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catherine090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直到你喜欢我为止》 作者:太后归来 文案 老梗,重组家庭姐弟恋。 李倬云青春、冲动、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与他之间这段不可告人的关系,令蔓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我相信那一天的到来,你仰望星空,我们仰望你。” *未来的天文学家和他身后的女人。 另一版文案: 跨年夜,李倬云和令蔓相约出门。 街上情侣出入成双,随处可见虐狗景象。 这时,一个捧着玫瑰花的小女孩朝他们跑过来。 抓着李倬云央求道:“哥哥,哥哥,买朵玫瑰花吧。” 李倬云不予理睬。 小女孩又去拦令蔓,“阿姨,求你买朵玫瑰花吧。” “……”令蔓正是无言以对的时候。 李倬云突然笑着折回来,“你再叫她一声阿姨啊,我就买你的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主角:令蔓、李倬云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婚礼现场,奢华热闹,一派喜庆惹眼的大红色。   碧花苑是A市消费最贵的酒店之一,上流社会人士的聚集地,今天之前令蔓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踏入这里。   并且还是参加自己母亲的婚礼。   对于夏雨柔的第二次婚姻,令蔓一直持中立态度。   即将成为她继父的男人是A市有名的大老板,早年白手起家奋斗到今天的成绩,如今年近五十,膝下一个十八岁的独子。   令蔓本应该为夏雨柔考虑得更慎重些,可母亲孤身一人照顾了这个家十年确实不易,令蔓不忍再过多干涉她的生活。   于是,默认地参加了她的婚礼。   婚礼进行中,司仪在台上努力制造气氛。   众人举杯交错,起哄祝福。   “百年好合,恩爱美满!”   “合家欢乐!”   “李总老当益壮,争取再生个大胖小子!”   ……   事实上,除了令蔓之外的大部分人对这次重组婚姻都是相当看好的,从大厅里宾客如云的盛况就能看出来。   夏雨柔这边的亲戚来了大半,此时多投去或羡艳或巴结的目光。   一派和谐的景象里,偏有异类。   “操!”   坐在令蔓左手边的小表妹突然暗骂一声。   “诸葛亮又被人抢了!”   “……”   “没办法了,我玩蔡文姬吧。”   “……”   “卧槽?这年头蔡文姬都有人抢?”   令蔓侧目,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小丫头再过两天就要高考了,别的学生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她还有闲情雅致坐在这玩王者荣耀。   令蔓摇摇头,真佩服现在年轻人的定力。   婚礼继续,小表妹的游戏也打得热火朝天。   好不容易仪式完毕,开始享用喜宴。   “卢佩珊你又在打游戏!”   身后突然一个妇人呵斥,快步走过来摘了表妹的耳机。   卢佩珊吓得魂都飞了,连忙把手机翻过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非要喝喜酒才带你来了,再打游戏就回家背书去!”   小姨疾言厉色,卢佩珊不敢顶撞,一阵心虚的“是是是”。   令蔓隔岸观火。   没想到火苗下一秒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小姨状似苦口婆心地说:“蔓蔓你也是的,也不多看着点她,考试这个紧要关头了还有心思打游戏。”   令蔓微笑着说:“复习不在这一小会儿,让珊珊放松一下也好。”   小姨说:“那可不行,她不是你,她要是辍学一年我们家可负担不起。”   话里有话。   令蔓:“……”   她照旧不愠不火的样子,“不会,姗姗还是比较懂事的。”   小姨没接话,恶狠狠地拧着卢佩珊的耳朵站起来,“走,跟我敬酒去!”   “唉哟唉哟!”卢佩珊吃痛地叫唤,情急之下把手机丢给令蔓,“蔓姐,帮我打一下!死了没关系,别挂机就行!”   令蔓:……   两人走远了,留下令蔓临危受命,不知所措地握着手里的机器。   她迟疑了一会儿,戴上耳机。   一个怒意的男声从耳朵里传来。   “卢佩珊!你是猪啊?!”   令蔓吓了一跳。   好凶......   下意识地把耳机拿远了点。   就在刚刚卢佩珊被小姨抓包的短时间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方地送出一血。   队友被她出卖,差点也死了一次。   生气是应该的。   刚刚喷她的是一个叫“晕云陨运”的玩家,既然知道卢佩珊的名字,应该是她的同学或者朋友吧。   令蔓有点无措,她玩过这游戏,不过一直是倔强青铜的水平,英雄都不认识几个。   “在家看戏呢?还不赶紧跟过来!”拥有王者霸气的晕云陨运又发号施令了。   哦哦......   令蔓连忙提着把大刀笨拙地跑上去。   接下来的过程,令蔓纯属瞎打。   推人推到塔下面,轰轰烈烈地送出二血。   晕云陨运:“卢佩珊你有毛病啊?!”   很快她又死了第三次。   晕云陨运:“卢佩珊你是泰迪吗?!我没叫上你急什么?!”   第四次。   晕云陨运:“卢佩珊你今天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令蔓:……   被一个小自己六七岁的高中生喷是什么感受?   反正骂的不是她,无所谓。   卢佩珊终于敬完酒回来了,拿回手机一看战绩,0-16,吓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她以一种惊为天人的表情盯着令蔓,“蔓姐……你……你太牛了……”   令蔓不以为意,“你这朋友好凶。”   “你说李倬云啊?”卢佩珊一副习惯了的口气,“他说话就是这样的,你别介意啊。”   再看一眼晕云陨运的战绩,惊呆了,“卧槽,真吊,0-16他都能扳回来。”   令蔓闻言愣了一下,哦,原来那人就是李倬云啊。   这名字可谓相当熟悉了,令蔓没见过他,但从卢佩珊花痴的嘴脸里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光辉事迹。   年纪轻轻就获奖无数,同时蝉联三届国际天文奥林匹克竞赛、国际天体物理学竞赛、亚太天文学竞赛的桂冠。   被同一届的参赛选手称呼为大魔王。   身为大魔王的李倬云在赛场上掀起了整整三年的血腥风雨,今年他终于毕业了,宣布退役。   世界各地选手同庆。   为国争光、满誉而归,使得李倬云在国内天文学界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知名专家鲁志平点评他用了四个字——必成大器。   要说起来,这个李倬云才是真正的牛人。   *   夏雨柔不知哪来的精力,才忙完自己的婚事没两天,又开始急着张罗令蔓的终身大事。   以前七大姑八大姨没少替她相过亲,令蔓无一例外推脱了,这次听说是李总亲自给她做的媒,初来乍到令蔓不好意思驳了人家的面子,这才答应下来。   出发前,母亲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这个真不错,书香门第,长得也好,才三十来岁就当上副教授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你要好好珍惜。”   令蔓:“嗯。”   夏雨柔:“你不是想留在X市吗,正好小张就职的大学也在X市,以后见面机会多。”   令蔓:“嗯。”   夏雨柔叹了口气,“我知道小时候家里情况对你造成很多负面影响,但你不要以偏概全,好男人还是很……”   令蔓拿起包站起身,“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等等。”夏雨柔着急追上来,“要不要叫司机送送你?”   “不用了。”   令蔓在心里嘀咕,自顾不暇还有空管她的事。   那个传说中不怎么好相处的18岁小弟弟至始至终没有露过面,连婚礼都缺席,不知道是不是在无声中抗拒这个新女主人的到来。   但愿夏雨柔在这个新家不要呆得太艰辛。   令蔓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达咖啡厅。   见到面,那位张教授确实如夏雨柔所说,年轻俊杰,谈吐有致。   交谈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令蔓挑不出什么毛病。   张教授对令蔓印象也不错,但令蔓实在对他不来电,只好先客气地互相留下号码,日后再联络。   在A市为这些琐碎小事磨蹭了将近一周时间,令蔓终于得以向母亲告辞回古镇了,客栈再不开门就要关门了。   跟她一同前往X市的还有刚高考完的卢佩珊。   小姨答应高考结束后放她出去旅游散心,不加管束想怎么野都行。   听说卢佩珊还打算招待她的小伙伴们一起来古镇玩耍。   *   *   卢佩珊的小伙伴们要来古镇找她玩了,她还邀请到了李倬云,这件事令她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结果眼巴巴地等候了三天,期望全部落空——X市迎来十年内最强/暴雨,连续几天的恶劣天气,古镇都被淹了一半。   来得早的一批同学比较幸运地跟她们对接上了,现在安住在客栈里,来得晚的只能一直延后行程。   李倬云不巧就是延后的那一批。   令蔓明显感觉到卢佩珊整个人都蔫下去了。   这天,令蔓叫星妹帮忙看店,自己开车回老家一趟。   老家那土房子经历了七十多年的风吹雨打,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侥幸挺过去,令蔓很担心。   老房子本来是外婆住的地方,这阵子外婆被夏雨柔接到A市生活了,房子就空着没人住了。   令蔓到了一看,还好,情况不算太惨,就是家里进了水,差不多淹到脚踝上面的位置。   屋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令蔓的外公以前是个地主,过世之后留下很多老古董。令蔓把看起来觉得值钱的东西全搬到高处去,免得被水泡坏了。   这一顿忙活完就到了傍晚,农村天黑得快,令蔓一看时间不早,该回程了。   她坐进舒适的车内,精神放松下来,随即产生一个想法——要不接一单顺风车回去吧?就当赚个油费。   令蔓轻车熟路地发布了行程,很快匹配到一个相似度百分之九十的订单,一看目的地,到乌瑜古镇风澜居客栈的。   咦,跟她一样的目的地?   再看发起人,姓史。   她怎么不记得最近有姓史的顾客订过房呀?   算了不想这个,她接了单子,开车去客运中心接人。   路上雨势又下大了,路灯坏了,整条街乌漆墨黑的。   令蔓到了约定地点,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凭借微弱的闪灯看见路旁两个人影撑着雨伞在靠近,肩上背着像是什么器材。   对方也在辨认她,对车牌号。   应该没错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车外唰啦唰啦的雨声更加清晰入耳。   一个重量坐上来,整辆车往下沉了沉,紧接着又沉了沉。   “嘭。”   车门被关上,喧闹的雨声被隔绝在外。   “妈的。”先坐进来的男的抱怨道:“萧敬腾来X市了啊?下这么大雨!”   另一个男的没接梗,问令蔓:“是去乌瑜古镇的么?”   令蔓:“没错。”   确认没接错人,她启动车子,兀自出发了。   社会我自己,话少车技好。   一路上暴雨不停歇地拍打着车前的挡风玻璃,愈演愈烈。   路滑,令蔓不敢开太快,稳中求胜。   车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打发时间。   令蔓有意无意地听着。   这两人的音色其实挺有辨识度的。   一个散漫慵懒。   另一个,呃……公鸭嗓。   听起来都挺年轻的。   特殊的声音使令蔓对两人的长相产生了兴趣,只可惜车里太暗了,她通过后视镜只能窥探到两人模糊的轮廓,无法细究五官。   又开了一段路。   公鸭嗓忽而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唉,下个星期就出高考成绩了,你紧不紧张?”   哦,原来是高考生啊。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对哦,我都忘了,你早就保送X大了。”   “嗯。”   “唉……我心里好没底啊,你说我能不能考上X大啊?”   “关我什么事。”   “……”   令蔓没忍住“噗”了一声。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话少的那个男生始终很冷漠,公鸭嗓十分尴尬,悻悻然闭上嘴。   奈何熬不住话痨本性,没一会儿又开始找话题:“我们今晚住的客栈叫什么呀?”   冷漠男答:“风澜居客栈。”   跟自己有关的信息,令蔓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环境怎么样呀?”   “不清楚。”   “我上美团查查。”   后座亮起一道手机白光。   没一会儿,公鸭嗓调查完了,大喊:“哎呀,好像不咋地嘛!”   他把手机伸到冷漠男面前,对着图片指手画脚道:“你看看,这门,这浴室,设施也太简陋了吧!”   冷漠男瞥了一眼,“还行。”   公鸭嗓还是不满意,“卢佩珊怎么找了个这么破的地方啊,唉……不过既然是她姐姐开的客栈,先将就一下吧。”   令蔓:……   公鸭嗓一边往下翻评论,一边摇头咂嘴。   很快他又有了什么新发现,音量都提高了,“哇塞,这还有条评论!说老板娘长得特别丑!”   令蔓:……   Excuse me??   这一定是隔壁客栈请水军来黑她的!   暗潮汹涌的一个小时路程过后,令蔓将她的两位小客人安全送到目的地,并邀了一波五星好评。   看着两人背着一堆繁琐的器材下了车,走进风澜居里,心想等会儿星妹会接待他俩,她便放心地离去了。   令蔓找了一个水位低的地方停好车,再步行回客栈。   走进大厅,星妹看见了朝她挥手,“蔓姐,回来啦!”   令蔓点点头,“刚刚有两个客人来登记入住了吧?”   “对,是珊珊的同学,上二楼了。”   “嗯。”她已经知晓了。   令蔓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八点了,她有点饿。正好今天卢佩珊的观光团终于组齐,她应该请小家伙们集体吃顿饭。   现在雨没停不方便出门,只能叫外卖。   令蔓走上二楼,敲响卢佩珊房间的门。   “进来!”卢佩珊在里面喊道。   令蔓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果然坐着零零散散七八个年轻人,久违的青春气息啊。   “吃过饭没有?”令蔓问。   有的人答吃了,有的人说没吃。   令蔓说:“请你们吃夜宵,想吃什么随便点。”   “哇,谢谢蔓姐!”   “我想喝啤酒吃烧烤!”   无不喝彩。   大部分人都提前跟令蔓打过招呼了,个别刚来的还比较陌生,一个平头男生向卢佩珊求证,“这是你姐姐吗?”   他一开嗓,令蔓就知道他是哪个了。   卢佩珊:“对呀。”   刚刚在车上谁都没看清谁,此时公鸭嗓投过来惊艳的眼神,“哇,姐姐,你好漂亮啊!”   令蔓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谢谢。”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还在背后说我丑呢。   正聊着,门又打开,进来个人。   卢佩珊眼睛一亮,冲令蔓背后招手,“李倬云,这边!”   令蔓转过身。   她距离门最近,这一转身,理所当然地最先与站在门口的人对上视线。   “……”   令蔓视线定了定。   眼前的少年拥有一张精致的脸庞和温柔的泪痣,黑发如缎,白皙的皮肤临驾于多数女生之上。   一张美得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那瞬间,令蔓的脑子里涌入太多的信息量。   是他?   李倬云……   原来他叫李倬云……   十年过去了,天才没有伤仲永,妖孽彻底变妖孽。 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一天终于到来啦!!宝贝们想我没有!!! 姐弟这篇从放文案到现在都整整隔了一年了吧,不容易啊!! 在我把存稿消耗完之前应该是日更=3=   第2章   第二天清晨,令蔓特地赶早去给小家伙们买古镇的特色早餐。   这个点客人们基本还没起床,过道里十分安静。令蔓小心翼翼地下楼,没想到居然在大厅见到了唯一的活人——李倬云。   李倬云一身白色的T恤,白色的运动鞋,简单却出众。   他一个人清清落落地坐在阅览区,正仔细摆弄着昨晚带回来的那些器材,神情专注得像对待什么宝贝。   少年长个子的速度就像雨后冒出来的春笋,高高笔挺地立着,清瘦却有劲。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横七竖八的器械里令蔓只认得出一个三脚架,其他组件都很陌生……组装之后看起来像是个望远镜?   令蔓远远地观望着。   李倬云太投入,还没发现她的存在。   昨晚的一秒对视后,他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李倬云没认出她,也可能是已经不记得她了,令蔓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变化不大,小时候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现在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个翩翩少年。   令蔓就不一样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的她身上找不到一点十年前的影子。   令蔓陷入纠结。   怎么办,要不要过去?   过去的话肯定免不了要打招呼。   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主动say hi后李倬云置之不理的尴尬场面了……   其实令蔓潜意识里很害怕撞见李倬云,她一点都不想叙旧,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没认出她或许是件好事。   算了,还是绕着走吧。   最后令蔓轻手轻脚地从客栈的后门跨出去,成功避开李倬云。   怂是怂了点,无所谓,反正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天难得放晴,长达数日的梅雨天气画上短暂句号。   古镇水位退了下去,隔壁那只阿拉斯加被关了几天之后终于放出来溜达。   这只多毛怪虽然长相凶悍,但性格憨厚,精神抖擞地站在阳光里,毛色发亮,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围观。   自从隔壁客栈养了狗之后,连带生意都旺起来,客栈主人每次见到令蔓都要趾高气扬地从她面前走过。   令蔓也不甘示弱,已经跟狗舍那边打过招呼了,等有空了就去把她订的那只血统金毛接回来。   等她的金毛长大了,怎么也要把那只阿拉斯加PK下去。   一出太阳气温就直线上升,令蔓买完早餐后大汗淋漓地回到客栈。   恰好卢佩珊正在洗漱,令蔓让她招呼她的小伙伴们下楼吃早饭。   二十分钟后,人员集结完毕。   一人一袋咸豆浆,一份小笼包。   卢佩珊作为东道主,很热情地介绍起来:“今天你们有口福了,这可是我们乌瑜特色的小笼包,里面是肉沫和豆腐馅,皮薄汁多,那豆腐又嫩又滑,咬一口鲜味就溢出来了,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   说着自己先馋了,张嘴咬一大口。   一边囫囵吞枣地说:“还有这咸豆浆也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哦,上面撒了葱花的,你们可以尝一尝。”   她最先照顾李倬云,插了个根吸管狗腿地嘿嘿笑着献上去。   豆腐小笼包不意外地获得了准大学生们的一致好评,咸豆浆就不太对他们的胃口了,大部分人没喝两口就挑战失败。   在座只有李倬云和令蔓啜得一滴不剩,卢佩珊不无惊讶地盯着李倬云,大叹:“哇,李倬云你能喝得了咸的呀?”   视线里的那个人微微颔首。   卢佩珊连这都能夸,“哇,你真厉害,连我都有点习惯不了呢。”   李倬云面无表情。   令蔓一声不吭地咬着吸管,心想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可是这里最地道的乌瑜人好不好。   吃完早饭后,令蔓问起他们今天的行程安排。   卢佩珊俨然一副导游气势,拿出古镇地图在上面比划起来,“我们先去巷子里逛一逛,顺便把祠堂啊旧址啊什么的都参观一遍,最后去爬爬城门吧,今天天晴应该能望得挺远的。”   “哦。”她的话给了令蔓启发,“你们特地带了望远镜就是为了上城门么?”   “啊,什么?”卢佩珊不明所以。   公鸭嗓热心解释:“不是的,蔓姐,那是天文望远镜,用来观星的。”   哦……是她学识浅薄了……   旁边有人故意嗤笑了一声。   令蔓花了一秒辨认,是从李倬云嘴里发出来的。   ……   她有些尴尬,然后习惯性耳聋,“那祝你们玩的开心,有什么问题尽管给我打电话。”   卢佩珊高兴地答应下来,“好的,蔓姐!”   *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令蔓以为他们把景点逛完一遍回来就该累得四仰八叉了,没想到一群人晚上还有精力去酒吧玩。   卢佩珊想让令蔓请客,非得把她也叫上。   酒吧一条街也算乌瑜古镇的特色了,人多环境杂,令蔓担心他们闹出什么事,思索之下就答应跟着去了。   既然是令蔓这个“老年人”带队,去的当然是相对比较安静的清吧,开了个包间自己唱歌。   河岸的另一边,五光十色的射灯和震破耳膜的重金属音乐,穿着暴露的舞女妖娆地扭动着身姿,让她去那儿她可受不了。   令蔓原本担心自己在这群十八/九岁的小朋友里会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还好,他们都玩得很开,没把她当另一辈人。   公鸭嗓是当仁不让的麦霸,连唱十首都不喊累,表情很到位,就是嗓音太不敢恭维了。   令蔓看着他深情的唱姿,很委婉地说了一句,“其实史亚松长得挺阳光的……”   史亚松听到了,立马转过身与她一拍即合,“是吧蔓姐,我就说我这长相,演偶像剧的水准了啊!”   他兀自惋惜,“哎,就是嗓音差了点。其实我以前声音很正常的,现在还在变声期。”   ……   18岁变声期?   卢佩珊一语戳穿,“别听他瞎扯,他这种纯粹属于变声失败的。”   “……”公鸭嗓眼泪汪汪,心碎一地。   轮到令蔓唱。   她点了一首《催眠》。   KTV里很少有人能驾驭王菲的歌,连公鸭嗓都不敢抢麦,令蔓一个人独唱。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   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   第一次吻别人的嘴   第一次生病了需要喝药水   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   淡淡悲伤的调子,空灵的歌声,唱尽了从女孩成长到女人,从天真烂漫到接触爱情,再到看开一切远走高飞……   整个包间静了下来。   有人叫了一声蔓姐。   令蔓回过头,视线转了半圈,恰好对上李倬云。   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李倬云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眸,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当他认真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他在欣赏你似的。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人家正在心里骂你傻逼你还不知道呢。   不过,这种暧昧的错觉确实很容易诱发女生自作多情的好感。   令蔓的视线继续转半圈,停在刚刚叫她的那个人身上。   史亚松惊喜地发现:“蔓姐!我发现你长得很像张柏芝刚出道的时候哎!”   = =   夸张了,令蔓认为他这是在报答她刚刚夸他阳光。   果然,旁边李倬云幽幽地来了一句,“这可能是张柏芝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令蔓:……   看吧,她就说他心里准没什么好话。   蹭了令蔓好几顿饭的卢佩珊也抓紧机会拍马屁,“蔓姐唱歌好听吧?她以前可拿过全国独唱比赛大奖呢!你们今天有福气了,想听什么歌赶紧点!”   史亚松与她一唱一和,“真的呀?那蔓姐人美歌甜,怎么没出道做明星啊!”   卢佩珊叹气:“这不是当初没赶上好时候嘛,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机会了。”   令蔓:……   不好意思你马屁拍到马腿上来了。   中途令蔓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李倬云杵在包间门口,正在跟一个女生说话。   他漫不经心地靠墙站着,神情疏离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女生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瞄他,眼里全是粉红泡泡。   不仅相貌出众,李倬云身上还具有某种令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小鹿乱撞、又爱又怕的特质。   “李倬云……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打排位赛?”女生问。   “你什么职业?”   “干将莫邪。”   “我们已经有法师了。”   “我知道,但是卢佩珊的诸葛亮发挥很不稳定,而且诸葛亮和高渐离肯定会禁用一个,我肯定玩得比她好……”   “可以。”   “啊?”女生楞了一下。   她已经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通过了,自己都不太相信。   又问了一遍,“真的么?”   “恩。”   “你都不用考虑一下?”   李倬云漫不经心:“你不是说你玩得比她好?”   “对……”   “那还需要别的理由?”   女生弱弱道:“不需要了……”   令蔓在暗处听得有些捉急,这两个人有事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聊么,非得在这挡着别人的路么。   李倬云双手插/进裤袋里,冷冰冰地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女生叫住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对卢佩珊……有什么看法吗?”   李倬云眉头轻蹙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听说卢佩珊很喜欢你,如果她跟你告白的话,你会答应吗?”   李倬云的视线在女孩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之前他大概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我近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闻言,女孩嘴角微微翘起来。   又听他不带温度地说:“这句话不仅是回答她,也是回答你。”   女孩小小地僵了一下。   李倬云干净利落地走了。   朝着令蔓的方向过来。   令蔓一下慌了,她是该往前走还是往回走?啊啊啊啊……   ……   有什么好怕的!   又不是她故意偷听,是他们让她听到的。   令蔓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等着迎面撞上李倬云。   擦肩而过的那瞬,她居然听到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   ……   什么意思?   冷笑?讥讽?   显然两者都有。   她没有得罪他吧?!   令蔓有点莫名其妙。   印象里这个人小时候顶多算寡言内向了点,怎么长大了变得这么阴阳怪气的?   简直,人性扭曲了吧!   第3章   令蔓洗完澡出来时,手机响了,是小姨打来的。   她赶紧擦干净手,接电话。   “怎么回事啊今天,一个两个不接电话的。”小姨在那头不满地抱怨。   令蔓问:“怎么了小姨?”   “珊珊在你旁边吗?让她接电话。”   令蔓想了想,“我们刚刚从外面回来,她应该在洗澡吧,你等一下,我上楼找她。”   她没敢说他们去酒吧了,免得小姨又要借题发挥。   令蔓拿着手机跑上二楼,敲卢佩珊的房门。   卢佩珊刚才果然在洗澡,现在正在吹头发。   巧的是……晚上在酒吧跟李倬云说悄悄话的那个女生也在屋里。   令蔓把手机递给她,“你妈找你。”   卢佩珊关了吹风机,认真接电话。   等她打完,令蔓询问:“出什么事了?”   卢佩珊说:“外婆摔了一跤,现在躺在床上下不来,我妈让我尽早回去一起去看她。”   令蔓眉头一皱,“严重吗?”   “应该没什么大事,你有空的话也去A市看看吧。”   “好。”令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卢佩珊转头望向另一个女孩,“梦儿,你刚刚说找我有什么事呀?”   叫梦儿的女孩欲言又止地看了令蔓一眼。   卢佩珊意会,说:“没事,我姐不是外人!”   梦儿想了很久,才缓慢开口:“你马上就要和李倬云在不同的大学了,真的不打算趁现在跟他告白?”   卢佩珊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拿不准主意呀……你觉得呢?”   “我觉得就要趁现在,以后你们分隔两地了,要见面更难。”   “可是……我觉得李倬云不会喜欢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看他平常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啊……”   “那可不一定,也许他是故意隐藏起来的呢,我倒觉得他对你挺有好感的。”   “啊,真的吗?”   令蔓听得腹诽。   啧啧啧,明知道会被拒绝还要怂恿别人告白,现在的女子高中生心思很复杂啊。   等女孩走后,令蔓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在酒吧的所见所闻告诉表妹。   想了一下还是作罢,他们小朋友的过家家她还是不要去乱掺和了。   令蔓换好衣服后去一楼换班,让星妹休息一下。   她坐着背了会儿单词,就见卢佩珊的朋友们三五结群地陆续走下来。   令蔓问:“这么晚了你们去哪?”   公鸭嗓说:“不去哪,我们在楼下开黑,嘻嘻嘻。”   说着,一群人朝她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一群网瘾少年啊。   卢佩珊朝令蔓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摇啊摇,“蔓姐,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令蔓不明所以,“少了什么?”   “游戏,朋友,欢声,笑语——就差零食和啤酒啦!”   “……”令蔓无奈地笑了笑,说:“行,你们想吃什么就点吧,找我报销。”   卢佩珊高兴地跳起来,“噢耶!蔓姐最好啦!”   不一会儿,队伍核心人物李倬云也下来了。   卢佩珊风儿一般迎上去,“李倬云你想吃什么?我姐请客!”   李倬云跳过这个话题,低下头看着她,“今晚战队赛你别玩诸葛亮了,换坦克。”   “嗯?为什么呀?”   “有人玩法师。”   以为这是李倬云的战术安排,卢佩珊不疑有他地答应下来,“哦,好的!”   李倬云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再敢打个0-16我就把你踢出战队。”   众人纷纷大跌眼镜:“不是吧卢佩珊,你打过0-16啊?”   令蔓:那个你们聊啊我先走了……   晚间娱乐活动开始。   左边一伙人打游戏。   右边一个人背单词。   可能是因为旁边有一团源源不断的噪音源,今天令蔓不在状态,半小时下来也没记住几个单词。   她断断续续地背着:“背景……background……b、a、c、k、g、r、o、u、n、d。”   “行李……baggage……b、a、g、g、a、g、e。”   “地下室……地下室……呃……嗯……”   卡壳了。   “basement。”   头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令蔓吓了一跳,抬起头。   李倬云站在对面,目光藐视。   一字一句地念出:“b、a、s、e、m、e、n、t。”   “还是这么笨。”他不屑地评价她。   令蔓一下子有点乱。   李倬云是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了?   她避了他那么久他怎么自己找上门来了……   花了好长时间平复好心绪,令蔓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小云,有什么事吗?”   小云……   呕……她要吐了。   李倬云不冷不淡地说:“房间被子帮我换一下。”   “昨天已经换过了,是新的。”   “今天再换一次。”   “一般是隔一天换一次的。”   “今天再换一次。”   令蔓败下阵来,“……好吧,等下上楼帮你换。”   讲完正事,李倬云转身要走。   令蔓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刚刚说什么?   ——她还是这么笨??   ——还是??   ……   这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说的话吧?   令蔓立马叫住他,“等等。”   李倬云:“干什么?”   令蔓小心翼翼地打探着他的神情,“……李倬云?”   “恩。”李倬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个……你认得我?”   “不然呢?”   令蔓睁大眼睛,“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我呀?”   “不然呢?”   “……”   “你是理解能力不行还是智商有问题?”   “……”   “原来你不知道我认出你了。”   “……”   “所以说你还是这么笨。”   令蔓都不知道,李倬云现在话变得这么多了。   虽然全交在嘲讽技能上了。   *   十分钟后,令蔓蔫头蔫脑地抱着一床被子爬上二楼。   “喂。”李倬云早就在门前站着了,催促她:“动作快点。”   令蔓走进他的房间,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你先帮我搬一下,我把被套换下来。”   李倬云双手环胸,无动于衷,“你是客人还是我是客人?”   ……   行行行,不帮算了。   令蔓把被子抛到床上,自力更生。   李少爷又不满:“喂,动作不能轻点?”   令蔓不搭理。   有什么关系,被子又不会痛。   整个换被子的过程,李倬云一直在旁指指点点。   “喂,今天房间打扫没有,怎么这么多灰尘?”   “喂,你们客栈的窗帘该换一换了,老土死了。”   “喂,能不能快点?”   “马上好了。”令蔓加快速度,已经在换枕套了。   一米八的双人大床,另一个枕头放得太远了她够不着。   令蔓尽力伸长手臂,距离枕头还是很远,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身子趴倒在床上。   李倬云嫌弃地皱起双眉,“这么着急睡我的床。”   令蔓脸一烫,声音终于有点起伏,“我不小心的!”   李倬云轻飘飘道:“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又不是没睡过。”   噗……   他这张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令蔓回头瞪她,“你搞清楚,以前可是你睡我的床!”   李倬云笑了,没再接话。   那个尚且算得上真心实意的笑让令蔓懵了懵。   仿佛枪口上开出鲜花,越是罕见越是惊俗。   令蔓这才意识到,李倬云真的……已经长成大男孩了呢,都具备撩人的能力了。   好不容易伺候完李少爷,令蔓无精打采地抱着换下来的被子准备离开。   “喂。”又被他叫回来。   令蔓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说:“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倬云不轻不重地说:“谢了。”   “……”   令蔓抿了一下嘴唇,又松开,说:“你要是真的谢我的话,就别老喂喂喂地叫我,前面加个称呼行不行。”   李倬云又恢复那副傲慢的面孔,“你想我叫你什么,姐姐?不可能。”   “那你想叫我什么?”令蔓有些无奈,“当着你同学的面直接叫我‘令蔓’太没面子了。”   “不叫你名字。”   “那叫什么?”   李倬云贱兮兮地吐出两个字:“阿姨。”   “……”   妈的。   仿佛一下子被带回从前。   令蔓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叫阿姨是十五岁的时候。   ……   当时她就一眼看穿这个小男孩人见人爱的皮囊下有多欠揍。   第4章   令蔓发现夸小时候的李倬云“人见人爱”其实是在骂自己不是人,她必须否定这个形容词。   第一次见到李倬云,更多的感受应该是夹杂在愤怒与怜悯之间的无措。   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件始于一场捉奸。   令蔓的爸爸出轨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却是最过分的一次。   为了讨好新欢,令蔓的爸爸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连令蔓下半年的学费都没留。   那时候的令蔓是个说一不二的火爆脾气,忍无可忍之下领着夏雨柔找到小三家里,打算大闹一场。   巧的是,小三不在家。   令蔓破门而入,一气之下把所有家具砸了个稀巴烂。   夏雨柔生性软弱,不想把事情闹大,拉着令蔓的手不住地劝阻她。   奈何令蔓充耳不闻,气势汹汹地冲进卧室里,大吼:“狐狸精人呢?!躲哪去了给我出来!”   她恶狠狠的眼神往四处一瞪,就瞪见衣柜后面缩着个小小的人影。   令蔓楞了一下,没听说狐狸精还有个小崽子啊?   刚才她在客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小崽子都躲着不肯出来,这下被发现了,一双眼睛在暗处戒备又敌意地盯着她。   夏雨柔跟进房间来,看到小家伙也“哎?”了一声。   令蔓不由分说,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提起来,凶巴巴道:“你妈呢?做了亏心事躲哪去了!”   小家伙不说话,漆黑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她。   令蔓怒道:“说话啊!哑巴吗?!”   小家伙紧紧咬着嘴,硬是一声不吭。   令蔓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举起巴掌,想恐吓一下小家伙。   结果还没使出一层功力呢,那不经吓的居然腿一软晕过去了……   令蔓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他,有些茫然地看了夏雨柔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以为出事了,夏雨柔一下着急起来,“你干什么了!”   “……我,我没干什么啊。”令蔓很是无辜,她连碰都没碰到他一下好不好。   夏雨柔急忙从她怀里接过小男孩,那小男孩不像是装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站也站不稳。   令蔓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好像发烧了。”夏雨柔探了探小男孩的额头,然后说。   “那怎么办?”   “先送去医院吧。”   “发个烧而已,有必要去医院吗?”   “那回家吧,喂他吃点药。”   “不行!”令蔓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他妈妈破坏她们的家庭、掏空她们的钱,她还要替她照顾孩子?凭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夏雨柔说。   “……”令蔓一时答不上来。   “都烧成这样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   “他只是个小孩。”   “……”   令蔓沉吟许久。   这狐狸精怕是知道她们要来找她的麻烦所以提前躲起来了,她把小家伙带走也算多个筹码,就不信这狐狸精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   心里盘算好,令蔓找了张纸和笔,写下家里电话号码,留在茶几上显眼的位置。   她笃定狐狸精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得意地冲夏雨柔抬了抬下巴,“走,回去了。”   结果,令蔓还是低估了狐狸精的人性,也低估了自己的父亲。   她等啊等,熬啊熬,日复一日,那个小鬼都快气焰嚣张得骑到她头上了,也没等到狐狸精出现,父亲也一直联系不上。   后来她才知道,父亲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和狐狸精远走高飞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天她自以为捡回家的筹码,其实成了弃子。   *   令蔓从李倬云的房间出来时,正好遇上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卢佩珊。   卢佩珊见到她有些惊讶,“蔓姐,你怎么在这呀?”   令蔓说:“给李倬云换被子,你呢?”   “哦哦。”卢佩珊点点头,一副怀揣心事的模样:“我来找李倬云说点事。”   令蔓心里微微有了预感,一时犹豫不语。   卢佩珊问:“怎么了,蔓姐?”   令蔓最终摇摇头,说:“没什么”。   她给卢佩珊让出路。   令蔓本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此刻就是放不下心。   卢佩珊进门之后,她没急着离开,在原地等她出来。   比她预期的还要早,没到五分钟,卢佩珊就红着眼眶从房里跑出来了。   见到令蔓,两人都楞了一下。   看她的表情令蔓就知道结果如何了,她没打算问,免得卢佩珊更难过。   结果卢佩珊这个心大的主动告诉她了。   “呜呜……蔓姐,我告白被李倬云拒绝了……哇……”卢佩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地说。   令蔓有些无措。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告白啊,第一次告白就失败了……呜哇……”   “……”   “其实我早就知道李倬云不会喜欢我的,就算他拒绝我我也无所谓……可是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呀……”   卢佩珊不停地抽抽噎噎。   令蔓心疼,想拍拍肩安慰她,奈何抱着被子空不出手。   卢佩珊一把从她手里抱过被子,哭哭啼啼地说:“我帮你抱被子,你来抱抱我吧。”   令蔓被她弄得啼笑皆非,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别难过,这是女孩子成长路上必上的一门课,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   “……”卢佩珊抹掉眼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第二天,卢佩珊和她的小伙伴们要提前返回A市。令蔓开车送他们离开古镇,顺便去狗舍把金毛接回来。   一大早,大家都收拾好行李在一楼集合。   卢佩珊的状况调整得很快,昨晚还伤心欲绝的,今天又有说有笑地跟大伙耍嘴皮。   