谁打了我哥哥,头上起了个大包可惨了。 这些旧事后来湮灭在岁月的沧海桑田里,她以为会一辈子都不再想起,因为值得回忆的事太多了。 比如第一次拿一等奖学金,第一次彻夜守在实验室蹲数据,第一次代表工作室在年会发表成果演说,甚至是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接吻,桩桩件件,全都比那幼稚的游戏来得有意义和重要。 可是有人说地球是圆的,走散的两个人总会有重逢的时刻。 她不信,这个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就轻易遇见。 但命运又总是神奇,打架输了的大雄还是和静香在了一起。 她握着大雄手办,腿被跑来的小侄女抱住,“小婶婶,我要两个小叮当,一个给我一个给弟弟。” 她低下头,看见与他相似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眉角,“好,给你买。”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温柔得令人觉得有些淡淡的忧伤,她只想起在远方的丈夫,不知道他的录影是不是快结束了。 她近来总是容易想起他,大约是朝夕相对惯了,突然分别,哪怕只是几天,都已经令她不习惯。 姜珊手指勾着一个小叮当的挂饰在她面前晃,“好不好看?” 小小的铁皮挂件,里头有铃铛,一晃就有叮铃铃的声音,清脆悦耳,凌如意笑着点头,道:“挂你手机上?” 姜珊摇了摇头,道:“不,放口袋里,下回看病的时候小屁孩一哭我就给他们玩玩,指不定能哄多少个呢。” 她言语里有些得意,很为自己的奇思妙想骄傲,这使凌如意想到了每次用手电筒哄人却哄不住的那个姜珊,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姜珊的话却也令她动了心,但她不喜欢铃铛,便挑了个小叮当,用车钥匙扣扣起来,到时候揣兜里能哄孩子用。 逛得累了,她们去麦当劳坐了坐,因为呦呦想去玩那里的滑梯。 凌如意点了杯饮料,和姜珊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谁谁恋爱了对象是哪个科的护士,谁谁听说怀孕了又打掉了诸如此类,八卦仿佛是女人们聚在一起时永恒不变的共同话题。 “哎哎哎,你看那个,是不是儿童医院那个陈主任?”姜珊忽然推推凌如意的胳膊。 凌如意正在看不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呦呦,被她推了一把,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嗯?你说谁?” “陈同尘啊,儿童医院那个,你认识的。”姜珊一面解释一面示意她看外面。 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循着姜珊的指引,凌如意看见了对面某品牌包店门口的陈同尘,以及他旁边身着粉色一字肩连衣裙的长发美人,俊男美女好不登对。 她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听见姜珊啧了声道:“听说他早就和老婆离婚里,那这位应该就是新女友咯,看起来真是登对。” 凌如意笑笑,还没讲话就听见姜珊压低声神神秘秘的继续道:“不过我还听说这位陈主任招蜂引蝶得厉害,不知有多少未婚小姑娘为他争风吃醋的,你说这个大美人能不能降住他?” “这我哪里知道,我和他又不熟。”凌如意好笑的摇摇头,“再说了,这样的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外人不好讲的。” 姜珊闻言便点点头道了声也是,又突然问道:“阿意,你说要是你没和老霍结婚,会不会找个跟他一样的?” 凌如意愣了愣,“……怎么突然这样问?” “你看,他跟我们是同行,能互相理解,又成绩斐然,不讲他私生活如何,至少专业上的确能力不俗,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成专家,长得也高大英俊,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个好选择?”姜珊叹着气分析道。 凌如意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点头承认道:“那兴许会罢,毕竟天之骄子,同他在一起很风光,会有很多人羡慕我。” “果然人人都会有虚荣心。”姜珊赞同的点点头,又问,“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嫁给老霍,结婚之前你们没见过罢,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悄悄知道了结婚对象就是你的小哥哥?” 这是她们第一次谈及这个问题,当年凌如意突然许嫁,令姜珊措手不及,她当然清楚凌如意并没有什么地下恋情,也知道凌父凌母对她的忽视,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背后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她不敢也不愿意去打听,只知凌如意面色平静的告诉她这的确是她同意才订下的。 “怎么可能,都二十多年不联系了,要是我爷爷奶奶还在,兴许还会知道。”凌如意摇头笑笑,否认道。 姜珊的目光愈发不解了,“那……” “婚事是大哥派人去提的,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家里以为目标是凌称心,便问她愿不愿意,那时才知她已经有个准备带回家见父母的男友,可是当时凌氏岌岌可危,实在舍不得霍家这个即将到来的靠山,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我妈说,只要我同意嫁过去,我奶奶留下的小叶紫檀妆匣就给我,你知道的,她恨我奶奶,一应遗物能处理的都处理了,这个妆匣是漏网之鱼。”凌如意呷口饮料,将缘由娓娓道来。 “这中间要是出了丁点意外,那嫁过去的不就不是你了?”姜珊对霍昭眀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 对此凌如意也觉得无奈,苦笑道:“后来我也问过,大哥说当时他在国外,阿远心急,便让秘书代为拜访,但因为他们和我爸妈不熟,也没有调查得十分详细,所以并不清楚我还有个姐姐,还特地向我道歉来着。” “他们老霍家有毒罢,娶媳妇娶得也太那啥了。”姜珊觉得实在槽多无口,不知怎么表达才好了。 凌如意却不觉得奇怪,淡淡道:“不能怪他们,他们要对付的是曾经依附过他们但又背后捅刀子的罗家老大,凌家不过是他们手里一把刀而已,不要说阿远娶的是我,就算是凌称心,最后还是会娶,不过日子过得不一样罢了。” 姜珊一怔,“……我天,这些人心眼子就是多,太可怕了。” 凌如意笑了笑,她早就知道凌家在霍昭眀眼里不算什么,他能待她视如家人,多少还是因为旧日的情分,爷爷奶奶多少还留了几分香火情在。 见呦呦玩得累了,她便把人喊了回来,让她坐坐喝口水,又提议去逛服装店。 姜珊看着心无芥蒂的好友,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这世上,能够看得开,才有好日子过,更何况霍昭远待她还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得意):听说你想我? 凌医生(否认):你听错了! 霍影帝(追问):嗯?你确定?真的?可是我听说…… 凌医生(无奈):嗯,我想你了…… 碎碎念: 啊!!!饭真好吃!!! 啊!!!酒也好喝!!! 啊!!!我的小日子这几天过的都很好啊!!! 就是……我的老师能不收那么多病人就好了…… 45.第四十五章 天还没亮, 凌如意就已经起身, 将小米粥端上炉灶,洗漱之后便对着衣柜发起呆来。 偌大的衣柜, 她的衣物占了大半, 霍昭远常穿的衣服除了衬衣就是T恤和牛仔裤,永远是黑白灰。 她曾疑惑过上节目难道不需要其他衣服的吗, 得到的回答是工作室有衣帽间,专门用来存放工作上要用的衣服。 凌如意想到这里, 忍不住叹口气,他就是如此,能将工作与生活分得清清楚楚,就连衣服也不外如是,哪像她,总是抹不开面子就把电话给了患儿家属,接踵而至的就是不分时段打来的咨询电话。 也许很多人会说, 我并不会故意骚扰你,只是有问题时想咨询你, 也占用不了几分钟, 更何况你是医生, 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急迫吗,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凌如意曾因为这样的质问觉得委屈,但后来,她学会了反问对方,我下班后已经很累很累, 只想好好吃口饭陪陪家人,我不是不知疲倦的机器而是人,你能体谅我吗? 她永远都记得第一次遇到没挂号就冲到病房来找她看病,过后拿了处方却不在医院拿药的病人时那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她没挂号,也不去缴费拿药,就意味着她连几块钱的挂号费都得不到,不仅白给人看病,还有可能对方觉得药吃了有问题反过来找麻烦。 可她并不能因此拒绝所有的人,毕竟有很多的老病人,出于信任,一直都来看她的门诊,毕竟连个号都不补的人只是少数。 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她渐渐习惯之后,就连抱怨都懒得说了,有时还会设身处地的劝自己那不过是为人父母对孩子的紧张罢了,这样多少能令她心里不那么委屈。 “小婶婶!”卧室门口传来幼儿稚嫩的呼声,她回过神,看见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心里一片柔软。 她张开手,等她乳燕投林似的扑进怀里,笑着问道:“起了,怎么不睡久一点?” “睡够了,起来很想你。”呦呦滚在她怀里,嘴一张就像含了蜜,得宠的孩子会哄人,这本事仿佛是与生俱来,不需刻意教导。 她笑得合不拢嘴,低头“叭”的亲了一口软软的脸蛋,“去刷牙洗脸然后换衣服,吃了早饭我们去看爷爷好不好?” “爷爷?爷爷跟太奶奶在北海呀,我们要坐飞机去吗?”呦呦眨着眼睛,仰头不解的问道。 凌如意牵着她的手去洗漱,解释道:“不是咱们家的爷爷,是我的老师,你也要叫爷爷的呀。” 呦呦听完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踩上洗手池前的小板凳上准备刷牙洗脸,她还小,不太能够得着洗手池边沿。 出门前凌如意在更衣镜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烟灰色高腰连体阔腿裤,白色颗粒绉半袖绣文竹衬衣,长发低绾,有碎发散落在脸颊边,看起来温婉动人。 她满意的笑笑,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满意。 “呦呦,我们走啦。”她一面喊呦呦,一面穿上白色的高跟鞋,又去拿准备送给施老的礼物。 见到施老,是在H大校内的家属区,小区就在学生食堂角门的旁边,因为离得近,每天都有很多居民来学校的食堂吃饭,凌如意读书的时候,总是害怕打饭时遇到学生流与居民流叠加,那就意味着要排更久的队。 只是这些当时恐惧的回忆到了如今,都成了能令人会心一笑的往事。 凌如意上一次见到施老是过年时,过了大半年再见,他还是没什么变化,头发早就全都白了,梳得一丝不苟,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色短袖衬衣,和从前给学生们上课时一样,虽然他早在凌如意研究生毕业时就已经退休。 见了她,施老向她招招手道:“来喝茶,喝了咱们就去你胡老师那里,我已经同他约好,让他教你一两招。” 凌如意拉着呦呦让她叫人,等她团团向人问完好,这才坐下端起了茶杯。 师母早已去世多年,如今照顾他的是他的女儿,也是行内有名搞小儿遗传病研究的专家,凌如意等弟子均称师姐的,她正放假在家,此时便道:“爸你慢点,等呦呦把橙子慢慢吃完。” 凌如意扭头,看见呦呦正捧着个有她半张脸大的橙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期期艾艾道:“我、我可以吃它吗?” “吃,就是给你吃的,你慢慢吃,爷爷一天都等得。”施老笑呵呵的道,眉目慈祥,只有凌如意这些学生才知道老先生的严厉。 大约是许久不见,施老很关心她的现状,尤其是工作上,问她有没有遇到困难,有没有没欺负,若是遇到难处,是否需要他出面帮忙,等等。 凌如意一一回答了这些问题,讲得很仔细,每件事里每个人的反应她都讲了,不会去隐瞒什么,因为她知道这是老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她是施老退休前最后一个弟子,曾得到他的倾囊相授与大力提携,也正因如此,她在工作上一直都顺风顺水得令人诧异。 她也不是不知感恩,否则不会为了来见他还要纠结穿什么衣服才好。 好容易等呦呦吃完了橙子,一行人正要出门,凌如意这时才想起自己带来的礼物,忙将它递给师姐,“这是给老师带的茶叶,师姐你先收好。” “哟,这是昔归?”师姐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又诧异的回过身来问她,“怎么带这么贵的茶叶来?” “贵吗?”凌如意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大清楚,是阿远上个月从外地带回来的,家里喝茶少,我怕浪费了,老师又爱茶,所以就带来了。” 施老闻言挑挑眉,“老顾比我还爱茶,这样罢,我们把它带上,看在这茶叶的份上,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收你做入室弟子了。” 凌如意愣了愣,犹豫道:“这不太好罢,我竟然忘了……” 她本想说自己忘了给顾老准备礼物,师姐却打断了她的话道:“就带这个,家里有的是茶叶,要是因为这个顾老能收你当徒弟,那真是值了。” 顾老的家也在同一小区,只不过隔了好几栋楼,走个几分钟就到了。 一行四个人,施老牵着呦呦走在前面,小丫头第一次来这里,看着什么都好奇,连路边墙角的一朵野花都要凑过去看看,施老也不觉得烦,每个问题仔细的解答给她听。 凌如意与师姐走在他们后面,低声的说着话,师姐问她:“你家霍昭远这几天不在家?” “去外地录节目去了。”凌如意笑着应道,她与霍昭远的婚事,除了姜珊之外,只有施老父女俩知道些始末。 师姐点头继续道:“我上次见着阿珊,听她说他在你们科学习,准备拍医疗剧?” 凌如意点头应是,师姐就笑了,调侃道:“在人前硬是装不认识,是什么感觉?” “……师姐!”凌如意正想回答,抬眼却看见对方面上促狭的笑,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面热,哭笑不得的喊了一句。 这段几分钟的路因为呦呦这也要问那也要看,硬生生走成了半个小时,到得顾家,顾老与太太已经等了好一阵。 呦呦仍是甜甜的叫爷爷奶奶,不认生的小孩总是很得人喜欢,顾师母揽着她笑道:“哎哟这张嘴真是甜,要是我有这么个孙女儿,要星星月亮我都去摘。” 顾老果然如施老说的那样极爱茶,一见他们带的茶也,立刻就眉开眼笑,抓了一小撮茶叶出来,看了一阵后点头赞道:“果然是昔归,这年头不好找啦,难得你们有门路。” 凌如意听得不明不白,施老却笑着点头道:“可不是么,我这徒弟,傻人有傻福,嫁了个还不错的男人,不然哪来这玩意儿。” 顾老闻言斜了老伙计一眼,“呦,你还挺得意。” 他一面说一面开始泡茶,动作很纯熟,指点道:“昔归香气霸但不失幽雅,前面几泡滋味饱满强劲,较适合男性品饮,后面数泡是兰韵,冰糖香,就比较适合你们女孩子了。” 施老慢悠悠的嘬了口茶水,指着凌如意道:“老顾,我这个学生,你收不收?” 他问得直接,顾老也是性情中人,笑着道:“收啊,冲着今天这泡茶我也得收,来日不知得有多少好茶能享受呢。” 凌如意听了一怔,笑笑不敢当真,施老却伸手推了她一把,嗔道:“你这丫头愣什么呢,还不赶紧敬茶叫师父!” “……哎哎。”凌如意的手里被师姐塞了个茶杯,她连忙就低了出去,叫了声师父。 顾老挑挑眉,看看老朋友,又看看茶杯,生平第一回遇到这样收徒弟的,笑着叹了口气,道:“行罢,你这声师父我就应了,日后好生学本领,你要知道,以后真正的医术大家,一定是中西贯通的。” 凌如意端正了坐姿,认真的点头应是,见老人喝了她递过去的那杯茶,心里莫名一松,原本不过是来给呦呦看病的,可事情发展却远出她的所料。 “好啦,那么严肃做什么,不怕吓着了孩子。”顾师母笑呵呵的,端了西瓜上来,招呼大家来吃。 众人吃着西瓜,顾老显然已经听施老提过凌如意,对她过往的学习经历知之甚详,“你工作忙,就不用常来我这里啦,一周来一两回就好,我给你列个书目,先把书给读了。” 凌如意点点头应好,拿了纸笔来将顾老交代的书名写下来,看着一长串的中医典籍书名,心里有点发怵。 似是看出她的胆怯,顾老给她定了学习规矩后,笑道:“别怕,慢慢读,有不明白的就打电话给我。” 凌如意腼腆的笑了笑,点点头,“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读完。” 收徒弟的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凌如意也没忘了此行原本的目的,赶在回去之前向顾老请教呦呦的症状怎么处理。 她仍是鼻塞流涕兼有夜咳,顾老仔细问过呦呦的感受,教凌如意如何辨别寒热,然后又教她怎么看小儿指纹。 入了夜她才辞别两位老师带了呦呦回去,这一次拜访恩师,实在是获益良多,凌如意感到很欣喜,她兴高采烈的给霍昭远打电话,“阿远,我同你讲个好消息,我今天拜师去了……” 她一刻不肯停歇,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又介绍了一番顾老的学术成就,敬茶那一刻还没有的兴奋和激动好似延迟一样在这一刻涌上了头顶,刺激得她头昏目眩,不可置信的一次又一次确认。 霍昭远在电话那头笑,声音与有荣焉,“是吗,我家阿意真是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昭远(骄傲):我家阿意棒棒哒! 凌医生(傲娇):那是! 霍昭远(兴奋):我以后可以自我介绍我是凌医生的先生^_^ 凌医生(点头):是的! 碎碎念: 今天!!!我们白班,整整一天我居然就见了两次我老师=_= 他一整天都在手术室=_= 我们在楼上撑起了一片天,换了药拆了线还收了病人T^T 直到下班……我的老师还在手术室……骨科佬就是骨科佬(¬_¬) 去换衣服,护士姐姐看见我还说了句:xxx的学生终于下班了! 我也觉得……太踏马难得了……终于下班了(T_T) 46.第四十六章 凌如意带着呦呦前往S市, 是在中秋节当天, 天气并不好,不似前几天的骄阳似火, 天色有些阴沉, 乌云遮盖住了日光,天空低低的, 有些压抑。 但这并不妨碍呦呦的好心情,她一想到过不久就能见到祖母和未见过面的弟弟, 就高兴得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来回的跑。 凌如意却多少有些遗憾,这样的天气,不要说十五的月亮,连十六的月亮也未必能够见得到。 她心里暗叹,笑着将呦呦拉过来,伸手进她衣服里摸了摸她后背,因为跑跳而出的汗将幼嫩的皮肤浸得汗津津的, 她赶紧将一条小毛巾塞了进去,嗔道:“还没全好呢, 待会儿着了凉又要病了。” 呦呦笑嘻嘻的, 晃晃小身板, 留了一截出头挂在背上的毛巾也晃了晃,她扭着头努力的看向后面,笑得咯咯作响,“我有一条尾巴!” 凌如意拧了拧她的鼻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临上飞机前她接到霍昭远的电话, 问及他到了哪里,回答说是刚下机,他又问要不要在机场等他们一道走,凌如意犹豫了好一阵,才拒绝道:“算了,这样的话……总归有些麻烦,这个日子,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霍昭远叹了口气,似有些失望,怅然的道了声好,又殷殷叮嘱许多,但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肯放心,最终道:“我还是让二哥接你们去罢,你……” “我又不是没去过S市,哪里就会有什么危险了,就算带了个小萝卜头,也不至于很麻烦,不用特地麻烦二哥了。”凌如意见他越讲越不安,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好说歹说,总算将霍昭远劝得打消了念头,也就到了登机的时候。 两地离得不远,呦呦看半本儿童画册的时间也就到了,出了机场,凌如意仰了仰头,才发现原来天气是一样的,甚至天要更灰一些。 她带着呦呦上了出租车,按照霍昭远事先发来的地址告诉司机师傅,然后就搂着呦呦开始发呆。 凌如意新近拜了新师父,也的确很有未来能中西贯通的雄心大志,便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去钻研学习,顾教授给她的书单里,不乏《幼幼新书》、《小儿药证直诀》这类的专科古籍,需要她花时间与精力认真去研读揣摩。 但她才刚入门,却又暂时还不需要读这些专科文献,顾教授特地交代要先学习基础理论,翻开书的那一刻,她望着里头半白半文甚至夹杂着从未见过的生僻字眼的句子,忽然就觉得这也许会是一生的漫长的修习。 凌如意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在这一点上,她与霍昭远有着一致的认识,觉得这种态度是必须且重要的。对于学习中医这件事,既然已经进门,那么便要努力修行,她为自己订下了每日的读书任务,与当年念书时一样。 这次外出,她带上了称为中医“四小经典”的《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诀》与《濒湖脉学》,还外加一本《中医基础理论》。 “小婶婶,外面都是什么树?”呦呦奶声奶气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圆润的指头贴在车窗上,问的是路边绿化带植的树。 出租车经过的这一段路,路旁行道树树形雄伟端庄,叶大荫浓,她看了看,笑着应道:“那是法国梧桐。” “法国梧桐?”呦呦跟着念了一句,问道,“它们是从法国来的吗?” 凌如意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不是呢,它们只是被法国人带到上海,栽在霞飞路,人们就叫它法国梧桐了。” 法国梧桐的中文学名,叫三球悬铃木,据记载早在魏晋时期已有引中,公元401年,印度高僧鸠摩罗什到中国传播佛教,携带三球悬铃木,所以法国梧桐又有别名,叫鸠摩罗什树。 凌如意更喜欢这个名字,莫名就多了一份历史的厚重,和一点禅意。 她把这些告诉呦呦,可她还很小,并不懂得这是什么,只是懵懂的望着她,眼神里有着一贯的崇敬。 车子停下,在小区门口等着接她们的,是霍昭远的二哥霍昭鉴。 霍昭鉴是四兄弟里长得最高的一个,身影匀称健壮,看起来充满了阳刚之气,与他相比,霍昭远就秀气了许多,小的时候凌如意就总喜欢让他教自己爬树,因为觉得他厉害,而且被发现了他那么大个还耐打,不比小哥哥的小身板。 相比之下,霍昭远的确秀气许多,她想起旧事,抿着唇露出更多的笑意来。 霍昭鉴见了她们,先是将呦呦抱起,在小姑娘的尖叫声里将人扛到肩膀上坐好,然后笑着对凌如意道:“阿远已经到家了,让我下来接你们。对了,我听说呦呦感冒还没好,你二嫂说今天有螃蟹,她能不能吃?” “暂且还是不要给她吃了,万一又复发了不好,不过……”凌如意抬头看了眼坐在霍昭鉴肩膀上兴奋的东张西望的小丫头,笑着摇摇头,“大概管不住,也不要紧,我带了药,到时候灌两顿就好了。” 霍昭鉴闻言失笑,“你还是这样促狭。” 凌如意也笑,眨了眨眼道:“二哥放心,如今我已经不会爬树了,也就不坑你了。” 霍昭鉴愣了愣,随即也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笑了笑,突然道:“说起爬树,小的时候其实我是不肯教你的,要不是阿远央了好几次,还把他最喜欢的四驱车给了我,大约还是不会教。” “……还有这事?”凌如意怔了怔,她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缘由,只知她看了电视剧后羡慕那些飞檐走壁的大侠,起意从学爬树开始,瞄准了霍二哥想让他教,他却始终不肯,过了好几天才答应的,却原来霍昭远背地里还帮她求过情。 霍昭鉴见她惊讶,啧了声调侃道:“阿远没跟你讲啊?做好事不留名啊这家伙。” 凌如意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底却又有些发甜,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如果没有人先提起,他们或许都已经记不得了,但一听人谈及,又觉得回忆弥足珍贵。 拐过几条林荫小道,霍昭鉴安置的宅子在一片别墅区的深处,两层的砖红色外墙砖小洋楼,有个精致的小花园,隔着矮墙和栅栏能看见阳光房的玻璃房顶,进了门,一眼就看见被鲜花盆栽簇拥的秋千。 呦呦兴奋得要跳下来,霍昭鉴怕她伤着,慌忙弯腰将人放到地上,她一站稳,就往秋千架冲去。 凌如意伸手想拉她,不妨被她带得一趔趄,不由自主就跟着过去了,等她好容易将人制住,才喘了口气道:“我们要先进去同奶奶还有婶婶打招呼,才能来荡秋千,你不是一直想看弟弟的吗?” 呦呦犹犹豫豫,既想看弟弟,又想荡秋千,凌如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忙保证一会儿就带她出来,这才将人哄了进门。 一大家子人此时总算是到齐了,连半年没见的霍老三夫妻俩都到了,见了凌如意,纷纷道:“怎么来那么晚,还以为你忙得来不了呢。” “要是排班再往后一点,就真的来不了了。”凌如意笑笑,解释道。 霍昭远倒了一杯热水,她接过来,抿了一口,侧首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笑着和二哥说话,问起晚上吃什么,为了要不要加一道文思豆腐犹豫再三,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可爱。 “呦呦很调皮罢,听阿远说你带她去了办公室,给你添麻烦了。”大嫂摸着呦呦的小脑袋瓜,笑着向她道谢。 凌如意摇摇头,轻声道:“呦呦很听话的,倒是我没照顾好她,令她病了一场。” “昨天小婶婶还带我去看她的老师,施奶奶很好的,让我吃橙子了。”没等大人讲话,呦呦就迫不及待的讲起凌如意带她去施老那里的事来。 凌如意此时才知道她竟对昨日的大橙子印象那么深刻,忍不住笑着刮刮她的鼻子,“你就知道吃。” 呦呦笑嘻嘻的,眨着眼睛补了一句,“小婶婶又要念书咯!” 除了霍昭远外其余人都愣了愣,凌如意是因为没料到呦呦居然知道她与两位老教授谈了什么,其他人则是没明白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霍昭远此时笑了起来,极高兴的道:“是了,这件事我正想说,阿意拜了很有名望的国医大师顾教授做师父,我们要庆祝一下才好。” 于许多人而言,顾教授的大名如雷贯耳,那是经常出现在新闻与传言里的专家,慕名去求医的人不知凡几。 霍母当时便抚掌笑道:“很应该这样,晚上妈妈给你亲手做一笼汤包,三鲜馅儿的好不好?” 凌如意连声道好,惹得一旁笑看着她们热闹的老祖母都按捺不住,笑着调侃霍母道:“哎哟,我这媳妇,都不问我要吃什么的,显见是不记得我了。” “哎呀,这是我错了,妈妈不要生气,来来来,我给你斟茶赔罪!”许是高兴,霍母笑得像朵花似的,与老祖母一唱一和起来。 凌如意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呦呦扯去看刚出生没几日的宝宝。二嫂一直都在婴儿室,她们进去时她正哺乳,但她并不避讳,只招手让她们坐了,等了片刻待宝宝吃饱,这才让呦呦近前来看。 呦呦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新奇的趴在摇篮边上一直看,一会儿问我以前也是这么小吗,一会儿问宝宝是怎么生出来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 凌如意一面关心二嫂的身体,一面应付呦呦的问题,婴儿室里倒是热闹起来。 二嫂不免问起凌如意怎么突然拜师,还奇道:“我以前知道有些西医很瞧不起中医的,提起来都是一副他们是骗子装神弄鬼似的表情,怎么你倒信?” “我倒并不是不信,从前多少有些疑虑,实在是它们不如西医的研究结果,一是一二是二清清楚楚,但读了几天书,懂了些它的原理,又觉得有些道理,只不过很多半吊子用这套理论来骗人,就给整个群体泼了脏水。”凌如意笑着说起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师父的看法不错,一味的看不起中医,是西医群体的自高自大,固步自封,流传了千年的医术,总有它好的地方,而且现在传统医学也在发展,我们应该兼收并蓄才对,不管中医西医,治得好病就是好医。” 二嫂倒是很赞同她的看法,提起有人说过小儿按摩,问能不能用,凌如意却有些不好意思,表示自己也才入门,还没接触到这些,若是需要,可以代为咨询顾老,云云。 妯娌俩看着两个孩子聊了好一阵,二嫂忽然话题一转,提起了霍昭远,“阿远很高兴,早上他来看宝宝,已经提起过,说要给你庆祝,前些年他拿了奖,你二哥他们说要给他庆祝他都不愿的。” 凌如意怔了怔,脑海里闪过男人熟悉的脸孔,面上的笑意平添了几分温柔,“他就是这样,我也拿他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偷笑):我们知书达理的凌医生小时候也调皮^_^ 凌医生(黑脸):嫁进你家就是这点不好,黑历史全家都知道=_= 霍影帝(安慰):起码知根知底不会被骗。 凌医生(无语):你愿意被老婆全家知道你考试不及格过吗←_← 霍影帝(淡定):谢谢,我从小到大品学兼优! 凌医生(微笑):……再见! 碎碎念: 啊!!!年前最后一个夜班!!!夜班之神请眷顾我! 47.第四十七章 天气不好,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并无月亮可赏, 难得齐聚的一家人围拢着吃月饼,又因往后几日都休息, 便兴致勃勃的约好要去哪里玩。 二嫂还在坐月子, 自己懒得出门,却笑着给凌如意出主意, “阿意,我同你二哥常去一家店, 很好吃的,节前我预约了位子,你同大家一起去罢?” “好啊!”凌如意点点头,却又觉得奇怪,“可是……嫂子,你怎么单问我呀?” “阿远说你拜了师,要读许多书, 我记得你嫁进来头一年,仿佛碰上了什么考试?总之你除了上班就是埋头读书, 不是读书不好, 只是过节还是休息一下的好。”二嫂笑眯眯的, 看看她,又同大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就连正逗呦呦吃葡萄的三嫂也回过头来,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以后我孩子要是有阿意这样的读书精神, 我做梦都得笑醒。” 凌如意听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她们说的,大约是她要升主治之前的事,当时还碰上了一位师兄牵头做一项川崎病的研究,她很感兴趣,便一头扎了进去。 她没想到这样久之前的事还会被提起,当下便抿着嘴笑了笑,保证自己不会失约。 无月可赏,一众人吃了饼饮过茶之后便回了屋,凌如意倒是没有走,而是坐到了呦呦很喜欢的秋千上,双脚一用力,秋千便晃晃悠悠的荡了起来。 霍昭远站在她身侧,嘴角噙着笑意,道:“我还以为只有呦呦这小孩子才喜欢它。” “我是大人嘛,怎么可以和小孩子一样。”凌如意静静的,半晌才叹了口气,“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少年维特尚有烦恼,不长大,就一定好么?”霍昭远伸出手去,替她推着秋千,让她荡得高高的,“有很多的风景,只有不断长大才能看到,不是么?” 凌如意紧紧握着手中的绳索,荡到高处时,越过矮墙,她看见了外面在黑夜里浓得像墨的行道树影,以及洒落了一地的路灯光。 她跳下了秋千,拉着霍昭远的手指,忽然变得有些彷徨,“可是前路风景不一定好,我为什么要放弃眼前的美景?” “莫怕,小哥哥陪着你呀。”霍昭远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沉沉的叹了口气,“阿意,你要知道,你不是六岁之前的你了。” 凌如意怔了怔,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和凌称心,会在他们心里差那么多。” “一架秋千而已,你想要,我给你,何必还记着他们没给的。”霍昭远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凌如意刚回凌家的时候,曾经很羡慕隔壁家小朋友有一架秋千,晃来晃去的,看起来很舒服很享受,那种像飞在天上的姿态令她艳羡。 那时她还没认清自己与母亲的关系不好这一事实,曾提出想要一架秋千,家里有空地,完全可以满足她的要求,即便不能满足,也可以教育她不要总盯着让人有什么然后自己也要。 但凌母的方式却十分简单粗暴,直截了当的拒绝她之后,还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向我提出要求,东西是我的,我想给你才给你。” 后来才知,她说这话时的姿态,已经练习了经年,那口气从她年轻时与婆婆屡有冲突开始,一直到婆婆去世,来不及出的气,在面对与婆婆长相肖似的小女儿时,终于找到了出口。 再后来,秋千架还是装上了,因为凌称心也很喜欢,凌母当时的说法是,“我的女儿,当然配得上最好的,你等着,妈妈给你装一个更漂亮的,让她羡慕你。” 秋千架装上的那天,凌称心拉着她一起去荡秋千,她坐在秋千架上,在高处看见了门外那排要死不活的行道树,还看见了隔壁家那架令她羡慕的秋千。 后来,她再也没坐过秋千了。 再后来,她见过了很多人,温和的严厉的、大方的小气的,不一样的人,有着他们性情与喜好,她忽然明白过来,母亲那样的人,爱一个人就会爱到极致,恨一个人也会恨到极致。 偏偏她们是针锋相对的母女,否则她也许会很喜欢这样的性情中人。 如果不是今晚霍昭远的秋千荡得太好,让她看见了矮墙外的景象,也许她不会忽然就想起幼时相似的一幕。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我早就不喜欢秋千了,咱们家也不需要这东西。” 从前得不到的,现在再给,终究是不一样的。 霍昭远低下头,用手指摩挲着她的眼睑,认真道:“我给的也不要?” “你就不能换一个给?”凌如意被他问得有些烦躁,眉头就皱了起来。 霍昭远见她的拒绝不似作假,心头一轻,不沉湎于往事就好。 他当即笑道:“那就把我给你罢,今晚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眼见着就不正经起来了,凌如意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往自己衣底钻进去的手掌,红了脸低声啐道:“你要不要脸,这可不是咱们家里!” “怕什么,月黑风高夜,合该做些令人身心愉悦的事。”他的吻随着话音落到她的脸上,甚至伸出舌尖去舔舐她的肌肤,语气诱惑之至。 凌如意忍不住腿一软,若不是被他抓着就要跌到地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没什么说服力的喃喃道:“我还没洗澡呢……” 霍昭远闻言立即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惦记着没洗澡这件事,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拥了人往屋里走。 床头的台灯发出柔和的白光,照得近前的大床半明半暗,床上交缠的躯体好似被光线罩上了一层纱,若有若无的,撩人至极。 霍昭远跪在她的身前,仔细看过她每一寸肌肤,那都是属于他的领地,他看着那如雪的柔软,心里的巨兽轰然出笼。 凌如意咬着唇看他,看见自己的双脚架在他的肩膀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心里又羞又气,面孔一下就涨红了,身子甚至轻微的颤抖起来。 面前的男人好似受了什么蛊惑,竟偏了头,将炙热的唇舌吻上了她的足面,诧异、羞怯、兴奋、难堪,复杂的情绪随着他的吻袭上了心头,她的意志全线崩塌,颤巍巍的,终于呢喃出一声,“阿远……” 她的声音都变了,颤巍巍的,令霍昭远忽然想起前几日在节目录制现场读的那封信,里头有一句是这样的,“……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美丽。” 看呀,如此动人的情话,他伏在她耳边呢喃的念给她听,看见她如朝霞一样的脸孔越发绚丽明亮,他便虔诚的,生怕亵渎了似的,将她拥进怀里。 窗帘厚重,一丝春光都不会泄露,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是宁愿死在她身上的,他想。 凌如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更不清楚自己睡过去的时候身上这头恶狼到底餮足与否,她只知睁开眼就已经日上三竿。 身旁的位置是空的,她洗漱后下楼,那个抱着她啃了一个晚上的男人正就着月饼喝白粥,见了她,不慌不忙的将最后一口月饼吞了,冲她招手道:“来吃早饭。” 早饭照例是霍母的风格,一碗粥,两三样佐粥的小菜,豆浆油条牛奶面包都是有的,凌如意目光落在霍昭远端到她面前放好的豆浆上,忍不住微笑,她如今一切持家的技能,悉数来自于这位婆母。 霍昭远呷了口咖啡,慢悠悠的,问她:“你累不累,听说这几天有灯会,你要是不累,今晚就晚一些回来?” 凌如意眨了眨眼,头也不抬的喝粥,根本不想搭理得了便宜还非得卖乖的某人,我累不累,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临近中午的时候全家出动,除了无论如何不肯出门的二嫂,就连想留下来陪老婆的霍昭鉴也被拉了出来。 吃饭地点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圈,节假日的人流熙熙攘攘,游客摩肩接踵仿佛赶场子,一大家子人躲避着人流,往预订好的餐厅走去。 这家叫“老味道”的餐厅坐落在商场的六楼,周围都是餐厅饭馆,视野开阔,隔着窗能看到楼层中央的假山景观,为了应节,还摆了嫦娥奔月与玉兔捣药的装饰,看起来很可爱,吸引了很多小朋友近前去拍照。 二嫂预约的是大包厢,正适合一大家人围坐一处,老祖母坐在上首,服务员进来便先问:“喝普洱可以么?有老人家,可以选择温和些的茶叶。” 接着是点菜,都是头一回来,便将点菜的任务交给了霍昭鉴,他也不客气,轻车熟路的便点好了菜,既有白切鸡这种常吃的家常菜,又有八宝葫芦鸭这种做功考究的硬菜,还有一道大白菜炉肉汤,据说都是复原了最正宗的味道的。 另还有芙蓉鸡片、文思豆腐、碧螺虾仁等,本想添一道雪花蟹斗,却被凌如意阻止,“蟹性寒凉,呦呦的咳嗽还没好全,奶奶也不该多吃的,昨天已经吃过了,今天就算了罢。” 于是这道摆盘起来十分赏心悦目的名菜便从菜单里勾去了。 吃饭时三嫂向凌如意问起小孩子晚上睡觉老磨牙是不是就是肚子里有寄生虫,缘是她同事家孩子有这个毛病已经许久,许多人都说是这个原因,可是吃了打虫药却又不大见效。 凌如意嘴里含了块饭,闻言忙先摇了摇头,接了霍昭远递过来的茶水将饭咽下去,才开口道:“不一定的呀,胃肠功能紊乱、精神因素、睡姿错误、口腔方面的问题如牙颌畸形或者缺牙等也会使孩子出现睡觉磨牙的情况。” “要辨别是不是寄生虫感染,除了磨牙外,还要看有没有肚子痛、贫血、□□周围瘙痒、消化不良等症状中的一个。”她顿了顿,继续道,“就算很有理由确定是寄生虫感染,也不要随便给孩子吃药,要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避免出现不良后果。” 三嫂听了忙点点头,道:“一会儿我跟她说。” 说着又叹了口气,“唉,养个孩子可真麻烦,都不知道爸妈是怎么把我们养大的。” 凌如意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所言非虚,尤其是那些因为感冒咳嗽每个月都去她那里报到的孩子,不知花了父母多少的心血,磕磕绊绊的,才从嗷嗷待哺养到青春年少。 她思绪一转,想起的,竟是很多很多年前父亲喂她吃退烧药的场景,原来他也曾很关心她的。 他始终是个父亲,曾偷偷的安慰她,曾在婚礼上背着所有人对她说对不起,只是都被她刻意遗忘了。 他夹在妻子与母亲中间不知所措,最终是他的母亲退让以令他得以解困,他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优柔寡断。 凌如意叹了口气,这是她的父亲,幸好,她的丈夫不似他。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微笑):媳妇儿,你累吗? 凌医生(脸红):……流氓! 霍影帝(纳闷):我是问你要不要去灯会,你是不是想歪了? 凌医生(恼怒):难道你想的不是? 霍影帝(正经):当然不是!(OS:这我怎么可能承认←_←) 碎碎念: 今天下午休息,睡到天黑才醒…… 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_¬) emmmm推荐个纪录片,《追寻宋金时代的别样生活》,有点有趣,可以看看,尤其对当时风俗人情感兴趣的小伙伴^_^ 今天超级搞笑…… 住院总问我们有几个病人要在医院过年的,我带教想了想才说不知道,我忍不住,说了句不是有十一个么←_← 我师姐:没有,今天出一个,还有十个! 我:……出一个就这么高兴了吗,全病区26个病号,十个是我们的…… 我带教:……我们真的好多病人啊(T_T) 我:不要方!你是能撑起骨一一片天的男人! 带教&师姐:……怎么感觉师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_-# 不然呢!!!你以为啊!!!我现在根本不care在架的病历补没补完了,反正都是写不完的(¬_¬) 48.第四十八章 灯会到底没能在当天晚上就去成。 一顿家宴吃到一半, 竟有客人突然到访。穿着对襟上衣的侍应生面色有些无奈的带了个青年进来, “霍先生,这位罗先生说是您朋友, 一定要见您。” 他这话并不是对着熟客霍昭鉴讲的, 而是面对着坐在霍父身边的霍昭眀,凌如意看了一眼那青年, 短发根根直立,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熨帖的西服,通身上下一股桀骜之气。 她觉得这人觉得有些面善,眉眼间一股熟悉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霍昭眀原是手里端了茶,此刻已经将杯子放下,却又没有起来, 只对侍应生道了声谢,就这么坐着, 对那青年道:“罗少, 令尊令堂都还好罢?” 语气冷淡而敷衍, 仿佛只是不得不说的一句客套,对方却并不介意,“多谢霍总关心,家父家母身体康泰,常说要去拜访, 可惜一直没能如愿,所以我这做儿子的,就替他们全了这份心。” 年轻的男人扬了扬眉,笔直站立在场地当中,好似没有感受到霍昭眀话语里的冷淡,丝毫不见尴尬与窘迫。 凌如意忽然就想起来他是谁了,她曾在凌称心晚宴醉酒的那个夜里,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见过与之相似的面孔。 “原来凌二小姐也在,你好,久仰大名。”青年好似才看见她,笑着冲她颔颔首。 他仿佛俯视的态度令凌如意觉得有些不适,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点点头,也道了声久仰。 不过是客套的话,对方却不依不饶,接着便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凌二小/姐从哪里得知我?” “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凌如意把问题抛了回去。 桌上众人的脸色都已经不好,就连一直乐呵呵的老祖母,面色也变得淡淡的,原先还在吃一块霍父亲自剔了刺的鱼肉,此时也搁下了箸。 青年并未受低气压的影响,仍旧执着的与凌如意言语交锋,“早已听家姐提起过多次,说你与令姐凌总大不一样。” “倒是没人和我提过你,不过,你与令姐肖似,不难认出。”凌如意笑得八风不动,面不改色,好似他的话只有表面意思,“我与家姐是异卵双生,长得不同很正常,没想到令姐如此惦记我,希望你能替我转达谢意。” “当然,家姐一直很想知道凌二小姐你夺了姐姐原本的婚事后过得如何,看来这次我可以告诉她答案了。”青年挑挑眉头,嘴角的笑有一丝恶意。 凌如意愣了愣,面上的笑愈发灿烂起来,她转脸去问霍昭眀:“大哥,你原来让人去和我爸爸说婚事,提的是我阿姐吗?” 语气故意带了丝委屈,霍昭眀暗道这丫头装相的功夫越来越纯熟了,举止间竟有了几分老四那货的真传,果真是夫妻,面上却笑了笑,道:“那倒是传闻有误,我们家一直认准的老四媳妇,可是只有阿意你一个人。” “看看,我就说大哥不会搞错,我日子过得很好,不劳你惦记。”凌如意冲对方扬了扬下巴,周身的气势随之一变,好似多年来已然收敛得很好的戾气又重新浮现,疾声道,“你回去告诉罗咏微,让她好自为之,再有下次让我知道她挤兑我阿姐,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男子汉大丈夫,总盯着人家后院儿叫什么事,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击了我?鼠目寸光!” 大约是没料到她突然发难,青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片刻后他才道:“凌二小/姐不过是……” 霍昭未向来沉默,他一直都反对霍昭远的心血来潮与霍昭眀的挂羊头卖狗肉,当年这桩突然提起的婚事他并不看好,认为这对凌如意并不公平,不是心甘情愿结合的夫妇,向来没多少能过得顺心顺意的,因此每当有人提起这事他都三缄其口,但这次却罕见的出了声,“罗少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我四弟妹是我们哥四个看着长大的,难道还会认错?她日子过得如何都跟你没关系,若硬要说有,那也是因为你们罗氏与凌氏的纠葛,逼得她只能嫁进霍家以求得凌氏一线生机,不是么?” “罗少,若有要事,请你直言相告,若是没有,我们这边菜都要凉了,我祖母可不能吃凉了的东西。”霍昭鉴紧接着道,又招了侍应生过来添了壶热茶。 众怒不好犯,年轻人总算知道认怂,随便说了两句不认输的话就要离开,临走前他下意识的回头,迎面撞上凌如意冷冽的视线,那目光里含着的冷意让他心头一寒,他可不知道凌如意是个本科实习时就敢单枪匹马夜闯太平间的厉害角色。 饭继续吃着,霍昭远情绪突然就低落了下去,有些不悦,哼了声道:“罗二是不是脑子坏了,一口一个凌二小/姐,阿意都嫁到咱们家多少年了,话都不会说,罗家怎么教的。” “人家那是替姐姐打抱不平,当初罗家可是想把罗咏微嫁给你的。”大嫂闻言忽然道。 凌如意一顿,下意识就看了霍昭远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道:“……嫁了进来,我也还是姓凌呀。” 霍昭远难得有孩子气的一面,她不仅不觉得好笑,还觉得有些微甜,只有将她放在了心上,才会去计较这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况且罗咏微的心思她早就听说,倒也没放在心上。 三嫂看了她一眼,笑道:“幸亏事情没成,不然这日子啊……阿远可算没有落入虎口。” 霍昭远讪讪的笑笑,一边手滑到桌底下,握住凌如意的手指捏了捏,她一侧头,就看见他含笑的眼神。 她定睛看了看,竟看见了那笑意底下的忐忑,她愣了愣,旋即反握住他的手,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到了晚上,她问霍昭远还要不要去灯会,他却不想去了。 “早上你不还说要去,怎么又不去了?”凌如意有些惊讶,又觉得他仿佛情绪一直没有恢复,便关切道,“不舒服么?” 他们说话时,是在房间里,房门开着,霍昭远的视线越过凌如意肩膀,看见荷花形状的吊顶灯,却没心思去欣赏它的精致。 “阿意,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娶你?我们明明已经很多年不见了,失联的这些年,我们连对方的样貌都记忆模糊了。”霍昭远收回在吊顶灯上的目光望向她。 凌如意愣了愣,却并未否认他的说法,这样长久未见的人,突然冒出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要同你结婚,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的罢,所以姜珊才一直对他心存质疑。 霍昭远苦笑一下,转身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姿态。 “我必须承认,向你提亲的目的并不单纯,喜欢并不是唯一因素,只有缘由之一。”霍昭远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木地板的纹路上,“以我的情况,大约是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能是爸爸或者大哥哪个熟人的女儿,也可能是某个女明星,这其中,感情都不大可能是主导因素,我认为还会夹杂着各种关于身家财产与名望地位的考量。” 他顿了顿,扭过头来看她,“我原本对这点并无异议,也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反正我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样结合的婚姻也未必会不好,我也不一定就不会娶到爱的人。如果不是带呦呦去看病的时候认出你还一见钟情,也许以后就是按这样的标准娶妻生子了。” “在医院见过你后不久,莫经漠出走霍氏,随之罗氏毁约,大哥辛苦了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给霍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当时情况并不乐观,还是大嫂通过在国外的朋友才得了帮助,几经周折才稳住了局面,事后大哥决定反击,并且寻求新的合作伙伴……”霍昭远将旧事娓娓道来,声音和缓而清晰。 这是凌如意第一次如此详细的听到关于自己与霍昭远这桩婚姻起源的来龙去脉。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叫莫经漠的副总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加拿大留学期间搞大了女友的肚子,百般劝其堕/胎无果后恶向胆边生,竟开了超跑将人撞成了植物人。 为了打救孩子及赔偿女方家人各项赔款,需要支付极高额的金钱,据说当时莫经漠母亲正因癌症住院,如此一来,金钱上不免捉襟见肘,而罗氏作为合作伙伴,一直以来依附于霍家行事,但随着时间推移与生意兴隆,当家人难免生出野望,跃跃欲试想要脱离霍氏也是情理之中。 一方需要钱,一方打算在临走前再咬下一块肉来,于是便有了后来新闻报端那则主题为“高管出走,霍氏元气大伤”的报道。 当霍氏实际的掌权者霍昭眀意欲寻求新下家的时候,老祖母忽然提起与老姐妹的陈年旧事,未尝没有将被罗氏挤压的凌家推到台前之意,说什么曾经把如意儿给了阿远做媳妇,不过都是顺水人情罢了。 可霍昭远多精啊,莫说凌如意的确在小时候非常得他喜欢,就如今他见了她一次就能将从前悉数记起还念念不忘的劲头,他看准了大哥的心思,顺势就提出了联姻,毕竟有时候姻亲关系不是普通合作关系能比的。 “什么叫一见钟情,你就是见色起意!”凌如意仔细听完他的话,回应得那叫一针见血,“我要是没这张脸,你能记起我是哪个路人甲?” 霍昭远扯了扯嘴角,打了个哈哈道:“不管当初怎么样,我现在喜欢你、爱你,这点总是不错的罢,既然结果是好的,又何必纠结最初。” 凌如意哼了一声不说话,霍昭远纠缠过来追问道:“那你呢,你嫁给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没有怎么想,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你图不到什么,也别想拿凌家来牵制我,从我嫁出门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养恩情我就还清了。”凌如意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很有些无奈。 霍昭远闻言又暗自内疚,觉得不该提起这些事令她难过,可是他道歉时,凌如意却又笑了起来,“像你说的,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他们望着彼此相视一笑,心里都明白,也许这一生他们都难得拥有世间最纯粹的爱情,那种为君生为卿死的轰轰烈烈大约永不会有,但生前风雨同舟朝朝暮暮,死后同穴而葬同享供奉,大约还是会实现的,如果像现在这样要好下去的话。 窗外有些许的月光,尽管还是不见有满月可赏,凌如意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恨不得天天上学好能看见他的单纯早已离去,短暂缥缈得如同过眼云烟。 远不如身旁缠住她问为什么不纠正罗咏微弟弟叫她凌二小姐的错的这个男人来得真实。 “哎呀,就一个称呼,难道我还能不是你老婆了,你今天怎么那么作?”她觉得无奈极了。 可霍昭远不觉得啊,他理直气壮的道:“这怎么叫作,明明就是他错了,你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就在场,且还是在咱们家的家宴上,他就该叫你霍太太!” 凌如意摇了摇头,投降道:“行行行,下次他再这么叫我一定纠正!” “什么,你还想有下次?你就这么想见他?”霍昭远立刻阴阳怪气起来。 凌如意伸手捂住了耳朵,紧紧闭着嘴,这个男人她是伺候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好奇):听说你去过太平间? 凌医生(淡定):是啊,我跟你讲,那里很冷的…… 霍影帝(发抖):嗷!!!你不要讲了!我害pia!!! 凌医生(鄙视):三十几岁的大男人装小奶狗有意思么? 霍影帝(平静):哦你不喜欢啊,下次换个戏路。 凌医生(无语):……嫁了个戏精心好累-_-# 碎碎念: 乖巧坐等放假…… 我们今天开始办出院了哈哈哈哈=_= 不过大概还是有五个宝贝不得不留院过年……所以……希望有家里人来看他们吧T^T 早上查房是这样的: 带教:emmmm40床……今天给他换药……好我们走! 我:哎哎哎42床也是我们的! 带教:这个不用看了好得很! 我:……不安慰一下吗? 带教:昨晚安慰了半晚你还想怎么样(T_T) 我:……那你很666啊师兄=_= 带教:emmmm今天出29和32,明天出51和52,有点小开心^_^ 我:然后开始整理病历整理到腰痛←_← 带教:……你不说我都忘了。 师姐:你们俩今天很兴奋啊仿佛?_? 开玩笑!!!出院了就意味着不用继续写这个病历了!!!能不兴奋吗窝的天!!! 49.第四十九章 假期将尽, 凌如意带着呦呦从S市返回, 同行的还有特地错开了座位的霍昭远。 凌如意下了机,坐上出租车, 发信息问明白霍昭远有藤煜接机, 就不再管他了,打开微博一刷, 热门上又看见他被众粉丝围追堵截的照片,不禁挑眉笑了笑。 当晚, 凌如意在书房整理资料,已经十月,再过一个多月,大约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医院将要迎来四年一次的三甲复审,她需要及早开始着手相关材料的检查和查漏补缺工作。 霍昭远先是敲了敲门,然后就背着手推门进去了, 凌如意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目光望向他,“怎么了, 呦呦睡了?” 节日过后, 众人各自返回工作岗位, 霍父喜欢北海的悠闲,继续带老祖母去那边疗养,二嫂月子没过,孩子又小,霍母自然留在S市照料, 呦呦便仍是跟着凌如意回来了。 “刚睡了。”霍昭远点点头,顿了顿又郑重其事道,“我跟你说个事。” 凌如意见他如此,愣了愣,“……什么事啊?” 霍昭远将手伸到她面前,两根指头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纸,凌如意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你的行程表,给我看做什么?” “先告诉你一声,好让你知道我没去鬼混。”霍昭远勾了勾眼角,调侃了一句,而后又正色道,“阿意,我在医院的学习结束了,十五号开始进组。” 凌如意又愣了愣,不过这次只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那么快?你都准备好了么?” 霍昭远有些迟疑的点点头,不确定道:“也许罢,要到临场了才能知道掌没掌握。” “不要紧,专业内容方面,有不确定的地方可以打电话来问。”凌如意笑着安慰了一句。 她顿了顿,问道:“既然十五号才进组,这几天你没事做罢?” 霍昭远领会到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放心,呦呦这几天归我管。” 凌如意便松了口气,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距离霍昭远进驻剧组,满打满算是一个星期的时间,除去在路上的一天,他只剩下六天的时间可以与家人待在一起。 也许是有心让他享受最后几日清闲,霍昭远的电话极少响起,他整日陪着呦呦,亲自接送她上下学,然后给她做饭,晚上一定要自己讲故事哄她入睡。 凌如意有好几次背完书后走到呦呦的房间前,在门口扶住门框看他弯腰亲吻呦呦额头的背影,灯光下男人的身影温柔而厚重,她很多次想要走过去拥抱他,脚下却像是被藤蔓牵绊住了,舍不得去破坏这份温馨。 她在黑夜里攀住他的背,忍不住呷醋,“以后有了孩子,你是不是更喜欢她?” 霍昭远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怔愣了许久,最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阿意,阿意……你今天怎么这样可爱,没有你哪有她,你放心,我当然是最最喜欢你的。”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世上最动人的琴音,凌如意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他染了粉色后魅如妖精的眼尾,这是外人无从窥见的好景,只有她得见,她是这时间的独一份。 她这样一想,忍不住就有些激动,浑身忍不住一抖,霍昭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夹,一个没忍住就交代了出来,而后喘息这伏在了她的身上,毫不觉得彼此汗湿的肌肤黏在一起令人觉得难受。 “你起来,重死了……”凌如意吸了吸鼻子,从高潮的空白里回过神来,软着手推了推他,嘟嘟囔囔的要他离开自己。 “没良心的小东西,用完就扔,你可真是我亲太太。”霍昭远伸手准确的拧上了她的笔尖,看似埋怨实则调侃的道,语气里尽是餮足与爱怜。 他一面说一面滑到了一侧,凌如意哼哼了两声就睡了过去。 这样娇软的凌如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得见,霍昭远心里长久以来的某些遗憾忽然缓缓升起,如果凌家祖父祖母尚在世,她定会养成娇气却不任性的模样,软软甜甜的,像可口的小甜饼,而不是如今这样,将心底所有的脆弱都妥帖收藏,连撒娇都不会。 可是下一刻,他又安慰自己道,这样也好,不然早被别人拐去了,哪里还可能等得到他去骗? 凌如意可没他这样多的复杂心思,只想着他这是头一回拍医疗剧,是不是该给他准备点什么道具才好,恰好这天有医药代表来科室讲课,讲课的是远程连线的B大儿童医院杨教授,讲咪唑立宾在儿童肾病中的应用,药企还给医生们每人送了一套查体工具。 这样的吃饭工具,凌如意从读书到工作,自己买的别人送的都不知攒了几套又坏了几个,如今没一套完整的,这套新到手的,她想了想,跑去向护长讨了一块“十”字贴,将盒盖正中药企的名字遮住了。 晚间,等呦呦睡着之后,霍昭远开始收拾行李,大到衣服鞋袜被单,小到刷牙的口杯,能带的都带上了,毕竟要剧组安排的地方住不短的时间。 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凌如意才喊了他一声,他闻声望去,见她正握着一本书侧躺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笑吟吟的,面庞姣若春花,轻薄的睡裙贴在身上,使得玲珑曲线毕露,只是这美人动作却不大温柔,扬手就丢了个小包裹过来,落在柔软的大床上,上下蹦了几下。 霍昭远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给你准备的礼物,祝你拍戏顺利。”凌如意笑呵呵的道,声音如出谷黄莺。 霍昭远拆包裹的手顿了顿,觉得很惊讶,他这是头一次收到凌如意给他的拍戏礼物,从前多少次他出去拍戏或者录节目,能得到她送出门就很不错了,更妄论礼物。 等他拆开了包裹,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先是诧异,随即明白了过来,他抬眼再次望着凌如意,笑道:“这是怕道具组考虑不周,所以特地给我送装备?” “这本住院医师手册,是你的那本罢?”他一面说,一面翻着手里那本半旧了的绿皮小书,他跟着凌如意实习了几个月,这本书见过的次数手指脚趾加起来数都嫌太少。 凌如意点点头,指着另一个小盒子道,“那是今天药商送的查体工具,有叩诊锤和瞳孔笔等常用工具,你肯定用得到的,我连商标都替你遮住了。” 霍昭远忍俊不禁,道:“还真是贴心,你怎么不给我买本新的,反正只是道具,把你的给我,就不怕丢?里头这样多的笔记。” “你见过主治以上常用的医师手册是新的?”凌如意换了个姿势做起来,看他的目光有些鄙视,“笔记多的旧书才是合理的,全新的,是丢了新买的?还是根本没看过的压箱底?” 霍昭远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点点头应是,她这是连他要饰演的人物身份都想到了,一个兢兢业业颇有名气的医生,还是临床医学博士,这套在业内广受赞誉的住院医师手册肯定有,儿科不过其中一分册,应该是时时翻看,因而是旧的。 凌如意又温声道:“书里夹了一张纸,是你该准备的东西,你同剧组说说看能不能备齐了给你,尤其是白大褂,挑稍宽松的,当然不比修身款合身好看,但我觉得,既然演了,就该演得像一些,你说是罢?” 霍昭远听着她和缓的话语,想起过去的几个月在医院与她并肩工作的日子来。 永远不够挂钩的更衣室,狭小的飘散着消毒液气味的值班室,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或气氛压抑沉闷或有人轻松调笑的手术室,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突然清晰明白的出现在回忆里。 他曾经在值班的夜里几次起身去察看患儿病情,曾经在手术室里看着剖宫产出来的窒息新生儿重新啼哭,曾经与她一起奔走在产科会诊的路上,那些写过的病历上过的课,那些犯过的错得过的教训,全都像过电影似的在眼前划过,浮光掠影,又刻骨铭心。 