倒是李倬云始终独自一人坐在阅览区,安静地翻着书,仿佛置身隔离带。   令蔓看他挺潇洒的,连行李都不拿一件。   “马上要出发了,你收拾好没有?”令蔓走过去提醒他。   李倬云不紧不慢道:“我又没说我要走。”   令蔓了一愣,他不走?   “为什么?”   “还有事。”   令蔓心里转了十八弯,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哦”字。   李倬云冷不丁说:“这么希望我走?”   “没有没有。”心事被戳破,令蔓连忙澄清,“怎么可能,你是卢佩珊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多玩……”   “哼。”   她话还没说完,李倬云已经拿着书转身走了。   令蔓留在原地干瞪眼。   他刚刚又哼她?   这人!   太没礼貌了吧!   送走卢佩珊一行人,令蔓在回去路上接到母亲的电话。   夏雨柔直奔主题地问她最近跟张教授相处得怎么样。   令蔓有点头疼,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为了不让夏雨柔唠叨,她只好敷衍道:“还行。”   夏雨柔果然没那么容易打发,一连追问:“还行是什么意思呀?你们见过几次面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有没有跟你……”   令蔓揉了揉太阳穴,赶紧只开话题,“外婆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夏雨柔说,“前几天摔了一跤,年纪大了受不了。”   令蔓心里一紧,“严重吗?”   “九十多岁的人了摔一跤,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就是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闹,说自己活不了几天了,非要回老家去陪外公。”   令蔓皱了皱眉头,“我下个月再去A市看看她吧。”   “嗯。”夏雨柔应下来,又说:“对了,你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有个小男孩在我们家住过一阵子吗?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令蔓有点疑惑,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记得啊,怎么了?”   “昨天我打扫你李叔叔的房间,看见……”   夏雨柔话说到一半,突然哎呀一声,“完了完了,汤要烧干了!晚点再跟你说啊!”   匆忙挂了电话。   “……”   令蔓一阵无语,她这个妈……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也是巧,刚提到张教授,张教授就给她来电话了。   “小蔓,最近忙吗?”   “不忙啊。”   “那怎么没联系我呢?”   “……”   这话说得……您不是也没联系我么。   像是知道令蔓在想什么,张教授温和笑道:“我这几天一直在赶一个教案,今天才回X市,刚下车就给你打电话了。”   倒把令蔓说得不好意思了,“没事没事,你工作忙,理解的。”   张教授依旧在笑,“你现在在哪?”   “我也在X市。”   “那么,有空一起喝一杯咖啡吗?”   令蔓正好在市中心,开车很快就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张教授戴一副黑框眼镜,衣装工整,气质儒雅,身上仿佛浑然天成地贴着文化人的标签。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店坐下。   说是一起喝杯咖啡,还真的只是喝咖啡。   他们接触时间太短,实在没有多余的话题可聊。坐了半个小时,话题始终跳不出X市哪家的咖啡更好喝。   说实话,张教授算是她这么多相亲对象里让人最舒服的一个了,但要是往两/性关系上面想……还是有点适应不了……   准备离开时,张教授绅士地推开门让令蔓先走,对她笑了笑。   平心而论,他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很有男人味。   “听伯母说,你在乌瑜开了一家自己的客栈?”   令蔓愣了愣,客气道:“是啊,小旅馆而已。”   “别谦虚,女孩子在古镇里开家客栈挺好的,很有生活品质。”   令蔓莞尔,“让你见笑了。”   张教授又道:“乌瑜风光很出名,可惜我这个本地人还没有领略过,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到你的客栈住一晚?”   令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过既是客人,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   她点点头:“当然欢迎,张教授别嫌弃我地方小招待不周就好。”   回古镇途中,令蔓去了狗舍一趟,把金毛接走,顺便买一堆狗笼狗粮之类的。   张教授问起,她说:“店里的小妹说养条狗旺生意,就去买了一条。”   令蔓把车停在客栈门口时,李倬云正巧背着一堆观星器材从楼上下来。   两人在前台碰见。   令蔓的视线追随着他直直走过来,招呼道:“出去吗?”   李倬云原本对她视若无睹,笔直的双腿朝前迈,直到发现站在她身边的张教授时才顿住脚步。   冰凉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踱了一个来回,赤/裸裸地问:“男朋友?”   ……   他这么直接的发问弄得令蔓很尴尬。   回答是也不是。   回答不是也不是。   最后令蔓矫正道:“朋友。”   张教授也在打量李倬云,问:“这位是?”   令蔓借机报复,“我大侄子,叫他小李就行了。”   你叫我阿姨,我叫你侄子,礼尚往来嘛。   李倬云瞟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稍许凶狠的意味。   张教授冲李倬云点头,说:“你好小李,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叔叔。”   李倬云看都不看他一眼,黑着脸直接走了。      第5章   吃完饭后,令蔓给金毛搭狗窝,张教授也来帮忙。   她已经给狗取好名字,叫特仑苏。   特仑苏初来乍到,对陌生的环境还很不适应,十分文静地坐在原地看着令蔓和张教授忙来忙去。   令蔓拿玩具去逗它,它有点拘谨,含在嘴里慢吞吞地咬着。   真乖,令蔓暗喜,笑着摸摸它的头。   下午的时间,令蔓亲自当导游带张教授逛了一圈古镇,又请他吃了晚饭,房间也是安排的客栈最好的,窗外就能看到秀丽的湖景。   忙了一天没停下来过,洗完澡后令蔓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宽敞的大床上,终于能放松放松。   躺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今天一天都没见到李倬云,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令蔓不放心地给前台打了个电话,星妹也说没见着李倬云。   令蔓一时陷入沉吟,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来古镇玩的旅客如果夜不归宿,多半是去酒吧猎艳了,但李倬云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那种地方的人啊。   算了,担心他干什么,自找没趣。   令蔓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半夜,被狗吵醒。   这金毛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来的时候看着斯斯文文、不哭不闹的,怎么半夜开始叫了?   令蔓起初赖在床上不肯动,奈何特仑苏越叫越厉害,一会儿呜咽一会儿狂吠。   这分贝魔音穿耳的,客人们还用不用睡觉了?   令蔓不得不起床开灯,走到笼子边上语重心长地教育了特仑苏一顿,小家伙见到她终于安静了,歪着脑袋无辜地望着她,令蔓都不忍心骂它了。   然而灯一关,特仑苏又开始汪汪叫。   令蔓走投无路,又困极了,两手抓着被子把头一蒙,最后照样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她无精打采地顶着一双熊猫眼下楼,果然收到了不少客人的投诉。   令蔓挨个赔礼道歉,又给他们打了八折才平息客人的怒火。   送走一波游客,令蔓坐在原地发呆,不知道昨晚特仑苏为什么叫得那么凶,要是它以后天天晚上这样,谁还敢来客栈住。   到底应不应该养狗?   这个问题没能得到结果,令蔓听见一阵脚步声,抬起头,却见张教授下楼了。   她起身打招呼:“这么早?才八点呢,不多睡一会儿吗?”   张教授的房间在同一层,想必昨晚也被特仑苏的叫声打扰到了吧?   张教授朝她走来,脚步有点匆忙的样子。   他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小蔓,本来想多玩一两天的,组里临时通知有个会议,我得马上赶回去了。”   令蔓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哦哦,没事的,那你下次再来多玩几天。”   她客气地挽留了几句,不过张教授有正事,她也没太强求。   张教授走后不久,那个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人终于露面了。   余光瞥见那道修长的身影从门口走来,令蔓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李倬云,她都不知道该沉默还是该笑脸,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稀罕的是,这次李倬云居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车借我用一下。”   他一走到跟前就直奔主题地说。   “啊?”令蔓楞了一下,她见过开门见山的,但没见过开得这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你要干嘛?”   李倬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开啊。”   “……”   “我的意思,你要去哪里?”   李倬云一脸漠然:“关你什么事。”   令蔓简直要气笑了,脸上还得保持淡定:“你借我的车,我连你去哪里都不能知道吗?”   李倬云过了两秒,这才不情愿地告诉她:“李何村。”   “你去李何村干什么?”   这下李倬云彻底不耐烦了,蹙眉道:“你到底借不借?”   令蔓上下打量他两眼,“你有驾照了吗?”   “我已经十八了。”   “那你有驾照了吗?”   “……”   李倬云脸色沉了,显然被令蔓说中痛处了。   “乡下开车要什么驾照?”他不可理喻地瞪着她。   令蔓坚决不为所动:“那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   两人对峙着,最后李倬云退一步,说:“那你开车送我去。”   令蔓:“……”   坐在车上的时候,令蔓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李倬云的要求。   她明明可以拒绝他。   但就好像拒绝他这一条选项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她考虑的机会。   ……她居然有点怕他?   她小时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啊!是因为他现在长大了,个子比她高了吗?   令蔓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已经开上路了。   李倬云双手环在胸前,一颗脑袋漫不经心地歪着,双眼微微阖上,眉毛还是皱着的。   一副小皇帝打呵欠的样子。   路不好走,车身摇晃,李倬云的头跟车窗若即若离地碰撞,但并没有影响到他。   令蔓猜他昨晚一定也没睡觉,不然这会儿怎么补觉了呢,现在还是大白天。   “你昨晚一宿没回客栈,去哪了?”车里很安静,令蔓多嘴问了句。   “啧。”   李倬云显然不满了,被吵醒。   他从困意里睁开眼睛,神情不悦地瞟了令蔓很久,好像有点烦,又有点犹豫。   那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令蔓读懂了他的心思。   放在平常他一定是懒得搭理她的,但碍于自己坐在她副驾驶上,还是决定妥协一下。   不管原因是不是她猜得那样,最终李倬云把相机递到她面前。   “喏。”示意她自己看。   乡间小路基本没几辆车,就是路比较颠簸,因此令蔓可以分散注意力低头看屏幕。   那是李倬云拍的几张照片。   深蓝的夜空中,一条或者几条耀眼的光芒极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   照片拍得非常高清,像百科全书里的专业插图一样。   李倬云的耐心果然不会维持太久,只给令蔓看了几张就急急收回相机了,“就这些。”   “是流星吗?”令蔓问。   “恩。”   “昨晚的?”   “对。”也许是涉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李倬云千金一字地补充了句:“英仙座流星雨,总共六十多颗,昨晚凌晨两点多钟拍到的。”   “英仙座?那是什么星座呀?”   再往下解释要浪费的口水就多了,李倬云显然没这个打算。   他懒洋洋地靠回车窗上,眯上双眼,没再理令蔓。   令蔓有些悻然,但看李倬云面带倦容,也没跟他计较。   颠了半个小时后,令蔓的屁股都快坐麻了,他们终于到达李何村。   李倬云指路,令蔓将车停在一片石子地上。   她走下车,看到刚洗的车身和轮胎上又满是泥泞,心疼地叹了好几声气。   李倬云兀自朝一座老房子走去,令蔓心疼完了,也跟上他。   这老房子的结构跟令蔓外婆家倒是挺像的,毕竟相隔不远,令蔓四周望了一圈,问:“这是哪啊?”   “我奶奶家。”李倬云答。   他走到堂屋正中央,两位老人的画像摆在桌上,李倬云点了几根香,拜三下,然后插进香炉里。   做完这些,他转身要上二楼,令蔓想要跟来却被他制止,“我去拿点东西,你在下面等我。”   “……哦。”令蔓心里犯起嘀咕,拿什么东西啊,鬼鬼祟祟的。   她只好一个人在楼下瞎溜达,李倬云的爷爷奶奶她小时候见过一面,是他们来她家接走李倬云的时候,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记忆早就模糊。   印象里两位老人应该是很和蔼的人,怪不得李倬云跟他们关系不错,刚刚他上香的时候表情前所未有的虔诚和恭敬。   令蔓也有很深的外婆外公情结,因此很能体会那种心情。   不知道李倬云离开她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抚养他的爷爷奶奶去世后,他是不是就无依无靠了?后来跟在谁身边?   这些问题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虽然好奇但绝对不会去问李倬云,李倬云也肯定不会告诉她,没准还会惹到他。   令蔓走到后院,发现李倬云已经下楼了,此时他正坐在葡萄架下的一把藤摇椅上,闭目养神。   令蔓老家也有一个这样的葡萄架,每到盛夏,绿叶长得蓬蓬勃勃,葡萄密密匝匝地挂在上面,树下搭个小桌子,是最好的乘凉地。   令蔓走到近处问:“你东西找到了?”   李倬云睁开半边眼:“恩。”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还要做生意呢。   “再睡一会儿。”   看他神情惬意得像只在花园里享受懒觉的猫,令蔓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再等他半个小时。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令蔓拿出来看,是张教授的短信,告之她他已经抵达X市,又周到地向她再表歉意。   令蔓回复:没事的,欢迎你下次再来。   手机放回口袋里,那边李倬云已经浅浅入睡了。   他边上还有把小板凳,令蔓站久了有些累,朝他走过去。   也就弯下腰搬板凳的功夫多看了李倬云一眼。   心底还是止不住惊叹一个男孩怎么能生成这副逆天的模样。   不愧是狐狸精的儿子。   不,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倬云呼吸均匀静谧,婆娑的树影映在他的脸上,显得皮肤白得晃眼,他的睫毛特别长,长得都快碰到眼角那颗痣了。   令蔓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就算熬夜皮肤还能这么有光泽,到了她们这个年纪,要是通宵一宿,第二天起床脸色跟快死了一样。   令蔓尚且沉浸在感慨对比之中,没想到李倬云忽然睁开眼睛,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令蔓连板凳都端不稳,李倬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轻飘飘地说:“这么喜欢偷窥别人睡觉。”   他边说边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好像故意不给她看。   令蔓:???我???   半晌,令蔓轻咳一声,给自己找台阶:“我是想问你,厕所在哪边。”   李倬云胳膊一抬,指了个方向。   令蔓闷闷不乐地走了。   农村的就厕环境当然不尽人意,令蔓早有心理准备,捏着鼻子速战速决。   她刚从厕所出来,接到星妹的电话。   “蔓姐,你快回来看看,小金毛拉肚子了!”   “啊,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呀,拉了好几次稀,现在蔫蔫的都不动了,蔓姐你该不会买了条星期狗吧?”   “不会吧,有证书的呀。好了好了,等我回去看看!”   令蔓挂了电话,没注意到到眼前有个台阶,一脚下去踩了个空,顿时感觉腰部咯噔一下,整个人僵住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钻进骨子里的痛。   妈呀,该不会闪着了吧?   令蔓不信邪,努力尝试挺直腰,结果痛得更加厉害,实在忍受不了。   看来真是闪着了。   她眉头拧在一起,双手扶着墙壁,这下也顾不上面子了,呼天抢地地哀嚎:“李倬云!李倬云!”   “唉哟!我的腰,我的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顺手点一下收藏此文章哦=3=比心!   第6章   两分钟后,李倬云慢悠悠地闻声而来,站在一米外像观察异形一样盯着令蔓。   “你在搞什么?”他眼神古怪。   令蔓扶着墙,十分狼狈,“我腰闪到了。”   李倬云:“……”   令蔓小声哀求:“李倬云,来帮我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   李倬云袖手旁观。   令蔓忐忑不安。   猜不透他的心思,令蔓真担心李倬云这个小没良心的会见死不救。   事实证明,李倬云还真的对她撒手不管了。   视线里他一句话不说就转身走了。   令蔓有些着急,又难以置信,忍不住愤愤地对着他后脑勺喊了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李倬云兀自往前走,没搭理她。   没想到,两分钟后他又回来了,手里舀了一瓢水,一脸不情愿地递到令蔓面前。   令蔓疑惑地望向他。   李倬云居高临下看着她,言语间流露出一股嫌弃,“先洗手。”   令蔓:……   等令蔓就着那瓢水把手洗干净,李倬云终于肯帮她一把。   他走到令蔓跟前,转过身背对着她,微微弯下腰,“自己上来。”   令蔓有点吃力地趴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李倬云不适地皱了下眉头,“放肩上。”   “……”令蔓只好缩回手,轻轻悄悄地放在他肩上。   “找张硬板床让我躺一下吧。”她请求道。   李倬云轻车熟路地背着令蔓爬上二楼,没想到他看着清瘦却挺有劲,背起她却一点也不吃力。   两人进了二楼的一个简陋的房间,李倬云将令蔓平放在床上,令蔓说:“帮我拿个枕头来。”   李倬云拿了个绣花枕头来,垫在令蔓腿下。   令蔓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挺懂呀?”   李倬云说:“老人家经常闪到腰,照顾他们学了两招。”   “哦……我外婆也是。”   李倬云忽然嗤笑一声,不怀好意地说:“不过像你这个年龄闪到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令蔓嘴角抽了抽。   说不过李倬云,令蔓索性打量起四周。   这应该是李倬云小时候的房间吧?东西摆放得很杂乱,不过能看到几件奶娃子穿的小衣裳,款式很老土,老土得来又有点可爱。   令蔓还看到一件毛线织的开裆裤,想必也是李倬云小时候穿过的。   她没能仔细看完一圈,就被李倬云凶巴巴地打断:“瞎看什么,再看你就出去睡地板!”   令蔓不满地收回视线,只能在心里抗议几声。   安置好令蔓后,李倬云就离开了。   令蔓问他去干什么,李倬云说睡午觉。   比起闷在屋子里,他更喜欢坐在葡萄架下面晒着阳光睡觉。   令蔓作为一个连防晒霜都恨不得涂好几层的女人是无法理解的。   李倬云走后,令蔓一个人躺在静悄悄的房间里。   床头李倬云的背包没摆稳,差点倒在令蔓的脸上,她伸手扶稳,不经意瞄见一个毛绒玩具从里面露出头来。   好奇心害死猫,令蔓忍不住打开背包多看了两眼,真的是个小狗形状的毛绒玩具,已经相当老旧了,破了好几个洞。   刚刚李倬云鬼鬼祟祟地跑上来,就是为了带走这个?   噗嗤,她怎么忍不住想笑呢。   要不是看到这个玩具令蔓都快忘了,李倬云刚来她家的时候总是失眠,连带着害她也睡不安稳,后来李倬云强横霸道地抢走了她的布娃娃,这才能睡个好觉。   不过当初引起两人争夺的布娃娃早就被令蔓丢掉了,这个小狗应该是后来李倬云的爷爷奶奶给他买的。   没想到他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有抱着布娃娃睡觉的习惯?   联想起李倬云那张臭屁的冷漠脸,再对比手里这个幼稚低龄的小狗公仔,实在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令蔓在床上躺了近半个小时,腰还有点痛,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李倬云把她背下楼,又背到车边上,放下她,手伸到她屁股后面摸了两下,摸空了,又伸到她身前摸。   令蔓恼羞:“你干什么!”   李倬云摸出一串钥匙,冲她甩了甩,“阿姨,你想到哪里去了?”   令蔓老脸一红,如鲠在喉。   李倬云打开车门,有点粗鲁地把她塞进去,然后自己坐到主驾驶上。   插上钥匙,启动车子。   令蔓瞪大眼睛:“你没有驾照吧!”   李倬云瞥瞥她的腰,一脸玩味地问:“那怎么样,不然你来开?”   令蔓一下噤声了。   新手上路,令蔓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看见辆车迎面开过来就死死抓紧扶手,提醒李倬云减速、减速!   一个人是急性子还是慢性子从他开车就能看出来,像李倬云这种年纪的小青年,一个个开车跟秋名山车神似的,挑战令蔓的心脏和老腰。   半小时的车程几乎被李倬云缩短了一半,还真是将雷厉风行贯彻到底。   令蔓从车上下来,胃里一阵翻滚。   从此在她的认知里,李倬云+车+乡下路=死路一条。   星妹看到他们回来了,抱着小狗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蔓姐你快看看它,刚刚拉了好几次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星妹满是担忧。   令蔓赶紧查看特仑苏的状况。   特仑苏缩在星妹怀里,眼皮耷拉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漾,只有尾巴还在小幅度地摇来摆去。   李倬云也看见狗了,一下皱紧眉头,“这哪里来的狗?!”   令蔓见他表情不对,问:“怎么了,你不喜欢狗?”   “不喜欢。”他整张脸和表情都在跟令蔓唱反调。   令蔓腹诽: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喜欢毛绒做的狗。   令蔓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张教授,昨天给特仑苏组装笼子时张教授功不可没,这里几个人都是没有养狗经验的,令蔓决定给张教授打个电话问问原因。   张教授询问了她昨天的喂食情况,最后告诉她特仑苏拉肚子应该是狗粮太硬了导致的,小奶狗进食前要先用开水泡狗粮十五分钟,把狗粮泡软了才吃。   特仑苏的状况暂且不用大动干戈,喂它吃点药,这两天别给它吃别的东西,应该就能好了。   令蔓谢过张教授,然后让星妹去一趟宠物医院买点药。   她抱着特仑苏先回客栈,李倬云又在一旁说起风凉话:“你男朋友回去了?”   令蔓再次强调,“不是男朋友。”   也不知道这次李倬云有没有听进去,他意味不明地朝她耸耸肩,仗着腿长先一步走了。   第二天令蔓自己开车去市里医院,拍了片,找医生开了几副药膏。   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叮嘱她这个月一定要好好休息,尽量躺着或坐着,切忌弯腰和蹲下,调养不好的话很容易发展成腰椎间盘突出。   令蔓听一半信一半,回到客栈时,她竟然发现李倬云推着行李箱站在前台处。   他脖子后面套了个大耳机,背后一堆器材,带的东西真不少。   这是要走了?   谢天谢地!   令蔓走上前去,李倬云先转头看到她,问:“医生怎么说?”   令蔓可没觉得他会真心关心她,因此随便回答:“不好不坏。”   李倬云看了看她身后,又开始了:“你男朋友怎么没陪你去医院?”   “……”令蔓深吸一口气,“不是男朋友。”   李倬云不遗余力地讽刺,“你眼光真差,总喜欢这种老男人。”   像是脑子里某跟神经被刺中了,令蔓整个人变得尖锐,反击的话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   李倬云不气不笑,静观其变。   “李倬云,你专业玩白起的吧?”   “什么?”   “一天不嘲讽人你心里不舒服啊?!”   令蔓说完就转身走了。   李倬云脑子灵活,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令蔓的手臂,“等等,你回来!”   他皱紧眉头看她,质问的口气:“你玩过王者荣耀?”   令蔓无声与他对视。   ……   心里回话,她不仅玩过,还被你喷过是泰迪咧。 作者有话要说:  白起大招嘲讽。 神烦。   第7章   李倬云离开乌瑜后,令蔓也没过几天安稳日子。   夏雨柔不知从哪获知她腰受伤了,心急火燎地给她打了好几个慰问电话。   先是唠唠叨叨地叫令蔓把客栈关了,好好休养一个月,千万别干重活。   后来又改变主意:“你外婆伤还没好,我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护了一个星期,实在抽不开身,要不你来A市吧?待在我身边我方便照顾你。”   令蔓考虑了一会儿,她本来就打算这个月去看看外婆,趁着这个机会也好。   夏雨柔以为她不说话是不情愿,又极力拉拢:“对了,你不是说好久没喝过我煲的骨头汤了吗?你到这来住一两个月,我天天煲给你喝!”   令蔓笑笑,说:“客栈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等处理完了我就过去,行吧?”   夏雨柔乐不可支:“好嘞!”   答应了夏雨柔后,令蔓首先给手机里一个号码发短信。   “我要离开乌瑜一段时间。”   对方很久才回复。   “客栈已经过到你名下,以后大事小事你自己安排就行。”   令蔓:“这次可能要去很久。”   对方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令蔓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但只字不提腰伤的事。   对方听后依旧是那句话——客栈是你的,你自己安排。   令蔓知道那人行事逍遥洒脱,平时要是没什么大事,几乎毫无他的音讯。   她也知道继这次联络之后,下一次再有他的消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她不确定地打出一行字:“何时回国?”   想了很久,还是删掉了。   没再回复。   开车回A市的那天,天气大好,令蔓难得有心情打扮一下自己。   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人越来越懒,两三天才洗一次头,出门挑件亮眼的裙子、化个精心的妆容已经称得上“难得”。   令蔓气质好,细弯眉,天鹅颈,两腿修长,平日里素面朝天也很出众,化了淡妆后高下立现。   要说她今天有什么值得化妆的特殊原因吗?倒也没有,就是突然想取悦自己罢了,谁还不爱臭美两下呢。   星妹看见令蔓下楼,眼神充满惊艳,不吝夸赞:“哇,蔓姐今天好漂亮啊!”   令蔓对她笑笑,走上前将几把重要的钥匙递给她,“星妹,我不在的这个月,风澜居就交给你了,特仑苏也麻烦你先照看。”   星妹笑眯了眼,可靠地拍拍胸脯:“放心吧蔓姐!”   从X市到A市的这条路,令蔓一个人跑了无数遍。   两百公里路途枯燥,又没人陪她说说话,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挡了后面一辆要超车的SUV的道,险些造成追尾。   直到被按了好几下喇叭,令蔓才惊醒过来,一阵后怕。   SUV司机从令蔓右侧超车,按下车窗正要骂她,结果一看坐在里面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司机,脸色瞬间变得谄媚猥琐,冲她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令蔓:……   真是,女人不管走到哪,长相太重要了。   快到X市高速路口的时候,卢佩珊的号码突然打进来。   令蔓一接起就听见她在那头兴致冲冲地叫喊:“蔓姐!我听大姨说你今天回A市啦!”   消息可真灵通。   令蔓:“是啊。”   卢佩珊:“你到了吗?我们来接你啦!”   “……”令蔓有些无语,“我自己开车来的,你到哪里接我?”   令蔓在市中心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卢佩珊的所在地,费了不少功夫把她接上车。   ……这到底谁接谁阿?   她见到了卢佩珊口中的“我们”,就她和史亚松。   史亚松和卢佩珊口供一致,热情洋溢地说:“蔓姐,听说你今天回A市,我就跟卢佩珊一起来接你啦!”   令蔓心里腹诽,你们是来搭顺风车的吧。   果然,就听卢佩珊说:“蔓姐,待会儿可不可以送我们一趟去碧花苑呀?”   史亚松说:“蔓姐也一起来阿!上回去乌瑜是蔓姐招待我们的,这次换我们给你接风!”   令蔓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   “蔓姐怎么不年轻了?!”史亚松一阵怪叫:“要我说,今天蔓姐一出场,秒杀我们同级所有女生!”   “噗。”令蔓忍俊不禁,小伙子真会说话。   逗乐归逗乐,令蔓还是婉拒了,她一个25岁的社会人士总是混在一群18岁准大学生中间像什么样子。   史亚松开始耍赖,一脸委屈地抱住座椅靠背,“哎呀蔓姐你就来吧!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party,人多才热闹嘛,寿星这样盛情邀请你,你真的忍心拒绝我吗?”   令蔓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直沉默的卢佩珊突然挠挠头,声音比蚊子还低,“那个,蔓姐……其实吧,我前几天闯了祸被我妈关在家里,今天是骗她说跟你一起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她才放我出来的,所以……”   “……”令蔓无奈地叹了声气,终于答应:“行吧行吧,我以你监护人的名义跟着去,可以了吧?”   卢佩珊和史亚松击掌欢呼:“噢耶!”   曾经介绍过,碧花苑是A市上流人士的聚集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有资格进出这里,然而作为年轻人聚会的场所却是少见,除非他们也是出自上流社会家庭。   令蔓心里感慨史亚松这次真是大手笔,怪不得他会觉得风澜居的装修不好,原来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富家少爷呀。   令蔓将车停在碧花苑门廊处,史亚松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看守的人与他很熟悉,立马热情地上前来帮忙泊车,又有专人领着他们去楼上包间。   史亚松边走边压抑不住雀跃地说:“李倬云他们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令蔓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跳。   啊?李倬云也在?   随即恢复镇定。   他们是好朋友,史亚松的生日聚会李倬云到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到了包间前,推开门,见到的果然还是上次那批面孔,青春洋溢。   众人见到令蔓很是惊喜,“蔓姐!你怎么也来了!”   有人夸赞:“蔓姐,你今天真漂亮!”   还有个别嘴皮的调侃起来:“蔓姐,你介不介意找个比你小六岁的男朋友啊!”   李倬云是人群里那个例外,瞥了令蔓一眼,依旧不冷不热的表情。   史亚松解释:“蔓姐今天刚回A市,顺路就叫上她一起来了,大家一起玩!”   令蔓迎着笑脸跟小孩们挨个打招呼,然后随大伙在餐桌边坐下。   服务员开始上菜。   这个包间目测有一百多平方米,已经算得上是个小厅,左边是用餐区,右边是娱乐区,KTV设备、卡牌麻将、桌游沙发都备齐了,给他们这种年轻小群体办趴体绰绰有余。   也许是因为有令蔓在,起初他们还正正经经地吃饭,然而没多久,酒喝多了就开始原形毕露了,疯的疯闹的闹,更有喝得四仰八叉放飞自我的。   史亚松过来灌令蔓的酒,令蔓以要开车为由拒绝了。   史亚松却说:“哎呀,这里的停车场可以过夜的,我叫保安帮你看好,很安全的!”   令蔓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的,我以茶代酒就行了。”、   史亚松不开心了,“蔓姐,你今天可是两手空空来的,也没给我准备礼物,要是再不陪我喝酒那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令蔓笑得无奈,“这顿饭我请客,算我送你的礼物,总行了吧?”   话说完她自己心里先抖了三下,这可不比在乌瑜啊,碧花苑是什么地方,一瓶矿泉水能卖一百块,她刚才会不会把话说得太大了……   史亚松豪气万丈地挥挥手,“那倒不必!今天你是我的贵宾,怎么能叫你请客呢!”   他又告诉令蔓,“我跟李倬云打了个赌,谁输了谁请客,所以今天所有费用他包了。”   他说这话时止不住地得意洋洋,末了还站起来扯着嗓门大声宣告:“大伙今天尽情地玩!想吃什么就点,千万别跟李大少爷客气!”   令蔓起初还有些不相信,李倬云那么精明的人,到底跟史亚松做了什么赌约啊?居然还赌输了。   但看众人跟着起哄的反应,又不像是假的。   对于史亚松的喊话,李倬云也就撇撇嘴冷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令蔓不免好奇,凑近史亚松小声问:“你跟李倬云打了什么赌?”   史亚松冲她挑挑眉,“关于蔓姐你的啊。”   “我?”令蔓愣了一下,指指自己,“关于我的什么?”   史亚松的笑容突然变得猥琐,嘿嘿笑道:“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说。”他把酒推到令蔓面前,转移话题:“快,喝酒喝酒!”   “……”   最后抵不过史亚松软磨硬泡,令蔓还是陪他喝了几杯酒。   没想到有了第一杯就停不下来了,这些年轻人啊,灌酒的功夫居然比他们出入社会的还厉害。   令蔓迷迷糊糊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杯,直到快喝吐了这群人才放过她。   最后结账的时候,果真是李倬云付的钱。   总共消费三万九千八。   令蔓听到数字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收入啊!   这群年轻人们好像习以为常了,照旧吃的吃,聊天的聊天。   李倬云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刷了卡。   令蔓还是没缓过来,她知道现在的小年轻花钱大手大脚,但还不至于到挥金如土的地步吧?   而且付钱的人还是李倬云?   他现在家庭情况如何,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这群人中不乏已经考了驾照或买了车的,但都喝了酒不宜开车,现下有人提议打车,还有人提议坐公交车。   最后,他们定下来了,集体坐公交车回家。   令蔓只能理解为一群衣食无忧的少爷小姐们想要体验一下人间疾苦的新鲜感……   为了保证把卢佩珊安全送到家,她也只能跟着。   好在这个点坐公交车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有位置坐,令蔓作为姐姐自然不好意思跟他们抢位置,主动提出站着。   卢佩珊也陪她站着。   李倬云兀自坐了个靠窗单人座位,抱起双臂看窗外,神情漠然。   令蔓嗤之以鼻,这小子从小就不知道绅士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旁边传来卢佩珊花痴的声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李倬云真帅啊……”   令蔓收回目光看她,不屑道:“他哪里帅了?”   卢佩珊古怪地盯着她,反问:“他哪里不帅?蔓姐,你不是瞎吧?”   令蔓:“……”   她犹豫了一阵子,闷声问:“他家里怎么样?”   卢佩珊一脸震惊,“不是吧姐,你对他有意思?你们相差七岁啊!”   令蔓呸呸呸,脸都急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卢佩珊激动得胡乱挥拳,“哇,姐弟恋呐,好刺激!”   “卢佩珊!你再皮我就告诉你妈了!”令蔓第一次拿小姨来压她,实在是没办法。   卢佩珊吐吐舌头,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太较真了。”   看令蔓一脸严肃,她才正经起来回答道:“李倬云家里很有钱啊,至于多有钱我也不知道了,总之很有钱,经常看到他家司机开各种名车来接他。”   说了一通废话,但给令蔓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多了。   “那他的家庭成员情况怎么样呢?他的父母。”   卢佩珊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到站了。   “蔓姐,我该下啦。”   “哦。”令蔓看了眼站牌,仍有些不放心,“要不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几分钟就到了!”卢佩珊像头小鹿一样跳下车,灵活地转身冲他们挥手,“我走啦,拜拜!”   一群人也巴在车窗上对她喊:“珊珊,拜拜!”   风从车窗缝隙往里灌,令蔓站了十几个站,突然觉得腰酸背痛。   忆起来医生叫她这个月都要躺在床上静养,她今天跑完高速,又玩到现在,要命的是还喝了不少酒,休息得太少了。   这辆车是开往郊外的,不知不觉他们的人都陆陆续续下完了,只剩下她和李倬云还在车上。   令蔓纳闷,还有三个站就到终点站了,他还不下?   令蔓是要坐到终点站的。   同行了这么久未免太巧了,她心里产生个蹊跷的想法,难道李倬云在跟踪她?   想完自己都笑了,怎么可能,李倬云那个自恋的家伙没以为她在跟踪他就不错了。   令蔓顾着天马行空,李倬云可没她那么多心思,至始至终只关注着自己的手机。   看他拿手机的姿势,十有八/九在玩游戏。   令蔓离得近,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三杀四杀的声音……   想起上次他质问她是不是也玩过王者荣耀,令蔓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道那个打了0-16的人就是她,否则这件事要被他嘲笑一辈子。   终点站。   李倬云下车,令蔓紧随其后。   令蔓心里实则不甘,凭什么她要在他后面下车,这样倒真像她在跟踪他似的。   更见鬼的是,他们俩就连下车后走的路也是同一个方向。   令蔓暗暗心惊,李倬云也住金鼎山庄?   不会吧?   往前走了一段路,李倬云终于也察觉不对劲,停下脚步,转过身给了令蔓一个白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们各走各的,怎么就成我跟着你了?”这话令蔓自己听着都心虚。   李倬云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金鼎山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令蔓刻意与李倬云保持了一段很远的距离。   途中接了一个夏雨柔的电话。   “妈,我快到了。”   “怎么这么晚才到啊?按理说上午就该到了吧。”   “路上接了个朋友,耽搁了一下。”   “哦哦,好的,我叫陈姨帮你收拾好房间了,待会儿她会接待你的。”   “林荫路08号是吧?”   “对,记得是别墅区啊,别走错了。”   “嗯。”   “今天还得在医院照顾你外婆一晚,明天我就回去了,说好的骨头汤不会少了你的!”   “哈哈,知道了。”   令蔓笑着挂了电话,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哪了,连前面李倬云的人影都不见了。   这样也好,正好跟他撇清关系。   金鼎山庄实在太大了,别墅区的房子长得一模一样,门牌号藏得很隐蔽,令蔓虽然来过几次,但依然找得晕头转向。   幸亏后面遇到一辆便民车,才将她送到08号别墅前。   令蔓下了车,抬头仰望眼前这栋气势庄严的别墅,竟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至今还是觉得不真实。   夏雨柔嫁入豪门了,她也算得上是半个富贵人家的女儿。   可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陌生,过于拘束,不自在。   并没有回自己家的感觉。   “喂!”   一声叫唤将令蔓从沉思里唤醒。   她抬起头,循声而去。   一个修长身影站在二楼阳台。   再细看,难以置信,那张脸不是李倬云是谁?   接下来的话更令令蔓觉得见鬼了。   李倬云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是那副傲慢的面孔:“这下还不承认你在跟踪我?”   第8章   陈姨领着令蔓上了二楼房间。   陈姨拿钥匙开门,介绍说:“令小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卧室了,太太嘱咐我把床单和被子都换了新的,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是新的,希望你能住得习惯。”   令蔓微笑着点点头,“谢谢你,陈姨。”   她走进房间里巡视一圈。   这个房间显然有为了迎接她的入住重新布置过,窗帘和被套都换成了浅紫色的,家具摆设精致不失品位,整体氛围十分恬静安逸。   一看便知是个女孩的房间。   “令小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哦,没有了。”令蔓转过身,“今天麻烦你了,陈姨。”   陈姨笑笑,“没事,那我就先下楼了,你有什么事再叫我。”   “恩,好的。”   陈姨走后,令蔓缓缓卸下笑容。   站了这么长时间,她实在腰疼难耐。   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彻彻底底放松下来,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但却不能如愿,房间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等着她解决。   李倬云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双臂舒展开来,一副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的气势。   他慢悠悠地把这个房间打量一遍,开口说:“真没想到啊,李俨时前段时间娶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你妈。”   令蔓站在原地,沉默以对。   李倬云嘴角一抹讥笑,“你以前不是很瞧不起我吗?费劲心思要把我从你家赶出去,现在又挤破了脑袋想进我家,你跟你妈戏可真多。”   她瞧不起他?   有吗。   的确,她那时候也是个半大孩子,经常以狐狸精的儿子嘲笑他,可后来……   后来他们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变好,他就被他的爷爷奶奶接走了。   “你说话啊,怎么哑巴了?”   对于李倬云的或挑衅或嘲讽,令蔓始终装聋作哑。   就像李倬云说的那样,她也实在没想到传说中李总的那位18岁独子就是他……   她跟李倬云的位置瞬间倒换了。   记忆里那个弱小又孤立无援的小男孩如今众心捧月、高高在上,而她跟夏雨柔,由主场变成了寄人篱下。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后悔的话,有好多事她都要重新做选择。   那个时候不要对年纪尚幼的李倬云那么排挤欺压。   夏雨柔要二婚的时候,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同意。   李倬云没待多久就走了。   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   “令蔓,本来我们之间已经无恩无怨,但既然今天你跟你妈进了我的家门,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等着被我瞧不起一辈子吧。”   令蔓还是一声不吭。   暗暗捏了捏拳头。   晚上,李俨时百忙之中抽空回家吃饭,特地设了盛宴款待令蔓。   饭桌上,两人互相客气。   这个在商界能够呼风唤雨的五十岁男人,在令蔓面前倒是笑得挺和蔼的。   “蔓蔓呀,你妈也没提前告诉我你爱吃什么,也不知道今晚这些菜合不合你胃口啊?”   令蔓莞尔道:“我不挑食,这些都挺喜欢吃的,劳烦李叔叔了。”   李俨时挥挥手,“说这些干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   “是。”令蔓笑呵呵端起酒杯,“多谢你的照顾。”   李俨时:“好,来!”   两人交谈正欢。   “虚伪。”远远坐在饭桌另一头的李倬云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令蔓望过去,他满脸厌烦和不屑。   饭还没吃几口,李倬云就撇下筷子,站起身要离开,“我吃好了。”   令蔓的酒杯就这么尴尬地停顿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端着也不是。   李俨时眉头一皱,威严自起,他把李倬云叫回来,“礼仪老师是怎么教你的,别人还没吃完,你就能擅自离席?!”   “别人?这里有人吗?”李倬云目光扫了一圈,直接无视令蔓。   李俨时大怒,“李倬云!你怎么说话的!”   李倬云耸耸肩,“我就是不想跟她一起吃饭而已。”   他不顾发怒的李俨时,径直走了。   令蔓撇撇嘴,不以为意。   今天中午他们一起参加史亚松的生日聚会还相安无事的,这会儿怎么突然闹起别扭来了,莫名其妙。   估计是故意在他老爹面前表现出来的吧。   幼稚。   李倬云就这么走了。   一点也不给他这个当老爹的面子。   当着令蔓的面不好大发雷霆,李俨时压抑着怒气,片刻才回头对令蔓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这小子缺乏管教,让你见笑了。”   令蔓摇摇头表示没事。   李俨时叹了口气,继续说:“当年的事我多多少少听雨柔说了一些,这小子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也算跟你们很有缘了,结果他非但知恩不报,还态度这么恶劣,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令蔓温声软语地说:“没事,小云还小,以后会慢慢懂事的。”   两人坐下继续吃晚饭,又聊了一阵子,李俨时突然提起:“对了,下周有个晚宴,你妈跟你说过了吗?   “晚宴?”令蔓不知情地摇摇头,“没有啊。”   “恩,那现在我告诉你也一样。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这个星期你先准备一下,你妈总是说等你回来陪她逛街,帮她挑一条好看的裙子呢。”   看李俨时真心实意的笑容,倒像是真的挺喜欢夏雨柔的。   令蔓也算是放心了,点点头说:“好的,谢谢李叔叔。”   “还有这个李倬云啊!”李俨时头疼地用手点了点桌子,“这个星期我得让他禁闭在家,哪也不准去,好好恶补几节礼仪课,别在晚宴上给我丢脸。”   令蔓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幸灾乐祸地偷笑。   第二天早上,夏雨柔从医院回来了。   令蔓从床上睁开眼的那一刻,果然闻到了一股排骨汤的香味。   刚来新环境的第一天还有些不适应,她洗漱的时间比平常迟了几分钟,等她慢吞吞下楼时,夏雨柔已经将一桌丰盛的早餐准备好了。   “快,来尝尝妈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夏雨柔围着围裙,招呼令蔓到餐桌边坐下。   令蔓伸了个懒腰,说:“妈,你才刚回来就干活,不累啊?”   “没事儿,我不辛苦!”夏雨柔给她盛了一碗汤,特地捞了一块大筒骨,“你的腰伤怎么样了?还痛得厉害吗?”   “已经好很多了。”令蔓埋头喝了一大口汤,回味无穷,“恩,好喝!”   夏雨柔笑弯了眉,又给她夹菜,“来,再尝尝这个!”   母女俩早餐吃得正其乐融融,李倬云那张扑克脸就从楼上下来了。   夏雨柔见了他,又惊喜又亲切地叫了一声,“呀!小云,都长这么高了!”   她回头看看令蔓,感叹起来:“我记得当时你还没有蔓蔓高呢,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你都是大男孩了。”   李倬云像没听到似的,目不斜视地走下楼梯,拿起桌上一杯倒好的牛奶,抬头就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夏雨柔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我是你夏阿姨啊,你还记得我吗?”   李倬云放下玻璃杯,又抓了几片面包咬在嘴里,走了。   夏雨柔:“……”   令蔓像欢送领导一样看着他走出门,心里嘀咕:这小子胆子大得很啊,昨天他老爹才下他哪也不准去,今天就迫不及待往外跑。   她收回视线,看向夏雨柔:“你干嘛对他那么殷勤?热脸贴冷屁股。”   夏雨柔倒是不介意的样子,“没事,他还小,小男生爱耍酷嘛。”   她坐下来继续吃早饭,一边说:“再说他现在名义上是我儿子,我当然要对他上心点。”   令蔓:“你把他当儿子,人家可不把你当妈。”   说起这事她就满肚子怨气,“你嫁给李倬云他爸,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夏雨柔很无辜,“我也是嫁过来了才知道啊,以前从来没见过他儿子,他连婚礼都没参加,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那后来呢?后来你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告诉你吗?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了啊。”夏雨柔纳闷地挠挠脑门,“哦想起来了,那次在煲汤,跟你说了一半我就挂了电话,忘了……”   令蔓哭笑不得:“妈,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啊?”   “这也不能怪我啊,当时我在你李叔叔的书房里看见他的照片,一问才知道他跟你李叔叔的关系。可我一直没见过他本人,说是去毕业旅行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家里见到他。”   令蔓揉揉太阳穴。   这婚都结了,证也领了,还能怎么办。   认了呗。   不过以后家庭和睦注定要成为一个大难题了。   她砸了李倬云的家,掳走他的人,还老吓唬他要把他丢到动物园里喂老虎,他能不计前嫌地当她的乖弟弟吗。   显然不能。   夏雨柔这个没眼力见的还一个劲追问:“你昨晚已经跟小云打过招呼了吧?他还记得你吗?”   “恩。”令蔓闷闷地答。   “怎么样,你们相处得好吗?”   令蔓一阵“呵呵呵呵”地笑,“好,好得很。”   第9章   早饭过后,令蔓陪夏雨柔一起去医院探望外婆。   老人家最喜欢口是心非,手里紧紧攥着令蔓,嘴上却抱怨说:“你小时候是最黏着我的,在地上摔倒了非要我来拉你,别人拉你你都不肯起来,现在长大了一个个都把外婆忘记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   令蔓边削苹果边说:“哪有呀外婆,我这不是一回A市就来看您了吗。”   外婆哼哼道:“你们现在有出息了,考大学的考大学,赚钱的赚钱的,外婆老了不中用了,只能当你们的拖油瓶了。”   “没有的事,我们都盼着把您接到城里来过好日子呢。”   外婆噘着嘴像个小孩,“我还是更愿意待在乡下,这里一点劲也没有,在老家还有人陪我唠嗑打牌,晚上还能梦到你外公。”   令蔓忍俊不禁,说:“行,等你伤好了,我的伤也好了,我陪你一起回X市,天天让你和乡亲们打牌嗑瓜子,好不好?”   外婆这才喜笑颜开。   从病房出来,夏雨柔不放心令蔓的腰伤,非拉着她也去骨科检查检查,给她抓了几幅中药。   “你干嘛随便答应你外婆啊!”一路上夏雨柔嘀嘀咕咕,“她回了乡下,谁照顾她呀?”   令蔓想了想,说:“舅舅和四姨不是在老家吗?”   “你指望他们?”夏雨柔皱眉,“你外公一去世,那俩人就把家里的老古董全搬空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这次你外婆住院他们也没出钱出力,把你外婆丢给他们不是等死啊?”   长辈的纠纷令蔓倒是真的不太清楚,这事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这个星期令蔓难得清闲,除了卧床休息,就是陪夏雨柔逛逛逛、买买买。   她自己的衣柜也新添了两条款式华丽的裙子,标价都在四位数往上,项链手饰等璀璨珠宝更是价格不菲。   款式是夏雨柔陪着挑的,也是她刷的卡。   令蔓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慷慨过,站在试衣镜前任由导游小姐围着自己团团转,心里不由感叹一句:有钱真好啊......   夏雨柔平日俭省节约,嫁入豪门后也丝毫没变,但这次为了晚宴,不能再小气。   这次晚宴对夏雨柔来说尤为重要,出席晚宴的大半是李俨时的商界合作伙伴,或其他领域的权威人士。   夏雨柔第一次以李太太的身份出现公众视野里,能否给这些人留下好印象,对她以后的人脉社交甚至家庭地位都起着关键性作用。   令蔓还真担心她能不能hold得住这个大台面。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夏雨柔传授经验。   对待这种场合,只需要贯彻两点——少说话,多微笑。   准没错。   晚宴前夕,李倬云连两人的婚礼都没参加,这次自然也是百般不配合。   不过最后李俨时还是摆平了他,听陈姨说,李俨时答应放他一个人去美国俄勒冈州看日全食,李倬云这才乖乖就范。   总之晚宴当天,他们一家四人都不差分毫地到场了。   出发前,一辆黑色宾利在别墅门前候着。   令蔓在自己的房间做最后准备,换上贴身晚礼裙,脖子佩戴上昂贵的钻石项链。   她对着镜子里精致的美人微微一笑。   还真有点不习惯这么珠光宝气的自己。   令蔓从房间出来,发现李倬云才刚从外面回来。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李俨时带着一群化妆师和服装师跟在他后头,气急败坏地说:“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这么晚才回来,存心让我们迟到是不是!”   李倬云充耳不闻地走上楼。   李俨时挥挥手让身后的人走快点,“快快快,赶紧让他换好衣服出来!”   一群人拎着几件崭新的西装,急急忙忙地簇拥着李倬云进了他的房间。   半小时后,李倬云房间的门再次打开。   他从里面走出来。   造型师们纷纷松了口气。   正在楼下等候的人看到脱胎换骨的李倬云,都呆了一秒。   他一改往常的运动风,穿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得体的剪裁巧妙地衬托出他的腰线,裤管里两条高挑的长腿,更显神骨秀异。   细碎的黑发打了定型水,被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明朗的五官。   这也使得他一贯凌厉的眼神,被放大得更清楚慑人。   这样的造型配上风华正茂的少年,正式又不沉闷,活脱脱一位王室宫廷里走出来的名流贵公子。   不得不说,李倬云整个人就如同这套定制西装的名字一样。   ——天之骄子。   李俨时仰头看着他,严父的眼中此时也透露出稍许赞许。   司机在门口催了,一行人总算是匆匆忙忙上了车。   这一次晚宴的地点照旧设在碧花苑,排场十分大,比新闻发布会还隆重。   入场前走红毯,来了很多人,两旁的闪光灯不停跟拍。   稍有出错就会被群众雪亮的眼睛放大。   令蔓在后台看到夏雨柔紧张地直跺脚,过去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轮到李家了。   李俨时和夏雨柔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恩爱登对。   夏雨柔虽然平时做事糊涂了点,但论外貌也是个风韵美艳的女人,打扮起来颇有几分富太太气质。   令蔓看着她平安无事地走完整条红毯,欣慰地点了点头。   接着轮到令蔓和李倬云。   令蔓很自信。   是一种温温柔柔没有侵略感的自信。   她身上这条裙子来头不小,出自巴黎名家之手,名字翻译过来叫深海的宝藏。   裙子轻盈如纱,露出她雪白的脖颈和锁骨,裙摆的亮片宛如夜晚的海洋倒影着星空,波光粼粼,星光点点。   没有过多的装饰和点缀,但一出场就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尤其是,她身边还站了一位冠绝当代、不可一世的李少爷。   李倬云漆黑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看着令蔓,也朝她伸出手。   半秒迟疑后,令蔓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走进红毯。   “裙子不错。”李倬云小声说。   令蔓楞了一下,抬头看李倬云白皙的下巴。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裙子,没说你。”   “……”   切。   俊男美女的组合一出现,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走完红毯,两人很有默契地第一时间松开对方的手,离得远远的。   随后去找李俨时和夏雨柔会和。   有人过来敬酒,打趣李俨时:“夫人好美,李总真有福气啊!”   李俨时笑声连连地回了几句客气话。   跟夏雨柔的首次亮相一样,令蔓作为她的女儿对这些有钱人来说也是既陌生又新鲜的。   不少花花公子前来搭讪,向令蔓要了联系方式。   李倬云对此给出建议:“这种没眼光的人我劝你还是别联系了。”   令蔓真想一个高跟鞋砸他脑门上。   敬了一轮酒,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美女朝他们走过来。   李俨时看见了立马迎上去,“哎哟,鲁会长,好久不见啊!”   多亏令蔓来之前把晚会名单大致看了一遍,这才不至于不知道跟他们打招呼的人是谁。   眼前这位是省天文学会的会长鲁志平,一生功名成就,是位权高望重的天文专家,听说他对李倬云的天赋颇为赞赏,屡屡提拔。   只不过由于李倬云年纪太小、资历不足,还是不能破格进入这些研究机构实习工作。   而鲁志平旁边的这位小美女,应该是他的小女儿鲁语冰。   鲁志平介绍道:“这是我小女儿语冰,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你们还没见过吧?以后冰冰跟小云就是同校校友了,你们两个交交朋友,互相照顾。”   他示意小美女,“来,给叔叔阿姨问个好。”   听说这小美女是跳芭蕾舞的,身材比令蔓还纤细高挑,气质清冷出众倒也不意外。   她视线从李家四人身上快速掠过,不冷不热地冒出三个字:“你们好。”   例行公事地打完招呼,她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令蔓当下觉得,这小美女跟李倬云是一路子的人。   吊炸天类型的。   长辈们聊长辈的,晚辈到一旁去吃水果。   令蔓站久了腰疼,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捶捶腰扭扭脖子。   真是稀罕了,刚才还对他们爱理不理的语冰小美女,这下居然主动过来找李倬云搭话。   “我看了你在《人文与宇宙》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关于太阳系外行星的轨道形状演化过程的猜想,里面有几个观点挺有意思的。”   小美女边摆弄桌上的甜点边说,好像李倬云能够得到她的注意是他莫大的荣幸。   夸他的话李倬云早都听腻了,没什么反应,继续低头玩手机。   倒是鲁语冰下一句话却勾起了他的兴趣。   “但你的文章漏洞也很多。”   李倬云直勾勾盯着她,“什么漏洞?”   鲁语冰一字一句道:“我看了你对各天体的偏心率和倾角的对比图,但光凭你文章的内容,没法证明在银河系的其他行星的剧烈轨道演化造成高偏心率的情况是少数。”   李倬云微微眯起双眼,“这是鲁志平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   “我的。”   李倬云笑笑,“那你爸有没有告诉你,这些观点是考据了他在第十一届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   鲁语冰顿了顿。   李倬云接着说:“对我提出质疑之前,还是先回家找你爸爸吧。”   鲁语冰脸色有点难看地走了。   令蔓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针锋相对,飙专业名词,全程吃瓜群众.jpg。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争论什么,但心里莫名对这个有勇气跟李倬云1vs1的女孩产生了一丝好感。   一种近似于遇到盟友的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天撒花的小天使们!   第10章   令蔓在休息室补妆时偶遇了鲁语冰。   大厅里音乐声嘈杂,不适合接电话,她是拿着手机进来的。   “喂?安娜老师。”   “……”   “你结婚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   “嗯,我已经回国了。”   “……”   “好,有时间见面。”   令蔓无意偷听别人隐私,口红涂了一半就起身准备离开。   恰巧鲁语冰也挂了电话正要走,两人在门口处碰见。   鲁语冰居然还记得她,甚至冲她点了点头,“你好。”   令蔓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她也对鲁语冰点点头,“你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休息室出来。   晚宴正式开始了。   令蔓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桌大概坐七八个人,令蔓在人群里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咦,张教授?你怎么也在?”她不无惊讶地说。   张教授坐在座位上,温文尔雅地回以她微笑。   “是我邀请他们一家来的。”夏雨柔拉着令蔓在自己旁边坐下,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你跟小张都忙,平时没有机会见面吗,我就想着趁这次晚宴把你们都叫出来,两家一起吃顿饭。”   令蔓这才注意到张教授身旁坐着一对年老的夫妇,此时正亲切地望着令蔓笑,应该就是张父张母吧。   令蔓瞬间有些凌乱。   她跟张教授都还不熟呢……   就开始家庭见面了?   这个发展会不会太快了?   李俨时跟张教授的爸爸是老朋友了,此时一点也不客气地开起玩笑:“小张可是个好孩子,老马的女儿求我做媒我都不舍得答应,这个女婿我要自己留着,哈哈!”   张父谦虚道:“李总过奖了,不敢当啊!”   令蔓坐得浑身不自在。   听他们这语气,似乎她跟张教授的事就成板上钉钉的了?   令蔓偷偷瞄了张教授一眼。   不知道他内心想法是否跟她一样,尴不尴尬?   张教授倒是始终保持着浅笑,安静地倾听长辈的谈话,捕捉到令蔓的目光后还对她加深了笑意。   令蔓心里一憷,赶紧收回视线。   开始用餐时,夏雨柔拼命用眼神示意令蔓给张教授夹菜。   令蔓心无旁骛地埋头吃自己的,屏蔽一切外来信号。   倒是张教授善解人意地给令蔓夹了一块鱼肉,附道:“我听阿姨说你喜欢吃鱼,这条鱼蒸得很嫩,你尝尝。”   夏雨柔立马顺着他的话夸奖:“哎哟小张,你可真细心,我就随口一提你就记下来了。”   张教授看向令蔓,轻笑道:“不是什么难事,小蔓的喜好比教案好记多了。”   “……”令蔓猝不及防被肉麻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李倬云更是毫不避讳地吐出两个字:“恶心。”   幸亏声音不大,只有令蔓听到了。   表面上看,李倬云自顾自切着牛扒,至始至终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对话里来。   但令蔓知道,他脸上那股带着嘲意的笑从来没退去过。   这种全是漂亮话、又充满违和感的强行配对,他内心肯定相当唾弃,没准还以为是令蔓自己的意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着李倬云的面相亲……这件事让令蔓更加抬不起头来了。   回到家,一行四人都很疲惫。   各自回房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不一会儿,陈姨炖了银耳莲子糖水,喊大家下楼喝。   经晚宴一聚,夏雨柔对张父张母印象也不错,这会儿趁热打铁地给令蔓洗脑。   “怎么样,小张不错吧?我看他对你也挺有好感的,试试呗?”   令蔓闷声喝糖水,不回答。   “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我可去找张太太商量订婚日期了啊。”   令蔓把碗一放,“这么着急干什么呀,你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夏雨柔苦口相劝:“再过一个月你都26岁了,女人的青春眨眼即逝,我能不着急么?”   “太早了,我不想嫁。”   “嘿!怎么早了?”夏雨柔不依不挠,“我又没逼你现在就嫁人,只是让你们俩先定下来。小张今年都三十二了,他家里人也一直在催,这小伙子人品、长相、家世都很优秀,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令蔓点点头:“张教授人是挺好的,那就更不能耽误人家了。”   好说歹说说不通,夏雨柔长叹一口气,“你为什么就不是肯呢?是不是不喜欢他?”   “恩。”   “那今天晚宴上跟你搭讪的那些公子哥呢?有没有看对眼的?”   令蔓摇头:“那还不如张教授呢。”   夏雨柔十分头疼,“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那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妈,我没说他们不好,只是我现在没这个心思。”令蔓站起身准备走了,“我困了,先去睡了,以后再说吧。”   令蔓转身没走几步,就看到好整以暇地靠在楼梯边的李倬云。   他脸上依旧一副戏谑的表情。   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们母女俩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吧。   令蔓垂下视线,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李倬云叫住她,“恭喜你。”   令蔓驻步,看向他:“恭喜我什么?”   “很快就要结婚了吧?”   “……”令蔓无动于衷。   李倬云当她默认了。   他神色嘲弄:“这么快就把你的靖哥哥忘了。”   令蔓没有说话。   原地等了三秒。   确定李倬云话都说完了,她才继续上楼。   回到房间,令蔓发现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短信。   居然是大牛发来的!   这臭丫头,终于记得联系她了。   令蔓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   她打电话过去,大牛说:“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令蔓没好气地说:“你消失了三个月跑哪去了?”   大牛说:“在非洲录一个美食节目啊,可把我给忙坏了,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   什么可忙可累,都是假的。   令蔓还不了解她那点尿性,打小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那你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呢?”   “这不是回国了嘛,当然要找你了!”大牛立马一副狗腿模样,“下个月你生日,我记对了吧?一起吃顿饭啊!”   令蔓也是个好哄的,笑着答应:“行。”   最近李家有一件重大的喜事。   李倬云要去美国观测日全食,一个星期内不会回来。   看不到那张嘲讽脸,令蔓觉得A市的天都变蓝了许多。   李倬云走的那天,夏雨柔一大早起床去送机。   她还试图叫醒令蔓一起去,令蔓才不想趟这趟浑水,在床上装死没去。   说来好笑,虽说是送机,然而李倬云自己坐一辆车,夏雨柔坐另一辆车,明摆着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更好笑的是,夏雨柔那辆车开到半路跟丢了,最后她自己先灰溜溜地回来了。   很快到了跟大牛约饭的那天。   令蔓下午出发,不幸遇上高峰期,车堵了半个小时都没走几米路。   她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马路边上是一家幼儿园,正好是放学时间,一群家长在门口接小孩回家。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生吸引了令蔓的注意。   她站在人群外翘首以盼,不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屁颠屁颠地从幼儿园里跑出来。   小男孩直直扑进女生怀里,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姐姐揉揉他的头,接过书包,两人手牵着手走了。   光是看着都觉得幸福。   红灯变成绿灯。   停滞不前的车流终于缓缓复苏。   令蔓也踩下油门。   虽然不好意思说,但她其实从小有个愿望。   幻想自己也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每天陪他打打闹闹,一起长大。   当然,这个幻想在见识过李倬云之后就破灭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跟李倬云不计前嫌,做一对快快乐乐、相亲相爱的姐弟。   可惜没有如果。   见到大牛了。   听闻大牛现在在做吃播,视频很火,还上了电视节目,每月收入不菲。   大牛之所以叫大牛,就是以为她胃口大,牛可是有四个胃的。   但别看她名字彪悍,身材却很娇小,百吃不胖。   不然也当不了吃播。   有的吃播为了节目效果,一餐不得不吃十大碗牛肉面。   但大牛私底下也是这样,食量奇大。   她们两个人点了一整桌菜,只有一个小角落是令蔓吃的,其他全归大牛。   令蔓和大牛的友谊是从初中开始的,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两个老朋友每次出来聚,大牛总爱提以前的事。   “哎哎,你听说了吗,林娜回国了。”大牛一边胡吃海塞一边说。   令蔓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大牛讶异地盯着她:“你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令蔓无所谓地说,“早就跟她没瓜葛了。”   大牛眨眨眼睛,“那你跟连靖呢?”   令蔓耸肩,“还是那样呗。”   “什么叫还那样?”   “他单身,我也单身,没有暧昧。”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   令蔓不解,“那是哪个?”   大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他答应你的股份给你了吗?”   令蔓避重就轻地说:“什么股份呀,随口说着玩的而已。”   “那他除了一套客栈和车就什么都没给你?”大牛打抱不平,“这人也太小气了吧,要不是你,他可没有今天的出人头地。”   令蔓静静听着,不予评价。   大牛眼睛一转,又给她出鬼主意,“听说林娜现在混得不错,连靖要是不给你钱,你就去找林娜要。”   越说越离谱,令蔓拿了个馒头堵住她的嘴,“一码事归一码事,他们早就分手了。”   大牛嚼着馒头,囫囵吞枣道:“听我的,你要么就心安理得地拿着客栈赚的钱,占为己有,要么就赶紧撒手走人,别再帮人家当看门狗!”   她说话一向这么毒,令蔓也习惯了。   “行了知道了,先吃饭吧。”   在钱和感情上,令蔓确实不是个精明人,但一定是个个性很足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高中时一意孤行地辍学是为了跟连靖私奔。   其实不是。   她骨子里叛逆的血液在抵抗。   向不公的班主任抵抗,向懦弱的夏雨柔抵抗,向不甘平凡的命运抵抗。   所以她远走高飞了。   虽然后来摔得难看。   但她从不后悔。   如果说这么多年唯一有什么令她遗憾的,应当是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她身上的那点锐气都快被磨完了。   当年不甘平凡,最终还是碌碌无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篇文的更多预热小段子可以去我微博看,我微博不多,往前翻翻就找到了。 微博名就是笔名哈。   第11章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令蔓度过自由自在的一个星期后,李倬云带着行李从美国杀回来了。   偏偏那天还是令蔓的生日。   夏雨柔说要隆重庆祝一下,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又嘱咐陈姨去买个双层生日蛋糕,李倬云不喜欢吃巧克力,千万别买巧克力味的。   令蔓纳闷了,到底是她过生日还是李倬云过生日啊?   很显然,在夏雨柔心里,李倬云才是今天的主角,她想趁这个机会讨好一下他。   不过令蔓觉得到最后很可能还是弄巧成拙。   接机的车十一点把李倬云接回来了,夏雨柔亲自到别墅门口迎接,花园里的帮佣也全都赶过来了。   这阵势真像接哪个明星一样。   令蔓站在人群后面看戏。   李倬云从车里下来了,依旧是一张倔强倨傲的脸。   几个帮佣烘云托月一般伺候拥护着他,李倬云却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器材,自己提了行李朝别墅走来。   夏雨柔连忙迎上去,柔声关切道:“小云还没吃中饭吧,饿了没有?外国的饮食你应该很不习惯,阿姨特地炖了鸡汤给你补补。”   李倬云不理会,她又继续说:“今天是令蔓的生日,中午我们先在家里吃,晚上等你爸回来了再去酒店聚。”   李倬云一句“我吃过了”,就让夏雨柔费了一上午心思准备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站在原地,片刻哑然。   李倬云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上楼梯。   令蔓看着两手无措、僵持不动的夏雨柔。   夏雨柔冲她说:“你去劝劝。”   令蔓unbelievable,指指自己,“我去劝?”   不知道他们是天敌关系么?   “不用劝了,他爱吃不吃。”令蔓才懒得去,一屁股在饭桌旁坐下,开饭。   这下正好,鸡腿鸡翅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令蔓正美滋滋地想着,夏雨柔突然走过来,拿起碗舀了一大碗汤,加一块大鸡腿。   令蔓盯着她:“你干嘛去?”   夏雨柔不死心地说:“好歹让他尝一口。”   令蔓心痛如割:我的大鸡腿啊!   夏雨柔爬上二楼,敲李倬云房门,里面没人回应,她便推开门进去了。   李倬云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   夏雨柔将汤端到桌上,温声细语地说:“小云,饭吃过了没关系,你再喝点汤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喝这母鸡汤了,阿姨用老火煲了两个小时,肯定入味。”   李倬云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桌上的望远镜,还是不理她。   夏雨柔有些尴尬,说:“那我把汤放这了,你记得喝啊。”   她看了李倬云两眼,脚步迟疑地出去了。   令蔓招呼夏雨柔过来吃饭,给她摆好筷子,“妈,你先吃自己的吧,菜都要凉了。”   夏雨柔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陈姨——!”   楼下待命的佣人都愣了愣,抬头看。   又是一声叫喊,“陈姨!!”   陈姨反应过来,率先小跑上楼。   一群人包括令蔓和夏雨柔都放下碗筷,紧随其后,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李倬云房间里,他脸色阴晴不定地站着,指着床头一只泰迪狗玩偶。   “我的东西呢?”   令蔓认识,那是她陪他去他奶奶家拿回来的那只。   陈姨五十多岁的人了,被李倬云这么一吼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说:“不是还在那吗?”   李倬云拔高音量:“我说原来的那个!”   令蔓这才发现,那只泰迪狗已经被调了包,虽然还是原来的款式,但崭然一新。   陈姨一下子沉默了。   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这时,夏雨柔蚊子一样的声音从人群里飘出来,“……是我换的。”   李倬云如炬的眼神转移到她身上。   夏雨柔气息不定地说:“我看你原来的那个很旧了,破了好几个洞,我就想方设法帮你定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是十几年前的老款,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我找人……”   李倬云打断她的话,“原来的那个呢?”   夏雨柔不吭声。   李倬云上前一步紧盯着她,“我问你,原来的那个去哪了?”   夏雨柔还是闷声不语。   心里已然意识到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令蔓悄悄把围观的人都遣散了。   小儿子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对当家主母破口大骂,这事传出去恐怕夏雨柔的颜面和威严都难以复存。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夏雨柔这才小声说:“……被我丢了。”   李倬云眉头皱起。   “丢哪了?”   “丢垃圾桶了。”夏雨柔越说越心虚,“几天前,清洁大队开车来收走了……”   李倬云脸色铁黑,浑身笼罩着低气压。   过了很久。   他气极反笑,“夏雨柔,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夏雨柔慌忙解释,“没有没有,小云,我只是想给你换个新的,我不知道它对你那么重要……”   “离开我的房间。”李倬云忽而冷冷道。   “对不起小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找回来。”   “出去!”李倬云加重了语气,一挥手连同桌上的鸡汤也打倒在地,“以后你不准踏进我的房间半步!”   青花瓷碗摔在地上,裂成几片,碎片和滚烫的汤汁溅到夏雨柔腿上。   令蔓看不下去了,上前将夏雨柔拉到身后。   她对上李倬云的视线,掷地有声地说:“李倬云,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你父亲的妻子,请你对长辈放尊重一点。”   李倬云手指门外,“滚。”   令蔓深吸一口气,“你说什么?”   这次换成了吼的,“滚出去!”   夏雨柔在身后怯怯地拽了令蔓两下,“走吧……”   奈何拽不动令蔓。   她站在原地与李倬云对决,目光激烈,谁也不让谁。   半晌,令蔓一转身,拉着夏雨柔负气离开了。   金鼎山庄地处郊外,方圆十里都没个正儿八经的药店,令蔓开车进城才买到烫伤的药膏回来。   她拿着药膏进了夏雨柔的房间,夏雨柔肚子坐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竟是在哭?   令蔓顿觉头疼。   小时候夏雨柔最爱哭,特别是父亲把家里钱全卷走的那段时间,她每天以泪洗面,哭得没玩没了。   好不容易最近几年都没见她哭过,这下子被李倬云一激,又开始了。   令蔓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安慰:“有什么好哭的啊,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置什么气。”   夏雨柔摇摇头,梨花落雨地说:“我是气我自己。”   “气你自己什么?”   夏雨柔埋怨自己:“我没脑子,不该乱动他东西。”   令蔓说:“一个玩具而已,再重要他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你出言不逊,还是没礼貌。”   夏雨柔说:“不关小云的事,他还小,说话比较冲动很正常。”   令蔓指指她被烫伤的地方,“你还帮他说话。”   夏雨柔垂头耷脑,泄气道:“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也是有原因的,小时候我对他不够好。”   “你对他还不够好?”这话令蔓就不服了,“当初要不是你执意让我把他捡回来,他没准就发高烧烧成智障儿童了。”   “不是说这个。”夏雨柔摇摇头,“那天你去上学了,这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令蔓一下疑惑起来,“什么事啊?”   “还记得小时候住我们家对门的小赖吗?”   “恩。”   “有一天小赖说自己的零花钱丢了,怀疑是李倬云偷的,来找我对质。当时李倬云死活不认,我也就没当一回事。后来小赖又接二连三地说自己丢了东西,带着他爸妈一起找上门来。我不想毁了邻里和睦,又觉得小云这孩子平日里阴阴沉沉的,没准真会做小偷小摸的行为,我就非逼着他跟人家道了歉。我也是过了好久才知道,压根没有这回事,是小赖胡说八道诬陷小云。”   夏雨柔不无懊恼,“唉……现在想起来,我逼李倬云道歉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跟今天如出一辙。他一定为这事记恨了我很久吧。”   令蔓理了理思绪。   李倬云那犟脾气,逼他给人家道歉比枪毙他还难。   她自己的妈她知道,确实是缺乏主见,经常听风就是雨,李倬云埋怨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会儿她也只能安慰夏雨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李倬云已经长大了,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了。”   夏雨柔握住令蔓的手,缓缓说:“你爸丢下我们娘俩后,我孤身一人过了十年,转眼间都四十五岁了,人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图什么风光体面,唯一的愿望是想要一个和和气气、团圆美满的家庭,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既然我嫁给了李俨时,不管小云对我再怎么反感,我都会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母亲跟自己的儿子又何必计较太多呢?”   令蔓刚要张口,夏雨柔接着说:“蔓蔓,我希望你也能为了整个家庭和睦忍一忍,把小云当自己的亲弟弟看,他再调皮也是你弟弟,而且本性不坏,你能包容的就多包容,就算是为了你妈,行不行?”   令蔓低头沉默,半晌没有答话。   夏雨柔像是无意提了一句:“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能高高兴兴地一起吃顿饭我就知足了,你相亲的事我倒也不急了。”   令蔓眼睛一亮,“真的?”   “……”夏雨柔好像要反悔,但最后还是忍痛割爱点了点头,“恩,只要你能跟李倬云搞好关系,以后我不再插手你感情上的事。”   令蔓一口答应,“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留言吗?(●'?'●)   第12章   那天晚上李家别墅可热闹了。   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李俨时回来时把李倬云臭骂了一顿,要不是夏雨柔一直拉着,恐怕要家法伺候。   李俨时这次动真格了,下严令不准李倬云出门一步,连他的银/行卡也一并冻结了,还请了两个保镖在他房间门口守着,李倬云到哪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那两个保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看着确实蛮吓人。   夏雨柔本想上楼安抚安抚遭殃的李倬云,被令蔓劝住了。   李倬云现在肯定最埋怨她,她冒然关心只会被认为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是先缓两天再说。   这两天令蔓也做了许多功课。   答应了要跟李倬云和睦共处,当然并不只是口头上随便答应。   为了能让自己打心眼里认同李倬云,她开始给自己日常洗脑,连手机壁纸都换成了满屏夸弟弟的话。   弟弟真可爱啊!   好帅好高大啊!   弟弟的笑容是天使!   我的弟弟怎么可以如此优秀!   壁纸用了两天,好像真的看李倬云顺眼挺多。   令蔓还跟卢佩珊打听了他们小分队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出活动。   卢佩珊告诉她,他们这个周末约了去玉秀山露营,一天一夜。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李倬云被关禁闭的事。   令蔓心里有了打算,去李倬云的房间找他。   吸取上次夏雨柔的教训,她只一个劲地敲门,里面的人没回应她就不擅自行动。   