他曾经为了一个角色学过围棋,学过武术,甚至为了饰演一个流浪汉,在天桥底下来回的晃荡观察寻找感觉,他有过这样多次的体验生活,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感到身心俱疲却又心有欢喜。 凌如意后来说,他已经似模似样了,这是来自于一个专业人士的肯定。他很高兴,如果说最开始不过是为了多看她一眼,那么到了后来,他应是为了那份责任感,一个医生应有的责任感。 “我们有很多的同行,穷,穷得买不起车供不起房,在这个城市里渺小如蝼蚁,甚至博士毕业了连婚都不敢结,因为丈母娘不同意。你以为他们没想过转行吗?想过的,尤其是看着旧时同学纷纷年薪几十万上百万,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时候,但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在穿上白大衣的那一刻,就全都抛诸脑后了。因为,在这个与疾病抗争的世界里,他们代表着责任与希望,他们如巨人一样高大。” 这是新剧里的一段台词,彼时凌如意因好奇而通读过他的剧本,看到这里时,曾感慨道:“我们当然可以离开医院去做其他工作,不见得不好,但是也许成就感和满足感没有那么强罢,那种救了一条命一个家的欣喜若狂,离开了就再也体会不到了。” 他说他懂,这种感觉,就像在街头遇见的老阿婆不知道他是谁,却会说他好像谁谁谁,这个名字,是他饰演的某个角色的名字。 对一个演员最大的褒奖,是告诉他,演谁就是谁。 于是此刻,他点着头,郑重的向身为医生的妻子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能演好。” “你记得看好我的书,别丢了,你也说里头很多笔记丢了可惜,用完了记得还我。”可是妻子明显不在意他的话,只关心她的书,到底是花了心血在上面的,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幸灾乐祸):被粉丝包围的感觉如何^_^ 霍影帝(摇头叹息):比较希望被你包围←_← 凌医生(无语):……大影帝你这样你的粉丝知道吗? 霍影帝(平静):早晚有一天知道我是个炫妻狂魔-_-# 凌医生(黑线):……偶像包袱掉了喂! 碎碎念: 年二八了……本宝宝还奋斗在工作岗位上…… 看见分管病历里只剩六个宝贝了……有点嗨森=_= 师兄:我今天下午就回去了,我们的病人移交两个给你啊,写接班记录啊师妹←_← 我:……妈的滚!不写! 师兄:师妹加油!你可以的!我要肥去了! 我:……我们出去打一架吧←_← 带教:什么叫给我们,我们只是帮你们暂时管一下,病历还是你们写的好不好←_← 我:……噫!好难得你知道病历写着烦了哦←_← 带教:……师妹你不要回去了,留下来值班我给你大红包←_← 我:……啊我错了T^T 50.第五十章 十月中旬, 天气尚可, 保姆车驶入剧组驻地大门,霍昭远看着外面参差不齐的屋宇, 知道目的地到了。 这是一处普通住宅楼, 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作为剧组的驻地, 工作人员将会在这里起居。 进了门,导演路笙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副导演孟弢正和一个长相俏丽的年轻女郎讲话,他们面前都摊开着一个本子,霍昭远扫了一眼,确定那是剧本,那不认识的女郎,应是编剧。 果不其然,孟弢问完他累不累之后, 就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部剧的编剧,叫叶栩。” “叶编剧好, 请多关照。”长期的旅途, 霍昭远觉得有些累, 却仍挂起了一抹笑来同对方打招呼。 他很快就可以回房间休息了,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是所有演员里来得最早的一个,有足够多的房间供他选择,他自然就挑了个朝向很不错又阳光充足明亮的房间。 睡了两个小时,他再醒过来, 已经是下午四点,想起早上起来时凌如意已经去上班,昨晚临睡前竟是看她的最后一眼,接下来又不知要多久才能见一次,思念很快就如洪流将他淹没。 霍昭远躺在床上,拍了张朝着窗的照片发给她,不见有回应,想来是在忙,他便将手里随意丢在了床上,开始收拾行李。 剧组租的是一栋空置的住宅楼,主人家虽不住在这里,但一应家私俱全,不知是不是请了家政公司来过,清洁工作做得不错,连洗手台都纤尘不染。 所以等他收拾完行李后接到凌如意拨过来的电话,她问起怎么不住酒店时,他道:“这里住得又不差,和导演他们住在一起很方便,剧本上有问题就可以直接商量解决。” 诚然,酒店的居住环境比这里肯定要好,但照他自己的习惯,还是愿意与剧组工作人员住得近些,尤其是导演和编剧,以便及时沟通。 藤煜作为霍昭远的助理,自然也是住在这里的,反正不在驻地住的演员不少,空房间多得是。 等收拾好行李,藤煜过来叫霍昭远去吃饭,下楼时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停住脚问道:“订的表已经寄到家了么?” 藤煜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刚才问了嫂子,是有快递要她去取。” “你没告诉她里头是什么罢?”霍昭远哦了一声继续往下走,又问道,他想给凌如意一个惊喜,要是事先知道,就没什么惊喜了。 藤煜熟知他的习惯,当即便摇头道:“没,我就说是你的行李,不过……这样真的猜不出来吗?” 再如何保持神秘,但同一招已经用了经年,再是笨的人都猜得出来了罢,更何况那一位还很聪明。 “招数不怕老,只要有用。”霍昭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礼物本身带来的仪式感,这是维系感情的一个重要手段。 再是感情好,再是老夫老妻,也需要时不时的小惊喜,为平淡的生活添加点缀,至少与旁人说起时,她可以骄傲的讲,我家先生送了我什么什么。 下了楼,照顾他们生活的阿姨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陆续有组员围了过来,拉椅子的拉椅子,添饭的添饭,两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人,面对这群只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人物,两位阿姨用尽了浑身解数,生怕让他们不满意。 霍昭远给自己装了一碗饭,端着碗正要坐下,就看见身旁坐着的人,便将碗放到了她跟前,那人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霍昭远笑笑,又盛了一碗,转手递给坐在另一边的连清川,然后才是自己,刚坐下,他听见有人嘻嘻哈哈的调侃道:“霍哥和明媚姐难得同框,有没有别样的感觉,嗯?” “吃你的饭,有吃的还不够堵嘴的。”方明媚笑着嗔了一句,神色中不见懊恼。 那人便更大胆了,霍昭远脾气好是出了名的,既然方明媚不恼,那就没事了,当下便提高了声音继续道:“哎呀,你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旧情复燃很正常啦,更何况现在流行这个。” 方明媚与霍昭远关系匪浅,在霍昭远刚从电影跨界到电视时,她已经拿到电视剧最佳女主角几年,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方明媚也曾公开表示希望能够合作,后来终于有机会拍同一部戏,过足了戏瘾又彼此仰慕的两个人很快就开展了一段姐弟恋。 这段相差了三岁的姐弟恋在当年颇令人看好,男女双方名气相当,各有所成,且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也曾秀过恩爱的,在各种场合被问起另一半时皆是甜蜜幸福的模样,但也许真应了秀恩爱分得快这句魔咒,未到一年半,两人就宣布和平分手,令人大跌眼镜,而分手前一天方明媚还在某品牌新品发布会上高调谈及男友。 此后霍昭远与另一小花传出有暧昧,但却未被当事人承认,到后来干脆就再未合作过,流言不攻自破,由始至终,方明媚是霍昭远在圈内唯一承认过的女友,加上分手后霍昭远洁身自好,鲜有绯闻再传出,方明媚也兜兜转转,绯闻男主角换了几个,始终不见安定下来。 坊间有传闻,说是他们早已复合,只是转为了地下情,圈内好似一夜之间吹起了复合风,接连有旧情人复合的新闻传出,不知情的人难免联想到他们这段结束得突然的感情上。 然而事实是,霍昭远与方明媚的分手,是因为方明媚在出国拍戏时遇到了另一个人。彼时她与霍昭远的热恋期已过,两人从热恋的头脑发热中回过神,渐渐发现彼此的观念有许多不同。 方明媚生性浪漫可以为爱放弃一切,霍昭远则偏于现实,做事多有计较与考量。方明媚在恋爱中会化身矫情的小女人,容易悲春伤秋多愁善感,霍昭远却搞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他们由此认为彼此不适合,恰好方明媚又遇到了更令她心动的人,于是和平分手,约定还可以做朋友。 所以,他们宣布分手前一天,方明媚高调谈起的男友并不是霍昭远,而是另有其人。 好似为了印证他们的判断是对的,后来霍昭远秘密结婚,凌如意浸淫医院多年看透了人心,只比霍昭远更加现实,整天忙得连水都没空喝,更别提可以悲春伤秋,又独立得过分,换成了他千方百计哄着,方明媚呢,此后再多的绯闻,不过都是正主的挡箭牌。 这样的局面,一维持,就是几年。这期间他们台前相遇,俱是和平友好的姿态,幕后听闻了对方的消息,遇到不好的,甚至还会为对方辩驳一二。这就是坊间传闻他们早已复合的来由。 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探,都被俩人打太极似的应付过去了,这次同样如此。 难得再在一部戏里演对手戏,上次分饰男女主角,还是他们定情那年,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们一想到这次能再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就觉得热血沸腾。 “年轻人,多做事少八卦,这才是正道。”霍昭远接着方明媚那句话,玩笑似的道。 起哄的人吐吐舌头,笑嘻嘻的说起了别的话题来。 连清川看看他们两个,又低头去吃饭,他可是见过那位从没露过真容的嫂子的,自从那次在省医院见过之后,他再想起霍昭远近几年的几次桃色新闻,那被拍到的女子背影,好似多少有了些熟悉感。 这一桌人里,挨个数过去,大多是电视里的熟面孔,不乏比霍昭远方明媚还火的小生小花,有人能坐在一起自己好好吃饭,就有人挑三拣四这不合胃口那不利于减肥,由得助理忙得团团转。 方明媚最不耐烦这种人,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当做是没看见,匆匆吃完就离开了驻地,她住在不远的酒店里。 霍昭远倒不觉得如何,一朝得势就抖起来的人他见得多了,越是嚣张耍大牌,来日失势就越是墙倒众人推,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另一边,凌如意还没下班,就接到呦呦的幼儿园老师的电话,“你好,我是青苗幼儿园的老师,请问是霍德音小朋友的家长吗?” “是,老师有什么事吗?”凌如意从新发的医保文件里抬起头,揉着眉心问道。 老师的声音很温柔,笑道:“没事,只是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了,还不见有人来接德音,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凌如意一惊,立即抬起手腕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距离放学时间过了近两个小时,忙道:“抱歉抱歉,我忘了她小叔叔出差去了,我现在立刻过去接她,麻烦老师你再帮我看她一下,谢谢谢谢。” 忙不迭的道谢,又匆匆更衣,然后开车去接了人回家,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光景。 踩着暮色进家门,凌如意将顺便在快递柜子里的快递丢在沙发上,转身忙着去做饭了。 呦呦换了鞋子跑去开电视机,动画片已经开始了,她一边看一边好奇的去看快递盒子。 漂亮的黑色盒子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跑去厨房问:“小婶婶,你拿回来的那个盒子我可以拆的吗?” “可以啊,你快去拆罢,不要在这里待着,小心等下踩到你哟。”凌如意忙得很,忙将人打发离开这里。 呦呦就去拆了,片刻后又跑回来,兴冲冲道:“小婶婶,是小叔叔寄的,给你的手表!” 她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手指间抓着一块表,银色的表盘上细致的雕刻着一幅画,白雪纷飞的天空下,一对情侣深情相拥。 等到临睡前,她终于看到压在盒子下方的一张小卡片,“醒来觉得甚是念你。” 落款人,霍昭远。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期待):听说今天过节(>y<) 凌医生(平静):今天要值班。 霍影帝(委屈):你只记得工作,我呢T^T 凌医生(微笑):你在我心里呀^_^ 霍影帝(害羞):……完了我们家凌医生情话又晋级了=_= 碎碎念: 我!终于放假了!!!真是感天动地T^T 终于可以睡那么一两个懒觉了T^T 51.第五十一章 由金牌导演路笙执导、视后方明媚与视帝霍昭远领衔主演, 人气演员连清川等明星倾情加盟的年度医疗大剧《亲爱的孩子》一经立项, 便已吸引了各方关注。 举行开机仪式这日一早,陆续有各部门的跟组人员抵达仪式现场, 整个剧组齐聚时, 已经是一百多人的大部队了。 开机仪式根据以往的传统,皆是贡桌在前, 上有香烛、蜡台、贡果和猪头,先是制片人发言, 然后是导演、制片、演员、摄像、灯光等十三个部门的代表上前敬香,仪式很快便结束了。 之后便是开机饭,照惯例,这顿饭只谈感情不谈工作,现场有很多来采访的媒体,镁光灯不时亮起,所有人都默契的遵守着这一条规矩, 之后的报道上也只见路透图与剧情简介。 正式拍摄定在一日后,霍昭远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 并且与各部门的跟组人员熟悉, 打好招呼处好关系, 接下来才利于开展工作,以免出现得罪了造型师的造型。 另一边的凌如意则要忙碌许多,她匆匆忙忙的在办公室频频进出,“陶桃,你们有没有人拿了今天要交的出院病历?” “没有看见, 你去问问田蕊她们咯。”陶桃正过医嘱,头也不抬的应道。 凌如意又去找田蕊,走到半路遇到护长,又被护长拉着问下个星期要不要去科室聚会的事。 可凌如意现在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个,随口应付道:“要是不上班肯定去啊,护长你们决定呗,你们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说罢她又赶紧去找人,可人还没找到,就听见护士大声喊她道:“凌医生!16床来了,家属说做雾化的药没有了,让你再开几支。” “她还喘不喘?”凌如意转身又走了回去,不等人回答就又道,“算了算了,我去给她听听。” 这是个支气管肺炎入院的孩子,凌如意接诊时,她的肺部有极其明显的喘鸣音,于是开雾化用药时,用了一组以布地奈德、沙丁胺醇和异丙托溴铵组成的药物。 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天两次的雾化疗效很明显,要再开治疗,就需要视目前情况而定了。 凌如意去了病房,才三岁的小孩子正在啃面包,见了她也不害怕,甚至扬着手里的面包给她看,嘴里叫着:“吃……吃吃……” “嗯,就给你吃,给阿姨听一听哦。”凌如意一边手扶着她藕节似的小胳膊,哄道,“来,我们来打电话啦。” 她一面说一面将听诊器从她的衣领口伸进去,孩子不安的动了动,扁着嘴就要哭,凌如意一直低着头看她的反应,见状忙拉着她的手去抓自己口袋露出的哆啦A梦,“看,机器猫哦……” 孩子的注意力被转移,又安静了下来,她仔细听了片刻,直起腰对家属道:“听起来很干净,她好转得很快,再做三天就可以了,没听到喘,就只用沙丁胺醇和异丙可以了。” 这个孩子天天都是请假回家去住的,早上查房时还没来医院,直到这时,凌如意才能一并将检查结果告知家属。 她回了办公室,一面开医嘱,一面对郑晚道:“小郑,你去找找那几本病历,找到了拿进来,咱们赶紧看了。” 郑晚应声出去了,凌如意略微松了口气,感觉一早上的忙乱稍稍理顺了些,她将医嘱打印出来夹进病历里拿出去给护士过医嘱。 回来时正好碰见陈筠举着手机道:“哎你们看,老霍那个新戏开拍了,也不知道会拍成什么样。” “说实话,老霍做得很不错了,但不能代表这部剧出来就会很不错,毕竟是电视剧嘛。”谈平一面在文件盒里找材料,一面插嘴道,“国内的电视,基本一个套路,什么题材到了最后都能成言情剧,连抗日神剧都非得加上男女感情线,好像没有就缺了啥似的。” “有市场才会有剧本,你不满意啊?可惜,人家的目标观众就不是你这样的。”刘卓闻言抬杠道。 倒也所言非虚,有时间煲电视剧的人群里,半数以上是师奶们,至于像他们这些工作生活压力都巨大的上班族,下班后的时间或者贡献给加班,或者留给朋友同事间联络感情,即便看电视,也更愿意看英剧美剧日剧韩剧,国产剧只有少数能勾起她们的兴趣了。 只是好在,随着国产剧播放形式的多样化,网剧开始风靡,好的剧不断涌现,这样的现状已有好转。 这些浅显甚至片面的认识,是凌如意从在霍昭远偶尔提及的话语里窥见的,如同他理解她的辛苦和难处却无法真正体会到体制带来的问题一样,她也只知道他的巨大付出,而不知如今电影电视市场到底出了多严重的问题。 你看见我光鲜亮丽,却不知我彻夜不得眠,不过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但陈筠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断了她的感慨,“这部剧的女主角是方明媚演的,她和老霍之前是不是有一段,你说这次会不会又看对了眼,然后旧情复燃,爱火噼里啪啦的烧?” 林莉菁推了推眼睛,难得慢下工作的速度加入闲聊中来,“难说,俩人看起来很般配啊,要真是在一起也挺好的。” 姜珊出门诊去了,要是她在,一定会在心里疯狂吐槽,霍昭远那王八蛋,要是敢搞事情,看老娘不打死他! 凌如意却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毕竟听着旁人议论自己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始终不可能令人高兴,又不可能真的没心没肺到去和她们一起讨论,只好默不作声,仿佛在忙着工作。 “老师,病历拿回来了,阿嘉姐拿到护士站里面去了。”郑晚总算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要上交的病历。 凌如意当下杂念,和郑晚两个配合着审起病历来,直到下午,总算是赶在病案室关门下班之前将病历送了过去,然后又赶去接呦呦放学。 晚上霍昭远打电话回来,提到了连清川,几经提醒,凌如意才想起来是哪个,便问:“他亲戚家那个脊柱裂的宝宝,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问,你要是想知道,明天我帮你问问。”霍昭远道,实在是他并不清楚这件事的后续如何。 他又提起了白天开机仪式上自己作为演员组的代表去上香的事,凌如意有时会在娱乐新闻里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好奇道:“你们开机仪式到底是个什么拜神法?” 见她好奇,于是霍昭远便详细的给她解释了一番。 在如今的华语影视圈中,但凡新片新剧开拍,必得有开机仪式,说白了就是择良辰吉日搞个拜神仪式。一般来讲,开机仪式上用于供奉的案桌都用红绒布遮盖,桌上供奉关帝,两旁是香炉和上供的烤乳猪及时鲜瓜果。通常将摄影机用红布盖住,然后由剧组主创依次上香拜神,最后掀开机器的红布,宣布开机。 凌如意听明白之后大感惊讶,“居然是要这样的,这个传统到底是怎么来的?” 霍昭远沉吟了一小会儿,就又继续给她解惑道:“我听说,这个程序最早来自于对‘划片’的恐惧。所谓‘划片’,就是指早年胶片时代时,摄影机里的胶片在拍摄时被里面的零件意外划伤。一旦发生‘划片’,将给剧组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但是这种事既不可预计也难以预防,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红布盖住摄影机‘镇邪’,讨个意头罢了,倒更像是动员大会,像你们医院要迎接专家组审查时不也开动员大会了。” 凌如意听了就忍不住嘟囔,“好好的,提这些工作的事做什么。” 霍昭远忍不住莞尔,但又觉得难得有件自己工作上的事她感兴趣,应该多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也让她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工作,便又道:“每次拍戏,开机仪式都是要选良辰吉时的,这时间一般都会请专业人士推演。” “那要是到时候下大雨了呢?”凌如意又问道。 霍昭远哦了一声,又停了片刻,好似喝了两口水,凌如意先是听见他吞咽的声音,接着才听到他的解释,“我倒是没遇到过下大雨的情况,但他们有个说法是,真正的良辰吉时是不会下大雨的,但是如果开机当日遇到连绵的小雨,意头也是很好的,遇水则发嘛。” 凌如意恍然大悟的叹了声,觉得自己涨了知识,这可比看八卦多些趣味,但转念又想起早上在办公室陈筠她们的讨论,心里忍不住酸溜溜起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张口就道:“听说你这部戏,女主角是方明媚演的啊,视后啊,长得又美貌……” 她语气里的言不由衷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霍昭远瞬间便弯了眉眼,笑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使君忠于其妇,妇,汝何来暗渡陈仓之忧?” 凌如意听他文绉绉的说了一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是在笑话她杞人忧天,不过这其中又泄露了个大秘密,她惊讶道:“方明媚也结婚了的吗?” “那倒还没,不过据她自己说也快了。”霍昭远一点关子都不卖,只叮嘱道,“不过外界还不知这件事,你小心别说漏嘴了。” 凌如意深知守住秘密的重要性,连连保证一定保密。聊到这里,她渐渐开始意兴阑珊,霍昭远又问了几句呦呦的情况,就挂了电话。 一直到凌如意临睡,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梦里来赶我吧,我的船是黄的。” 她看了两遍,想起这是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一封情书里的一句,忍不住面一红,又有些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第一更!!!!! 就是没有小剧场……因为我们家开始吃饭了←_← 鸡腿比较重要←_← 开机仪式流程来自于百度百科,请勿扒榜么么哒~~一会儿再见! 52.第五十二章 清早, 陆续有车辆大门驶入, 有白鸽从三楼的窗口掠过,F大国际医院住院部三楼的儿科医生办公室里, 早交班已经结束, 杜非正和同事一起在研究一张放射科新发回来的胸片。 他举着片子,迎着光线抬头去看, “片子是肺炎,他昨天来的时候喘不喘?” “听不出来, 症状非常不典型。”同事应道。 杜非点点头将片子装回袋里,正想说话,却看见门口有护士走了进来,“杜医生。” “有事吗?”杜非冲她颔首,问道。 护士虽然吐字清晰,但语速却很快,“杜医生, 来了个病人,五岁女童, 反复呕吐三天, 已经出现脱水和嗜睡。” 杜非立即就走了出去, 在护士站外的等候区见到了正被父母与祖父母围着的孩子,“孩子哪里不舒服?” 听见他的声音,四个大人一齐望了过来,他安抚的朝他们笑笑,自我介绍道:“你们好, 我是你们的接诊医生,我姓杜,现在可以告诉我孩子怎么了吗?” “她吐了三四天,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喝口水都要吐出来。”孩子母亲十分焦急,一面说一面掉眼泪。 “吐了三天,怎么现在才带过来看?”杜非有些不满,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接着道,“孩子发不发热……” 孩子父母一面应一面神色内疚而痛苦,“家里人都忙,以为她只是吃坏了东西……” 杜非问了些基本情况,做了体格检查后连忙让护士将人带到病房去躺下,又嘱咐管床护士立刻进行对症治疗,自己则赶回办公室补医嘱。 才进门就被同事拉住,“杜非,来学生了,你带一个。” 他正弯腰刷新住院医师工作站病人信息界面,还没来得及坐下,闻言便直起腰转过身来。 打量了一眼正站在自己跟前的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问了句:“研究生?叫什么名字?” “言、言喻。”女生点点头,她有些紧张,声音不由自主就低了几分。 杜非瞄了一眼她的胸牌,原来是F大医学院的实习生,点点头道:“帮忙开检查单,尿液分析、大便常规、胸片、B超,还有血气分析。” 女生忙应声好,去柜子那头找单子去了,一旁刚查完房回来的同事问道:“那么早就新收了?什么的?” “估计是甲基二丙酸血症,现在五岁了才发病。”杜非已经坐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应道。 “老师,诊断写什么?”言喻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了句。 “甲基二丙酸血症,加个问号。”杜非打字的手顿了顿。 “好,咔。”路笙喊了一声,结束了第一场戏,场面瞬间就轻松了起来。 霍昭远拽下脖子上的听诊器搭在肩上,凑到摄影机前看自己的表现。《亲爱的孩子》号称是本年度投资最高的医疗剧,投资方宣称投了几个亿,扬言要打造出一部“真正的医疗剧”。 为此,路笙和团队奔波了大半年,几经周折,终于取得了在B大国际医院取景的许可,但毕竟是医院,长时间的拍摄会影响医护人员的工作与病人的休息,所以拍摄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又采用了现场收音的方式,如果演员的台词功底不够,极容易造成一卡再卡,如此一来,拍摄时间就更急迫了。 “感觉怎么样?”霍昭远问坐在一旁当观众的方明媚,第一场戏并没有出现女主角,所以她一直和路笙站在一起,紧盯着场地当中的演员,尤其是霍昭远。 此时听他问起,她便笑着点头道:“不错,看起来很似模似样嘛,我开始期待和你的对手戏了。” “老师教得好罢了。”霍昭远笑着摇摇头。 方明媚看见他白大衣口袋里鼓鼓的,忍不住伸手将绿皮的小册子拿了出来,一边翻一边道:“不用自谦,学习这东西,都是师傅带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这书……怎么那么多笔记?” “旁人的。”霍昭远不置可否,笑着应了句,伸手又拿回了书,张手抚了抚封面,又放回了口袋走到了一旁的椅子坐下,藤煜将水杯递了过来,里面用胖大海泡了茶。 方明媚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了愣,总觉得怪怪的,那样珍而重之的对待,里头一眼就看得出是女性字迹的笔迹,无一不令她感到他说的旁人很重要且与他关系非比寻常。 路笙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神色间很是满意,“老霍,表现不错,一条过,好兆头好兆头。” 在他看来,这样的顺利就是开门红,总算是有个好彩头。 霍昭远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话,低头看了眼杯子里的水,这是凌如意交代给沈均年,又由沈均年转交给藤煜的,直到早上出门前藤煜落下了水杯又回去取,他问了才知道这事。 不由得有些想她,他在演这场戏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想起她每次收完病人回办公室时总会给他和周玥或霍惜讲一两个知识点,教他们如何辨别症状以及症状传达的信息。 他甚至想起晚上在家时,她手把手的教自己如何听诊的模样,“你装也要装得像,不管你听没听到东西。” 就算只是戏,只是花架子,也要是专业的装样子。 所以当他在摄影机里看见自己的表演时,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是不上哪里,直到他看见杯子里的胖大海。 原来像的是她。霍昭远笑着微微叹口气,他果然是凌如意一手教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有了她的痕迹,就连那眯眼看片的小动作,都像了个十足。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与巧合。 在霍昭远拍完这场戏后,没过两天,凌如意就真的收了个得了这么一个病的孩子。 只是这孩子可没戏里那个那么幸运,而是出生未满一岁就发病了,到了八岁上下,她的父母带她来医院都已经很专业了,一来就说又酸中毒了,住院手续已经办好,让医生开检查开针水。 甲基二丙酸血症是一种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由于甲基丙二酰辅酶A变位酶或辅酶腺苷钴铵缺乏,使L-甲基丙二酸不能转变为琥珀酸而在血中蓄积所致,常并发多种严重的并发症影响预后。 孩子母亲对凌如意道:“我们也没办法,早就有人说让我们放弃,治不好了的,但都生下来了,难道看着她去死?” 八岁的孩子,身量还比不上五六岁的,瘦瘦小小,发育不良的模样,凌如意看着也觉得心疼,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说能治好,只是画一张永远无法实现的大饼,至少目前是。 晚上霍昭远在房间里看剧本,连清川带了几个住在这边的演员过来找他聊天,都是些年轻人,活泼开朗又善于和人打交道,气氛很快就活跃了起来。 难得与霍昭远这种前辈详谈,年轻的后辈们不忘取经,A问:“霍哥,怎么才能将人物塑造得立体,能把感情更好的表达出来?” “揣摩再揣摩,你要将自己放到角色中去,换位思考如果是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会有什么反应,比如你要表现感动,你得先把自己感动了,才能让观众感动。”霍昭远伸手叩着沙发的扶手,道。 B接着问:“那怎样才能让角色更真实?” 霍昭远笑着给后辈们传授经验,“这就跟生活经验有关了,多去体验生活,体会得多了,你就知道怎么演了,比如你要演一个电竞高手,你连游戏都没玩过,连最基本的游戏行话都不懂,怎么演得像?” 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正在这时,藤煜过来了,手里拿着霍昭远的手机,“如意姐打来的。”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叫凌如意做嫂子,只是喊了跟凌如意相处时的称呼。 霍昭远接过电话,兜头就被问了一句:“你的手机怎么到处放,要是丢了怎么办?” “刚才在藤煜那边和老沈说话,不小心落在那边了,别担心。”霍昭远一面说,一面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了客厅外的阳台上。 他问起呦呦,凌如意却道:“我下午去接她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说好些小朋友都感冒发热了,家长带去看了说是肠道病毒感染引起的,我怕她被传染上,打算让她在家待几天。” “那谁看着她?”霍昭远叹了口气,无奈的伸手扒了扒头发。 凌如意同样觉得无奈,也叹了口气,道:“带去上班呗,总好过万一真被传上了,到时候我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她打针吃药来得强罢?” 在不久前刚亲身经历了照顾患儿的霍昭远一听,立时心有戚戚,光在病房看那些家长面对着哭得嗷嗷叫时骂也骂不得、哄又哄不好的场景觉得头疼,可是没试过亲自照顾这样一个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才叫难受。 沉默了片刻,凌如意又问他喝没喝胖大海泡的水,他应了声是,顿了顿,才问道:“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怕你没空,忙起来你一定就忘了,不如告诉老沈他们,他们照顾你比你自己靠谱。”凌如意哦了一声,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委,“更何况,我也是临时想起来的。” 霍昭远就笑,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一面说话,一面勾头去看楼下院子里的灯光,柔和的光线只能照亮面前一片空地,却穿不透浓浓的夜色抵达远方。 连清川在屋里和众人说笑,趁着喝水时看了一眼霍昭远的背影,他想起藤煜说打电话来的人叫如意姐,他记得,在一两个月前那次夜诊,他与老家的堂哥拿到的那封去G省儿童医院找张邕医生的介绍信。 信里介绍了他们的身份与孩子的病情,并请对方予以接待与诊治,如果因各种原因不能诊治,也请对方代为联系能够诊治的医院及医生,落款是凌如意。 他还记得当他们连夜赶到G市,早早就找到那位张医生时,对方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凌如意医生介绍来的罢,她已经跟我沟通过了……” 那是霍昭远的太太,难怪他对着话筒的语气那么温柔,就连目光里都洋溢着笑意与柔和。 连清川想,他们一定很相爱罢,这样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微笑):祝各位朋友们新年快乐阖家幸福^_^ 粉丝们(催婚):老霍新的一年里给我们找个霍嫂啊,男的也行! 霍影帝(微笑):有的有的^_^ 凌医生(微笑):新年快乐阖家幸福^_^ 霍影帝(无奈):祝福也照抄? 凌医生(呵呵):又不是你原创抄也不是抄你,再说这辈子都不公开了你信不信T^T 霍影帝(求饶):媳妇儿我错了T^T 凌医生(安慰):你乖,到时候送你个崽^_^ 霍影帝:…… 碎碎念: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我在看春晚←_← 虽然知道没什么看,可能看了还要吐槽……但就觉得该有它,听个声响也觉得好的…… emmmm希望大家新年快乐啊多领红包啊,还有那些……还在上班的……苦孩子T^T……值班空闲平平安安有人送温暖么么哒!!! emmmm我师兄居然在收病人……幸亏不和他一个科了哈哈哈哈!!! 还有!!!三更啊!!!我们一会儿还见呀!!! 53.第五十三章 时间晃晃悠悠, 这个月过了三分之二, 期间霍昭鉴家宝宝因新生儿肺炎住院,凌如意听闻时已经是住院将近两周, 她放心不下, 曾请了一次假,亲自去S市看望。 已经是十月底, 因为天气变化莫测,时热时凉, 门诊每天都挤满了大量感冒咳嗽或发热的患儿,多是在学校被其他人传染,或是家中有人感冒互相传染引起,呦呦也因此两次请假在家。 霍母不在,霍昭眀夫妇亦不在H市,凌如意作为呦呦的临时监护人,只好将她带到办公室去, 起先还费心看住她,到后来大家都认得她了, 她便任由呦呦戴着口罩在办公室进进出出。 到了门诊日, 下午看完最后一个病号, 凌如意关上诊室的门,将嘱咐郑晚只简单录入关键词的门诊病历完善,又多留了一份心,注意归类总结患儿的共同症状表现。 这些天她看完了基础的中医理论,开始看中医诊断学, 将记忆里的内容一条条套进去,大抵是适合风热的多些,不由得想到现在的天气,秋意渐浓,空气干燥,很多小朋友会有干咳,应是与秋燥有关。 她渐渐觉得有趣,人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与周遭的环境紧密相连,《内经》里记载:北方气候类似冬天的闭藏之气,地形较高,人们依山地丘陵而居住,经常处在风寒冰冽的环境中,该地居民喜好游牧生活,住宿四野的帐篷,吃牛羊等动物的乳汁,因此内脏便会受寒,易生腹满之类的疾病,治疗这类病,适宜用艾火炙灼,所以艾灸疗法的治疗方法是从北方传来的。 尽管在习惯了药物作用成分一是一二是二的凌如意看来,这些古籍中的记载未免掺杂些许玄学色彩,但代入到实际生活中,却又能发现所言非虚。 她对中医的兴趣终于真的升起,尽管不会成为一个极忠实的拥护者,但也开始愿意向她的病人们介绍一些中医疗法,诸如小儿捏脊一类。 凌如意为了学习小儿捏脊,抽空去了趟针康,此时正是中午,值班的符云溪医生正准备去休息,听见敲门声回过头,看见她还惊讶了一下,“凌医生?你怎么来了,有哪床请了会诊吗?” 她说着就要去护士站拿病历本,凌如意忙一把拉住她,笑着阻拦道:“我不是来会诊的,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哎哟,哪里用这么麻烦,打个电话不就得了。”符云溪停住脚,闻言摇头笑着说她太客气。 她一低头,看见凌如意身后躲着的小尾巴,忍不住探头去看了看,“小姑娘真漂亮,凌医生你孩子?” 凌如意摇摇头,将呦呦拉了出来,用手搭住她的脑壳,道:“夫家的小侄女儿,也是为了她,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符云溪侧身让了让,请她们坐下,“怎么了?” “我近来在读一些中医古籍,看到讲小儿捏脊很有好处,所以想试试,要是有用,也可以推荐给来看门诊的小朋友不是?”凌如意摸了摸呦呦毛茸茸的头顶,笑着说出自己的来意。 符云溪先是惊讶,继而笑着道:“说起来现在很多小朋友不爱吃饭或者消化不良,还有容易感冒,天气一变就得来医院,要是能学会在家里给宝宝捏脊,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遗憾,并且道:“只是现在大人压力大工作忙,哪里有这种耐心来学……走罢,我带你们去示教室。” 同任何一个师资力量强大教学资源丰富的教学资源一样,省医每个科室都设有独立的示教室,里头摆放了必要的模型与用具,供以进行每个月必须进行的教学活动使用。 符云溪等她们进了门将门后关上,走到检查床边对呦呦道:“宝宝,阿姨给你做按摩好不好?” 呦呦眨了眨眼,有些害怕,怯生生的看了符云溪片刻,又求助似的抬头看着身旁的凌如意。 凌如意弯腰将她抱到检查床上坐好,又替她将鞋子脱了,笑着鼓励道:“不怕,按摩很舒服的,等小婶婶学会了就可以给你做了,还可以帮其他的小朋友,好不好?” 呦呦这才抿着唇点了点头,顺从的让凌如意将她的小衬衣解开,反穿好然后趴在检查床上,跟前垫了个柔软的枕头。 符云溪先是让凌如意往手上抹了些滑石粉,然后一面示范一面告诉她这是哪个穴位有什么作用,做完一遍之后便让凌如意自己来。 “……小婶婶,有点疼的。”呦呦被她叮嘱了要是疼就说别忍着,此时便努力扭着头去看她,说着自己的感受。 “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一点啊……”与符云溪娴熟的手法完全不同,凌如意的一举一动都很生涩,甚至是笨拙。 她食指半屈,双手食指中节靠拇指的侧面抵在孩子的尾骨处,符云溪说的长强到大椎,她只能靠具体的解剖位置来快速记忆,向上提捏捻动皮肤的动作缓慢粗疏,全靠符云溪在一旁不停的提醒与纠正。 好在她不算笨,尽管到最后手法依旧没能达到轻柔敏捷的要求,但手势与步骤都已经记下了,剩下的便是多加练习了。 凌如意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鼻尖渗出的薄汗,对符云溪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动作做起来那么不容易,一会儿就手重了,一会儿又歪斜了,做一次是这样,天天坚持就更不容易了。” “所以才说孩子的健康成长需要父母付出大量的心血嘛。”符云溪笑着看她蹲在地上给呦呦穿着,忽然拍了拍呦呦的头道,“小姑娘,你小婶婶对你这么好,以后长大了可要记得孝顺她。” “我以后会对小婶婶很好很好哒!”小姑娘这次应得极快,说完还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强调的意思。 凌如意摸着她的头发笑了笑,又向符云溪讨教了几个关心的问题,言谈间对彼此都颇有好感,最后见时间实在不早,便互留了联系方式道别。 从那天开始,凌如意每天都要让呦呦给她当模特,既给她做了保健,手法也熟练起来,呦呦起先还会喊疼,到最后竟是舒服得睡着了。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郑晚出了科,去了十三楼的骨一,偶尔有空还会下来看看凌如意,和她说说话,或者帮忙贴化验单。 这时因为天气变化愈发大,幼儿园的孩子们又成群结队的开始咳嗽发热了,凌如意去接她时,连续几天都被已经熟悉的小朋友家长拉着问要用什么药好了,凌如意觉得无奈,越发不敢让呦呦去上学了。 于是呦呦在霍母回来之前的日子里,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着,在办公室里外到处跑,全病区没一个人不认得她的。 郑晚有空便下来逗她,有时凌如意值班要去会诊,她便将呦呦带到楼上去,一来二去,呦呦又多了个去玩的地方。 好在霍母很快回来了,赶在这波流感病毒退散之前,亦赶在十一月底医院三甲复审之前。 趁着周末休息,她将呦呦送回了霍家老宅,在那里住了两天,将捏脊手法教会婆婆,然后又关切起远在S市的小侄儿,得知已经出院并且一切都好,总算是放下心来。 临走前她说起要注意别让呦呦在学校被传染了感冒,霍母答应了下来,说是自有办法照顾好呦呦,末了又笑话她关心则乱,“你也是担心得过分,等你当了妈妈,神经被锻炼得粗了就习惯了。” 凌如意被婆婆善意的嘲笑说得有些赧然,点着头讷讷应是,知道她晓得了自己怕呦呦生病便三天两头给她请假的事了,虽然幼儿园比不得正经的读小学,但老是请假,确实也不大像话。 晚间她再与霍昭远通话,免不了提起这些事,叹着气感慨道:“虽然舍不得,但也真的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每天下午去接她,都有家长拉着我看病的,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哪天有人来抓我非法行医。” 听她抱怨了一大通,霍昭远觉得很有趣,他从前从未听过她有这样抱怨的时候,也许是有的,只是倾诉对象不是他。 他多少能意识到,共同照顾过呦呦的经历使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有很多感受是相同的,同甘共苦,他们似乎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体验到了。 难怪总有人说孩子是家庭的润滑剂。 霍昭远等凌如意挂了电话后,忽然想起了这个久有耳闻的说法,又忍不住想想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妈是不是每天都要给他念一遍孩子经。 这也好,省得她觉得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跟他讲,总是两三分钟就挂了电话,跟例行公事似的。 他这是还没意识到不甚久远的未来家庭地位会急剧下降,彼时他再想起今时今日的想法,只想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真是作孽,生了个跟爹争宠的冤家。 月底,凌如意与同事们在许主任和周护长的带领下,接连几日通宵达旦的加班加点,总算准备好了所有备检材料,各人都在努力背着相关资料,准备迎接来复审的专家组。 专家组来的前一天,霍昭远告诉凌如意晚上有个节目他有出场,特特关照要她收看,到了晚上,凌如意一面背着十八项核心工作制度,一面打开了电视。 节目名字叫《一封家书》,是一档人文类的综艺节目,由演员们读一封书信,主持人与学者们对这封信进行解读。演员们擅长表演,将书信里的内容演绎得仿佛写信的人就站在面前,而学者的解读,又令观众对这封信多了理解。 节目颇有看点,凌如意渐渐就忘了自己正在背书,专心的看起电视来。 霍昭远出场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期节目的尾声,算是压轴。 他读的,是沈从文写给妻子张兆和的一封信,收录在《湘行书简》一书里,与其说是一封家书,不若说是一封情书。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当为自己庆幸……”他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念出这一段世人皆知的话,它被许多人借用来表达对爱人的感情。 隔着电视屏幕,凌如意与他的目光对视,他的神情真挚而深情,令她有一种错觉,他就是沈从文,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爱人亲昵的称作“三三”的女子。 像是隔着时空传来的表白,凌如意竟觉得有些感动,眨了眨眼才觉着好了些。 临睡前,她意外的再次收到霍昭远的信息,“阿意,我在拍夜戏,这里今天没有月亮,我们等了好几天才能有这样的天气,将要拍一场跟随急诊科出车抢救车祸儿童的戏,你睡了没有?阿意,你是我的月亮。勿回复,好好休息。” 凌如意握着手机的手在眼前举了许久,她记得,这也是他读的那封信里的一句,原句是“三三,你是我的月亮”,多么直白的宣言。 也许是因为霍昭远的信息,凌如意的心情很好,好到第二天专家组来时,她一点都不觉得紧张,一直都笑眯眯的,如三月的朝阳,格外令人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期待):我的新年礼物呢? 凌医生(冷淡):没有,忘了。 霍影帝(失望):……哦。 凌医生(抱抱):骗你的,怎么会忘。 霍影帝(蹭蹭):可是…… 凌医生(微笑):这样就可以哄你了啊^_^ 霍影帝(黑线):天呐撸我媳妇儿是不是生错了性别T^T 碎碎念: 抢红包大战进行时…… 大家都抢了多少啊^_^ 今天三更都更完啦!祝大家新年好啊!我们明天不见不散^_^ 54.第五十四章 十一月末, 由国家部委和省级卫生部门组成的专家组进驻省医, 开始了四年一度的三甲医院复审工作。 儿科医生办公室旁边有个没有牌子的小房间,原本用来不出门诊的医生接待来找自己的家长, 很多小孩长期固定看一位医生, 有的甚至家里几个孩子都看的同一位医生,时日一久就成了朋友。 这虽是人性化的设置, 但实际上却并不符合医院工作规范,因此在专家组进驻之前, 周护长就在交班时特地强调道:“各位医生们,这几天不要在隔壁房间摆摊了啊,不然会被领导抓违规医疗的。” 于是这几天所有病人都被拦在了门诊,有人打电话来问,接电话的人总要解释一通,一时间办公室的电话声频频响起,门诊则是愈发人挤人。 专家组在第一天晚上突击检查病案室, 当晚正是凌如意值班,陈筠是二线, 接到通知时都吓了一跳, 俩人先是在科室群里嚎了一声, 继而对坐着数本科室的材料齐没齐。 “他们不会突然检查我们夜诊罢?”陈筠突然想到一个极大的可能,问道。 凌如意摇了摇头,道:“门诊是明天才查。” “谁知道专家们会不会突然袭击,今晚不就是?”陈筠起身去开柜子,将装着各项材料的蓝色文件盒整齐摆放好。 凌如意转身刷新了一次电脑上的门诊系统。省医已经取消了儿科急诊, 晚上要看病的患儿虽然还是挂急诊号,看病的地点却换在了病房,由值班医生接待。 系统上一个新挂的号都没有,毕竟这项规定实施之后,若非实在紧急,家长们也不会在晚上带孩子来了。 到了晚上十点上下,陈筠收到医务科的同事发来的信息,说专家组已经走了,她和凌如意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苦笑着摇头道:“这么晚了还来,专家们也真是拼。” “说不定是医院公关没做好呢?”凌如意笑着调侃了一句。 知她是在说笑,陈筠便笑了笑,又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中午专家们已经被院方热情接待过了,情面多少总会给两分,端看接下来各科室能否不掉链子。 审查结束,恰好是周五,晚上许主任带着大家伙去聚餐,吃完饭又组织去唱歌,直至夜里十一点才陆续散去。 凌如意顺路将几位同事送回去,最后送姜珊。姜家与凌家距离不远,却与凌如意和霍昭远如今的住处在反方向,要兜一个大圈。 深夜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昏黄的灯光照在路面上,透过车窗,能看见车子的倒影。 姜珊伸手调了车载电台,深夜节目大都是些倾谈或是歌曲类,她停在了一个歌曲节目上,听着里头唱着情啊爱啊,忽然笑着对凌如意说了一句,“现在的流行歌曲都是情情爱爱,好似除了爱情就没其他了。” “俗世红尘,男女之爱,亘古不变的话题嘛。”凌如意看着前面的路,笑着接了一句,又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说起来,你和陆广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呗。”姜珊撇了撇嘴,漫不经心的应道,垂着头,神色里有几分逃避。 凌如意闻言就叹了口气,不知第几次劝道:“你们俩既不肯挑破窗户纸,又不肯好好谈谈,难道就这样一直耗着?” 姜珊抬了抬头,望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观树,叹了口气不说话,凌如意就又继续道:“你们俩都不小了,他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难道就不能爽快点?还是说你其实并不喜欢他?”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姜珊闻言,立即转头瞪了她一眼,目光随即又暗了下去,“我就是……就是有点害怕,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真的在一起了他不如现在对我好了怎么办,要是以后他不喜欢我了怎么办,阿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遇到一个霍昭远的……” 说着她又轻声叹了口气,凌如意却忍不住笑了出声,“阿珊,你怎么这么瞻前顾后,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姜珊有些别扭,撇了撇嘴,嘟囔道:“想到这个我都烦死了,你还笑。”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恐,阿珊,因为爱上某个人变得多思多虑,本来就很正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凌如意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着前方,“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他说了一句话你就想到了一辈子,这没错,但你不能因为害怕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就对现在望而却步,阿珊,这对彼此都不公平。” 姜珊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到底没说,却听见她似感慨又似喟叹的继续道:“阿珊,你总问我爱不爱他,如今想来,大概是爱的罢。在重复的日子里习惯他的一切,现在他不在家,倒觉得少了什么。” “说起来,你和你家老霍刚住到一起的时候,习惯吗?”听她提起了霍昭远的名字,姜珊忽然来了兴致。 凌如意歪了歪头,飞快的想了想,笑着摇头道:“怎么可能习惯,生活习惯本就不同,他很有些小毛病,比如总是忘记随手关灯,比如爱在蹲厕所时玩手机,等等等等。” “那你怎么办?”姜珊挑了挑眉,好奇道。 凌如意哼了声,“起先我抹不开面子,又想着他老不在家,忍忍算了,跟在他屁股后头收拾残局,后来我实在忍不下了,就跟他讲,要么改过来,要么不要回房睡,我和这些小毛病只能二选一。” 姜珊闻言哈哈哈大笑,紧接着问:“然后他就都改了?” “怎么可能,要真这么简单倒好了。”凌如意好笑的摇摇头,“他那种人,从小到大都被照顾惯了,油瓶倒了都不需要他扶的,折腾了不知多少次才变成如今这样,要不是先前呦呦住过来,他估计还学不会做饭,就是现在,他有时候还是忘了随手关灯,厕所浴室的灯能亮一天。” 姜珊听着她的吐槽,忍不住道:“没想到大明星也这样,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大明星怎么了,还不都是肉体凡胎。”凌如意扯了下嘴角,“我算是知道了,看起来再人模狗样,实际都一个德性,你怕陆广以后对你不好,你不能将他□□得满心眼儿都是你么,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的。” 她给姜珊打气,见她精神了许多,心里总算可以松口气。 等到了姜家楼下,姜珊下车,她摇下车窗,忽然又说了一句,“阿珊,你总是爱浪漫,认为一定要嫁给爱情,那你就放开顾虑,去嫁给爱情。” 姜珊怔了怔,片刻后笑着冲她点头挥手,飞快的转身走进了楼道,直到进了电梯,她望着红色的数字,才察觉自己眼角的湿润。 她忽然想起以前,曾与凌如意躲在一个被窝里畅想未来的以前,她们都以为一定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都说着宁缺毋滥绝不将就,却不料后来身不由己。 她又想起刚才凌如意提起霍昭远时的神情,虽是在埋怨,却字字句句都只嗔不怪。 手机震动起来,姜珊打开一看,是陆广的信息,问她回到家了没有。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她们终究是殊途同归,尽管开头不一样,但结局都会是各自想要的。 专家组审查过后,时间已经进入到十二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早晨起床时呵出一口气,都能看见白雾升腾。 霍昭远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过了,凌如意不觉得意外,但就如她跟姜珊说的那样,她觉得有些不习惯,大抵是因为与他日益亲密所致。 正逢年底,各学科的年会陆续召开,这样的会议因其重要性,多是全员出动,除了值班的。 凌如意碰上了值班,于是便同意替林咏霈出周四的门诊,留下当天值二线的蒋明在办公室顶着。 早上九点多,她忽然接到凌称心的电话,觉得很奇怪,毕竟从未在这种时候接到过她的电话,“有什么事么?” “如意,你在不在单位?”凌称心沉默了片刻,在凌如意以为她挂了电话之前出声问道。 凌如意一面在病历本上写着诊断,一面道:“在门诊,有什么事?” “我就在你们医院,你能不能给我开张检查单?”凌称心回道,好似有些犹豫。 凌如意写字的手顿住了,道:“检查?你到底怎么了?”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和一丝极淡的焦躁,她当即就要追问,却听到那头的声音道:“我好像怀孕了,来做个检查,你……” “可以,你直接上来二楼儿科诊室罢,门口挂着我名字的那间。”凌如意未等她说完,立即就打断了她的话,又很快挂了电话,冲坐在一旁的患儿家长道了声不好意思,又继续写用药方法。 凌称心到达诊室门口时,凌如意刚给一个家长传授完如何按摩孩子腹部促进消化,抬头见了她,先是问了句:“你月经多久没来了?” “过了两个星期了。”凌称心想了想,道。 凌如意点点头,侧头对一旁的学生道:“给她开个尿妊娠试验和B超。” 顿了顿,继续道:“名字叫凌称心,29岁,主诉写停经42天,诊断写早孕。” 然后抬头对凌称心道:“待会儿结果出来了拿给我看,你自己来的?” “哦,不是,你姐夫也来了,在外面。”凌称心忙摇了摇头道。 凌如意点点头,朝她挥了挥手,“那就去罢。” 凌称心接过检查单看了眼,想跟她说些什么,可下一个病人已经进来了,一对父母各抱着一个孩子挤进了并不宽敞的诊室,她忙侧身让了让,转头看见凌如意已经被包围住了,便叹口气往外走。 也许是B超室排队的人多,直到将近十一点半,凌如意才又见到凌称心的面,她接过检查结果仔细看完,递过去给她道:“怀孕了,去妇产科建个本做产检罢?” 凌称心面上的欣喜不容错认,应了两声好,连跟在她身旁的杜谦也是一脸喜悦,凌如意见状,隔着口罩笑了笑,道:“现在估计号已经挂完了,我打个电话,一会儿你再下去,先在外面坐着休息一下。” 说着她掏出了手机,当着凌称心的面就拨通了电话,那头是熟识的产科张玥医生,“喂?张医生吗,今天你出不出门诊……对,有件事想拜托你,我姐姐怀孕了,想在咱们医院建个本,我想让她一会儿找你……好的好的,谢谢啊,有空请你吃饭……哎好,谢谢。” 片刻后她挂了电话,抬头对面前的夫妻俩道:“十二点的时候,你们去四楼的妇产科门诊,找个叫张玥的医生,那时候她有空。” 她随手抽了张打坏了的处方单,将张玥的名字写了递过去,又把检查结果还给凌称心,然后按下了叫号系统。 凌称心和杜谦按她说的,在门外休息区坐了一会儿。隔着门和人群,她看见凌如意被口罩遮挡住的脸,她正站起身来,拿着小手电和棉签,去看被母亲禁锢在怀里的哇哇大哭的患儿的喉咙。 她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一幕。 歇斯底里责备女儿不听话的母亲,沉默静坐在沙发角落的父亲,倔强的与之对峙的妹妹,地上是撕坏了的报考指南。 母亲的控制欲太盛,偏偏对上不服管教的小女儿,家里永远鸡飞狗跳,并未随着两人年龄增长而趋向平和。 也许是真的天生不对盘,她念及此,不由得叹气,父母当初也许是为她好,只是表达方式出了问题,但如今看来,如意当年的选择也未必就错,至少她现在很好。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里升出一丝暖意来,她的妹妹,再如何不肯回家,终究是血脉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沮丧):你姐都有崽了…… 凌医生(无语):你天天提崽烦不烦。 霍影帝(理直气壮):不烦!我的崽我的崽我的崽! 凌医生(怒气冲天):都给你射墙上去了找什么找! 霍影帝(目瞪口呆):……阿意,你这么猛的吗(⊙o⊙)? 凌医生(装傻充愣):嗯?刚才我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啊T^T 碎碎念: 大年初一第一更!!! 收红包了吗拜年了吗被亲戚各种关怀了吗←_← 我去打游戏……一会儿九点左右见啊么么哒~ 55.第五十五章 霍昭远参与录制的《一封家书》一经播出便引起巨大反响, 在这个似乎娱乐至死的年代, 打开电视,满屏都是言情剧和娱乐综艺, 满眼都是流量明星, 人人都在嘻嘻哈哈,演员都在消遣。 所以一档什么都不做, 只读信的文化综艺节目才会迅速走红。 除了信本身之外,朗读者的水准也是相当高。参与的皆是圈内知名的演员, 俱是实力派,不乏年已七旬的老艺术家。与自己读书不同,演员们专业地捏准了每一个字应该读出的时机,就连信中的“欲止又言”都能通过演技表达出来,代入感十足。 有人说,什么是成功的演员?就是当他表演时,观众会忘记他是个明星, 而只沉浸在戏里的角色。 所以霍昭远读那封沈从文的信,在节目播出后便被网友截了图, 那段“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一天内就已转发过万, 有好猜测之人甚至将之前的八卦新闻与之联系到一起, 言之凿凿称霍昭远名为演戏,实则借机表白不知名圈外女友,才会如此情真意切。 对比,当事人不过一笑置之,权当是对自己演技的夸赞, 只是背过人,他又要向凌如意求表扬,“这全是我的心里话,我像沈从文先生爱三三一样爱你。” 一封信,一个人,一个麦克风,不多的观众,却能令人触摸到那些依然鲜活的时代场景、人生故事,去触碰那些依然可感的人物情状和社会风物,重新领会国人的精神情怀与生活智慧。 这是《一封家书》的宣传语,凌如意后来才看到,却突然想起,霍昭远曾经给自己写过一封信的,在他们婚后霍昭远第一次出门工作时。 彼时凌如意工作远比如今忙碌,整天整夜的留在医院,最多回家洗个澡,就算回来,也常是深夜。 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说好的蜜月只有一周,此后多是霍昭远独自一人在家,没多久他要去外地录节目,临走前打凌如意的电话没人接,只好留了封信。 凌如意第二天下午下班回家,路上买了菜,盘算着做一顿两个人的饭,结果进了门,只看见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没有透进来,昏暗的屋里静得出奇,只有挂钟嘀嗒嘀嗒的细微声响,不紧不慢的。 她忽然有些恍惚,这间才住进来没几天的新居令她生出一种错觉,自己走错了门。 直到她看到放在玄关鞋柜上的白色信封,信封上压了一把钥匙,她愣了愣,打开,里头掉出一张纸来。 “如意吾妻:你看这封信时我已离家往Z市录制节目,给你打电话不见你接,大概是忙于工作的缘故。我从妈妈那里带了新鲜包好的饺子回来,放在冰箱里,你晚上回来可以煮来吃,是你喜欢的三鲜馅儿。你工作忙,要照顾好自己。勿念。及,钥匙是保险柜的,里头放了重要的证件,比如结婚证房产证。又及,过几天居委会可能要对常住育龄妇女建立信息卡,告诉你一声。夫昭远字” 信很短,却是凌如意成年后收到的第一封,也是唯一的一封,上一次她收到手写的信,还是初中时兴起交笔友风潮时赶潮流和姜珊写的。 当然,收到杂志社或者某学术组织寄到办公室的邀请函或通知书不算。 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离家工作了,而自己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讲,甚至不知道他离家的时间。 立即便觉得愧疚,忙忙的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却是藤煜,她有些不好意思,匆匆问了句霍昭远好不好就挂了电话。 之后这件事再也没被提起,那封信也压在了梳妆台的盒子底下,和许多的卡片纸张混在一起。 只是从那之后,她开始学着去询问和记住霍昭远离家返家的日子,每日一条短信嘘寒问暖,终于将自己变成了他的妻子。 到此时此刻,她再想起那封信,才觉得不愧对他那“吾妻”二字。 她从盒子底下翻出那封信来,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也已经有种陈年旧物的味道了,可上面的字依旧行云流水,好似他那个人,充满了力量。 凌如意看了几遍,就读了几遍,还拍了照,第二天发给霍昭远,问他:“你还记不记得这封信?” “当然记得,早知道应该写得华丽些,以后说不定可以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瞻仰一下我们的情深意重。”霍昭远信息回得倒快,末了还问,“要不要再给你写?” 凌如意本想说不必了,可犹豫再三,还是将编写好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删了,回了个“好”。 