噔噔噔好几声。   终于等到主人来开门了。   李倬云瞪着她,一脸不爽。   “你有病呀?”   令蔓说:“你又没叫我进去。”   李倬云跟夏雨柔有过节,连带着对令蔓的态度也更加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令蔓压低声音说:“进去说吧。”   李倬云皱眉,“就在这说。”   令蔓用眼神指指旁边两个保镖,“这儿不方便。”   李倬云眼神狐疑地盯着她,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放她进来。   令蔓四处张望。   李倬云的房间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望远镜、观测仪、星体模型,墙上挂满了各季星图,眼花缭乱,活脱脱一个科学怪人的房间。   令蔓束手束脚地站着,生怕打倒他什么东西。   李倬云兀自坐下,也没客气地给令蔓留个座位。   他抬抬下巴,颐指气使:“说吧。”   令蔓有话直说:“我听卢佩珊说你周末要跟他们出去玩。”   李倬云凶巴巴睨着她。   哪壶不开提哪壶,欠揍呐?   令蔓连忙说:“我能让你出去。”   李倬云显然不信,“你怎么让我出去?”   “我帮你说通李俨时。”   “你有什么把握?”   “你爸也希望我跟你搞好关系,我说带你出去玩,再让夏雨肉劝他几句,他肯定同意了。”   李倬云面不改色,看起来对令蔓的提议不太动心:“没钱,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令蔓早有准备,把自己的银/行卡递给他,“刷我的。”   又主动把自己的车钥匙一并交给他,“你们这次是自驾游吧?我的车也借给你。”   李倬云略有顾虑地看着手里的东西,片刻后说:“我没驾照。”   “没关系,拿去开好了。”   你这么牛逼,哪个警察敢抓你。   李倬云不禁起疑心,“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殷勤?”   令蔓也不瞒着他,直白地说:“向你示好呗,夏雨柔说只要我们两个不吵架,她不逼我相亲。”   李倬云突然玩味地笑了,“你不喜欢那个张教授?”   令蔓“唔”一阵子,神神秘秘地说:“这你就别管了。”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把一只药膏放在李倬云桌上,“这个你也留着吧,我用过,效果挺好的。”   那天她注意到李倬云打翻鸡汤时自己的手指也被烫到,因此给夏雨柔买药时留了个心眼,给他也多买了一只。   令蔓说:“都给你放在这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李倬云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药膏。   再回头去看令蔓时,她已经离开了房间。   就像令蔓说的那样,李俨时很轻松地被她说通了。   那两个如影随便的大块头保镖也从李倬云房门前被撤走。   出发那天。   李倬云一大早来敲令蔓的门。   令蔓在睡梦中被扰醒,迷迷糊糊下了床,梦游一般去开门。   李倬云看到她,愣了愣。   “你刚睡醒是这幅德性?”   令蔓低头瞅瞅自己,睡衣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眼角还有几粒眼屎。   李倬云嫌弃地退了一大步,生怕被她传染似的。   令蔓半眯着眼睛看他,“什么事啊?”   李倬云说:“你给我当司机。”   “啊?”令蔓抓抓头发,嘟囔道:“你不是会开车吗?”   “我没驾照。”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这又不是在乡下,你当我傻啊。”   令蔓满不情愿地说:“可是我还没起床啊……”   李倬云一声喝:“那就赶紧起床啊!”   令蔓还是扭扭捏捏。   李倬云说:“可是你自己去跟李俨时说带我出去的,他回来看到你还在家里,会怎么想?”   “……”   唉,好吧。   十五分钟后,令蔓洗漱完毕,总算清醒些了。   她跟李倬云去车库,李倬云身后一堆器材,见令蔓过来了,叫她背。   令蔓诧异,“为什么我背?”   “今天要上山,这些东西太重了。”   ……重就要她背?   令蔓为自己伸冤:“说好了我只是司机啊。”   李倬云说:“你给我当一天跟班,你妈告状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令蔓说:“我妈没有告状。”   “你想不想跟我搞好关系?”   令蔓败了,“……行吧。”   李倬云又跟她约法三章,“待会儿见到史亚松和卢佩珊,不准跟他们透露我们的关系。”   令蔓表示完全OK。   她还不晓得怎么跟卢佩珊解释咧,不说最好。   上高速前,李倬云说顺路再去接一个人。   令蔓把车开到他说的地方,在路边等候的人居然是鲁语冰。   鲁语冰上了车,对前座的令蔓打一声招呼。   依旧是言简又生疏地问候:“你好。”   令蔓回以微笑:“你好。”   后座两人又开始以令蔓听不懂的问题进行讨论,“昨天你发给我的公式我检查过了,里面有个小问题……”   依旧是鲁语冰不停提出质疑。   李倬云不停推翻。   令蔓还好奇他们俩什么时候熟络起来的,然而根本找不到间隙插嘴。   他们在高速上吃了午饭,下午三四点左右才到达目的地。   令蔓把车停在山脚下,卢佩珊那一队人随后就到。   他们看到令蔓都很惊喜,卢佩珊跑过来说:“蔓姐你也在啊!……咦,还是跟李倬云一起来的?”   令蔓现编现造:“是史亚松临时通知我的。”   公鸭嗓状况外:“啊?”   令蔓:“好,人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一群人朝着半山腰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每个人都带一大包,有人背帐篷,有人背烤架和食材,令蔓最苦逼,一身沉甸甸的观星器材。   可怜了她的老腰啊。   卢佩珊走到令蔓身边,悄悄打量走在人群中间的新面孔鲁语冰。   “蔓姐,那是谁啊?”她小声打听。   令蔓装糊涂:“我也不认识。”   卢佩珊喃喃自语:“史亚松也不认识,说是李倬云带来的,唉,怎么回事呀……”   令蔓好笑地看了她两眼。   鲁语冰长相出众,小丫头估计感到威胁了吧。   中途遇到一辆观光车,免费载他们上山。   玉秀山的风景区主要集中在半山腰,桃花涧、仙人掌博物馆、飞天瀑布……   这儿的游客也是最多的,他们骑马观花地游览了一圈,遇上一对外国夫妇向令蔓问路。   令蔓指指身后,“直走五百米然后上右边的石梯,就能看到桃花涧了。”   她全英文交流无障碍。   外国夫妇友好地对她说了谢谢。   这一幕正巧被鲁语冰目睹到了,她不带感情地评价道:“你的口语挺流利。”   令蔓没来得及说“谢谢”,又听见她下一句:“但是发音很村。”   令蔓:“……”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李倬云能跟她聊到一起去。   七点天开始黑,一群人着手准备起搭建帐篷、布置晚餐。   他们带了很多薯片饼干,还有新鲜的食材和调料,令蔓中饭没吃饱,光是看到生的鸡腿都垂涎欲滴。   之前她小瞧了这帮富养的男孩女孩们,原来干起活来也是毫不含糊,个个卖力。   令蔓倒愧疚起来自己拖他们后腿了,腰痛一发作,她只能到一旁坐下来休息。   没想到李倬云突然提了一大袋零食过来慰问她。   他很大方地说:“挑你爱吃的。”   “???”   令蔓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对她这么好?   然而李倬云下一句话就让她陷入崩溃,“挑完跟我上山,没时间吃晚饭了。”   “啊?”令蔓目瞪口呆。   李倬云难得耐心地解释:“今晚有一场天龙座的流星雨,时间在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上山,抓紧吧。”   “……”令蔓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想休息啊,她想吃烧烤啊,“就我俩?”   “对。”   她欲哭无泪,“为什么是我啊?”   李倬云目光指指地上的一堆器材,“忘了你是我的跟班?”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目前弟弟的年龄来说,谈情说爱是不适合的,所以现在有留言说难以想象日后姐姐和弟弟成为恋人也是正常的。 前半部分我没打算过多写言情,更侧重弟弟的成长,以及姐姐和弟弟在家庭里的关系由恶劣到友好的转变。 这篇文的时间跨度会比较大,弟弟从男孩到男人,从目空一切到学会保护别人,他们俩的关系从敌人到朋友到家人,逐渐暗生情愫。 所以大家耐住性子,暂且先把它当做一个姐姐和弟弟打打闹闹的故事看待也阔以~   第13章   下午六点之后观光车不再接送旅客往返,令蔓和李倬云只能步行上山。   山顶唯一的景点叫摘星岭,摘星岭上有个观景台,视野开阔,是个眺望的好地方,但因为上山的路太远且难走,旅客罕至。   李倬云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摘星岭。   令蔓苦不堪言,她身上的这些观星和摄影设备、还有两把折叠椅,加起来都快二十多斤重了,李倬云还真的把她当跟班使唤了。   他自己倒好,步伐矫健地走在前面,丝毫不体恤她这个姐姐。   累死累活爬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他们终于到达摘星岭。   令蔓卸下一身重物,只觉腰酸得直不起来。   李倬云没空管她,抓紧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   他挑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开始组装三脚架和望远镜。   令蔓朝他看过去,周围光线黑暗,李倬云寂静不动的脸庞和远处的重山几乎融为一体。   他被风吹动的白衬衣更像是一层薄雾,充满神秘的色彩。   “啪!”   令蔓突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李倬云吓了一跳,转头瞪她,“你干什么!”   令蔓:“有只蚊子。”   “……”   李倬云狠狠剜她一眼,然后把仪器搬到三米外,巴不得离她远一点。   见他专心致志地把控和调节着仪器,令蔓一时好奇,从那个圆筒里到底能看到怎样一番美景?   会是另一个浩瀚斑斓的世界吗?   令蔓走过去小声请求:“可以给我看一眼?”   没想到李倬云毫不留情地斜了她一眼,赶狗一样:“一边去。”   ……   ??   令蔓哑口无言。   这小子也太忘恩负义了!   也不想想刚刚是谁帮他把这么重的东西背上来的!   令蔓赌气地走到一边,后来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她兀自坐下来,静静仰望天空。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漫天星空更显闪烁,如梦似幻。   令蔓莫名抱有一丝期待。   记得那个时候她们最爱看的偶像剧就是流星花园,杉菜和道明寺的校园故事,脑海里也因此种下了浪漫的种子。   ——真心相爱的情人在流星落下前许下愿望,就能永远在一起。   后来听说有流星雨,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成群结队地跑到教学楼天台,翘首以盼。   令蔓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她吹着冷风苦苦等到凌晨两点,愣是一颗流星都没见着。   其他女生或多或少都看见了一两颗,她运气太差,每次别人大叫有流星时,等她转过身已经稍纵即逝。   想到这里,令蔓心里仅存的一丝期待又被浇灭了。   早就过了浪漫的年龄了。   就算看见一颗流星又能怎么样?   中一百万?   不存在的。   更何况良辰美景须得佳人作伴,她旁边却是每次见面分外眼红的李倬云,气氛全毁。   令蔓又瞄了一眼弯腰站在三脚架前的李倬云。   她怀疑他至始至终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过,已然化成一尊雕像。   小年轻腰好,换作她早累趴下了。   少年的成长轨迹真是无法预测,谁能想到如今的他会成为一个沉迷于星空和宇宙的人。   其实李倬云在计算方面的天赋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展露了,令蔓初中的数学作业都是他帮忙完成的,那时候他才小学二年级。   要不是他这点实用,令蔓也不会接纳他在她家住那么长时间。   又想远了。   还是想想接下来要以什么方式接近李倬云吧。   天文这方面她肯定一窍不通。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呢?   ……   王者荣耀?   思绪越飘越远,令蔓头慢慢倾斜,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是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令蔓一下睁开眼睛,李倬云对她说:“走了。”   令蔓睡傻了,木木地问:“……都弄好了?”   “恩。”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   两点……   她又睡过了整整一场流星雨啊。   令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李倬云已经将器材一一拆卸收好,又将摄像机递到她面前,说:“刚刚拍的。”   令蔓讶异了一秒,他不是不给她看吗?   真佩服李倬云的精力,忙碌了一晚上,他脸上不见丝毫倦色。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夜空中,一条条流星尾巴般的细线密密麻麻,像画圆圈一样往外扩散。成千上万道星轨构成了一副星辰迷宫,凌空压下。   太壮观了。   仿佛真实地走进了梵高的油画《星空》一般,绚丽得令人晕眩。   令蔓不由得“哇”了一声。   李倬云说:“这个比流星好看多了吧?”   “嗯。”令蔓重重地点头,“这是什么呀?”   “星轨。”   看令蔓的表情就知道她没理解,李倬云补充:“就是恒星的移动轨迹,用长时间曝光的图片记录下来。”   令蔓更加听不明白了。   李倬云懒得再费口舌,把相机收回来,“回去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   少年不知疲倦,令蔓可不一样。   她脚底磨了几个泡,咬牙忍着,但还是强撑不下去了,越走越慢。   李倬云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寻找令蔓的身影。   没人。   他原地等了五分钟,还是迟迟不见令蔓跟上来。   无奈折返。   令蔓此时正瘫坐在一个凉亭里休息,一天的超负荷运动已经是她承受的极限。   她又困又累,腰部像针扎一样的痛,无论如何再走不动一步了。   听见李倬云回头寻自己,她从昏暗的灯光里抬起头,冷飕飕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记起我了呢。”   李倬云看她脸色不对,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腰痛……”   “……”李倬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嘲笑她,“叫你阿姨都年轻了,该叫你奶奶。”   令蔓实在没心情跟他嘴贫,双眼一闭,头靠在柱子上,一副等死的样子,“你走吧,我走不动了。”   李倬云问:“我的东西呢?”   令蔓把背后的东西卸下来,往旁边一丢,“拿去。”   李倬云脸一沉,“摔坏了我把你丢下去!”   被这么压榨了一天,令蔓的脾气也上来了,故意不理他。   她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四周一片寂寥,只有夜风吹动竹林的声音。   就在她怀疑李倬云已经走远了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李倬云居然还站在跟前。   被李倬云逮个正着,他沉声命令:“起来。”   “我不起。”   “起来!”   令蔓跟他对吼,“你干什么啊!”   李倬云反倒不吼了,平静地说:“这山上有蛇。”   ……   “还咬人。”   令蔓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有些懊恼有些委屈地说:“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嗯?”   啊?   没听错吧?   李倬云懒得说第二遍,“你到底走不走?”   这下令蔓的气势变弱了,“……走。”   两分钟后,令蔓的脸贴在了李倬云宽厚结实的肩膀上。   他背着她沿着下山的路一步一步慢慢走。   令蔓一百零五斤,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器械。   一共一百三十多斤。   这下李倬云有罪受了。   令蔓已经不太记得她当时的感受。   一天下来没吃几口饭,没睡几个小时,她连大脑都不太清醒。   令蔓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李倬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史亚松生日那天,你跟他打了什么赌?”   “不告诉你。”   切,不说就算了。   一程望不到头的山路,树叶沙沙作响。   天气莫名闷热。   李倬云汗流不止,微微浸透了他的白衬衣,湿热的触感传达到令蔓的肌肤上。   令蔓听见他喘气声变粗,估计没有多余的体力应付她的提问。   她便没再说话了。   奇怪的是,在这种颠颠簸簸的环境下,她居然很安心,后来她又不争气地睡了过去。   等令蔓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营地的帐篷里。   张望四周,卢佩珊躺在一旁,呼呼大睡。   再低头看自己,她身上还披着一件留有余温的白衬衫。   第14章   从玉秀山回来的第二天,令蔓早上起床时忽觉腿疼。   臀部的位置有根筋拽着,没走几步就疼痛难耐,从腿根到脚尖都是发麻的。   她以为是睡姿问题,没放心里去,结果下楼梯时更严重了。   夏雨柔见她这副瘸瘸拐拐的样子,紧急将她送到医院做检查。   这下玩球了。   检查报告显示她有轻度的腰椎间盘突出,压迫了坐骨神经,才导致腿痛脚麻。   多半是因为她上次闪到腰后没保养好,前天还负重爬山、劳累过度,这下疼痛彻底爆发了。   医生开药方时不住地摇头,“才二十六岁啊,这么年轻腰椎就出问题了,以后有的是苦吃。”   令蔓默默听着,有些凄冷地坐在那儿。   也就这个时候能听到别人说她还很年轻……   夏雨柔在旁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呀医生,她以后不会走不了路吧?”   医生模棱两可地答复:“这得看她自己爱不爱惜身体了,现在还不算很严重,调养好了就不痛了,但是这个病没法根治,要是她不注意,以后着凉了或者又劳累了还会发作,最严重的情况会下不了床。”   夏雨柔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忧心忡忡地带着令蔓回了家。   这下令蔓也跟被关禁闭差不多,每天足不出户,活动范围仅限别墅的小花园。   她的卧室也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重症监护室,无论做什么都受到一级管制。   不能蹲下,不能弯腰!   静养!静养!   喝中药!吃西药!贴膏药!   啊…………!   令蔓身体大恙,李俨时自然把全部的错都归结在李倬云身上。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什么时候办事能给我们省省心?!”   “哪一次你惹的烂摊子不是别人给你擦屁股?!”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没有一点人情味,从小没叫过我几声爸爸,长大了更像仇人一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冷血的!”   这次李倬云难得没有顶嘴。   任由李俨时情绪激动、勃然大怒,他自面无波澜地坐着、听着。   一张倨傲的脸上仿佛被冰封,看不出任何情绪。   等李俨时一通火发完,他就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令蔓在旁看着,莫名有点替他心疼。   但父亲教训儿子,她似乎没有帮忙说话的立场。   李倬云又被勒令禁止出门了,与令蔓处境差不多。   在家休息几天,令蔓苦练了一阵王者荣耀,对自己的水平有点信心后,终于鼓起勇气去找李倬云。   令蔓的腰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李倬云虽然嘴上不承认,但看令蔓走路蹒跚的样子确实可怜,对她的态度也随之好转一些。   这次令蔓说找他一起玩游戏,他没怎么阻拦就放她进来了。   生怕令蔓这副老骨头站久了就散架了,李俨时又要怪罪到他头上来。   两人在沙发前坐下来,会谈一般。   “你是什么段位?”李倬云问。   令蔓之前一直不愿意告诉他,免得成为被嘲笑的把柄。   但这回没办法,只能暴露自己游戏水平。   “青铜。”她如实回答。   “……”李倬云果然沉默了很久。   他又问:“你擅长玩什么英雄?”   令蔓一本正经:“牛魔。”   李倬云:“噗嗤。”   令蔓不解,“笑什么?”   “没什么。”   废话不多说,李倬云直截了当地登录游戏界面,“来一把吧,小试牛刀。”   由于两人水平层次不齐,匹配到的玩家也是各种段位的。   令蔓秒选牛魔,按下锁定,顿时安心了。   虽然并没有人跟她抢。   李倬云补位,最后选了李白。   五位英雄被齐齐传进王者峡谷。   还没开始打就有人BB。   后裔:怎么会有青铜的?   王昭君:有人双排呗。   杨戬:我嗅到了带妹的气息。   队聊没说话的就一只王者李白和一头青铜牛魔,双排的是谁显而易见呗。   倒计时结束。   “敌人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全军出击!”   令蔓首当其冲,气震山河。   她操控的老牛仰天大吼一声,“牛气冲天,纯爷们!”   李倬云一眼斜过来:“能把音效关掉吗?”   “……好。”   也不知是这头老牛动作太笨拙,还是令蔓自己反应迟钝,他们配合总是出错。   反向开大就不多说了。   王昭君好不容易冻住一堆人,令蔓好巧不巧开个二技能,轰轰烈烈往前推,成功帮助敌人解冻。   对面死里逃生的几个人立马红字感谢令蔓:   表扬对面牛魔!   表扬对面牛魔。   表扬对面牛魔。   一波窒息操作下来,后裔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喷:牛魔你搞毛线啊?   王昭君:带妹去打人机啊,别连累我们。   杨戬指名道姓:李白,管好你家妹。   牛魔:失误、失误。   令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偷瞄李倬云。   用带妹来形容她不太合适吧。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   唉……没想到自己苦练了这么多天还是会拖别人后腿。   聊天区突然出现李白的ID。   (晕云陨运)李白:这位已经是奶奶了。   ……   令蔓猛地回头盯着李倬云。   奶奶???   杨戬:666666   王昭君:可以可以,见过带妹妹带姐姐,从来没见过带奶奶的。   后裔:不喷了,奶奶打游戏也不容易,给奶奶打call吧。   “……”   令蔓百感交集地酝酿了一阵子。   最后在队聊打个好字。   一着急就乱放技能的习惯令蔓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还好李倬云逐渐摸到她的规律,每每出现在她撞飞人的尽头,对面被歪打正着地撞进李白怀里。   李白一个势如破竹的大招,轻松三杀。   陪练的队友念在令蔓是“老人家”,后来也没再计较。   还算和和气气地打完整场比赛。   从王者峡谷出来,李倬云总结:“你的二技能别乱放,注意配合队友打控制,实在不行你就别用,有人追你的时候逃生才用。”   萌新啊,只能出此下策。   令蔓一一记下了,“好的,明白了。”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令蔓每日穿梭于训练营和峡谷之间,比在客栈时还忙碌。   这次下了决心,在段位达到黄金之前,她坚决不去骚扰李倬云。   时间过得飞快,半个月后,李倬云开学了。   令蔓此时也吃完两个星期中药,腰不酸腿不疼了,恢复生龙活虎。   夏雨柔立即给她下达了新任务,送李倬云去学校报道。   令蔓正巧顺路回乌瑜,没有不送的道理。   其实夏雨柔也很想跟着去,圆了没有送过令蔓上大学的这个梦。   奈何李倬云一看见她就黑脸,她打退堂鼓。   家里两个准大学生,是喜上加喜的事,令蔓顺路把卢佩珊也接上,两人一起报道去。   X市论经济不及A市,但却是座文化底蕴十分浓厚的城市,在文化教育方面,X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最高学府。   每年夏末,全国各地的莘莘学子奔赴至此,一旦踏进校园的大门,不自觉地受天文地理、学识渊博的氛围感染。   这里的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这里每个人的未来都充满无限的可能性。   令蔓陪同李倬云缴了学费、签名报到,接下来还要去办饭卡、领军训服、领宿舍钥匙。步骤极其繁琐,而且每个手续都要在不同的地方办、排很长的队。   整个校区太大了,一条林荫大道不知道通向何处,令蔓走得晕头转向。   刚刚看着还十分亲切可爱的校园,马上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卢佩珊一路走来参观了许多栋庄严大气的现代化建筑,不由朝李倬云投去惊叹又羡慕的目光:“李倬云,你学校好漂亮啊,以后我常来找你玩好不好呀?”   李倬云早就走得心烦了,压低鸭舌帽,懒得应声。   来之前夏雨柔叮嘱令蔓到了X大之后给张教授打电话,张教授是系主任,有他带路,办什么都方便。   令蔓最反感他们这一套无论到哪都要走亲戚、找关系的准则,也不管亲疏远近,先打声招呼总是没错的。   她又不是没上过学,难不成报个道还要找人帮忙?   现在......还真需要!   令蔓给张教授打了电话。   张教授十分钟后赶到。   以前与张教授见面时总觉得格格不入,也不知是张教授身上的教书人气息太重,还是自己过于世俗眼光。   可这次在学校里再见,感觉截然不同。   张教授一身正装,斯斯文文,浩气凛然,气场完全与周遭融洽。   老师和学校,本就是两个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事物。   在自己的地盘,张教授仿佛获得了魅力加持,一举一动引得周围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挪不开眼球。   令蔓一行三人正在大榕树下遮阳,见到张教授终于来了,大喜,像迎菩萨一样迎上去。   “小蔓,等久了吧?”张教授说。   令蔓摇摇头,“没事儿,就一会儿。”   卢佩珊这个小花痴见到帅哥又走不动路了,抓着令蔓的胳膊很兴奋地说:“哇哇哇,蔓姐,这是姐夫吗?”   令蔓有些尴尬地无视了这个问题,向张教授介绍:“这是我表妹,人比较活泼,你别介意啊。”   又介绍李倬云:“这是我弟,上次晚宴的时候你见过了。”   张教授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你弟?我记得之前你不是说他是你侄子吗?”   “……”   呃……   令蔓被难住。   卢佩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   李倬云的身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秘多重了?   话题的主角始终置身事外。   李倬云鸭舌帽挡了大半张脸,天气热,他压根不想多说一个字。   令蔓强行搪塞,“之前跟你开玩笑的,哈哈哈,他是我继父的儿子。”   “哦,这样。”显然正常人领会不到她的幽默感,张教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出发带他们去办正事了。   卢佩珊按捺不住满心好奇,一个劲地追问令蔓:“蔓姐,什么侄子弟弟继父的儿子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令蔓只好趁这个机会把来龙去脉跟她解释清楚了。   “上次你去吃酒席,我旁边的位置其实就是李倬云的,只不过我没见过他,所以一直误以为他仅仅只是你的同学。”   卢佩珊完全震惊了。   第一反应是:   “我靠!那我跟李倬云不成亲戚啦?!” 作者有话要说:  没抽,我忘记设存稿箱了,哈哈哈哈   第15章   有张教授带着他们办手续,确实事半功倍。   把该领的都领完了,最后一行人才去宿舍报到。   李倬云此行带的行李可不少,令蔓庆幸他住的是高层宿舍,有电梯,不用搬重物上楼。   李倬云住808,四人宿舍,上下铺,设施都挺新。   他们到时宿舍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大男孩们很热情地跟李倬云打招呼,互报了一番姓名和家乡。   得知令蔓是李的姐姐后,大男孩们又齐声向她问好:“姐姐好。”   令蔓心里笑开了花。   这群小孩真乖,真会说话。   宿舍里还有几位家长也在,忙前忙后地帮小孩铺床单、系蚊帐、打扫卫生。   令蔓也不好意思光站着,况且量李倬云这个小少爷也做不来这些事。   她打了盆消毒水,亲力亲为地帮他擦桌子擦床板,铺好床之后又去了超市一趟,采购一批必备的生活用品回来。   一通忙碌下来,连她都快自己都被感动了,回头一定要向夏雨柔重重邀功。   等一切落实好,令蔓也该离开了。   她好像还没从老妈子的角色里脱离出来,仍旧放不下心。   李倬云个性孤僻又冲动,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得了大学集体生活,会不会闯祸?   令蔓临走前拿了两千块现金给他,又交代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李倬云听得不耐烦了,皱眉说:“讲完没有?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   “约了史亚松吃饭。”   “他也考这来了?”   “恩,别的系。”   令蔓点点头,“好吧,那你去吧。”   李倬云就这么不告而别地走了。   手也不跟她挥一下。   令蔓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年少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每次告别总是了无牵绊、一往直前,从来不会回头看。   送卢佩珊报道同样费了不少时间,令蔓回到乌瑜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特仑苏闻到气味,跑出客栈迎接,摇头摆尾地往她身上扑。   它长大了一圈,令蔓差点没认出来,个头快比枕头长了。   自从上次拉完肚子后,特仑苏一直很健康,能吃能睡,养得胖嘟嘟的,还爱吐舌头卖萌,星妹说它很招客人喜欢。   令蔓甚是欣慰,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以后特仑苏肯定比隔壁的阿拉斯加好看。   不过令蔓又发现,特仑苏的后腿好像不太灵便,跑起来像兔子蹦似的,使不上劲。   她观察了几天不见好转,给张教授打电话询问原因。   张教授说可能是缺钙,让令蔓先买些羊奶粉和羊骨头粉给特仑苏吃。   周末他有空的话,再陪她一起带特仑苏去宠物医院检查。   令蔓很是感激。   不想周末那天却突然有事。   一个旅游团提前给令蔓打电话订房,周末大概会有三十位客人入住。   一次性来这么多客人,星妹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令蔓也得留在客栈照应。   确定了房间后,令蔓又想起与张教授的约定。   张教授是大忙人,不能耽误了他的时间,令蔓连忙给他打电话说明原因。   电话刚接通,张教授先说:“小蔓,我也有事正要找你呢。”   令蔓好奇,“什么事呀?”   “是这样的,学校临时发了国庆假期调课通知,明天我得给学生补课,不能陪你去医院了,实在不好意思。”   令蔓倒松了一口气,笑出声:“嗨,那正好,我本来也想跟你说这件事呢,明天客栈要来很多客人,估计我也抽不开身,那就改到下次吧。”   “哦,这样啊,那就好。”张教授语气也轻松不少,“真巧,事都在一起了。”   “是呀。”   “什么时候我们能在一起。”   “……”   令蔓吓了一跳。   这也太突然了,怎么话题一拐拐到这上面来了?   令蔓惊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还好两秒之后张教授主动替她解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   令蔓无所适从地干笑两声,“嘿嘿,不会,这点玩笑我还是开得起的。”   这事之后,没过两天,夏雨柔又打电话来询问令蔓和张教授的感情进展。   令蔓很无奈,“妈,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插手我的事吗?”   夏雨柔说:“我是答应你了啊,但如果你们自由恋爱也不算我插手啊,对吧?”   “什么自由恋爱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你有这想象力不如去多读读书!”令蔓唯恐不及地挂了电话,“我还有事,先不说了啊,拜拜。”   “喂喂喂,你等等,我还没……”夏雨柔没说完的话被掐断在电话那头。   晚上忙完,令蔓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夏雨柔白天阴魂不散的追问不由自主地灌进脑海里,她想想就头疼。   再想起张教授那句意味不明的“什么时候我们能在一起”,更加令她辗转难安。   令蔓反复琢磨,反复寻味。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正视过自己和张教授的相亲关系,甚至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抛却双方父母的意愿,只做纯粹的男女朋友。   那张教授呢?   万一他一直以来是以很认真的态度对待她呢?   ……   夜色渐深,几颗稀疏的星星挂在天上,倾听凡间的喜怒哀乐。   X市的另一边,李倬云正在军营接受军训。   军营条件艰苦,宿舍是几十人的大通铺,还没空调。   一盏明晃晃的吊灯下,几个大男孩正光着膀子坐在床上聊天。   天气太热了,他们满头大汗,睡不着觉。   “靠,这都快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东北来的小伙抱怨道。   另一个人拍拍说话那人的肩头,淡定道:“X市就是这样的,刚来南方还不习惯吧。”   “不是吧?那这得热到什么时候啊?”   “估计到十一月份吧。”   “……”东北小伙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李倬云始终是话少的那一个,沉默地坐在床尾整理自己的鞋垫。   军营发的鞋太硬了,顶得脚疼。   他们在外面操练一天,一米八的大汉都快被折磨成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了。   个个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呻/吟不止。   那场面糜乱得一言难尽。   史亚松注意到李倬云往鞋里多加了一个鞋垫,挪过来给他出主意,“这没用,得用这个!”   李倬云望过去。   “噔噔瞪噔,给你看个大宝贝!”   史亚松手里拿着一片姨妈巾,还是夜用加长版的。   李倬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你别不信!”史亚松一记高抬腿,亮出自己光洁无暇的大脚丫子,“你看,我脚没事全靠它!这是上一届学长传授给我的秘诀,垫在脚下比那破鞋垫舒服多了!”   李倬云才不屑这么龌龊的勾当,冷着脸说:“拿走。”   “真的啊!我们好多人都跟女生借姨妈巾来垫!不信你去问鲁语冰。”   “拿走。”   “好吧。”史亚松遗憾地耸耸肩,一副你不识宝的表情走了。   *   大学开学后,李倬云这个名字渐渐淡出了令蔓的生活。   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夏雨柔结婚前的状态,远离与李家相关的纷纷扰扰,有的只是小镇的晨露和清净。   入秋时令蔓收到一个好消息。   连靖要回国了。   他下星期回来,约了令蔓周六一起吃饭。   令蔓虽然表面不愿意承认,可心情确定因为他的即将到来愉悦了很多。   下个周六同时是李倬云的19岁生日,高中的那帮朋友纷纷赶来X市为他庆祝。   令蔓一来二去早跟他们混熟了,这次聚会自然也少不了她。   奇怪的是,以前令蔓都很好说话的,然而这次无论史亚松和卢佩珊怎么撒泼耍赖地邀请,她都坚持以还有别的事为由推脱了。   “哎呀,蔓姐,你就过来嘛!大家都可想你了!”   令蔓失笑,“这次真的没空,下次吧啊,下次我请客。”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啊!这次难得人齐,下次可就没机会了!”   令蔓啼笑皆非,“我真的没空,你们好好玩啊,玩得开心点。”   卢佩珊使出浑身解数都说不动她,也没辙了。   这时令蔓听到那头有个不容置疑的声音说:“手机拿来我跟她说。”   是李倬云的声音。   李倬云接过电话,口气很冲。   “喂!”   “嗯,怎么了?”令蔓温柔似水地说。   “……”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李倬云身上,屏气息声,等着看他怎么制服令蔓。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下文。   说话啊。   怎么不说话?   话在肚子里过了几番,最后李倬云冷不丁一下挂了电话。   气氛爆冷。   他转身走人。   算了。   不来拉倒。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电脑拿去清灰,老板把我电脑修坏了,并且他自己找不到原因,又送到他朋友那里修,跟我说至少四五天才能拿回。 昨晚我微博又被盗了,申诉到现在还没回复。 好惆怅啊! 昨天断更了一章,作为弥补这个星期每章更新随机发三十个红包。 大家踊跃冒泡哦。   第16章   真是时光荏苒啊。   这是见到连靖后,令蔓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心目中那个永远天不怕地不怕的阳光大男孩,如今已经回归了成熟稳重,成为了女人们眼中最佳择偶对象的多金精英男。   一身熨烫平整的西装衬衣,领带亦系得一丝不苟。   从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时的不习惯,到现在稳妥得如为一体,其中的周折经历便是对时光荏苒最好的释义。   就连他喝咖啡时的姿势,也与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判若两人。   连靖笑着说,他笑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一直看我干什么?”   令蔓不无感叹地说:“就是觉得,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是吗?”连靖不以为然,“其实我们之中变化最大的人是你。”   “我?”   这句话令蔓并没有去深究,只是一笑而过。   连靖告诉令蔓,他这次回国是为了跟天一公司洽谈一个合作项目,如果成功的话,连靖的身家又能上升好几个亿。   这当然是件大喜事。   令蔓听到这个公司的名字却觉得莫名耳熟,再仔细回想……   天一集团?   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令蔓没来得及结束沉思,又听连靖说:“蔓蔓,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令蔓回过神来,“哦,什么事,你说。”   比起刚刚谈工作时的语调轻松,此时的连靖可以说换了另一幅面孔。   整个人神色凝重下来。   “我结婚了。”   “……”   令蔓半张着嘴,愣了好久,   卡在嘴边的话不知道该是表示惊讶还是恭喜你。   真的。   够突然的。   她大脑里每个细胞都在快速运转但仍然反应不过来。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语言功能,“什么时候的事啊?”   “前两个月。”   令蔓后知后觉地摆出祝福姿态:“哇,恭喜你。”   “谢谢。”连靖也重新展露笑颜,“还没有办酒宴,打算在国内办,到时候邀请你。”   “那肯定的。”令蔓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笑道:“哈哈,等着我的大红包吧。”   叙完旧,令蔓心不在焉地从咖啡厅里走出来。   她心里有点空,但谈不上难过。   只是有些怅然。   时间过得好快,快到转眼间她少女时期那么深刻地喜欢过的人马上就要娶妻生子了。   而他们跟林娜之间林林总总的纠纷,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令蔓突然有一种解脱感。   当年那段感情纠缠到最后只剩下不甘和惋惜,她和林娜都为连靖付出了那么多,试问谁都不比谁少,可最终谁都没有得到他。   连靖没有选择她们之间任何一个人。   这样对谁都公平。   令蔓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在最恰当的年龄,连靖会与一个女人挽手走进教堂,结为夫妻。   即使那个女人不是她也没关系。   只要不是她和林娜之中的任何一个,这个结果令蔓都能接受。   也是时候该为她这么多年的无法释怀画上一个句号了。   晚上回到客栈,令蔓跟特仑苏玩了一会儿,十一点准备上床睡觉。   她刚躺下来,手机就响了。   令蔓翻身找到手机,一看屏幕瞌睡都没了,不无讶异地睁大眼睛。   居然是李倬云的来电。   他的号码自存进手机以来好像还从未响过。   这么晚了他找她什么事?   令蔓接起电话,那头却不是李倬云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那天送李倬云来宿舍的姐姐吗?”   传入耳朵的是另外一个清脆的大男孩的声音。   令蔓楞了一下,“恩,是的。”   “李倬云生病了,现在在医院。”   “啊?他怎么了?”   “发高烧了,一直昏迷。”   令蔓心里一惊,有这么严重?   她连忙拿起风衣一边往外走,“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令蔓半小时后赶到医院,所幸这个时候李倬云已经醒过来,只是高烧还没退,仍躺在床上打吊针。   令蔓担心他身体有什么大的隐患,找到医生追问了一番,才知道李倬云原来是智齿发炎引发的高烧不退。   紧张过后,不由觉得好笑。   十八/九岁,确实是开始长智齿的年纪了。   令蔓回想起自己在那个阶段也常常忍受智齿发炎的折磨,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后来终于下决心拔掉,一了百了。   这下轮到李倬云长智齿了,以后有的是苦头他吃的。   令蔓回到李倬云的床位前,先向他的几位室友道了谢,这么晚还麻烦他们陪着来医院。   有令蔓在,几个室友也放心了,相继回宿舍睡觉。   房间里其余人离开后,令蔓看向李倬云,李倬云也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他神情略显虚弱,腮帮子泛肿,是令蔓从未见过的模样。   又或者说,是她很久没见过的模样。   毕竟李倬云小时候体质也很不好,三天两头就感冒发烧。   令蔓在床边坐下,问:“今天过生日了?”   李倬云不想说话,眨了一下眼睛代表回答。   “跟卢佩珊他们吃大餐了吧?”   继续眨眼睛。   “长智齿饮食得清淡,不能老吃上火的,不然会经常发炎。”   这次李倬云没理她。   令蔓知道自己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他能听进去才怪。   自己那会儿也是这样,智齿痛起来呼天抢地,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炸鸡了。但等智齿一消肿,立即忘记痛是什么滋味,继续胡吃海喝。   毕竟李倬云才十九岁,这么年轻,你让他以后都不准吃香的喝辣的,这怎么可能呢。   病房里寂静无声,楼道外偶尔有护士走过,令蔓以为她和李倬云就要这么无止境地沉默下去。   没想到他下一秒居然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李倬云嗓音干涩,显得十分沉闷,“你今晚去哪了?”   令蔓微愣,“嗯?”   “为什么没来?”   很普通的一个问题从他口中说出居然变得十分犀利。   一时间难以回答。   令蔓有些心虚地说:“去见一个人。”   “谁?”   “……”令蔓没吭声。   李倬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连靖?”   “……”令蔓眼皮一跳。   有鬼吧?!   他怎么一猜就中?   还猜得那么快,太吓人了。   令蔓安慰自己,他应该是瞎猜的、瞎猜的。   她逃避话题地帮李倬云掖好被角,“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先斩后奏地起身离开。   令蔓在家属的床位上窝了一晚,睡得腰酸背痛。   第二天早上,李倬云很给面子地退烧了,他们可以出院。   护士小姐将他们送到医院门口,叮嘱李倬云明天还得再来打一针。   白衣天使甜美的笑容让令蔓一时有些晃神,低头的一刹那看见了护士服上的医院标志。   突然间,她脑海里某处断线的地方一下子连上了。   他们所在的这家医院正是天一集团名下的。   而天一集团,不正是李俨时年轻时仅凭一己之力发家致富的公司?   也就是说,连靖正在力求与她现在的……继父合作?   *   从医院出来后,令蔓送李倬云回学校,顺便想约张教授出来谈一谈。   这个时间校道上的学生多是去上早课的,令蔓听见走在他们身前的一群男生正放声交谈。   “唉,又要上形体课了,神烦,一见到那个老巫婆的脸我就便秘。”   “你还没听说?新来了一个舞蹈老师,长得年轻又漂亮!”   “真的?”   “是啊!听说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大三的已经上过她的课了,个个都不逃课!”   “我靠,那还不赶紧去看看!”   令蔓听得暗笑不已,这个年纪的男生荷尔蒙旺盛,哪个女同学或女老师长得好看应该是他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几个人突然骚动起来。   “哎哎哎,快看,就是她!”   “谁啊?”   “那个新来的女老师啊!”   “在哪在哪?”   “音舞楼大门那个!穿黑衣服那个!”   令蔓也下意识地朝几人所指方向看过去。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鲁语冰。   倒不是很惊讶,之前早就听鲁志平提起过鲁语冰和李倬云即将成为大学校友,两人没准已经碰过面了。   然而目光再触及鲁语冰身旁笑语嫣然的女人,令蔓彻底定住。   ——林娜?   ……   令蔓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还会再见到这个人。   怎么会是她?   ……   又怎么不能是她?   年轻漂亮。   美国留学归来。   舞蹈老师。   无论哪一项林娜都能对号入座。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走起! 今天你被砸中了吗~   第17章   视线里鲁语冰与林娜交谈甚欢,两人聊了很久才告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鲁语冰刚走下台阶,发现人群中的李倬云,喊了一声朝他走过来。   “李倬云!”   她快步走到跟前,有些着急地问:“听说你昨晚进医院了?”   “嗯。”   “没事吧?”   “没事。”   “现在烧退了吗?”   李倬云不冷不热地回答着:“嗯。”   鲁语冰解释:“对不起,昨晚我手机关机了,你室友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嗯。”   令蔓看了看不停说话的鲁语冰,又看了一眼走远的林娜的背影。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身材还是保持得那么好,轻盈却不孱弱,宛若摇曳的柳枝。   两个大学生一路聊着学习的内容走向宿舍楼,令蔓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脑子里思绪万千。   林娜回国了?   在这个时间点。   不知道她跟连靖有没有联系过……   她知道连靖要结婚了吗,连靖的婚礼她也会去参加吗?   到了宿舍楼下,李倬云和鲁语冰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令蔓。   眼神如同看不速之客一般。   “你怎么还不回去?”李倬云发声。   “哦,呃......”令蔓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地望向鲁语冰。   她面上迟疑,引起李倬云猜忌。   “你怎么了?”   令蔓抿着唇,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张教授正在上课,令蔓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里坐了一个小时。   中午张教授匆匆赶到,指尖的粉笔末还没来得及洗净,冲令蔓招了招手抱歉道:“让你见笑了。”   令蔓笑着说:“不用这么着急的。”   张教授说:“不能让你一个人等我太久啊。”   他在令蔓对面坐下,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令蔓开玩笑口吻:“没事就不能找张教授了吗?”   张教授笑眯眯地说:“当然不是,你没事的时候能来找我,我会更开心的。”   感觉到气氛变得暧昧,令蔓适时止住,只以微笑回应。   打趣完了,张教授也正经起来,“说吧,找我什么事?”   令蔓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跟他打听,“X大新来了一个舞蹈老师是吗?”   张教授努力回想,却是力不从心,“我跟舞蹈学院的老师不太熟,好像不怎么了解。”   令蔓“噗嗤”一声拍拍自己脑袋,“也是哦。”   他一个外语系主任,又不是校长,哪能管这么多事。   就连校长也不一定管这么多事。   她这是心急乱投医了。   张教授好奇:“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令蔓解释:“没事,随口问问。”   热咖啡端上来,张教授轻抿了一口,问:“找我就为了这个吗?”   “唔,倒也不是……”   张教授耐心倾听,“那还有呢?”   “……”   这下令蔓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她双手合拢,为难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想找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   张教授愿闻其详。   “唔……我这个人,不喜欢模糊不清的关系,也不喜欢吊着别人胃口,所以我想找你确认一下,以免耽误彼此的时间。”令蔓拿捏着用词和语气,“说实话,我一直都把张教授当一位很好的朋友,不知道张教授是如何看待我的?”   “择偶的对象。”张教授脱口而出。   一个直接又肯定的回答。   令蔓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快。   几乎不经过思考。   张教授说:“小蔓,我一直是以择偶的对象看待你的,所以难免含有一些观察和考量的成分在里面。这么跟你说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但是我确实找人打听过你的一些事,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所以更值得被认真对待,我认为前期关系发展得慢热稳妥一些就是我对你认真的表现。 ”   令蔓静静听着。   “现阶段你仅仅把我当做朋友看待这没错,说明你是一个足够慎重自爱的女孩,也证明我对你的看法没有错。”   张教授继续说:“如果你对我不反感的话,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尝试了解和接受彼此,就算这个过程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一下子接受得太多了,令蔓脑子有点乱。   她半晌才说:“你……你让我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你答复。”   张教授依旧是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态度,“好的。”   年底古镇游客多,客栈忙得不可开交,令蔓这一考虑就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X大新生迎来了第一个寒假。   令蔓却不能那么轻松地准时放假,她一直忙到除夕夜前一天才能去A市过年。   她给星妹也放了个大长假,这下没人帮忙照看特仑苏了,她只能带回A市。   令蔓到别墅时,一大伙人出来迎接她,夏雨柔带头,拉着令蔓的手嘘寒问暖。   三个月没见,直说她瘦了瘦了。   令蔓走进客厅里,佣人们跟前跟后围着她,有给她提行李的,有给她端水果点心的,有给她牵狗的。   她抬头看了眼楼上,李倬云房间的门紧闭着。   人不在。   怪不得原本对他的待遇转移到了她身上。   令蔓回别墅以来一直没见过李倬云,据陈姨说,他一个人回爷爷奶奶家过年了。   令蔓心想,也许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才是家吧。   除夕夜,吃团圆饭。   饭桌上只有李俨时、夏雨柔和令蔓三人,画面稍显冷清。   李倬云此举是表明不把夏雨柔当一家人,也是故意不给李俨时面子,这让两人都很难堪。   因此两人都对李倬云缺席的事闭口不提。   晚饭吃得太咸了,令蔓半夜口渴,起床倒水喝。   几个月没回来,连电灯开关在哪都不记得了,她无奈借着手机亮光下楼。   令蔓摸黑走到餐桌边,抬头突然看见对面站着一个黑影。   这一眼把她吓得魂都没了,一声惊呼:“谁啊!”   黑影不理她,但是他鄙夷的音色如出一辙,“有病。”   令蔓长舒一口气,“……李倬云啊?”   “嗯。”   令蔓心有余悸,“干嘛不开灯,你吓死我了!”   李倬云跟她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回来了。”   “嗯。”   过了几秒,令蔓说:“你也回来了。”   “嗯。”   ……   两人相视沉默了一阵子。   令蔓先开口:“新年快乐。”   李倬云:“新年快乐。”   李倬云收拾好东西,正要擦肩而过,脚下突然踩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吓得整个人往后一弹。   “这什么东西?!”他反应比令蔓刚刚还夸张。   “特仑苏。”   “什么?!”   “我养的金毛。”令蔓忍着笑说。   切,刚刚还说她有病呢。   自己胆量不也这么小。   李倬云匪夷所思:“它怎么会在这?!”   令蔓解释:“过年了没人帮忙照看,我只好带回来咯。”   黑暗中都能看见李倬云皱紧的眉头,“我说过我讨厌狗,你还带回来!”   令蔓不以为意,“你讨厌就讨厌呗,我喜欢就好了。”   特仑苏一个劲往李倬云身上蹭,尾巴摇得特欢快,好像很喜欢它。   李倬云不耐烦,一脚踢走,迅速走上楼梯。   令蔓冲他的背影做鬼脸。   粗鲁!   *   大年初八,鲁志平邀请李俨时一家到家中做客。   那天令蔓起了个早,下楼吃早饭时居然看到李倬云在逗自己的狗玩。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赶紧揉一揉。   再睁开眼时却见李倬云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令蔓慢悠悠走到饭桌边,坐下喝粥。   “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她问。   “上早课习惯了。”   李倬云突然看向她,“来玩一把荣耀,看看你牛魔练得怎么样了。”   令蔓一听,也跃跃欲试,“好呀!”   她放下碗筷,拿起手机。   李倬云发起组队,拉了几个她不认识的人进来。   令蔓问:“这是谁啊?”   “室友。”   哦……就是那天送他去医院的那几个男生啊。   第一次五五开黑,令蔓有些紧张。   所幸她这几个月来只专心苦练牛魔这一个英雄,发挥比较稳定。   二十分钟后,他们还算顺利地推掉敌方水晶,结束比赛。   男生宿舍私聊群里。   几个大男孩对队伍里出现的这个新面孔很是好奇。   阳阳:这个牛魔是谁啊?很强啊!以后叫上他一起开黑!   大彬:这牛魔大哥块头比我还大,肌肉这么发达,一看就很有安全感!以后我们的主T就靠他了!   李倬云:这是我姐。   ……   众人下巴都掉地上了。   啊?!   等李俨时和夏雨柔都醒来后,他们一齐出发去鲁家。   李俨时与鲁志平是多年老友,李倬云和鲁语冰又是同校校友,令蔓觉得自己跟鲁语冰多少也能攀上点关系,问她一些学校的事应该不奇怪吧?   恰好令蔓的位置被安排在鲁语冰边上,用餐前的闲聊,令蔓状似无意地问起:“语冰,你在X大哪个学院呀?”   “舞蹈学院。”   “离李倬云他们系近吗?”   “还行。”   “那你们平时有机会一起上课吗?”   鲁语冰想了想,说:“几乎没有,我们每天都在练舞。”   令蔓点点头,“上次送李倬云回学校的时候,好像看到你跟一个女的在聊天,那是你的舞蹈老师吗?”   “穿练功服的吗?应该是。”   “她看起来好年轻哦,完全不像老师。”   鲁语冰脸色浮现出笑意,“安娜老师已经结婚了,家庭很幸福,而且保养得好。”   安娜老师?   令蔓若有所思地说:“哦......已经结婚了啊,身材还能保持得这么好,真厉害。”   鲁语冰好像对她的这个安娜老师非常崇拜,与令蔓又多聊了几句。   吃过午饭后,他们离开鲁家,临走时令蔓接到一个电话。   “蔓姐,你拜托我查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   第18章   私家侦探所在A市一直是个鲜为人知的组织,老板小顾是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长得像只瘦猴一样,消息也比猴群灵通。   只不过令蔓拜托他的这件事真不好查,他追踪了好几个月,跑遍了全国各个城市才得到准确消息。   起因是夏雨柔结婚那天,令蔓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没良心的老爸,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出于怀念,这个想法在令蔓心头结下种子,终日扰得她不得安眠。   令蔓决定打探一下父亲的消息。   然而茫茫人海,要找一个失联了十年的人谈何容易?最后经人介绍才委托了小顾替她办这件事。   令蔓在办公桌前坐下,小顾递给她一组照片。   还有一张死亡证明单。   令蔓不太理解地看向他。   小顾有条不紊:“你往下看。”   十分钟后,令蔓魂不守舍地从侦探所走出来。   ……   她的父亲令东华,被证实五年前在外省的某家医院因病过世。   虽然知道他是个混蛋,与他的父女之情也早已因为他一次次的背叛破灭。   但突然得知他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心情还是难以避免地沉下去。   小顾另外给她的那组照片,拍的是一对母子。   母亲是曾被令蔓视为狐狸精记恨的那个女人,名叫纪心瑜。   而儿子……样貌却与令东华长得有几分相似。   令蔓的猜测没有错。   小顾告诉她:“纪心瑜和令东华有一个私生子,今年十六岁,在读高三。”   令蔓愣了很久。   十六岁?   那岂不是当年他们还没私奔就已经有这个孩子的存在了?   令蔓咬牙切齿。   令东华,你这个……!   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这么给她不省心!   她已经有一个够让她头疼的李倬云了,现在又多出一个来路不明、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嫌她不够心烦的吗?   小顾继续说:“我还打探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在学校成绩非常优秀,跳了好几级,拿过很多比赛大奖。”   令蔓不服气。   纪心瑜这是什么肚子啊?   怎么生出来的个个冰雪聪明都是学霸?   小顾又说:“不过以他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估计没有办法支撑他上大学。”   “……”   令蔓回到李家别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夏雨柔见她这副样子,走过来关心她:“怎么了蔓蔓?”   令蔓惘若未闻。   夏雨柔不由担心,摇晃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令蔓缓慢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为她操劳已久的面孔。   她跟令东华毕竟夫妻一场。   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令蔓摇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这下换夏雨柔唉声叹气了,在她身旁坐下,诉苦道:“你外婆出院了,闹着非要回乡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令蔓说:“那就让她回乡下啊,呆在这里多没劲。”   夏雨柔说:“乡下环境哪里有城里好,去医院也方便,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照顾她?别指望你那几个舅舅大姨。”   “我照顾她啊。”令蔓站起身,“就这么决定了,下个月我陪她回老家。”   令蔓发现李倬云很喜欢往这些乡下土路的地方跑,一听她要回X市老家,非要跟着她一起去。   他背着个包往副驾驶上一坐,很理所应当的,对她发号施令:“出发吧。”   令蔓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不太欢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给她惹什么麻烦。   最近李倬云又轻松揽获了一个全国大学生科技比赛的金奖,足以哄上李俨时一阵子,对他的看管也随之放松了很多。   对比起李倬云房间里数不胜数的代表着他丰功伟绩的奖杯,令蔓脑海里不知怎么回想起小顾说过的一句话。   “不过以他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估计没有办法支撑他上大学。”   ……   令蔓甩甩头。   算了算了,她又不是非常重视亲情和血液羁绊的人。   那个与她毫无交集的弟弟,她就当作不知道也从来没听说过吧。   令蔓发动车子时,忍不住侧首多看了李倬云一眼。   纪心瑜的近况……他会想知道吗?   估计不会吧。   毕竟他曾经跟她一样,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外婆家离乌瑜并不算远,只是路比较难走,耽搁时间。   半年没回来,令蔓发现都快不认识路了。   村里面貌改变很大,许多老房子被拆了,路边停着一辆挖掘机,遍地沙石。   不知道又在修建什么。   外婆的老骨头经不起颠簸,令蔓也是,两人一到家,令蔓赶紧安排外婆上床休息,外婆却不肯配合。   执意要先逛一逛院子,再去外公曾经睡过的那把旧藤椅上躺一躺。   望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这个家,如今物是人非、满目疮痍,老人的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对已去老伴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   令蔓对外婆那一辈的爱情十分羡慕,选择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无论生老病死都永久陪伴。   可生活在变好,子女后辈为了行孝道将老人接到城里去住,名义上是为了他们好,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次残忍的分离呢?   令蔓和李倬云虽然相差七岁,但在外婆眼里都是同等辈分的小娃。   晚上,外婆给两个小娃做了地地道道的糖打蛋,糖打蛋是乌瑜人童年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小吃。   两颗土鸡蛋同时打进锅里,加进干桂圆一起煮,煮开口撒入白糖。   味道甜甜蜜蜜,吃进嘴里全是幸福。   外婆的糖打蛋还是儿时的味道,两个乌瑜小娃吃得相当高兴。   印象中李倬云并不爱吃甜食,但也很给面子地把整个碗舔得干干净净。   农村的冬天比城里冷好几度,外婆长久以往住习惯了,令蔓和李倬云还适应不了。   晚上,两人肩靠着肩坐在灶头下面烤火,李倬云身披一件军大袄,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瑟瑟发抖。   令蔓从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李倬云,看着想笑。   她问:“这次你怎么没带观星器材来啊?”   李倬云给她一个大白眼,“大冬天的观什么星,你想冻死我啊?”   令蔓忍不住偷偷笑了。   原来李倬云也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啊。   天热了会流汗,天冷了会打抖。   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随即她又产生新的好奇:“李倬云,问你个学习上的问题。”   “说。”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没有跳级?”   不想李倬云却反问她:“我为什么要跳级?”   “……”   这个问题倒把令蔓问到了。   是啊。   他有什么理由非要跳级不可。   李倬云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天才是很孤独的。”   “……”   令蔓朝他看过去。   他目视前方,火光照亮他的侧脸,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   此情此景,竟给人一种明暖的感觉。   这次令蔓倒没有觉得李倬云在故意装臭屁。   她甚至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以李倬云的家境、样貌、天赋,每一样都足以令身边的人望尘莫及。   可他并不孤独,他照样有一群可以跟他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好朋友。   这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能拥有这样的幸运,又为什么非要跳级呢。   农村虽然没有暖气,但两床厚被子往身上一裹,照样睡得暖和踏实。   第二天清晨,几只麻雀在窗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令蔓是被一阵嗡嗡嗡的巨大动静吵醒的,那响声天摇地动,她起初以为是隔壁在装修,没当一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随即她又听到一个老人不停地哭喊,像是在跟人争吵,说的是方言。   令蔓迷迷糊糊听了一阵子,突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是外婆的声音!   她急急忙忙跑下楼,随手披了件棉袄。   恰好碰到李倬云从另一个房间出来,被搅了清梦的他一脸不爽。   两人一起出屋看看怎么回事。   令蔓跑到大门,吓了一跳。   门口停了一辆挖土机,巨大的铲子正对着他们,尖锐的锯齿从天而降。   挖土机上坐了一个人,好像随时要发动。   外婆被两个大汉拉到一旁,不停地挣扎,见到令蔓来了忙向她呼救:“蔓蔓!他们要拆房子!不能让他们拆房子!”   领头的大汉咒骂了一声,“娘的,不是说这个房子没人住了吗,怎么一下子跑出这么多个?”   令蔓皱起眉头,上前问:“怎么回事?”   大汉说:“我们来推房子的,你们赶紧让开,别耽误进程。”   “拆房子?谁同意你们拆了?”   “嗨?”大汉一脸古怪看着她,“领导同意的,房子的主人同意的,你是谁?”   令蔓说:“我就是房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同意你们拆房子了?”   大汉拿出一份合同在令蔓面前晃两下,“白字黑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房子拆迁给你们补贴一百万,现在拿了钱就反悔了?”   补贴一百万?   令蔓伸手夺过合同,快速翻看。   大汉等不及了,招呼坐在挖土机上的人,“开工!”   外婆冲过去奋力阻拦,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横躺在路中间。   “不行!你们不能拆我的房子!阿来不会同意的!”她又哭又闹。   阿来是外公的名字。   令蔓赶紧过去扶起外婆,交给李倬云。   她翻到合同最后一页,签名处。   签的是舅舅和大姨的名字。   这两人居然不经他们同意就私自把房子卖了。   令蔓咬了咬牙,怪不得夏雨柔一直说不能把外婆交给他们。   令蔓看向领头的大汉,问:“你们在建什么工程?”   大汉没回话。   令蔓:“我总要知道是谁买了我的房子。”   大汉斟酌片刻,告诉她也没什么损失,便说:“天一集团。”   “……”   令蔓怔了怔,扭头看李倬云。   李倬云眉头轻蹙,看样子也不知情。   大汉彻底没耐心了,吼道:“问够了没有?合同也给你们看了,该让开了吧!今天要是不把这片地推平了我可没法回去交差!”   外婆哭得呼天抢地,“不行!绝对不能拆!这房子没了我也没法活了!”   大汉气急:“你这老太婆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钱你们也拿了,还想怎么样!”   令蔓正要开口,李倬云突然从她手里拿过合同,当着几个大汉的面,三下五除二撕得粉碎。   他一声不吭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几个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领头大汉先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敢撕合同!”   李倬云慢悠悠地说:“是撕了啊,怎么?”   “你!”大汉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李倬云拍拍手,把碎纸纷纷扬扬洒进尘土里。   他朝壮汉伸出手,“手机给我。”   壮汉瞪他:“干什么?!”   “给你们老板打电话。”   “你找我们老板干吗?”   “你们老板不是李俨时吗?”   壮汉没应声,眯起眼睛打量李倬云,“你谁啊?!”   李倬云面不改色、气势压人:“我是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会更七千字,希望大家都能支持正版!谢谢! 这几天持续掉落红包~   第19章   多亏了李倬云小霸王一般的态度,暂且拦住推房子的一行人, 成功拖延住时间。   令蔓风风火火地开车回A市, 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很不巧, 李俨时不在家里, 她只好先找夏雨柔。   夏雨柔看见令蔓十万火急地从门口杀进来,迎上去, 不解道:“你不是去送外婆了吗?怎么回来了?”   令蔓行走如风, 话语间不自觉带了怒气, “有人要拆我们老家房子,这事你知不知道?”   夏雨柔懵了,“谁啊?”   “你老公。”   夏雨柔疑惑地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令蔓在沙发前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跟她详细道来:“今天突然来了一帮人, 把挖土机开到家门口了, 说是天一集团的,还给我看了合同, 舅舅和大姨已经把房子卖给他们了, 随时可以拆迁。”   夏雨柔一脸茫然, “有这事?我不知道啊。”   令蔓叹了一口气, “等李俨时回来, 你去跟他说。”   “……我?”夏雨柔不怎么自信地指指自己。   “那是你老公,当然由你去说。”   夏雨柔优柔寡断,“我……我跟他说什么啊?”   令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当然是让他立马停止拆房子啊!”   夏雨柔一味吞吞吐吐,“可是……这要怎么开口啊?”   “这还要人教?”令蔓服气,关键时刻真是恨她这个妈扶不上墙。   “你就这样说啊。”她不得不一字一句地教她,“我们结了婚,我妈就是你妈,我老家就是你老家,现在有人要拆你老窝,你能同意?”   夏雨柔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咄咄逼人了,不合适。”   “你在这个家就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   夏雨柔眼眉低垂,犹豫不语。   令蔓拍拍额头,“行吧行吧,你不肯跟他说,我来跟他说总行吧?”   令蔓在客厅坐着,干等了一下午。   李俨时有要事缠身,忙到晚上□□点钟才回家。   拆迁的事上午他已经在电话里听李倬云说了个大概,此时见到令蔓在等自己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把令蔓叫到书房里,两人详谈。   李俨时开门见山地说:“蔓蔓,我很抱歉,你老家的那片地目前正在实施一个很大的工程,具体涉及商业机密,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工程在一年之前就开始策划了,当时我还不知道要征用的那片土地也包括你们的家,如果我知道的话,这个方案从一开始我就不会通过。”   在家里李俨时丝毫没有李总的架子,跟令蔓说话也仅仅是长辈与晚辈商量事情的口吻。   这也使得令蔓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李叔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老家有没有不拆的可能性?”   李俨时没有说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这只是普通的小工程,我立马叫他们停工。但这个工程已经找了十几个合作方,投资超过两百亿,如果我单方面毁约,亏损将会不可估量。”   令蔓一时也沉默了。   两百亿,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即使是财大气粗的李家,也负担不起这样的亏损。   她知道商场无儿戏,在巨大的亏损面前,这样的一点割舍是值得的。   可回想起白天外婆哭得声嘶力竭的画面,她还是于心不忍。   令蔓做了最后的请求,“李叔叔,那里不仅是我的老家,还是我妈的娘家,更是我外婆和外公生活了六七十年的地方。自从外公死后,那个老房子就成了外婆唯一的寄托,今天早上挖土机要来推房子的时候,外婆直接躺在大门前面,要跟房子同生共死。我恳请你能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既能降低损失,又能保住房子。”   令蔓一番话,又令李俨时陷入沉思,连声叹气。   世间哪得双全法?   即使如此他还是答应令蔓:“蔓蔓,你先回去吧,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尽量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令蔓也不想逼得太紧,就此告辞,“好的,谢谢李叔叔。”   担心外婆的状况,令蔓连夜赶回老家。   所幸李倬云已经将她安顿好,早早睡下了。   令蔓着急地问:“她怎么样?”   李倬云说:“没事了。”   令蔓又看向门外:“那些人呢?”   “赶走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听他这么说,令蔓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   夜深了,两人来不及聊太多,第二天李倬云还要早起回学校报道。   没多少时间睡觉,他们抓紧各自回房休息。   跑了三趟高速,令蔓的腰果然吃不消。   第二天起床时,腰疼又发作了。   李倬云在门口等人,见令蔓撑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他上前问:“你怎么了?”   “……腰疼。”令蔓满面愁容地说。   李倬云想了想,说:“我来开车吧。”   “不行。”令蔓绕开他,往主驾驶走去,“你又没驾照。”   “谁说我没有?”   李倬云掏出个小本本,眉飞色舞地在她面前扬了扬。   令蔓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从哪里搞来的?”   李倬云按捺不住的得意,“这个寒假考的。”   不容她多疑,李倬云已经抢先一步坐上主驾驶的位置,“赶紧上车吧,要迟到了。”   令蔓:“……”   李倬云的教练是哪位?令蔓真要送个厚礼隆重感谢一番。   经过一个月的专业指导,不如说是管束,李倬云狂傲不羁的车技总算是收敛了许多。   没再把令蔓颠得上吐下泻的。   到了学校,李倬云轻车熟路地停好车,自己拿行李下来。   他冲令蔓抬抬下巴,“走了。”   令蔓也从车上下来,“不用我陪你去报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要人陪。”   令蔓笑笑,又说:“李倬云,昨天谢谢你。”   要不是当时他态度霸道,比铁壁铜墙还管用,没准老家那房子真的保不住了。   “下次我请你吃饭。”令蔓真诚邀请。   李倬云不屑地挑起眉毛,“我又不是你妹妹,不吃你那套。”   令蔓心感遗憾,好吧。   又听李倬云说:“如果真的想报答我,有空跟你外婆学一下糖打蛋的手艺,回去做给我吃。”   说完,他将车钥匙甩给令蔓,帅气地转身挥手,“走了。”   又是这么干净利落的告别。   令蔓看着李倬云大步走远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   令蔓不知怎么对李倬云临走前的那句话上心了。   某天闲来无事,她真的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份糖打蛋。   自己吃完之后觉得味道还不错,立马又做了一份。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兴奋劲,令蔓装好保温盒,开车大老远送到李倬云学校去。   出发前想起他那几个室友,她又去超市采购了两大袋男孩爱吃的零食。   李倬云正在上体育课,让令蔓到操场上找他。   天气逐渐转热,篮球场上热爱运动、挥洒汗水的人影又多了起来。   令蔓看着男孩子们矫健活跃的身姿,眼珠子都快跟不上他们奔跑和投篮的速度了。   哇...   哇哇......   好厉害啊。   心里不住这样感叹着。   “喂。”突然有只大手在面前晃了晃,挡住她全部视线,“看够了没有?”   令蔓抬起头,对上李倬云不满的脸。   他指控她,“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表情像什么?”   令蔓眨眨眼就,“像什么?”   “猥亵未遂的怪阿姨。”   “……”   去你的!   “来找我干什么?”李倬云翻了个身靠在栏杆上,神情惬意地说。   因为他刚才那番形容,令蔓有些不悦。   她有意将保温壶往身后藏,“路过罢了。”   “路过?”李倬云低头瞥见她手里提的一堆吃的。   欲盖弥彰。   他对小女生这种口是心非的小情绪既不能理解又看不惯。   更何况令蔓也不是小女生了,还装。   一阵恶寒。   “那你去人民广场帮我买只炸鸡啊。”李倬云说。   “啊?”   令蔓摸不着头脑。   这唱的哪一出啊?   “反正几百公里的距离对你来说只是路、过。”李倬云一脸贱兮兮。   “……”   令蔓被他呛得说不出话。   这张嘴!   就不能饶饶别人吗!   她只能转移话题,目光移向远方,“那几个是你室友吧?他们篮球打得好厉害啊。”   李倬云若有所思,“他们?还行吧。”   这时突然有人朝这边叫喊。   “李倬云!该你上场了!”   李倬云回头应一声,“来了。”   他抹掉头上的汗,临走前对令蔓比了个耍帅的手势,“看好了。”   这……是要大秀一把的架势?   令蔓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是张教授发来短信。   “小蔓,到哪了?”   “已经到你们学校了,在操场。”   “好,我现在过去找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一起吃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味道不错。”   “好呀。”   令蔓还没按发送键,突然一个篮球急速飞来,猛地砸在她脚边。   再“嘭”地弹开。   “啊!”   令蔓惊叫一声,手机差点从手里掉出去。   她惊魂未定,抬头只见李倬云黑着脸朝她走过来。   走到跟前,李倬云气呼呼地说:“我进球你一个都没看到!”   令蔓顿感心虚,手机藏到背后。   “不好意思,客栈有点事情。”讪笑着说。   她赶紧打圆场:“我买了很多吃的,叫你的同学们一起过来喝饮料吧。”   李倬云上下看她两眼,目光不耐。   令蔓使劲讨好,“有你爱吃的哦~”   李倬云鼻子出气,懒得看她。   还好没再跟她计较,招呼阳阳和大彬他们过来休息。   令蔓问李倬云要喝什么。   李倬云抱起双臂,颐指气使:“雪碧。”   只买了一瓶雪碧,令蔓赶紧优先递给他。   令蔓自己也口渴,拿了一瓶矿泉水,奈何死活也拧不开。   呀——!   啊——!   呀啊——!   令蔓的脸因为使力扭曲成各种狰狞的形状。   用李倬云的口气说,丑的不忍直视。   他看不下去了,一手夺过,干脆利落啪一声就拧开了,还给她。   然而并不是递到她手里,而是直接送到她嘴边来了。   这.......这是喂水啊??   令蔓怪异地看着李倬云,犹豫不决。   不接的话两个人都尴尬,接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尴尬。   不如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默默喝了吧。   令蔓只好微微张嘴含住瓶口,就着李倬云的手小口抿水。   她内心拼命麻醉自己:没有违和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   李倬云突然拧起眉头,一脸嫌弃盯着她:“你的手呢?”   令蔓:“……”   “还要我给你拿多久,真当自己是巨婴了啊?”   令蔓内心:CNM……   愉悦的下课铃声响起,体育课结束。   午饭时间到,男生们勾肩搭背、成群结队地向饭堂前进。   李倬云回头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令蔓,催促带着命令的口吻:“吃饭啊。”   令蔓笑:“我就不去了。”   李倬云一语中的,“有约啊?”   “……嗯。”   “谁?”   令蔓想着要不要告诉他。   李倬云却已经有答案了。   “张教授?”   “……”又被他猜中了。   看令蔓一脸见鬼的表情李倬云就知道自己没说错。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临走前还骂她四个字:“朝三暮四。”   ???   什么意思?   令蔓满头问号地站在原地。   谁朝三暮四了!?   她怎么就朝三暮四了?   喂喂喂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啊!!   *   令蔓坐在操场荫凉处等了一会儿。   “小蔓。”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回过头。   视线却先捕捉到走在张教授身旁巧笑倩兮的女子。   令蔓的呼吸停顿了一秒。   ——林娜。   “等久了吧?”张教授说。   令蔓摇摇头,“没有。”   张教授为两人作介绍,非常礼貌的手势指向林娜,“这位是我同事,舞蹈学院的形体老师,林娜。”   接着介绍令蔓,“这是……”   他话没到一半,被林娜笑着打断:“不用介绍了,我跟蔓蔓都是老朋友了。”   张教授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你们认识?”   “对啊,我们认识都快十年了。”林娜向令蔓求证,“是吧?蔓蔓。”   令蔓摆出社交专用微笑,“嗯。”   林娜顺势与她寒暄起来:“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令蔓随口应付着。   林娜笑意更深:“刚刚听张老师说要去见一个女孩子,我还在猜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啊。”她古怪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快说快说!”   被林娜这样调侃,令蔓莫名地很不舒服,闷声不答。   张教授也只是但笑不语。   气氛正有些尴尬的时候,林娜的手机响了。   她“哎呀”一声,忆起来:“先不打扰你们啦,我老公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匆忙与两人告了别,她小步往前走。   一辆豪车停在路边,车里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为林娜打开车门。   令蔓睁大眼睛看,不放过一丝细节。   那个就是林娜的老公?   长相看起来挺普通的。   林娜上车之前,回头冲他们招手,嘴角微微上扬。   ……   又是那样的笑容。   令蔓记忆犹新。   第一次林娜挽着连靖的胳膊出现在她面前时,就是这样对她笑的。   得意、炫耀、挑衅……   那个笑在旁人眼中有多甜,与她来说就有多刺眼。   久别重逢,林娜为什么又要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一直等小轿车开远,令蔓仍未收回视线。   张教授关心道:“你怎么了?”   令蔓回过神,报之微笑:“没事。”   张教授突然想起一件事,“还记得很久之前你跟我打听过舞蹈学院的新老师,就是林娜么?   令蔓:“嗯。”   张教授仿佛隐约意会到什么,没再问下去。   两人随即朝午餐地点出发,先去停车场取车。   恰逢红灯变绿灯,斑马线上一群学生横冲直壮。   张教授顺其自然地牵起令蔓的手,稍微带着保护的姿态。   令蔓有些怔忪,低头看向两人合拢的手。   张教授这次下课后没再忘记洗手。   手上没一丝粉尘。   掌心逐渐传来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有多少年没这样跟异性牵过手了?她真的快变成众人口中干巴巴的老女人了。   “朝三暮四!”   蓦地,令蔓脑海里浮现出李倬云那张嗤之以鼻的脸。   顿时气氛全毁。   啊啊啊啊啊。   这个臭小子!   被张教授握住的那只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特别不自在。   令蔓没法忽略这种不安。   她逐渐一点一点、不留痕迹地将整只手抽/离出来。   *   牛牛刚从泰国录完美食节目回来,约令蔓出来小聚。   两人刚碰面,正准备出发去餐厅,令蔓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   连靖约她吃饭。