窗外明明是十二月初阳光温暖的好天气,值班的她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看见对面未建成的高楼上高高的吊臂,面前的桌面凌乱,全是早上打印医嘱和整理病历时留下的废纸,她想喊一句:“阿远,收拾一下桌面。” 一转身,身边却空无一人,突然才发觉,她想念他至此。 周末,顾老打电话来,邀凌如意一道下乡,恰逢H大附院组织各科专家去对点帮扶的基层医院义诊,他希望凌如意跟着一起去,毕竟她学的中医知识尚少,正需要积累临床经验。 反正是休息,凌如意便一大早就去了,一路上顾老不忘对其他同行的专家介绍这位女弟子,言辞间多少有希望对方能提携一把的意思,已是尽到了为人师的一份真心。 冬季天冷,小儿易出现呼吸系统疾病,在县医院义诊的一天里,凌如意跟随顾老看了不下百个患儿,一半以上都是呼吸系统问题,感冒咳嗽自不必说,肺炎、哮喘也不少见。 顾老开方,字写得龙飞凤舞,凌如意抄方便也将字写得有些潦草,桑菊饮、银翘散、清肺化痰汤、保和丸等等,她凭借自己背得不多的方歌辨认出了个大概,打算晚上回去后再好好整理笔记。 下午走出医院大门往酒店去,那是县城唯一一家星级酒店,院方在那里设宴款待他们,第二天才动身回H市。 才出门就听见有人叫她,“凌医生?” 她夹在人群里回过头,隔着几个人看见陈同尘站在楼前的阶梯上,不由得有些惊讶,顾老见她停了脚步,问了句:“怎么了?” “……哦,遇见个熟人,是儿童医院的陈同尘医生。”凌如意回过神来,忙应道。 顾老听完哦了声,“是他啊,那就去打个招呼罢,我在前面等你。” 他说着就也朝陈同尘那边看了过去,笑了笑,又被其他老专家拉着往前走了。 身边的人陆续越过她,凌如意抬脚往回走,到了陈同尘跟前,她客气的道:“真巧,陈主任这是来下乡?” “来做个白血病的流行病学调查,你这是……”他顿了顿,看一眼已经有些走远了的顾老等人的背影,“那位是你们学校一附院的顾开齐顾老?” 凌如意点头应了声是,他就更加惊讶了,“我听说今天是一附院的专家来义诊,你怎么也……” “顾老是我老师,敬了拜师茶的那种。”凌如意笑着解释道。 陈同尘挑了挑眉,笑道:“拜师学中医,你信么,不觉得那都是乱来?” 凌如意愣了愣,摇摇头笑道:“话不是这样讲的,大病不敢指望它能起效,但小问题却可以眼见功夫,哪怕只是能用它给孩子们调理一□□质,也是好的。” 她话说到这里,陈同尘已经知道他们观念不大一样,但他也同样认为存在即是合理,便道:“也许罢,不管什么,只要你相信它是真的,就是真的了。” 无数的例子告诉他们这些医者,信念是如何重要的东西,一个病人,一旦永远告诉自己是个病人不会好起来,就一定不会好起来,然后情况越来越坏。历来不管是人还是病魔,都是攻心为上。 凌如意与陈同尘说陌生不陌生,但要说多熟,倒也谈不上,不过是简单寒暄几句,彼此问候一下各自的工作,又客套道有空一起吃饭,这样的话不知听过多少,又对多少人讲过。 陈同尘又看了眼渐渐走远了的人群,终于道:“那边不阻你了,顾老他们都走远了,你赶紧去罢,晚了就赶不上了,回城有机会再聊?” 凌如意点头应好,又客气两句,然后掉转头加快脚步追上去。 等回了H市,她同霍昭远通电话,说起这次义诊时不免提到偶遇陈同尘一事,霍昭远听了之后沉默瞬间,装作不在意似的又说起了其他。 凌如意不把这事放心上,说完就过了,哪里想到没过两天就收到了一个快件,打开一看,里头竟然只有个信封。 她看着寄件人那栏龙飞凤舞的“霍昭远”三个字一阵无语,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寄封信用快递的。 好奇心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她撕开信封口,将一张薄薄的纸取出来,白色的纸,黑色的笔迹从背面就能看到痕迹。 “如意吾妻:见信如晤,十月一别,已是月余不见,甚念。我在B市一切都好,每天都要拍戏到天黑,有时也休息,可以在房间打游戏,藤煜和清川都比我厉害,一直没能报仇雪恨。前几日我去外地录节目,年底了,又有各种典礼要参加,你到时可在电视上看见我。你给我的手册在片场差点丢了,我从住处折回去没找到,后来是灯光师把它还给我,原来是他帮我收起来了,真多谢他,不然我无法向你交代。我很想你,在半夜的时候尤其想,有时候会想得心烦气躁全身都痛,你要是在就好了。春芽夏花,秋霜冬雪,我看见的一切,都是你的样子。阿意,我很想你,但我觉得你一定不怎么想我,你的病人比我重要多了对不对。唉,这种事,提起都有点不高兴。另,男人有时候是很小气的,比如我,强烈要求下次你不再提起另一个男人。又另,多吃点饭,不要太熬夜,值班时更要照顾好自己。夫昭远字。” 一封信倒是比几年前那封要长,凌如意边看边笑,末了却忍不住湿了眼眶,春芽夏花,秋霜冬雪,我爱你时,四季都是你的模样。 多好听的情话,是霍昭远说给凌如意听的啊。 凌如意伸出食指摸了摸眼角,有些微的水汽。她想告诉他,她对他的想念,其实也同他一样,午夜梦回,魂牵梦萦。 他手指纤长秀气指尖泛着粉而手背上青筋显而易见的手掌,他步行时三步并作两步裤管盈满了风的长腿,他微笑时向上扬起的眼角,都曾出现在她的梦中,与她行一场被翻红浪的云雨。 窗外明月高悬,她恍惚间觉得,那张结婚证书已经放进保险柜几年了,如今他们才开始热恋。 她是个旅人,身后有路,前方有灯,幸而遇见他,得以停靠休息,像久飞的鸟雀,终于有枝可依。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吃醋):那个陈啥啥,你是不是故意告诉我的? 凌医生(微笑):嗯。 霍影帝(跳脚):为什么? 凌医生(淡定):你吃醋的样子好看啊。 霍影帝(呆滞):太太,你才是男的罢=_= 碎碎念: 差点忘记更新←_← 都怪视频太好看惹←_← 不记得第几次看《决战天策府》……的上半场了←_← 毕竟没有下半场可看T^T 但还是很喜欢啊……彭庆华老师很厉害的……还给我们打过咏春^_^ 那是在一次本来没多少人去结果最后不够位子的讲座上哈哈哈! emmmm都别走哇,一会儿大概十一点还有一更啊么么扎! 56.第五十六章 冬季的风干燥冷冽, 与H市千里之隔的B大国际医院和国内每一所医院一样, 仍然灯火通明,只是不如白日喧嚣。 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医疗工作秩序, 早在开拍前剧组就在拍摄地点上考虑再三, 终于将地点选在了远在市郊的B大国际医院,即便是在白天, 来就诊的病人也并不多,场地也足够开阔, 适宜在不影响病人就诊的情况下进行拍摄。 九楼,手术中心尽头的一间手术室里有人声传来,时不时有穿着便装的人从员工通道进出。 路笙坐在摄影机前,身旁是两位副导,俱是屏气凝神,紧紧盯着现场的一举一动。 今天有一场夜戏,主要内容是霍昭远饰演的杜非与方明媚饰演的安聆一同给一个腹部外伤送来做急诊手术的九岁患儿做手术, 过程中主要表现两人之间那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以及杜非高超的技术。 其中有一个小镜头, 是做完手术后杜非脱手套的动作, 编剧设置得很巧妙, 试图利用脱手套时的利落从侧面展示出杜非这个人物强大的自信,但却又没有详细描述脱手套的动作,留给了演员极大的发挥余地。 霍昭远为此曾觉得有些苦恼,因为他是完全不懂的,别说脱手套, 他当时连规范的戴手套都还一头雾水。 到后来经过了手术室培训,刷手、穿脱手术衣和手套这一套会倒是会了,只是脱手套的方式只称得上中规中矩,怎么看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有一次凌如意夜班被紧急叫去手术室会诊,他跟着去观摩,最后凌如意查看完新生儿后要出来写会诊单时,他看见凌如意一面同产科医生讲话,一面不知怎么的就将手套“啪”的一声脱了下来丢进医疗废物垃圾桶里,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好似已经练习经年早已炉火纯青。 那时他才发觉自己少了什么,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对自己专业的自信,也许是因为他是行外人,即便在医院待了几个月学了许多东西,仍是皮毛,那种气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专业人士的。 后来他央凌如意教他,凌如意教了一次,他没学会不说,还被凌如意嫌弃违反了无菌原则,“老老实实脱,别老想着耍帅,动作步骤对了就可以了,最要紧是要规范,规范就是职业素养的一个重要表现。” 她太忙,此后他再怎么说都她都不大愿意再教,直说这没必要。但她又心软,见他实在坚持,最后还是答应再教他。 为此他们将两付手套用得里头的滑石粉都已经没有了,手套都已经干涩得不容易戴上脱下了才真的学会,霍昭远后来又试了几次,凌如意一开始还纠正他的以为错误,到最后却是跟他一起研究如何才能使动作变得更加好看。 只是到了真正拍这个镜头时,霍昭远的状态却并不好。 “咔!”霍昭远抓着一只手套,自己喊了暂停,阴沉着脸坐到了一旁。 这一段已经来回拍了九次了,方明媚跟路笙一起看回放,从镜头里捕捉到霍昭远最后那个脱手套的动作里明显的不自然,像是有些胆怯似的。 不由得纳闷极了,路笙忍不住问他:“老霍,你怎么回事这次?从没见你这样……” 他啧了啧舌,找不到一个具体的恰当的词汇来形容那种感觉,霍昭远却心知肚明,苦笑道:“功夫没学到家。” “要不就一边接一边脱得了,不要两边一起。”方明媚劝道,为了拍摄而租借了医院闲置的手术室,还拉了护士来做群演,这不是普通的摄影棚和群演,人家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 霍昭远也明白其中厉害,只是仍旧有些不甘心,沉吟了片刻,对方明媚道:“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拍最后一条,如果再不行,我就听你的。” 方明媚愣了愣,还没点头应声,就看着他躲进了昏暗的楼梯间。 霍昭远在楼梯拐角处昏暗的光线里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凌如意的电话,“阿意……” 他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心头的疲惫却忽然席卷而来,像是行走了半生从没停下过脚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以暂时休憩的港口。 他伸手进口袋,摸到凌如意给他的小册子的书脊,它日日陪着他,仿佛她就在身旁,令他的思念有所寄托。 他靠在墙上,听见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隐隐约约的,有被子摩挲的沙沙声传来,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立即就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难过,她明明教过了的,自己竟然还没学好,他从来自诩聪明,却没料到会被这样一件小事难倒。 “怎么了?”凌如意已经准备睡觉,她伸头示意睡上铺的学生关灯,又小声道,“怎么不说话,今天是不高兴?” “阿意,我……”霍昭远张张嘴,觉得有些面热,“我……你、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怎么、怎么两边手同时脱手套?” 凌如意呆愣了一下,半晌才咦了声,道:“你不是已经会了吗?” 顿了顿,又问道:“你已经到要耍帅的地方啦?挺快的嘛。” 霍昭远嗯了声,“就是、就是总觉得不够流畅……” “那你等等,我先起来。”凌如意听明白他的话,毫不犹豫的掀开了被子,寒冷的空气使得她低低的“嘶嘶”吸气,瞌睡当即就被赶跑了。 病区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霍昭远能清晰听见她的拖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啪啪”声,接着便听见有人问她:“如意你拿手套干什么,有病人有突发情况吗?” “没有没有,我拿来做些私事。”他听见凌如意如是道,然后便又是一阵走路的声音。 过了片刻,他又听见“啪”的一声,凌如意惊讶的自言自语道:“哎呀忘了挂电话……” “喂?阿远,你还在不在?”她试探的问了句。 霍昭远连忙应了声在,她就道:“我先挂电话,然后我们来视频连个线。” 他又应了声好,全程都被她牵着走,仿佛已经变得茫然。 等在屏幕里可以看见凌如意,已经又过了两分钟,屏幕里的年轻女郎长发披散,白大褂也没有穿,只是身着杏色高领毛衣,瓷白的脸孔在灯光下泛出盈盈光芒。 她仿佛并没有因为值夜班而变得有丝毫憔悴,从这点上来讲,凌如意简直是天生就吃这碗饭的人。 凌如意极淡的笑了笑,道:“不怪你记不住,我也是好几年了才熟练这个方法的。” 由于是示范操作,凌如意每一下都告诉他如何做,哪一边拇指扣住哪一边手腕,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了半拍。 霍昭远隔着屏幕看得清楚,脑子里又想起他自己做这些动作时的感觉,渐渐就心里有了底。 凌如意等到确定他已经记住了步骤,才将用过的手套叠起来包好,道:“你别怕,大胆去做,一定要相信自己学的就是对的,这样才能做好。做慢点就流畅了,实在不行你就按照规范上来,一边手握住另一边手手腕外部脱到露出大拇指,拇指插到另一边手套里头,将手套脱下并将先脱的那边包裹好。” 末了又顿了顿,到底还是说了句:“做错了也不怕,长的好看,做错了也能耍帅,更何况除了专业人士别人也看不出你有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夸赞他的外貌,简直令他受宠若惊,直到电话都挂了也没彻底回过神来。 他转身从楼道里走出,在楼道口迎面碰上来找他的方明媚,“老霍……” 她打量了一番霍昭远的神色,见他好似有些恍惚,心里便暗暗发急,“老霍,你到底怎么了?” “……嗯?”霍昭远回过神来,讪讪的摸摸鼻子,摇头道,“没事,咱们回去罢,十分钟都过了。” 方明媚还想说什么,却动了动嘴唇又闭上了。 回了拍摄现场,霍昭远却意外的看见了沈均年,不由得有些疑惑。沈均年还有其他要处理的工作,并不会像藤煜那样时时在他身边。 但他也来不及多想,路笙早就等得焦头烂额了,见了他就火急火燎道:“状态调整过来了吗?时间不等人啊老霍!” 大约是真的为凌如意所安慰,又看了她的示范心里终于有了底,最后一次拍摄相当的顺畅,连最后那个将手套丢进医疗废物桶的动作都一气呵成。 “咔!好,这条非常好!收工收工!”路笙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间尽是满意,看得出来他对霍昭远这次的表现相当赞许。 沈均年看着路笙对一众工作人员连道辛苦,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霍昭远,道:“我来看看你,路导告诉我你今晚一条戏NG了九次,这第十次……你刚才打电话给她了?” 霍昭远抿了抿唇,道:“视频的,她给我又讲了一遍。” 沈均年闻言嗤笑了声,叹口气道:“不愧是她教出来的,你的动作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机缘巧合,他曾见过凌如意面对血淋淋的外伤八风不动的样子,镇定冷静到令他觉得有些害怕,戴手套时那一声“啪”,总令他不由自主想起她面上那双有时好似闪着寒光的眼睛。 说着他又挑了挑眉,补充了句:“你们俩是越来越像了,搞不好哪天我看见你就像看见她。” 霍昭远笑笑不置可否,到底是两个彼此独立的个体,再是夫妻恩爱和谐有着所谓的夫妻相,本质上却还是不同的,人的性格和思想并不会因为长期相处而被完全同化。 在他们说这些话时,方明媚就站在他们旁边,将他们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却又一头雾水,不知他们提到的那个人是谁,有心想八卦,却又怕侵犯到他人的隐私。 最后还是霍昭远发觉了她的犹豫,想了想,还是极大方的暗示道:“我们在说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份,同你身边的那位一样。” 方明媚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的盯住他看,分明是被惊吓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上他小声问道:“是真的吗,你也……” “小点儿声,还不到时候,请你帮我保守一下秘密。”霍昭远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笑着同样低声请求道。 方明媚忙捂住嘴,片刻后又忍不住问道:“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清川知道。”霍昭远应道,却并不解释连清川见过凌如意的始末。 方明媚也不问为什么连清川会知道,毕竟他们的关系好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只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公开?” “……因为她不喜欢。”霍昭远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尽管凌如意现在并不再排斥,但他还是多少能感觉到她的犹豫。 方明媚听了,却心有戚戚,也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们这行,不出名吧被欺负死,没资源没钱简直活不下去,出了名吧,谈恋爱结婚生子都被盯着,连家里丢了什么垃圾都可能被人扒拉出来,真是一言难尽。” 霍昭远点点头算是附和,却未再多说其他,只一遍遍在脑海里描摹那隔着屏幕给他做示范又安慰他夸赞他的女子容颜。 头顶漆黑的天幕只有半轮残月,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呼吸进肺里的空气冷冽干燥,刺激得人喉咙有些发痒,但心里,却是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松口气):终于……快要开始炫妻了!!! 凌医生(淡定脸):想太多了,屈指一算还有很多章←_← 霍影帝(沮丧脸):还要这么久的吗T^T 凌医生(安慰脸):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霍影帝(期待脸):那……我现在可以吃你吗^_^ 凌医生(害羞脸):……可以的呀。 碎碎念: 第三更来啦!!!今日更新任务完成啦!!! 我很害怕我会忘记更啊T^T 孩子们我们明天哈哈哈哈! 57.第五十七章 霍昭远的戏拍得渐入佳境, 关于他和方明媚的绯闻又重出江湖, 自《亲爱的孩子》开拍以来,时不时就出现在或大或小的娱乐版面上。 那日拍完手术室戏份后, 他与方明媚一面发生在走出取景医院, 一面说着话,外头早有收到消息说他们今天有对手戏的媒体记者守着, 他们甫一出现就被镜头捕捉到了。 出于职业敏感,霍昭远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 皱着眉回头看了两眼,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风帽的男人正拿着相机,发现他看见自己,对方还有些紧张的将相机往怀里一搂。 霍昭远笑了笑,不当回事,方明媚扭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半晌后勾着嘴角轻蔑的笑, 嘲讽道:“看来明日我们又要携手上头条了,你猜这次标题是什么?” “昔日爱侣旧情重燃, 深夜路边耳语厮磨, 霍昭远方明媚坐实复合传闻?”霍昭远同样勾起唇角, 狭长的眼角轻轻上挑,仿佛在说于己无关的话题。 “你知音看多了罢,标题还挺贴切。”方明媚冲天翻了个白眼,又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就咯咯笑出声来。 笑完又问:“你家那位看了这些新闻, 不会生气么?” “生气?”霍昭远摇摇头,苦笑道,“大约没这闲工夫,她一年到头忙得很。” 他顿了顿,忍不住反问道:“那你呢,你家那位会吃醋罢?” 方明媚眨眨眼,脸孔有些发红,她将厚厚的打围巾往上拉了拉,道:“会,所以每次都要废好一番功夫解释,不过……我很喜欢……”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很轻,霍昭远却听到了她心底好似少女怀春般的甜蜜。 他忍不住就生出些羡慕来,凌如意可没那闲心听他解释,也就上回得知他和方明媚又同剧组时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此后就再也没问过,好似完全没看到过那些漫天的绯闻似的。 方明媚也许没想到现实中会有女人对自己丈夫的绯闻置若罔闻,毕竟从霍昭远提及她的神情看来,他们夫妻感情应当是融洽和谐的。 那就更令她奇怪了,感情这种东西,好的时候如胶似漆,坏的时候弃若敝履,从来都是容不得第二个人的。 所以当她看见霍昭远的保姆车里只有一个身兼助理与司机等数职的藤煜时,立刻提出要坐他的车返回驻地的要求,霍昭远看着往车里爬的方视后,不由得无奈扶额,“你这样明天新闻就更大了,你怎么解释?” “就让他们写,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又不是只我们俩,一会儿我就给我家那位打电话以证清白。”方明媚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坦荡得令人觉得无语。 藤煜从驾驶座回头,看见她时还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安,望着霍昭远的面色,讷讷道了句:“霍哥,这……如意姐……” 霍昭远也愣了愣,随即失笑,无可奈何道:“她问什么你都照实说,顺便转告她,顶好来看着我,我一万分欢迎和期待。” 他在拍戏时电话都是藤煜接的,因他出门前要求她家里有事无论如何都要只会一声,凌如意便偶尔会打电话来,转告一些事,诸如祖母做了检查结果如何云云,末了总会例行公事关心一下他的近况。 方明媚对此很好奇,她问藤煜:“老霍他女朋友都会问你什么?” 藤煜一怔,下意识就看了眼霍昭远,霍昭远淡淡的说了句:“她都知道了。” 藤煜哦了一声,神色中的紧张便缓了下来,却也没纠正方明媚的称呼,只道:“如意姐都是问霍哥饮食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或受伤之类的。” “哎,你见过老霍他女朋友吗,长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方明媚又问道。 藤煜点点头,含糊道:“这个你问霍哥不就得了。” 霍昭远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就看见方明媚不怀好意的望向自己,连忙道:“给你看照片可以,但你也得给我看你的,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方明媚好奇心上头,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一边掏手机一边吐槽道:“不愧是霍家人,这买卖做得呀……” 说着她把手机递到霍昭远跟前,“喏,赶紧看!” 霍昭远定睛一看,屏幕上面貌平常的男人正抱着一条幼犬,在阳光下笑得灿烂,一身休闲装,眼神出奇的温柔,大约是因为拍照人是她的缘故。 他笑了笑,也将手机里凌如意的照片调出来,递给她,“说话算数,给。” 方明媚接过他的手机,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地板上,正低着头写什么,面前摊了一地的纸张,乌黑的发丝顺着她微垂的颈项滑落,衬得光洁的侧脸愈发白皙。 那是凌如意当时为了个白血病患儿的治疗方案在家里翻找文献,他进门时顺手拍的。 方明媚征得同意,一张张的向左滑动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镜头里的女人眉目如画气质淡然,有时是围着围裙在做菜,有时是捧着书在翻阅,有时是抱着孩子在玩玩具…… “真漂亮。”她忍不住感叹道,“好像就没什么烦心事,特别淡定。” “那是糟心事不放心上罢了。”霍昭远摇摇头,叹口气又接着道,“也就照片里这模样,其实她那脾气啊……” 方明媚闻言就笑,“跟你看起来很般配,挺好的……”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幽幽道:“老霍,你说,我们这么拼,得了名利地位,却连自己的爱人都不敢随意牵着手走在街上,是为了什么?” 霍昭远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不知道别人,但我就是害怕,害怕她受到伤害,害怕听到任何一个人说她的坏话,哪怕那个人其实是我的粉丝。我们是活在聚光灯下的,粉丝也好媒体也罢,给我们贴标签卖人设组CP,一旦我们做得不如意,就会引来非议,我不想她陪我经历这些。” “那些都是衣食父母,对我如何我都认,但我的家人却不必陪我承受这一切,你的意思是这样罢?”方明媚侧着头问道。 霍昭远点了点头,她就笑了起来,半晌感叹道:“我们果然比较适合做朋友,当初怎么就脑抽给大众贡献了个桃色新闻呢?” “谁都有过年轻认不清自己的时候嘛。”霍昭远笑着到了句,既是安慰,又是对往事的善意吐槽。 等他们回到驻地,连清川比他们早些回到,见他们从同一辆车上下来,不由得大惊,背着人就拉过霍昭远低声劝道:“哥,你这样,我嫂子要是知道了……你是要作死啊?” 霍昭远一囧,进而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肩膀就道:“你放心,她对你嫂子兴趣比较大,问了一路。” 连清川怔了怔,迟疑的问道:“这、你和嫂子这是要公开?” “倒还没有,再说罢。”霍昭远摇了摇头,伸出小指挠挠头,欲言又止的走开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各人都抓紧时间洗漱然后休息,毕竟第二天早上还要继续拍摄。 就在霍昭远熟睡的时候,远在H市的凌如意刚被电话振动声音猛然惊醒,接通后又立即离开了值班休息室。 按本科室值班制度规定,儿科组与新生儿组一道排班,当天值夜班的医生负责一应会诊,必要时请示二线,除需要在当时送进PICU的患儿外,若当天是儿科组医生当班,新收入院的新生儿会在第二天移交给新生儿组医生管床。 凌晨两点半,凌如意接到电话,说是产科有个待产妇已经孕四十一周加两天,B超提示宫腔内羊水都快没了,为安全计,只得紧急拉去剖腹产,可能会发生新生儿窒息,请儿科医生前去会诊。 凌如意接了电话,连学生都来不及喊,套了白大褂就往外走,一路匆匆进了手术室。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被剖出来的婴孩,满身满脸都是胎粪,脏极了,助产士只来得及随意擦了擦就递给了凌如意。 孩子憋的久了,已经有些嘴唇紫绀,哭声也不大,弱弱的,像只无助的小猫,进行急救和评分后,凌如意先是让产科准备将孩子送到新生儿室去,然后一面写会诊意见一面问道:“怎么都四十一周了才生?” 按照指南规定,超过预产期两周尚未临产者即为过期妊娠。母体的营养、氧气通过胎盘传送给胎儿,胎儿的废物如尿素氮、二氧化碳等,也必须通过它传送给母体,然后由母体为他排出体外,胎盘功能的最佳时期是在妊娠38周,其后逐渐衰退,表现为胎盘血管梗塞,绒毛细胞坏死、胎盘纤维化、钙化,胎盘输氧功能下降,氧供逐渐减少,而胎儿对氧的需求却日益增大,这就使胎儿处于缺氧的危险状态,因此过期妊娠的胎儿极容易出现新生儿窒息甚至还未生产就已经死亡。 “都超预产期三个多星期了,家里老人说要顺其自然,她自己也这样觉得,要不是她老公觉得不放心拉来照B超还没发现这个问题,赶紧拉下来剖了。”产科医生叹口气,在深夜的手术室里显得尤其无奈。 凌如意也摇摇头,只觉得没什么话好说,将会诊单写好后她就又匆匆回了办公室,一通忙碌后将医嘱开出去给护士,又将首日病程写好。 一切忙完,已经是凌晨四点,时间还早,还可以回值班房躺几个小时,关了办公室的门,她先去看了看刚送下来的新生儿,值班护士告诉她道:“满脸的胎粪,洗了三回都没完全洗干净。” 她凑过头去仔细看,眼皮那里都还沾了点,只好道:“慢慢来,多洗几天就会干净了,注意观察他的生命体征。” 交代完护士后,她就蹑手蹑脚的进了值班房,忙碌总算告一段落,而在夜色里,又有罪恶悄然滋生发酵。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沮丧):我老婆不爱吃醋T^T 凌医生(淡定):吃不吃饭,不吃出去! 霍影帝(乖巧):吃的…… 凌医生(淡定):喏,鱼身最好吃的一块归你,好好吃。 霍影帝(开心):好的好的^_^ 碎碎念: 今天第一更来咯!!! 一会儿第二更见! 我去跟我家太后学煮椰子鸡了,她煮的比较好吃(¬_¬) 另外!!!羽生结弦小哥哥超帅的!!!给他打电话!!! 58.第五十八章 早上七点十分, 凌如意刚睁开眼, 还没来得及看时间,值班休息室的门就被“砰砰砰”敲响。 她腾的从被窝里坐起来, 扒拉了一把头发, 连被子都没时间去叠,趿拉着棉拖鞋一面穿白大褂一面埋头往门外走。 身后跟着的, 除了同样刚刚醒来的学生,还有来喊她的陶桃, “凌医生,急诊有个会诊,说是有个十二岁的男孩腹痛,怀疑是有内伤,但孩子什么都不肯说。” “好,我知道了。”凌如意已经走到了护士站的边上,再往前就是电梯了。 她伸手摁了电梯, 清晨的电梯人少,很快就到了跟前, 没几分钟就到了一楼。 凌如意带着学生从电梯出来, 穿过大厅到与电梯间相对的另一侧, 急诊科的灯亮了一夜,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时间,七点十五分。 风呼啦啦的从开着的门窗闯进来,在挂号大厅里打着旋,也灌了凌如意一裤腿, 令她瞬间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急诊科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见她进门,忙迎了上来,“凌医生,你来了,病人在门诊的诊室等您。” 凌如意示意他带路,对方一面走,一面给她介绍病人的情况。 来的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大约是在五点二十分左右由父母陪同来的,主诉是高热伴恶心呕吐半天,接诊医生按常规询问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食物,孩子母亲说昨天中午吃了个果冻,但果冻还有两天就要过期了。 医生开出了验血单,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孩子父母拿着检查结果回来,接诊医生考虑是细菌感染,在开药过程中,父母问需不需要请假休息,医生当时道:“请一天罢,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又安慰孩子道:“放心,很快就可以回学校和小伙伴一起玩了。” 一般遇到这样的孩子,大多都是因为对医生的畏惧而默默不语,或有一些孩子因为种种原因不喜欢去上学,哪怕就是我们自己,也曾对学校有过或多或少的排斥与厌烦。 孩子紧抿着嘴不做声,他母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这孩子内向,长得又瘦小,在学校有时候会被大孩子欺负,他就不喜欢去上课。” “他们这是不对的,你们要跟老师沟通一下,实在不行也可以转校,总让孩子在那种环境里,也读不好书。”医生劝了一句,也无法多说其他,毕竟这种事就算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后来医生惯例问了句,“平时吃饭怎么样?” “不太好,经常肚子痛。”孩子母亲如此道。 反复的肚子痛,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可大可小,往轻了说可能是肠胃功能不好,往重了说,什么瘤什么病,都不是没有过先例的。 医生抱着负责任的态度让孩子躺到检查床上,一面做查体一面询问孩子的感受,按压到左下腹时孩子有轻压痛,医生考虑到结肠和输尿管的问题,问有没有尿频尿急尿痛等情况,都说没有。 也许只是胃肠功能紊乱,医生正要让他起来,却看见他撩起了衣角的小腹处有两个红点,伸手摸了一下,问:“这是蚊子叮的?痛不痛?” 孩子父亲凑过去看,说了句可能是,但孩子却迟疑着没有回答,医生下意识按了按红点处,又问道:“痛不痛?” 孩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却还是不肯说话,从进门至今都只有他的父母在与医生沟通,这仿佛有些奇怪。 医生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那两点红点,本以为是蚊子叮的,却又有压痛,且似乎比别处的压痛都要重些,这不得不令人重视。 更糟糕的是,那两处红点,越看竟越不像蚊子叮咬后留下的痕迹,反而像被什么扎出来的。 联想到孩子母亲说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不由得心头一跳,可拐弯抹角的问,家长也不知道自家孩子到底被怎么欺负了,要命的是,孩子也不肯吐口。 无奈之下只好请儿科会诊,将凌如意叫了下来。 凌如意肃着脸,站在诊室的办公桌前,一面看手里的化验单,一面听接诊医生低声讲完整个过程。 她起身,让还躺在检查床上的孩子屈膝,将腹部查体又做了一遍,得到的结果与首诊医生说的一致。 “家长先出去罢,我有些话单独跟小朋友讲。”她的语气和缓,且不容置疑。 孩子家长低头看见她脚上的棉拖,面色有些犹豫,先前带着凌如意过来的那位医生见状,忙将两位家长往外请,“放心罢,这位是儿科的医生,很有经验的,我们特地请她来看看你孩子为什么总是肚子痛。” 凌如意偏头看着门被关上,拍了拍检查床,手掌与皮革垫子相碰,发出沉闷的“啪”声,她的声音柔和而缓慢,“坐起来罢,咱们聊聊?” 十二岁的男孩子,坐在检查床上,床高,他的双脚垂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低着头不肯看人。 凌如意同急诊科医生坐在诊室相对的两张办公桌边上,彼此对视一眼,由凌如意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听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孩子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后又摇摇头。 “我同你那么大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被欺负过,女孩子都不同我玩,回家告诉妈妈,我妈说这没什么大不了,学习好就行……”凌如意笑笑,旁若无人的讲起了陈年旧事。 彼时还是小学,青春的荷尔蒙开始在少年人体内蔓延,身边有些同学早早就懂得了男女朋友是什么,也懂得了喜欢是什么,那时候觉得女同学们的孤立来势汹汹令人难受至极,后来再去回想,只觉得哑然失笑。 所以她说:“我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和我玩。” 男孩好似被她勾起了好奇心,终于抬起头看向她,她笑了起来,神色颇为自得,“因为她们嫉妒我啊,嫉妒我成绩好,还嫉妒我漂亮,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都喜欢的男孩子喜欢我嘛。” 顿了顿,她状似好奇的问道:“小帅哥,在学校有没有女同学喜欢你?” 男孩摇了摇头,她又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男孩这次点点头,凌如意笑着猜测道:“她是不是很漂亮,学习很好,嗯……是班花或者校花?” 男孩的脸立刻红了起来,神色有些别扭,凌如意情知有戏,却不动声色道:“你有没有告诉她?” 男孩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黯然,有些后悔,又有些难过。 凌如意问道:“她没有答应你吗?” “……她喜欢别人。”男孩终于说出了他来到医院后的第一句话。 凌如意想了想,继续猜测道:“她喜欢一个坏坏的男生,小痞子似的?” “……你怎么知道?”男孩有些惊讶,望着凌如意的眼睛睁大了些。 凌如意这次终于忍不住失笑,为什么知道?这大抵是因为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太乖太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容易被那些不羁的言行吸引,她们以为那就是自由的全部定义。 “然后她告诉了她男朋友?”凌如意继续问,她好似逐渐知晓他被欺负的缘由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谈话相对顺利许多,从男孩的回答中,凌如意知道了女孩的男朋友是隔壁初中的一个初三男生,平时爱跟社会青年来往,听说有人喜欢他马子,觉得地位受到了挑战,经过道上弟兄的支招儿,决定来教训教训这个要撬他墙角的人。 于是在本学期伊始,这名初中生带了几个所谓的小弟,隔三差五就到学校挑衅,还将男孩的零用钱洗劫一空,为了防止他告状,又’将他衣服扒光拍了掌掴他脸的视频,扬言不听他们的就把视频公诸于众让他被全世界耻笑。 渐渐的,男孩开始逃避学校,学习成绩自然一落千丈,被家长逼问了几次,他也不敢跟家里说得太清楚,只说在学校和同学闹了矛盾,再多就不肯讲了。 但被欺负的痛苦远未能看到尽头,在两个多星期前,那几个混子发明了新的欺负他的方法,不知是看了什么视频,竟学会了用缝衣针来扎他,这些下三滥的女人招数,竟被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用在了另一个孩子身上。 男孩告诉凌如意,当他被欺负时,他喜欢的女孩子每次都被她男朋友搂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从不曾阻拦过一次。 自他被针扎过一次后,又连续被扎了三次,肚子疼也是这个学期才频繁出现的,他以前并没有这种情况。 孩子叙述自己的感受总是比父母要来得准确,凌如意此时也不得不正视急诊医生先前的猜测,也许真的有内伤。 她与一直在谈话中保持沉默的急诊医生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与难过,很快,两人一个开检查单,一个出门去找孩子的家长谈话。 当凌如意将检查单开好,孩子家长在医生的带领下重新进入诊室,她看见他们眼里噙着的泪水,母亲上前将孩子抱入怀里紧紧搂着,哽咽着道:“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不够关心你,我们回去就搬家转学……” 孩子父亲板着脸,喉结滚动了几下,拍拍妻子的肩膀,道:“先去做检查罢……” 凌如意将单子递过去,一家三口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凌如意叹了口气,对急诊医生道:“但愿情况不会比我们的猜测更坏……” 急诊医生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好的不见学多少,狠心起来又真狠。” 他顿了顿,又笑道:“凌医生,要不你先回科室,真是麻烦你了,一大早就把你折腾起来。” 他的目光在凌如意脚上那双绿色条纹的棉拖鞋上转了两圈,有些忍俊不禁,凌如意却不在意,摆摆手道:“等等罢,我想看看这个结果。” 对方点点头,陪着她坐在诊室里等着那家人回来。没过多久,凌如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接,是熟悉的放射科医生,那边道:“如意,你刚开单来检查的那个小孩,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有金属样异物啊,应该是缝衣针,得请外科会诊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啊。”凌如意挂了电话后,将结果告知一同等待结果的急诊医生,这时男孩一家又回来了。 男孩父亲将手里的白色塑料袋递给凌如意,里头装着片子和报告,她取出来一看,见检查结论那里写道: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可见平直金属针样异物,性状同缝衣针相符合。 她将片子及报告递给急诊医生,问道:“你是首诊医生,由你来联系外科那边罢?” 对方点点头应允,又对孩子父亲道:“你孩子现在的情况可能要做手术将针取出来,拖得久了也不好,这样罢,我给你们请个外科医生来看看,可以的话我们就住院做手术,你看怎么样?” “……都麻烦你安排了。”孩子父亲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声音已经哽咽,“那帮畜/牲!” 事情至此已经弄清了原委,也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凌如意完成任务离开急诊,脚步却沉重得迈不出去。 她走至一楼大厅,挂号的人群排成长龙,深冬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冷空气凛冽而干燥,透过白大褂的衣料扑在她身上。 可再冷,却冷不过她不停颤抖的心脏,她无法想象这个孩子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心理阴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女孩会如此残忍,随意践踏别人的喜欢,难道是件标榜自己忠贞的事吗? 凌如意觉得很难过,她扭过头,看见拥挤的电梯人群熙攘,忽然特别想念霍昭远,想念他厚实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难过):这一章我都没出现T^T 凌医生(安慰):你已经侧出了,在最后一句。 霍影帝(委屈):我是主演啊! 凌医生(淡定):主演又不是每一集都有戏份。 霍影帝(难过):没有我…… 凌医生(淡定):有你老婆,反正夫妻一体。 霍影帝(呆滞):……竟然无法反驳(¬_¬) 碎碎念: 有不好的事又不到小俩口身上……不要方…… 有的时候我觉得真是我的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T^T 不仅仅贫穷会T^T 59.第五十九章 凌如意从急诊会诊完回到办公室, 交班已经结束了, 适逢周五,正是主任大查房的时间, 办公室里竟只有在打印体温单和最新检查结果的两个学生。 她在门口站了瞬间, 随即往休息室走去,去换鞋兼洗漱, 因这个月另带了个得力的住陪生,她竟轻松不少。 大查房耗时久, 待她衣着整齐神清气爽的站到姜珊身旁时,主任也才查到二十床,竟还未过半。 陈筠隔着姜珊问她:“急诊叫你去做什么?” “看了个腹痛的,本来以为没什么,结果越问越不对。”她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拍了个片, 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有缝衣针。” 她的话刚落地,站在外围的几个人都望了过来, 刘卓呲着牙问道:“怎么回事, 小孩儿自己玩针?” 凌如意又摇摇头, 叹了口气,道:“被高年级男生欺负的,他们拿针扎他。” “我的天!”周蜜掩着嘴低声惊呼起来,“这怕是容嬷嬷投胎的罢!” 众人忍不住偷笑,就连凌如意都有些忍俊不禁, 许主任隔着人群望了他们这边一眼,又继续给围在身边的学生们讲如何补液。 查完房已经将近十点,众人回到办公室噼噼啪啪的开始开医嘱。凌如意站在椅子后面一边啃面包一边指挥学生开医嘱,然后签了名亲自将病历本都抱出去。 在护士站那里碰上从病房回来的姜珊,她手里拿着手机,见了凌如意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气愤的撅起了嘴。 “你这又是怎么了,陆广欺负你啦?”凌如意站在原地,笑着调侃她。 姜珊却撇了撇嘴,嗔道:“关他什么事,我还不都是为你操心!” 凌如意愣了愣,转身往回走的动作慢了半拍,“为我?这又怎么说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家那个老霍又上头条了!”姜珊将手机摁亮怼到她眼前,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同压抑着的还有她快要爆棚的怒火。 凌如意一怔,下意识就往后仰了仰,又抬手推了推姜珊的胳膊,这才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热门微博上一条信息,“旧情复燃,霍昭远方明媚深夜从片场结伴而回,俩人同乘保姆车。” 底下九宫格的配图里霍昭远戴着棒球帽,双手抄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正扭头看向镜头,他似乎并不意外,也不见惊慌失措,隔着模糊不清的人影,以及浓重的夜色,都能令人感觉到他发自心底的坦荡。 与他并排而立的是绯闻女主角方明媚,同样看向了镜头的方向,那张明艳的脸上挂着讥诮。 凌如意定了定神,平淡的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姜珊拉扯住她的衣袖,恨恨低声道:“他是不是背着你偷吃了,是不是给你委屈受了,别怕,姐打不死他!” “……没有,阿珊,他没有。”凌如意下意识的替霍昭远辩解,“他跟我讲过的,他同方明媚之间现在只是朋友。” “他讲你就信了?”姜珊咬着牙瞪她,“你几时变得这么天真?” 凌如意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不是我天真,总要给他机会解释,如果他的解释讲不通,我们再做有罪推定不好吗?” “那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我来盘问他!”姜珊反手推推凌如意的胳膊,催她赶紧给霍昭远打电话。 凌如意拗不过,只得避开了人在开水房里给霍昭远打电话,接通后头一句就是:“我看到你和方明媚上头条了,你……哎呀、阿珊说有话同你讲……” 她只来得及说了这样一句就被姜珊抢走了手机,然后只能一脸无奈的倚在门边看姜珊防贼似的盘问起霍昭远来,等姜珊终于满意,她才终于和霍昭远说上话。 “姜珊怎么跟抓奸似的,我又没做什么……”霍昭远叹着气,嘟囔着向她抱怨,“方明媚是跟我打听你,才一起走的。” 凌如意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 霍昭远这便将昨夜的事告诉她,说完之后他并没听到凌如意的回应,心立即就提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凌如意对此事的态度如何。 过了半晌,他终于听到电话那头的妻子轻飘飘的说了句:“我有什么好打听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她的声音里并没有责怪与不情愿,隔着手机与几百公里的距离,霍昭远能想象得出她此时面上一定是一派云淡风轻。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昭示着她并不排斥他对别人尤其是圈内人提起她,这令他很有些雀跃。 到了中午,凌如意下夜班回去,才进家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接到了院办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心里先是一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在大中午的传唤她,便有些忐忑的询问道:“是……是有什么事么?” “哦,没什么,就是早上急诊接诊了一个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有缝衣针的男孩,请了你去会诊的,还记得罢?”院办秘书笑着解释道,“孩子家长报警了,警方过来询问一些情况,急诊科竺医生也已经通知了。” 凌如意闻言就哦了一声,谢过对方后又匆匆转身出门,一到医院就直奔院办。 到了办公室才发现不仅有公安,还有自称是省报的记者,问了才知早晨那个孩子的家长不仅报了警,还将此时通过报料热线告知了媒体。 事情并不复杂,当时询问时除了她还有急诊科的竺医生,他们互相补充着说完了当时的经过与所得的信息。 末了,竺医生感慨道:“现在的小孩子接触社会上的东西太多,又缺乏必要的辨别能力,实在是令人头疼。” “其实这样的事不止这一件,不瞒您说,我们正在做一个专题,内容就是关于校园暴力。”省台的记者苦笑着摇头,将自己调查到的一些事告诉他们。 比如某地某中学一女生被同学轮流扇耳光,比如某地一女生被三个人扒衣拍照,比如某大学女研究生被男生脚踹倒地而保安袖手旁观。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最可怕的,是社会上的另一种声音,有人认为,又没有致残,这只是孩子们或者年轻人之间闹着玩罢了。 过来做调查的公安告诉他们,在国内,校园霸凌的处理一直都处于尴尬之地,因为霸凌者很多都是未成年,在事发后往往只能进行教育,而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可以依法量刑。 这令凌如意觉得震惊,在她们这一代人记忆里,学校生活总是充满了乐趣与美好,是她们进入社会之后还念念不忘的美好曾经,如今却已经逐渐被黑暗笼罩。 从医院再次回家的路上,凌如意一直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究竟来自于哪里,她一时也搞不清楚。 直到回到家,进了门之后她弯腰拖鞋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她刚被接回凌宅没多久,九月份开学,她与凌称心一起上了一年级,但并不同班。那时她胆子小,性子也被祖父祖母宠得娇气,同桌的男孩子很喜欢逗她,起先是扯她的头发,她告诉老师,老师说了同桌一顿,同桌很生气,改为拿笔扎她的胳膊。 九月十月的天气还热,穿的都是短袖,削得尖尖的铅笔尖儿扎在皮肤上,刺痛刺痛的,她举着手臂指着胳膊上灰色的铅笔印回家告状,然而母亲给她的,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与无所谓,她说:“闹着玩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呢? 凌如意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想了很久,终于从泛黄了的回忆里想起后续。 她后来和同桌的小男生打了一架,她发了疯似的去挠对方的脸,直到闻讯赶来的老师将他们强行拉开。 老师将她们的座位调开,小男生被她吓住了,从此小学六年里见了她都绕道走。 母亲依旧对此事毫无反应,而其他认识她的人,也都拿她和凌称心做比较,说姐姐温柔可爱又乖巧,妹妹却像个刺头。她起先也难过,到了后来却习惯了,因为她渐渐懂得,要想不被欺负,就要自己强大起来。 她臭石头似的性格就在那时开始形成,到了青春期时到达顶峰,此后因为在临床接触孩童日久,被迫着改掉了许多,人也变得和缓许多。 凌如意怔怔的,她以为这些事再也不会想起来了,或者说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然而事实是,当她想起这些事时,母亲淡漠的表情和同桌小男生错愕的脸一直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今日听闻的种种,皆比她当年所受委屈要严重得多,留下的心理阴影也一定会比她严重,那些被欺负了的孩子,将来会如何,能否走出黑暗重新站在阳光底下,亦或是就此沉沦痛苦一生,都是未知数。 “叮铃铃”的电话声响起,是家里的手机有了来电,她又怔了半晌,直到手机第二次响起时才起身去接。 竟又是霍昭远,他问的,是凌如意的生日要怎么过。 凌如意这时才想起,原来翻过元旦,就到她的生日了,她出生在冬天,也曾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冷心冷肺的那种人。 她听到他关切的问:“那天休不休息?到时候我回去和你过,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阿远!”她忽然就大声又急促的冲着话筒嚷了起来,“我想见你,现在!立刻!我想见你,阿远……”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有些难过,有些愤恨,又有些哀求。 霍昭远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惊住了,不停的追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凌如意断断续续的将今日之事告诉他,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阿远……小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我想见你……” “……阿意!”霍昭远喝了一声,他敏锐的感觉到凌如意情绪不对劲,但又苦于距离,只好如此将她从情绪里拉出来。 凌如意呜咽着,像只被丢弃的小猫,那是霍昭远从没听过的她的哭声,他顿了顿,安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 过了不知多久,凌如意渐渐安静下来,觉得心里的苦闷也少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 霍昭远笑笑,又同她说了许久的话,在她反复告诉他自己已经没事之后才将电话挂了。 凌如意放下手机,环顾了一圈室内,看着屋里每一件她闭着眼都知道在哪里的陈设,早先心里的奇怪感觉都已经不见了。 她笑自己矫情,已经那么大的人了,也见过了生死,竟还会因为些许事情就情绪失控,大约是今日来太过忙碌而致心情压抑罢了。 叹了口气,她起身,将厚厚的窗帘拉开,立即便有傍晚落日的余晖穿过空气照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心疼):太太你咋的啦? 凌医生(抽泣):你回来咯…… 霍影帝(欣喜):因为想我才哭的吗? 凌医生(平静):不是,只是一时失控,现在不用你了。 霍影帝(呆滞):……还没用就扔了???? 碎碎念: 故事里的正义总是会得到伸张,但生活中并不都是如此。 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够快快乐乐度过在校园的日子吧。 这是过年加更的最后一更啦,明天开始恢复日更咯! 日万实在太可怕了,眼睁睁看着存稿哗啦啦的走,好害怕不够T^T 以后没什么喜事不搞了T^T双更还是可以考虑一下下的←_← 60.第六十章 晚上十点, 凌如意正在看电视, 家门却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怕有坏人,立时警觉起来, 将手机紧紧握在一边手里, 另一边手拿了把小小的刀,手术刀。 “阿意, 我回来了。”出乎她意料之外,进门的竟是已经几个月没见的霍昭远。 她呆住, 又长长的松了口气,手里的小刀随即掉到了地上,银色的刀身在灯光下泛出冷凝的寒光。 霍昭远哭笑不得的走过来,弯腰将小刀捡起拿去放好,回头问她:“家里不太平么,要不要回妈妈那里住?” “……没,防患于未然罢了。”凌如意讪讪的笑了笑, 对自己的草木皆兵有些赧然,毕竟所住的这个高档小区极为人称道的一点, 就是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 连盗窃都从未发生过, 很对得起业主们每年交付的大笔物业费。 顿了顿,她将话题转到霍昭远身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戏拍完了?” 霍昭远眯着眼瞅了她一阵,淡淡的道:“不是你说想见我吗, 你的吩咐我怎么敢不执行。” 凌如意一哽,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都做了什么,惊喜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尴尬,“我、我就是……就是一时……” “我饿了,家里还有剩饭剩菜能吃吗?”霍昭远不等她支吾完,抬腿就往厨房去。 凌如意忙跟了上去,欢快的道:“剩菜倒是没了,不过还剩了碗白米饭,我给你做碗蛋炒饭罢?” “行啊。”霍昭远慢悠悠的应了声,扭头看了凌如意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松开了。 凌如意进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装着白米饭的碗,又拿了胡萝卜、甜玉米和火腿肠。 “我先去洗个澡。”霍昭远靠在门口看了会儿,看见淅淅沥沥的水流里她洗手的姿势,七步洗手法一个步骤都不落,充满着流畅的美感。 凌如意洗了手,正低头剥玉米,闻言便应了声:“去罢,饭好了叫你。” 他转身就走,那些小别胜新婚进门就拥吻的片段不会出现,有的只是一句关于吃饭的问候。 看起来太过稀松平常,然而日子不就是这样的么,你回了家,有人关心你累不累饿不饿,只是一句问候,漂泊的心就瞬间得以安定。 等霍昭远脖子上搭了毛巾从浴室出来,凌如意的蛋炒饭刚好出锅,金黄的蛋液裹住雪白的米粒,胡萝卜粒、火腿丁和玉米粒连同葱花一起,在盘子里灯光下升腾着热气,空气里飘着香味。 “过来吃饭。”凌如意招呼了一声,待他坐下,又端了碗蔬菜丸子汤过来。 霍昭远先是喝了口汤,凌如意问道:“咸不咸?” 他应了声刚好,凌如意就点点头转身走了,客厅里的电视声传过来,应是哪部电视剧的片头曲。 霍昭远一面往嘴里扒饭,一面在心里无奈,现在他相信她之前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了,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很难相信那样脆弱的喊着要见他的人是她。 只不过亲眼看见她好好的,心里多少安稳点,只是又难免好奇,她当时遇到了什么,才会如此。 沈均年打电话来问凌如意的情况,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剧组,霍昭远一一回复,稍后又打电话给导演告知归组时间,毕竟当时他着急,说完有事回家一趟后就埋头往外冲,若不是藤煜机灵,未必能反应过来赶上他。 难得回家,小夫妻俩自然是要温存一番的,霍昭远咬着凌如意的耳珠,问她近来好不好。 凌如意伸手推推他的胸口,小声道:“还行罢,跟平时一样……哎呀,你别咬了,都快肿了……” “过两天就好了……”霍昭远略略松了松嘴,又伏在了她的耳边低语,“我回来你高不高兴,在家有没有想我?” 凌如意眨了眨眼,先是红着脸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没有,霍昭远不信,紧接着又问:“真的没有?没在梦里遇到我现在这样对你?” “……没、没有。”凌如意脸愈发的红,回答起来结结巴巴的,眼睑半合,眼珠子转啊转,根本不敢去看他。 霍昭远见她心虚,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食色性也,圣人都同意。” 凌如意听得愈发赧然,整个人往他怀里挤,想要缩成一团,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但霍昭远却并不允许,他伸手强硬的分开她的双腿,修长的手指直直探向那片水泽,引动她难以自持的喘息。 到底是时隔多日才能见上这一面,霍昭远的欲望来得凶猛,如同即将决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凌如意在他的怀里意识沉浮,起先还将周遭一切都记得清明,到了后来,就只记得这一晚的灯光,好似亮如白昼,将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可以看得分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倒在床上,脚趾头蜷在一起,整个人弓着身伏在他的怀里,肌肤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色,看在霍昭远的眼里,倒不啻为一道上等的美味佳肴。 霍昭远闭了闭眼,按捺下心里那股疯狂,他不能随心所欲的胡作非为,这样会伤了她,于自己也不是件什么好事,这种事,到底还是细水长流来得稳妥些。 注意力一转移开,他的脑子很快就冷静下来,想起白日里凌如意打给他的电话,低头看一眼已经昏昏欲睡的妻子,明知此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想到明天的行程,也只好开口问道:“今天除了遇到个急诊的小男孩,还遇到什么了?” 凌如意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好半晌才喃喃着道:“没什么呀……” “那白天你怎么打电话说让我回来?”霍昭远耐着性子诱导她,“我猜猜,是不是想我了?” 凌如意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觉得身旁仿佛是个暖炉,烘得她暖洋洋的,愈发昏昏欲睡,回答起问题来老实得不得了,“想起了以前的事,觉得很难过……” 她断断续续的将回想起的旧事说了出来,语气是清醒时少有的娇滴滴,又有些委屈,闭着眼皱眉扁嘴,好似正在向家长告状的孩童。 霍昭远听着她的声音,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又像是被什么抓过似的,有些刺痛,又有些酸胀。 他将手从凌如意的脖子底下穿过去,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扣,又将下巴抵在她的脸颊边上,同样低声的回应道:“没关系,有我爱你……” 隆冬深夜,屋外凛冽的寒风划过窗户玻璃,隐约传来轻微的呼呼声,屋内暖气充足,大床上裸裎相拥的男女像鸳鸯交颈,与室外的寒冷成了鲜明对比。 第二日一早,凌如意还未醒,霍昭远就起了身,他蹑手蹑脚的离开卧室去洗漱更衣,然后又回来,恋恋不舍的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最后又蹑手蹑脚的离开家门。 凌如意在他走后才睁开眼,她好似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抬手摸了摸额头,他双唇柔软的触感与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她蹭了蹭同样柔软的背面,偷偷的笑了起来。 傍晚的阳光渐渐没了温度,凌如意坐在摇椅上,隔着阳台的玻璃推拉门看屋外的天,看见有飞机的影子掠过布满彩霞的天幕。 男孩被欺凌的事件在时隔一夜之后被报道出来,连同此事一起的,还有一篇长达万字的专题报道,来自于前一日凌如意在院办见到的那位记者所在的省报。 这篇文章仿佛是个号角,又像是燎原的星火,在短短一天之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校园霸凌引起了一场轰动社会的议论。 凌如意临睡前刷微博,发现霍昭远点赞了那篇文章,又转发了被马赛克的受害者的采访视频,tag是关注未成年人校园暴力,他写道:“年轻不是犯错的理由,少不更事也不该是伤害他人之后轻飘飘的解释。孩子,我希望你的天空永远都是晴朗的。” 除了他之外,包括方明媚和连清川在内的众多大V都关注了此事,转发的微博已然成刷屏之势,关于校园暴力的话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并且类似事件的报道开始频繁见诸报端。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在办公室里,刚忙完手头工作的陈筠如是对凌如意道,因为这意味着还有更多未知的黑暗没有被暴露,我们曾经以为是净土的校园正在遭受侵蚀和破坏。 凌如意哑然,她看着电脑屏幕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将心里的无力感驱散,和一旁的学生说起患儿的病情来。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一个多星期后的某天,霍昭远突然给她发了张照片,是他在参加儿童基金会的新闻发布会,照片左下角的水印是某个视频媒体。 她去搜了一下,与这张照片相配的,是一篇标题为“助力健康成长,还校园一片安宁”的通稿,主要内容是儿童基金会与红十字会还有心理协会共同发起关注被霸凌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霍昭远以“反校园暴力宣传大使”的身份出席。 接着又是他的一段采访视频,在视频里他呼吁社会各界都来关注校园霸凌现象,甚至呼吁有关部门尽快出台针对校园暴力伤害的处理法规。 这段视频被转发在微博上,点赞已经破了十万,凌如意郑重的第一次给他点了赞。 收起手机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那晚他温暖的怀抱,像是风浪里最安全的港湾。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期待):我肥来了你开心不啦^_^ 凌医生(微笑):嗯。 霍影帝(得意):那我们来生崽崽啊T^T 凌医生(平静):嗯。 霍影帝(懵逼):……这么冷淡?有点怕(¬_¬) 碎碎念: emmmm假期即将结束……明天要回医院啦……可能会晚一点更,但一定会更新哒~ emmmm我去给我的边江大大打电话去了!!! 毕竟把一集声临其境小心珍藏直到现在才看呢T^T 61.第六十一章 医院的清晨总是弥漫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安静而又暗潮汹涌。 值夜班的保安在大门口岗亭打着哈欠, 和经过的熟人打招呼,120急救车呼啸着驶入大门, 然后从车上抬下个担架。 跟在后面进门的, 是几辆银白色或黑色的小轿车,车子陆续驶入地库, 车主们碰面,互相打个招呼, 问一句今天上什么班或者忙不忙之类的。 凌如意一大早就到了办公室,陈筠进门时看见她,愣了愣,“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你不是给我排了今天的小讲课?”凌如意滑动着鼠标看屏幕上的课件,闻言低着头应了句。 “你管的18床……川崎病的那个罢?”陈筠打了个哈欠,有些茫然,想了好一阵才想起到底是什么, 却又不太敢确定,反而要向凌如意确认。 凌如意终于将课件修改好, 保存之后起身走到了办公室入门处白板跟前, 指着上头一张用磁铁吸着的纸, 道:“喏,你看,12月20号的,内容是小讲课及教学查房,主讲人凌如意。” 她顿了顿, 又道:“前天18床来的时候我就同你报备过了,忘啦?” “对对对,想起来了。”陈筠恍然,拍了拍脑袋道,“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乎乎的。” 她苦笑着说了一句,又问凌如意:“吃早饭没?” “没有,现在去。”凌如意摇了摇头,然后挽了她的手一道往外走。 姜珊和周蜜等人早已经在小会议室坐着了,一群人聚在一起,难免说些与己工作无关的事。 “你们听说没,急诊半夜送了个小孩过来,才八岁,凌晨三点从八楼掉下来的。”昨晚上夜班的林莉菁一边吸牛奶,一边不紧不慢道。 陈筠皱皱眉,问道:“凌晨三点?怎么从楼上掉下来的,不睡觉啊?” “听说是只有孩子独自在家,家里又没防盗网,可能在阳台玩掉下来的,更何况入院主诉是发现意识不请18分钟,但在发现之前是什么时候摔下去的,也没人讲得清楚。”林莉菁解释道。 凌如意自那被校园暴力所害的男孩之后,有些听不得这些关于孩子的惨剧,也皱起了眉,“明知家里有小孩,怎么不装防盗网?父母呢?” “据说他爸爸出差了,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是一楼人家听到猫叫得厉害出来看才发现的,正巧是熟人,赶紧给联系120,又通知了孩子的爷爷奶奶。”林莉菁说着她从急诊科夜班护士那里得到的消息。 刘卓接着就道:“有些小区为了整齐好看,是不让装防盗网的,你知道绿阳新城么,那里就不让装防盗网。我年前买房本来看上那边,结果打听到说那边的物业觉得自己治安管理很好不会有小偷,连防盗网都不给装,立刻不敢买了。” 凌如意默默的听着,心里觉得有些恻隐之情,可是又情知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功,只好偷偷叹了口气。 也许是这件事太沉重,众人竟有片刻的集体失声,许是为了缓解压抑,周蜜立即说起了另一件事,“长青要结婚了,你们知道吗?” “谁?长青?你说的是王长青?”陈筠失声惊呼道。 姜珊紧接着问道:“他要和谁结婚,我们认识的么?” “怀孕了就结了呗,他老婆是我们医院遗传生殖中心的,是我同校的师妹。”周蜜点点头确认讲的是王长青,然后又解释道,“估计晚点长青会告诉我们,我是和他老婆熟,所以知道得早些。” 刘卓和姜泾源闻言则是一副羡慕,啧了啧舌道:“这行动力,我当年要是有他这魄力,孩子早打酱油了。” 姜泾源笑着叹了声嗨,道:“十月份才结束规培,十二月就准备当爹了,长青也真是可以啊。” 第一届住陪学员在十月中旬参加了结业考试,能够留在本院的回各自科室去上班,不能留下的,则分赴各地,甚至离开医院选择了医药企事业单位。 早上交班,许主任提起进修的事,进修医院定在B市,在人选上,按照顺序,应当是轮到林咏霈,但她刚休完产假,孩子还小离不得她,于是排在她后面的凌如意便顶了上去。 许主任提醒她记得将工作都安排好,因为她还兼任了质控医师一职,在离开之前的几天里必须将工作都做好交接。 凌如意点头表示明白,却也暂时没空去想这件事,查完房开完医嘱之后,她就带着一群学生去了病房先去做教学查房。 “患儿方舟 ,1岁3月,男童,因‘发热伴右侧颌下肿物9+天’入院……口唇皲裂,舌□□突起,呈草莓状舌,咽充血,扁桃体Ⅰ度肿大……”汇报病史的是凌如意这个月带的实习生。 同组的住陪生充当上级医师对病史汇报内容做补充,等病史汇报完毕,凌如意示意他们做体格检查。 也许是当下很多医学生甚至是刚工作的年轻医生常有的毛病,两个学生的理论知识都还算扎实,问病史也很详细,但到了查体这块却做得不大顺利。 只是一个简单的甲状腺查体就已经花了将近十分钟,在周围其余学生的提醒的再三提醒下才磕磕绊绊的完成了。 凌如意等他们昨晚,先是自己上前去示范了一遍,“查体的时候,应该从上到下……根据不同的病情着重检查相应部位,比如患儿诉腹痛,那么对于腹部的查体就该更加注意和谨慎……” 患儿虽然才一岁半都还不到,但全程都很配合,一直都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盘着腿坐在床上,见到面前围着他的哥哥姐姐们时不时点头,他便也跟着点头。 有学生看见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忍不住悄悄笑起来,又碰碰旁边的人示意她去看。 “……双手指、足趾硬性水肿、脱皮,这些体征都是我们的判定依据……”凌如意正在给学生分析查体里阳性体征的意义,余光瞥见她们的小动作,先是皱皱眉,随之目光落在跟前那张可爱的小脸上,神色又不禁一柔。 接下来要去会议室做小讲课,凌如意停下来,略微喘了口气,伸手摸着患儿的头,笑着逗他道:“宝宝,你听得这么认真,听懂了多少呀?” 小娃娃仰着圆乎乎的脸懵懂的望着她,一脸的天真,她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儿,笑道:“哎哟,你都瘦啦,要快点好起来,让妈妈给补一补。” 孩子母亲一直就在旁边,闻言笑着应承道:“他现在胃口好多了,早上能吃了一碗的粥,多亏了凌医生。” 凌如意又顺道同家长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尤其是在喂养上。 最后凌如意摸弯腰握着宝宝肉肉的小手道:“宝宝,我们吃一点点橙子好不好呀?” “呀?嗯嗯嗯……猴!”娃娃好似听懂了,歪着头看了看她,将头点得前仰后合,唬得众人忙伸手要去扶他。 他咯咯的笑,伸手去抓凌如意脖子上的听诊器,凌如意弯着腰,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将听诊器取出来,将散在一旁的玩具车递给她,“来给你玩具,我这吃饭的工具可不能给你。” 一群人一边笑一边往外走,才出了门,凌如意就停住脚步,看了眼周围的学生,忽然笑着道:“今天早上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给这个月出科的同学进行操作考核,考核内容是小儿查体,大家一会儿准备一下。” “啊?”一片惊呼传来,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老师,具体怎么考啊?” “一会儿讲完课我会告诉你们。”凌如意笑笑,带着大家往会议室去。 川崎病是一种血管炎综合症,也称为皮肤粘膜淋巴结综合症。川崎病的最大危害是损害冠状动脉,是小儿冠状动脉病变的主要原因,也是成年后发生冠心病的潜在危险因素。治疗上有药物治疗、支持性治疗、手术治疗这几种治疗手段,常用药物有阿司匹林和人丙种球蛋白等。 因为时间限制,内容讲得并不深,只力求让学生们对这个疾病有所了解和印象。 凌如意在最后说着她常说的那句话,“尽管你们以后未必从事儿科,甚至未必从医,但你们总会遇到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当看到孩子有类似的症状时,多想几个可能也许就能让孩子少受些苦。” 见学生们都在点头,凌如意顿了顿,将操作考试的具体要求告知要考试的学生,然后回了办公室。 她端了茶杯喝水,姜珊凑了过来,同她咬耳朵道:“你们家老霍也在B市,这次可以双宿双栖了?啧,你说你会不会这次进修回来再过不久就休产假去了?” 凌如意被茶水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几声,憋红了脸用手肘捅了捅姜珊的腰,嗔道:“瞎说什么呢你!” 姜珊嘻嘻哈哈的笑,陈筠等人望过来,好奇道:“你俩又开始嘀咕什么呢,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呗?” “老陈啊你不知道,阿意她老公这段时间就在B市工作,本来是两地分居,没想到这下倒夫妻团聚了。”不等凌如意开口,姜珊就嚷了起来,末了还故意挤眉弄眼的笑了几声。 在座各位都是成年人,该懂的也都懂了,顿时立即哄笑成一片,刘卓和周蜜甚至道:“这次回来要是怀上了,记得给许主任封大红包。” 凌如意一哽,横了他们一眼正要说话,林咏霈就笑着道:“还要谢我,本来该我去的。也不要你的大红包,生个儿子罢,给我家当女婿就成。” 凌如意的脸涨得通红,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人此时居然一句话都反驳不上来,只想找些什么遮挡住自己的窘迫。 不过大家很快就放过了她,关于孩子,到底是大家善意的玩笑,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几年,却一直没有孩子,除了她自己及姜珊,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私底下都猜测她也许会因为孩子而受到来自婆家的压力。 凌如意平静下来之后,忽然想起这件事还没告诉过霍昭远,忙躲了出去打电话。 那边却没人接,直到下午五点半,因恰逢周三,下午是科室业务学习时间,许主任讲完课后众人也没什么事,各自散了下班的下班,值班的值班。 凌如意去地库取车,才关上车门,霍昭远的电话就打了回来,“阿意,我早上在片场没来得及接电话,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下个月一号去B市儿童医院进修三个月。”凌如意平静的回答道,一面说一面发动车子。 电话那头静了许久,直到她的车子驶出了地库,才听到霍昭远那将信将疑中有些难以抑制兴奋的声音,“……这是真的?你不是在哄我罢?” “当然不是,是真的。”凌如意哑然,笑着肯定道。 霍昭远立时喜不自胜,连声问道:“需要去接你吗?” “不了,医院有人来接。”凌如意继续笑,却又抬眼看了眼前面的红灯,道,“不和你说了,过红灯呢。” 通话至此结束,如果可以,她也许就能看见霍昭远本以疲惫万分的面上无法掩饰的欣喜与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期待):我们家太太要来进修了哎! 凌医生(疑惑):……关你事? 霍影帝(耐心):我就可以去探亲了啊! 凌医生(疑惑):然后呢? 霍影帝(兴奋):可以做生崽的事了啊! 凌医生(无语):……流氓(¬_¬) 碎碎念: 更新来啦!!! 今晚有舌尖3可以看了哎!!!开熏^_^ 62.第六十二章 凌如意离开H城这天, H城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 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 下了一夜攒起来的积雪早早就被环卫工人们清理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上还有些许残雪。 凌如意站在机场门外, 伸手紧了紧围巾, 双手合拢着呵了口气,这才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在进入机场大厅的前一刻, 她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天气还算不错, 尽管仍然有雪花飘落,地面又铺了一层薄薄的白。 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人来清扫。她忽然想起早晨新闻里的那句话,“哪有什么一夜清城,都是背后的默默付出”,从来都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台前观众也未必知道幕后咬牙咽下的血泪。 凌如意提前了三天前往进修医院, 以便进行岗前培训和熟悉环境,按照她以往的经验, 接下来几个月, 将会异常忙碌。 她并没有告诉霍昭远她抵达B市的准确时间, 于是等霍昭远接到她的电话时,已经是元旦之后了。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凌如意已经基本熟悉和习惯了B市儿童医院的工作流与工作强度,这次她主要来进修儿童呼吸系统疾病的相关知识,带她的是一位姓罗的主任。 周六早上她刚下夜班, 稍作休息后打电话给霍昭远,问他有没有空。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好似十分忙碌,凌如意顿了顿,有些歉意的问:“是不是正忙,要不我……” “今天杀青,大家在聚餐。”霍昭远打断了她的话,“你今天不上班罢,我去看看你?” 凌如意闻言先是看了眼关着的房门,然后叹了口气道:“嗯……我这边不太方便……” 她现在住的,是由医院提供的宿舍,三室一厅的套间,同住的还有另外两位其他医院送来进修的同事,自然不好往回带人,哪怕是自己的丈夫。 霍昭远听了便道:“那就到我这边来?” 他说了个地址,早在一周前拍摄即将杀青时他就考虑要搬离剧组驻地宿舍,尤其是考虑到凌如意要过来,总不能带她到驻地去,她可没说要来探班,他也不敢操之过急。 不过他倒是又提醒了凌如意另一件事,“阿意,你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 凌如意昨天晚上忙了一夜,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此时躺在床上逐渐有些昏昏欲睡,“……嗯?什么日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霍昭远没料到她连这个都能忘,又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快要睡着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凌如意半合着的眼倏地睁开,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嘟囔着抱怨道:“农历生日就这点不好,每年总不是在同一天。” 霍昭远呵的笑了声,说她:“是你自己忙昏了头记不住罢?” 凌如意就不回答了,眼睛又开始眯上,顿了顿,觉得实在没什么继续说话的心思,便道:“晚上见了再聊罢,我要睡一觉。” “睡罢。”霍昭远回了句,顿了顿,赶在她挂电话之前补充道,语气暧昧极了,“是该养足精神,我们今晚可是要彻夜长谈的。” 凌如意即便睡意上头脑子有些迟钝了,也还是能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恨恨,立即将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跟着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卷住,又用脸蹭了蹭,一睡就睡到了暮色四合。 冬季天黑得早,凌如意赤着脚站在窗前,隔着玻璃望了眼外头昏暗的天空,以及楼下飘过的车灯。 她回头看了眼闹钟,虽然天色将晚,但也不过下午五点多罢了。 仿佛是心有灵犀,霍昭远的电话来得正好,告诉她过半个小时左右沈均年会去到她那里接她。 凌如意挂了电话后去洗漱,迅速化了个淡妆,一身红的出了门。 沈均年望着她笑,“你这样一身红,还真是应景啊,寿星女。” 凌如意顺着他的话低头看看自己,除了米白色连衣裙小坤包和黑色皮靴,其他都是红色的,红大衣红围巾红贝雷帽,连手表都是红色表带红色钻石流沙的款式。 于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总归是好日子嘛。” 沈均年笑笑,没提醒她这样太过醒目,她本就长得好看,这样一身装束将她的美貌张扬出了十二分,霍昭远本就受关注,身旁再有这样一个美人,指不定明天早晨还没醒就上了头条。 霍昭远倒是对凌如意这样的打扮爱不释手,隔着围巾就吻了吻她的脸,“我家阿意今天特别好看。” 沈均年将人送到且等霍昭远下楼来接了人,然后就同藤煜一道离开,他们自去玩乐,并不打扰久别胜新婚一见面就忍不住眉来眼去的小夫妻俩。 “我看霍哥和嫂子越来越好了。”藤煜望着他们俩的背影:忍不住和沈均年咬耳朵。 沈均年笑笑,“人心都是肉长的,捂着捂着也就热了。” 但他作为经纪人,又不无忧虑,这样平静的日子总让人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他甚至还没想好要如何更为周全的应对不知哪一日就到来的质疑。 毕竟纸包不住火,霍昭远已婚的事早晚有一天会曝光,区别在于是被迫承认还是主动承认。 也许他需要私底下亲自同凌如意沟通一下了,霍昭远在面对她时太过纵容,可有时形势并不允许她由着性子来了。 沈均年兀自操着心,另一头久别的小夫妻俩一见面就忍不住望着对方笑,其实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没过多久,只是当时凌如意情绪不佳,又只有一夜,她对霍昭远的印象便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她笑完了道:“头发长了。” 霍昭远点点头,道:“造型师要求的。” 他一面应一面将人带进门,这是一个位于酒店顶层的总统套间,宽敞明亮,视野极好,站在落地窗前能看见远处美丽璀璨的灯景,昭示着这个城市的繁荣。 餐桌上是霍昭远才让酒店侍应生送上来的饭菜,简单的五菜一汤,边上放了个精美的包装盒,上头夹了盒蜡烛,一看就是蛋糕。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面吃着饭菜一面低声说着些琐事,父母如何呦呦如何工作又如何,絮絮叨叨,若不是周遭摆设实在不同,霍昭远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回到了家。 他抬头溜了眼正低着头挑鱼刺的凌如意,来时是披散的长发已经被绾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下有些青影,大约是因为睡眠不够的缘故。 她微微翘着嘴唇,眼一抬就对上了他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忍不住嗔道:“看着我做什么,吃饱了?” 霍昭远笑着摇摇头,又继续低着头去夹菜,将一块白切鸡胸脯肉放到了凌如意面前的姜味碟里,她吃白切鸡总要蘸用姜制的味碟。 饭后是切蛋糕时间,霍昭远等她许完愿,笑问到:“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凌如意摇摇头,不肯告诉他自己许的愿。 霍昭远继续笑,只是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道:“我去拿礼物。” 说罢他就起身走开了,片刻后回来,将绑着红色蝴蝶结的礼盒递给她,语气有些歉然,“实在时间不够,没法去给你寻更好的,下次行程不那么满时一定再给你补上。” 凌如意随意点点头,打开盒子,看见里头黑色绒布上躺着一块银色的怀表,白银制成的表盖上刻的是麻姑献寿,表盘却是她的小像,小小的十分精致。 “我很喜欢。”凌如意手里握着怀表,仰头望向立在身旁看她拆礼物的男人,面上盛满了暖笑。 霍昭远被她的笑晃了眼,忍不住心口一滞,沉默着伸手一拉,将人整个捞进了自己怀里。 也不知是谁先撩的谁,凌如意只记得他像头饿狼一样啃咬着自己的皮肉,痛,却又有奇异的快感。 霍昭远匍匐在她的胸前,被她一身的雪白激得红了眼,像是有今天没明日似的发狠,追逐着一次又一次的欢愉。 也许是因为在酒店这个陌生环境的关系,凌如意比平时要敏感得多,霍昭远稍微一碰就能让她整个人发软,颤着身子嘤嘤的哭着不要。 他最爱她此时的姿态,粉面娇怯怯的,像是带露的花,颤巍巍的在风雨里摇摆,她越是如此,便越是激起他骨子里的血气,让他忍不住一而再的变得野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熄灭心底熊熊燃烧的那团火。 到了最后,他终究不肯离开她的体内,只从她背后绕过手来,一面时有时无的捏着她红如樱桃的尖尖儿,一面哄她道:“睡罢,我不动你了。” 凌如意困得不行,合着眼在心里撇嘴,暗道我要信了你才是撞邪了,哪一次说这话时做了真的。 霍昭远也知她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大信自己,便笑了笑,歪头去亲她的脸,视线落在她脖颈上的项链上。 小小的绿色如意样项链坠,在灯光下有种温润的暖意,他忽然就又想起了从前,那在街道上树荫下跑着的孩子。 他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年纪大了才如此,却又忍不住勾唇微笑起来,那时那个孩子哪里会知道今日呢,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长大后,就成了他的妻。 霍昭远反手关了灯,靠着妻子的肩膀闭上眼,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是暖的,哪怕窗外又下起了雪。 作者有话要说:  凌医生(疑惑):我怎么感觉我这个生日过的怪怪的? 霍影帝(微笑):哪里? 凌医生(郁闷):好像是你过生日我给你送礼似的(¬_¬) 霍影帝(微笑):哪里哪里(>y<) 碎碎念: 看电视看得差点忘了要更新←_← 而且吃饭吃得久……我说想吃蒸蛋,室友就给我做了蒸蛋……我愿意给她洗一辈子的锅……没错!我就是在炫耀我命好←_← emmmm非凡匠心很好看!看了第二季新一集回头看前面的,发现第一季也好看! 63.第六十三章 凌如意从睡梦中醒来, 已经是早上十点, 只是屋里还是暗的,霍昭远将厚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连缝都舍不得留一丝。 室内亦并未开灯, 一切都是昏暗的,凌如意趴着身摸了手机看了眼, 险些又要闭眼睡过去。 她翻了身,觉得身侧有些空, 昨夜里那死活都要粘着她的人已经不见,她怔了怔,睁了眼下意识的四处寻找。 霍昭远正坐在床尾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电脑,发白的光投射在他的脸孔上,有些幽幽的。 她一动,霍昭远就注意到了,他抬起头望过去, 声音里有些笑意,“醒了,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凌如意弓着身子勾头看了他那边一眼, 拒绝道:“不了, 你把窗帘开开。” “要不要先洗个澡,还是你想先吃早饭?”霍昭远将电脑放到一旁,起身去拉窗帘,背对着她问道。 凌如意拉了拉被子,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微带腥气的味道, 她脸忍不住热了热,决定先起身去沐浴,让她顶着一身这样暧昧的味道去吃早饭,怎么想都觉得尴尬。 她也不去拿被霍昭远收拾了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衣物,裹了被单就起身,屋里暖气开得足,她无需担心会不会着凉的问题。 起身才下地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了,神色有些尴尬,概因她察觉到一股黏腻的感觉顺着大腿内侧滑下,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就正因知道是何物才觉得羞赧。 霍昭远见她略有些佝偻着不动了,一愣,疑惑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凌如意忙摇摇头,鼻子翕了翕,终究没能说出缘由。 但这并不妨碍霍昭远的体贴,他走过来,弯腰将人横抱起牢牢的放在身前,又稳稳的往浴室去。 身体突然凌空,凌如意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一手紧紧的按住胸前的被子,一手环住了霍昭远的脖子。 她感觉到他掂了掂自己,然后道:“怎么这么轻,是不是又瘦了?” 凌如意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在心里哂笑,她可没瘦,白日里上班累,吃饭就容易吃多,尤其是值班的时候,是吃得又快又多,哪怕没胃口也要吃,能吃时不吃,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吃。 但她可懒得说这些,就让他以为自己瘦了罢,哪怕明知是骗人的,也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嘛。 凌如意冲了澡,出来时霍昭远热好了粥,她吃过之后拿了带来的电纸书开始看《现代呼吸病学》,虽是儿科医生,遇到一个疾病时也要懂得成人若是同样情况该如何处理。 这是当下疾病演变与医学技术发展必然要面对的局面,也是社会发展对医者提出的必然要求。 霍昭远偷空觑了她一眼,见她看书看得入神,面上浮起一丝笑,又很快隐去,低下头去和沈均年发信息。 他们躲在室内,经历了一夜的颠鸾倒凤,外间却已经风起云涌,关于霍昭远的新闻里除了刚杀青的新剧,又多添了一抹桃色。 如同沈均年所料,凌如意那身红太醒目,扎眼到她和霍昭远甫一出现在这家据说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酒店里时,立即就被蹲守的狗仔捕捉到,才刚一大早就有“霍昭远密会红衣女度良宵”的新闻见报。 霍昭远从沈均年处得知此事,在网上翻了不知多少条似真似假的爆料,不由得庆幸凌如意依然只有一个背影。 凌如意不知这些,她这一天没来得及看手机,看了一阵书后又被霍昭远缠上,这一方天地仿佛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在每个角落肆意寻乐,做完了在过去几年都没有做过的事。 迷迷糊糊中,凌如意忽然想,他们似乎默契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他们终于看清了彼此的心。 一次次或隐忍或畅快的呢喃,在霍昭远迭声的呼唤里,她终于肯去相信,他爱她,她是如意儿,也是阿意,充满了爱怜。 差一点就落了泪,她在梦里,似乎看到了久未入梦的祖父祖母,他们微笑着,告诉她要好好的过日子。 岁月总是这样神奇,将一些人带走,又将另一些人带来。 直到入夜,凌如意才离开这个她待了两天的房间,婉拒了霍昭远送她回去的建议,独自一人打车回了医院宿舍。 在回去的路上,她终于从网上看到了早上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照片里的自己紧跟在霍昭远身侧亦步亦趋,有一张照了她侧脸的,能看见上翘的嘴角,还有一张伸手捋头发的,手腕上红色的手表竟被放大了扒出品牌。 她吓了一大跳,内心有片刻的惶惶,照这样下去,自己这样脸被曝光是早晚的事,到时该如何是好。 但只过了一会儿,她又镇定了下来,心道她和霍昭远是合法夫妻,又不是偷情,就算旁人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能让他们离婚吗,更何况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自有解决的办法。 这样一想,凌如意的心里就只剩下满心的坦然,片刻后又有些惊讶,惊讶于自己居然没了对此事的抵触。 新的一周在越过黑暗后来临,凌如意的进修生活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正值季节性流感高发期,位于二楼的内科门诊挤满了带着孩子前来看病的家长。发烧、咳嗽、肺炎等呼吸系统疾病患者人数激增,同样是在二楼的门诊化验室挤满了要抽血化验的人,高峰期排队人数达百人。 医院为此不得不启动紧急预案,许多科室都临时抽调了大批医生去支援门诊,一时间医院门诊部人满为患。 凌如意已经连续上了三天门诊班,每天都要到晚上七点之后才能下班,一个又一个病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到了最后她取下口罩时,连外头寒冷的空气都觉得分外清新。 而此时与她尚在同一城市的霍昭远,已经全副身心投入到了电视剧后期制作中。 《亲爱的孩子》一剧在拍摄中基本使用了现场收音的方式,但有些场景仍需后期配音,只是剧组放弃了当前国内常见的请配音演员配音的做法,转而要求每位演员为自己配音。 这种做法当然延长了制作周期,也增加了拍摄投入,但如此一来,却能让整部剧更加饱满,至少不会一听到某个声音就有种串戏的感觉,毕竟常出现的配音演员就那几个,这部剧和另一部剧的男主角声音一模一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多少失了些新鲜感。 霍昭远很乐意做这件事,并不是因为片酬,而是因为他认为只有自己才最能体会到自己当时的情绪,只有自己配音,才不会人声脱离。 有一场杜非在科室内教训学生的戏,大概内容是责怪学生学习态度不够严谨,做个查体都做不好,问起书本知识也是一问三不知没看过书,他一下就想起了当时许主任因为病历的关系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的一幕。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虑,以及心火不停的在心头拱着的愤懑,他靠想着许主任当时的举动和语气将这场戏只配了一次就过。 后来从配音间出来,路笙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简直就是把这场戏又演了一遍,连拍桌子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方明媚当时也在场,拍着心口调侃道:“我要是你学生,估计要吓哭了。” 霍昭远闻言笑笑,想起当时办公室里人人噤若寒蝉的模样,仍然清晰如昨。 晚间他收工,同凌如意通电话时提起此事,问他们到底怕不怕许主任,凌如意想了想道:“工作上是有些怕的,他有时很较真,但私底下是不怕的,他是个很好的长者。” 凌如意在刚进科室的时候,也曾经因为病历写不好被许主任盯上,甚至当着病人及家属的面都被批评过。 她也沮丧懊恼过,但工作仍要继续,那时她熬夜加班改病历,后来护士告诉她,许主任几次都站在门外默默地看她,然后又让值班护士差不多了去提醒她赶紧回去。 那些日子里办公室的灯陪着她,仿佛是生活里所有的组成部分,甚至是唯一的回忆。 “其实跟很多工作一样,领导是什么样的,整个团队就是怎么样的。”凌如意解释道,上行下效虽然只是四个字,其实蕴含了无数未尽之意。 霍昭远当然同意她这个说法,他拍戏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过烂片的。演技当然是重要的原因,但真的全是自己的问题吗?那又未必,导演组和投资方有时恐怕要负一部分责任。 甚至是当下的明星市场也有责任,当一部戏的投资中最大的开支是演员的片酬时,必然压缩其他部分的费用,制作过程只能节衣缩食,一份一分货的东西,钱花的少了质量自然就不能强求。 吃过的亏多了,被骂得多了,演员会学会挑剧本和导演,医生会学会更加细致和谨慎。 这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却也因此成就了更好的彼此。 经年后霍昭远受邀参加一档关于表演的访谈节目,提起这些感想,忍不住想起凌如意说过的话,又想起她彼时年轻而又认真的面庞。 “还有事么,没有了的话我看书去了。”她像个乖孩子,哪里都不去,下了班就窝在宿舍里温书,写下一本又一本读书笔记,顾教授给她的书单越来越长,与她讨论的问题越来越专业,她觉得很欣喜,知道这是老师对自己的认可。 霍昭远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后也忍不住翻了本书来看,当然并不专业,也不艰涩难懂,却充满了温暖意味。 《藏地白皮书》,一个旅途中遇见爱情的故事,它写到:“爱是永无止境的探索和学习,两个人都应该尽力鼓励和引领对方见识更多更美的东西,成长为更加丰富与宽容的人。” 还写到:“也许你不足够耀眼,不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望得到的人,可是那一束温柔的光,刚好就是我最想要的。就像大热天里人人都躲在空调房间,这时我走出门去,遇见一阵穿堂风,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偶遇和惊喜,所以有无限感激。” 霍昭远看得笑了起来,起身踱到窗旁,楼下的灯光洒在地上,仿佛有些温柔,不知她那里的灯光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于他而言,那夏季恰好的风,冬天适宜的暖,他的偶遇与惊喜,都有同一个名字,叫凌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高兴):和太太一起躲起来这样那样的日子真是好^_^ 凌医生(冷静):然后呢? 霍影帝(期待):然后就会有崽啊! 凌医生(平静):按照编剧的尿性,你会到最后一集才有崽←_← 霍影帝(叹气):…… 碎碎念: 据说明天要上班了(¬_¬) 好想继续放假啊天呐撸←_← 64.第六十四章 霍昭远在凌如意生日与之匆匆一聚, 之后很快结束新剧配音工作离开B市, 随即开始春节前最后的工作。 而此时“密会红衣女”事件还未完全平息,在报道出街之后, 沈均年及团队按照以往的方式先是静观其变, 接着以霍昭远取得某国际品牌代言一事来模糊焦点,即便不能完全打消外界猜测, 也暂且将此事压了下去。 一月下旬是霍昭远全球粉丝后援会成立的纪念日,后援会早早开始造势, 霍昭远不断收到了来自各地粉丝寄来的礼物。 其中有些是书信,或娟秀或普通的字迹,传达着写字人对他的喜爱甚至是崇拜,以及深深浅浅的关切。 作为公众人物,他很乐于在社交平台上展示这些信,并以此回复粉丝们他也爱他们。 紧接着他又参加了粉丝见面会,与天南海北聚到一起的粉丝们一起切蛋糕一起聊天, 和她们握手拥抱。 这其实是当下粉丝经济的一个侧面,每一个流量明星的背后是无数这些为了一个拥抱就疯狂尖叫的少年少女们的付出, 金钱或是情感。 所以霍昭远有时会觉得压力很大, 尤其是面对他们都关心的感情问题时, 再如何三缄其口,他也有过干脆坦白的冲动。 只是不敢,年前圈内有个人气极旺的小鲜肉公布恋情,女方亦是圈内有名的青春少女,结果却没得到想象中的祝福, 反而引起了双方粉丝旷日持久的对骂。 如果说他们都是圈内人应当熟谙各种游戏规则,应当能将这种诋毁当做磨炼石,那他的如意儿何辜。 她不过,是因为他的些许私心,从而成为了他的妻子,才与这个圈子有了交集,凭什么要听到外界可能传来的不认同? 他行走娱乐圈江湖经年,深知粉丝的重要性,亦感念他们十年如一日的追随与支持,于是总想要做得好些再好些,才能对得起他们长久的付出,就连另一半亦希望是他们喜欢的。 愈是在意,便愈是踌躇不前。当然如沈均年无数次劝说的那样,他已经单身得太久,但凡真爱粉,都在催促他赶紧找女朋友,赶紧将霍嫂亮出来,凌如意真容纵使曝光也未必就得不到承认与祝福。 但以上这两种可能都只是可能,霍昭远心知自己在这件事上过于优柔寡断,如今的当断不断定然会招致日后的必受其乱,然而却又无可奈何。 凌如意当然无法知晓他这些纠结,在霍昭远与粉丝后援会密切接触庆祝时,她正忙于处理一个儿童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的患儿。 这个因为夜晚睡觉打鼾而被父母带来求诊的孩子是个唐氏儿,才四岁多,头小而圆,鼻梁低平,眼裂小而外侧上斜,眼距宽,口半开,正吮着手指,一副典型的唐氏儿体征。 凌如意跟诊的罗主任经过详细的询问后,得知孩子早晨觉醒时有张口呼吸、晨起头痛、口干等症状,白天有嗜睡症状,白天行为问题比较常见,多动,情绪易反复,有时会出现进攻性行为。 “小凌,你觉得这个初步诊断应该是什么?”罗主任停下对孩子的检查,侧头突然问起了凌如意的看法。 凌如意怔了怔,到底还年轻,难免经验不足,她想了想后犹豫的应道:“是不是……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 罗主任见她面露迟疑,笑着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凌如意略略松了口气,接着就见罗主任开始动员孩子家长给孩子办住院,有些检查毕竟还是在院做起来会比较方便。 所幸患儿家境还算优渥,家里人也说早就做好了养这个孩子一辈子的打算,听了罗主任的解释后当即就同意了住院。 罗主任转身就将这个病人交给了凌如意来管,“这个孩子诊断是清楚的,你需要做的,是完善接下来的入院后检查,比如多导睡眠图等等,才能鉴别诊断,进而对症用药。” 接着罗主任在下一个病人进来之前见缝插针的给凌如意指导如何下诊断,入院后该做什么检查,该用什么药。主任讲话极快,凌如意在小本子上的字迹也跟着变得凌乱,到了最后竟然在大冬天里急出了汗来。 这是凌如意第一次管这个病的病人,心里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做得不好辜负了主任的信任,又有些激动和期待,毕竟是一个新接触的疾病,纵使以往知道许多理论知识,但实际上临床接触了又是另一种感受。 因为这个小病人,凌如意下了门诊又回病房,一直忙到了晚上九点开外,夜班医生都看不过眼了,催她道:“回去罢,有什么明天再来做也行,又不是铁打的,赶紧回去吃饭!” 凌如意笑了笑,将写好的入院记录保存好,又打印出来放进病历夹,最后将拿来参考的书本放回书柜,这才与同事道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医院时她抬头看了眼走廊下的灯,尽管是晚上,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是没了白天熙攘的人群和鼎沸的人声,又因空气寒冷,倒是多了几分冷清之感。 晚班公交人不多,车厢里只零散的坐了十来个人,大都是和凌如意一样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踏上归程,满脸的疲惫与困意,男人的衬衣领带已经歪了,女人的发髻也早已凌乱。 凌如意坐在座位上,转过头去看车窗上的倒影,看见了自己满面风尘仆仆与蓬头垢面。 电话忽然想起,她看也不看是谁打来的就接了起来,霍昭远磁性的声音几乎直达她的头顶,她听到他问:“怎么现在才下班,吃饭了么,饿不饿?” 凌如意愣了愣,突然觉得胃有些抽搐,忙伸手按了按,低声应了句:“马上就到住的地方了,一会儿就去吃饭。” “既然那么忙,怎么不点个饭在办公室吃,又不会耽误多少功夫。”霍昭远嗯了声,再开口却有些淡淡的责备。 凌如意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怪自己,无声的咧咧嘴,打起精神回了句:“你光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要不是有藤煜在,你过得还不如我呢。” 霍昭远被她顶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边笑边自嘲道:“咱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俩人暂且跳过了这个话题,再能说的,也就是些各自的琐事,诸如工作如何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之类的。 末了霍昭远提起凌称心,道是大哥有次在公务场合与她遇见,肚子已经挺大了还坚持工作,让人看了就心头发颤。 凌如意沉默了片刻,终是道:“在其位谋其政,凌氏就是她一辈子的紧箍咒。” 霍昭远倒也没什么想法,随意应和了两句,恰好凌如意下了车,说要去吃宵夜,他便也挂了电话。 此时他正在酒店房间里拆着粉丝送他的礼物,东西都不算贵重,可能就是个抱枕或者玩偶之类的,总归是一份心意。 里头夹了卡片,写的都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暖心话,在冬日的夜里喝一杯热饮读信,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 但这份惬意很快就有了瑕疵。 门铃声骤然响起,响了四五声后又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阵用力的拍门声,霍昭远忙起身要去开门,可才走到玄关敲门声就停了。 再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粉色的信封从门缝里滑了进来,随即听见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霍昭远愣了下,先是以为那是酒店常见的某种小广告,但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大像,小广告好似不会特地用个信封装起来的罢。 他一面想一面弯腰将信封拾起,信封没有封口,他抽出里头的纸张,打开一看,竟是封求爱信,信里都是些情情爱爱的句子,甚至还说自己会做与他相关的春/梦,云云。 随信而来的,是一张衣着暴露的女子艳照,照片里长发披散的女人只身着一件透明到几乎露点的睡裙,对着镜头摆出了妖娆姿态。 霍昭远立即将信和照片塞回了信封,接着打电话给沈均年,“老沈你过来我房间一下,那个女的又来信了。” 他的声音紧绷,熟悉他的人一定会知道他此时已经处于愤怒的边缘,沈均年闻言叹了口气,道:“知道了,马上来。” 和他一起过来的自然还有藤煜,俩人看过了写封信,都看着霍昭远道:“怎么说,要报警么,这算骚扰了罢?” 这样的信在后援会成立纪念日庆祝之前就开始出现了,先是只有写着求爱信,继而才有照片,几乎隔天都有一封新的。 刚开始是没注意的,毕竟这样的信霍昭远出道至今不知收了几个麻袋,但随着艳之感照的出现,他们才真的上了心。 沈均年和藤煜分别在后援会的几个管理员那里询问过是否知道这件事,但都没能的得到明确的答案,也都说不认识照片里这个人。 出于保护对方隐私的念头,霍昭远在第一次收到照片时并未将此事告知更多人,就连被沈均年和藤煜询问过的几位后援会管理员,也都被请求暂时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因为实在找不到人,霍昭远及公司都发了微博谢谢各位粉丝的祝福,希望大家不要再送礼物了。鉴于霍昭远粉丝在圈内还算良好的形象,众人以为这都是小事,然而事情却并未就此打住。 在接下来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同样的照片接二连三出现在霍昭远的房间,哪怕他已经换了几个地方,照片里还是同一个人,只是姿势不同罢了。 这时才感觉到巨大的困扰,甚至是愤怒,于霍昭远而言,这样的爱他要不起,毕竟处理时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 所以沈均年才觉得头大如斗,“你是不是今年犯太岁,怎么就……唉!” 他叹着气,也懒得理霍昭远递过来的白眼,暗自在一旁努力的想着解决办法,能体面解决就最好了。 霍昭远也觉得无奈极了,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凌如意,一来她既忙又累,他无意增加她的负担,二来他也不愿她为自己的事担忧,想要等事情过了再同她提。 然而此时,他却突然觉得,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难题时,总有种难以自抑的委屈若隐若现的浮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今天没有小剧场……因为实在太累了T^T 一复工就是白班,其实也没收几个病人,最后一个还推给夜班的老师了,但就是……不晓得怎么会有那么多事,一会儿这个有问题一会儿那个要处理……还要跟去给家属很积极治疗病人不肯做手术的……病人……做思想工作T^T 我带教这几天连轴转……眼睛都熬红了……害怕(¬_¬) emmmm从明天开始,存稿箱大胸弟上线代班!双更!基本无小剧场!直到完结!!! 因为……本宝宝要复习……考试去了T^T 传说中的毕业考……一次不过要到明年才能补考的毕业考……感觉操作要崩盘,赶紧复习复习…… 孩子们,以后你们的崽……是亲生的就不要让他学医了……很崩溃的…… 好的!我吃饭去了么么哒! 65.第六十五章 这一年的一月份将要过去, 霍昭远的工作也逐渐接近尾声, 沈均年将行程表打印出来拿给他,“过年想休息多久?” “今年休一个月罢, 阿意肯定是要值班回不来的, 我打算带呦呦去看看她。”霍昭远想了想道。 每年春节的休息时间一直都是他自己决定的,沈均年早就习惯了, 点头道:“有几个台又发了春晚邀请函,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霍昭远笑着道了声谢, 又道:“今年藤煜也辛苦了,到时候提醒我发个大红包。” “一个月假期比什么红包都好了。”沈均年闻言失笑,又觉得不久之后的假期格外令人期待起来。 不知霍昭远是不是圈子里的一个异类,自出道之日起就定下了过年不接任何通告和活动的规矩,哪怕是正在拍戏,也要回家吃年夜班和过年。 哪怕因此失去了不少的机会也在所不惜,毕竟春节时上至国台下至各地方台都会举办春晚, 少不了要请明星,也请过霍昭远的, 却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刚开始所有人都觉得霍昭远傻, 能上春节晚会, 本来就是对明星人气和成绩的肯定,尤其是国家台的。 霍昭远当时面对这种质疑,只说了一句话,“我并不需要这些来锦上添花,大不了我退出娱乐圈回家, 没有什么比得过家人。” 其时霍昭远霍氏四少的身份曝光,所有人就都换了个口风,道难怪人家不在意上不上春晚,实在是不需要。 后来霍昭远在这个圈子里越走越顺,这个在让人眼里仿佛玩票的富家少爷凭借努力成了一线大咖,再提及他春节必休的规矩,没有人再说奇怪,反而觉得是个性。 倒是每年都会有电视台发来邀请函,虽然明知不会有回复,却仍一年不落,仿佛是在做一件必须做的事,又好似在碰运气,万一就答应了呢,那必将是春晚收视大战中的一柄利器。 如霍昭远所言,凌如意正望着下个月的排班表在心中叹气,春节假期七天竟有三天都要在医院渡过,余下四天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实在累得狠了,不愿意出门。 可是又犹豫不定,嫁入霍家几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春节到底是传统的阖家团圆的日子,身为媳妇不回去仿佛有些说不过去。 她打电话询问霍母,婆婆倒是体贴,安慰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再说你过不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候天天见都可以,不要紧的。” 霍昭远听闻此事,也特地打电话过来,将决定带呦呦到B市与她团聚的事告诉她,听到她少见的惊喜叫声,忍不住笑她像个孩子。 仿佛一下就对越来越没什么年味的春节有了期待,凌如意上班时一直都是笑着的,面对多麻烦的病人都没觉得苦恼。 同事笑着调侃她道:“如意啊,怎么心情这么好,捡金子啦?” “比捡金子好。”凌如意笑着应道,“我家那位过年要过来,带我们家小侄女儿一块儿。” 她自己都不知道,当说起丈夫时,她的双颊染了些淡粉,眼睛亮亮的,仿佛有了意中人的春闺少女。 当这座城市仿佛沦为空城,春节的热闹才刚刚开始,儿童医院却依旧忙碌,来往的人群里夹杂着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流感仍然在肆虐,前段时间听说常用的抗病□□物奥司他韦脱销,医疗圈里一片哗然,多久没遇到这样严重的情况了,幸亏不是疫情,否则又是一场恐慌。 最忙的时候,儿童医院挂出了牌子,上书:“还有381位孩子等待就诊,估计等待时间为4小时。” 而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 到了二月,情况好了许多,纵然如此,凌如意还是和许多同事一样,被迫放弃了休息时间,留守在岗位上,与他们一起过年的,将是空气里漫天飞舞的病菌。 这一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情人节的热闹浪漫夹在新年漫天的红灯笼里有些不太显眼,早就退位给了阖家团聚的温馨。 情人节这天下午,凌如意下了班,放弃了搭公交直达住处的打算,沿着步行街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临街商铺贴在玻璃橱窗上的贺年贴画。 天是呵口气都成白雾的冷,她紧了紧围巾,将手缩回大衣口袋里,抬头时看见商场橱窗贴着的明星海报,霍昭远那张熟悉的脸在冬夜的灯光下竟也有了些模糊。 凌如意停住脚看了片刻,忽然又想起那时他在医院里同她一起值班的日子来,那是他们迄今为止最靠近彼此的时候。 想到那时,就好似突然有了兴致,愿意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一开始的平淡疏远到渐渐熟悉接纳,再到如今算得上默契,时间一晃就过了几年,他们并不是按照这世间大部分男女婚嫁的步骤来展开这段关系,但好在殊途同归。 他是个顶好的丈夫,体贴起人来贴心贴肺,连惯来爱挑剔他的姜珊都要劝她看紧了别让人把他抢了。 凌如意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笑了起来,她想起他给自己做的灌汤包,不算很好,却是她自祖母去后吃过最好吃的,好吃到她午夜梦回时,会忍不住矫情的哽咽。 她拥有的,从来都不是那个风风光光的大明星霍昭远,而是那个出门会给她带礼物,做事会考虑她感受,会为了呦呦学习下厨的霍昭远,他们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悄悄地幸福着。 如果在旧时代,她会冠上他的姓,人称霍凌氏。 凌如意眨眨眼,将这片刻矫情驱散,在这个冬夜里,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思念忽然就击中了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再勇敢一些。 路过的青年男女挽着手捧着花,她忽然就很想见见他,然后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久等他不至那样,埋怨他:“小哥哥,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除夕夜医院倒是组织了大家吃年夜饭,吃过了饭后大家又回了科室,值班的护士们跑进办公室用电脑开始放春晚,主任送来了瓜果和蛋糕,一时间就都热闹了起来。 凌如意是新人,大家都照顾她,怕她觉得不能回家会难过,拉着她一起聊天。 同事甲道:“昨天交警送了个小孩过来急诊,在前面那个红绿灯那发现的,送来的时候脏兮兮臭烘烘的,结果洗干净了长得可漂亮了。” “哟,知道是谁家走丢的不?”同事乙剥着花生问道。 同事甲立即就笑了,“刚开始不知道,后来晚上护士交班,有个护士刚巧认识那孩子,说是和她女儿一个幼儿园的,住附近小区,赶紧在幼儿园家长群里让人爸妈来领孩子,都急坏了。” 凌如意歪着头笑着问:“怎么就让孩子一个人跑出来了呢?” 同事甲吃了瓣橘子解释道:“这不过年家里忙嘛,来的人又多,门就开着,小孩呢想吃薯片,可巧家里没有了,就自己出来买,结果还小不大认路,被过路的车一吓就一屁股坐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弄一身脏跟小要饭似的。” 大家听了原委都觉得哭笑不得,幸亏还没等什么人起坏心眼要拐卖他就被执勤的交警发现了送来医院,否则他家这个年都不用过了。 围在一起也就说些玩笑话,也有人问起科室里的住培生现在一个月能领到多少补助的,都叹气说这一行门槛越来越高了。 又有人道:“我听说从前年开始,有的医院招住培生就先招儿科,儿科满了到妇产,妇产满了到内科,最后才到外科。” 他才说完,就立即有同事接着道:“有什么用,儿科医生短缺还是解决不了,就上个月,不是有新闻说哪里医院儿科医生集体病倒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会儿,最后不只是谁叹了口气,笑骂道:“行了行了,大过年的说这些扎心的事儿做什么,有吃的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电视里春晚正放到不知哪个歌舞节目,热热闹闹的,伴着大家的说笑声倒是一片祥和的气氛。 凌如意一面剥瓜子一面和身旁的同事聊天,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哪里多了家好吃的火锅改天一起去哪部电影不错可以去看看之类的。 她忍不住提起家里的小侄女儿,还将呦呦的照片翻出来给人看,听见别人夸小朋友真漂亮真可爱,她就笑得仿佛盛开的牡丹花,被暖气熏得有些发红的脸越发俏丽。 “幸亏你结婚了,不然恐怕就回不去了。”身旁的同事望着她那张俏脸,忍不住调侃道。 手机响起时凌如意正忙着自谦,随即忙接起来喂了声,然后起身就往门外走。 楼梯间里只有应声亮起的昏黄灯光,电话那头呦呦稚嫩的声音令她心头一暖,“小婶婶新年好!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糖果,到时候和小叔叔一起带去给你吃,好不好的呀?” “好的,谢谢呦呦。”凌如意弯起了眼睛,欢快的回应道。 接着是霍母和老太太,无一例外的关切她今晚怎么过有没有加菜,又道准备了许多菜到时候让霍昭远带给她,云云。 凌如意迭声的应好,眼眶渐渐有些湿润,她忽然有片刻的走神,想起以前年节时羡慕别的同学有家人打电话来关心,而她只有凌称心会问候一声。 回过神时,只听到大嫂仿佛说了句:“如意你还不回来,你家老四快成望妻石了都……” 紧接着就听见霍昭远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阿意?” “……嗯,我在。”凌如意静了静,抿着唇小声的应道。 她听见那头的背景音弱了下去,他的呼吸音变得清晰可闻,“新年快乐,霍太太。” 凌如意一怔,随即忍不住扬起唇角,却偏要力持镇定,学着他那样道:“新年快乐……霍先生……” 这一瞬间,她听到了心里有花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大胸弟: 这里是提前写好的温馨提示!!! 第二更在半个小时后……为什么不一起发……因为任性T^T 66.第六十六章 霍昭远和呦呦来的那天, 是个有阳光的晴天, 尽管这些许温度在冬末卷土重来的冷空气里不值一提。 已经二月下旬将近元宵,开年后众人返回工作岗位, 人手一多, 主任便大发慈悲给春节时值班的人调休,凌如意因此得了三天假, 连上周末两天,破天荒的得了个小长假。 她欢天喜地的与同事交班, 然后回住处取了换洗衣物,接着赶去霍昭远预定好的酒店去与他们汇合。 霍昭远订的酒店还是上次那家,在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紧邻着繁华的购物中心,门口就有公交站,离地铁站也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实在是交通便利。 下来接她的却不是霍昭远, 呦呦拿着房卡站在前台处冲她挥手,大声的喊她:“小婶婶!我在这里!” 她心里一突, 忙走了过去牵她的手, 嗔道:“你小叔叔怎么让你一个人下来, 走丢了可怎么办?” “不要紧哒,是我自己要下来接你的,路上有漂亮姐姐陪我来。”呦呦甜笑着指了指一旁,示意凌如意去看。 凌如意这时才看到一直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忙向对方道谢, 姑娘还很年轻,大约是刚毕业出来,面对着她显得有些紧张,“不用谢不用谢,都是我该做的……” 凌如意笑着道哪里,一面拉了呦呦站在身前,一面往柜台上的登记本填写入住信息,之后才同呦呦一道往电梯走去。 呦呦很高兴,所有的喜悦就流露在面上,伶俐的小姑娘穿着火红的裙子和小皮靴,扎着包包头,别着好看的红色蝴蝶结,奶声奶气的说着:“小婶婶,我特别想你……也想阿珊姨姨,等你回去了我还跟你去上班好不好的呀?” “你要上学呀。”凌如意轻声回道,捏了捏她的小肉手。 呦呦眉头一皱,“我又要生病了的!生病就可以不去上学啦!” 凌如意失笑,“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是不对的哟……” 一路上呦呦叽叽喳喳的像只小喜鹊,话多得不得了,好似要把过去一个多月没和她说的话全部说一遍,引得路过的住客或是服务员都忍不住抿嘴偷笑。 电梯停在顶层的十八楼,出了梯厢门就看见霍昭远正站在连廊的落地窗前望着这边,呦呦立即挥手骄傲道:“小叔叔,我一个人把小婶婶领上来啦,是不是很厉害的呀?” 凌如意笑着揉了揉她头上的包包,看着她乳燕投林似的冲进霍昭远怀里,又立即转身来拉自己,仿佛有无尽的活力。 霍昭远走近过来接了凌如意手里的包,摇头叹气道:“小丫头快乐疯了,昨晚就高兴得睡不着。” 凌如意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狭长眉目含着笑,端方又清隽,她好似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在网上喊着要当霍太太了,这样一个人朝你笑起来,多像磐石的心都要动一动。 脑子忽然有根弦“啪”的断开,她脱口而出就问道:“那你呢?” 问完之后又猛地抿住了唇,仿佛被自己吓到了,不可置信与懊恼同时在面上划过。 霍昭远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见她一副仿佛做错事的模样,嘴角越发的上扬,声音轻而愉悦,“我从和你分开的那天就没睡着过,总是梦见我们上次在这里的那两天。” 凌如意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上次在这里的那两天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在那两天里都发生了什么,血液立即就往头顶上冲,眼见着羞红了脸。 她撇开眼去看正在前头蹦蹦跳跳的呦呦,连看都不敢去看他,更妄论反驳,只能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 实在因为那两天是她胆子最大的一次了,竟然跟个男人在酒店厮混了两天一夜,虽然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他们之间做的那一切都是合乎伦常与法律的。 霍昭远难得见她不敢做声,觉得实在有趣,顾不上她怕羞,忍不住轻呵出声,否则无以表达他内心压抑的愉悦。 房间在楼层尽头,凌如意站在门前看见房号,红色还未消退的脸又热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霍昭远。 这个套间分明就是上次住的那个,他一定是故意的,一看就不安好心。 霍昭远仿佛晓得她心里的想法,想继续逗她,却又碍着呦呦在跟前,只好将心里万般的心思按捺下来,拉了她坐下来商量接下来几天的出行计划。 因尚未过正月十五,还算是在年里,B市还有元宵灯展可以去看看,凌如意便道:“带呦呦去看灯罢,小孩都喜欢这些。” 霍昭远闻言点头道好,余光瞥见她笑眯眯的脸,心里暗道,可不是只有小孩才喜欢灯会的,她分明也是好奇的。 转念一想,大约从前被父母忽视的时候多,后来又忙于学业与工作,她已经许久许久没好好去看过一场灯会了,他想着又觉得有些心疼。 也许这次相聚去哪里玩都不是重点,凌如意也不愿意大老远的出B市,便随意圈了几个附近的景点,随意走走看看也就算了,省得来回奔波。 