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她?   令蔓拿着手机,正思考该如何回复。   牛牛快如闪电地伸手抢过来,“这不挺好嘛,有个买单的!”   她替令蔓回复:行啊,去哪吃?   令蔓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连忙试图抢回手机。   奈何牛牛吃的多力气大,令蔓怎么也斗不过她。   不一会儿,连靖传来回复:都行,你定。   牛牛眼珠子一转,表情鬼得很,冲令蔓道:“来来来,今天咱们狠宰他一顿!”   令蔓(牛牛):我要吃贵的,梅克顿餐厅。   连靖:没问题。   成功逮到一个冤大头,牛牛心情愉悦,手舞足蹈地说:“啦啦啦,快出发吧,去蹭饭啦!”   令蔓半喜半忧地叹了口气,无奈启动车子。   到了约定地点,连靖见到牛牛很是惊讶。   牛牛嘴一撅,哼哼道:“怎么,这么不乐意见到我啊?我是来蹭餐饭的。”   连靖微笑请她们入座,“哪里,是你变漂亮太多,我没认出来。”   这话听着顺耳。   牛牛心里美滋滋,嘴上却不客气:“说这些好听的没有用,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待见你。”   连靖习惯了,耸耸肩说:“随你。”   这两人气场不和,令蔓打圆场:“连靖,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连靖回头看她,“我来给你送请柬。”   牛牛见缝插针地插话:“请柬?!什么请柬?”   “蔓蔓没有告诉你吗?”连靖语气淡淡的,“我要结婚了。”   “……结婚?!”   牛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目瞪口呆地看着连靖。   又转头看令蔓。   牛牛的反应大得夸张。   事实上,若不是当初令蔓刻意掩饰,她的反应也会跟牛牛一样。   牛牛差点跳起来,愤愤不平地冲着连靖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要结婚了?跟谁结啊?”   令蔓连忙把她按回座位上,“牛牛,你冷静点。”   牛牛却不见好就收:“行啊连靖,你不娶蔓蔓,那赶紧给她介绍个黄金单身汉啊,这么多年一直拖着她算什么意思?”   令蔓十分难堪,私底下一直拉她的袖子,暗暗道:“牛牛,够了。”   她跟连靖既非男女朋友又没有暧昧关系,他何时结婚是他的私事,确实跟令蔓没多大干系。   牛牛这次说话太冲动了。   也怪她自己,没提前跟牛牛解释清楚。   菜还没点就闹得这么僵,看来这餐饭是不吃下去了。   令蔓冲连靖歉意道:“不好意思,她今天中午心情不太好。”   连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没事。”   令蔓准备撤了:“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得先回去了,你把请柬给我吧,我会准时到场的。”   “嗯。”   连靖从包里掏出一封红色请柬。   令蔓准备伸手去接。   连靖的目光直直穿向令蔓身后,动作突然一顿。   请柬掉回包中。   他向二人比了个手势,“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连靖站起身,健步如飞地朝令蔓身后走去。   “李总!”   他招呼一声。   一群身着正装的男人从餐厅包间走出来,面上带笑地讨论着什么。   李俨时走在最前面,可见地位高下。   连靖跑到跟前,又叫了一声“李总”。   李俨时愣了愣,认出他:“哦,你是连先生!”   “是我。”连靖连忙与他握手,“幸会幸会。”   他顺势搭话:“好巧,李总也来这里吃饭?”   “是,跟几个老板谈合作,你呢?”   连靖指指自己那桌,“我跟朋友出来小聚一下,没想到能碰上李总。”   “这样啊。”李俨时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   居然看见令蔓。   仿佛心领神会,令蔓正巧也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李叔叔。”到了跟前,她礼貌地打招呼。   李俨时奇怪:“蔓蔓,你怎么也在这?”   令蔓含笑说:“跟朋友吃饭。”   李俨时恍然,“哦,原来你跟小连是朋友啊。”   连靖一直没看懂,看看李总,又看看令蔓。   “李总跟蔓蔓认识?”   李俨时笑,“她是我女儿。”   ……   心情复杂地回到自己那桌,三人重新坐下。   牛牛这下算是扬眉吐气了,“没想到吧?我们蔓蔓现在可是白富美呢,后悔了没有?”   连靖没接话,盯着令蔓看。   “蔓蔓,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多了个爸爸?”   ……   该从哪里说起呢?   令蔓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先提问:“你们做生意的,一般不会先调查一下对方的家底吗?”   水杯放下,她接着说:“我妈二婚了,李俨时现在是我继父。”   *   连靖花了足够长的时间才消化这个惊天消息,没有说话。   令蔓没有忘记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她朝连靖伸出手,“请柬给我吧。”   连靖却对这个话题回避不谈,“对了,还有一件事。”   令蔓问:“什么?”   “我这次难得回国,想跟以前做乐队的那帮朋友聚一聚,下星期三你有空吗?”   令蔓想了想,“有空啊。”   “那你还来吗?”   令蔓点头。   来啊。   为什么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设存稿箱了,半夜十二点爬起来设置QAQ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们!!爱你们! 红包继续走起~   第20章   跟大多数人印象中的摇滚朋克不一样,令蔓当年组建的那只乐队是走小清新文艺风的。   那时候他们在北方也算小有名气, 如今若是跟别人提起“鱼忘了乐队”这个名字, 没准还有人记得他们。   周三中午, 令蔓打扮得体, 准时到约定的地点。   一推开KTV的门,有人喊她一声:“小王菲!”   很熟悉的外号。   再听见恍若隔世。   令蔓废了很大劲, 才认出眼前这个一脸福相、已经有了啤酒肚的男人, 就是队里那个曾经爱走忧郁风的消瘦男子, 王羽风。   乐队其他成员年龄普遍比令蔓大三到五岁,现在王羽风已经有了两个小孩,一个上小学, 一个在读幼儿园。   还有姚江、于朋,也都变了一副模样。   难以想象当初一起打拼闯荡的兄弟,现在都已成家立业了。   一个个打着领带、穿着黑皮鞋, 这场面充满了商务范, 丝毫没有当年玩乐队时的影子。   大家感叹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只有连靖和令蔓被幸免了。”   王羽风不服说:“那是他们还没结婚!男人结婚前结婚后就是分水岭, 不信你以后看看, 连靖结婚了保准比我还夸张。”   连靖笑骂:“不带这么诅咒我的。”   众人又问起令蔓的近况。   令蔓说:“我开了个客栈, 在乌瑜, 过得还行。”   有人惜才:“以小蔓的歌喉, 当年要是签了那家经纪公司,现在保准大红大紫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众人都变得沉默。   这事牵扯得太远, 甚至涉及到鱼忘了是怎么解散的。   令蔓笑着缓和气氛:“你就别吹捧我了,当年我就算签了公司,现在没准还是个十八线的过气歌手,还没我当客栈老板娘挣得多呢。”   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话题没再聊以前,继续聊近况。   王羽风给大家看自己儿子女儿的照片,另外几个也忍不住了,纷纷拿出自家孩子照片,开玩笑闹着要定娃娃亲。   老朋友叙旧变成了一场晒娃大会,又有人起哄说下次再聚得把家属带上。   话说到这儿,免不得又催促连靖和令蔓一番:赶紧找一个呀!这里就你俩没家属了!   令蔓形影单只自然无话可接,她余光瞥向连靖,却见他也但笑不语,丝毫没有要提自己结婚的事的意思。   想起来上回他说要给她送请柬,至今也没见到影子。   不禁疑惑怎么回事。   聊够了,开始唱歌。   令蔓作为曾经的乐队主唱,今天当然是她的主场。   她点了几首王菲的老歌,《催眠》、《棋子》、《笑忘书》。   唱到喉咙有些痛了,才退下来。   姚江接了个电话,一张脸按捺不住的兴奋:“你们猜我把谁请来了!”   众人问:“谁?”   姚江说:“鱼忘了的御用伴舞啊!”   众人回想片刻,“哦——林娜呀?!”   姚江:“对!林娜前年回国了,听说人家现在是专业舞蹈老师呢。”   王羽风拍手:“可以啊林娜,我们这里就她没改行!”   姚江:“她十分钟后就到。”   听闻林娜要来,令蔓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下意识地看向连靖。   后者的反应倒是沉静,纹丝不动地喝着香槟。   十分钟后,门外果然有人敲门。   姚江起身迎接。   林娜穿着风衣和长靴,风度翩翩地走进来,朝大家招手。   “大家好啊。”扬起她的招牌甜笑。   众人挨个起来跟她握手打招呼,也包括令蔓和连靖。   连靖比令蔓想象中沉着许多,与林娜短暂地握过手:“好久不见。”   当然,也可能只是面上装得不在意。   林娜也付之一笑:“是啊,有五六年了呢。”   六年前的恋人再相见。   林娜已经有了丈夫,连靖也准备结婚了。   饶是令蔓想象力再丰富,也猜测不出两人现在是什么心境。   随后轮到令蔓和林娜。   林娜说:“我跟蔓蔓已经见过好几面了,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众人诧异:“什么时候呀?”   林娜笑容别有深意:“她跟我们学校的一名男老师关系非凡哦,经常来我们学校呢。”   “喔——”众人的八卦之魂被她一句话点燃,纷纷指责令蔓:“蔓蔓!有情况瞒着不汇报,太不厚道了啊!”   连靖也一语不发地望向她。   不管有意无意,林娜都给令蔓制造了一个疲于应付的场面。   她面色冷淡地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普通朋友而已。”   这个回答当然满足不了大众的好奇心。   但见令蔓不愿多谈,也没人再追问。   这段小插曲过去,他们继续唱歌喝酒吃小菜。   包间里吵吵嚷嚷,气氛重新燥起来。   画面看上去就像真正的老朋友叙旧。   过了一阵子,进来两个服务员打扫,场面稍稍安静下来。   令蔓四周张望,突然发现林娜和连靖双双消失了。   前不久,连靖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几分钟后,林娜也跟着离开了包间。   本来不是什么值得起疑心的事,但偏偏是这两个人,令蔓的第六感要命地发作了。   说不上什么原因,使得她一直惴惴不安。   她最终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   令蔓沿着走廊一直走到洗手间,听见两个人在里面争吵。   是连靖和林娜的声音。   她竖起耳朵听内容。   林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知道?”   连靖:“现在不适合。”   林娜:“怎么就不适合了?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连靖:“项目的事不能出一点差错,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冒任何风险。”   林娜:“这个项目跟令蔓有什么关系?!”   连靖没有回答。   林娜:“行……你可以不通知令蔓,但我们的婚期不能延后,我已经把请柬发出去了,你让我怎么跟我父母和亲戚交代?”   连靖:“娜娜,这些事情我们回家再讨论。”   林娜:“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肯定的答复,否则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人,你马上要跟我结婚了!”   连靖:“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看见了拐角处的令蔓。   令蔓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两人。   她一阵头皮发麻,“什么意思?”   手指着林娜,问:“连靖,你要娶的新娘……是她?”   发现秘密的这一刻。   她当年为了所谓的“公平”付出的一切辛酸和憋屈,好像突然成了一个笑话。   *   大一下学期,李倬云突然开始忙起来。   这阵子一直没跟令蔓联系,也没跟卢佩珊那帮朋友出去玩。   他正在开办一个天文社团,名义上是社团,实际上是个多人实验室。   与以往的社团性质不同,涉及的专业程度更高。   也是这个原因,校方对他提交的申请一直未给予通过,双方就这件事正在长时间地磨合商讨。   鲁志平听闻了李倬云的计划,大力支持,应允赞助他一批先进的设备和资源。   有了省天文学会会长的加持,校方自然也没有再阻拦李倬云的理由。   他的天文实验室预计下个学期正式开办。   这个暑假令蔓没回A市,专心待在乡下陪奶奶。   就连她的27岁生日,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这阵子她的手机快被打爆了,来电最多的就是连靖。   令蔓没有接电话。   一想到他跟林娜的事就膈应人,哪还有心思打电话。   然而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   如果她接了电话,连靖会对她说什么。   道歉?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关于结婚对象是林娜这件事,他并没有欺骗任何人,顶多算是公布得不够及时。   况且就算他道歉,令蔓也未必接受得了。   令蔓冷处理了一个月,那些骚扰电话果然逐渐销声匿迹。   这天,静置了好几天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是夏雨柔打来的。   李倬云获了一个大奖,李俨时准备给他办庆功宴,让令蔓回来参加。   令蔓懒得回去,以外婆身体不适、她要留在身边照顾为由推掉了。   夏雨柔说她不懂事,这种场合她怎么能缺席。   令蔓说是外婆的身体重要还是回去撑场面重要?   夏雨柔被她堵得回答不上来,这才没有强迫。   晚上睡觉前,令蔓收到一条手机短信。   暴雨预警,这两天将有强台风登陆X市。   令蔓上床前将门窗都关紧,猝不及防打了几个喷嚏。   她这几天有点感冒,一直没吃药,不知道会不会越拖越严重。   第二天一早,令蔓起床帮外婆擀面,准备做早餐。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车鸣。   “哔哔——”   声音很洪亮,一听就是新车。   而且有故意造作的嫌疑。   令蔓心里纳闷怎么回事,在围裙上擦擦手,跑出去查看。   一辆崭新的豪华轿车停在家门口,车身银灰发亮,与周围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居然是辆保时捷。   车里走下来个人。   ——李倬云。   令蔓不无惊喜,展露笑颜:“哇,可以啊李倬云,这车哪来的?”   李倬云甩甩车钥匙:“拿了个大奖,李俨时送的呗。本来我更喜欢一辆玛莎拉蒂,但是想想要在学校里开,还是低调点。”   哟,令蔓好笑,李少爷还知道低调呢。   说到这个,令蔓才想起来,“哦对了,你今天不是该去庆功宴吗?”   李倬云耸耸肩,事实显而易见,“翘掉了。”   “为什么?”   李倬云:“不想去,名义上是给我庆功,还不是李俨时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令蔓佩服他的勇气:“你不怕你爸事后发火?”   李倬云一身轻松:“车都买了怕什么,他还能砸了吗?”   好吧好吧。   令蔓朝他竖起大拇指。   又问:“那你跑来我这干什么,不会就为了炫耀你的新车吧?”   李倬云从车上提下来一堆保健品,“我来看看外婆。”   一个人待久了,外婆见到李倬云很开心。   他们这一辈包括令蔓和卢佩珊都是女儿,老人家想抱孙子的心愿一直未了。   也是这个原因,外婆第一眼瞧见李倬云就非常喜欢。   李倬云搀扶着外婆回里屋,令蔓发现他跟老人家在一起时是最有礼貌的。   懂得谦逊,懂得用敬语。   这也是件好事。   傍晚,令蔓帮李倬云收拾上次他住过的房间。   忙碌间偶然听见远处几声闷雷滚过,窗户被阵风刮得嘣嘣作响。   估计是台风来了。   令蔓咳嗽几声,突觉不安。   她考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先送外婆到县城舅舅家暂住一两晚,等台风过去了再把她接回来。   外婆起初不愿意,抵不过令蔓态度强硬,还是上了车。   返程路上,果然开始下大雨。   令蔓赶在雨大到挡住视线之前把车开回村子。   她不禁忧心忡忡。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卢佩珊他们刚参加完高考,X市一连下了几天大雨,老家房子都被淹了。   今年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巨开心!!电脑虽然还没修好!!但万幸的是电脑里的文件昨天找回了!差点就要断更了!!担惊受怕的这几天呀!   第21章 小剧场合集 作者有话要说:  跳章了,这一章留着以后专门放小剧场   段子01、   元旦跨年夜,李倬云和令蔓相约出门。   街上情侣出入成双, 随处可见虐狗景象。   这时, 一个捧着玫瑰花的小女孩朝他们跑过来。   抓着李倬云央求道:“哥哥, 哥哥, 买朵玫瑰花吧。”   李倬云不予理睬。   小女孩又去拦令蔓,“阿姨, 求你买朵玫瑰花吧。”   “……”令蔓正是无言以对的时候。   李倬云突然笑着折回来, “你再叫她一声阿姨啊, 我就买你的花。”   段子02、   令蔓跟张教授的婚约定在下个月,她早早地从这个家搬了出去。   那天李倬云照常跟朋友鬼混到半夜才回家,他喝了很多的酒, 一边拍门一边大喊令蔓开门,拍到手肿了都没人搭理。   他等了很久,埋怨令蔓为何这么磨蹭。   直到酒醒了才突然记起。   ——令蔓已经嫁人了。   没人会在夜里偷偷给他开门了。   李倬云一直以为自己对令蔓嫁人的事无动于衷, 可直到这一刻面对着冰冷冷的墙壁, 他才意识到心里空落落的。   第22章   听说人生病时会做噩梦。   令蔓不知道这个梦对她来说算不算是噩梦。   令蔓的学生时期是在老家一所不知名的学校度过的,师资力量一本, 学习风气自然也一般。   她的生活轨迹本应该跟这所学校的大多数学生一样, 没事抄抄作业、开开小差, 度过一段得过且过的日子, 然后顺利毕业。   可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自从某天她不小心撞见班主任收同学家长的红包, 一切都搅乱了。   班主任开始频繁地针对她, 甚至挑拨同班同学也排挤孤立她。   朋友的冷落, 夏雨柔的不理解,使得半只脚踏入成人世界的令蔓一度变得叛逆。   与连靖的相遇便是在那时候。   又一次吵架,与夏雨柔沟通无果后, 令蔓一个人赌气跑到楼梯口坐着听歌,不愿回家。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同学们早已陆续换上mp4, 只有她还用着好几年前的老款mp3, 但这并影响不了她对流行音乐的喜爱。   耳塞里循环放着王菲的歌,令蔓听得渐渐安静下来, 小声跟着哼唱。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   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第二口蛋糕的滋味   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   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   突然, 音乐戛然而止。   她的耳机被别人摘下了。   令蔓猛地回头。   “小妹妹, 唱歌挺好听的呀。”   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   他身上穿着跟令蔓一样的校服, 但从个头看, 应该是高中校区的。   男生拿起她的mp3看,往下翻,满列表都是王菲的歌。   “你喜欢听王菲的歌?”男生笑着问。   他笑的时候, 眼睛眯了起来,令人好感萌生。   令蔓小声回答:“嗯。”   男生说:“下个月王菲来我们这里开演唱会,我有办法搞到内场票,想不想去?”   令蔓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啊。”男生拍拍她的肩,站起身准备走了,“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叫你。”   后来令蔓才知道男生是叫她去做义工的。   在跟他一起做过无数场演唱会的义工后,令蔓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连靖。   家住在她隔壁那栋楼。   那天连靖走错楼了,才误打误撞遇上她。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相识,又顺理成章地混熟起来。   认识连靖之后,令蔓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原来高中生的课后娱乐这么丰富。   长大真好啊,可以做很多她从前压根没想过的事。   令蔓天天晚上跟在连靖后头往外跑,夏雨柔问起,她就撒谎说去同学家辅导作业。   那时正逢李倬云借住在他家,有一次被李倬云撞见她跟连靖出去玩。   他威胁她:“我要告诉你妈妈。”   令蔓挥拳头恐吓:“臭小子,你敢多说一句,小心我把你刚换的大门牙揍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恐吓奏效了,总之夏雨柔一直没发现令蔓每天晚上在外面撒野。   连靖并不是一名三好学生。   甚至成绩比令蔓还差,爱捣乱,被老师归为问题分子。   后来连靖不知惹了什么事,被学校开除。   他一点也不沮丧,没有了学校各项条例的管束,他反倒彻底自由自在了。   某天,他来跟令蔓告别,说要去北漂。   令蔓傻兮兮地问:“北漂是哪个地方?”   连靖笑了,说:“也不一定,总之先去北方转一转,哪里容得下我就在哪里歇脚。”   令蔓不依,非要他说个地名出来。   连靖想了想,说:“宣阳吧。”   令蔓突然悔恨自己地理课上没认真听讲。   她脑海中那张地图压根找不到宣阳这个地方。   “那你要去多久?”   “等我赚了钱就回来。”   比令蔓想象得早,连靖过年时就回来了。   那天她喜出望外地跑到大院门口迎接,连靖送给她一个小盒子,说是新年礼物。   令蔓拆开看,里面装着一个最新款的mp3。   最近班里同学都在讨论这个牌子。   令蔓全身注意力都被这个小巧精致的玩意吸引走了。   “喜欢吗?”连靖问。   “喜欢。”   令蔓用力地点了点头,把它当宝贝一般抱在胸口。   奈何连靖没呆一个月,又要走了。   令蔓问为什么。   他答还没赚到足够的钱。   连靖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时间转眼过去三年,令蔓也成了一名高三学生。   全员备战高考,她每天埋头在没完没了的补课和试卷之中,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可即使这样,除了英语之外的几科成绩依旧差的一塌糊涂。   临近高考,校领导通知各班收集一批差生名单,统一分到一个班,打算放弃这批人。   班主任本来就排挤令蔓,第一个就把她的名字报上去。   夏雨柔为了这事找班主任求情好几次,班主任态度坚硬,让她交钱。   几番折腾下来,令蔓彻底受够了。   她不想读了,与其在这受耻辱,不如像连靖一样早点出来工作赚钱。   寒假时连靖回来了。   令蔓家没有换春联,没有放鞭炮,丝毫感受不到过年的喜庆气氛。   夏雨柔把所有的钱都筹给班主任了。   除夕夜下了一场大雪,天寒地冻。   令蔓坐在楼梯口听歌,身上穿着上好几年前买的旧棉袄。   连靖陪她坐着。   他突然说:“我建了一只乐队。”   “……”   “不过一直没什么起色。”   “……”   “前段时间主唱走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唱歌?”   “……”   “不一定能出名,但……”   “好。”   “什么?”   “我说好。”   令蔓给夏雨柔留了一封信。   然后就一意孤行地跟着连靖去了另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城市。   家里亲戚说她跟男人私奔了,说她大逆不道。   令蔓不在乎。   她只是想急切地离开这个地方。   刚到宣阳的那段日子,确实如农村人进城,大开眼界、眼花缭乱。   宣阳是全国外来人口最多的城市,为了彻底融入这里,令蔓苦学两个月宣阳话,好不容易像样点了。   当她终于能够操着一口蹩脚的宣阳路在大街上问路时,却发现回答她的都是说着普通话的外地人。   ……   这个逼没装成。   在有了“小王菲”这个外号前,姚江和王羽风一直说令蔓是乐队的吉祥物。   也许真没说错。   在令蔓加入乐队的一年时间里,乐队渐渐有了知名度,他们也开始接商演。   但仅凭那一点演出费,在寸土寸金的宣阳是入不敷出的。   令蔓跟连靖住在十平米的地下室,白天帮人洗盘子,晚上出去表演。   令蔓经常说要是被夏雨柔知道她每天跟一帮男人混在一起,肯定会说她以后嫁不出去了。   连靖总是哈哈大笑:“没关系,你三十岁之前还嫁不出去我娶你。”   他笑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   那是令蔓第一次嗅到爱情的味道。   第一次距离她那么近。   后来,他们的演出费慢慢从三位数熬成四位数。   两人终于有了积蓄,生活也逐渐体面很多。   令蔓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一天排练的时候,连靖带了一个女孩过来。   大家都很惊讶。   令蔓跟连靖住在一起,连靖又对她照顾有加,乐队其他人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只是一直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只有令蔓知道,他们从未有过越界举动。   现在连靖身边突然多了另一个女孩,大家都不太习惯。   那个女孩叫林娜,性格活泼,能歌善舞,很快就跟乐队其他人搞好关系。   后来几次演出中,连靖甚至也邀请她上台。   有好几个晚上,他都没有回家。   又过了一阵子,连靖突然不参加排练了。   他告诉令蔓自己不想做乐队了,他不是干这块的料,他想投资做生意。   令蔓尊重他的意见,并把自己所有积蓄拿出来帮助他。   连靖说算借的,以后赚了钱加倍还给她,公司成立后也给她一部分股份。   如散沙一般,连靖退出乐队后,其他几人也陆续退出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令蔓突然变成了一个人孤军奋战。   她不甘心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X市,于是又留在宣阳找了份底层工作。   连靖确实更适合做生意,他顺利开了家小公司,生意也逐渐上道。   令蔓仍旧在为了生计挣扎,有一天,一家经纪公司突然找上门来。   他们看中令蔓的歌声,想跟她签约。   但由于令蔓没有名气,前期的宣传和包装费用需要她自己也要出一部分钱。   令蔓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她回去找连靖,想把她投资的那部分钱提前拿出来。   令蔓没有拿到钱。   林娜不小心怀孕了,想借此跟连靖定下关系。   连靖却认为自己太年轻,现在决定感情的事为时过早。   林娜心灰意冷地打了胎,并且决定出国留学。   作为补偿,她提出出国的费用由连靖承担。   连靖同意了。   因此他手头暂时没有多余的钱给令蔓。   令蔓记得当时连靖跟她说过一段话。   “蔓蔓,我承认我对你不仅是单纯的友谊,我也从来没说过只把你当妹妹看那种虚伪的话。我们连手都没牵过几次,是因为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在我的规划里,我不会在这个阶段花时间和精力投资一段认真的感情。我对林娜也是同样的想法,她怀孕的事情真的是一个意外……这是我的失误,是我亏欠她的,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遍了。”   令蔓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也不可能跟林娜或者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连靖还说:“如果你不能理解我,或者觉得我混蛋,你可以离开我,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你借给我的钱,我就算是跟别人磕头也会想办法凑齐给你。”   令蔓怎么会舍得跟他恩断义绝。   她回绝了那家经纪公司。   所幸度过这个难关之后,连靖的生意顺风顺水,公司上市,规模扩大到了国外。   后来他给了令蔓一栋房子和一辆车。   令蔓选择买在乌瑜,改造成一家客栈。   背井离乡那么久,令蔓终于想家了。   那个冬天她坐着回乌瑜的大巴,望着窗外即将告别的宣阳,依旧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这个城市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改变什么。   她的内心突然升起一阵悲怆感。   耳机里播放着王菲的歌声。   仍然是那个淡淡的调子。   “第一次吻别人的嘴   第一次生病了要喝药水   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感谢那些陪伴她度过爱吃冰淇淋和爆米花年龄的人,他们见证了彼此从天真到成熟。   他们终将离别,往着各自的方向越驶越远。   她只希望连靖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断绝了令蔓和他的所有可能性。   那就也别回头找林娜。   ……   在林娜出现之前,令蔓一直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   她能接受任何一个人做连靖的新娘,就是接受不了那个人是林娜。   如果他们迟早要结婚,当初为什么还要打胎,为什么还要分开,为什么要拿她的钱送林娜出国读书?   用令蔓的前途换取了林娜的前途,最后成全的却是他们两人。   令蔓就算再善解人意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她突然觉得胸闷,喘不过气。   令蔓努力挣扎,却逃离不了那种窒息感。   她猛地一睁眼,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此刻浸泡在一片水里。   令蔓四周一看,原来是雨下大了,水又淹进了屋里。   她一时间难以置信。   以前家里也发过大水,但从来没有这么严重,居然淹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挖土机把村子里的房子和树木都推掉了的缘故,水涨得更高、流得更急。   令蔓想起李倬云还在二楼,赶紧上去叫他。   她打起手电筒,照了眼窗外,李倬云那辆新车果然被淹没了。   阿弥陀佛……   默哀三秒。   事实证明,李俨时虽然砸不掉他的车子。   但是洪水能冲走啊......   第23章(捉虫)   令蔓将熟睡的李倬云叫醒时,他仍然一脸茫然, 揉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令蔓神色紧张:“发大水了。”   黑暗里李倬云皱了皱眉头:“什么?”   令蔓再说一遍:“下暴雨, 水淹进家里了。”   一楼的家具已经难逃一劫, 她不忍心把他新买的爱车也被淹了的事告诉他。   领着李倬云走到窗户边, 示意他自己看。   窗外依旧暴雨交加,水流湍急, 远处的树木和庄稼都被淹没了大半。   至于李倬云那辆保时捷……   已经只看得见一个天窗了。   李倬云顿时脸黑下来。   令蔓听见他小声咒骂:“靠, 还好没买那辆玛莎拉蒂。”   李倬云转过身, 问:“这水什么时候能退下去?”   令蔓说:“不知道,按理说明天早上就能退了。”   她犹豫顷刻,接着说:“但是我第一次见到发那么大的水, 很难说……”   李倬云又骂了一声靠。   他那辆新车怕是就要这样报废了。   令蔓说:“总之我们警醒一点,没准还会涨到楼上来。”   李倬云点头:“好。”   令蔓话说完,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鼻涕直流。   李倬云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没事。”令蔓摇摇手,“有点感冒。”   她刚才是淌着水上楼的, 整条裤子都湿了, 紧紧地黏在身上, 现在风一吹就发抖。   李倬云丢一条毛巾给她, “赶紧把裤子拧干, 小心着凉。”   “嗯。”   令蔓靠在床头,没一会儿就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昏沉沉的。   起初还能勉强支撑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眼前晕眩。   她不得不借李倬云的肩膀扶一下,“李倬云,我头有点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李倬云的态度比上回她闪到腰时温柔多了,“你先睡,我看着,有情况叫你。”   令蔓虚弱地点点头,“嗯。”   令蔓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就连梦里的世界也是一直颠倒旋转的。   连靖和林娜的脸不停地在眼前交换。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被叫醒。   耳朵隐约听见李倬云的声音:“我们要到屋顶去,水涨到楼上了。”   只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出反应。   感冒好像更严重了,她全身绵软无力,只想找块地方躺着。   正在奋力跟困意挣扎时,令蔓又听见李倬云说:“等我一下。”   李倬云记得曾经在这个房间里看到过一张梯子。   他四周张望,比较幸运,很快就在角落里发现目标。   李倬云争分夺秒地把梯子抬到阳台外,搭在屋顶上。   倾盆而下的暴雨瞬间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他顾不上狼狈,连走带跑地回屋叫令蔓。   令蔓依旧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不省人事,大有要跟这张床一起葬身于此的意思。   事不宜迟,他们要赶紧撤离。   李倬云叫了几声她都不理,不得不动用蛮力将她从床上拖起来,背在肩上。   将令蔓背到梯子边,李倬云用力拍拍她热乎乎的脸蛋。   “喂,醒醒了,要爬梯子了。”   屋外狂风呼啸,瓢泼般的雨声盖过了人说话的声音。   令蔓没听清:“什么?”   李倬云不得不扯着嗓子重复一遍:“我说——!”   他手指着屋顶,大声喊:“爬上去!不然我们都会被淹的!”   这下令蔓听明白了,宛如做梦地点了点头。   她双手握住梯子,一条腿晃晃悠悠地踩上去,开始往上爬。   令蔓的世界是高速旋转的,她很努力但就是做不到好好走路。   好几次李倬云都感觉她要摔下来了,他死死扶稳梯子才幸免。   李倬云看着心惊胆颤。   这样下去可不行,没病都快被她吓出病。   李倬云抬起头,冰冷的雨水胡乱拍打在脸上,他全然不顾地对她大声喊:“令蔓,你要是死在这里的话,尸体会一直发胀,胀得很胖很胖,你会死得很难看。”   “……”   令蔓一个激灵,顿时有了几分精神,腿脚也利索很多。   两分钟后,她总算平安无事地爬上屋顶。   李倬云进屋拿了把雨伞,夹在手臂下,一起带上去。   他身手好,猴子上树一般很灵活地爬上来了。   令蔓甚至觉得他不需要那把梯子。   两人并肩坐在高高的屋顶上。   天微微亮,如果忽略了风暴的肆掠声,四周可以说是寂静至死。   遥远处依稀可见灯火,令蔓判断应该是县城的方向。   她无比庆幸自己昨晚临时把外婆送进县城了,县城楼房高,受到的波及应该不像村里这么大。   也不知道这场风暴什么才能过去。   令蔓小心翼翼地探长脖子往下看,浑浊的洪水裹挟着巨大的威力滚滚而过,她甚至看到几头家畜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又消失在河流尽头。   吓得立即缩回脑袋。   一场天灾就这样真实地酝酿在他们眼前,从未体验过的危险感离他们那么近。   说不恐惧是骗人的,即使现在身在屋顶,暂时安全,但一失足就会掉进急流中。   紧张感如影随形,令蔓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倬云一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给救援队打电话。   雨声太大,他每一句话都用着几乎嘶吼的音量。   救援人员不停地安抚他们,说会尽快赶到。   但这方圆几百里都受灾严重,令蔓知道他们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现在她和李倬云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方才打的鸡血不够用了,没歇一会儿,令蔓的大脑又开始天旋地转。   李倬云带上来的那把伞宛如摆设,挡不了多少雨。   风挟着硕大的雨珠一波一波地袭来,令蔓早已全身湿透。   夏天穿的衣服本来就薄,沾水后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甚至浸进她的内衣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更要命的是,她很冷。   令蔓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想她是发烧了,否则怎么会身体这么烫,感官却如置冰窖。   风一过,她觉得自己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倬云挂了电话,令蔓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少年的身体处在恒温,甚至能感觉到热能量源源不断地传来,他看起来好像很暖和……   屁股不自觉地向他挪过去一些。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李倬云朝她看过来,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令蔓口是心非地说:“没什么……”   但眼神已经出卖她。   她缩起脖子的模样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楚楚可怜,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急需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老母鸡。   李倬云没思考,一把将令蔓搂入怀中,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胸膛里。   令蔓有刹那恍惚。   还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就听见李倬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仿佛在为自己此刻异样的举动做解释。   李倬云生硬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借你抱一下,不准说出去。”   令蔓嘴角慢慢地泛起一个暖笑,“......嗯。”   她不自觉地继续往李倬云怀里钻,身体挨得更近,两只手不着痕迹地从背后抱住他。   这样舒服多了。   她心里有一句话没有说:谢谢你,老母鸡。   令蔓发现李倬云身上有一个奇妙的能力,每次跟他有肢体接触时,她都很容易睡着。   上次在玉秀山也是这样,明明不是适合睡觉的环境,她却莫名其妙地能在他背上睡得宛如一头死猪,连被送回帐篷的时候都毫无意识。   这次环境更恶劣,她竟然也能睡着。   令蔓再度醒来时,已经身在县城的医院。   病房里空无一人,她手上打着吊针,旁边放了一袋水果。   她有些头疼,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撤离的。   大概真是烧糊涂了。   令蔓四周张望,不知道这袋水果是谁送来的。   ……李倬云呢?   提起这个名字,令蔓突然恢复了一些记忆。   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救援队在村子里发现他们的时候,暴雨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小船很难靠近他们。   偏偏洪水已经快淹没房顶了,瓦片不断地被冲毁,令蔓和李倬云处于极度危险的处境中。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   后来小船好不容易划向他们,却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保证两人都成功撤离。   令蔓记得李倬云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救援人员说让她先走。   再后来……她就记不清了。   李倬云走了没有?   他有没有事?   令蔓越想越后怕,她快速翻遍全身,终于找到只剩一丝电量的手机。   赶紧拨通李倬云的电话。   “嘟……”   “嘟……”   “嘟……”   响了十几声,始终没反应。   令蔓心里着急,你倒是快接电话啊!   再打一次。   手机彻底没电了。   令蔓等不及,直接拔了针跳下床。   她穿上鞋往外跑,正巧在门口撞上夏雨柔。   夏雨柔看见她活蹦乱跳如大变活人,吓得睁大了眼睛:“蔓蔓,你终于醒了!”   令蔓要往外跑,又被她拉回来,“你知不知道你高烧昏迷了两天,可把我吓死了!”   令蔓答非所问:“李倬云呢?”   “什么?”   “李倬云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夏雨柔说:“没事啊,跟你一起回来的。”   “那他现在在哪?”   “今天开学,他回学校了。”   令蔓稍微松了口气,又说:“手机借我用一下。”   她用夏雨柔的手机给李倬云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令蔓放不下心,匆忙跟夏雨柔告了别,跑出医院拦了辆的士,火速开往李倬云的学校。   夏雨柔跟在她身后大喊:“蔓蔓!你去哪啊,医生说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到处乱跑!快回来,蔓蔓!”   令蔓充耳不闻。   那天晚上的洪灾现在回忆起来仍旧心有余悸,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感受不到那种害怕的。   她必须亲眼确定李倬云是否安全。   的士停在X大门口,外来车辆禁止进入。   令蔓下了车,马不停蹄地往里赶。   她先到操场巡视一圈,没有看见李倬云和他的朋友们。   又片刻不停地往男生宿舍跑去,终于在半路遇上李倬云跟几个室友。   万幸,万幸。   令蔓风风火火跑到他跟前,吓了李倬云一跳。   将他全身上下扫视一遍,确定他完好无恙,令蔓七上八下的那颗心总算是安定了。   她跳上去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天大的感激。   “喂喂喂,等等等等。”李倬云无措地举起双手,连连往后退,“你搞什么啊?”   令蔓说:“你手机呢,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李倬云摸遍身上口袋,没找着手机,他突然记起:“可能放在教室了。”   