霍昭远对此并没有意见,呦呦更是只关心吃的,听闻说庙会有许多吃的,她更是道:“那我们每天都去罢!” 月上中天时呦呦的兴奋劲过了,中午开始嚷着要睡觉,凌如意将人哄睡了回到另一个房间,才进门就看见半躺在床上看书的男人直勾勾的盯住她。 与霍昭远做了几年夫妻,这半年来情意愈浓,她哪里不懂得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正因为明白,所以才局促得连腿话都说不好,只丢下一句我去洗澡就躲进了浴室。 她闪得太快,于是便错过了背后男人发出的善意的笑声,本来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不能在浴室躲一辈子。 凌如意站在温热的水流下,看清水蔓延过身体的每一寸表面,忍不住想起她和霍昭远还不那么放肆的以前来。 他总是温和的,就算是强势,也是温柔体贴的,体贴到一寸寸的蚕食掉她犹豫不决的内心。 人都说女人的爱是在做加法,在相处的日子里发现对方的好,一点一滴的加分,直到十分,直到离不开,男人则是在做减法,日常里攒起点点不满,一分分倒扣,从痴恋到弃如敝履。 直到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她都还在想,女人做加法时男人在做减法,她离不了他时他却离开她,那要怎么办才好? 她从不觉得自己不好,即便她知道自己也有满身缺点。 可是在美丽的颜色也抵挡不住审美疲劳四个字,这四个字简直是一切婚姻失败的注脚之一,朱砂痣成了蚊子血,白月光成了白米粒,从来都不是轻易就能解释清楚的。 只是当她被等在浴室门口的霍昭远抱着托着往床上倒的时候,听见他迭声的喊着自己的小名,却又突然释怀。 她与霍昭远,其实已经在年岁里因为回忆、爱情甚至利益等等复杂的因素成为了彼此的泥淖,既然都已经泥足深陷,那就不要再去顾虑加法减法。 感情从来都是糊涂账算不清,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可以道一句幸福圆满。 霍昭远看见灯光下的妻子,她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不像是不情愿,倒更像担忧。 她在担心些什么呢,大约是害怕不小心怀孕罢,他悄悄叹了口气,摸了提前准备好的套子窸窸窣窣的戴好,喘息着又手脚并用的缠上她。 凌如意的脸孔很快就变成了粉色,霍昭远看着她迷蒙起来的双眼,和那欲说还休的红唇,心底一痒,兜头就亲了下去,顺势整个人就挤进了她身体里。 凌如意尖叫一声,下意识就伸手推他,发觉没力气推不动,便干脆改做迎合。 到了后来,她想让霍昭远这头狼放过自己都已经不能够了,又怕动静太大吵醒睡在隔壁房的呦呦,只好张大了嘴不停喘气,用手死死抓住霍昭远的手臂,努力的压抑住要突破喉咙溢出来的尖叫。 霍昭远伏在她身上起起落落,看见她眼角被刺激出来的眼泪,觉得那可真美,像是朵沾了晨露的粉牡丹,娇艳欲滴。 她一直都是美的,新婚时以为她只是美得娴雅端庄,后来才发现她也可以美得如火,尤其在床上,妖冶入骨。 而这一切,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独占了她所有的风情,她从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爱看她从白日里的清清淡淡到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娇媚之态。 他看着她失去一切冷静理智,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尖叫呻/吟,他贴在她的耳畔问她:“如意儿,小哥哥这样爱你,你高不高兴?” 然后他就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栗,一股无法控制的酥麻直达癫顶。 霍昭远爱上这种感觉,暂时放弃了一贯以来的贴心温柔,逼迫着凌如意叫自己小哥哥,“如意儿,你再喊我一声……再喊一声……” 往日里也不是没叫过,但那都是情之所至不由自主的呼喊,与被他逼着喊出来终究不一样,可这人太可恶了,凌如意不喊他就不动,僵持片刻之后,她只好忍着羞耻委委屈屈的叫一声:“小哥哥……” 霍昭远蕴含了无尽魅色的狭长眼眸里有满足一闪而过,继而又低下头来亲亲她,喟叹道:“如意儿啊……” 当一切归于平静,凌如意难得展现出自己的柔弱,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数他的心跳,又平静的睡了过去。 霍昭远拉了灯,将人托着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听着她平缓的呼吸音,忽然想起刚结婚时她睡觉总是离自己远远的景象来。 后来这些年,也曾经想过,要不就算了罢,就这样罢,多少夫妻没什么感情的搭伙过日子也挺好的,爱又不能当饭吃。 可是又不甘心,自己给了多少心出去,就忍不住想得到多少的回馈,又害怕,怕她有一日懂得爱人了,对象却不是自己。 他对她的占有欲啊,从小时候就开始,她不在眼前时万事皆好,她一到眼前,他就像久病之人见到了一瓶灵丹妙药,恨不得全是自己的。 也许有句话说得不错,爱的本质是连绵不断的疼痛,唯一的解药,是她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大胸弟: 温馨提示……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哟! 不要嫌弃没有小剧场哒……毕竟我都双更了T^T 67.第六十七章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帘漏进屋子里, 霍昭远翻了个身, 望着睡得正香的妻子。 她的侧脸压在枕头上,小巧红润的嘴唇微张, 有着清醒时不曾出现过的娇憨。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霍昭远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用牙去轻轻嗫咬眼前那只润白的肩膀, 磨牙才磨了一小会儿就立即松开了,只因他在这一股暖香里突然就起了欲念。 可又舍不得弄醒她, 只好翻了个身,仰躺在她身侧郁卒不已。 气还没喘匀,就发觉身旁有暖融融的柔软靠了过来,他一撇头就看见凌如意雪白的胸脯,鼻血险些就喷了出来,忙扯着被子将人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可是后来到底是怎么滚到一起去的却是说不清了,霍昭远只记得自己伸手从她背后绕过去, 沿着腰眼往下一探,然后问她:“都这样了, 你确定是不要的意思?” 凌如意朦胧的睡意早就被惊得飞到了九霄云外, 扶着他的手臂懊恼极了, “到底做不做,不做就起开,呦呦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身子往前一送,她立即就“呀”的喊了一声,整个人被撞得往前一冲, 又立即被拉回来。 即便沉沦与他给予的刺激,凌如意还是有些担心,怕呦呦突然就闯进来,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呦呦的声音突然就在房门外响起。 小姑娘一面拍门,一面中气十足的喊道:“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呦呦来了……你快点……”凌如意一面喘气,一年忍不住催促道。 她下意识就缩了缩,霍昭远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在她体内泻了出来。被打发去给呦呦开门时,头一回觉得,要不还是先别要孩子了,这要是有了个小的,他的日子该多难过。 呦呦进了门见她小婶婶还躺在床上,立即就想往床上爬,凌如意却用身子死死压着被角不敢放开。 她现在可是没穿衣服的,身上的味道也不多好闻,哪里敢让呦呦钻进来,万一她要是问出些问题来,少不得要尴尬。 凌如意心里急得慌,面上又害臊,撇着嘴冲霍昭远使了个眼色,他便立即将呦呦哄走了,“乖,咱们去收拾东西,等小婶婶洗漱好咱们就出门去逛街。” 呦呦拍着手说好,又转身扒着门框甜笑道:“小婶婶快起来,赖床不好的哟。” 凌如意闻言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的呵呵笑着去看罪魁祸首,心道这可不赖我,你该跟你小叔叔说去。 霍昭远见状立即将呦呦抱了起来带出去,他被凌如意那一看看得脸孔发热,终于也觉得有些臊起来了。 好容易洗漱完毕,先去酒店餐厅吃了早饭,然后出发去游乐场。 从游乐场出来已经是下午,凌如意同霍昭远带着呦呦去白云观上香,有时候敬菩萨这种事都是图个心安。 道观位置开阔,位于观前的影壁上嵌有“万古长春”四个大字,正对着影壁的牌楼为四柱七层、歇山式建筑,原为观星之用,后渐不用。 山门为石砌三券拱门,中间券门东侧浮雕中隐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石猴,据说摸了可以去病消灾、延年益寿,凌如意便也抱着呦呦去摸了摸那已经被游人摸得锃亮的石猴儿。 目之所至皆是翘角飞檐,青瓦朱漆,色彩明丽而典雅,院落内林木参天,却因天气的寒冷未过而显得有些凋敝。 但纵使如此,观内依旧烟雾缭绕,香火鼎盛,来往的人流穿梭于各个大殿之间。 凌如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许愿,呦呦也学着她跪在那里,只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霍昭远站在殿外没有进去,他透过窗棂看见有光线洒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虔诚。 他问凌如意许了什么愿,她笑着道:“不过是许愿家里人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罢了,不敢多许,怕菩萨忙不过来。” 他听了就笑,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靠近她时,还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檀香味。 霍昭远此次来B市自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除了家人和沈均年,就连藤煜都是后来才知道他具体是哪天离开H市的。 他新理了头发,又因为总是去些人群密集的地方,凌如意怕他们感冒了,出门前就让他们俩把口罩戴上,口罩一戴好,整张脸就被遮去了三分之二,自然不容易被认出。 或许是“伪装”措施得当,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他们出入各种场所竟都没有受到任何骚扰,玩得极其尽兴。 凌如意头一回得意洋洋的同霍昭远邀功,霍昭远拥住她笑着夸她厉害,实则心里正暗自好笑。 她这是完全忽略了他们总有摘下口罩吃饭的时候,不过就餐的都是事先预定的会所,私密度高,不会有人打扰罢了。 霍昭远转头看见她与呦呦正窝在一起用平板电脑看小猪佩奇,面上是一派的轻松惬意,不知道看了什么,她与呦呦咯咯的笑起来,或许是盘着腿坐得累了,她长腿一伸,就将腿搭到了他这头来。 莹白如玉的纤细秀足,灯光下的皮肤细腻得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粉色的趾甲色泽明润,足拇指可爱的翘着,好似一下就勾走了他的魂,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摸了一把。 凌如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摸吓了一跳,抬起脸来虎着脸瞪他,踹了踹脚道:“大坏蛋!你做什么!” 霍昭远被她说得呛了口唾沫,她从不这样与他讲话,仿佛同呦呦待在一起她也变小了似的。 他故意痞里痞气的勾起嘴角,笑着道:“我还能做什么,调/戏小娘子呀。” 凌如意被他的不要脸又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呦呦,见她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要是被她听去了,教不教坏小孩另说,单就她要问为什么就够令人羞耻的了。 她转头又瞪了一眼霍昭远,嘟囔着要缩腿,还没缩到一半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扣住了。 凌如意用了几分力气想抽回腿,那人却道:“别动,走了那么多路该累了,我给你揉揉。” 她闻言一哽,心口有口气不上不下的,她还是第一次发觉这人很有耍流氓的潜质,竟能将占便宜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果然不出她所料,霍昭远的揉腿揉着揉着就变了味,变成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她只觉得被他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灼烫不已。 她被他撩拨得心神不宁,转眼去瞪他,却迎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笑,心里一突,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这样有几分暧昧的气氛随即被电话铃声打破,霍昭远接了电话,原来是连清川打来的。 连清川道他正在H市转机回B市,想趁这个空当去看看他,霍昭远摸着凌如意小腿的手顿了顿,道:“我不在家,在B市,你回来了咱们倒是可以约吃顿饭。” 连清川在那头愣了愣,“……你开工了?” “那倒没有,你嫂子在这边学习,我来看看她。”霍昭远提起凌如意时极其自然。 连清川又愣了愣,然后哦了声,道:“那就我来安排罢,明晚好不好?” 霍昭远应了声可以,又随意同他聊了一会儿,隐约听见那边有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便互相道别挂了电话。 将手机放下,霍昭远正要同凌如意讲连清川约他们明晚吃饭的事,话还没开始讲,就又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见来电显示上方明媚的名字,顿时就叹了口气,“方大小姐,你有何贵干?” “没打扰你夫妻温存罢?”方明媚声音笑嘻嘻的,兜头就问了一句,然后不等回答就噼里啪啦的接着道,“我听清川讲你现在在B市,正巧我也在,明晚的饭局记得算我一份。” “……知道了。”霍昭远默了默,不得不答应下来。 等挂了电话同凌如意说起明晚的安排时,凌如意问道:“为什么她非要来?” 霍昭远捏了捏她小腿的腓肠肌,道:“因为想见见你啊,拍《亲爱的孩子》时她知道了你,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十分想见到真人。” “……为什么?”凌如意狐疑的望着他,一脸的不相信。 霍昭远见她不信,叹了口气道:“这我哪里知道,明天你亲自问她罢。” 凌如意盯住他的眼望了片刻,见他很坦荡似的,从鼻子哼了声,又转头去和呦呦看动画片了,并且将腿用力的抽了回来。 霍昭远摸摸鼻子,暗道方明媚坏事,本来好好的增进夫妻感情的机会,被她一个电话就搅黄了。 可老话说得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放得下身段,凌如意也不是多小气的人,哄一会儿也就好了。 只是凌如意望着正解着自己衣服的男人百思不得其解,“霍昭远,你就不能攒着点力气?你这样就不觉得腰酸腿软?就不怕肾虚毛病多?” “我攒了不知多久劲了,你都忘了?”霍昭远抬起头一脸控诉的望着她,他们已经分开许久了,他又没有去打野食,可不得把力气都往她身上使么。 他低头去亲她,道:“我如今就是吃一顿顶三个月,如意儿,你得理解一下你老公独守空房的难过,嗯?” 凌如意仰起头,看见他眼底的火苗,以及自己的影子,心头忽的一软,胡乱点着头就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大胸弟: 这里是温馨提示:第二更在半个小时后……还是因为任性T^T 忍不住想吐个槽…… 舌尖3真是气死我了!!!我要看吃的!好吃的!很好吃的!谁要看锅哟T^T 话说,老广的味道和舌尖其实风格很像的,第一季出在舌尖1之后,当时还想又是舌尖的套路,结果到了现在,老广3还是那个老广,还是在说吃的……而舌尖3……充满了田园牧歌似的无病呻吟……真踏马……哔了那啥了T^T 68.第六十八章 方明媚后来一直记得那天, 天气很好, 空气里仿佛已经有了些阳春三月暖融融的影子,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因为怕麻烦所以坚决要求丈夫隐瞒婚姻状况的霍太太。 早晨霍昭远一起来, 就看见凌如意换好了衣服, 正坐在房间的梳妆台前摆弄化妆品,头上套了个束发洗脸带, 顶着个大大的蝴蝶结。 他翻了个身,勾着头脸贴在枕头上看她, 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起那么早?” “因为今天要出门啊!”凌如意背对着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霍昭远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想了一阵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长叹了口气道:“至于么,不就是见两个普通朋友。” 凌如意哼了声道:“这是对别人最基本的尊重,你跟他们熟,我却是第一次见, 更何况我可是顶着霍太太的名头去的,打扮得好看难道不是给你做脸?” “……我不要你给我做这个脸, 还不如打扮得好看点在家给我看。”霍昭远顿了半晌, 说出的话十分言不由衷。 凌如意扭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睡眼惺忪的,头发也有些乱,凭良心讲,真不丑,但她就是不想让他舒坦, 撇着嘴就嫌弃道:“那还是算了罢,就你现在这模样,不配有太漂亮的媳妇。” 霍昭远闻言气结,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死丫头这么会挤兑人,一张嘴能把人活生生说厥过去。 他干脆又翻了个身,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再也不看她,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凌如意倒是不理会他,化好了妆,又用卷发棒将头发卷成了大波浪,然后踩着室内棉拖踢踢踏踏的去叫呦呦起身洗漱。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回房叫霍昭远,“阿远?阿远!起来啦,时间不早了。” 霍昭远臭着脸起来,向她发小孩子脾气,“你说说清楚,我怎么就不配有漂亮媳妇了?” 凌如意被他问得愣了愣,稍后哭笑不得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一个大男人,表现得这么小心眼很开心?我不就是开句玩笑么。” 霍昭远立即就拉着脸怼了回去,“你为什么要小看自己,难道你不漂亮么?” 凌如意闻言当即就笑了起来,踮着脚伸长了手绕着他的脖子,细声细气的向他服软道:“是,是我错了,以后在家也扮得漂漂亮亮的给你看,好不好?” 她近来越来越喜欢和他肢体接触,出门时不再同以前那样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就算他要拉着她的手,她也不会再挣开。 这是凌如意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变化,霍昭远却深知她心防的卸下,很是乐意她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脸色立即就放晴起来,“嗯,好看的内衣也穿我看?” 凌如意放开了手,脸跟着变红,咬着嘴唇难得没有反驳,只胡乱点头嗯了声,然后催促道:“快去洗脸刷牙,不然来不及出门了。” 霍昭远没料到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先是狐疑,继而回过神来,简直心花怒放,刷牙时忍不住就畅想起未来可期的好日子。 见面的地点是连清川定的,是他们在B市光顾过多次的一家高级会所,那里有个从凤城请来的大厨,做的粤菜实属一流。 而更要紧的,是他们喜欢那里的私密性,不用担心会有狗仔突然出现在面前拍照。 霍昭远同凌如意到达会所时,连清川从楼上下来接他们,见了凌如意面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他隐约记得那位凌医生长得好看,却没料到是这样明艳照人。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先是同凌如意握了握手,然后笑道:“上回我家亲戚孩子那事,多亏嫂子了。” 凌如意嘴角噙着笑,得体的应了声哪里,牵着呦呦的手跟在霍昭远的身后往楼上的包厢走。 包厢的门忽然就被推开,方明媚一转头就看见霍昭远那张熟悉的脸,还是平时所见的那副模样,温文尔雅的脸孔底下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衿贵,眉角有那么一丝的俾睨意味深藏着。 她冲他打了声招呼,他身子一侧,露出落后他两步进门的女子来。 方明媚同凌如意一照面,就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老霍,你家太太比照片里还要漂亮!” 她所言非虚,眼前的凌如意一身湖绿色印海棠花暗纹连衣裙,米白色的长款风衣外套,脚上是缀了珍珠的小羊皮细高跟,大波浪头发尾的弧度柔润甜美,面上妆容得体,玫瑰花瓣似的菱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年青女郎,女人味十足。 比她在霍昭远手机照片里见到的霍太太要美得多,也比当下许多美得千篇一律的网红脸要美得真实和有辨识度。 霍昭远看到方明媚神情里的惊艳与赞赏,听见凌如意说谬赞,不由得在心底哂笑,某人可是折腾了一早上,跟上战场似的,女人啊,果然裙裾钗环就是兵器,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阿姨你也可漂亮!”呦呦耐不住没人关注她,抢着说话,好让大家看见她也在这里。 她依着凌如意的腿,一只小手牢牢的圈住凌如意的一根手指不放,穿着红裙红皮鞋,头上还有个红蝴蝶结,还有婴儿肥的小圆脸嫩生生,像个小红包似的,充满了喜气。 方明媚和连清川低头一看,见个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正仰头朝自己笑,与霍昭远肖似的眼睛里扑闪着好奇。 方明媚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望向霍昭远:“老霍,你不会是连孩子都有了罢?” 霍昭远哭笑不得的拉了凌如意和呦呦往桌边走,道:“要真是我的就好了。” 凌如意脸孔红了红,还未解释就听见呦呦奶声奶气的道:“这是我小叔叔和小婶婶啦。” “我大哥的女儿,叫呦呦。”霍昭远揉了揉呦呦的脑袋,补充了一句。 方明媚同连清川都恍然大悟,不约而同的长长哦了一声,继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阵笑声迅速冲淡了凌如意心中的紧张,谁都不知道,当她面对光彩照人的方明媚时,心底难以自控的些许嫉妒。 她与霍昭远,其实也是相衬的,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他们在圈里的名望地位相当,外形又都亮眼,难怪双方粉丝及八卦记者都对他们的复合乐见其成。 凌如意想,若她只是路人,也必定这样想,可她不是,她便只能担心,以及终于有了迟来的疑惑与嫉妒。 霍昭远替她拉开了座椅,她坐下时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忙着安顿呦呦,可小姑娘不耐烦同他坐一处,伸长了手要她抱。 “让呦呦来我这边罢。”她笑着对霍昭远道,眉眼弯弯的。 霍昭远忙将人抱起来递过去,嘴里数落道:“这样调皮,明天就带你回去,不要在这里累着你小婶婶了。” 呦呦闻言就鼓着脸冲他挥了挥小拳头以示抗议,连清川逗她道:“呦呦,那你小叔叔回去,留你跟小婶婶在这里,你肯不肯?” “那多不好意思呀,妈妈说叫我不要老是同小叔叔抢老婆的,这样弟弟妹妹会很久都不来。”呦呦坐在凌如意身旁,一脸正经的解释道。 凌如意一听就红了脸,方明媚看了她一眼,笑吟吟的伸手掐了把呦呦的脸蛋,笑着夸奖道:“小姑娘真是太懂事了。” 霍昭远却低着头看菜牌,对呦呦的话恍若未闻,等方明媚话音刚落,他就倾身问坐在他与呦呦中间的凌如意:“阿意,你今天想吃什么?” 凌如意接过他手里的菜牌,一页页的翻过去,满目都是精美的菜肴图片,她却不知想吃哪个,连清川见她似有为难,忙介绍道:“这里的麒麟鲈鱼、白灼象拔蚌和烧肉都很地道,嫂子要不要尝尝?” “那就听你的罢,我也没来过这里。”凌如意松了口气,合上菜牌递给方明媚,“方小姐看看,要不要加什么?” 方明媚大大方方的接过来,也不问连清川,就一面点菜一面道:“来一份明炉烧鹅,最合清川的口味,再来几个点心,呦呦应该喜欢吃,老霍就算了,他没什么挑剔的。” 凌如意抿嘴笑了起来,对面坐着的这位总是占据娱乐头条的大明星,言语间也是那样干脆的一个人,一点都不矫情。 等上菜的间隙几个人聊天,起先是四个人一起聊,没过一会儿就分成了两拨,霍昭远同连清川说着工作上的事,方明媚则对凌如意更感兴趣,一面逗着呦呦一面问她:“霍太太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医院上班。”凌如意笑着应道,顿了顿,又道,“叫霍太太听起来怪怪的,我姓凌,本名叫如意,你就叫我名字罢。” 方明媚给她斟了杯茶,笑道:“好,那你也不要叫我方小姐,就叫明媚好了。” 凌如意又应了声好,端起茶杯抿了口水,听见她问自己:“如意你是医生吗,哪个科的?” “儿科。”凌如意捧着杯子,溜了眼正同连清川讲话的霍昭远,“要笑阿远为了拍戏去医院体验生活,就是在我们医院。” 方明媚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惊讶的问道:“那你们……没有暴露吗?” 凌如意摇了摇头,佯作无奈的叹口气,道:“当然没有,谁会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医生同当红的明星联系到一起呢。” 然后她就看见霍昭远端杯子的手顿了顿,眼角冲这边撇了撇,却没有说什么。 凌如意心底撇了撇嘴,暗道这人假正经,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同方明媚的交谈上来。 方明媚是交际好手,凌如意性格相对外放,两人一边看顾着呦呦一边聊天,渐渐就将同桌的两位男士就丢到了一旁。 霍昭远抽空看了一眼在麒麟鲈鱼上桌后给他夹了块鱼腩就再没管过他的妻子,面颊粉红,她同方明媚提到关于他的糗事,又微微笑着看他一眼,眼里像有勾人的抓子。 等到分别时,方明媚试着向凌如意要电话号码,凌如意毫不犹豫的就给了,却笑道:“希望你不需要有要我帮忙的时候。” 方明媚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明白她是以一位医生的身份说这句话,摇头叹气道:“谁知道呢,但愿罢。” 离开时呦呦伏在凌如意的肩膀上,甜甜的同他们道别,霍昭远怕她抱着累,将人抢过来掂了掂,凌如意就跟在他后头出了包厢。 出门的片刻凌如意听见方明媚不知和谁在说话,说了句:“那我要吃你亲手做的饺子。” 声音不复与他们讲话时的爽朗,仿佛有满腔的柔情,令凌如意有些诧异,忍不住询问的望向霍昭远。 霍昭远望着前方,轻声给她解惑:“方明媚有位已谈及婚嫁的圈外男友。” 凌如意恍然,嘀咕了一句:“那跟咱们差不多。” 霍昭远点点头,道了句:“时间晚了,咱们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大胸弟: 温馨提示: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嗷~~ 来来来!!!收藏和评论走一波!!!我写文也不容易撒……给个作收好不好的咯(¬_¬) emmmm牛肉火锅好吃……突然想吃T^T 69.第六十九章 这次在B市, 为了便于出行, 霍昭远租了辆车,离开与方明媚他们相会的会所, 他驾车带着凌如意同呦呦回到酒店。 车子开出不多远, 凌如意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陪我去趟盛和堂罢, 去买些药材。” 霍昭远知她这半年多来都在努力学习中医,乍一听她要买药材, 当即便惊讶道:“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凌如意哭笑不得,忙解释道,“是想去配一剂八珍粉,培养脾胃的,我看酒店里有烤箱,正好给呦呦做些八珍饼干,味道好些, 她应该会喜欢吃。” 霍昭远放下心,哦了一声, 等红绿灯掉转车头时, 他望了几眼凌如意, 见她正低头沉浸在手机里,抿了抿嘴,终究将一些话压在了心底。 到了盛和堂,凌如意买了八珍粉,回到酒店附近的小超市买了鸡蛋和白糖, 烤盘是客房小厨房里就有的,凌如意还同霍昭远叹道:“果然豪华套房跟普通房间条件不一样。” 霍昭远笑着点点头,这年头,哪个行业都不好做,尤其是酒店这种服务业,分分钟要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客人层出不穷的要求。如此才能留住客源,以求得财源滚滚。 他倚在门框边上,看凌如意将鸡蛋打匀加入八珍粉,再加入白糖搅拌均匀,加入适量的食用油和成面团。 她的头发绾了起来,低垂着白皙的脖颈,光线照在她的侧脸,仿佛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霍昭远定定的看了片刻,然后才双手环抱着转身离开,他打开放在沙发上的电脑,发现了沈均年发来的邮件。 邮件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他看过之后想打电话给沈均年确认一下细节,却发现未读信息里还有他发来的信息。 打开一看,是说有粉丝出现在公司门口蹲守追问他的行踪,还有仍有人将求爱信源源不断的寄到公司,有的信里还是夹了裸/照。 沈均年将其中一些信件内容拍成图片发给他,内容除了示爱,还有些不堪入目的调/情之语。 诸如我选了套性感内衣想穿给你看或是我想一切献给你这样的话,若是凌如意来讲是一种情话,他一定心花怒放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可换个人来讲,他就只觉得恶心了。 可是仿佛别无他法,圈里哪个当红的明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女明星更甚,方明媚当初还收到过男粉丝寄来的沾满了精/液的内裤,赤裸裸的性/骚/扰令人几欲崩溃,可是寄件人是匿名的,想报警都无法,最后还不是苦水往肚里咽。 霍昭远原本的好心情因此消失殆尽,因为怕凌如意发现端倪,只好强装笑容,幸得凌如意正在努力一面烤饼干一面应付呦呦的十万个为什么,无暇顾及到他的不对劲。 他不欲凌如意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令她徒增担忧了,她平日里要烦恼的事已经足够多。 因为没有准备模具,凌如意只能将面团揪成小团搓圆,用手掌在烤盘上压扁,然后将烤盘放进预热好的烤箱里,烤了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出炉了。 刚烤好的饼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呦呦踮着脚望向桌面的烤盘,眼睛里流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来。 凌如意看得好笑,哄她但:“现在还烫,吃了要舌头痛的,咱们得凉了才能吃。” 呦呦点点头,仍旧不肯离开桌边,一直到饼干晾得半温,凌如意拣了块递给她,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欢喜的道:“饼干好吃的,比外面买的好吃!” 别看她小,嘴巴甜起来能让人醉过去,凌如意被她夸得眉开眼笑,笑道:“既然好吃,我们也让小叔叔吃一口好不好?” 呦呦就点头举着手里的饼干跑去了客厅,凌如意拣了块饼干咬了一口,酥酥脆脆的,有些淡淡的甜,还有些许药材味,比单纯吃八珍粉调成的糊要好吃得多,难怪呦呦喜欢。 她将烤好的饼干装进先前装八珍粉的罐子里,打算让霍昭远给呦呦带回去。 凌如意出了小厨房,见霍昭远正抱着呦呦在同她翻画册,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仿佛能看到日后他为人父的模样。 没来由的,她突然就有些期待起来,等他们有了孩子,霍昭远也许也会这样,抱着孩子给他讲故事,会带他去游乐场,让他骑在肩膀上,看人群里热闹的表演。 这样胡思乱想一气,回过神来凌如意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八字都还没一撇,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 晚间吃了饭,凌如意留了霍昭远一人在酒店,带呦呦出门在附近,闲逛,路过街边一家甜品店,小丫头非要进去,对着橱窗里的蛋糕看得如痴如醉,脸蛋都压在上头了。 她回过头期待的问凌如意:“小婶婶,你想不想吃蛋糕呀?” 凌如意心下哂笑,她怎么不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当即平静的摇头道:“不想。” 呦呦一听就急了,转身蹭到她身前,扯着她的袖子急急的道:“那……那你现在想一想好不好呀?” 凌如意当即哭笑不得,店里的员工同周围的客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均善意的望着他们。 凌如意无奈的摇头,伸出食指戳着呦呦的额头,道:“刚不是才吃了饼干?” “蛋糕和饼干不一样的!”呦呦晃晃她的手,认真的辩解道。 凌如意到底是宠她,最后还是给买了一小块的樱桃蛋糕,小姑娘如获至宝的捧着舍不得吃,说要回去再吃。 转身出店门,凌如意愣了愣,她望见霍昭远正站在前面路灯下看向这边,忙拉着呦呦走过去。 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你怎么现在出来?我和呦呦都要往回走了。” “嗯,来找你们回去。”霍昭远极自然的牵上她的手,低头看见小侄女正一下又一下的看怀里的蛋糕盒子,颇觉有些忍俊不禁。 下午时因为沈均年告知的消息而引起的不悦,总算是烟消云散,面上的笑好似阳春三月里拂面的春风,柔和暖融了许多。 回了酒店后,等到将呦呦哄睡,夫妻俩总算有时间闲聊,凌如意忍不住问起方明媚,“你们当初怎么会分开?明明很登对的。” 霍昭远闻言一滞,心里有些打鼓,拿不准她是真的好奇还是故意试探,一时竟有些语塞。 凌如意仿佛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幻,继续问道:“而且你们分开了居然还能做朋友,不是说真的爱过就做不了朋友的吗?” 霍昭远暗暗努力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只看得到她面上眼里的思索和好奇,一丝危险气息都没察觉到,尽管求生欲望强烈,他还是不敢不回答她的问题。 “会分开是因为我们太像,能做朋友也是因为我们太像。”霍昭远沉吟片刻,神情平静的道。 见凌如意疑惑的看过来,他解释道:“如外界所言,我们不论外表或是成绩都是匹配的,仿佛很应该在一起,但实际上,我们都是年轻成名,看过这个圈子里所有的浮华和不堪,心底里并不很想找个圈内人,更何况……” 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明媚实际上是那种谈起恋爱来很小女生的人,需要对方的时时关注,她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但也要求对方视她为唯一,这对我来说太难过了,反观她现在的男朋友,简直二十四孝,虽然一直不露面,实则时刻对她关怀备至。” “看来你喜欢比较独立的女孩子。”凌如意抱了个抱枕,摸着下巴道。 霍昭远见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像你这样的最好。” 凌如意怔了下,对他这样的夸奖忍不住觉得有些赧然。 霍昭远仍旧是笑,慢悠悠的又道:“但我和她又了解彼此,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还是能做好朋友,如今想想,当初会在一起,也不过是一时的好感罢了,或许连真的喜欢都未必能谈得上。” 凌如意眨了眨眼睛,颇有些可惜的叹口气,开口时语气却有些幸灾乐祸,“可惜呀,外头多少人都在等着你们旧情复燃呢,和那谁和谁谁一样,明明各自都结婚了,到头来前后脚离婚又走到了一起,给大家伙贡献了多少茶余饭后的八卦哟。” 霍昭远失笑,知道她说的是谁,“世间一切都是讲究缘分的,我同她也就只能做朋友,再多的就没有了,你当每个人都是你,我能回头去啃。” “你这话说的,仿佛我是回头草似的,我们结婚之前什么都没有好不好。”凌如意哼了一声,丢下抱枕就起身回房。 霍昭远也起了身,跟在她的后头,边走边道:“你确定什么都没有才好,也不晓得是哪个,小时候还答应长大了给我当新娘子。” 凌如意对这事倒真的已经记忆模糊,否认起来比翻书还快,也不觉得亏心,当即便道:“不知道是哪个,你找她去罢。” 霍昭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扑了她在柔软的床上,用唇轻啄她的脸孔,低声道:“我找到了呀,正要和她做羞羞的事。” 凌如意被他调侃得面红耳赤,眼神不敢同他对视,只有余光看见他脸上温柔的笑,她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阿远,我们以后要是生个女儿,叫什么名字才好?” 霍昭远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愈发灿烂,望了眼她颈间那绿色的如意吊坠,捏着她那根留了疤的手指温声应道:“就叫霍如意罢。” 凌如意不满的推了推他近在咫尺的脸,哼道:“胡扯,那是我的名字。” “是,那是你的名字。”霍昭远一面应,一面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与她唇舌交缠。 自娶她之日起,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能以己之姓,冠她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半小时后!!! 70.第七十章 二月一过, 上学的孩子们将要陆续返回校园, 呦呦同样如此,霍昭远却打算等过了元宵再回H市。 凌如意在元宵节前一天已经开始上班, 休了好些天的假, 回到医院一天下来,从早晨的交班查房到下午的门诊, 都觉得时间过得缓慢非常。 她兴致不高,一直都有点蔫蔫儿的, 坐旁边的同事调侃道:“是不是得了假期综合征?” “也许罢,闲了几天,再上班就不习惯了。”凌如意苦笑的摇了摇头。 傍晚七点,凌如意下班,才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一道车光往自己这边打来,抬了手挡住半眯着的眼看了一阵才确定是霍昭远的车。 她急忙大步走过去, 等坐进车子扣好了安全带,这才回头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怕被人跟着?” “有什么好怕的, 又不偷又不抢。”霍昭远平静的应道, 望着后视镜开始倒车。 呦呦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里,探着半边身子跟凌如意要吃剩下的半包薯片,凌如意怕她吃多了嗓子疼,只肯给她一片,她又不高兴, 凌如意正小声的给她讲道理。 车子往酒店的方向去,霍昭远伸手摁了车载音响的开关,那首歌正唱到了最后几句,“……时间的洪流啊,记得贪梦时节,我想和你看绯樱漫天,我想和你看山梅遍野,我想和你看海棠春苑……” 车里暖和,凌如意有些昏昏欲睡,她把头侧靠在椅背上,身后的呦呦已经不再闹着要薯片,改拿着平板在玩消消乐。 霍昭远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阖了眼一脸的不防备,突然就脱口问道:“阿意,你怕不怕?” 凌如意被他惊醒,迷瞪瞪的转头去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问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那双白色的小羊皮平底鞋,鞋边一圈波浪边弧度优美,鞋头点缀了一颗大大的珍珠,仿佛给脚带了条项链,优雅又温婉。 视线一收,她又看见手腕上的腕表,玑镂表盘搭配华丽的镶钻时标,颜色是代表性的蒂凡尼蓝。 这两样都是霍昭远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她撇开视线不去看他,好似不经意又好似玩笑,回了一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天要是塌了,也该先砸你这个高个儿。” 霍昭远狠狠一怔,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从来都是回答他怕的人,突然说不怕了,令他有些难以置信。 他侧头看她一眼,见她又阖上了眼假寐,面上是难以忽视的疲惫,有发丝沾到了脸颊上。 霍昭远又回过头,前方是一辆又一辆的车堵在路上,他第一次觉得堵得好,车子里的音响还在放着歌,他却分明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快到险些要跳出胸腔。 这样激动的心情被他努力掩藏着,生怕被凌如意看出来,然后要笑话他的不淡定。 可是直到临睡前,他洗了头正照镜子,却发现自己眉梢眼角都是喜悦,喜欢这种感情,即便是嘴上再如何三缄其口,却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凌如意刚把电脑合上放到床头柜上,霍昭远就出现在了眼前,她头也不抬,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早上。”霍昭远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坐到了床上,“明天晚上有没有班?” 凌如意摇摇头,“没有,听说广场那边有灯会,带呦呦去看看?顺道买些东西,你拿回去给妈妈他们。” 霍昭远闻言就笑着点头应好,她总是这样,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回给对方三分,他们之间关系还有疏淡的时候,可她与霍家人却一直都关系融洽。 凌如意钻进了被窝里,片刻后霍昭远了挤了进来,却难得的没有闹她,只关了灯伸手将人抱了过来便作罢。 她在他的怀里转个身,将半边脸贴在他心口处,听见他平稳有节律的心跳,忍不住问他:“阿远,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 她知道霍昭远喜欢她,却不知自己一句话就能令他欢喜一整晚。 霍昭远幽幽的叹了口气,又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软肉,“是,很高兴。” 因为等得太久,所以得到回应时忍不住不知所措,又得意洋洋。 他想起婚礼那天,阳春三月日光正好,她穿着简单的婚纱,不言不语,他却觉得目光相触间,仿佛一生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他闭上眼,忽然又想起傍晚回来时在车上听到的歌,声音甜美的女歌手唱着:“若能与君共度哪怕路荆棘载途,我亦无畏惧,你像山上明夜月,徐徐的清风,朝朝暮暮共听晨钟暮鼓,明知爱伤筋动骨,仍无悔义无反顾……” 那样坚决的心思,其实是每一个心有所属之人的心声,不管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情之一字,总是大抵相似。 所以当同事问起凌如意元宵夜要怎么过时,她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柔和,“我先生明天要回去了,打算同他去买些手信带回去给公公婆婆。” “如意同婆家关系真是好。”同事羡慕道,这年头能与婆婆处得好的媳妇不是没有,只是少。 凌如意每次都只是道家婆是个很好的人,可心底明白,这世间好人千千万,却只有这一个与霍昭远是母子。 她当然明白霍母对她好,大半原因是因为她嫁给了霍昭远,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那是霍昭远的母亲,所以愿意孝顺她,越是对霍昭远上心,对霍母的心意就越是周全。 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得到或给出去的善待。 广场的灯展在入夜时已经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拿着手机拍照的游人,甚至还有人带了三脚架,一副干大事的架势。 霍昭远驮着呦呦,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凌如意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见到的灯,“小婶婶,我看到孙大圣啦……哦还有天鹅……” 路过卖汤圆的小摊,凌如意应景的买了一份,自己先吃了一个,又用竹签子戳了给叔侄俩一人喂一个,红豆沙馅的,从喉咙一路甜到了心里。 等会人多拥挤,霍昭远怕凌如意同他们走散了,一边手扶着呦呦,一边手伸过来拉她的,她正想挣脱,可才动了下手指就停住了,想了想,算了罢。 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腕,走着走着就变作了十指紧扣,她匆忙低头看了眼手指交缠的两只手,有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浮起。 仿佛是甜蜜,又仿佛是吐出了一口气的轻松。 “小婶婶!我还要吃汤圆!”呦呦忽然大声喊道,弯着腰就要往她这边倒。 凌如意忙挣开霍昭远的手,伸手护了一下,生怕她掉下来,霍昭远干脆将她放了下来。 呦呦站在地上,踮着脚自己用竹签去扎小碗里的汤圆,已经有些凉了,她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好了,不吃了,剩下的给小叔叔吃,小朋友吃多了不消化。”凌如意柔声道,伸手把碗递给了霍昭远。 霍昭远自然的接过碗和竹签,三两下就吃完了剩下的几颗汤圆,红豆沙甜得他略微皱眉,凌如意见状忙将保温杯递了过去。 灯光很好,面前的麻姑献寿造型花灯华彩斑斓,前头柳树下是正在旋转的走马灯,卢照邻的那首诗刻在上面,“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他扭头看了眼正弯着腰和小侄女儿说话的妻子,灯光里她的眉目如画,恰是诗里那笑靥如花的千金娇女。 这次出来,他没有戴口罩,也没有做一丝一毫的伪装,既然凌如意已经不怕,那他也不必要再可以遮掩,更何况夜色浓重人群密集,他的面目能看得清楚也有限。 呦呦很兴奋,一直拉着凌如意的手说个不停,每句话的开头都是:“小婶婶……” 好似有问不完的为什么和说不完的开心,凌如意蹲在了地上,用手圈住她的腰,正无奈的给她讲八仙过海的传说。 霍昭远站在他们身旁,悄悄地拍了一张照,华丽花灯下两个贴到了一起的影子。 夜里快十点了他们才返回酒店,临睡前凌如意替霍昭远整理行李,他就在一旁看着,突然说了句:“要是明天起来看到自己见了报,阿意,你别怕,好不好?” 凌如意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半晌才点了点头,细细的应了声好,有些颤抖,充满了迟疑。 霍昭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他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不让这样的消息出街,但这次,因为凌如意昨晚的一句话,他不想这样做了。 她总要学着去面对公众,学着去接受他们这段婚姻其实是被许多人关注的,而不仅仅是世间所有平凡婚姻里的普通一段。 她没有任何过错,只是嫁给了他,嫁给了一位所谓的明星,所以连想要一场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婚姻生活都需要遮遮掩掩才能得到。 他也没有过错,不过是做了这样一份工,一份私生活会在聚光灯下暴露的工作,所以他连随意同妻子牵手逛菜市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一朝成名,就会被处处盯梢,只要一出门,就算只是扔了个垃圾都可能要被狗仔拍到写则新闻,隐私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凌如意突然起身扑了过来,用手死死圈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了不容忽略的颤抖和急切,“阿远……一切都不会变样的对不对……” 霍昭远忽然心口一疼,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无助过,让他觉得是自己把她逼到了这种地步,明知道她有许多的顾虑,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背景,终究会成为别人的谈资,他却逼迫着她去改变现状。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庆幸他出身于霍氏,“你放心,只要不是你首肯,不会有人看清你的脸。”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凌如意忍不住想去依靠他,她点头又应了声好。 “阿意,你陪我走这一辈子好不好,我把我的命都给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在哀求。 凌如意长久的沉默,久到仿佛过了整个世纪,“好,来日你要是出轨,我会亲手结果了你,手术室麻醉科实验室,我有太多的知识和办法了。” 这是第一次,他们就是否公开关系这件事达成了一致。 霍昭远抱着她沉默,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脊背,心里的决定愈发坚定,就算前方是荆棘满地,他也要和她一起走过去,哪怕是抱着背着,只要她在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71.第七十一章 诚如霍昭远预料的那样, 他又上娱乐版头条了, 在他从B市回到H市差不多一周后。 主题不外乎又是霍昭远密会佳人恋情疑似曝光这样的,只是这一次除了同以往一样几张模糊到看不清人面五官的照片外, 还有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背景就是元宵灯会, 视频里的呦呦正喊着要吃汤圆,那声小婶婶喊得清脆悦耳。 在这段只有三分钟的视频里, 凌如意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侧脸,线条温柔优雅, 正低着头端着小碗,嘴角微翘的看着身前的孩子。 而他,则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他们,脸上含笑。 忽略掉这三张面孔都熟得不能再熟的事实,那样的场景,仿佛是三口之家温馨同游,那样的暖意, 衬得周围的灯光都温柔了起来。 这条视频一经爆出,就引起了轰动, 呦呦从前被拍到过, 有心人还记得她是霍昭远的侄女儿, 这次她又对着另一个人叫婶婶,那这个人与霍昭远的关系便呼之欲出。 于是当视频公布,这次头条的标题就变了,恋情疑似曝光改做了深陷隐婚疑云。 紧随而来的,是某某知情人士力证霍昭远已经于某年某月结婚, 新娘又是谁家女儿,坊间众说纷纭,却暂时还没有真实消息面世。 霍昭远对此同以往一样保持沉默,沈均年问他:“要不要找人公关掉?” “暂时不用。”霍昭远摇摇头,将那天凌如意的反应告诉他。 沈均年听完之后惊讶了许久,继而长长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怕后院失火了,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罢。” 他说的其他事,是即将要面对的种种质疑。 霍昭远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我往日也没说过自己是单身。”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种错误。”沈均年苦笑,摇头道。 霍昭远闻言也忍不住苦笑起来,他险些忘了,有些话说了能被断章取义歪曲原意,有些事他就算是沉默,别人也可以认为是默认而不是不置可否。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那个令他如此为难的人,是他的阿意啊,是那个小时候说要当他新娘子的小姑娘,也是如今这个眉目温柔低头浅笑的小女人。 在不知不觉的光阴流逝里,他终于承认自己爱她,如果爱情是一座高山,他要牵着她,手脚身心并用的一起往前走,哪怕遍体鳞伤。 既然如此,那么如今将要面对的,可能来临的事业低潮,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事凌如意并不知晓,当视频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时,她正在处理一件略微有些棘手的事。 她昨天值班,罗主任出门诊,遇到个肺炎的小孩,因为已经连续三天高热,最高时达40℃,肺部听诊有密集小水泡音,呼吸音减低,胸片报了肺炎,血象也是增高的。 孩子的情况有些重,家长也要求住院,罗主任打电话上来问,发现还有床,就收上来了,等人上来了,凌如意问病史和查体时,才发觉孩子有明显的三凹征,还伴有烦躁不安、腹泻等全身症状。 昨天收上来之后要打针,凌如意开了头孢,交代护士给孩子做上皮试,过不多久,护士来报说皮试是阳性的,凌如意便换了阿奇给他口服。 这本是按诊疗规范来做的事,患儿家长也没异议,结果今日一早查完房之后,孩子有个家属却对她的治疗方案提出了疑义,“头孢有六十多种,为什么要用阿奇?” “小朋友头孢皮试阳性,我们才改用阿奇。”凌如意见他一早就在,以为是哪位昨天不在场的家属,便又耐心解释一遍。 “我上次去C大一个医院,听到护士这么跟病人说的,你们的治疗方法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别是故意给我们开贵的药罢?”那家属一脸的怀疑,话语间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凌如意被他问得无奈,只好又解释了一遍,“是有六十多种头孢,可是那又如何,难道要一个一个试过去吗,孩子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扎这么多次针真的不耽误时间吗?” 她顿了顿,疑惑道:“您这真的为孩子好?” 也许是她语气也不见得能有多客气,对方被她问得一怂,立即就不说话了。 凌如意见他讷讷,又问了孩子父亲今天有没有抽血之类的基本情况,然后转身就要出病房门。 孩子父亲却跟了出来,小心的向她道歉:“凌医生,不好意思啊,刚才那是我朋友,他平时就是这样,有点……您别介意。” 凌如意这时才知道那人只是孩子父亲的朋友,而非她以为的家属,尽管心里还有些无奈,面对着家长这样的态度,她也无法板起脸孔,于是只好笑着说没有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又不放心,接着又强调了一遍道:“给孩子定下的治疗方案我也是询问过罗主任了的,你就算觉得我年轻不可靠,罗主任你总是相信的罢,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 孩子父亲摸着脑门聊聊点头,道:“都听您的,说实话,扎六十次皮试和改用阿奇我肯定选后面那个,孩子已经够遭罪了,不想让他再受一遍甚至是六十遍。” 凌如意见他能理解,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很多医生都这样的,不怕病人情况重并发症多,就怕家属讲不通道理无法沟通不肯配合。 毕竟再多的并发症都有对症处理的办法,但家属不肯配合那可就麻烦了,能直接将八成的疗效缩减到四成甚至更低。 回了办公室凌如意与同事说起这件事,“真是奇怪,那个医院的护士真会说这样的话?” “八成是他没听完或者理解错人家的意思了,哪有护士这么没水平的,刚出校门的小护士都不会这样讲。”一位同事嗤笑道,觉得这样的事相当可笑。 会不会有护士真的这样讲不好说,可是那人提到的医院亦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医院,那里的护士应当不会讲这样听起来就很荒谬的话才对。 另一位同事接过话茬,也道不可能,“不过话说回来,他会信这话,还拿出来跟你讲,说白了就一句话,孩子不是自己的不心疼,谁肯让自家孩子受这份罪啊。” 凌如意深以为然,她都不去设想若是自己的孩子会怎么样,光是想要是呦呦遇到这样的事她都觉得肉紧。 直到中午休息,她拿了手机看新闻,才看到已经闹了一早上的那条视频。 她状似与己无关的看完视频,听见隔壁同事对她道:“现在明星不是都兴公开秀恩爱么,怎么霍昭远还玩隐婚那套?” “这我哪里知道人家的事。”凌如意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 她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已经在心里翻江倒海,生怕突然有人觉得视频里的人与她相像,虽然明知不大可能,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疑神疑鬼。 她想打个电话给霍昭远,却又觉得不是时候,又想发信息,可编了一大段却斟酌半天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了,最后索性当做还不知道这件事,继续保持沉默。 可是到了下午,她却突然接到了方明媚的电话,要向她咨询孩子总是反复感冒有没有什么调理身体的食疗方,说是家里大姐的小孩如此,想向她讨个办法。 凌如意听她讲完,先是笑道:“原本以为你用不到我的,没想到那么快就打电话来了。” “没办法,孩子毛病多身体弱。”方明媚笑了两声,又叹口气道。 凌如意也不同她多寒暄,恰好她近来向顾教授讨教学问还算有些心得便将茭白太子参炒鳝丝、参芪山药鱼和银耳香莲羹等几个食疗方告诉她,其中要准备什么材料怎么做及功能主治都告知给她。 于是这次电话打了许久,两个才认识没几天连交情都不怎么谈得上的人又熟悉了些。 甚至临挂电话前,方明媚还特地提起了这次霍昭远上头条的事,“你也许会觉得我交浅言深或越俎代庖,但我自觉还是得告诉你我的心得,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留给老霍去处理,天塌了他个儿高,砸不着你。” 凌如意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回答霍昭远的话,也是这样讲的,天塌了自有他那种高个子的人顶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好,多谢你。” 方明媚听她似乎没有不悦,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吐槽的欲望,“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粉丝们捧着你,你就得满足他们的各种幻想,甚至是窥私欲,就算是谈恋爱这种事,只要他们不满意,就能给你诅咒分了,可是没办法的,谁让我们是公众人物呢。” 凌如意听着她抱怨,仿佛有些能理解霍昭远的难处了,她好像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霍昭远到底该如何面对他的粉丝。 她只知他为难,却不知有多为难,他从不欲欺骗外界,却因为她的任性而必须隐瞒甚至撒谎。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有些愧疚,甚至心头有些刺痛。 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给霍昭远发信息,她写道:“我已经得知元宵夜被拍了视频,你那里有为难的没有,要是有,尽管告诉我,由我来出面解释也是可以的。” 这是她第一次愿意直面与霍昭远的婚姻关系,踏出这一步,仿佛卸下了内心禁锢的枷锁,她知道前路也许有泥泞满地,心里有彷徨,却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霍昭远突然接到她这条信息,先是不敢相信,反复看了几次来确认是她发的,继而发起怔来。 他设想过很多次凌如意会在什么情况下同意他对外界公开她的存在与身份,也假设过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只有呆怔。 像是头上悬挂的宝剑终于落了下来,令他终于得以松了口气,内心无比的踏实与轻松。 凌如意隔了许久才收到他的回复,“暂时不需要,你只需要好好上班好好休息,余下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凌如意心里就更加轻松了,她相信霍昭远不会让自己这张脸被传得街知巷闻,那么即便别人都知道霍昭远已婚又能如何,只要她能一直当那个传说中的霍太太,生活就还是不变的。 她踱步到了窗边,从窗口望向天空,漆黑的夜幕中星光稀少,半天都找不到一颗星星,可她还是觉得,今晚夜色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半小时后第二更! 72.第七十二章 “沈先生, 请问霍先生隐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这是艺人的私事, 我们不管。” “那也就是有这回事咯?” “这个稍后老霍会有说法。” “有传闻说这次是为了新剧《亲爱的孩子》炒作,是真的吗?” “不是, 这部剧不需要这样的炒作。” 专用休息室里, 霍昭远正闭着眼睛假寐,听着沈均年开了免提正同不知第几个试图采访此事的记者。 