令蔓心情复杂地说:“还好你没事,不然我……”   话说到一半,李倬云:“打住!别肉麻!有话好好说!”   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不习惯眼前这个突然煽情的令蔓。   他们可不是那种惺惺相惜的关系好吗。   激动劲过去了,令蔓也觉得有些尴尬,她慢慢放开李倬云,退后一步。   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她小声说:“对不起。”   李倬云理了理自己被揉皱的衬衣,干咳两声。   他瞟她两眼,“你是不是没洗头?”   “啊......”令蔓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当然没法洗头,难道已经发臭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令蔓问。   李倬云说:“跟那天晚上是一个洗发水味道。”   “……”令蔓莫名脸一红。   在某种奇怪的想法冒上心头之前,她先说:“你没事就好,我的吊针还没打完,我先回去继续打了。”   李倬云:“……”   大姐你真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完剧透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女主并没有嫁人,身心清白…… 但她确实跟张教授有过婚约,至于为什么后来没结成,你们可以猜猜~   第24章   新学期到来,李倬云的天文社团正式开办。   校方允许开设这个社团的条件是给他们派两名负责老师, 指导兼监督。   这两位一个是系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姓黄;另一个是新来的年轻老师, 姓刘, 没什么威望,听说是攀关系才进了X大。   除了两名指导老师, 目前社团的老大就是李倬云。   大彬和阳阳的专业成绩也不错, 做他的副手。   天文学社理论上面向全校扩招社员, 前来报名的有许多外行的天文爱好者,也不乏想要一睹天文系第一才子风光的同行。   但入社门槛很高,最终名额仅仅不到二十个。   入社考试不仅要做一套考题, 还要经过面试筛选,李倬云和其他几名长老级人物都同意了才算通过。   最后一轮面试时,一个名叫纪长淮的大一新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他的个人经历非常漂亮。   今年X大的理科状元, 上一届天文奥林匹克竞赛的得主, 听闻他初中时跳级一跳就是三年,直接上了高中。   放眼整个天文学社, 也就只有李倬云拿过的奖项比他多了。   但纪长淮胜在年纪小,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   这样优秀的人才自然没有理由拒之门外, 其余人无一例外地给了通过, 唯独李倬云不假思索地在意见栏上画了个大×。   纪长淮沦为待定。   众人大跌眼镜。   中场休息时, 大彬大惑不解地找李倬云问原因。   “李大社长,你的眼光也太高了吧,纪长淮都不给通过?那前面那几个人凭什么通过啊?”   李倬云语气淡淡地说:“行啊, 那你把前面几个人叫回来,改成×。”   “……”大彬噎了一下,据理力争:“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纪长淮哪里不行么?你该不会嫉妒人家比你年轻吧?”   李倬云冷眼伺候,“有病。”   大彬非要讨个理由,“那你倒是说说,纪长淮哪点不好?”   李倬云说:“长得丑。”   “噗……”   大彬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叫纪长淮的大一新生,人长得倒是挺清秀的,戴个黑框眼镜,刘海很长,就是有点驼背……   除了眼神看着令人不太舒服,他跟“丑”字完全搭不上关系啊?   大彬说:“他不丑啊,我觉得他比阳阳好看多了。”   阳阳一下翻脸了:“喂你什么意思啊,干嘛扯到我身上来!”   李倬云说:“他就是丑。”   “……”大彬没辙了。   行吧行吧,李大社长说丑就丑吧。   也不知道这纪长淮怎么招惹李倬云了,倒霉催的。   没想到指导老师正式公布社团成员名单的时候,纪长淮也名列其中。   大彬还以为李倬云回心转意把人家招进来了呢,后来找人一问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这纪长淮是马老师班上的学生,马老师作为天文学社的指导老师,然而他带的学生但凡报名入社的都被李倬云pass了,全军覆没,他多没面子。   纪长淮可是这一届的理科状元,没道理不够资格,马老师便动用特权把他招进来了。   这个特权李倬云无法驳回。   *   暴雨过后一个星期,老家的洪水才算是慢慢退下去。   令蔓带外婆回去看看,老家三分之二的家具都被冲走或泡坏了,整个屋子像被强盗洗劫过一般荒凉破败。   外婆一路走来,不可置信,双手微微颤抖。   她蹲在后院被冲毁的灶台前,捶胸叩头,哭成了个泪人。   “阿来,我对不起你啊,我们的家没了,我们的家就这么没了!”   令蔓劝了半天:“外婆,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天灾谁也挡不了,外公不会怪你的。”   奈何外婆情绪激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最后令蔓硬是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拉回房间,她怕外婆再这么哭下去会虚脱。   不管怎么说,老家的房子已经住不了人,承载着外婆对外公的思念的那些旧物也被洪水冲走了。   继续维护这个家已经没有意义。   令蔓的意思是,没有必要再为难李俨时,之前天一集团搁置的那个项目,也可以重新启动了。   外婆也同意了。   跟老家做了最后的告别,令蔓带外婆返回A市,以后她跟令蔓和夏雨柔住在一起。   陈姨给外婆收拾出一个新房间,布置得太华丽,外婆反倒不习惯。   令蔓的房间也重新收拾了一番,她在一堆杂物里意外发现了自己少女时期写的几本旧日记,不禁五味陈杂。   当初不舍得丢在老家,寸步不离地带来了,以为自己无聊时可以慢慢回味,没想到最终还是成了摆设。   留着没用,她让陈姨拿去一起丢了。   国庆即将到来,李倬云的二十岁生日也快到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令蔓着实感叹了很久,李倬云居然就要二十岁了。   这么说,她来这个新家也已经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   可惜这一年里,客栈的业绩也就那样,她的英文水平照旧马马虎虎,倒是她跟李倬云的关系有所改善。   这大概是唯一值得欣慰的。   照着李俨时高调做事的性格,这次李倬云过二十岁生日肯定要隆重操办。   令蔓头疼起来该送他份什么礼物。   上次他过生日她就缺席了,这次可得将功补过了。   到了李倬云生日那晚,李俨时果不其然在别墅设宴,款待来宾。   为了不给夏雨柔丢面子,令蔓又得精心打扮一番。   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造型师摆弄她的头发。   整整两小时没动过,脑袋昏昏欲睡。   她疲惫地想着,改天把头发剪短吧,省得每次做发型都这么麻烦。   傍晚时分,宴会正式开始。   令蔓与盛装打扮的夏雨柔携手下楼接待客人。   张家和鲁家是常客,令蔓在人群中见到他们的面孔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连靖也会出现在受邀名单里。   他还带了林娜一起来......   令蔓有意避开,一直没往那个方向去。   她四周转了一圈,看见站在最中央的李倬云。   他一身黑色西装,系着男士领结,肤白浓眉衬得气质出众,依旧是天命不凡的王子扮相。   只不过由于一直心不在焉地接受着来宾们的祝福和奉为,那张脸上早已显露出不耐烦。   全场最不想多待在这里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令蔓不由好笑。   宾客陆续到齐,贺礼放在统一的地方。   李俨时没计较上回保时捷报废的事,这次又给李倬云买了辆新上市的玛莎拉蒂,出手确实阔气。   令蔓跟李总自是比不得,她自己出钱给李倬云订做了一套西装。   按照他的尺寸做的,款式年轻有活力,李倬云穿上应该很合适。   只不过礼物太多,李倬云还没来得及拆开。   该来的躲不掉,即使令蔓不愿意碰见连靖二人,最终连靖还是主动端着高脚杯朝她走来。   他跟她打招呼:“蔓蔓,好久不见。”   令蔓客气地笑了一下。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连靖直奔主题。   令蔓不失周到地回绝:“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今天客人很多,我恐怕没有时间。”   她正要走,被连靖拦住:“我长话短说,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的。”   令蔓考虑一阵子,连靖又说:“我有东西要还给你,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令蔓问。   “这里人多,我们去外面说吧,安静点。”   令蔓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行,尽快。”   仍被李俨时控制在身旁两米范围内的李倬云困得直打哈欠,突然,他余光瞥见两个在人群中穿梭而去的身影。   长裙迤逦的令蔓跟在连靖身后,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李倬云瞬间困意全无,皱起眉头。   *   连靖是来道歉的,这点在令蔓意料之中。   但她没想到的是,连靖会以递给她一张□□作为开场白。   “这里面有二十万。”   令蔓打量着他,没有伸手接,“什么意思?”   连靖说:“当初办公司你借我的钱。”   “我只借了你五万。”   “对,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连本带利是该还你这么多。”   令蔓从李倬云那学来的讥笑,原封不动送给连靖。   “原来被连老板骗一次就能有二十万补贴,这笔买卖真划算。”   连靖解释:“蔓蔓,我没有骗你。”   令蔓不动声色地听着。   连靖继续说:“当初林娜出国之后我们确实没有联系了,几年前我去美国出差偶遇了她,之后才决定要在一起的。”   令蔓浅笑,“破镜重圆啊,你们真是情深义重。”   “蔓蔓,我知道这个结果对你不公平,你肯定很难接受。但感情这个东西真的解释不清楚,也没有错和对,我只能对你说……我很抱歉。”   令蔓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她别开视线故作看夜空。   “连靖,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   连靖没有反驳,“嗯,我知道我很混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跟林娜结婚的事我也准备告诉你,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伤害到你……”   她知道,连靖就是这样的人。   说不出口的话他总会选择拖延和逃避。   当初要不是令蔓去找他要钱,他没钱,她还不会知道林娜打胎出国的事。   可令蔓宁愿他直接告诉她。   好过她一直被瞒在鼓里,像个傻子,最后狼狈地被浇一头冷水。   连靖还是执意让令蔓收下这笔钱,再次鞠躬道歉,“不管怎么样,蔓蔓,请你原谅我。”   *   心里那层平静的湖面又被连靖一番话搅乱了。   令蔓一个人坐在安静的花园里的荡秋千,不愿回到热闹的大厅去。   刚过中秋,一轮满月高挂在树杈上,夜色温柔。   坐在这独自欣赏夜景也不错。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一个人走到令蔓身边坐下。   一百多斤的重量,顿时压得秋千荡不起来了。   “连靖跟你说了什么?”   是李倬云的声音。   令蔓转过头,对上他明亮的视线。   他面容皎洁,比月光清寒。   连靖第一次带林娜出席公众场合,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了。   李倬云肯定也不例外。   虽然他不认识林娜,但这足够让他笑话她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令蔓不带感情地问。   李倬云不答,却说:“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令蔓一怔,有些生气:“谁让你不经允许擅自偷看别人的日记了?”   李倬云回答得很聪明,“你已经丢掉了,那就不是你的日记了,说我偷看更是不成立,我当着陈姨的面看的。”   令蔓咬牙切齿:“你……”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他突然语气认真地回答。   令蔓微愣。   李倬云还是问:“连靖跟你说什么了?道歉?”   令蔓过了很久,才闷声点头:“嗯。”   “还有呢?”   “还了我二十万。”   “二十万?”李倬云嗤之以鼻,“他当我们是乞丐吗?”   令蔓不知道自己的关注点对不对……   李倬云刚刚的用词是——“我们”?   见令蔓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倬云不得不给自己这个傻姐姐提醒两句。   “当初说好了是入股的,现在变成还钱了,你可要搞清楚百分之五的股份跟二十万差别多大,他还你二十万完全是耍赖行为。”   令蔓没吭声。   李倬云又问:“那你收了吗?”   “没收。”   “没收就对了。”   李倬云跟个小斗士似的继续指控:“不要以为他现在还你钱是真的求你原谅,连靖的公司跟李俨时正有个合作项目,他在这个时候找你是怕你在背后说小话。”   令蔓只能苦笑。   再过五年他会知道这些话其实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当着别人的面揭穿得毫无余地。   但还是谢谢你。   老母鸡。   李倬云再次重申:“所以现在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尊严和骨气的问题,不管他给你多少钱,不能让他买到你的原谅。”   令蔓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李倬云把话一放,“你现在是李家的人,不缺他那点破钱。” 作者有话要说:  弄了个防盗设置,第一次弄我也不太懂,好像是订阅V章没达到70%的用户在看最新章时显示的是防盗内容,24小时候才会恢复正常内容。 应该不影响正常订阅用户追文的哦?   第25章   一场正式的生日晚宴之后,李倬云还要私下跟他的那帮年轻朋友们再聚一次。   第二天李俨时把别墅所有佣人都遣散了, 放一天假, 给年轻人们空出场地。   夏雨柔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带着令蔓出去逛街, 不打扰他们。   中午, 史亚松和卢佩珊一伙人到达别墅回合。   这是他们第一次到李倬云家里玩,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看到内里大气豪华的装潢还是不由地连连赞叹。   长长的西式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食, 全部出自五星级大厨之手。   这下一众吃货可以吃个尽兴了。   突然有人问起:“李倬云, 蔓姐怎么没在呀?”   史亚松也才注意到,嘴里嚼着吃的附和:“对呀,我蔓姐呢?”   他们已经知道令蔓和李倬云的关系了, 这下叫起“蔓姐”来更是一个比一个得心顺口。   李倬云说:“出去逛街了,晚上才回来。”   史亚松扼腕叹息:“想蔓姐,好久没见到她了。”   卢佩珊调侃:“女朋友坐在你边上, 你还有空想别人啊?”   史亚松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憨笑。   这一年里他们不少人都开始谈恋爱了,这次聚会都是带着对象来的, 史亚松就是其中一个。   带女朋友来没什么, 但当着大家伙的面卿卿我我互相喂食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李倬云冷不丁道:“适可而止啊。”   史亚松冲他吐舌头做鬼脸:“略略略, 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个呀。”   李倬云不理他。   史亚松还来劲了, “真的呀, 赶紧找一个,不然以后我们出去玩,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   李倬云不屑地“切”一声。   史亚松说:“你们天文系的女生个个都是书呆子, 有空来我们艺术学院转转,给你介绍几个大美女!”   李倬云拒绝:“不用了。”   群众因为这个话题而好奇起来:“李倬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史亚松说:“就是,从来没听他说过哪个女明星长得漂亮,这小子该不会是个潜在同性恋吧。”   他拍拍李倬云大腿,“快说,喜欢什么类型的。”   李倬云有些不耐烦了,“找你们来是一起吃饭的,老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唉哟,又没说马上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就问问你理想型也不行啊?”   “对啊,讨论一下而已嘛!”   众目睽睽,骑虎难下。   大家都在等李倬云给一个正面回答。   卢佩珊紧张得正襟危坐,姿势如选举班长一般端正。   李倬云思考半天,只给了三点标准。   “170cm,黑短发,B罩。”   就没了?   众人不满起哄,才这么点模棱两可的信息,很难对号入座好不好!   卢佩珊不露痕迹地摸摸自己刚烫的卷发,也有些尴尬。   还有人想细问下去,李倬云却怎么也不肯回答了。   *   好久没出来逛街了,令蔓和夏雨柔自然又放开了血拼一次,手里提满大袋小袋回去。   路过一家美发店时,令蔓拉住夏雨柔,说:“我想剪个短发。”   夏雨柔不赞同,“你头发这么顺,剪短了多可惜呀!”   令蔓却说:“太长了麻烦,不好打理。”   夏雨柔只好由着她去。   在理发椅前坐下,发型师操着剪刀问:“要剪多短?”   令蔓想了想,比比脖颈的位置,“齐脖吧。”   “好咧。”   两母女晚饭前返回别墅,正巧李倬云刚刚将他的朋友们送出金鼎山庄。   三人在别墅前碰见。   “李倬云!”令蔓先看见他,远远地朝他喊道。   李倬云闻声回头。   “……”视线顿了一下。   令蔓清爽干练的短发新造型亮相,李倬云看得呆若木鸡,如鲠在喉。   见李倬云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眼神越来越微妙,令蔓走到跟前不解地问:“怎么了?”   李倬云目光犀利,直戳人心:“卢佩珊告诉你的?”   令蔓一头雾水,“什么?”   “短发,170cm……”李倬云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念着。   他视线往下,将令蔓从头至尾扫了一遍。   目测身高减去高跟鞋的高度,170cm肯定有了,刚减的短发,最后视线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胸前。   “……”这个不大好判断。   令蔓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胸,毛骨悚然地往后退一大步,“你干什么啊?”   李倬云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转身扬长而去。   只是那声哼,听起来怎么跟吹口哨似的……有点愉悦?   令蔓站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个李倬云怎么回事啊?过个二十岁生日过傻了?   突然间装神弄鬼的。   *   晚上,李倬云在储物间里整理自己的生日礼物。   没有陈姨帮忙,整个房间确实乱糟糟的,分不清哪些礼物是朋友送的、哪些是外人送的。   外人送的礼物他通常懒得拆开看。   只有几份比较喜欢的会自己留着。   李倬云特地把令蔓叫来,让她找出她的。   令蔓费了好些功夫,才在堆积成山的礼盒里找到自己亲手包装的那份。   交给李倬云。   李倬云抱在手里,挑了一下眉,“是什么?”   “你拆开不就知道了。”令蔓说。   李倬云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浅灰色高档西装。   他的神色看起来挺满意。   “这个牌子不便宜。”   令蔓点头,“是啊。”   李倬云拿出西装,不容置喙地对令蔓说:“帮我穿上。”   “……”令蔓楞了一下,“现在?”   李倬云点头:“嗯。”   令蔓看看他身上穿的黑色衬衫,应该能搭配出效果。   她接过西装外套,绕到李倬云身后,帮他把两只手臂套进去,再理平整。   穿上外套,李倬云转过身,正对着令蔓。   继续提要求:“帮我扣扣子。”   ……扣子也要帮忙?   作为姐姐,令蔓有求必应地伸出援手。   三颗扣子扣好之后,领带也不意外地交给她来打理。   李倬云个子长得快,令蔓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将领带套进他的脖子里。   李倬云低头看她,耐心等待。   白炽灯下,如此亲近的距离。   令蔓莫名有点紧张,手里动作也在加快。   终于,完成一个像样的领结。   她退后一步,“好了。”   脖子系得有些紧,李倬云微微拉扯领带,望向镜子:“怎么样?”   令蔓捧场地点点头:“很好!”   “西装很好还是我很好?”   “你……”令蔓改口,“都很好!”   李倬云低头审视自己,抬抬手臂感受衣服宽度。   别说,还确实挺合身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李倬云好奇。   那天下暴雨在屋顶抱了他那么久,她心里当然有数了。   想到这里,她脸有点发烫。   令蔓说:“我问陈姨的。”   李倬云并未细究,点点头,“行,我收下了。”   没她什么事了,令蔓准备上楼。   刚走到门口,李倬云叫住她。   “令蔓。”   “嗯?”令蔓回头看他。   李倬云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勾起唇角,“短发挺适合你的。”   令蔓怔了怔,“谢谢。”   *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全国大学生准备返校。   出发时李倬云非要令蔓送他。   令蔓表示爱莫能助,“我没车啊。”   她的车当时也随李倬云那辆保时捷一起葬送洪水了……   李倬云把自己的钥匙丢给她,“开我的。”   令蔓接过一看,上面一个耀眼的玛莎拉蒂标志。   哇,没开过豪车呢!   令蔓还是有些纳闷,“你不是已经考了驾照了吗?”   “嗯。”   “那你可以自己回学校啊。”   李倬云皱起眉头,“就要你送!”   “……”令蔓有些讶异李倬云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过了几秒,他闷闷地改口:“我开高速会犯困。”   令蔓无奈妥协,站起身说:“行行行,走吧。”   李倬云开车会不会犯困她不知道,但他坐车确实常打瞌睡。   这位小少爷自上车以后,把座位放低,两眼一闭,就一路从家睡到了学校。   车开到校门口时,令蔓才叫醒他。   李倬云四周一看,说:“就停这吧。”   “我送你进去啊。”   “不用了,我在这下。”   令蔓靠边停,李倬云跳下车。   “你回去吧。”   令蔓再次确定:“真的不用我送你进去?”   “不用。”   令蔓看李倬云好像很着急赶她走似的,她有些不乐意,“我大老远送你过来,你连口水都不请我喝?”   李倬云上演了一出薄情寡义:“你自己买吧。”   令蔓说:“那我去你饭堂买。”   又被李倬云一口否决:“不行。”   令蔓不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李倬云不耐地关上车门,“你赶紧回去。”   这下令蔓无比确定他就是在赶她走。   她为自己打抱不平,“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非要我送你来,把你送到就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李倬云说:“不赶你走你马上又要去找姓张的约会。”   “……”   令蔓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姓张的?   哪个姓张的?   等她反应过来时,李倬云已经率先走远了。   令蔓暗自琢磨,他说的是张教授吧?   从她第一次跟张教授相亲开始,李倬云好像就很不待见?   李倬云看人的眼光确实比较奇特,令蔓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好吧,既然李倬云这么不欢迎她,那她就先回去吧。   令蔓找了个地方准备掉头,顺便看了眼手机短信。   还真有张教授发来的短信。   ……李倬云刚刚看到了?   令蔓匀速倒车,一直没出差错。   突然,后方传来“噔”的一声,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   令蔓吓了一跳,立马停车查看。   即使心里祈祷只是撞到垃圾桶了,但偏偏事与愿违,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人影摔倒在地上。   令蔓心叫不妙。   完了,她居然倒车撞到人了?!   以后再也不好意思自称是老司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令蔓挺胸照镜子。 B罩? 你就这点志气? 昨天那章防盗居然把我自己防住了@ @想看看自己的更新结果看了一天的防盗内容。   第26章   令蔓匀速倒车,一直没出差错。   突然, 后方传来“噔”的一声, 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   令蔓吓了一跳, 立马停车查看。   即使心里祈祷只是撞到垃圾桶了, 但偏偏事与愿违,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人影摔倒在地上。   令蔓急忙下车, 跑向被她撞倒的那个人。   “你没事吧?”她边问边将那人扶起。   被她撞到的那个年轻人身材消瘦, 穿一件黑色T恤, 看起来像是这里的学生。   比起正常人被车蹭到该有的惊吓,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令蔓更加担心了,连忙再问一句:“你还好吗?”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那人的脸, 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张脸也太熟悉了。   叫什么来着?   纪……   纪……   令蔓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内容。   是他。   她那个有一层血缘关系的弟弟……   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以这种方式。   令蔓终于记起他的名字了。   ——纪长淮。   他随母亲姓。   纪长淮也是这里的学生?   令蔓回想起小顾告诉过她的,纪长淮今年参加高考。   没想到他居然也考到X大来了。   真是阴差阳错。   “你还好吗?”   令蔓连连追问,纪长淮却只说了句没事, 拍拍身上的灰, 准备走了。   令蔓见他脸色惨白,头冒冷汗, 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但刚刚她车速并不快, 应该顶多造成轻微皮肉伤, 不至于造成内伤吧?   本着负责的原则, 令蔓又追了上去, 问:“你确定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了,谢谢。”纪长淮依旧只是摇头,语气生分。   受害者懒得追究, 肇事者当然没有强行补偿的道理。   令蔓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突然,视线里那个人腿脚一软,又倒在地上。   这次是昏倒。   令蔓吓了一跳,赶紧又朝他跑过去,“你没事吧!”   *   纪长淮在医院躺了半小时才醒过来。   这期间,医生来找令蔓询问了一些事发当时的状况。   被问及是否家属时,令蔓犹豫了一会儿,摇头说:“我只是碰巧路过。”   纪长淮醒来后,医生给他的家人打了电话,要再做一次全身检查。   令蔓在走与不走之间纠结了很久。   不走,以她的身份留在这里,等下局面一定会发展得很奇怪。   走,又想见一见那个被自己贴了十年狐狸精标签的女人,现实中到底是什么模样。   最终令蔓还是选择留下来,等纪长淮的家人到了再离开。   纪心瑜赶到时,令蔓就坐在走廊外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进病房。   她扎一个马尾,穿着有些花哨的日常套装,没穿高跟鞋。   她的脸上有美丽的痕迹,但也不可避免地衰老了,虽然她看起来依旧不像一个老实贤惠的家庭主妇,却也没有令蔓想象中那么妖魔化。   严格来说,令蔓只见过纪心瑜年轻时候的照片,并没有与她正面交锋过。   但由于当年她怀恨在心,自动将纪心瑜的形象丑化成专门破坏别人家庭、阴险恶毒的坏女人。   如今真的见到她本人,仇恨却好像没有那么浓烈了。   令蔓不知道这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还是因为她的心态跟十年前已经大大不同。   令蔓等了三分钟,纪心瑜从病房出来。   令蔓起身走上前,打招呼:“你好。”   “……你是?”纪心瑜停下打量她,面露疑惑。   看来她并不认得令蔓。   令蔓说:“是我送你儿子来医院的,我倒车时不小心撞到他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你们再做一次仔细的检查吧。”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纪心瑜,“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问题联系尽管我,医药费和检查费我会承担的。”   纪心瑜神色微动,若有所思地接过纸条。   片刻后,她冲令蔓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   连靖和林娜的婚礼如期举行。   令蔓没有参加。   她把客栈的经营权重新归还给连靖,一是作为封给他们的红包,二是想借此彻底跟他们撇清关系。   这天,令蔓约了大牛一起吃饭。   大牛突然问她:“连靖和林娜的婚礼你看了吗?”   令蔓摇头:“我没去。”   “不是,我说的是视频!”   令蔓不解:“什么视频?”   大牛拿出手机,找到一条朋友圈给她看。   “看,就是这个!网上都传起来了,好多人夸连靖深情帅气,说新娘可幸福了,看得我都快气死了!”   怀揣着几分好奇,令蔓点开视频看。   画面中的婚礼现场充满了冒着粉红泡泡的蕾丝与气球,布置得非常浪漫温馨,一对新人站在台上,正是连靖和林娜。   新郎一表人才,新娘美艳动人。   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到了说誓词的环节,连靖发言。   “很荣幸向各位来宾介绍我的妻子,我五年前的初恋女友,跟她分离两地的那段日子里,每次听到Beyond的那首《喜欢你》我都感触很深——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抱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以往为了自我挣扎,从不知她的痛苦,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的面容,挽手说梦话。’   感激老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再遇见她,重新修补我们的爱情。”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林娜,轻轻地执起她的手。   “我还记得她最讨厌下雨天,每次我们出去约会只会挑晴天。现在我想对她说——自你走后,再无晴天。你回来了,每天都是晴天。”   林娜同样凝视着他,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令蔓放下手机,心里五味陈杂。   不知道连靖那段深情告白是写了台本,还是临场发挥的。   但显然他记错了。   那个说讨厌下雨天、等天气放晴了再出去玩的人是令蔓。   那是因为每年夏天,一场暴雨都会殃及她的老家。   所以她潜意识里讨厌任何与雨有关的天气。   也许是因为新郎高大帅气的外表,也许是因为这段感人的告白引起了许多女孩对爱情的憧憬,这条婚礼视频在网上被热传了一阵子。   外人的眼里只看得到这一对幸福的新人,无不赞叹和祝福,却不会有人知道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的叫令蔓的姑娘。   曾经有个姑娘,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子。   曾经有个姑娘,愿意与他同甘共苦,陪他共进退。   曾经有个姑娘,总是毫无条件地支持他,在他追逐梦想时做他坚实的后盾。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落幕后的剧情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令蔓许久没有说话。   见她神情低落,一向毒蛇的大牛居然良心发现,安慰起她来:“其实在婚礼现场穿着婚纱的人应该是你。”   令蔓不解地看向她。   大牛继续说:“我能看出来连靖对你的喜欢不比林娜少,如果当初你不离开宣阳,留在他身边捆死他,林娜远在海外哪有机会趁虚而入。”   她眼睛骨碌一转,“又或者你脸皮厚一点,找个机会把他睡了,后面压根没有林娜的事。”   令蔓说:“可是连靖说他当时不想谈恋爱。”   “他说不想就是不想了吗?”大牛拔高音量,“这次他说不想这么快结婚,还不是照样被林娜逼着结了?”   她一副老生常谈的语气,“对付男人不是光靠互相喜欢就够了。有时候还要使点手段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令蔓泄气地摇摇头,“算了,不值得。”   为了一个男人,奋不顾身地跳进漩涡里,每天患得患失,不值得。   她的人生不是光靠一个男人和一段感情才得以充实的。   令蔓把手机还给大牛,笑着说:“没关系,我会遇到更好的。”   见她这么乐观,大牛也嘴贫起来:“对,你现在可是白富美,哪里用得着为男人发愁。”   令蔓睨她一眼,也被逗乐。   *   几天之后,令蔓收到纪心瑜的短信。   说是纪长淮做检查一共花费了八千块,找她报销。   令蔓看到数额时吓了一大跳。   八千块。   这什么医院啊,收费这么贵?!   她谨慎地回复:能让我看一下收费清单吗?   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石沉大海,纪心瑜一直没有消息。   令蔓等了两天,心里叹气:算了,也就八千块。   她给纪心瑜的账户分毫不差地转了这么多钱,顺便问候了一下纪长淮的情况。   纪心瑜还是没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一阵子,纪心瑜又来找她了。   说是纪长淮那次之后好像落下了后遗症,怀疑是脑震荡,又上医院检查了一次。   这自然又与令蔓脱不了干系。   还是要钱。   令蔓那时正忙,没空细究,想着也就几千块钱,便直接给纪心瑜转了。   结果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纪心瑜第三次问她要钱时,找的理由是纪长淮因为那次事故错过了一场全额奖学金的考试,给他们家的经济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她要求令蔓赔付两万元。   两万元?!   噗……   令蔓险些喷水。   纪心瑜这是把她当成碰瓷对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快乐! 好想给自己放一天假QAQ 开玩笑的。   第27章   纪心瑜第三次问令蔓要钱时,找的理由是纪长淮因为那次事故错过了一场全额奖学金的考试, 给他们家的经济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她要求令蔓赔付两万元。   两万元?!   噗……   令蔓险些喷水。   纪心瑜这是把她当成碰瓷对象了吧?!   令蔓没有急着回复纪心瑜, 她又去了一趟私家侦探所。   在此之前, 她需要了解更多关于纪长淮和纪心瑜的信息, 越多越好。   如果还能打探到一些当年纪心瑜和令东华如何认识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小顾愁眉苦脸:“蔓姐,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你让我上哪打听去呀!”   令蔓表示理解:“我知道很难, 相应给你的报酬也会加倍的。”   有钱一切好办,小顾立即眉开眼笑:“行,你等我的消息!”   小顾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一个星期后他再次通知令蔓来侦探所一趟。   “纪心瑜现在在一家服装厂上班,当工人,每个月收入微薄, 难以支撑起一个大学生的日常开销, 我们怀疑他们家的其余经济来源是他的儿子——纪长淮。”   “但我的人跟踪了纪长淮一个星期,并没有发现他在外做兼职或当家教, 所以这个猜测还有待推敲。”   小顾又给她看另一组照片。   “我以志愿者的身份到访了纪心瑜的故乡, 这是从她娘家找到的老照片。”   令蔓拿起照片仔细看。   泛黄的画面里站着一男一女, 两人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看着都很面熟。   令蔓花了点时间辨认, 男的像她父亲,女的像纪心瑜。   ……不会是青涩时期的令东华和纪心瑜吧?   小顾说:“纪心瑜和你的父亲原本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非常好。但在那个年代, 婚姻大事由父母说了算,纪心瑜十九岁时被许配给了别人,后来令东华就娶了你的母亲。”   “纪心瑜嫁人四年之后,前夫就去世了,她又开始跟令东华开始见面,但那个时候夏雨柔已经怀了你。不久之后,纪心瑜的娘家人又给她寻了一门亲事,就是现在天一集团的老总李俨时。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没人能想到他今天会这样飞黄腾达,纪家把寡妇女儿嫁给他只是为了再赚一次彩礼钱,破罐子破摔。”   “结婚之后,李俨时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所以他跟纪心瑜的感情一直不是很好。在你七岁那年,纪心瑜才生下了李倬云。”   小顾讲完了,小小的办公室里一度陷入沉默。   他声音洪亮,做陈词总结,“以上,就是我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所有发现和收获。”   令蔓回过神来,冲他点点头,“嗯,辛苦你了,小顾。”   “哦对了。”小顾突然又想起一事。   他迟疑片刻,低声说:“我的人还跟踪了纪心瑜,发现她最近跟李俨时有联系。”   令蔓眉头一皱,“什么?”   *   令蔓站在几座拥挤的老式居民楼前,拿出相片一一对照眼前的这栋房子。   是这里没错了。   纪心瑜现在的住所。   周围人来人往,有卖菜吆喝的,有牵狗路过的,环境杂乱。   宛如闹市。   令蔓驻足在一条臭水沟旁边。   她身上那套做工精致的风衣一看就很昂贵,显然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少行人回头看她。   令蔓置身事外。   她脑子里不断回旋着刚才小顾告诉她的话。   从小她都一直以为纪心瑜是勾引她父亲出轨的坏女人,没想到他们俩竟是青梅竹马。   如果以先来后到的顺序算,纪心瑜确实不能算作小三,可她当年确实破坏了令蔓的家庭,还怂恿令东华卷走了所有的家底……   一码事归一码事,仅凭青梅足马的身份,不足以让令蔓放下对她的成见。   而纪心瑜索要的那两万块钱,到底应不应该给她?   如果不给的话,纪长淮的学费怎么办?   令蔓想心事想得入神,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悄然靠近。   直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猛地回头。   ……是纪长淮。   令蔓松了口气。   纪长淮手里提着一些菜,穿的还是上次那件黑T恤,已经洗得脱色。   令蔓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纪长淮先开口:“我认得你。”   令蔓没应声。   “是你送我去医院的。”   “……嗯。”   纪长淮接着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令蔓想了想,说:“我找你妈。”   “什么事?”   “听说你上次晕倒错过了奖学金考试,我想跟你妈谈谈赔偿的事。”   纪长淮思考几秒,说:“她在楼上,我带你上去吧。”   “好。”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才到纪长淮和纪心瑜住的那一栋房子。   没有电梯,他们得走破旧生锈的楼梯上楼,纪长淮的家在四层。   这样的老式居民楼令蔓也曾经住过,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感觉很陌生。   纪长淮拿钥匙开门,家里空荡荡的。   他喊了几声妈,没人回应。   令蔓问:“不在吗?”   “嗯。”   令蔓疑惑:“你不是说她在家吗?”   “我也不知道。”纪长淮说,“可能刚刚出去了吧。”   令蔓没说话,思考对策。   纪长淮说:“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好。”   纪长淮进厨房烧水,令蔓趁着空闲时间打量起四周。   唯一的印象是——小。   这个小房子顶多三四十平米,小得连脱鞋的地方都找不到。   住惯了大房子,突然让她呆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一种压迫和挤压感临空而下。   更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事,这个房子没有一点家的氛围。   令蔓没有看到老照片,没有看到墙上挂着日历,更没有看到盆栽和植物。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是不利于身心的。   没一会儿,纪长淮端着一杯温开水走出来。   令蔓道了声谢谢,问:“你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纪长淮说:“不清楚,不过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先和我说。”   令蔓不太确定地多看了他两眼。   纪长淮的五官与令蔓和李倬云都不太像,倒是像极了令东华。   从第一次见到纪长淮就觉得他看起来不太精神,不知是不是熬夜所致,眼睛周围总是笼罩着黑眼圈,使得他整个个阴阴沉沉,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令蔓迟疑,“你能做主吗?”   纪长淮点头:“可以。”   “行。”令蔓开始讲正事,“我来就为了一件事,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错过了奖学金考试,以及你上次晕倒究竟是我造成的还是你的个人原因。