沈均年已经有些恼怒, 挂了电话之后转头就对霍昭远怒气冲冲道:“到底怎么个打算你倒是告诉我啊,不然我怎么应付他们?” 霍昭远睁开眼看了他一下, 坐起身来给他倒了杯水,缓声道:“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召开记者会,将这件事摊开来讲。” 沈均年神色一顿,“现在?” “再等等罢。”霍昭远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合体的黑色西服,神色平静。 这是《亲爱的孩子》这部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官宣,后天晚上这部剧将会在卫视和网站同步上线播出。 从官宣到播出仅仅只相隔了一天, 速度之快令霍昭远感到诧异,也因此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只好庆幸凌如意还未回H市, 否则将会被蹲守在霍家附近的狗仔拍个正着, 算算时间, 等凌如意月末回来时,这件事应当处理得差不多了罢。 他和沈均年正讨论着对策,藤煜从外头进来了,“霍哥,那边马上就要开始了。” 霍昭远停下正在说的话, 点点头站起来往门外走,他的每一步都与平时一样,自信而沉稳,仿佛不知道待会儿将要面对的质问。 《亲爱的孩子》号称斥巨资打造国内最专业的医疗行业剧,各位主演全都进入医院进行了三个月以上的专业培训,技术指导是B大附属医院儿科主任,这一条条,都是宣传时的噱头。 霍昭远上台时方明媚等人已经在了,连清川让了一步,让他站在方明媚身边,正是舞台的C位。 到了媒体提问环节,似乎每个人都在问关于霍昭远隐婚的事,路笙导演很无奈,他之前问过霍昭远是否需要回避,毕竟方明媚在,就算霍昭远避开,实际上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但这个提议被霍昭远拒绝了,他认为这是自己本分的工作,而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他那时私底下跟路笙透了底,明白的告诉对方,视频里的就是他太太,甚至连他在省医学习时的带教就是他太太这样的事都告诉了路笙。 路笙知道后惊讶了许久,直道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后却又道:“这事我会给你保密,但是接下来怎么应对就看你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他与霍昭远合作多次,对方是什么人彼此都心照,现下圈内风气浮躁,太多的流量明星靠着粉丝追捧红起来,却还觉得自己不够顺利,连如果顺利的话就该将奖项拿个大满贯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可霍昭远不是,他与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红起来的明星一样,老老实实的演戏磨炼演技,是有代表作拿得出手的。 对于这样一个艺人,路笙不希望他被这次事件连累得身价大跌。 方明媚和连清川同样也是知情者,他们或者与霍昭远有着相似处境,或者与霍昭远换位思考,都能理解霍昭远夫妻俩的无奈,尤其是凌如意,他们私心里希望她能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毕竟,当凌医生相比于当霍太太,更符合他们对凌如意的印象与评价,如果因为外界的压力迫使凌如意只能退回家庭,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当记者接连发问提及如何解释是否隐婚这件事,霍昭远只能道:“再过几天也许会召开记者会向公众解释此事,但目前来讲,我希望媒体朋友们不要再去我父母家周围蹲守,不要再去拍我的侄女儿,她还小,不适合过多曝光,希望大家能让他们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 对于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媒体不见得多买账,当天的新闻通告几乎清一色的以“霍昭远承认隐婚事实”为标题,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被定了性,甚至还有谣言称呦呦其实是霍昭远亲女。 凌如意看了这些报道后并未觉得意外,三人成虎,只要大家都说是真的,那这件事就是真的,当事人说是真是假有时候并不怎么重要。 隔了一天,《亲爱的孩子》播出,因为方明媚等大咖的出演,夹带着霍昭远绯闻的热度,第一天的收视率就排在了同时段第一名,网络播放超过千万。 这部在各种宣传上都号称目前国内最专业的医疗剧的新剧,开头就描述了一场患儿家属殴打打针护士的医患纠纷,观众们将现实生活中某些报道对号入座,引发了空前的讨论。 此时大家似乎都忘了霍昭远的绯闻,即便提起,也不再说是为了新剧而炒作。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会同以前每一次上头条一样渐渐平息,网上却又悄悄流传出另一条消息。 有位叫“薇家小猫”的网友发帖称:“霍昭远与太太是家族联姻,夫妻俩平时都是各玩各的。” 有位很熟悉的记者第一时间向沈均年求证此事,沈均年吓了一跳,赶紧将这件事告知霍昭远,“赶紧摁下去,不然你家如意就该遭殃了。”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保住凌如意现今的平静生活,好让她在媒体的镜头之外继续当的凌医生,不被外界干扰她的安宁。 霍昭远第一个反应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脉删掉所有与这条消息相关的帖子,然后通过霍昭明找人来追查IP。 得知发帖人竟然是罗咏薇,霍昭远气得第一次在屋子里砸东西,他将面前的水杯往地上一掼,咬牙切齿道:“那个疯婆子,多少人知道我老婆是谁都不见敢说出去的,她倒是胆子大,看来是罗家事还不够多。” 沈均年与藤煜被他吓了一跳,随即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叹了口气。 霍昭远与凌如意的婚事在另一个圈子里不是秘密,甚至不少人都在霍家见过凌如意,但凌如意向来深居简出,霍昭明等人也隐晦提过不希望凌如意身份曝光,碍于霍家势大,并没人愿意冒着得罪霍家的风险将这事拿到媒体面前来讲。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了,凌如意只知道自己即便嫁进了霍家也没什么感觉,还是同以前一样上班下班行动自由,却不知其他人已经在她背后忙活了多少。 这次也一样,凌如意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看到了电视剧播出之后霍昭远接受某人物杂志专访时讲述他在医院学习的事。 采访是在他们公司的一个会议室,记者提及他在剧里的表现,问他是否满意,他道:“八十分吧,其实还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就当时来讲,我尽力了。” “之前也说你们是在医院学习了几个月的,有什么感触吗?”记者又接着问。 霍昭远支着手摸摸下巴,“感触……累吧,第一次亲身体会医生这个群体的高强度工作和压力,跟其他工作不太一样,我们平时做错了改就好,他们不行,有时候一个细微的错误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比如点滴的滴速,有时候打快了一点,就可能引起心衰,每个决定都与性命相关。” “这段经历给你留下的最大收获是什么?” “在医院经常有人说起两个词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其实不管做什么工作,都需要这种敬业精神,哪怕是我们这个行业,面对表演和观众,也需要做到这八个字,永远怀有敬畏之心。” 这次采访始终还是难以跳过闹得沸沸扬扬的隐婚事件,“对于近来的隐婚一事,你仿佛已经默认了,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霍昭远沉吟了片刻,继而有些无奈的笑笑,“有些事……现在说不清楚,还需要时间,过几天会召开记者会说明这件事。” 记者又问到另一件事,“按照合约,你会在今年经纪约到期,届时是否会继续留在公司?” 霍昭远摇摇头道:“接下来也许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我需要更自由的空间和时间安排,但是会与公司继续保持合作。” 这是他第一次将未来的打算告知外界,而此前,只有沈均年知道他的想法。 采访通稿见报,又引起了众人的议论,有人说霍昭远忘本,有人说他翅膀硬了,众说纷纭。 当然也有人支持他,反驳说如今多少艺人都单干了,霍昭远在同一家公司待了十年,不知为公司带来了多少利益,就算约满离开也只是为了以后发展考虑,绝对算不上忘本。 凌如意对此未置一词,在她看来,这个决定能讲出来,一定是霍昭远已经深思熟虑并且做好了周全安排的。 她只提采访前半段的内容,笑道:“仿佛是医生群体的代言人了?” “我这是医生家属的肺腑之言。”霍昭远回应道。 凌如意在电话这头皱了皱鼻子,“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点怨气?” 霍昭远听了立即否认道:“哪里,你听错了,我可是全心全意支持你的工作毫无怨言的。” 凌如意咯咯笑了两声,问他近来好不好,有没有回家去看过爸妈和老祖母,他们不谈那件围绕着他们的绯闻,仿佛和从前的每一个不在一起的日子一样。 那时无风无雨,而如今,好似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预估失败T^T 要明天大家才会看到凌医生的反应了T^T 73.第七十三章 时间已是三月底, 凌如意此次进修生涯即将结束, 接下来,她除了日常工作, 还要准备结业考核。 结业考核都是些基本的常见病, 于有过一定临床经验的医生来讲根本不成问题,凌如意满心想着这一次进修会与以前经历过的历次进修一样, 到了此时应当也没什么意外的事会发生了。 然而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令她觉得十分惊讶的事,这件事在后来的职业生涯里, 被她数次引用,以此教导学生。 一位因反复咳嗽收住入院的十二岁男孩,入院时伴有发热,听诊呼吸音比较沉,此前因反复咳嗽在不同的五家医院就诊,小到社区医院,大到市人民医院, 均诊断为肺炎,治疗上给予雾化吸入等对症处理。此次入院, 主管医生同样诊断为肺炎, 治疗用药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 入院三天后, 患儿的情况并无明显缓解,罗主任觉得甚是奇怪,多少肺炎的孩子这样治了都有效果,这个没有,或许是疑难病例? 罗主任对此很好奇, 大查房时重点查了这个孩子,甚至还打算给学生们都讲讲课,哪里想到他仔细听了患儿的肺呼吸音后,原本和煦的面色立即就暗了下来。 周围站了一圈又一圈的医生和学生,起先还有人有心情逗一下邻床的小孩,到了最后,随着罗主任的面色变幻,一众人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又不明所以。 罗主任皱起了眉,半晌后抬起头望向周围的人群,“管床医生是哪个?” 一位比凌如意还要小上一些的卢姓住院医举起了手,罗主任问道:“你下的诊断是肺炎?” “是、是的……”因为不知是不是哪里有错,卢医生有些忐忑的应了声。 罗主任哦了声,问道:“你的上级医师是谁?” “是我。”科里一位姓梁的副主任医师此时主动道。 罗主任又哦了一声,转头向梁医生问道:“小梁,你看过这个病人没有?” 梁医生略微皱了皱眉,仿佛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道:“看过一次,但小卢说没什么特别,就没再来了。” 罗主任眉头挑了挑,脸又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凌如意道:“如意,你来听听。” 凌如意一愣,她没想到主任会点她的名,心里顿时有些发毛,科里病人太多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不属于她们那组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万一主任要是问些什么,她哪里回答得上来。 其他人也有些惊讶,可是罗主任的听诊器已经递了过来,凌如意下意识就接了过来,赶鸭子上架似的给患儿做起听诊来。 本来以为肺炎这种常见的疾病对于专业医生来讲应当不会有什么犯错的可能,可是当她听呼吸音时却发现了一个意外。 根据临床表现来讲,得了肺炎的人肺部体征早期可不明显,以后可闻及中小水泡音,然而这个孩子却没有,反而像是活塞音。 凌如意怕自己听错了,听诊器的听件刚拿离皮肤就又贴了回去,片刻后直起身来,望着罗主任欲言又止,听件握在手心里,渐渐就觉得有汗沁了出来。 罗主任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点点头道对孩子母亲道:“孩子都已经治疗了几天了还不见效果,我们会再讨论一下,看看是不是要更换治疗方案,到时候会和你详细说明。” 孩子母亲看起来十分忧虑,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跟在人群后面送了送。 接下来的查房速度变快了许多,众人似乎从罗主任与凌如意先后的表现中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安静了许多,连孩子都没心思逗了,只一本正经的汇报病情。 等到查完房回了办公室,罗主任手指了指门,靠近门的同事将门关上,罗主任挥挥手道:“都坐,拿908床的病历来给我再看看。” 908床就是刚才凌如意听诊了的那个孩子。卢医生将病历夹递给主任,又退到了一旁站着,椅子不够,所以科室大佬们都在的时候,小医生和学生们总是没有位子可以坐的。 罗主任翻阅了整本病历,连沟通单都没放过,然后扭头问了凌如意一句:“如意,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凌如意正站在卢医生旁边,闻言忙道:“我没有听到患儿肺部有水泡音,而是听到了活塞音。” 罗主任点了点头,“我听到的也是这样,那么,卢医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诊断为肺炎?诊断依据呢?” 卢医生说了句:“患儿几次就诊均诊断为……” “我不问你以前,就问你这次!”罗主任立即打断了他的回答,神色严肃,“而且你的诊疗计划上写入院后完善相关检查,你连呼吸道病原体九项都记得查,那胸片呢?怎么没开?” “家属说既然是肺炎那就不做了,以前做过。”卢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罗主任腾的一下就火了,“以前做过,以前是什么时候,病情进展没进展你不做检查怎么明确?家属说不做,你签字没有?你怎么跟病人家属沟通的?” 一屋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全都低着头承受主任的怒火,“孩子几年了都这样,每个医院都说是肺炎,可是按照肺炎去治就是没效,你脑子有没有多转个弯想想会不会不是肺炎?查体仔细做了没有,水泡音和活塞音很难分辨吗?” “你一个呼吸科专科的医生,给我搞这种乌龙,是不是不想干了!”罗主任将病历夹往桌上一扔,发出了剧烈的“啪”声,夹着的纸张掉了出来。 罗主任毕竟有了些年纪,一连说了那么多话难免有些累,他喘了口气,掉头对梁副主任医师道:“小梁,你是他的上级,怎么做你看着办,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说完他就走了,余下的事就交给了梁卢两位医生,其他人在罗主任走后都松了口气,既同情又庆幸。 根据肺部听诊有活塞音这个线索,大家讨论了一番后,一致倾向于是由于支气管异物引起的反复咳嗽。 接下来,梁医生在向家属承认错误并表达歉意后,梁医生向家属说明了现阶段考虑的诊断,动员他们同意给孩子做个胸片,以便明确病情。 胸片结果很快出来,显示有肺不张的情况,梁医生再次向孩子和家属详细的询问了病史,意外得知孩子在在两年多前吃零食时出现过呛咳,当时以为是有东西呛入了消化道,会自己排出体外,就没有告诉家长。 这样一来,基本就确定了支气管异物这个诊断。诊断一旦确定,治疗方案就基本确定,很快就安排给这个孩子进行了纤维支气管镜探查,从孩子的气道内取出一个包装袋碎片。由于时日已久,异物已经被肉芽组织包裹,取的时候有较严重的出血,不得不采取全麻。 至此,问题总算是解决了,然而下级医师犯的错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他只好在接下来每天查房的时候厚着脸皮的给家属赔笑,做关心备至状,等回了办公室就感慨自己演技算不错的了。 家属呢,一开始当然是十分不满,满怀希望的来求医,结果险些被误诊,然而到了后面出院时,却又特地买了水果跑来道谢,就连起先犯了错的卢医生他们都谢了又谢。 到底卢医生还年轻,经验还不够丰富,这次的教训实在足以令他铭记,也觉得害臊不已,梁医生还没说他,他自己就先交了检讨书。 只是这件事令凌如意产生了诸多感触,医生与医生之间,天然就容易彼此同情,在遭遇困难的时候,也容易彼此抱团,对于同事的错误,能遮掩的一般也不会戳穿,这是医界默认的潜规则,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却仿佛没几个医生想过,那些善良的病人和家属,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他们来到医院,面对着医生,其实无形中已经成为了弱势群体,因为他们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也许对于医生来说很常见的问题,对他们来讲已经非常严重,一旦误诊,他们将要付出更多,金钱、时间,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医生在成长过程中难免会犯错误,从不犯错的医生不但不是医生,连人都不是。 但并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和宽恕,这个某种程度上已经被社会妖魔化的职业群体也不需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报团取暖,需要的,是勇于承认错误并且改正的勇气,以及不断更新知识的努力。 懂得吸取教训,是很重要的事,否则老话怎么会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患者依法投诉、维权甚至诉讼,表面上看是给当事医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但实际上也有助于提高医疗安全和诊疗水平,凡事都不只有一面。 凌如意觉得,学会更好的换位思考,也许会是她在这次进修中上过最好的一课。 紧接着,她参加了进修生结业考核,将所管的病床写好交接病程后移交给同组的住培医师,又与罗主任吃过一顿送别饭后,推着行李箱踏上了归途。 她离开时H市还是雪花满天的隆冬,回来时已经是阳春三月,道路两旁有早春的花开得正好,从机场回家一路都是熟悉的景物,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霍昭远不在家,凌如意扔下行李就转身去了车库,一路疾驰回了霍家老宅。 到了老宅附近,她特地放慢了车速观察周围,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车,因为霍昭远的缘故,她也学会了反侦查。 早就知道她回来的日子,霍母早早便置下一桌好菜,霍父也在家,一面与老祖母看呦呦做剪纸,一面等凌如意进家门。 走过熟悉到她闭着眼都不会走错方向的小院子,推开门,听见呦呦咯咯的笑声,喊了句:“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其实真的不一定会认出来的←_← 因为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不说,镜头里和镜头外不一定相同,穿着打扮不同也可能给人感觉不同,仿佛不是一个人……而且凌医生的同事们……都没把这个崽往那边靠……最重要是这点←_← 而且……三甲医院的医生们……忙得不是同行不是家属不是特别熟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忙……我们附院有位老师吐槽自己,周一到周五在开刀,周六周日在做空中飞人(¬_¬) 所以他们真的!不一定!知道这些娱乐八卦的!就算看了听了也没什么印象的!记这些不如记记哪个床来了哪些医嘱,万一主任问起来不知道……那是要被怼死的(¬_¬) 然后!!!大家猜……下一章看不看得到真正的公开啊哈哈哈哈! 74.第七十四章 在凌如意结束进修回H市前一天, 霍昭远正与沈均年在讨论关于记者会的事。 随着新剧的播出, 霍昭远获得了新一波的关注,一时间变得更加炙手可热。 然而隐婚事件一直没有给外界一个明确的说法, 坊间对他的质疑渐渐浮出水面, 欺骗,对一个公众人物而言, 是对品格的否认。 这令他的灯光带上了灰暗的色彩,公司高层也数次致电沈均年, 要求他们尽快解决此事。 沈均年在应付完老总之后,无奈的望着霍昭远:“你说说怎么办,记者会到底开不开?” “开,三天后罢。”霍昭远在心中屈指算了算,说了个时间。 沈均年愣了愣,“三天?这么紧的时间,够不够安排妥当一切事宜?” 霍昭远摸了摸手腕上的腕表, 淡淡的道:“场地就安排在霍氏的一楼礼堂,通知要参会的记者就行了, 安保不需要我们担心。” 沈均年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半晌, 然后疑惑道:“你怎么……你不是最不喜欢别人提你的家庭背景?” “这就是我的表态, 表明我对公众再没有丝毫的欺瞒。”霍昭远站起身来,声音变轻,“这也是我的警告,日后,谁想打扰如意的生活, 就得做好与整个霍氏为敌的准备。” 沈均年闻言怔了怔,半晌没说话,只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添上了一抹笑意,“老沈,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我出自于霍家。” 如果他不是出身霍氏,没有霍昭明那样一个仿佛玉面罗刹的大哥,凌如意过去几年的生活不可能那么平静,平静到无人打扰,而在曝光后,他或许忙于弥补自己的形象,更难以顾及护她周全。 沈均年回过神,听到他说了这样一句,不由得失笑,“你现在倒是知道自己有后台了?” “投胎投得好也是天赋。”霍昭远勾了勾嘴唇,站到了窗边,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傲气来。 他从来都以姓氏为傲,所做之事尽己所能恪守底线原则,为的是不给家族抹黑,不让人提起他时质疑父辈对他的教养,只是这一切他不习惯言于人前。 而如今,他的家族,将给予他所珍视的妻子,最有力的庇护。 凌如意回来的第二天便立即回到科室值班,排班表是早就排好了的,许主任算准了她回来的时间。 不是不想让她休息,毕竟刚结束一段算得上学业繁重的进修生活,但实在是缺人,不得已而为之。 仲春时节,天气日渐回暖,百花次第开放,开车上班时能看到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或热烈或娇柔的花色,十分的赏心悦目。 景色总是好看的,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医院门诊迎来的大波人流。 先是以季节变化引起的流感,继而是因花粉等因素导致呼吸道过敏从而引起的哮喘,诊室里一张又一张处方送出去,从旧年的冬季开始到现在,仿佛就没有清闲下来的时候。 这还不算,春季是流行性腮腺炎等传染性疾病的高发期,冬眠后开始滋生繁殖的细菌、病毒等致病微生物乘机肆虐,从而导致各种传染性疾病的发生与流行,而尤以儿童为高发人群。 每年此时总要遇到那么几个腮腺炎或者出水痘的倒霉孩子,凌如意这天值班,白天时收了个爆发型流行性脑膜炎的孩子,一来就上抢救措施,忙得前脚打后脚。 要命的是凌如意在月底回来,此时月初或月中入科的学生已经被瓜分,新一批学生有还没到轮过来的时候,她此时竟连个帮忙的学生都没有,等于一回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珊和陈筠看不过眼,不约而同的打发自己的学生过来帮忙,这才令既忙于出医嘱又忙于请会诊的凌如意不至于忙中出错。 等将这个危重患儿彻底带离死亡边缘,终于能真正放下心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入夜时分。 姜珊要下班回去,临走前问凌如意:“要不……今晚我替你上罢?” 凌如意的面色不是十分好,到底是折腾了一天,多少都会有些心力交瘁,可她仍旧笑着道:“还是免了,我要是真让你待这儿,陆广怕是要拿着手术刀来找我麻烦。” 姜珊嗔了她一眼,“你不要这么不识好歹……” “是是是,是我不识好人心,你快走罢!”凌如意站起身来活动手脚,顺道推着她往门外走。 出了门走到更衣室那里,她继续往病区去查房,看见陆广正站在护士站那里同陶桃讲话,就冲他问了句:“等阿珊?” “刚回来就值班,吃得消?”陆广笑着关切了一句。 凌如意摇头苦笑,“吃不吃得消都要吃得消,有什么办法。” “我看今春的招聘信息,你们科要进人的,等人来了就好了。”陆广同她交流着内部消息,聊做安慰。 “来了新人还得好一段时间才能独当一面不说,这年头啊,医生永远都是不够用的,尤其是儿科这种科室。”凌如意还是摇摇头,就算忙了一天有些头昏脑涨,她也还是足够清醒。 国情如此,除了不断的调整自己适应当前情况,努力盘活科室以求能接诊更多病人,凌如意和她的同事们别无他法。 她说完话,扭头看见姜珊过来,又笑着看他们相携离去,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密了许多,她忽然发现,在和姜珊分开的几个月里,不仅只有她与霍昭远关系有了改变,姜珊同陆广同样如此。 一切看起来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她忙完了手头剩余不多的工作,浏览了关于霍昭远的小道消息,忽然回想起与霍昭远在一起的这几年来。 凌如意记起她和霍昭远成为事实夫妻的那一天,初冬的空气刮在人身上,皮肤会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彼时霍昭远戏份杀青刚从外地回来,他们前后脚回了霍家,因为凌如意第二日要上班,晚饭后便离开了。 走时带了瓶九六还是九七年产的香槟,是霍父的朋友送给他的,霍昭远同她说着话,将酒一杯又一杯的灌进了凌如意的肚子。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度数再浅的酒喝了几杯,后劲一上来,凌如意就开始晕头转向任人摆布了。 后来她总觉得霍昭远那天是蓄谋已久,定是盯了她许久,若不然,哪有拼命劝酒的道理。 那种事有了一就有二,都是成年男女,又已成夫妻,那档子事仿佛就是调味品,有了总是会给生活这道菜肴添上许多风味。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她渐渐适应了丈夫的体贴温存,也习惯了他经常不在家,霍昭远渐渐明白妻子不肯公开关系的顾虑,也能包容她偶然出现的不甘。 两个人的生活,不在乎互相磨合和迁就,日久天长,他们终究记住了彼此喜欢的食物爱穿的衣服,以及那些不为外人道的软肋与毛病。 凌如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对他拍戏有激情戏这件事感到不舒服的了,只记得后来她再看他演的戏,总要将感情线快进掉,看见他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她就觉得奇怪。 可是他对自己多好啊,好到明明那样想要一个孩子,却还是为了她一句还不想就一句话都不提,好到她的吃穿住行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好到她看到他与别人的绯闻时连想酸他一句都酸不出口。 她想起他们初夜那晚,长笛郁金香形的酒杯里酒液澄澈,气泡源源不断从杯底上升,从小变大,在表面形成形成一串“珍珠项链”。 男人像伺机而动的猎豹,躲在暗处,等她彻底的放松警惕,最终落入情网。 “均年,我是如意。”她终究还是拨通了电话,“有一封公开信,通过公司发出去罢。” 人生未来还有长长的几十年,她舍不得让霍昭远一个人背负起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责任,既然当初是因她而起,那现在也应由她来解释。 “见信诸君:请原谅我以书信的形式向你们说明关于我与霍昭远先生隐婚一事的具体情况。 我与霍先生识于幼时,蒙上天眷顾,得以结缡,今已数载。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无论是对家人亦或是工作,都尽了十二分的努力,你们喜欢他,除了样貌,大抵也与他的为人处世相关。我德薄才疏,姿色粗陋,承蒙错爱,得与君相守,幸甚。 作为公众人物,他应当将婚讯及时告知诸位,即便没有立即公开,也不应在媒体与网友做出猜测与询问时刻意隐瞒,但个中缘由,皆因我而起,在此深表歉意。 我与霍先生相识,已有二十余年,他待我极好,因为我喜欢手表,所以每次出门工作,他都会带一块我没有的回来,又因为我喜食汤包,他甚至花了苦心向点心师傅学习了做给我吃。因此,当我们婚后第一次被娱记拍到,因为担心被媒体骚扰以及畏惧公开后可能处处收到关注,我提出了隐婚的要求,他与沈均年先生虽屡次相劝,但我仍一意孤行,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件事会为他的职业生涯抹上多大的污点,他迫于无奈,应承了我,如今想来,实在是不妥当体贴之至。 现今公开关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这几年来,我与霍先生时常觉得愧疚,觉得辜负了许多喜欢他的人对他的信任,但另一方面,我也因此得到了平静的生活。我是一名医生,父母姊妹亲戚里未有文艺工作者,我与贵圈的交集仅系于霍先生一人,私以为我的时间应留给我的患者、学生及科研工作,作为一个妻子,我应为夫尽孝,令长辈得享天伦,而非回应与霍先生有关的新闻甚至绯闻。 我很抱歉因我的考虑不周,给诸君带去了被欺骗的感受,今通过沈均年先生与经纪公司发表此公开信,一是就隐婚一事做出说明及表达万分歉意,二则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够拥有和以前一样的平静生活,我们都是普通人,日常琐碎乏善可陈,实无值得诸位关注之处,且老祖母已经很老了,我们不欲令其担忧,我的工作特殊,亦需要不被媒体打扰的空间,盼见谅。 另,关于孩子一事,我与霍先生尚在努力,多谢诸位关注,有了好消息霍先生会告知,望诸位安好。” 几百字的公开信,笔迹娟秀整齐,一气呵成,看得出来这是写信人心里积攒已久的话,唯有末尾的签名是草签,乍一看,仿佛是“凌一一”三个字。 千里之外的霍昭远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张图片,认出了办公室的桌面来。 他不知道凌如意到底为何做出这个决定,又是何时准备了这封信,写这封信时又是何种心情,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她讲,可是又毫无头绪,不知要先说什么。 到头来,只能紧紧握住手机,突然就湿了眼眶。 她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他只有赞许,其中多少情深,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才能领会。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们想要的公开! 不要求崽……崽在来的路上……嗯!就酱! 明天见哒T^T 75.第七十五章 凌晨五点, 周遭的一切都是寂静的, 当班护士起身准备给住院的病人抽血,灯火通明的护士站配药室里, 地面上有人影在晃动。 从配药室的窗口望出去, 是半明半暗的天幕,住院部和门诊大楼都笼罩在微凉的晨风里, 穿城而过的江河在不远处奔流不息。 这座城还在沉睡,一切都是缓慢而静寂的, 但网络上却起了轩然大波,酝酿着一场小地震。 凌如意亲笔书写的公开信一出现,迅速就引起了吃瓜群众们的热议,并且很快跃居热搜第一名。 这件事同样出乎各路媒体记者的预料,他们或许已经料到霍昭远在记着会上承认隐婚一事,但从未想过凌如意会以当事人的身份直接承认此事,因为霍昭远一直以来都没有透露过任何关于他妻子的口风。 后来媒体们在整理当年度娱乐圈十大新闻时, 将这件事列在了第一位,不仅是因为霍昭远在圈内的地位及人气, 更因为在此事之后接连爆出的娱乐圈恋情。 凌如意的公开信引发了公众的讨论, 有人认为她也是迫不得已, 去她所言,她的工作及生活与娱乐圈并无交集,不需要暴露在镁光灯下。 也有人认为,她与霍昭远本就夫妻一体,嫁给了他, 就等于将自己的一部分生活暴露在人前,难以独善其身。 但不管如何,大部分理性的吃瓜群众们都承认凌如意信中所言,她的工作及生活都需要一个平静的环境,她的时间,应当留给患者、学生以及家人。 因此,粉丝们在议论纷纷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喊话各路狗仔,不要去跟拍这位遮掩了许多年满怀担心的霍太太,即便她的背景及相貌仍然令人好奇。 一些霍昭远的多年老粉似乎有些激动,纷纷在转发点赞的同时@霍昭远,评论他道:“你这么磨叽,是怎么娶到太太的?” 有的人隔空给从未见过的凌如意祝福,并且希望她能和霍昭远早早有个可爱的宝宝。 方明媚和连清川这两位知情人士,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送上祝福,作为圈内除了沈均年之外唯二见过凌如意的人,他们还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她的美貌。 这样一来,凌如意本就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形象更加神秘,众人在议论之余有了另一种期待,记者会现场会不会出现这位霍太太的照片。 当网络上的议论如火如荼,天已经大亮,随着太阳一起升起的,还有儿科门诊的吵闹声。 仿佛过去的一夜什么都没发生,凌如意同以往任何一个门诊日一样,接待着一个又一个患儿,以及他们或焦急或忧愁的家长。 而在距离医院有半个城市之远的霍氏大厦,记者会现场已经坐满了应邀而来的各大媒体记者。 霍氏一楼的礼堂恢弘大气,墙上挂了创始人的照片,还有代表着企业文化的座右铭。 舞台上的长桌上铺着宝石蓝的天鹅绒桌布,背景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只有相互牵着的两只手,却只有那只男人的手上有婚戒。 那是霍昭远不久前拍的,凌如意没有戴婚戒,他想让她戴上拍一张,却看了一眼和翡翠如意点缀一起挂在她脖子上的钻戒之后作罢,又戴又脱实在太麻烦,且拍照总不如别的事有趣。 霍昭明兄弟俩在监控室里看着现场的动静,看着屏幕里出现的舞台,突然觉得这仿佛是一场什么的发布会,全然没有丝毫的紧张,每个记者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阿意怎么突然这么大胆,想通了?”他挑着眉头问身旁的人,家里三个弟弟,最令他头疼的其实就是这个老四。 他念完了书要进娱乐圈,结婚时凭借一个开玩笑的婚约找上人家的家门,结了婚又要遮遮掩掩,桩桩件件都是第一个,霍家多少年来都没出这么一个麻烦精。 霍昭远眯着眼睛笑,转着手里的手机,道:“兴许是我近来表现好她要奖励我?又或许是不忍心我太辛苦?” 他笑嘻嘻的,丝毫不提心底那难以言喻的感动,看到了凌如意的笔迹,他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的努力被人记得是这样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时间所有感□□,最怕的不是异地不是争吵,而是我走了九百九十九步,而你却不肯向我走出剩下的那一步。 得不到回应,才会令人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早上十点半,记者会准时开始。霍昭远在沈均年和藤煜的陪同下进入会场,而在这之前,他刚转发了凌如意的公开信,并配文:“得一人心,白首不离,霍太太,余生喜怒哀乐,皆系于你。” 这是他最真实的心声,若说之前他还尚存一丝悲观,觉得凌如意是个心狠的硬石头,那么此时,他只觉得凌如意是他要保护的至宝。 霍昭远一出现,四周的闪光灯就开始闪烁,他习惯性的露出了笑容,在聚光灯下多年,他熟知自己哪种状态最能拍出好看的照片,熟知到连嘴角该上扬多少度。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他的语气平稳,声音和缓,“各位现场的媒体朋友早上好,我是霍昭远。” 与记者会的平静不同,凌如意的门诊一直闹哄哄的,甚至一度出现前后两位患儿的家属因为先后问题高声争执的场面。 原因不过是叫到前一个时他不在后一个就进去了,才进门坐下看了一半前一个又回来了,片刻都不肯等,硬说是导诊护士的错,闯进了诊室就骂后一个插队。 倒是不怪医生,只一心一意同人计较是不是对方插队,凌如意无奈极了,只好苦口婆心再三相劝道:“他们马上就要看完了,下一个就到你,不要着急,这样大吼大叫会吓到小孩,稍等一会儿好不好?” 这世间的患者,来求医时大都心怀忐忑,面对医生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医生不给好好看病,不讲理不听劝的还是少数,听她劝了几次,对方也消停了,只还是道:“我是给医生面子,不然还是要和你计较。” 另一边也很委屈呀,叫号系统就是这样的,叫了两三次后不来就叫下一个,门外那么多病人等着,不可能一直等着不知道来不来的那个,谁都是挂了号的。 凌如意只好又笑着安抚道:“不要紧不要紧,咱们马上就好了,可能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谅他罢。” 有熟识的患儿因感冒咳嗽来看病,见了她家长还很高兴,第一句不是说孩子哪里不舒服,而是问她:“凌医生学习回来啦,不休息就上班啦?” 凌如意闻言就笑,摸摸孩子的手感受下他的温度,道:“人手不够,不休息了,宝宝怎么了?” “哦哦哦,是这样子,他感冒了一个礼拜,昨天早上开始咳嗽,晚上听着有点喘了……”这时家长才开始交代孩子的病情。 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料到面前这位女医生会同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霍影帝扯上关系,甚至是她的同事们。 霍昭远面对着记者,再三恳求,“请诸位不要去打扰我的太太,她极度热爱她的工作甚于爱我,我很害怕因为我的缘故她必须离开工作岗位,那于她而言,等同于飞鸟失去天空游鱼离开水泽。” 这一场记者会,霍昭远回答了关于他情感生活的诸多问题,例如什么时候结的婚和太太是如何认识的,还有之前与方明媚的绯闻是不是故意放出来的□□等等。 待到中午,记者会结束之后各路媒体通稿已经悉数亮相网络,内容几乎大同小异,提起霍昭远的太太,都说是青梅竹马。 这令姜珊嗤之以鼻,“哪里是青梅竹马,都不晓得分开了几个八百年。” 而此时的凌如意,正在准备过几日小讲课要用的课件,按照科里的规定,每位医生在进修学习回来之后都要做一次小讲课,当做是学习汇报。 陈筠等人正在讨论八卦,有人将那封公开信的图片点开,望着大图上的字迹道:“这字写的跟如意的很像啊。” “这签名很有医生风格,就是看不懂。”姜泾源接过了话茬道。 陈筠啧了声道:“你们说,怎么霍昭远在咱们这里的时候,我们愣是没八卦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呢?” “因为我们还不够八卦。”姜泾源事情都做完了,有的是心情和她耍贫嘴。 正巧走到了凌如意旁边的周蜜也在看这条新闻,她打开了图片盯着看了片刻,忽然皱起眉头来,拿开手机看看桌面,又看看图片。 忽然就听到她疑惑道:“我怎么感觉这个桌面有点熟悉,签名也有点熟悉?” “哎呀,医院的桌子嘛,都差不多,人家都说自己是医生了,字迹潦草是正常。”姜泾源挥了挥手觉得她大惊小怪。 然而周蜜却还是摇了摇头,她走到自己位子上,拿了本整理到一半的下午就要交的病历,对着最上面那张病例首页上凌如意的签名,看了半天才犹豫道:“这签名……怎么跟如意签快了差不多模样……” 凌如意听到她提到自己,抬起头来,点头道:“是啊,那就是我啊。” 声音平静极了,仿佛只是在承认自己签了张疾病证明那样简单。 但众人却都愣住了,陈筠他们是不敢相信那是她写的信,姜珊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承认。 但这安静不过片刻,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疑惑,“凌如意同志,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以及不可置信,“如意,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那封信就是我写的,霍昭远其实是我老公,领了结婚证的那种。”凌如意无奈,只好再次解释,只是提到霍昭远时脸忍不住红了红。 这下可真是炸了锅,众人七嘴八舌接二连三的问道:“你和霍昭远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不说,是不是不相信我们?” “难怪从没见过你老公,不会是怕我们曝光你们才瞒着罢?” “上次他来咱们科学习你是不是提前知道的,居然还能装得那么好?” 居然还有人问:“你们家老霍长成这模样,是不是真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有没有器/大活好?” 这等有颜色的问题都问出来了,凌如意自问招架不住,只好道:“只是怕麻烦才不讲,他好不好……” 她脸皮发红,不知道怎么说才对,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为什么告诉你们。” 姜珊在一旁笑得弯下了腰,好容易止住笑,咳了两声道:“好了,我一肚子故事憋了几年,今天总算可以一吐为快,有什么想知道的都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陈筠笑着点头,道:“差点忘了还有个你,你一定是同谋,快点老实交待罢!” 经这样一闹,全科室上下都知道了凌如意与霍昭远的关系,纷纷跑来向她求证,她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点头说是,然后求对方不要再告诉更多的人。 但这样也没什么作用,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种创作欲望,去某论坛或哪个社交平台,写一篇题目叫“我的同事与影帝是夫妻”的爆料帖罢。 作者有话要说:  半小时后二更! 76.第七十六章 早前就说过, 医院是个任何消息都会传播得很快的地方, 凌如意与霍昭远的事很快就穿出了九楼儿科。 许主任自然也很快得知,他第一时间约谈了凌如意, 第一句就是问:“霍昭远是你先生, 之前你怎么不偷偷告诉我,给自己老公当带教, 感觉如何?” 凌如意被问得有些赧然,她右手的食指同拇指捏在一起揉了揉, 低声解释道:“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况且……”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许主任笑着道:“是有些麻烦,要是早知你们的关系,我也许不会同意他来我们科学习。” 凌如意愣了愣,疑惑浮上眼底,然后就听见许主任道:“我也很害怕影响你的工作, 毕竟……聚少离多的年轻夫妻……” 他意味深长的冲凌如意笑了笑,笑得她面皮有些发热, 还没来得及讲话, 许主任就又道:“好了, 跟你讲正事。” 凌如意又是一愣,“……什么正事?” “霍昭远是公众人物,你们的关系公开,可能会有媒体记者找上门来,还有些好奇的同事, 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些事,能不能做到?”许主任此时的面色不复起初的轻松,隐隐的有些凝重。 毕竟霍昭远实在太红了,关于他的事总会有人想知道,世人都是有窥私欲的。 凌如意也深知这一点,有次她与霍昭远闲谈,曾听他随口说起自己的行程单被高价卖给了粉丝,当即便郑重点头应是,“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许主任点点头,笑着让她回办公室去,他看着凌如意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时光来。 那时金庸古龙的在年轻人里极其风行,看书之余难免会想象主角们的形象,后来形式化,书中的小龙女郭大侠和神仙姐姐段誉有了具象,饰演他们的演员就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男神女神。 这都是二三十面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他就老了。 转天早会,交班后许主任特地说了这件事,还特特强调道:“霍昭远成了我们科的家属是件好事嘛,但是我们不能得意,不要到处去讲,更不准去围观,以免会影响正常工作。” 本来是很正经的话,讲到最后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先是一个人,接着就是一片人。 周护长站在主任旁边,边笑边道:“如意又不是猴子,还围观,主任你这话讲的。” “哎哟,我不会讲话嘛,如意别在意啊。”许主任挥了挥手,冲凌如意那边说了句。 凌如意忙点点头,尽管知道是在说自己,可也忍不住跟着大家一起笑,只是脸孔红扑扑的。 待散了会,众人分头去查各自的房,回来时路过护士站,迎面遇到两个面生的护士,凌如意也不没多留意,本来除了本科室的人员,还有更多的轮科的其他科同事或学生,生面孔是常见的。 只是路过她们走了没多远,凌如意就听见了句:“那就是凌医生啊?我男神老婆长得真好看,可以死心了。” 虽然是句夸她的话,凌如意却还是感到了无奈,这就是她初时的顾虑,霍昭远的身份使得旁人提起他们中的哪一个都要捎带上对方,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事已至此又多说无益,凌如意用余光瞥了眼身侧正低着头偷笑的两个学生,暗暗叹气,看来是必得尽早习惯这样的日子才行了。 紧接着以陆广为首的交好的同事纷纷露头探听消息,向她确认八卦传闻的真实性,得到肯定答复后都说她保密工作做得太好竟然将所有人都瞒得死死的云云。 周玥也趁工作的闲暇时间来看她,提起霍昭远时还略有埋怨,道:“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嘴巴不严不能守住秘密?” “我哪里有,大家都不知道的呀,更何况你工作已经很累了,再要保守秘密就更累,我是不忍心你太辛苦。”凌如意大喊冤枉。 除此之外,更令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神通广大的娱记通过某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了她,蹲守在了停车场门口处,下班时她的车子才出来就被发觉了,要不是保安得力,说不定真要被堵住。 这可吓坏了凌如意,被人议论两句不打紧,但要是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分分钟能令她崩溃。 等回了家,她立即打电话给霍昭远,嚷嚷道:“怎么办怎么办,以前你不是很有办法的么,这次也想想法子呀!” 她习惯了自己解决遇到的一切难题,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时间就向霍昭远求助,这令霍昭远心里觉得有些骄傲。 他忙安抚道:“别着急,都交给我,没事的。” 当然是没事的,凌如意只知第二天就再没遇到过被人试图围追堵截这样的事,却不知霍昭远为了她求到了霍昭明那里,又令霍昭明生了多少感慨。 这个弟弟从来独立,求他的次数不多,可这为数不多的几次,几乎次次与凌如意相关。 想来那句老话讲得不错,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亦是英雄冢。 霍昭远处理了凌如意的事后,沈均年却告诉他:“咱们的车又被包车的粉丝跟上了,要不要甩开?” 霍昭远此时正在B市录制节目,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车子还被堵在路上,又听到这样的消息,忍不住郁郁,“这都多少次了,怎么那么烦。” 粉丝喜欢他,为了他应援什么的他都很感激,也愿意尽量的回馈他们对他们好,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了他们影响到自己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沈均年叹了口气不说话,霍昭远就道:“甩不甩开都不要紧了,反正就是去电视台,她们也进不去。” 他说完伸手扒了扒头发,发觉自己心里竟然有股邪火窜了上来,忙打开手机,看到凌如意发给他的信息今天一切顺利,心情才略好了点。 仿佛所有人都在追问他的妻子是谁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不愿凌如意过多的暴露人前,只好费尽心思编了一套似是而非的话,回答时还要小心不被套了话,几天下来就恨不得逃回H市去躲起来。 霍昭远在这边郁闷时,许主任已经坐在了院长办公室里,谈的也是与他有关的事。 陈院对这件事表示很无奈,“昨天我接到了个记者电话,还以为是跟院务有关的,没承想居然是问你们科凌如意的。” 同时他又很担心,“我是怕到时候真有记者来堵人,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你看要不要先暂停她的门诊一阵子?” 许主任却不以为然,他拍了拍桌子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什么大风大浪我们没见过,这算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亏心事,遇到这种与疾病患者无关的采访,大方叫保安来拉了人出去嘛,有问题我来担!我们是医院,是看病的地方,他们来搞八卦做什么?” 表完态,许主任又继续道:“而且啊,凌如意是我们科乃至我们医院年轻医生里的一株好苗子,施老的得意弟子,假以时日,未必不是我们医院的一块活招牌,以后被采访的机会还少?这点阵仗就当提前锻炼了。” 顿了顿,他放低了声音,问陈院道:“再说了,我的院长啊,你不是不知道的,我们儿科现在缺人啊,你看看门诊那个旺哟,你让我少一个人上门诊,谁去替她,谁又肯去替她?替不了的,会垮掉的!” 陈院被他一通长篇大论怼得说不上话,抬手指了指他,半天就说了句:“老许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许主任见他也不似生气,紧接着就顺理成章的提起了另一件事来,“院长,我想说说我们科招人的事……” “不是给了你们五个名额了么,都说了每年医院招的人都是有定数的,你招多了我们也安排不开啊。”这件事似乎更能戳中陈院长的痒痒肉,一听就有点急了。 许主任也急啊,他叹着气据理力争,“五个名额,三个是护士,我们医生是真缺啊,你看刚过的这个冬天,门诊和病房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我那群兵里都倒了几个,长此以往,又该怎么办?” “不是我不想给你名额,而是……”陈院撸了把头发,也叹了口气,“再说了,就算多给你名额罢,你能招到那么多人么?” 许主任一噎,半晌道:“那也得有名额才好商量,万一我运气好呢?” 软磨硬泡了半天,总算又多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但如陈院所言,如今到处都是儿科医生荒,能不能招到符合心意的三个新医生,实在还是个未知数。 两位大佬之间的这点官司凌如意并不清楚,她一如既往的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只在周一下午听开完会回来的护长说起,讲许主任在会上告诉各位科室主任和护长要约束好各科室的成员和做好实习生规培生科室教育,不要到处议论其他同事的私生活。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科凌如意的事你们知道就成了,不要到处讲,也不要特地跑来瞧瞧人家长什么模样。 陈筠她们听完,忍不住咋舌道:“果然是许院了,语气就是不一样,真是霸气。” 许主任年前升任了常务副院长,维护起自己下属来自然底气更足了。 叹完又都安慰已经被当做展品似的被人参观了几天的凌如意,道:“这下好了,总算该消停了。” 凌如意笑笑,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没告诉她们自己已经觉得有点麻木了。 她晚上临睡前同霍昭远聊电话,说起这些天的经历,难免叹气,“突然就觉得好像这几天发生了特别多的事,仿佛有点难过。” “还是不习惯?”霍昭远温声细语的询问她的感受。 凌如意却否认道:“老实讲,我现在感觉有点麻木了,可能快要习惯了罢。” 霍昭远闻言哦了一声,顿了片刻,含着些许笑意道:“你现在的感觉就同我刚开始红起来的时候是一样的,初初觉得十分别扭,过阵子就习以为常了。” “那看来我是要火的节奏哇。”凌如意听了就笑,笑完之后又叹了口气,“阿远,你什么时候回来,我……” 我想你了。 也许是不习惯直抒胸臆的表达想念,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完,剩下的半截留在了她的舌尖上,滚着滚着,好似有无数的离愁别绪裹挟了进来。 那头的霍昭远也静默了片刻,然后道:“快了,再过两三天就回去,阿意……我也想你的。” 她说不出来,那就由他来讲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二月份结束了! 明天见←_← 77.第七十七章 隐婚风波后凌如意第一次见到霍昭远, 是在周末, 彼时她刚刚下夜班回到家。 因为刚过去的夜班一切太平,既没有妇产科的急会诊, 也没有漏夜感来的急诊, 病区里的孩子们也都情况稳定,她得以一夜睡到天明。 早晨同来接班的周蜜交班, 只有一句一切正常可以讲。许是因为周末心情就会轻松许多,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往病区走去, 一间接一间房查完,也不过花了十来二十分钟。 回到办公室,周蜜笑着道:“希望我今天也和你一样,受到值班之神的眷顾。” “值班室还有苹果,快去摸一摸,平平安安。”凌如意一面关了电脑上自己工号开的窗口,一面继续道, “你忙罢,我先走了啊。” 周蜜哦了一声, 见她不像以往那样还在办公室磨蹭一会儿, 便奇道:“今天怎么走那么快, 有事?” 她本是随口问的,却没想到凌如意嗯了声后道:“阿远今天回来,早点回去收拾收拾,得回家去吃饭。” 因为霍昭远与她的关系已经公之于众,她得以大方坦然的提起他来, 而不必刻意模糊掉他的名姓。 周蜜闻言一愣,半晌才想到凌如意说的阿远是哪位,当即便笑道:“哟,我们霍大影帝回来了?明天的聚餐你该带家属了罢?” 凌如意转身正要出门,听到她的话脚步一顿,团团转了个圈后面对着周蜜,眉宇间有犹豫一闪而过,“嗯……不太确定,我问问他再给你们答复好了。” 周蜜也就是那么一提,见她仿佛有些犹豫,也不再多说,点点头应下,又催她赶快走,免得在路上堵住,毕竟周末虽不比工作日有上班早高峰,但出行的人也不少。 凌如意回到家,进门就看见霍昭远常用的黑色行李箱放在玄关处,鞋袜丢在一旁。 她叹了口气,弯下腰去,两根手指捏着他那双臭袜子穿过了走廊丢到了浴室的脏衣篮里,也不知是多累,才会让一个向来注重个人卫生细节的大男人如此不拘小节起来。 回霍宅吃饭是定在晚上的,凌如意还需准备今日的午饭,对着冰箱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霍昭远炖个鲫鱼豆腐汤。 霍昭远觉得自己是被被鱼汤的香气香醒的,他睁了眼,看着天花板出了半天神,头脑里一片空白。 一种久违的放松充满了全身,竟让他有种新奇而陌生的感觉,他连床都不起,头枕着手臂就喊起来,“阿意!阿意!阿意!” 凌如意在厨房里看着汤锅,听见他的叫唤先是愣了愣,继而有些疑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的走去了卧室。 门一推开,就看见躺在大床的男人正笑眯眯的望着她,一点都不像有事的样子,正要开口念叨两句,就听见他懒洋洋的道:“这么久没见,你又漂亮了。” 凌如意被他夸得一怔,本来想说的话就忘了,回过神来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呵,霍影帝你求生欲望很强嘛。” 霍昭远笑着看她,也不反驳,凌如意弯腰将掉到地板上的抱枕捡起来扔给他,“醒了就起来,该吃午饭了。” 说完她就出了门,等到离开了霍昭远的视线范围,才突然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有些高,她抬手摸了摸,觉得有些烫。 第二天是周日,晚上科室的同事约了一起吃饭,凌如意同霍昭远从霍宅直接赶去订好的饭店。 俩人一进包厢就被发现了,姜泾源的嗓门老大,“哟,如意带家属来了,来来来,都在等你们呢。” “霍大影帝来了?”林莉菁望着凌如意笑,调侃着道,“可算是见到如意传说中的家属了。” 陈筠点点头,提起霍昭远在科里学习的那几个月来,“要是知道是咱们科的家属,当初就该再多教你些东西,这样才好不给你家如意丢脸。” 刘卓哎呀了一声,高声道:“好容易休息聚个餐,不提工作行不行,来来来,喝酒喝酒。” 别看平时都是大方得体文质彬彬的医生,白日里白大褂一穿就专业得不行,可那件外套一脱,私底下同路边经过的每个人都没什么不同,同样爱喝酒吃肉呼朋唤友。 霍昭远坐在他们中间也没什么尴尬或不适的,毕竟再坐的几乎全都是熟面孔,除了林咏霈这种在他离开后才回来的没见过,其余人都是熟悉了的。 席间有人提起他刚播完的医疗剧,也不见外的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对,他问正确的该如何做,众人又都嘻嘻哈哈的道:“这种小问题,回去问你老婆去,查体不会你就让她在你身上查查,保准就会了。” 凌如意听见就笑骂了句,“瞎说什么呢,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霍昭远起先不明所以,等看见凌如意面上飞起的红云,脑子里灵光一闪,就都懂了,忍不住也有点面皮发烫,暗道果真是见多识广荤素不忌。 酒至半酣,众人正三五成群的聊着天,忽然听见包厢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响。 一个略尖细的女声有些惊慌失措的道:“哎哟!这是吃了□□罢,这摇啊摇的,我我……不行!你们不能走!” 又有另一个粗些的女声道:“你先拦住他们,我去叫经理和保安,保不准要报警的。” 接着就有个高亢的尖叫声响起,“没有!我没有!我不是!” “你们不要拦着我的孩子,他只是生病了……”有个男声传了进来,继而仿佛又被旁人的议论声淹没了。 包厢里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听了会儿好奇心上头,姜珊怂恿刘卓道:“老刘,瞧瞧去?” 刘卓摸了摸鼻子,摇头道:“别人家的事别瞎掺和……” 他话音还没落地,就有另一个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哎呀,会不会是癫痫啊,要不要打120?” 刘卓的话一顿,众人面上的神色都正经了起来,没过几分钟,陈筠带头站了起来,众人就都跟着她出了包厢门。 说是不要管人闲事,可一旦遇到跟疾病相关的事,还是会忍不住,仿佛是刻在血液里的本能。 大抵是因为他们是医生,而他们面对的,是无助的病人及家属。 姜泾源订的包厢在饭店这一层大厅拐进走廊处的第一间,出门走两步就能看到大厅的情况,因此能将先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能将此时大厅里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大厅中两个穿着黑色套裙和马甲的女服务员背对着他们,一个捂着头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正在不停的颤抖,那种剧烈的颤抖仿佛抽搐,陈筠等人离得那么远都能看得清楚。 周围有人围着旁观,虽没有明显的指指点点,但也和身边的人在低头窃窃私语。 几个人都不说话,不约而同的往那边走去,凌如意落后陈筠一步的距离,伸手拨开围观的人群,对着两位服务员道:“我们是医生,这里请交给我们。” 她的声音和缓而镇定,对方纵使不信,却也没有立即出手阻拦,相互看看,最后还是犹豫着退开了一步。 林莉菁环着手臂站在陈筠身旁,沉默的不说话,只盯着被母亲搂住了安慰的孩子看。 孩子的父亲在一旁吵着要见酒店经理,要问问到底这是什么服务态度,神情委屈而气愤。 没有人会在被拦住又被围观议论时不生气的,没有打起来,已经是他有教养能压抑自己脾气了。 姜珊扫了一圈周围还不肯离开的好奇群众,皱了皱眉,冲那边挥了挥手道:“散了罢,没什么事,都散了散了。” “如意,这不是癫痫,可能是……”林莉菁仍然环着手臂,低声对一旁的凌如意道。 凌如意看着视线里摇头耸肩还伴随着囫囵大叫的孩子,冷静的接过了她的话,“妥瑞氏症,应该是妥瑞氏症。”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身旁的人都能听清,本已半醉的姜泾源等人此时猛地清醒过来,纷纷将目光移至孩子的身上。 妥瑞氏症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叫抽动症。患者会不由自主地抽动,比如摇头晃脑、挤眉弄眼、耸肩、做鬼脸等,有的还伴随不自主地发声,清喉咙、或囫囵大叫,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任何药物可以治愈妥瑞氏症。 面前的这个孩子,正符合他们对这个病症的认识,而非出来之前听到的癫痫。 孩子的父母对他们的身份存疑,一脸戒备的望着他们,但或许他们表现得太过镇定坦然,又令夫妻俩有些犹豫。 此时大堂经理匆匆赶来,他认识姜泾源,上前来握住他的手道:“姜医生,您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泾源沉吟了一下,道:“我们需要给孩子做个检查……” “我让人去收拾包厢,您和各位医生们到里面去?”他的话还未说完,经理就接话道。 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外面的空间太宽敞,孩子难免没有安全感,想来也不会肯配合他们。 他们的医生身份因为大堂经理的及时到来而得以确定,孩子父母看他们的眼光也跟着变了,原先的怀疑褪去,取而代之是热切的企盼。 一行人跟着回转,进了凌如意他们起先吃饭的包厢,霍昭远落后得太多,隐在人群最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低着头别过脸躲开了散去的人群,又同样姿势跟在大家后面往回走,凌如意特地走得慢了些,同他一道走着。 他有些疑惑,忍不住问:“这个孩子是怎么了?” “我们都认为他是妥瑞氏症。”凌如意低声回应了一句,又怕他听不懂,补充道,“就是抽动症。” 霍昭远恍然,点点头叹了句可怜,同她一起进了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  半小时后第二更见! 78.第七十八章 包厢里已经收拾干净, 方才留下的残羹剩饭已经撤去, 酒瓶也已经收走,桌上放了热水和茶杯。 林莉菁拉了张椅子, 示意孩子母亲抱着孩子坐那里, 她同凌如意等人围在他们身边。 整个问诊过程由林莉菁主导,详细询问过孩子的症状及起病年龄, 众人愈发确定先前猜测的诊断。 孩子的父母也知道孩子有抽动症,中医西医都看过了, 全都没效,只能是一边心疼一边看着孩子吃下大把的药,那都是氟哌啶醇一类精神类药物,这些药物多是用于治疗躁狂、帕金森或癫痫,对抑制抽动是有一定的作用,却不会有根本疗效。 “不要逼他吃药了,这些药对他没多大用的。”林莉菁叹着气道。 孩子母亲眼圈立即就红了, “我、我也劝过他爸……可是……” “可是我不敢……我知道我儿子没有精神病,但就是不敢给他停药, 我怕他出事啊, 能吃药, 是不是就还有一丁点儿的希望?”孩子父亲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八尺男儿红着眼,努力的忍着眼里的泪。 这是做父亲朴实的想法,但凌如意等人却知道不是这样的,疾病的规律有时是与我们的想象背道而驰的, 我们某些顺理成章的推论在它那里是不成立的。 “不能治愈也没关系,咱们要学会与它共处,不要去控制它,要接受它。”林莉菁安慰道,又讲了几个例子,“我从前认识一个这样的孩子,现在也没有治愈,但已经好很多了,还学会了插花。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那句“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很多非医学人士都有所耳闻,但对于医生来讲,却是每天都在做这句话里提到的事。 尽管知道安慰的话只是安慰剂,但对于很多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来讲,医生的话会让他们多几分信心和期待,这对病情而言已经是个不小的帮助了,病魔与人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孩子渐渐平静了下来,夫妻俩倒了谢后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折腾了这一遭,众人也没心情继续聊天,眼看着时间也晚了,纷纷道别各自回家。 凌如意和霍昭远一起出了饭店门,然后她在门口等着霍昭远将车开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的位置,扣好安全带后车子就跐溜一下滑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没有任何的刻意回避,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都想着反正已经公开了,就算被拍到也没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在饭店时一直都没有出过声只静静的看着的霍昭远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对凌如意道:“妥瑞氏症是不是就是和《叫我第一名》那部电影里讲的一样?” 凌如意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是,很多人都是通过这部影片知道了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病的。 影片的主人公Cohen就是一个有抽动症的男孩,从上小学起他就常常要拼命咬住铅笔,以免自己不受控制地发出怪声,父亲不理解儿子的病症,他常常命令儿子不要发出怪声,但这并不能由Cohen做主。 如何学会与这个疾病相处,是孩子与家长都要学会的课题,只有与它和平的相处,才会减少疾病发作的次数,父母的陪伴和宽容,以及为孩子提供一个宽容的安全的生活环境,对治疗有着莫大的帮助。 “虽然这个病被称作不死的绝症,但实际上治愈的案例并不是没有。”凌如意抿了抿唇,将自己曾看过的资料告诉他。 但最后却又叹了口气,“然而成功的例子毕竟是少数,有的孩子会被以为是精神分裂症,家长咬着牙将孩子送进了精神病院,九岁住到十六岁,最后真得精神分裂了。” 霍昭远沉默的听着,半晌也跟着叹了口气,到底是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他忽然觉得当下拥有的平静生活如此难得,即便有时会受到困扰,但比起那些不幸的人们,连小巫见大巫里的小巫都比不上。 车子在路灯下疾驰,窗外的一切都在飞快的往后倒退,凌如意看了一阵,觉得有些头昏,忙调转视线往一旁看。 她抬了抬头,伸手揉着脖子看了眼车里的后视镜,车里亮着灯,她想看看自己脸上的妆花了几成。 可这一看却看出了些其他事来,后视镜里能透过后车窗看到后方的情况,一辆银色的面包车死死的追着自家车尾不放。 凌如意觉得有些奇怪,再一看外头的景象,也并不是她熟悉的归家之路,霍昭远仿佛在刻意的绕远路。 “……阿远?”凌如意收回视线,望着霍昭远迟疑的喊了一声。 霍昭远没有回答,手里的方向盘一打,车子在路口拐弯处拐进了一条小道,不仅如此,他抿着唇脚下一使劲,车子的速度就加快了。 凌如意心里一咯噔,多少不好的猜测都冒了出来,脱口就问:“咱们家欠人债了?” 霍昭远这回给了点反应,哼了声道:“在你心里你老公就这么穷,需要欠外债?” 凌如意心里嘀咕道谁说得准呢,嘴上却继续问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跟着我们。”霍昭远望着前方,小心的绕开前面路口的垃圾车,“看样子不像是狗仔。” 凌如意怔了怔,“……你怎么知道的?” 霍昭远这时才匆匆看她一眼,看见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以及浓浓的疑惑及疑虑。 尽管十分不情愿,他还是道:“因为我见过这辆车,不止一次……” 他说了这样一句就又停了下来,仿佛并不愿意多说其中原委,凌如意也好似并没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哦了一声后又低下头去玩自己的手指。 她的举动令霍昭远有些惊讶,毕竟她最初表现出来的好奇可不像是对这件事无所谓的。他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继续放回到路面上。 车子艰难的拐出胡同口,霍昭远从后视镜里细细观察着后方,确定那辆银色的面包车已经被狭窄的胡同口卡住出不来之后,立即调转车头驶过一片低矮的旧居民区,重新回到灯火辉煌的马路上,他庆幸出门前为了低调而选了量极其普通的车子。 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没有人注意到有辆黑色的小轿车从旁边一个黑黢黢的路口突然开出来,更不知道它刚刚才摆脱一次尾随。 凌如意的手机铃声忽然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惊醒了无所事事的她,也令霍昭远的思绪被打断。 电话是陈筠打来的,同众人分别后她因为主任突然交代的事又回了办公室,正在安排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工作。 “如意,下个周一下乡去讲课,上次老姜去了,这次你去罢?”陈筠同凌如意商量道,“若是去,那天就不用来医院了。” 凌如意考虑了一小会儿就答应了,“行啊,不过周一要找陈院签文件,我已经同他约好了的,你替我拿去罢。” 得知陈筠在办公室,她又免不了多问几句她管的患儿如何,然后才挂了电话。 稍后姜珊又打电话来,同她抱怨陆广不够善解人意,“……我跟他吐槽某个人某件事,不是要他给我讲道理,我只想要一个人恨我一起同仇敌忾,就这么难?” 姜珊与陆广之间关系一确定,凌如意就时不时听到她类似的抱怨,秉承着再好的朋友也不参与对方感□□这一原则,她从来都是听得多说得少,因为深知对方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平心而论,姜珊并不是多好性情的女孩子。她多疑,始终怀疑霍昭远对凌如意另有所图,她却又善良,希望他们能真心相爱,她亦任性,说话有时也容易得罪人。 凡此种种凌如意都一清二楚,但这些在她看来都只是小问题,并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有时候她是羡慕姜珊的。 她羡慕姜珊可以任性,这世上有人痴心错付,有人小心翼翼,有人肆意放纵,可以任性,都是因为有人宠着。 凌如意在心里想着自己,想自己可以任性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或许祖父母在世时是可以的,到了后来就不敢了,即便现在面对着霍昭远也是如此。 她明知霍昭远可以让她任性,可是她不敢,她不知道霍昭远对她任性的底线在哪里,也不肯轻易去尝试,害怕一个不好就弄巧成拙。 随口安抚了几句姜珊,凌如意一脸淡定的挂了电话。 霍昭远看着她忙碌了一路,心里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但他看了眼已经在玩手机游戏的凌如意,内心的另一股忧虑却更甚了。 “阿意……”霍昭远忽然出了声。 凌如意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望着他,“怎么了?” 霍昭远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话又说不出口了,只好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凌如意闻言抿了抿唇,一面低头继续玩游戏,一面嘀咕了一句:“什么嘛,神神叨叨的。” 霍昭远听见她的话,不由得苦笑。 待车子进了小区大门,有了备受称道的以安全著称的物业管理加持,霍昭远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将车驶进地库,然后拉着凌如意往家走去。 天色很好,即便是在逐渐加深的夜色里也能感受到,霍昭远深吸了一口夜晚夹杂着他不知道的花香的空气,拉着凌如意的那只手掌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明天见嗷~ 79.第七十九章 车子开进小区大门,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小区入口的电子门缓缓合拢, 霍昭远的心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虽然仍有被跟踪的风险,但那辆面包车不是专业的狗仔, 伪装能力没那么强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锦绣花园有着自成体系的完善的安保系统。 在这里入住的每一户业主都会将自家的车辆在物业处登记,并签订保密措施, 没一辆不在登记册上刷不出信息来的车子都会遭受严格的盘问,每个眼生的人也会被拦在保安岗亭外直到有业主亲自来领人。 凌如意曾经抱怨过烦, 朋友来一次还要下来领人,万一是几个朋友分开时间来呢,那岂不是要跑很多趟。 “你看看我们周围住的大部分都是什么人,这些个高级白领金领公司老总,他们在意安全和隐私多过在意这些麻烦。”霍昭远那时如此同她分析道,“他们有的是社交场合,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都不会带回家来, 这年头一个人真正亲密的朋友有多少个?” 事实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不说别人家如何, 从入住以来, 来过他们家的除了霍母, 连霍昭明等人都没来过几次,又因为霍昭远的关系,更别提什么朋友。 于是凌如意渐渐就习惯了这个小区里的井然有序,同霍昭远调侃不负这么贵的房价和物业费。 此刻她见霍昭远明显轻松下来的面色,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她知道他有话想说却又犹豫再三,既然这样,那她就当不想知道好了。 霍昭远却另有考虑,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同凌如意讲一讲关于这次被尾随的原委。 “阿意,咱们聊聊。”霍昭远半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尾沙发凳上抹乳液的妻子,“给你讲个事。” 凌如意慢腾腾的把瓶盖子盖上,赤着脚倾身伸手递到他面前,“……说呗,这个乳液香不香?我新买的。” 她难得有心情跟自己讨论这种事,霍昭远忍不住笑,他凑头过去闻了闻,认真的点点头道:“挺香的。” 然后伸出手去勾住她的腰肢,一使劲就将人拖进了怀里,又掀了被子将人塞进去。 凌如意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有些发懵,这可真是讲故事的节奏了罢。 她将脸往被子里藏了藏,瓮声瓮气的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霍昭远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的,竟有几分像呦呦那样的娇软,又有几分成年女性的甜美,愣了愣,偏头看见她眨着眼睛有些茫茫然的望着自己,心里一动,有些想办了事再说罢。 可是又不太合适,万一到时候她睡过去了没听明白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先把事情说清了比较要紧,只好努力的将心中杂念驱散。 霍昭远半躺在床上,横着手臂越过凌如意的头搂着她的肩膀,凌如意习惯性的往他身边蹭过去,她已经渐渐习惯了靠着他。 这是一种对伴侣的信任,非交心不能得。 “今天跟着我们的那辆面包车……”霍昭远叹了口气,沉着声音开口,“那辆车里坐的,应该是一群私生饭……” “私生饭?这是什么鬼?”凌如意不明所以,睁着眼睛疑惑的望向他。 “私生饭是粉丝里行为极端、作风疯狂的一群人,他们喜欢跟踪、偷/窥、偷拍明星的日常以及还没有公开的行程和工作,骚扰自己喜欢的明星。”霍昭远一面讲,一面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凌如意的头发养得很好,顺滑得如上好的绸缎,柔软的触感令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你也许听说过有人专门倒卖明星的行程表的。” 凌如意点点头,问道:“这样的粉丝是不是跟很多年前刘天王那个让自己父亲卖肾给她追星的女粉丝一样?” 那件事当年轰动一时,已经从娱乐版面横跨到社会版面,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霍昭远应了声是,凌如意就又问:“她们……也这样对你吗?” “……差不多罢。”霍昭远的语气更沉了,“出现在能找到我的任何场合,给我寄昂贵的礼物或者是裸/照,写充满了情/色内容的信,每天早晨和晚上给我发老公早安或者老公晚安……” “……这分明比我这个正牌老婆还要称职嘛。”凌如意听完他的讲述,有些咋舌,又有些毛骨悚然。 凌如意在医学院念书时有门心理学的课程,课上老师讲了个现象,就是当男生追求你时,手段越激烈,到分手时就会以更加激烈的方式伤害你,很多情杀都是如此,这令她直到现在看到男生跪地求饶男女抱头痛哭原谅的场面都为女生感到担忧和恐怖。 在这个现象里,男女之间角色互换,也是同样的。 因此她很担心霍昭远,问道:“经常这样吗?要不要报警?” “报警了能怎么样呢?”霍昭远叹了口气,“没有法律对这种行为做出约束,就算抓了,也不过教育一番了事,但这样的事会传扬出去,我又要面临无尽的责问和麻烦,其他粉丝也会觉得心寒。” 这就是难办之处,当一个行为全凭道德自我约束,因为各人道德观念和评判标准的不同,就会产生许多的分歧和冲突。 偏偏他作为某种程度上的受害者,想要制止这种行为以避免伤害,却要再三犹豫兼顾左右,十分的憋屈。 “那怎么办呢,就任由她们这样么?”凌如意叹了口气,伸直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细细的扎手的胡茬,“像今天这样的东躲西藏不是第一次了罢,太危险了。” 她说的是一句陈述句。早就看出来他“身经百战”,要是第一次或极少被尾随的人,是不会懂得怎么甩开尾随车辆的,更不会神色镇定自若那么沉得住气。 “戴安娜王妃当年要不是被狗仔穷追猛打,兴许不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凌如意想起遥远的例子,虽然粉丝和狗仔身份不同,但这样的事却没什么本质差别。 霍昭远被她说得心里有些发堵,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想告诉你的原因,让你跟我一起担心这些事,不值得。” 凌如意愣了愣,有些不满的拍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什么叫不值得,我不担心你,你想让谁担心你,你的小情人么?”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你一个就够我忙的了,哪里还有心思找别人。”霍昭远抬手摸摸她的脸,有些哭笑不得。 凌如意噘着嘴哼了一声,嘟囔道:“值不值得,你心里没数么?” 霍昭远听见她的话,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捏了捏她的耳垂。 半晌,凌如意又问他:“以前都不讲,怎么今天肯告诉我了?” 霍昭远低头看她,碰上她好奇的目光,抿着唇笑了笑,“我总觉得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要出事,要是还是以前就算了,现在你的身份已经公开了,说不定会有神通广大的媒体将你拖下水,我不能让你一头雾水。” 他将这些事瞒住她,初衷是不愿她跟着自己担心,如今告诉她,也不过是希望未来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又波及到她时,她能有心理准备,而不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比起对艺人本人的影响,波及到家人和邻居,给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带去影响,才是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凌如意听明白了他的话,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笑着半抬起腰去拥抱他,声音甜美得如同他期待已久的撒娇,“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咱们一条心,就都会过去的,不怕。” 霍昭远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双手仅仅禁锢住她纤细的腰肢,笑着在心里想原来她还是可以这样娇的,仿佛是当年娇声娇气叫他小哥哥的小女孩子长大了还保留着天真一般。 他想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将怀里的人往床上一放,“这些都是小事,我们来做大事。” 凌如意正想问要做什么,可以看见他眼里灼灼的亮光,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这还用问么,一个大男人抱着老婆躺在床上,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生活可不是盖个棉被纯聊天都能聊一集的电视剧。 男人温暖有力的手掌先是小心翼翼的覆在她的躯体之上,和他手掌一样温柔的还有他的吻,缠绵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凌如意笨拙的迎合他,弓着腰贴在他的身上,越过他的肩膀看见自己蜷缩的脚尖。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害怕了呢,是他一遍又一遍在耳边低喃她名字时,还是在她打电话向他哭诉后他漏夜赶回时,又或者是他跟她说没关系有我爱你时?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待嫁时的心境,原本她以为会一辈子与丈夫相敬如宾或者相看两厌,而如今,心有不甘是他,情之所钟也是他。 “阿意,舒不舒服?”抱着她的男人总是很执着,每次欢好都爱问这个问题,仿佛她的肯定就是他最大的成功。 凌如意如今的面皮厚了些许,闻言忍着羞点点头,伸手抠了抠他胸前两个红点,引来他一阵抽气声。 她在灭顶的高潮里无声的微笑,然后靠在他的身边沉入梦乡,霍昭远了无睡意,望着黑夜里虚空的一点在心里回味妻子方才的配合与柔顺。 他又想到那些糟心事,忍不住有些沮丧,束手束脚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他更不喜欢这种拖泥带水的感觉,唯今所求,不过是希望能保护好家人罢了。 他这样想着,伸手摸了摸身让人的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他埋头嗅着她的体香,睡意终于缓慢的蔓延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 第二更在半小时后^_^ 80.第八十章 霍昭远已婚的消息出街, 坐实了名草有主的传闻, 也令凌如意的身份与真容成为媒体与粉丝的关注点。 没公开之时霍昭远把凌如意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被镜头拍到, 如今公开了, 他还是要处心积虑将她藏好。 甚至于在外界深挖霍太太其人之时求助于霍昭明,托他将凌如意快要被扒出祖宗十八代了的信息压下去。 虽然明知这是掩耳盗铃, 圈内人如连清川都已经见过凌如意,与霍家有过多少来往的人家也知道霍家老四是娱乐圈的, 也见过霍家最小的儿媳妇儿,瞒的,不过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罢了。 但嘴是长在别人脸上的,说什么如何说还是取决于他人。 当霍昭远再一次在公众场合被记者问及太太,他原本的缄默在听到对方的问题时终于被打破。 记者问他:“坊间传闻,您与太太感情不是很好,所以才从不提她, 您与太太已经快要离婚,请问您对此有没有要回应的?” “这都是以讹传讹。”霍昭远叹了口气, 无奈的苦笑, “在没有公开之前我不提他, 是因为她不愿意我不敢提,公开之后我不提她,是因为怕她被打扰我不想提。” 他顿了顿,换上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太太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呢, 我知道你们喜欢我,因此而关心我的家人,我很感激,但也希望你们能放松些,留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拜托了。” 他说要就想挤出围堵的人群,却被另一个稍尖锐的声音绊住了脚,“您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是否和太太已经离婚的问题……” “谁问的这个问题?”霍昭远面色顿时一寒,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视线仿佛利剑一般,“那我就正面的告诉你们,我和我太太很好,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霍太太,我这一生也不会再爱上除了家人之外的其他女人。” 他一直都是温和儒雅的,却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失色,从此大家都记住了太太是他的逆鳞。 这件事又成了热搜,凌如意觉得很无奈,甚至主动跟他讲:“他们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们嘛,堵不如疏,你总回避,他们就总来烦你,多累啊。” “我都习惯了。”霍昭远抱抱她,又叹口气,“你需要个清净的环境才好工作学习,而且你那里都是人命关天,对比起来,还是烦我罢。” 说罢他又问凌如意:“我的身份曝光,同事们对你……都还和以前一样罢?” 他的声音里多有犹豫忐忑,其实他是真的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了凌如意的正常工作。 凌如意不以为然的笑笑,道:“当了几天猴子,现在大家新鲜劲已经过了,和平时一样。” 只不过现在陈筠他们多了个新的爱好,遇到明星八卦总爱来向她求证,她说不知道,他们就撺掇道:“回去问问你家老霍嘛,有个人形情报机不用,岂不是浪费?” 常常令凌如意哭笑不得,此番报道一出来,周蜜就一脸同情的对她道:“当名人的老婆真是难,人家明明好得很,非要唱人离婚。” 陈筠端着水杯一脸看破真相的神情,“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换成他们自己看看,分分钟上网哭诉别人对他们不公人身污蔑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是明星啊,本来就该被大家当做谈资,你的家人也理所当然的成为聚光灯下的人物,去哪儿玩吃什么饭开什么车背什么包都可以被人讨论。这仿佛是公众对艺人的统一要求。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像是有无数只眼在你的周围盯着你,无时无刻无孔不入,这也是凌如意最初的顾虑。 若非对霍昭远的感情已然确定,凌如意绝不会走出这一步,宁愿自己一生都只是隐于地下,也好过暴露人前受打扰。 当霍昭远被这些问题困扰得不胜其烦时,娱乐圈又引发了一次小地震。 方明媚在没有被狗仔们察觉和偷拍到的情况下,突然公开了已经有个相恋多年的圈外男友,且已论及婚嫁,将在年内举行婚礼。 这件事来得突然,且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即便与她相熟如霍昭远,也都觉得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来这样一手。 没有人会怀疑他炒作,因为她已经足够出名,曝光率也居高不下,并不需要借婚事来炒作。 媒体蜂拥而去,纷纷问及她突然公开恋情的缘由,她回答得特别真诚,道:“每次出门都要遮遮掩掩,明明恨不得黏在一起,却非要装不认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这对他也不公平。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喜欢我的朋友们也能喜欢他,并且祝福我们。” 再问她什么时候和男友在一起,她也直言不讳是在与霍昭远还在一起时相遇,与霍昭远分手后相恋,有人问她是否借新感情疗伤,她笑着否认道:“当然不是,我要是不爱他,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还决意要嫁给他。” “都说真的爱过分手后就不能做朋友,那你和霍昭远现在关系很好,是否表明当年并没有真的爱过?”有记者语速飞快的提及了她与霍昭远的旧事。 只要她有了新恋情,这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话题,不能说是人家故意戳人痛处,而是这个圈子实在太小了,转来转去都是这些人,能问的也就这些问题,吃瓜群众想看的也都是这些你爱我我爱你的感情纠葛。 “不能这样讲,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和现在的标准不一样,选择当然就不一样,人最要紧的是知道什么是对错和自己想要什么。”方明媚赶紧解释道。 因为霍昭远近来也是新闻多多,有心人难免又会从她这里入手,想问些他的事,“霍昭远此前公开已婚,请问你事先知道吗,见过他的太太吗,你对她印象如何?” “比你们知道早不了多少,也只见过一面。”方明媚在人群中间,只看得见她妆容精致笑容得体的脸,“霍太太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人,很温柔很耐心,而且很乐于助人,至于其他,你们应当问霍昭远去。” 她一连用了好几个很字,对这位众人好奇的霍太太充满了溢美之词,转天霍昭远出席活动,有人将她的话转告予他,问他对方明媚公开恋情的看法,他笑道:“当然是恭喜她,希望她赶快结婚,早生贵子。” 有人问他:“公开已婚之后有什么感受?” 他愣了愣,面上呈现出一种百感交集的神情,“当然是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手牵手。” 顿了顿,又补充道:“有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些人连谈恋爱结婚都要被外界盯得那么紧,一对恋人或夫妻,上街时都不能牵手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凌如意工作忙,没有时间去看这些八卦,同事们同样忙,娱乐新闻在眼前掠过就算了,没有谁会特地来告诉她霍昭远又接受了哪些采访说了哪些话。 当她看到以上两条新闻时只觉得方明媚勇敢,比她勇敢得太多。 此时霍昭远已经结束在外地的工作返回到H市,说是要休息两天,先是回了霍宅,又在家里闲躺。 “我怎么觉得好像你今年不忙?”凌如意看着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剥桔子的霍昭远,有些许奇怪,“过气了?” “我一把年纪了,总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霍昭远一面慢条斯理的将桔子上白色的筋络摘干净,一面道,“从前没公开,你担心到时候对孩子不好,那现在呢,怎么个打算?” 他问得仿佛很随意,凌如意却有些难以回答,她如今学习与工作任务繁重,其实并不很想要个孩子来分散自己的精力,但也心知这样的理由实际上是说不过去的,就算霍昭远没意见,霍家几位长辈也不可能同意。 更何况,从内心的潜意识里,她也是想要一个孩子的,无关乎传宗接代的需要或人类生殖繁衍的天性,就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孩子,看她被霍昭远抱着。 “……顺其自然?”好半晌,她只想得到这个回答。 霍昭远似乎是不意外她的回答,将一个桔子吃完后坐起身来,拍了拍手里的残渣,望着凌如意平静的道:“你说的,顺其自然,咱们从今天起就不吃药了?” 自从凌如意拜了顾老做师父,工作学习更加忙碌,后来又要进修,她自觉现在若是怀孕无法照顾好自己,便同霍昭远讲先闭着孕,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再停药。 当时霍昭远是不大愿意的,一来怕她吃药伤身,二来就算停药也要一段时间才怀得上,他觉得时间太长了,可这点不愿却比不上让凌如意开心,他也就答应了。 这时凌如意闻言怔了怔,又是半晌沉默不语,望着他的目光几经变幻,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早就把我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B?” 原本很镇定很有气场的霍影帝顿时气势一弱,坐过去搂住太太的肩膀,期期艾艾道:“我、我不是……我没有坏心的,我就是怕你不答应……别生气好不好?” 凌如意见他为此示弱,内心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的想法,便望着电视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生气,身边人多少是能感受到的,尤其是对其知之甚深的枕边人。 霍昭远察觉不到她的怒意,想来她也不介意,这样一来,他放下心的同时,又难免好奇,“阿意,你怎么发现的?” “你是不是不晓得我本科实习和研究生阶段轮科都去过药房?”凌如意回过头,睨着他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 霍昭远眨眨眼,点头道:“不知道。” 凌如意被他的回答逗乐了,又问道:“那你是觉得我当医生这些年都白当了,避孕药和维生素B都分不出来?” 霍昭远闻言有些讪然,说实话他当初还真没想到这点上去,只好呵呵讪笑的道:“一时忘形……不过维生素也不是坏东西,对吧?” “它不是坏东西,但你这招是个损招。”凌如意横着杏眼,食指戳着他的额头,嗔道,“你少跟着那些破剧本学这些招数,在我面前可不顶用。” “是是是,再不敢了。”霍昭远忙点头答应着,望着她眼里波光流转,隐隐有些妩媚藏于眼底,他看得心里发痒,好似有猫在不停的抓挠。 深夜,云消雨歇,霍昭远猛地想起还有件事没同凌如意讲,忙又将人给摇醒了来。 凌如意本就被他折腾得发困,正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突然被他一摇,整个人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折腾了那么久你累不累,到底睡不睡,不睡就出去!” “别恼别恼,有件事同你讲。”霍昭远不敢再撩老虎须,迅速将话说完,“有电视台请我带呦呦去参加一档真人秀,我已经答应了。” 凌如意一惊,瞌睡惊跑了一半,“什么节目?呦呦肯去?你同爸妈还有大哥大嫂讲了没有?” “C台一档叫《带着爸爸去旅行》的节目,已经告诉他们了,呦呦也肯去,过几天就出发。”霍昭远应道。 凌如意放下心来,哦了一声,睡意又涌上来,迷迷糊糊的说了句:“那我给你们收拾行李。” 霍昭远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嗯了声,又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合上眼皮时好似听得到心里舒服的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啊~ 81.第八十一章 霍昭远带呦呦动身去往节目组的时候, 是在几天后凌如意休息的周日。 前一天夫妻俩回了霍宅, 第一件事是探望家里的老人,和他们说说话, 吃一顿饭, 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总归是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 第二件事自然是同呦呦有关, 霍昭远要带她去录节目,这还是第一次, 霍昭远从未单独带她出过远门这么长一段时间,且在这段时间里还可能会遇到诸多无法预料到的问题。 霍母拉着他叮嘱许多注意事项,比如要注意呦呦的饮食,晚上要注意她有没有踢被子等等,诸如此类琐碎的细节都要仔细交代。 其实之前呦呦住到他和凌如意那边时他已经能很好的照顾她了,但如今听母亲一交代,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了。 早前答应节目组时他还想着自己怎么都算是单独带过呦呦的, 她的生活习惯他也都知晓,带她出门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若非如此, 他还不敢答应对方。 “妈, 妈,您别说了,说得我心慌。”霍昭远无奈的边叹气边挠头,差点就想做出反悔这种可以当做演艺生涯污点的事来。 霍母笑着拍拍他的手臂,道:“我不过是叮嘱你一下, 你当心了就不会出现后面的后果,再说没有第一次哪里来第二次第三次,以后你总有自己照顾孩子的时候。” 她一面讲,一面看了眼凌如意,见她笑着点头表示赞同,面上的笑容就更加热烈了。 作为母亲和过来人,孩子们的心事同顾虑即便不说,她也能猜到几分,她不愿责怪作为儿子的霍昭远,因为他是疼爱妻子才将妻子的想法摆在前头,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错处。 可是她也不愿意去怪身为儿媳的凌如意,如意有什么错呢,这个儿媳这样孝顺,时时记得问候他们几个老人,回来吃饭的次数比儿子还多,能做的也都做了,且她原本就不是同阿远两情相悦然后嫁过来的,要不是嫁了阿远,她也不必承受那种害怕被媒体曝光的恐惧。 于是她只好等,等小夫妻俩真正彼此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等他们能像寻常夫妻那样手牵手进家门,也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的孙子或孙女儿。 有的时候,霍母甚至会悄悄的想,会不会到离开人世的那天都见不到,可霍父安慰她道:“我看小俩口现在很要好嘛,年轻人有自己想法,我们不要催,催了他们压力太大,不好,更何况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要嫌弃我一个糟老头子自己先走嘛。” 到了现在,她总算是看到前两个愿望达成了,也就可以期待一下第三个愿望实现的时候,相信不会太远。 霍母收回思绪,望见凌如意正同老祖母聊天,听到老祖母问她:“我听新闻讲,有人感冒最后死掉了的,是不是真的?” “奶奶,他那是流感,跟感冒不大一样。”老祖母虽然年岁大了,但神智还很清楚,甚至学会用智能手机,凌如意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网上热传的一篇文章。 文章作者用几万字的篇幅讲述了一个关于流感的血泪教训,关于流感与感冒的区别,有科普文章如此描述:“流感跟感冒根本是两种不同的疾病,前者由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引起,后者由鼻病毒引起。从症状上看,得感冒时最难受的是鼻子和喉咙,而流感会波及全身,比如有高烧、全身酸痛、疲惫、呕吐腹泻等症状,并可能引起肺炎、心肌炎、脑炎这类并发症,而这些病症都是相当凶险的。” 所以当家人出现上述症状时,应当尽快的咨询医生或去医院,以免情况越来越严重。 老祖母听了凌如意的解释,点头道:“难怪你妈妈老不让我出去逛逛,哎呀如意儿,现在流感过去了没有哇,外头太阳好,有时候我想出去走走的。” 老祖母一面讲一面偷偷看了眼望向她们这边的儿媳妇,先是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想了想,又故意提高声音道:“如意儿,你是医生,懂得多,快跟奶奶讲讲,我要不要多出去晒太阳的呀?” 凌如意努力忍着笑,认真的配合道:“要的要的,国家卫生计生委讲我国流感季节性高峰已明显回落,您可以出门走走,但暂时不要去人多的地方,让爸爸或妈妈陪着,要注意安全,以后每次到流感季节之前我就带您去打流感疫苗,咱们增强一下对流感的抵抗力。” “好好好,如意儿真厉害。”老祖母笑眯眯的点着头,拍拍孙媳妇的手,又望望儿媳妇的脸。 霍母看见老婆婆眼里的期待,点头笑着从善如流,“那明天我就带妈妈您出去走走?街心公园的花开了,可漂亮啦,老李家新买了条小叭狗,天天带出来遛弯儿的,您看了兴许会喜欢。” 霍昭远看着这三代的婆媳说得正开心,也忍不住笑,尤其是看见凌如意那因为忍着笑而变得有些粉红的脸颊,以及她弯起来了的眼睛,突然觉得即将到来的离别也没那么难过了。 这一晚凌如意同霍昭远离开霍宅时,为了方便第二天的行程,他们将呦呦和她的行李也带走了。 周日这天凌如意起得比工作日还要早。天还没亮,她就已经起了身,霍昭远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穿着粉色睡裙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再艰难的扭头看看闹钟,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阿意……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他拉高被子捂住脑袋,闷声闷气的问道。 凌如意正低头翻着小药箱,闻言回答道:“给你们收拾点常用药备着,免得到时候要用又没得用。” 霍昭远眼困,听了她的话也只模模糊糊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待他真正睡醒过来,凌如意已经替他收拾好了一部分的行李,这里头有常用的备用药物和她写的一份药物服用说明和常见疾病的处理方法。 霍昭远看着订在一起的几张纸,觉得有些头疼,“昨晚你一句话都不讲,我还以为你对我十分放心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我呢?” “这哪里是只对你不放心,是对整个节目组都不放心。”凌如意将他要带的衣服从衣柜里扯出来扔在床上示意他收拾,“我看过你要去的那个节目,老让孩子们自己完成任务,小孩子小,磕磕碰碰难免,要是一点主意都没,怎么办才好?” 她唠唠叨叨的,十足担心孩子出远门不安全的妈妈,霍昭远暗道看来以后自家有了孩子,他真要带出门去还真不容易。 面上却笑吟吟的安慰道:“节目组肯定带了药,再说当地肯定有医生……” “别人准备的,总归不如自己准备的放心。”凌如意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额头,强调道,“你要好好看我写的东西,别说我乌鸦嘴,小孩子肠胃功能差抵抗力弱,感冒发烧肚子痛都可能酿成大祸,不要掉以轻心。” 霍昭远坐在床上,腿上还是他自己的未收拾好的衣物,他抬眼看着一件郑重其事的凌如意,眼里的笑意带上了认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要是真有拿不定主意的,我会打电话给你,不会乱来。” 得了他的保证,凌如意这才笑了起来,留下霍昭远自己收拾行李,转身出了卧室去叫呦呦起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叔侄二人启程前往这次录影的第一站,徽州歙县。 徽派建筑的青瓦白墙,坐落在山水间就是一幅素雅的水墨丹青,他们要在这里待上三天。 一同参加节目录制的还有南克江、林俊、郭斌和连清川,除了霍昭远和连清川是以见习爸爸的身份进组,其余三位带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但霍昭远和连清川又有不同,他带的呦呦是侄女儿,连清川则是由节目组安排了一个网友票选出来的小姑娘。 呦呦很喜欢这个喊连清川做连爸爸的小姑娘阿萝,一到目的地她就看见了人家,由霍昭远牵着往人群里走时,她悄悄的同霍昭远说:“小叔叔,那个小妹妹好漂亮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妹妹,说不定是小姐姐呢?”霍昭远觉得好笑,捏了捏握在手里的鲜肉爪。 到了人堆里,发觉大家都已到齐,五家大人里除了连清川是新生代的艺人,其他四人出道时间都差不多,虽然交道打得少并不熟悉,但都彼此耳闻过名姓。 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序过年齿后,还真是被霍昭远说对了,萌萌的阿萝小姑娘比呦呦大了三个月,是名副其实的小姐姐,呦呦倒不介意,颠颠儿的就跑去拉人家的手,“阿萝姐姐,我要和你玩。” 这次他们来到歙县,拍摄过程中有一项重要任务,做木雕。 徽州木雕与具有徽派风格的石雕、砖雕三种民间雕刻工艺木并称徽州三雕,一在家民宅,他们看到梁、仿、榇、斗拱、雀替上全部精雕细刻,楼下围着天井的镂花隔后门,上半部是连续图纹漏窗,下半部是浮雕花鸟隔板,连接上下两半部的中间横板,则雕刻着戏曲故事,内容皆出自《三国演义》戏文,人物眉眼毕现栩栩如生。 五位爸爸各自接到任务卡,必须在三天时间内拜师学艺,并且和孩子们一起完成一幅木雕作品。 拍摄是很辛苦的,一群人从未做过木雕这样的事,去老先生处拜师学艺,又要先从刨木开始学习木工,还有孩子,被节目组要求上缴了玩具和零食的孩子们被节目组安排去了寻找晚饭食材,各位爸爸在劳动之余还要担心第一次在外独立行动的孩子的安危。 休息的间隙,南克江和郭斌讨论道:“咱们俩和林俊家都是男孩子还好,老霍和清川够呛,女娃娃要是磕了碰了怎么办?” 连清川在一旁喝着赞助商送的牛奶,摇头说不知道,“我都没带过孩子!我觉得自己就还是个宝宝!” “那你来干嘛来的?”霍昭远插着腰站在一旁纳凉,他前胸后背都被汗浸湿了,“我家呦呦还行,大人不在她不哭,因为哭了没人看。” 众人都笑呦呦鬼精灵,鬼精灵在傍晚同小伙伴们一起回到大人身边,一见霍昭远就把手里的篮子往地上一摆,小碎步跑过来仰头对他说:“小叔叔,我摔倒了,流血了,好痛的。” 她拉高裤腿让霍昭远看,白生生的膝盖上有片小小的青紫,皮都磨破了,旁边有凝结的血块,一旁的小伙伴看得分分问她痛不痛。 霍昭远也心疼她,忙弯腰去抱她,夸她道:“没有哭,真棒!” “……很痛的!”呦呦一被他抱起,立即就委屈的扁起了嘴,眼泪包在眼圈里要掉不掉的,很是惹人怜爱。 霍昭远心里叹了口气,将她放下来,回房拿了凌如意提前准备好的药物给她清理了伤口,又贴了创可贴,“不许哭,坚强的孩子才会越来越漂亮的。” “像小婶婶一样漂亮吗?”在呦呦心里,小婶婶凌如意是又厉害又漂亮。 霍昭远应了声是,然后打发她去找小伙伴玩。等她走了,他回头对望着这边的连清川等人道:“看看我说什么,没大人她才不哭。” 林俊笑着回他一句:“所以才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因为孩子,也因为一起参加了劳动和学习,几个原本不算熟悉的大人很快就熟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霍带别人家崽去开发新地图啦! 第二更半小时后见么么哒! 82.第八十二章 白大褂就是凌如意的战衣, 只要穿上它, 她就会自然地挺直脊背,目光笃定。有时在患儿家长眼里, 这个漂亮的女医生既威严又可靠, 值得信赖,有时又觉得她亲切和善, 愿意和她倾诉面对孩子疾病的无奈。 眼看着就要下夜班了,偏偏又来了个难缠的家属, 当父亲的嫌弃头胎是个女儿,赶着政策追生了二胎的儿子,于是连女儿生病都不肯来看一眼。 好容易来了,正巧欠了费,护士去告知补交费用一事,男人当即不肯,拿着账单就冲到办公室来找凌如意, “怎么差这么多,她昨天哪里有抽血, 根本就不对, 你们乱收费!” 凌如意愣了愣, 问明白了是哪个床的家属,又耐心的解释账单上是把一天医嘱里产生的费用都算上去了,她昨天开的今天抽血,昨天收了抽血费用之后今天不会再收,云云。 好容易解释清楚打发人走, 刚要下班,连学生都放走了,结果那家属又来了,直嚷嚷着要出院,凌如意劝道:“孩子情况还不稳定,还在发热,现在离院万一出现狼疮危象可是会要命的呀!” 无论凌如意怎么劝,对方都不肯答应,一径道:“在这里做什么,该死还是要死,难道你能保证百分百治好她吗,如果能我们就留下来,如果不能就算了,要是我花了大把钞票她还是要死,那我岂不是亏大本!” 凌如意被他气得头脑发昏,又不能冲他破口大骂,治好忍着气问他:“你老婆呢,来没来,她的意见是什么?” “我老婆来干什么,他都要听我的,女人家只要能生孩子带孩子就成。”男人斜睨着凌如意,一副无赖样,又好似在看不起她似的。 凌如意怔了怔,随即知道孩子妈靠不上了,只好叹了口气道:“那你给我签个字就去结账走罢。” 男人在自动出院上歪歪扭扭的签了名,然后大摇大摆的出了办公室,人一走,刘卓等人就问道:“这是你那小儿系统性红斑狼疮的家属?” 凌如意点点头撇撇嘴道:“她爸。” 刘卓啧了声,叹气道:“热都还没退呢就走,摊上这样软弱的妈和重男轻女的爸,也真是前世作孽。” 凌如意笑笑,转移开话题,道:“我得先回去了,你们帮我注意一下我6床的体温啊?” 姜泾源应了声好,挥挥手道:“回去罢。” 凌如意便放心的回了家,到家时霍昭远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距离上次录影回来已经过了快一周,他又要和呦呦再次出发。 时节已经是四月下旬,谷雨刚过,天气湿润多雨,也渐渐热起来,在这样的春夏之交小孩最容易感冒,呦呦这两天就已经有点流鼻涕。 按凌如意的想法是不要去了,什么节目能比呦呦的健康来得重要呢,她这是医生身体最重要其余靠边站的思维,但在霍昭远看来,这其中牵涉到合同等等诸多内容,世上很多事如果都能这样简单就好了。 他思来想去,又问了呦呦,再向凌如意三番五次询问,终于还是决定动身前往录影的下一站。 凌如意别无他法,又有意培养呦呦的健康意识,于是在出发之前一句一句的叮嘱她:“不要喝凉水,不要贪凉,好吃的东西不要吃太撑,出汗要及时擦干,不要睡觉蹬被子,不要晚睡,记得了吗?” 呦呦点着头跟她念了两遍,说她记住了,果然在接下来三天录制过程中,小姑娘时时念叨着:“我婶婶说不可以吃这么多……” “我婶婶说”成了呦呦的口头禅,念得节目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知道了,她将凌如意的话当做了金科玉律,又会用凌如意去压霍昭远,说出些一听就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歪理。 直到有次霍昭远叫她把剩下的桔子吃完,她不肯,又习惯性的道:“我小婶婶说不要吃太撑……” “那你小婶婶有没有教你不要浪费食物?”霍昭远似笑非笑的拧着她的脸蛋问道。 呦呦眨眨眼睛,支支吾吾的,“……嗯、嗯……以前教过……” “你少废话,赶紧吃了,不然回去让你小婶婶批评你。”霍昭远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脑袋,将小姑娘戳得脑袋一晃一晃的像个小不倒翁。 即便如此,呦呦的感冒还是来了,在呦呦和小伙伴玩了水之后的晚上,凌如意准备的小药包立刻派上了用场。 因为是在录节目,霍昭远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摄像机的镜头里,自然有人问他:“怎么带了那么多药?” 他一边找感冒药,一边道:“都是我太太收拾的,这是消食片,这是风油精,这是肠胃炎的,这是……哎找到了,感冒药在这里……” 他对呦呦感冒的处理,每一步都要加一句:“我太太教过我……” 自从公开了已婚,他倒是可以大大方方提起太太,而不必小心的害怕暴露她的存在。 连清川笑话他:“你说呦呦天天把小婶婶挂在嘴边,你还不是把太太挂在嘴边。” 霍昭远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抿着嘴笑起来,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三天过去后霍昭远和呦呦返回H市,他先将呦呦送回母亲那,然后亲自开车去接凌如意下班。 凌如意接到他电话时愣了许久,“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好好在家休息跑过来我这里做什么?” “什么日子,你好意思问我今天什么日子?”霍昭远隔着电话就炸起毛来,十足的委屈,“凌如意,你没有心的,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凌如意一听就知道自己肯定漏了点什么,且真的惹恼了他,毕竟他从未连名带姓的叫过她。 忙想了想今天几号,幸好她的记忆力还算上佳,只要片刻就想起今日是被忙于工作的她忽略了的结婚纪念日。 难怪霍昭远要跳脚了,换做是她兴高采烈的要同霍昭远过纪念日却被他告知已经忘了,也要大为光火。 霍昭远已经挂了电话,但凌如意知道他一定还等在原处,于是匆匆忙忙结束手头的工作,极少见的提前从办公室溜走了。 她下了楼,往前走过一个路口,身旁一辆黑色的沃尔沃闪了闪车灯,她定睛一看,然后笑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霍昭远臭着脸,极不高兴的说了句,“来了?” 凌如意摸了摸鼻子点点头,向他道歉:“对不住,我忘了今天是纪念日,你……” 霍昭远仿佛并不想听他解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声,“还真是难为你了。” 凌如意见他恼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干脆把心一横,扭过身去搂住他的脖子就往他脸上啄了口。 然后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娇怯怯低声道:“阿远……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一定会记住的,你不要生气了嘛……” 听着她难得的撒娇,又低眼望望她浸过水似的明眸,脸孔再也板不下去,只觉得心里软得像团棉花,暗道真是冤家,自己在她这里哪里有甚么地位底线可言。 心里在吐槽,动作上却是张开手抱着身旁的人恨恨道:“再敢忘,我就要罚你了,现在赶紧坐好。” 凌如意见自己将人哄好了,也觉得松了口气,忙端正坐好,又扣好安全带。 为了过这个被凌如意险些遗忘了的结婚纪念日,霍昭远可以说准备了许久,即便他在外地工作也没忘安排今日的晚餐。 晚餐是在提前订好的酒店里,他要了个小包厢,这样就可以避开外面的嘈杂,又因为凌如意不怎么喜欢西餐,也放弃了常见的烛光晚餐,而选择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品。 白萝卜和小干贝做的玲珑玉心,武昌鱼做的孔雀开屏,白菜和基围虾草鱼等做的佛手观音莲,开边蒜蓉虾等菜肴陆续上桌,清一色的天青色碗碟,看起来就十分的赏心悦目。 凌如意笑着问霍昭远:“准备了很久罢?” 霍昭远先是摇头道:“也没有很久。” 随即又白了她一眼,嗔道:“但总好过你压根就不记得。” 凌如意闻言又讪讪的笑,理亏的朝他拱拱手讨饶,“我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忘了这事儿。” 饭吃到最后,侍应生送来霍昭远订的小蛋糕,蛋糕很漂亮,顶头一朵怒放的牡丹几可乱真,让凌如意看花了眼。 “来,这是送你的礼物。”霍昭远半搂着她,递过来一个宝蓝色的锦盒。 凌如意接过来,笑着猜测道:“是不是哪款新表?” 霍昭远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告诉她里头是什么,只是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怎么是这个?”凌如意在他的话音里掀开盖子,看见正中一颗闪亮的钻戒,不由得愣在原地。 霍昭远迎着她错愕的目光,笑吟吟的问了句:“觉得适合你就买了,怎么,你不喜欢?” 凌如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不喜欢,就是……可惜了,我上班不戴首饰的。” “那就不上班才戴。”霍昭远将锦盒里的钻戒取出来给她带上,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被两颗心怀抱的耀眼钻石,再也忍不住,兜头就吻了下去。 这是每位男士一生只能订制一次的戒指,他怀着满腔的爱意看真爱协议书上他们并在一起的名字,只想要和眼前这个差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心只有工作的傻姑娘细水长流风光明媚,然后一路白头到老。 这个吻太深了,深到凌如意喘不上气,只能仅仅攀附着他,像濒临死亡的鱼,却又舍不得离开。 “我们今晚不回去就住这里罢?”霍昭远喘着气低住她的额头,同她耳鬓厮磨。 凌如意闭上眼,听见他性感的喘息声,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晓得低低的应了声好。 近来天气都还算可以,这个夜晚尤其美好,明月高挂,星河天悬,只是有情人情浓似酒,却不知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用来做了一番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任务完成! 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 83.第八十三章 霍昭远的艳/照丑闻裹挟着女粉丝扬言不见他就跳楼的新闻来势汹汹, 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结婚纪念日过后不到三天, 霍昭远都还没得及告别家人出门工作,一大早就接到了沈均年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沈均年气急败坏的大喊:“老霍, 你赶紧过来!在滨江路六和大厦这边, 赶紧来,晚点就要出人命了!” 霍昭远才刚吃完早饭, 清晨的阳光晒在阳台上暖融融的,阳台的木头架子上凌如意不久前才买回来的多肉长势喜人, 看起来洋溢着一股充满着生机的宁静。 但这份宁静被沈均年的急电打破,霍昭远一边匆忙的穿外套,一边沉下声音去问沈均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个你的女粉丝,爬上了六和的顶楼,然后打电话给了电视台,要求见你,不然就跳下来, 所以电视台那边才有工作人员联系到我。”沈均年叹着气,告知他原委。 霍昭远听了之后心里一沉, 深吸了口气, 这才问道:“这个女粉丝跟给我寄艳/照的那个……是同一人?” 沈均年的叹气声更加明显, 半晌才略显艰难的道:“十有八九就是她。” 霍昭远忽然一哂,嘲笑自己的侥幸,这年头,追星追到这样疯狂的,其实真的是极少数。 他挂了沈均年的电话, 开了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滨江路的六和大厦附近时就发觉已经被交警戒严,他在路边泊好车,拔腿就往人群中间跑。 大厦楼底附近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消防车和警车停在一旁,周围围满了穿着制服和看热闹的人们,还有架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地上铺了以防万一的气垫。 沈均年接到他的电话,从人群里挤出来,硬是给他开了一条路出来,带着他往人堆里挤。 霍昭远一出现,立即就有闪光灯频频亮起,各种问题扑面而来,“听说跳楼者与你有不可言说的关系,请问是真的吗?” “请问你认识这个要跳楼的女孩子吗?” “听说是你对她始乱终弃,有没有这回事?” “请问……” 霍昭远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都问了些什么,更妄论回答。 他的出现也引起了另一拨人的注意,他先是听见有人要找喇叭,然后就听到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喇叭传进耳膜,“楼上的姑娘听着!你要见的霍昭远先生已经来啦!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随即有个大盖帽走到了他身边,将手里的喇叭往他怀里一放,焦急道:“霍先生,拜托你跟她谈两句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 霍昭远还来不及思考,手里就已经拿住了那个红白相间的喇叭,心里尽管不情愿,却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他只得无奈的将喇叭举至唇边,“楼上的……姑娘……我是霍昭远,听说你点名要叫见我,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先下来咱们好好说,不要因为一念之差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老霍!你怎么可以结婚!怎么可以有别的女人!我们都睡过了!”尖利的女声穿透了空气,从十几楼高的大厦顶层传下来,传进在霍昭远开口说话时就已经鸦雀无声的人群里。 这些话如同投进平静湖面的砖块,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的同时议论纷纷,闪光灯再次闪烁起来。 霍昭远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他死死的捏住喇叭把手,对一旁的大盖帽道:“这个人我救不了!救了她我怎么办,这根本就是在无中生有!” “霍先生,人命关天呐!”对方又苦劝道。 霍昭远心里的怒火渐渐熊熊燃烧起来,他并不愿意再和对方说话,反倒是沈均年率先冷静下来,他夺过霍昭远手里的喇叭,仰头冲上方道:“你好!我是霍昭远的经纪人沈均年,现在由我来全权代表他和你讲话,首先向你道歉,非常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其次,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都会考虑的。” 沈均年说完不等上面回答,先看了眼霍昭远,见他黑着脸冲一旁的大盖帽问:“让人上去没,难道还真的等她自己心甘情愿下来?” 霍家的四公子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更别提吃这种跟女人有关的哑巴亏,说起话来没了往常的礼貌,硬邦邦的听着像是在命令人。 大盖帽倒也不介意,他见过有头有脸的人多了,相比那些只会说一句关我什么事的人,霍昭远已经算好的了,起码人家很快就赶来了,这时候只要不闹出人命,听上两句风凉话算得了什么。 很快就有隐在楼层里的消防官兵得到命令,悄悄的往楼顶上冲。 楼顶的女声遥遥传来,“我要霍昭远亲自接我下去!” “行!我答应你,马上就让他上去!”沈均年立即答应道,虽然霍昭远并不会真的上去。 对方的要求紧接着又提了出来,“我要霍昭远离婚!他应该属于大家的,那个无能的丑陋的女人没有资格霸占他!” “这……”沈均年迟疑了,虽然明知是缓兵之计,但他却也不敢在这样大的事上擅自做主,只好望向了一旁的霍昭远。 霍昭远的心里除了怒火,还有强烈的慌乱和难堪升起,他从未想到,自己在现实生活里居然遇到这样的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事实却容不得他再犹豫考虑,楼上的女人已经在大嚷不答应就立刻跳下来死在他面前,扬言做鬼也要缠着他。 “好,只要你下来,我就……离婚。”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霍昭远却好似用尽了平生的冷静与勇气。 离婚这两个字,在他对与凌如意的婚姻最无希望时都不曾想过,现在却被一个连名姓都不知晓的女人以死相逼说了出来。 全场一片哗然,有记者互相说着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有艳照,就是霍昭远和一个女人的,看样子好像就是要跳楼的这女的,会不会真的是始乱终弃?”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P的?” “还没仔细看,不过网上已经传开了。” 霍昭远听到他们他们的议论,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心里有股气不知道往哪里出才好。 他觉得自己站着的地方逼仄而拥挤,空气里仿佛有着强大的压力,氧气稀薄,使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听见现场突然响起一片掌声,他茫茫然的跟着张望,发现消防官兵已经将要跳楼的女人带了下来。 人群被分开,他看清了女人的样貌。柳眉杏眼,琼鼻小嘴,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可眼神里却有些夺目的疯狂。 她看见了霍昭远,笑得很开心,挥动着手要来拥抱他,“霍昭远,我爱你!我爱你啊!” 霍昭远往后倒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被大盖帽们带进了停在一旁的警车。 警车呼啸而去,霍昭远和沈均年被留下来的媒体记者围住,开始问关于艳/照的事,霍昭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句话都不想讲,黑着脸往人群外挤,试图摆脱他们的追问。 沈均年也觉得心力交瘁,却不能像霍昭远这样任性,只好耐着性子应付道:“诸位,诸位听我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家请先回去,等我们把事情搞清楚之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说罢他就拽着好似已经神游天外的霍昭远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好的对策。 直到送霍昭远回到霍家楼下,他们才知道“艳/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司同事和藤煜发过来的信息里,几张霍昭远和扬言跳楼女人赤身裸/体丑态毕露的图片令人触目惊心,又作呕。 “这根本就不是我,我不认识她!”霍昭远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将手机扔出了车窗外。 沈均年安抚他道:“我知道不是你,这一看就是P的图。” 俩人都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根本没心思去商量如何应对,只好将此事押后再议,暂时先各回各家。 霍昭远身心俱疲,站在玄关处看着客厅的墙上那幅装裱精美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凌如意眉眼动人,他也开心的笑着,一切都那么美满。 一种背叛的羞耻感突然袭击了他,令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亲口说出了离婚这两个字,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说的,即便知道那只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但某种程度上他还是难以接受。 因为这不是演戏,那也不是台词,是真实的生活。 凌如意在下班前由办公室的同事告知此事,姜泾源等人说罢还安慰她道:“你家老霍肯定不是这种人,那女的比你差远了,但凡还有点理智没精虫上脑都不会选她,而且这图九成九是P出来的。” “……多谢。”凌如意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勉强的道了句谢,既是谢他们告知,亦是谢他们善意安慰。 匆匆赶回家,迎面而来是一室的黑暗,她摁亮灯,在阳台的角落里找到正坐在椅子上望着天发呆的霍昭远,“……阿远?” 她的声音轻柔而小心,像是怕惊吓到了降落在阳台上的惊慌飞鸟,霍昭远猛地一回神,望着她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阿意……对不起……” 凌如意被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伸手抱住他的头,柔声道:“我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我知道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大家都相信你,老姜他们还同我讲那些照片一定是P出来的。” “不是这个。”霍昭远将头靠在她柔软温暖的小腹上,声音哀伤而低切,“我居然任凭那个女人侮辱你,说你无能、丑陋,还说你不配和我在一起,我却不能反驳,就因为她说要跳下来死在我面前,为了哄住她拖延时间,我竟然还亲口答应她和你离婚,我……” “我是不是很失败?”霍昭远的声音变得低哑而颓然,“我自诩爱你,却连在众人面前维护你的勇气都没有,我也不是个好的榜样,她们都喜欢我,可是我却没教会她们如何理智的喜欢我……” 凌如意一直很安静的听着,直到他停下来才道:“那都是假的,阿远,换了是我,我也会先答应再说,毕竟那是一条命,我们谁都不敢去赌那个她突然不想起了的可能,万一她真的跳下来死了,我们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她们都是有思考能力的人,知道怎样才是真的喜欢你,不要自责,好不好?” 她抬手抚摸着霍昭远的脸,语气镇定自若,“我们要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媒体的质问。” 随即又立即变得温柔起来,声音里甚至含着一丝笑意,“我知道你爱我,别人说我如何都不要紧,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美丽又厉害就够了,阿远,你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 霍昭远靠在她身上抬起头,看见她疲惫中带着笑的脸,突然间好似看见了天使的降临,那样纯净,令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半小时后奉上! 84.第八十四章 艳/照事件发生以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霍昭远略显颓唐, 却又因凌如意的安慰而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同沈均年很快就商量出了应对之策。 在沈均年和霍昭远掌握的所有材料里,之前收到的各种求爱信及充满□□意味的照片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而这个人就是今日扬言要跳楼的这个女人。 这个事实并没有出乎他们所料, 甚至也在凌如意的预料范围之内,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 她就已经想起霍昭远曾经和她讲过的收到女人□□的事。 今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图片,有几张背景都是在某家酒店门口, 凌如意觉得眼熟,同霍昭远求证之后,确定是纪念日那天他们去的那家。 “我们那天去吃饭,她就跟着我们?”凌如意不可置信的问霍昭远,“这么拼?” 霍昭远耸耸肩苦笑道:“谁知道呢,我们哪里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很快,经过专业人员的鉴定, 网传的霍昭远与这名女子所有的艳/照都是P出来的,决定第二天就召开记者会澄清此事。 凌如意强烈要求参与此次记者会, 理由是很充足的, “首先, 那个女人诋毁我,我有必要出面让所有人知道她说的是谎言,其次,我是你老婆,夫妻之间难道不该共同进退吗?” 霍昭远无法反驳她的理由, 哑然了片刻,道:“可是你一出现,我们之前做的所有让你不露正脸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会不会有后续麻烦我们无法预计。” 这是凌如意最担心的问题,可她却也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咬了咬牙道:“最多我化个大浓妆去就是了,其他的日后再论。” 说罢她斜睨着霍昭远道:“你这样推三阻四不想我去,难道是心虚?” “哪里是心虚,不过是怕麻烦缠上你。”霍昭远笑着去搂她的肩膀,眼底里铺满了她的影子,“你肯去,我求之不得。” 从前无数次想过和她手牵手接受众人的瞩目,期待旁人同他讲那句你太太真好你真有福气,如今虽然要去的场合不对,但心情却莫名的好了起来,那未知的责难也不那么难过了。 凌如意的加入令沈均年大感意外的同时,更加倍感欣喜,同霍昭远分析起形势来更加胸有成竹。 直至深夜他才与沈均年敲定记者会的细枝末节,设计了能想到的种种问题和应对答案,凌如意则恪尽职守的当一名好员工,先是同许主任电话请了假,又将病人和学生托付给了姜珊。 深夜,霍昭远回到卧室,凌如意已经睡了过去,他站在窗边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内心充满了安定和感激。 不管前路如何,到底有个人陪着一起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因为那样孤独会少一分,温暖会多三分。 当太阳重新普照大地,安排在华庭酒店二楼小型宴厅的记者会如期开始,藤煜忙前忙后,帮着做了很多工作。 “阿远,藤煜是个人才,既能照顾人又能修电脑做视频你要给人涨工资啊。”凌如意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等着化妆,看着藤煜埋头于笔记本电脑的背影,忍不住帮他向老板讨要加薪。 化妆师是霍昭远团队里的元老了,同他们的感情很好,对凌如意十分的友善,此时闻言便笑道:“老板娘都发话了,老板快表示一下。” 霍昭远刚化好妆,伸手碰了碰头发,抬头道:“我们家老板娘说了算,我听她的,给你们加薪。” “哎呀,那得谢谢老板娘啦。”化妆师笑吟吟的,一面随口说着话,一面打量凌如意的脸型,“化个什么妆好,老板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凌如意笑了笑,心里头对今天的装扮早有主意,“化个浓点的,眉角往上一点,要有气势,而且不要让人能一下就认出我现在的模样。” 化妆师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好的,我知道了。” 凌如意出门前只淡淡的扑了层粉,口红也用的是极温柔的豆沙色,她底子好,昨夜又休息得充足,即便只是淡妆,也是一副明丽模样,现在要个浓妆,无非是为了在镜头前多点气势,又为以后少点麻烦。 因此所有外人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霍太太,便是一副明艳张扬又气势逼人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及地长裙,十公分高的大红色尖头细跟蕾丝高跟鞋,乌黑的头发盘成髻,鬓间的发梳上饰以龙眼核大的珍珠,那是霍母年轻时的嫁妆转赠来的。 洁白的脖颈上戴了项链,除了婚戒,翡翠如意吊坠那抹翠色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盈洁,衬着她顾盼神飞的神态,已然自成一道风景,大有倾城之姿。 就艳/照一事,霍昭远率先作出了解释,将前因后果仔细说来,没有分毫的隐瞒与添油加醋,因为道理站在他们这一边,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霍昭远最后道:“我们已经向警方报案,今日诸位看到的所有信件及照片,原件都已经移交警方,作为证据使用,而且我们不排除提起诉讼的可能性。” 等他话毕,有记者对他公布了收到的求爱信及照片一事提出质疑,“这样是否对这位粉丝造成了伤害,她只是喜欢你,而你这样很可能会让她一生都在痛苦。” “我认为你的三观需要回炉重造一下。”霍昭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只有冷峻,不见分毫笑意,连语气也犀利了许多,“这种行为并不是简单的表达爱慕,它严重的影响了我的生活,以死相逼如果成功,那我也会一生痛苦,喜欢,或者说爱,从来都不是伤害一个人的理由。” “霍太太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对方不接霍昭远的话,转而向凌如意发问。 凌如意笑了起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说话,此时心中有千万无语,最后却只有一句:“我先生昨天自责了很久,觉得没能当众维护我的名誉,我今天站在这里,不过是想要告诉那个女孩子,你错了。” “我虽然没能倾城倾国,但托赖基因,长得还算过去,绝不到丑陋的地步。”凌如意同霍昭远相反,一直都是笑着的,语气也十分和缓,“其次我有自己的工作,年初刚进修回来,也绝非无能之人。我与霍先生相识多年,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彼此了解,自问没有配不上他的。” 紧接着她的话锋一变,变得凌厉起来,“而那个以死相逼要我先生与我离婚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详,打着爱情的名义试图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才是真正的丑陋、无能!这次事件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霍昭远一个人,还有作为家人的我们,长辈都年事已高我们不敢轻易告诉他们这件事,连我都是由同事告知的,如果她成功了,会不会气死父母?我会不会成为笑话?即便不论我家,她的父母呢?她这样做,与杀人有什么区别!” “我在大学时上心理学课,老师告诉我,谈恋爱最怕两种人,边缘性人格的和被动攻击人格的,这两种人格都有什么表现大家可以自行百度,希望大家在婚恋中不会遇到这两种人。”说到末尾,她的声音又和缓了下去。 随着她讲话的动作,手指上那枚霍昭远刚送的钻戒在熠熠生辉,大红的裙子像一团火,热烈而奔放,像是将她多年来抑制在温和表象之下的所有张扬都释放了出来,又像是高傲的俯视着凡间的浴血凤凰。 后来记者会上的录像流传于网络,所有人都听见她掷地有声的质问,经年后人们再提起,都还记得霍太太第一次亮相时的惊艳。 像是雪地里绽放的一簇红梅,又像是百花丛中艳冠群芳的魁首,无论身旁的人多出色,都无法掩盖她的芳华分毫。 霍昭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他看着她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有着别样的美丽,那不是凌霄花的娇弱,而是橡树的坚韧。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他想起《致橡树》里经典的诗句,仿佛突然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夫妻夫妻,本就如日如月,彼此并肩而立,彼此守护,也彼此成全,才有最终的光明,于生活,也于婚姻。 记者会散,他们回到后台,沈均年插着腰面上一片欣喜,“今天效果很好,咱们这场火怎么着也该灭了,就等着其他火烧起来了。” “那也不关我们事了。”霍昭远的神色略显平淡,他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对抗私生饭的艺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委屈,而这份委屈也无法随着岁月和时间的更迭而消弭,当委屈越来越难以忍受,必然有人要带头反抗。 如同医闹之于医生,流了多少血,终于换来一部《医师法》的实施,即便当前效果不显,但也算是未来可期。 凌如意很能理解霍昭远此时的心情,但又觉安慰无用,便笑着道:“均年和藤煜同我们一道走罢,去家里吃顿便饭。” “好啊,走走走。”沈均年立即应和道,兴高采烈的。 藤煜也跟着附和,“多谢如意姐。” 他们先走,霍昭远和凌如意在后面,说话声远远传来,“难不难受,要不卸了妆再走?” “回去我再自己卸。”凌如意的声音里有些嗔怪,“我觉得挺好看的,怎么,你觉得不好看?” “哪有,别冤枉我。” 酒店外阳光正好,也许是和与来时阴沉凝重的心情不一样,看着路旁的树木都觉得像是绿了几分,一切都恰到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太太表示今天出场费需要先生报销一下T^T 明天见! 85.第八十五章 霍昭远同凌如意的这次露面像是蝴蝶煽动的翅膀, 引起了圈里圈外的热议, 在更劲爆的新闻出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到处都能看到关于“私生饭”的讨论。 很多的艺人都或公开或暗示的提起自己被私生饭骚扰的经历, 有人被跟踪至酒店然后堵在电梯口, 有人被私生饭天天蹲在酒店房间门口说我爱你,更有甚至, 将某位当红的小鲜肉堵在了高考考场上,严重影响了考场秩序和其他考生。 然而这件事却是以这位小鲜肉出面向各位同学和老师道歉来结束的, 霍昭远觉得,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在对霍昭远被跳楼女子胁迫这件事上,有些人认为,明星获得了巨大的名声和财富,自然要付出一些个人隐私作为代价,也许从娱乐业的自身特性来看,这一逻辑并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种被严重侵犯了私生活的行为是错误的, 任是再能颠倒黑白的人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不要说你为我花钱了我就该任你为所欲为,也别讲你把我当家人关心我之类的话, 说前一句话的人我真心希望你能去嫖一个比我好看的还听你话的, 说后一句话的人就更可笑了, 我成年后我妈都不会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我房间。”针对私生饭们,方明媚在点赞霍昭远的同时还不忘发表一下意见。 记者会的视频已经通过公司公开,有些网友同样提出了和记者差不多一样的疑问,这样公开,会不会对这位粉丝造成心理阴影做出更加激烈的事, 又会不会给其他喜欢他的粉丝带来影响。 对此霍昭远特地发了微博,写道:“人都是自私的,我们天生偏向血缘和亲情,天生就会袒护与我们更亲密的人,否则不会有包庇一说,于我而言,我的父母家人、我的妻子就是我要花一辈子尽己所能去保护人,尽管我也同样爱你们,但你们和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仍然不同。” 这是一种非常实际的想法,没有假话和套话,然而并非每个人都敢讲。 如连清川与霍昭远私下交流时所言,有的艺人是现在人设之上红起来的,靠着粉丝们的喜爱越爬越高,可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和作品作为支撑,一旦粉丝们不再喜欢他,那么原先有多红,后来就会有多惨。 但这纷纷扰扰与凌如意没什么关系,别人去采访霍昭远她也不关心到底问了什么,他怎么回答的她也没那个心思要去知道了。 凌如意在上一个值班日收了个发热的孩子,小男孩是陈筠从门诊收上来的,在护士告诉她要收病人之后,陈筠的电话也打了上来,“如意,收个病人,发热的,可能有肺炎,但片子上没有明显体征,但家长强烈要求住院。” 凌如意听了有些疑惑,但陈筠那边正忙,她来不及问更多的情况通话就挂断了,顿时便有些叹气,估计又是一个家长过度担心引发的住院。 林莉菁听闻这件事,摇头叹气道:“亏得我们这段时间住院部还没满床,不然哪里收得上来。” 凌如意也笑着摇了摇头,她在B市儿童医院进修的那几个月,科室里每个组长手上都有着厚厚一沓的住院单,一个出院了就打电话叫另一个来,永远不见有空床,过年时也不例外。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护士打电话进来说病人已经来,凌如意叫上学生就去问病史和查体,除了发热,刚做的X线片提示心肺未见异常,再问陪同过来的孩子母亲,也说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凌如意无奈的笑笑,“那吃药不就好了么,为什么一定要住院呢?” 孩子母亲是个很有气质很知性的人,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固执之人,此时抿着嘴沉默,好半天才道:“……他发了两三次热……就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凌如意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道:“护士先带你们去病床,先把检查做了看看罢。” 这位母亲忧心忡忡,还不忘向凌如意点头致谢,然后才跟着管床护士往病房去。 不管到底要来住院是为什么,人终究是入院了,并且到了自己手上,凌如意同样一丝不苟的对待,开完了医嘱之后便开始检查学生写的首日病程。 她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发热病人,等检查结果出来,过不了几天热一退就没事了,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但事实并不像凌如意想的这么顺利,在晚上大约九点的时候,当班护士陶桃过来跟她说:“26床的家属说26床感觉心慌,有点闷痛。” 陶桃说的26床就是白天那个发热非要住院的孩子,凌如意本来没多注意他,此时突然听说他不舒服,顿时一愣,随即立即赶去了病房。 病床摇高了,孩子半卧的靠在床上,凌如意问道:“哪里不舒服?” “他说胸口有些闷闷的。”孩子似乎很疲倦,并不想讲话,他的便母亲代答道。 “痛吗?”凌如意又问道。 孩子这次点点头,薄薄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并不是什么好迹象,凌如意心里的警惕一下就跳了出来,“先做个床边心电图罢。” 跟在后头的陶桃一听,应了声好就一路疾走了出去,她的脚步很快,凌如意从病房返回办公室开医嘱,路过护士站时听到她说:“……十八导的……麻烦快一点。” 心电图室的人很快就来了,“凌老师,请问是哪个床要做急查?” 凌如意刚签好医嘱,抬头看向来人,“霍惜?你去心电图啦?” 霍惜点点头,接过凌如意递过来的心电图单看了眼,然后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同她搭着话,“老师今天值班啊?” 凌如意应了声是,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校?” “这个月底就该回去了,下个月初考毕业考试。”霍惜应了句。 凌如意听了都还没来得及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两人就走到了病房门口,于是便都收住了闲聊的话头。 她站在床尾看着霍惜给孩子做心电图,等心电图做完,她拿过来看了眼,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异常改变,然后递了回去,“拿回去给你老师出个结果罢。” 霍惜应了声好,然后推着做急查床边心电图的小车子走了,凌如意没和她一起走,而是留在了病房,对孩子母亲道:“他发热有规律么,比如隔多久就发热,或者是白天体温高一点还是晚上高一点?” 孩子母亲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规律。” 凌如意心里暗暗皱眉,这要么是孩子母亲没发现,要么是不规则发热,可是以孩子母亲对孩子这样着紧的态度,没理由没发现的,看来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了。 对于孩子的不规则发热,可以是因为着凉等原因引起的普通发热,但也可能是某些重大疾病的早期症状。 这个可能性令她十分的不安,连睡都无法安稳,天一亮就赶紧起来去问值班护士,“26床的血抽了吗?” 早交班时她特地提起这个孩子,许主任沉吟片刻,交代道:“再给他仔细查体和询问病史,催一下检验科出结果,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凌如意应是,接下来的半天都在为这件事忙碌。先是打电话给检验科催结果,“我是儿科的凌如意,我这边有个病人比较特殊,主任等着看结果,血常规和生化这些麻烦你们先给我做一下……哎谢谢,我给你住院号……” 然后又给主任打电话汇报结果,“白细胞很高……肝功这些倒没什么异常……” 许主任正在院办开会,便道:“血象这么高,你再问问病史,看看有没有什么诱因,要是没有就再继续把可能的检查做了。” 凌如意在许主任手下待了这么多年,明白他的意思,便又去找了孩子母亲,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孩子早上的精神好了许多,凌如意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放松,可是仍然不敢大意。 但也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神经又绷得太紧,她觉得有些累,脑子也转不动了,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半,便对周蜜道:“你帮我留意一下26床,我先回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孩子,心里不禁苦笑,这下不仅他母亲觉得奇怪了,就连她这个主管医生都觉得奇怪了,区别只是孩子母亲是直觉,而她则是基于专业数据。 因为怕用退热药会掩盖真实病情,在早上最后一次做问病史和查体之前她就停了退热药,为给孩子母亲做了解释并取得了她的配合。 说到查体,凌如意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在她触碰孩子的膝关节时,仿佛听到他哼哼的声音,当时凌如意抬头去看他的表情,见他轻皱眉头闭着眼一脸不适,她松开手不再碰他,也还是听见他偶尔的哼声。 凌如意当时并没有在意,意味这只是孩子发热引起的不舒服,可现在再想起,却总觉得有点古怪。 已经确定的发热,昨天晚上那心电图结果没什么异常的胸闷痛,再加上早上可能被她忽略的关节疼痛,几个要素放到一起之后,立即有几个大字从脑海里争先恐后的蹦出来。 儿童急性白血病。 凌如意猛地一踩刹车,想立刻掉头回医院,可抬头一看,已经是回到了小区的门口了。 她叹了口气,打电话给周蜜,“阿蜜,帮我给26床开个急查的免疫组化……” 听完她的分析,周蜜也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忙答应道:“放心罢,我打电话给检验科让他们赶紧做,出结果了告诉你。”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凌如意连吃饭都有些走神,霍昭远同她讲话时她的反应都要慢半拍。 “阿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霍昭远给她夹了箸青菜,关切的问道。 凌如意吃了口米饭,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个病人的病情我觉得有点问题……” 她将自己的分析和猜测告诉霍昭远,霍昭远好歹也在医院混了几个月,不至于一点都听不懂,便安慰道:“现在结果还没出,说不定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凌如意叹了口气说声但愿,又问他:“你刚才同我讲什么?” “我说,节目组想请妈妈们一起录一期,导演让我问问你去不去。”霍昭远将之前凌如意没听进耳的话又讲了一遍。 凌如意闻言有些犹豫,“别人都去么?” 霍昭远点点头道:“除了我和清川,另三家的妈妈都去的,清川是节目组给他安排了温言去做代班妈妈,我这边就看你去不去。” “我要是不去的话……”凌如意没把话说完,她并不确定这是不是非去不可的。 霍昭远却笑道:“你这边情况多,不去就不去罢,也没什么,就一期节目罢了。” 凌如意闻言不做他想,点头道:“我的确很不放心,尤其是这个新收的孩子,帮我跟呦呦说对不起,下次回来我带她去玩。” 霍昭远点头应好,笑着催她多吃些,说是觉得她瘦了。 饭后周蜜的电话打了过来,兜头就问:“如意,你要不要给26床做个骨穿?” 凌如意一听就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她叹了口气,“约罢,明早给他做。” 在省医做骨穿是要检验科的医生配合的,要想早点做上,就需要提前预约,凌如意又交代周蜜观察孩子的变化才挂了电话。 结果出来了,她的心里却意外的松了口气,转头对霍昭远笑道:“靴子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时间,二更见^_^ 86.第八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 凌如意按照前一天同周蜜说的那样, 准备给26床的孩子做骨髓穿刺以明确病情。 同时她也把这次穿刺当做本月科室教学活动中的一项示范操作,一面操作, 一面给学生们讲解步骤。 取完标本后, 学生们陆续散开去干活,凌如意对孩子母亲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然后同检验科的同事一起往外走。 检验科的同事与她也颇熟悉,边走边和她闲聊, 其中随口说了句:“这段时间过得挺好罢?我看你好像胖一点了,更好看了。” 凌如意笑着说声哪里,想起昨天霍昭远劝菜的理由,“多吃点,又瘦了。” 忍不住在心里撇撇嘴,瘦了,骗鬼呢他, 亏得没信他,不然又白开心了。 这边凌如意忙着26床孩子, 那边的霍昭远同呦呦又再次出发, 他们这次将去往山西, 录一期以体验票号学徒生活为主题的节目。 就是在这一期会有几位妈妈们加入,呦呦看着连清川家小阿萝都有了个代班的温妈妈,而自己这边却还是只有她和小叔叔,忍不住问到:“小叔叔,为什么他们有妈妈, 我们的呢?” 霍昭远暗道坏了,走得匆忙,他忘了提前跟呦呦说凌如意不来的事。 “小婶婶很忙,所以来不了。”他弯着身子,低头去跟呦呦解释。 呦呦点点头,哦了声道:“那我们家还是你做饭咯?” 霍昭远跟着点点头,问道:“你是不想吃我做的饭了么?” “我想吃小婶婶做的菜了。”呦呦扁了扁嘴,再次追问道,“她真的很忙吗?真的真的很忙吗?” 霍昭远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抚道:“是真的,有小朋友病得很厉害,所以小婶婶不能丢下他们来陪你玩,她说了,等你回去就带你去玩。” 别人家都有妈妈,虽然阿萝的也只是代班妈妈,可是有和没有,感觉上是绝对不一样的,更何况呦呦其实还是很期待小婶婶能来的,为此还高兴了几天,哪知小婶婶竟然没有来。 因为妈妈们的到来,在节目中一直自力更生的爸爸们终于得以暂时解脱,由几位女士来准备晚饭。 吃饭时郭斌的太太问霍昭远:“你太太怎么没有来?” 霍昭远将同呦呦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众人都道:“你家太太是医生,那的确是脱不开身的,当医生不容易,家属也不容易。 “哥,以后有了孩子,你和嫂子都那么忙,孩子谁带?”连清川很有些好奇,毕竟医生和演员都是忙起来可以一直不着家的工作。 霍昭远也想过这个问题,闻言便道:“估计还是父母照顾多一点,她忙,我多在家就是了。” “这个好,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其实反过来一样的。”林俊家太太对此表示十分的赞同,还跟节目组工作人员夸了一番霍昭远。 饭后孩子们聚在一起到处跑,自有工作人员看护着,摄像师趁机问呦呦:“小婶婶没有来,难不难过?” 呦呦眨了眨眼睛,先是摇头,继而又点点头,“还是有一点的。” 摄像师又问:“那你想不想她?” 呦呦这回用力的点点头,抿着唇道:“很想的,我都好多天没见到她啦。”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回到正在闲聊的大人身边,工作人员突然把手机给霍昭远递了上来,他一愣,“怎么给我手机,是录完了要走了?” 每次录制前都要上缴手机等通讯设备,还有孩子们带来的零食和玩具,第一次录的时候呦呦见玩具被没收,差点哭着罢工回家去,他好容易才把人哄好稳住了。 “没有,这是给你打电话用的。”工作人员解释道,“呦呦刚才说很想小婶婶了。” 霍昭远又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拉过呦呦来到身前,摸着她的头道:“咱们给小婶婶打电话?” 呦呦显得很兴奋,连连点头道好,霍昭远就拨通了凌如意的电话,并且按节目组的要求摁了免提。 几声嘟嘟声之后,凌如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阿远?” “哎是我,我在录节目,呦呦说想你了,节目组就把手机给我了,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霍昭远忙把原委告诉她,却连凌如意的名字都没有叫。 凌如意瞬间就领会了霍昭远的暗示,道:“那呦呦呢?呦呦……” “我在这里!”呦呦听到她问自己,立刻就大声道,“小婶婶,你为什么没有来,别人的妈妈都来了。” 凌如意哦了声,解释道:“小婶婶这边工作很忙,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玩,还带你去吃鸭子,好不好?” 呦呦是个很容易哄的小孩,当即就原谅了凌如意,叽叽喳喳的跟她说着自己今天看到了什么玩了什么吃了什么,直到小阿萝叫她去玩。 等呦呦走开,终于轮到霍昭远讲话,他先是问:“吃饭了吗?” “没有,还在办公室。”凌如意似乎叹了口气,应了句。 霍昭远抬手看看腕表,有些惊讶,“都九点了,怎么还没下班?” 凌如意又叹了口气,道:“在和主任拟定治疗方案,又要和家属谈话,还要一会儿才能走。” 霍昭远闻言忍不住问:“确诊了?” 凌如意应了声是,骨穿检查结果确诊是急性白血病,凌如意猜对了,却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霍昭远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家里好不好,因为是在录节目而非平常打电话沟通感情,有许多话并不方便讲,两人只随意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即便如此,到节目播出时,仍有许多人注意到了这段通话,夫妻之间的温情通过声音就能让人感受到。 已婚身份公开后,霍昭远的虽然受到了外界的质疑,但也只是一时的,随着凌如意那封公开信的公布,以及后来方明媚公布恋情,粉丝们到底还是理智的占多数,渐渐从日常催婚变作了日常催生。 这档以爸爸带孩子为最大看点的真人秀开播之后,霍昭远接连接到童装等和孩子有关的广告邀约,邀他带呦呦一道拍广告,若是太太也能来就更好了云云,但都被霍昭远给婉拒了。 凌如意问及缘由,他道:“呦呦还小,不适合过多的曝光,别影响了她正常的生活和学习。” “那我呢,我可不小了,也不见你答应让我去啊?”凌如意转着眼珠子,眼里闪着狡黠,笑吟吟的刁难他。 霍昭远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太太太好看,我舍不得让别人看了,得藏起来才是。” 凌如意听完就咯咯的笑,他看着她,也忍不住跟她一起笑。 她在他面前同以前变了许多,原有的疏离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从前渴望的亲密,她会无缘无故冲他发脾气,会理所当然的指使他干活,会对着他撒娇和无顾忌的开玩笑。 因为爱她,所以霍昭远将她一切好的坏的都包容,并且甘之如饴。他心底里也明白,凌如意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也是因为爱他。 当初隐婚被曝光伊始,《亲爱的孩子》一剧的导演路笙曾经担心的霍昭远身价大跌最终没有出现。随着真人秀播出,霍昭远在节目里对呦呦疼爱却不溺爱、会做饭还能照顾孩子的形象开始深入人心,身价反而上涨了许多。 很多观众在节目官博下留言,都说很喜欢霍昭远同呦呦之间的感觉,他仿佛一个真正的父亲,也觉得他以后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后来在节目里他回应这点时,说了一句凌如意十分耳熟的话,“其实父母和孩子是一起成长的,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 因为霍昭远和呦呦的关系,向来不怎么看综艺节目的凌如意倒是一集不落的追着这部真人秀来看,看到霍昭远说的这话,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还是旧年霍昭远在医院跟她学习时,她月经推后没来,以为自己怀孕了,妇产科的汤淼给她开单做了检查发现没怀孕后与她闲谈说起的。 那时她与霍昭远之间还朦朦胧胧的隔了层纱,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她对怀孕这件事有着隐约的不敢对人言的排斥,孩子也迟迟不来。 再后来她拜师学中医,又面临着要去进修,同霍昭远商量过后又将避孕药吃了起来,所以才有了前不久避孕药变维生素这个说法。 现在,她看着电视里对着呦呦时而唉声叹气时而眉开眼笑的男人,忍不住偷偷的想,也许很快就可以看到他对着自己孩子的模样了。 霍昭远从外地回来,同凌如意一起将呦呦送回家,已经拍完了最后一期节目,总算可以休息,又可以抱着老婆睡懒觉了,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起来。 他发觉自家大哥霍昭明的心情颇佳,原本以为他是因为见到了久违的女儿,可又不见他同呦呦多黏糊,反倒是凌如意同大嫂与呦呦寸步不离。 “有好事?”霍昭远胡乱瞎猜道,眼睛溜一眼正和凌如意低头窃窃私语的大嫂,“难道我大嫂怀上了?” 霍昭明冲他丢了个抱枕,“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想这种事。” “我抱着我老婆我不想这种事,得有多柳下惠才能做到。”霍昭远抓着手里软软的抱枕,将它塞到背后靠着,“说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霍昭明给弟弟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噙着笑意道:“罗家出事了,过阵子你就可以在新闻上看见。” 霍昭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笑道:“你这样幸灾乐祸,你的员工都知道么?” “难道你不高兴?”霍昭明端茶杯的手顿了顿,撇了他一眼。 霍昭远想到罗咏薇在自己公开已婚之前差点坏了自己的事,又想到她曾经在凌如意面前蹦哒来蹦哒去尽说些不中听的话,简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高兴,怎么不高兴,高兴得我现在就想喝酒。” 他不是记仇的人,但事关凌如意,便随心所欲的锱铢必较。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就是日常催生T^T 催得我好方的T^T 明天大结局嗷~~~ 没露过头的出来让我摸摸头啊←_← 87.第八十七章(大结局) 霍昭明说的事很快就见诸报端, 在他同霍昭远讲完的第二天, 并没有过阵子这回事。 罗氏实业为实现在创业板发行上市目的,报送包含虚假财务报告的发行申请材料, 骗取发行核准;上市后继续披露虚假财务报告, 构成欺诈发行、虚假陈述。证监会依法对罗氏实业及其十三名现任或时任董监高及相关人员进行行政处罚,并对罗氏实业实际控制人、董事长罗坤生, 时任总会计师莫经漠采取终身证券市场禁入措施。H市宏丰证券交易所随即对罗氏实业启动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程序。 宏丰主证券动出资五亿元设立投资者先行赔付专项基金,此外, 证监会依法向公安机关移送罗氏实业涉嫌/犯/罪案件,并对罗氏实业首发上市保荐机构宏丰证券、审计机构裕泰会计师事务所、法律服务机构东阳律师事务所依法查处。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罗氏,本市媒体更是对罗坤生的发迹史大书特书,多年前罗氏与霍氏那场扑朔迷离的较量也被重新翻了出来。 有财经记者在公众场合偶遇霍昭明时提及此事,他却三缄其口,只是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提也罢。” 但当霍昭远很好奇的问他:“我怎么感觉不太像罗坤生的手段,就算要钻空子, 也不该这么快东窗事发, 这才过了几年?” “你是夫妻恩爱不知时日过得快。”霍昭明嗤笑一声, 又长叹一声,“不过是替人受过罢了,他也算是个好父亲了。” 他此话一出,霍昭远立即就明了的挑挑眉,“是他那个儿子?” 熟悉的人都知道, 罗咏薇这个罗氏的千金小姐只晓得吃喝玩乐,以及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并不参与集团的任何决策和运营工作,罗坤生又只得一子一女,霍昭远言下之意是替子受过,那便只能是他那个儿子了。 霍昭明点点头,道:“儿大不由爹,到底是年轻人,觉得自己学了不少的理论知识,又在外闯荡了几年,满可以玩转市场,可惜啊……当是交学费罢。” 在霍昭明简短的叙述中,霍昭远知道了那个仅有数面之缘甚至都记不清模样的年轻人的成长道路。 年少立志,成年后就读于著名的S大经济学院,毕业后在那个改革开放前沿的城市与资本博弈,因为努力和天分,很快就掌握了资本市场的套路,屡战屡胜,他自信可以将资本玩弄于鼓掌,哪知这一玩,就将父亲的半生心血给玩丢了。 霍昭明说可惜,是因为凭借他的聪明,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前途,有大把的机会去功成名就,哪一日超越霍昭明也未必不可能,而不是像如今这样。 “做人啊,老老实实,比什么都好。”霍昭远笑着摇摇头,心里头的幸灾乐祸少了许多。 霍昭远嘴角一弯勾了一抹笑,“莫欺少年穷,来日也可能东山再起。” 凌如意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是霍昭远在睡前闲聊时当新闻告诉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讲隔壁家谁家孩子要结婚这样的琐碎小事。 她已经忘了霍昭远提及的罗家儿子到底是哪位,经霍昭远三番四次提醒,才想起旧年中秋在家宴上见到的那个桀骜青年。 她记起他神情倨傲,语气挑衅的叫她凌小姐,问她抢了凌称心的婚事是什么感受,他为罗咏薇抱不平,看得出他们感情融洽,不似她与凌称心。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罗氏……算是倒了?”凌如意有些疑惑,犹豫的问道。 霍昭远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淡声道:“这倒未必,可能是早有预感会东窗事发,罗坤生在之前就没让儿子进入管理层,这次处罚并没有涉及他儿子,明面上所有决策也是出于罗坤生,他倒了自有儿子上位,以后未必不能翻身。” 凌如意却认为事情远不可能这么简单和顺利,“那其他董事呢,股东呢,对这么个年轻人上位就没意见?罗坤生瞒得再好又如何,我们这些外人都能得知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事关自己利益,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看着罢,罗氏有阵子热闹了。” 霍昭远对她的说法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是这样,就算最后挺过来了,也一定是元气大伤。” 他顿了顿,又笑,“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操心做什么,既然是对家,幸灾乐祸一下也就罢了。” 凌如意闻言便笑他小气,“都过去多久了,还记这么劳。” “这就叫善恶有头终有报。”霍昭远眯眯眼,他一直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有时候记仇得很,只是这种睚眦必报只针对某些人某些事,也只有自家人知道罢了。 因为提到了罗坤生儿子,凌如意难免想到他的女儿罗咏薇,又难免想到大着肚子将要生产的凌称心。 她已经记不得凌称心怀孕多久了,只是偶尔在电话和朋友圈里听她说起孕后的反应,又听说她现在都还每天去办公室处理公务,想问问她好不好,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作罢。 所幸凌称心是在本院建的档,妇产科张医生晓得她是凌如意的姐姐,一应情况都记得清楚,凌如意私下去问,得知她一切都好,便也就放心了。 等凌称心再一次来做产检,张医生不经意间提起这事,笑道:“如意很关心你的情况,又怕你有事瞒着她,还特地来问我。” 她愣了愣,随即笑着点点头,道:“她就是这样,爱操心。” 还爱嘴硬心软。 这些年她与凌如意姐妹二人先后成婚,各有各的工作,也各有各的生活,她们的观念不尽相同,处事方式也不尽相同,却又殊途同归。 凌如意于治病救人如履薄冰,每个决定都影响着病人及他们的家庭,她于商海沉浮战战兢兢,每个决策都关系到上千员工和他们的亲人。 到底是姐妹,做的事即便再不同,肩上担的责任都一样的重。 “我想去看看如意,你陪我去带杯咖啡罢?”她扭头笑着问陪同一起产检的丈夫杜谦,眉目温柔。 杜谦情知妻子总是念叨妻妹,便点头应好,扶着她慢慢往楼下走,去附近的咖啡店。 已经是六月,白玉兰奖颁奖典礼快要开始,霍昭远凭借《亲爱的孩子》中杜非一角成为了最佳男主角的热门候选人。 有记者采访他,他第一次提及了身为医生的妻子对自己的帮助,“我在现场有个道具,是一本住院医师查房手册,是我太太暂借给我的,每次我拍跟工作相关的戏份就会想起它来,有不懂的要翻一翻,甚至很不确定很慌了,也要看看它,仿佛能看到我太太的样子。” “暂借?”记者有些疑惑。 霍昭远点点头,“是,我离家进组的时候,太太千叮万嘱别搞丢了,回来记得还她,因为里面有许多笔记。” 此采访片段一出,网友大呼霍太太也是可爱,给老公的书居然是借给他的,也有医学生或者医生同行道居然肯把住院医师手册这种宝物出借,看来一定是真爱了。 凌如意却不知道这些,她忙忙碌碌,并不知自己在网上已经“声名远播”。 早交班时许主任通知大家在本周之内要完成体检,“这周是我们科和肿瘤科,抽空去把体检做了,别耽误。” 一个全面的体检是医院每年都有的职工福利,但很多医生却不大愿意去,因为实在太忙了,根本脱不开身,即便明知这样的体检有必要且是对自己十分有益。 凌如意过了许多天才终于抽出空来,去体检中心领了条码和体检表,抽血之后身高体重心电图碳呼气一路做过去,决定先去做B超然后再做妇检,因为前者需要憋尿而后者需要排空膀胱。 进了做B超的房间,同事认得她,打招呼道:“凌医生来做体检?” “是啊,拖了好多天了,再不来就做不上了。”凌如意一面应,一面躺到了检查床上。 涂了凉凉黏黏的耦合剂的探头在肚皮上滑动,忽然听见同事奇怪的“咦”了一声,凌如意本来很放松的心情突然就一顿,变得有些忐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她的声音还是很冷静,自信可以面对一切可能来临的噩耗,毕竟每年都有同事在体检中被查出各种问题的。 对方却轻轻的笑了起来,冲她道:“凌医生,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凌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句:“什么?” “我说你怀孕了,你看,这是胎头、体及四肢,胎头大于躯干,胎囊约占宫腔的二分之一,胎儿形态及胎动清楚可见,并可看见卵黄囊……”给她做检查的同事笑吟吟的指给她看机器上的图像。 凌如意怔住,好似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直到对方说了句:“已经八周了,胎儿发育得很好,恭喜啊凌医生。” 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向对方道谢,她力持镇定,可是声音里隐隐的颤抖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出了检查室的门,她迟迟没有平静过来,霍昭远望眼欲穿的孩子,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腹中,没有孕吐,没有任何不适。 这个孩子在他们都没预计到的时候来临,她想不起种子到底是她们哪天鸾凤颠倒时生根发芽,只知道这一刻自己内心的欣喜。 眼睛突然间就有些湿润,她要当妈妈了啊。 体检中心这层楼的中间有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六月的阳光从外面穿透玻璃落在地面上,洒下了一地的明媚。 天气真好,她想,该告诉霍昭远,请他一定做好准备,他终于可以当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半夜存稿的作者桑的提前留言: 群摸摸头,爱你们,笔芯~ 本章中罗氏一案来源于某因同样问题被查处的公司,求不扒=_= 我看见评论说腰痛却查出骨髓瘤的,emmmm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是被车撞骨折了来的,当时……我们放弃了去跟病人说她的情况……21岁的小姑娘,人生才开始……这种残忍的事……我们交给了见多识广当之无愧的主任……然后被怼了一顿,说我们太会让他出头T^T 还有评论说每次都是崽出现在结局和番外的,我要是让他出现在中间……那就是育儿文了←_← 毕竟我觉得我身边太多的例子……崽出生后就是围着她转了,老公?不在意不在意,二人世界甜蜜蜜撒糖?想得美想得美,我永远忘不了我师兄前一秒说要和老婆去看电影,师嫂下一秒就打电话来说要在家看崽=_=那个无奈=_= 如果不喜欢,下个文不要写崽了←_←我们换个套路啊←_← emmmm别走哦,还有一章,算番外哈哈哈←_← 嗯!!!给你们这次想要的霍·会投胎←_← 也给你们接档新文呀!!!看这里~~<师兄,别来无恙>如果传送门不成功,就来专栏找啊^_^ 简介: 朱砂十六岁时出水痘,痊愈后左右第一肋间连线中点有个圆形水痘疤。 苏礼铮二十二岁时给师父的女儿捡了付药,听闻终究是留了疤。 后来,他的血溅在上面,红得像颗朱砂痣。 谈恋爱前。 朱砂:“苏医生,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大半夜开急查把我吵醒?” 苏礼铮:“辅助科室就该配合临床科室。” 谈恋爱后。 朱砂:“苏师兄,你有多爱我?” 苏礼铮:“白月光是你,朱砂痣也是你。” 88.第八十八章(番外) 凌如意查出怀孕这天, 恰好是白玉兰奖颁奖典礼召开的日子。 盛大的仪式, 星光熠熠的红毯,业内众多的名人汇聚一堂, 一同等待着最终结果揭晓, 都想知道到底花落谁家。 霍昭远走过红毯,穿过一片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尖叫, 签完名后接受主持人的访问,被调侃仿佛胖了点时, 他大方承认道:“大概是生活太幸福了,这叫幸福肥。” 随后被问及太太是否会看他的颁奖礼,紧不紧张,他摇头道:“不紧张,要是不得奖,我恰好回去同她哭诉,请求安慰。” 现场一片哄笑, 主持人又道自从公开婚事之后有许多粉丝表示很喜欢霍太太,以后是否会携太太参加此类公开场合, 他很是真诚的道:“老实讲, 可能性很小, 她有她的舞台,我有我的领域,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一起努力彼此守望,不需要特地站在一起表示对对方的支持。” 心有灵犀,当然就不需要刻意做出扶持的姿态来, 在霍昭远心里,与其勉强凌如意同他出席她不喜欢的公众场合,还不如回到家时推开家门就能看到她的如花笑脸。 霍昭远的得奖仿佛毫无悬念,《亲爱的孩子》无论是收视率还是口碑都很好,一度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儿科医生这个群体也因此被更多人关注。 发表获奖感言时,他向路笙导演以及所有工作人员致谢,感谢他们的辛勤付出,同时也感谢方明媚等剧终的伙伴,并期待下次的合作。 主持人问他:“还有没有想感谢的人?” 他愣了瞬间,忽然又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有的,只是我原本想私底下告诉她,既然主持人问,那我就现在说罢。” 霍昭远顿了顿,面上的神色变得郑重其事,“我想谢谢我的太太,谢她愿意嫁给我,替我照顾了家人,陪我走过这几年。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不会有今日这座奖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我们彼此都承受了很多的压力,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我爱你,如旅人终能归故里,虔诚而眷恋。” 他微微抬了抬头,盯着虚空的一点,仿佛能看到凌如意那张熟悉的脸,平静的是她,欢喜的是她,娇嗔的是她,温柔的是她。 台下闪光灯闪闪烁烁,他突然觉得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告诉她自己的思念,想告诉她在过去的几年反复煎熬的过往。 凌如意于霍昭远,是岁月的恩赐。 庆功宴过后,霍昭远漏夜赶回了H市,他的匆忙,沈均年和藤煜都已经习以为常。 回到家时已是下半夜,凌如意已经熟睡,他站在房门口,轻轻摁亮了门边的小夜灯。 小夜灯的光线极其柔和,他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凌如意乌黑的发顶,室内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让他的心立刻放松了下来。 他走进去,站在床头,片刻后又弯腰去吻她,他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她睡得很香甜。 直起腰的刹那,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张胶片纸,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张彩超报告。 下意识的先看结果,哦孕囊,再看姓名,凌如意。 他看完之后放回原处,手才松开,又觉得哪里不对,将报告又拿起来重头读一遍。 霍昭远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在反复看了三遍报告结论之后,一股狂喜袭击了他。 凌如意怀孕了! 自己要当爸爸了! 他兴奋得不停在原地转圈,想摇醒她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是手才伸出去,却又想起她是孕妇需要多休息,立刻将手又缩了回来。 霍昭远拿着报告的手有点抖,那种喜悦,是得奖都无法比拟的。 有种强烈的倾诉的欲望,他想了想,还给家里说一声,于是深更半夜的,就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霍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们白天就已经知道了,你要多照顾如意,不要惹她不高兴,多陪陪她……” 她话还没说完,霍昭远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响起,“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做什么,小心吵到我乖孙。” 匆匆忙忙就挂了他的电话,霍昭远站在阳台上,有温暖的夜风从脸上刮过,他只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 喜事总要有人一起分享,他将彩超报告拍了照片,同自己捧着奖杯的照片一起发到了网上,并配文:“双喜临门。” 霍昭远即将当爸爸的消息引爆了网络,关注度比他得奖还要高,粉丝们纷纷留言祝福,很多人还记得夫妻俩迄今为止仅有的一次同台亮相,“太太如此貌美如花,期待宝宝的盛世美颜。” 他在天亮后将这些留言给凌如意看,凌如意望着他兴奋的脸,笑得很是矜持,“怀孕生子是自然规律,看把你高兴的。” 她忘了自己刚拿到报告时那种激动的心情与霍昭远相差无几,他们两个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难道你不高兴?”霍昭远护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凌如意洗漱之后要去上班,他又慌慌忙忙的要跟着送,被凌如意挡在了门口,“我一个人去就行,孩子好得很,我也好得很,还不到要你这么小心的时候。” 霍昭远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万事小心为上。” 凌如意拗不过,只好让他送,到了医院对面停下车,她赶时间,急急忙忙穿过斑马线往医院里走,霍昭远透过车窗看着她健步如飞的身影,吓得心都快要蹦出了嗓子眼。 孩子实在太听话,凌如意长长的怀孕日子里,她没有任何的不适,能吃能睡,每次产检霍昭远都必定陪她去,哪怕身在国外拍广告,也要赶回来。 直到生产前一天,凌如意还在坚持出门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也已经很笨重,走几步路就要歇一歇,尽管如此,她还是看了五十多个小患者才关了门诊。 半夜惊醒,已经是破水,霍昭远在她预产期前两周就停止了一切工作,专心的陪她待产,他学习了许多功课,也请教了凌如意的主治医师汤淼,饶是如此,也差点惊慌失措。 他常常在半夜惊醒,然后去摸摸凌如意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肚子,在心里默念,儿子你听话点别折腾你妈。 最后一次产检,给凌如意做B超的同事有意无意的说了句:“这小子长得可真好,又好看又结实。” 夫妻俩简直是秒懂其中的含义,从此霍昭远就很认真的开始准备男孩子的名字了。 孩子是在早上七点多出生的,出产房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刚刚升起,明亮的光线穿过了云层照在大地上,是冬天特有的温暖。 霍昭远给孩子取名承曦,他是阳光,照亮了他们日后的每一天,他们会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直到有一天,他承载着他们所有的期望和祝福,离开他们的身边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我叫呦呦,弟弟叫鹿鸣好不好,呦呦鹿鸣,是一家人。”呦呦踮着脚,看凌如意窗边的婴儿车里刚出生的小婴儿。 婴儿闭着眼,双手握成拳放在头的两边睡得正香,凌如意爱怜的看他一眼,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呦呦,点头道:“好,弟弟就叫鹿鸣。” 呦呦很高兴,“我会保护弟弟。” “弟弟还小就是你保护他,等他大了,就该她保护你了。”凌如意半躺在床上,笑着伸手摸摸呦呦的头,因为怀孕而变胖了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 很多年后,当凌如意和霍昭远都已经开始变老,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到了可以肩负起一个家的年纪,他得大伯父霍昭明所有真传,在继承了霍氏的同时,将那个欺负了呦呦姐的男人打了个鼻青脸肿。 那时霍昭远头发都已经发白,却还是别人眼里那个风光霁月的霍影帝,他拍拍儿子的肩膀,赞了句:“有乃父之风!” 凌如意看完学生的论文,摘下眼镜对丈夫做了个鬼脸,想起年轻时他对自己的回护,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想起他曾经写过的那句话,“得一人心,白首不离,霍太太,余生喜怒哀乐,皆系于你。” 那时的天气,同现在一样好,现在的人,也同从前一样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终于完结啦!我也可以松口气了←_← 这篇文写得有点……使不上力,可能也跟我没有做好功课有关(T_T) 行文多有拖沓,这也是我快进着完结这篇文的重要原因。 应该不会有番外了,毕竟宝宝我要上班哒要复习考试哒~ 谢谢陪我到最后这一章的每一个小天使,谢谢你们的每一条留言,爱你们,群么一个^_^ 下个文还是医生文啦,来给大家解锁一下急诊科←_← 所以来来来,预收啦!!! 至于什么时候更,暂时还不确定,因为……还没开始存稿啊←_←我在想要不要一边更一边存,冒着巨大的断更风险←_←确定时间了会在微博通知哒!!!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过段时间再见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