如果是我导致你没能参加考试,我会赔付你全部奖学金。”   纪长淮说:“前两次向你要钱做检查是假,错过奖学金考试是真。”   “……”令蔓张口结舌,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他接着说:“我晕倒是个人原因,但是没能参加考试是你的缘故。”   令蔓不解,“为何?”   “我体质不好,经常晕倒,但是不碍事,过后自己会醒来。那天你把我送到医院,医院程序太繁琐耽误时间,所以没赶上考试。”   令蔓:“……”   虽然把责任推给了她,但纪长淮语气并无波动,听不出怪罪的意味。   令蔓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年纪轻轻,城府却很深。   但愿只是她的错觉。   她无意刁难纪长淮,起身准备离开。   “情况我大致明白了,等我回去考虑一下,再给你们回复。”   “好。”   纪长淮也起身将她送到门口。   令蔓正要走时,他突然叫她:“姐姐。”   令蔓心头一跳,蓦地睁大眼睛看他。   她的反应在纪长淮意料之中。   他面无表情,声音里也没有起伏:“我知道你是我姐姐。”   “你……”令蔓实在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知道我的?”   纪长淮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我就是怎么知道你的。”   令蔓被他说得背后一阵发凉。   纪长淮又说:“你放心,我还没有告诉我妈。”   纪长淮并没有多聊的意思,他将令蔓落在沙发上的风衣还给她,“姐姐,以后常来看我。”   令蔓还没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应着:“……好。”   “好的,再见。”纪长淮送她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   令蔓惊魂甫定地回到家中,正巧夏雨柔也从外面回来,令蔓赶忙叫住她。   “妈,跟你说个事。”   “怎么了?”   令蔓拉着她坐下来,摆出要长谈的架势:“你还记得纪心瑜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夏雨柔神色复杂。   “你问她干什么?”   令蔓说:“纪心瑜回X市了,最近在跟李俨时联系。”   不想夏雨柔却说:“我知道。”   “你知道?”令蔓愣了一下,“……那你没问李俨时?”   “是他主动告诉我的。”夏雨柔说,“纪心瑜来找他要钱,他寻求我的同意。”   令蔓蹙眉,又要钱?   “她以什么理由要钱?”   “抚养费。”夏雨柔说,“李俨时外出打工的那几年,她独自一人照顾李倬云所花的钱。”   令蔓听得匪夷所思。   李倬云不到四岁时她就瞒着所有人偷偷生下纪长淮,后来她跟令东华私奔,带走了纪长淮,却撇下李倬云不顾。   可想而知李倬云那些年受到的是怎样的后妈待遇。   她还有脸要抚养费。   “那你同意给她钱了吗?”令蔓问。   夏雨柔瞅着她的脸色,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同意了。”   她有点怕令蔓会激烈地反对自己,没想到令蔓的反应还挺平静的。   仅仅是问她:“当年纪心瑜把我们害得那么惨,你不恨她吗?”   夏雨柔长长叹了口气,说:“恨又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衣食无忧,她过得那么可怜,还能怎么报复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她又说:“况且纪心瑜怎么说也是李倬云的亲生母亲,李俨时既然来问我,肯定是念在旧情想帮她一把了,那我何必让他为难?”   令蔓不置可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万一纪心瑜越来越贪心,无止尽地索要呢?”   夏雨柔想了很久,说:“走一步算一步吧,那几万块对她来说是维持生计的钱,对李家而言只是些皮毛,就当做慈善吧。”   令蔓没再说话了。   她突然有点佩服自己的母亲。   很多时候她都讨厌夏雨柔太过软弱退让,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宽容善良确实很少有人能企及。   跟夏雨柔聊完之后,令蔓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那么憎恨纪心瑜了。   那是因为现在她和夏雨柔比她过得好得多。   如今的她是站在施舍者的角度,以怜悯的姿态帮助纪心瑜的。   这样看似慈悲的行为,却能满足她内心的某种邪恶的心理。   但令蔓不会因此举得羞愧。   只能说,人之常情吧。   第28章   距离寒假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渴望假期的大学生们心里都开始骚动起来。   快点上完课吧!快点考完试吧!考完试就可以回家过年啦!   也因此, 每逢期末, 旷课现象总是普遍严重。   学生们计算完这学期旷课次数, 发现还有几节课可以扣, 于是纷纷选择不来了。   这节英语课只有大彬一个人去上。   下课后,大彬回到宿舍时, 李倬云正坐在电脑桌前写期末论文。   他咦了一声, “你怎么没去参加社团大会呀?”   李倬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说:“这么无聊的活动我才不去,叫阳阳顶班了。”   “哦……”大彬点点头。   可怜的阳阳啊,向你示以最真切的同情。   半小时后, 阳阳唉声叹气地回来了。   他一边捶着肩膀一边说:“那几个领导也太能吹了,我在底下坐了两个小时,全身酸痛!”   大彬好奇地凑上去, “这次开会都说了些什么?”   阳阳正要开口。   大彬又提醒:“捡重要的说!”   阳阳拿出笔记本, 翻寥寥几页的记录。   “一、从下学期开始,每个社团的社费较去年增长十块钱。   二、社长变更, 以后每届社长的选举不是由社员投票了, 而是由指导老师考核, 直接决定提拔还是罢免。”   阳阳合上笔记本, “就这些。”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李倬云, 想听听他怎么说。   然而李大社长完全不关心会议内容,心无旁骛地研究着自己的论文。   阳阳走到他面前,敲敲桌子:“喂喂, 社长大人,拜托你长点心好不好?”   李倬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干什么?”   “马上社长就变成老师来选了,你老翘会议,老师们都不认识你,没准真的以为我才是社长。”说到这里,阳阳不禁哈哈一笑,“到时候就云云废,阳阳当立!”   李倬云不以为意,“你愿意当你就当,以后每次研究课题和总结报告都由你来写就成。”   阳阳连忙摆手:“别别别,当我没说,我错了我错了!”   阳阳家庭经济不好,所有的课余时间除了搞研究就是做兼职。   把这些差事交给他,他铁定能愁得一夜白头。   想到这里,阳阳又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真羡慕那些学计算机的,随便设计个网页就能卖钱。哪像我们学天文的,出去实习跟老板说‘我发现了一颗新天体,你能给我多少钱?’人家会理你吗?”   大彬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念出最近系里很流行的一句话:“学天文,靠信仰。”   李倬云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人各有所志,不必勉强。   宇宙浩瀚无垠,星河璀璨迷人,它神秘的魅力吸引了大批学者为其付出一生心血。   每名初出茅庐的天文系学生或许都有一个宏大的梦想——加入国家天文机构做科研,但路漫漫其修远兮,真正能坚持到最后的没几个。   天文系的高分数线与它目前的就业前景不成正比,只有富有探索欲、下决心要做一辈子天文的人才能在这个领域创造成绩。   这是门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耐力的观测性学科,收集大量数据之后还需要编程序处理,每一步都不容差错。   大多数学生几年下来,天文没学会,计算机编程倒是一个比一个猛,毕业后都成了IT行业的精英。   所以,天文界新锐里像李倬云这样自学成才的天才十分难得。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一个普通人发挥潜力到极致也难以达到的高度。   偏偏他还比普通人更加努力。   *   中午,宿舍三人一起去吃饭。   刚说完社团的事,他们就在饭堂偶遇刘老师。   刘老师叫住他们:“李倬云,我正要找你说点事呢!”   “怎么了,刘老师?”大彬问。   刘老师端着餐盘在他们对面坐下。   “关于下学期社团扩招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李倬云说:“我不打算扩招。”   “什么?”刘老师皱眉。   他很是不能理解:“别的社团最少也有六十人,我们社才十几个,社费还不够开办活动的。”   李倬云说:“天文系学生本来就不多,招二十个足够了。”   “不光是天文系呀。”刘老师说,“别的学院的学生,只要有对天文感兴趣,也可以招进来啊!”   李倬云目光沉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位资历尚浅的新老师。   他决定有话直说:“你不就是想多收点油水吗?”   “……”   刘老师一张脸当即黑了。   周围空气悄然凝滞住。   阳阳和大彬双双目瞪口呆。   阳阳连忙帮忙解释:“刘老师,李倬云不是这个意思!他开玩笑的!”   李倬云却不顺着他找的台阶下,照旧直来直往:“搞砸一件事最快的途径就是开会,做科研不是人多七嘴八舌就能成功的,况且我办这个社团的初衷绝对不是给那些连望远镜都不会用的菜鸟做科普。”   “李倬云!”刘老师气上心头,一声急吼:“这里是学校社团,不是你自己的实验室!”   李倬云说:“赞助是我拉的,仪器设备也都是我找来的,我愿意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   “你……!”刘老师气得说不出话,“好,既然你这么唯我独尊,那我这个指导老师看来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他愤怒地站起身,甩手走了。   连餐盘都没端走。   李倬云望着刘老师离去的方向,嗤之以鼻,不巧却瞥见站在窗口前排队的纪长淮。   今天可真晦气。   他避之不及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饭。   阳阳替他着急:“你干什么得罪老师,没好处的!”   大彬也说:“就是啊,下学期社长可是由指导老师来决定的。”   “他们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李倬云一点也不担心,他的眼神高傲却坚毅:“除了我,谁都不行。”   阳阳还是觉得不妥,跟大彬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讨对策。   “你们俩话怎么这么多?”李倬云听得不耐烦了,用眼神指指刘老师的餐盘:“刘老师请你们吃饭呢,还不赶紧趁热吃?”   阳阳、大彬:“……”   *   元旦将至。   期末很忙,李倬云没空回A市过节。   令蔓奉夏雨柔之命,代表全家去学校慰问李倬云。   令蔓也算半个家长,家长来看望孩子,当然是要请他的几个同学一并吃餐饭的。   不巧的是那天晚上阳阳和大彬都有约,光两个人吃饭太冷清,令蔓便让李倬云把鲁语冰也叫上。   鲁语冰不在学校,令蔓开车去接她。   到了目的地楼下,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她让李倬云打个电话问问。   等他挂了电话,令蔓问:“怎么样?”   李倬云说:“林娜开了一个舞蹈兴趣班,鲁语冰自愿来当她的助教。”   令蔓讶异:“现在大学老师能找兼职了?”   “当然了,她开兴趣班挣的钱可比她原来的工资高得多。”   李倬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走吧,鲁语冰还有半小时才下课,我们上去等她。”   令蔓直摇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不去。”   李倬云回头看她,“干吗?怕见到林娜?”   令蔓不吭声。   不愿意承认。   李倬云率先下了车,绕一圈走到她的车门前。   他不容拒绝地牵住令蔓的手,一把将她拉下来,“怕什么,跟着我。”   令蔓被李倬云半拉半拽地带进电梯,上楼。   前台热情地招待他们,听李倬云说是来等人的,便将他们带进休息室。   周围都是陪小孩来上课的父母,令蔓和李倬云怎么看都既不像夫妻也不像家长,坐在他们中间略显突兀。   李倬云随身带了一台电脑,等候的时间拿出来继续写论文。   令蔓见他似乎真的很忙,便没出声打扰。   半小时后,下课了。   一群穿着天鹅群的小朋友从练舞房里跑出来,兴高采烈地扑进各自爸妈怀里。   随后,同样穿着舞裙的鲁语冰和林娜出来了。   李倬云收起电脑,站起身。   鲁语冰看见李倬云二人,朝他们走来。   “李倬云,蔓姐。”鲁语冰冲他们点头示意。   她打招呼一向这么简短,令蔓习惯了。   令蔓说:“马上元旦了,我来看看小云,待会儿一起吃饭吧?”   “好。”   鲁语冰随后介绍身旁的林娜,“这是安娜老师。”   令蔓与林娜视线交汇,暗潮汹涌。   彼此微笑一下,做个样子。   林娜向李倬云伸出右手,笑容老练:“你好,小云,我参加过你的生日晚宴,你还记得吗?”   李倬云一反既往,居然也和气地伸出手握住林娜的,“记得啊,林娜小姐,你跟连靖的婚礼视频我也看过了,印象特别深。”   “是吗?谢谢。”林娜难掩笑意,末了忍不住得意地瞥了令蔓一眼。   李倬云收回手,脸上笑容转瞬即逝:“不过是不是办婚礼耗费太大了?还是最近连靖生意不景气?居然要靠老婆出来赚钱。”   “……”   笑容僵在林娜脸上。   林娜的表情特别精彩,一会儿发黑一会儿发紫。   就连令蔓都能感受到她的难堪。   令蔓心里发笑,暗暗朝李倬云竖起大拇指。   果然,他这张擅长攻击别人的小嘴,一旦倒戈到她这边就特别讨喜。   看来今晚得请李倬云吃一顿大餐,好好犒劳他了。   李倬云那番话太难接,林娜过了很久才强撑着笑意道:“生意当然比不上李家,但也还成,不劳你费心。”   李倬云冷飕飕道:“是吗,居然还没破产?真可惜。”   “……”   他丝毫不给林娜喘息的机会,势要把天聊死。   令蔓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李倬云果然是专业玩白起的。   林娜终于气得装不下去了,一跺脚,摆着黑脸捏起拳头愤愤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娜:妈的对面白起大招贼溜!看看别人家的白起!   第29章   一顿愉悦的晚饭后,令蔓先将鲁语冰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再送李倬云。   校道上, 两人边走边聊。   令蔓说:“下午谢谢你了。”   李倬云不以为意, “有什么好谢的?我不过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令蔓窃笑。   李倬云居然不邀功。   会不会是最近被她表扬得太多了, 不好意思了呀?   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了。”   “怎么?”   令蔓斟酌许久才开口:“你知道……纪长淮吗?”   李倬云脚步一顿, 皱起眉头望向她:“你也知道他?”   “……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最近。”   李倬云眯了眯眼睛, “你见过他了?”   “……嗯。”   令蔓见李倬云表情不悦, 似乎他很反感提起这个人名?   她早就料到他们两兄弟关系应该不太好,现在看来,不止是“不太好”。   “他找你还是你找他?”李倬云问。   令蔓想了想, 应该算是……她找他的吧。   她说:“我去看过他一次,他们现在经济很困难。”   不想李倬云反应很偏激,嗤笑道:“所以呢?得知自己还有个弟弟, 你要大发善心接济他了吗?”   令蔓没有正面回答, 她小声说:“他是令东华唯一的儿子。”   李倬云点点头,挖苦道:“对啊, 你跟他同一个爸爸, 要比我跟你亲多了。”   令蔓不爱听这话, 立即反驳:“你跟他也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李倬云说:“所以我更不会像你这样假慈悲。”   “……”   令蔓没有顶嘴。   其实李倬云说得并没错。   她帮助纪长淮, 是看在他是自己的弟弟的份上。   但她间接性地帮助纪心瑜, 确实是含有一丝报复的心理。   算了,没必要跟李倬云争执这个。   再争下去又要吵起来。   令蔓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也要回宾馆了。”   李倬云也不想跟她争吵,闷声答应:“嗯。”   *   第二天一早,令蔓醒来后拿起手机看,发现李倬云昨天半夜给她留了一条言。   “电脑丢在车上了,明早给我送过来。”   令蔓撇撇嘴角笑了,瞅瞅这小霸王语气。   她回复: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李倬云:学校。   她:OK。   令蔓下床洗漱,准备出发。   昨天没见到阳阳和大彬他们,今天该表示表示了。   令蔓去超市买了两大袋进口零食,又买了一大瓶李倬云爱喝的雪碧,放进后座,开车出发。   今天X大似乎被征用为艺考场地,外来车辆禁止入内。   令蔓在校外兜兜转转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停好车,提着电脑包和两袋零食下了车。   偏偏今天老天爷好像故意与她做对,屡屡遭遇不顺。   令蔓刚进校园走多久,突然“咚”的一声——塑料袋破了个大洞。   零食全部漏出来,零零散散掉在地上。   周围行人都在往这边看,令蔓赶忙弯下腰捡,往另一个塑料袋里塞。   很快就塞满了,剩下的她只能尽量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姐姐。”   令蔓吓了一跳,手里刚拾起的零食又掉在了地上。   巧克力和曲奇饼干彻底摔得稀巴烂。   令蔓一阵心疼。   她缓慢转过身,对眼前的人干笑几声:“长淮。”   纪长淮问:“你在做什么?”   令蔓看看地上躺着的和自己手里抱着的零食。   这个状况,真的不好解释啊……   怪她把纪长淮给忘了,应该事先给他也买一份的。   令蔓说:“我来你们学校转转,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她用脚把地上摔碎的赶到一边,“这些不能要了。”   又把手上那袋递给纪长淮,“来,这袋你拿着。”   结果交接时又出错了。   也不知是令蔓松手太早,还是纪长淮的问题。   那袋零食连着李倬云的电脑包一起摔在了地上。   令蔓倏地瞪大眼睛。   出大事了!   摔什么也不能摔了李倬云的电脑呀!   谁敢弄坏李少爷的东西,小命难保。   上回夏雨柔的例子就是前车之鉴。   令蔓连忙把电脑拿出来检查一遍,所幸,四个角都没有磨损。   保险起见,她又试试能不能开机。   令蔓一连按了好几次开机键都没有反应,完了完了。   纪长淮在旁提醒:“会不会是没电了?”   令蔓摇头:“应该不会。”   昨晚她明明看见李倬云关机时电量还剩挺多的。   令蔓越想越着急,偏偏祸不单行,李倬云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你怎么还没到?”他一开口就催促道。   令蔓支支吾吾,现编现造:“快了……路上有点堵车。”   李倬云:“什么时候能到?我中午要用电脑。”   令蔓只能一个劲搪塞:“快了快了……”   挂了电话,她愁成一张苦瓜脸。   这可怎么办呀。   李倬云昨天连吃晚饭的时候都在用那台电脑,应该真的有很重要的事,结果却在她这里掉链子。   或许还有希望!   令蔓突然打起精神,问纪长淮:“这附近有修电脑的吗?”   纪长淮想了想,“有,我带你去。”   令蔓说:“不用,你告诉我地址就行了。”   纪长淮却自责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刚刚是我没接住,我的责任。”   令蔓犹豫片刻,“……行吧。”   *   到了电脑维修店给老板一看,老板说应该是内部零件松动或损坏了,要拆开看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最快明天能修好。   明天?!   令蔓大失所望,“不能快一点吗?”   老板说:“没办法,最快明天,如果你急用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把硬盘里的文件拷出来。”   也只能这样了,令蔓说:“行,那麻烦你尽快吧。”   没一会儿,李倬云又来电话催问令蔓到哪了。   这下令蔓只好跟他实话实说,她嗫嗫嚅嚅道:“对不起啊,小云,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把电脑摔了,开不了机,现在在找人修。”   稀罕的是,李倬云居然没大发脾气。   只是问了她现在人在哪,他过来。   令蔓挂了电话,看向纪长淮,说:“你先回去上课吧,我在这看着就行了。”   纪长淮说:“今天不用上课。”   “哦对。”令蔓被他这么一说才记起,今天高校放假。   她问:“今天跨年,你不用回家陪你妈过节吗?”   纪长淮沉默许久,音量低了下去:“我已经很久没过过节了,她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加班。”   “……”令蔓一时语塞。   恨自己说错话。   她突然在心里拿李倬云跟纪长淮做起对比。   两人都是同一个妈生,命运却很是悬殊。   李倬云小时候寄人篱下、过得很苦,所幸现在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他是天一集团李总的独子,是众人眼中的小太阳,他有气焰嚣张的资本。   而纪长淮呢,虽然他得到了母亲的爱,但从小以私生子的身份长大,他遭受的非议肯定不比李倬云少。   令蔓注意到纪长淮说话时眼神永远躲闪,想来应该是自卑已经成了习惯。   令蔓犹豫一阵子,从包里拿出仅有的几百块钱现金,塞给纪长淮,“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你先拿着,晚上跟同学出去吃顿好的。”   纪长淮看了眼钱,却摇摇头,“他们都回家了。”   他眼神希冀地看着令蔓,“姐姐,你会跟我一起吃饭吗?”   令蔓:“……”   她话卡在喉咙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突然,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脚下生风地从商场门口走进来。   是李倬云。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风衣,使得身形看起来更加修长了。   李倬云快步走到跟前,用力握住令蔓的手腕,不容反抗地将她拉到五米外。   他一张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你怎么跟纪长淮待在一起?”   被李倬云知道电脑摔坏时纪长淮也在现场,估计他要跳脚,令蔓只好解释说:“半路遇到的。”   李倬云看都不想往那个方向看一眼,“你让他赶紧走。”   令蔓突然觉得,他对纪长淮的厌恶程度也许还在夏雨柔之上。   估计两人小时候没少掐过架。   令蔓顺着他的意愿说:“行,他马上就走了。”   李倬云缓了一会儿,脸色好看一些,又问:“修电脑的怎么说?”   “今天修不好,但是里面的文件可以先拷出来。”   李倬云点头,“行。”   令蔓察言观色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李倬云没吭声。   令蔓又问:“你今天要用吗?会不会有影响啊?”   其实期末论文迟两天交也不碍事,但此时李倬云不知为何想把事态说得严重一些。   他拧起眉头,煞有其事地说:“当然有影响了,严重耽误了我的进程,论文还没写完,明天就要交。。”   令蔓一阵担惊受怕,“啊?那怎么办?”   她没上过大学,所以完全不知后果会如何。   更何况李倬云这样的高材生,她可担不起拖累他的罪名。   令蔓提议:“要不去网吧写?”   李倬云说:“不用,等电脑修好我熬一晚上就成了。”   “……嗯,好吧。”令蔓陷入自责,闷闷不乐的样子。   李倬云的语调却轻松起来,转而说:“不过我今天就没事可做了,你得负责。”   令蔓问:“怎么负责?”   李倬云挑眉:“陪我玩一天。”   令蔓立即点点头:“成。”   陪玩,这还不简单。   两人谈定,结伴回到店铺旁。   纪长淮还在等令蔓,见她回来,唤她:“姐姐。”   李倬云脸一黑,凶巴巴道:“谁让你叫他姐姐的?”   纪长淮罔若未闻,继续问令蔓:“姐姐,你跟我一起吃饭吗?”   两道焦灼的视线同时黏在自己脸上,令蔓第一次感受到左右夹击的为难。   她冲纪长淮歉意笑笑,“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事,恐怕不能陪你吃饭了。”   不止是今天。   她这一辈子,恐怕都没办法放下心结,跟纪心瑜坐在一桌吃饭。   纪长淮难掩失落,却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好……那你忙,我先走了。”   “嗯。”令蔓跟他挥手,“路上小心。”   送走了纪长淮,李倬云身上那种充满戒备的气息才完全消除。   “这家伙从小就会装可怜。”他语气不善,转头对令蔓说,“你不准对他好。”   令蔓无奈答应:“嗯嗯,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甜预警,嘻嘻嘻。 我自己觉得挺甜了~   第30章   元旦对单身狗们而言其实是一个十分尴尬的节日。   大部分人也想上街感受一下跨年的热闹气氛,奈何走在身边的全是成群结队的情侣, 出去玩纯属自虐。   所以令蔓通常选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今天是个例外。   晚饭地点由李倬云来定, 令蔓本想回去取车, 李倬云却突然抽风提议走路去。   那家火锅店离这不远, 步行大约十几分钟,然而今天出行的人太多, 连人行道上都交通堵塞。   一眼望去, 周围都是相依相偎的年轻男女, 恋爱的酸臭味无法忽略。   令蔓和李倬云也被迫凑成一对,姐姐带弟弟的组合看起来十分别扭。   令蔓更加搞不懂李倬云在想什么了。   好好地开车去不就能避免这种尴尬了么,非要走路……   难道他一点身为单身狗的自觉都没有吗?   光是走路太无趣, 令蔓想找点话题。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往枪口上撞。   “李倬云,我今天弄坏你的电脑,你不生气吗?”   李倬云古怪地看着她:“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生气?”   “不是不是。”令蔓汗颜, “我的意思是, 上次夏雨柔弄丢了你的玩具狗,你大发雷霆来着, 我以为这次你也会……”   李倬云轻轻落落地打断她的话, “那不一样。”   令蔓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李倬云:“我是说, 你跟她不一样。”   “……”   这句话莫名地在她心口挠了一下, 痒痒的, 耐人寻味。   还没来得及细究其中含义,令蔓的视线突然捕捉到前方三两个卖玫瑰花的小孩。   最怕这种场合。   她心里默念,千万别过来, 千万别过来。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其中一个小女孩目光锁定他们,直直地跑到跟前。   她抓着李倬云央求道:“帅气的大哥哥,买朵玫瑰花吧!”   令蔓扶额。   拜托,她跟李倬云看起来哪里像那种关系?   李倬云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冷酷,不予理睬地往前走。   小女孩又去拦令蔓:“阿姨,求你买朵花吧!”   “……”令蔓正是无言以对的时候。   李倬云突然折回来,笑得很灿烂:“你再叫她一声阿姨啊,我就买你的花。”   令蔓头冒黑线。   = =|||   李倬云,你够了!   小女孩甜甜地喊了一声“阿姨”,如愿以偿地卖出玫瑰花。   李倬云兴致大好,一口气买了十朵。   令蔓很是无语。   他就那么喜欢看她的笑话哦?   李倬云坏笑着拍拍她的肩,“乖,别生气啊,人家小女孩也是说实话。”   “……”   哼。   拌嘴过后,令蔓又忍不住猜测,李倬云会怎么处理那些玫瑰花呢?   丢了怪可惜的。   要是送给她的话,她该以什么样的表情伸手去接?   ……   算了算了,怎么想都很做作,还是别了吧!   所幸李倬云并没有送她花的意思,他全程自己拿在手里。   这样倒让令蔓安心一些。   *   吃完火锅将近九点。   两人从火锅店出来,望着华灯初上的夜景,令蔓突然很有冲动:“李倬云,我们去广场倒数跨年吧?”   被李倬云一票否决:“倒什么数,无不无聊,还不如回去睡觉。”   令蔓泄气,“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散了吧。”   李倬云说:“我送你。”   “不用,我宾馆离这不远。”   “我去看看。”   令蔓猜疑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李倬云不愿透露:“就看看,你管那么多干吗?”   令蔓点头:“行吧行吧,你爱来跟着就来吧。”   路过一个水果摊,令蔓想着今晚吃得太油腻,便买了几斤水果回去解解腻。   回到宾馆,令蔓进厨房开始切水果,李倬云也非要跟进来看。   “你想吃什么水果?”她问他。   李倬云答:“橙子。”   令蔓拿出一个橙子清洗,正要下刀切,被李倬云叫住:“等等!”   “你怎么不先削皮?”他问。   令蔓说:“削皮多麻烦啊。”   李少爷发话了:“我要吃去皮的,你嫌麻烦啊?我在家可都是有人给我削好的。”   令蔓不屑道:“我在家还也有人给我削好呢。”   李少爷不乐意了,“那你到底给不给我削?”   令蔓答应:“给给给。”   家里的小祖宗呐,哪里敢怠慢了他。   吃完水果,令蔓想收拾一下房间,却不经意间发现她床头的花瓶里多了十朵玫瑰花,芳香隐隐飘来。   ——李倬云不知何时插/进去的。   她讶异地抬头望向李倬云,后者已经来到玄关处,穿上鞋准备走了。   李倬云扬起嘴角,冲她挥手:“橙子挺好吃的,花也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   如果令蔓再年轻十岁,一定会被这种坏小子痞痞的笑迷惑住。   她一时心绪难定,差点忘记起身送他。   李家这位小少爷,还真是时而可恨时而可爱。   送走了李倬云,令蔓打发时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元旦晚会。   遥控器在浙江卫视和芒果卫视之间来回切换,她既要看TFBOYS的三个大男孩,也不能错过吴磊刘昊然。   节目精彩纷呈,很快到了十二点。   主持人呼吁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一起加入倒数队列。   这一刻,他们振奋人心的喊声与秒钟同步。   “三!”   “二!”   “一!”   “咚——咚——”   远方的钟声准确地传来一声声报时。   各个城市广场上倒数的人们齐声喝彩,高举手臂欢呼。   在全国人名的迎接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这一刻,令蔓不禁觉得,即使遇到再多苦难,生活依旧充满无限的美好和希望。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两下。   令蔓拿起看,是李倬云发给她的短信。   “新年快乐。”   最简单,也是最真挚的祝福。   令蔓眉毛弯弯,笑意止不住地从嘴角流露。   切。   还说不倒数呢。   掐时间掐得比谁都准。   手机又嗡嗡两下。   紧接着下一条短信。   “送你十朵玫瑰花,祝你早日奔三十。”   “……”   令蔓嘴角一抽。   再见吧,臭小子!!   *   *   电脑修好之后,李倬云又对论文做了一次修改,才提交上去。   在指导老师反馈意见之前,这几天他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这天,李倬云正在社团写编程时,阳阳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他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倬云!黄教授叫你立马去办公室找他!”   李倬云没从密密麻麻的代码里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阳阳说:“我也不知道,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你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李倬云不得不停下敲键盘,从容地站起身说:“走吧。”   两人到了黄老教授的办公室。   黄教授将一份文件重重地往李倬云面前一摔,板着脸道:“给我解释一下。”   李倬云的视线快速从纸上略过。   论文题目是《银河系内大质量恒星形成核区的特性》,作者:李倬云。   下面是长篇的样本数据分析和观点陈述。   是他的论文没错。   李倬云不惊不畏,“解释什么?”   黄教授从事天文行业已有五十多年,言行之间不怒自威:“你这篇论文查重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你说解释什么?”   他又将四份论文丢到李倬云面前,“你的观点和用句同时跟这个四同学雷同,是你抄他们还是他们抄你?”   李倬云自然不服气,拿起那四篇论文翻看。   这四个人的名字他从未听说过,但他们交上去的论文确实大篇幅雷同,就连计算公式的步骤都一样。   按理说,每个人研究的课题方向不同,根本无从抄袭。   可这四篇论文却非常巧妙地提取和淬炼了他的观点,天/衣无缝地融入到自己的课题当中。   如果忽略了李倬云的论文,这四篇一定是能拿高分的榜样级论文。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鬼才相信。   黄教授刚正不阿:“如果你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门课程我算你挂科。”   X大非常注重纪律风气,抄袭舞弊行为最是不齿,情况恶劣者甚至会被开除。   阳阳着急地替李倬云辩解:“李倬云不可能做这种事,肯定是那四个人抄他的!”   “证据呢?”黄教授并不轻信,“这四个人的论文互相没有重合的地方,只有李倬云同时跟他们四人撞上了,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更可信?”   “……”阳阳一下子回答不上来,桌下偷偷拽了拽李倬云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说两句。   黄教授也指向他,“你自己来说。”   李倬云轻蔑一笑,“您觉得我需要抄袭吗?就算要抄,整个X大天文系也没我看得上眼的。”   “李倬云,你不要太狂妄了!”黄教授言辞厉色,“我知道你心高气远,但你现在还是一名学生,在学校就要尊重学校规章制度,你如果一直是这种目空一切的态度,走不了多远的!”   “我没有不尊重学校制度。”李倬云不屈不折地反驳:“我没有抄袭。”   黄教授看着倔强的李倬云,他脸上的表情不曾动摇过。   黄教授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明白以李倬云的能力,无须做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必须保持公正,不偏袒任何一方。   到底是自己的得意门生,黄教授惜才,年轻时候也吃过不少苦,不舍得看杰出的后起之秀受挫折委屈。   他决定给李倬云一次机会:“这四个人我也找他们谈过,论文上的观点他们都能脱稿阐述出来。没什么问题。现在毕竟是你理亏,这个你拿回去,我给你三天时间,你重新搜集数据找课题,如果三天后交给我的东西还被查出抄袭,那我也帮不了你。”   黄教授将李倬云的论文归还给他。   李倬云目光盯着,却不伸手接。   黄教授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啊。”   李倬云死死站着,一动不动。   阳阳小声劝和:“拿着吧拿着吧!”   年轻人,也该适当磨磨他的锐气。   黄教授毫不退让地说:“你要是不愿意重写的话,那就按正常程序走,作弊处分会记入档案,有了这个污点你以后是无法调配到国家天文台进修的。”   李倬云一把接过论文,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发现蔓蔓喜欢的偶像都是小鲜肉~哈哈哈 论文泄露这件事不是纪弟弟干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了_(:з)∠)_   第31章   从黄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李倬云立马给令蔓打电话。   他开门见山地问:“除了你之外, 还有没有其他人碰过我的电脑?”   令蔓仔细回想了一遍:“没有啊。”   她又问:“发生什么了?”   李倬云欲言又止:“ 算了……没事。”   他匆匆挂了电话。   李倬云整整三天没睡觉, 不是在社团里忙碌, 就是在读书馆里奔走。   他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数据库, 再通过编程处理,最后写结论概括, 总算重新完成了一份合格的论文。   黄教授看过之后非常满意, 准许他放假了。   李倬云没急着回家。   在回A市之前, 他先去了一趟电脑城。   修电脑的老板上次对李倬云印象很深,见他又来了,忙热情地打招呼:“嘿, 帅小伙!又来修电脑啦?”   李倬云不苟言笑地说:“老板,我电脑里的信息泄露了,你占很大一部分责任。”   “泄露?不可能呀!”老板诧异道, “干我们这行是很讲究职业操守的, 绝对不可能偷看你的东西,更别说外传了。”   李倬云眯眼:“你确定?”   “当然确定!”老板十分笃定, “那天除了把文件拷给你们的人, 我都没动过硬盘。”   李倬云注意力一凛。   他们的人?   李倬云问:“除了我, 你还拷给谁了?”   老板说:“就是上回跟美女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啊, 个头比你矮一点点。”   “……”   李倬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想来想去, 也只能是他。   怒气在李倬云皱起的眉宇间不断凝聚。   “谢了。”   他跟老板道过谢,风一般地走了。   李倬云一边往外走一边雷厉风行地给阳阳打电话:“帮我查一下社团成员资料,纪长淮的住址。”   阳阳好奇:“你要他住址干什么?”   “让你查就是了!”   “行行, 你等一下。”   半小时后,李倬云赶到纪长淮的住处附近。   他来得正巧,纪心瑜母子俩刚从菜市场回来,三人在大街上碰见。   李倬云浑身冒着怒气,捏紧拳头直直冲他们走来。   纪心瑜最先看见他,瞳孔倏地睁大。   她没来得及叫住他。   李倬云猛地扑上来,拽住纪长淮的衣领,一拳重重地往他脸上招呼。   纪长淮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在地。   纪心瑜吓得大声尖叫。   一想到自己日日夜夜辛苦得出的成果毁于一旦,李倬云气不打一处来。   “王八蛋!”他咬牙切齿道。   纪心瑜赶忙拉住李倬云,“云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李倬云充耳不闻,动作凶狠,又一脚往纪长淮身上踹。   纪心瑜苦苦央求:“别打他!云云我求你了,别打他!”   李倬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她能一手掌控的小男孩了,他劲比牛大,纪心瑜就快拉不住了,连忙向周围呼救:“来人啊!谁来帮帮我!别让他们打起来!”   几个路过的好心人见状,立马涌上来加入拉架队列。   几人齐心协力才将冲动的李倬云拦下来。   李倬云站在两米外,喘着粗气说:“纪长淮,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我告诉你,属于我李倬云的你永远抢不走!”   纪长淮一声不吭地站在纪心瑜身后,由母亲保护着。   他灰暗的面孔上毫无表情。   李倬云走近一步,手指直戳纪长淮胸口:“还有,我警告你离令蔓远一点,她现在是李家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有资格叫她姐姐!”   纪心瑜拉住他的胳膊,哀求道:“云云,长淮好歹是你的弟弟,你们小时候吃一锅饭长大的,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好吗?”   李倬云甩开她的手,生怕弄脏自己的衣服。   他目光转移到纪心瑜脸上,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还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你休想再从李家拿走一分钱!”   放完狠话,李倬云转身就走。   与所有人背道而驰,他的步伐犹如一个打赢胜仗的将领。   当年纪心瑜带着纪长淮一走了之的时候,小小的他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用无助和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们走远。   他不曾开口,让纪心瑜多看自己一眼,把他也带上。   如今报应轮回,天翻地覆,将他们远远甩到身后的人是他。   可为什么他的心口那么难过、那么难过呢?   那个打赢了胜仗的将领,独自屹立在破碎的山河前,脚下尸体遍布、血流成河。   他茫然四顾,原来沙场上只剩他孑然一人。   一定没人能懂他的寂寥荒芜吧。   *   这次李倬云回家特别低调,事先没给任何人消息,弄得迎接团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天下午,他一个人推着行李箱,静悄悄地来到李家别墅门前。   别墅里的佣人们各司其职,没人知道他回来了。   只有鼻子很灵的特仑苏率先闻到了久违的气味,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迎接。   一只金色的庞然大物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吓得李倬云“花容失色”。   他不停用手驱赶:“一边去,一边去!”   ……   这狗是不会看人脸色还是太傻白甜?   明明李倬云对它的拒绝表达得那么浓烈,它照旧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扑,肝脑涂地地表达它对他的喜欢。   伸手不打笑脸狗,李倬云只好跟它讲道理。   “坐下,别碰我,坐下!”   李倬云喊了半天口令,特仑苏一点也没听懂,愣是蹭了他一腿的狗毛。   李倬云气得直翻白眼。   令蔓还总吹她家金毛训练有素呢,这哪里像个有素的样子!   李倬云被逼无奈,急中生智:“坐下!”   这次换了乌瑜话。   奇迹一般,口令突然奏效了。   特仑苏两腿一并,乖乖坐下,流着哈喇子仰头看他。   咦?   管用了?   李倬云继续发号施令:“走!”   还是用乌瑜话。   特仑苏收到指令,摇摆着大尾巴跑远了。   李倬云简直叹为观止。   ……感情这是条只听得懂方言的金毛?   牛逼牛逼。   “你就这么嫌弃特仑苏?”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倬云回过头。   令蔓从花园深处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恰如其分地洒在她身上。   那样柔和的温度,一时令人恍惚了神智。   令蔓走到跟前,笑着说:“我家特仑苏好歹也是狗中吴彦祖,你给点面子好不好。”   李倬云嗤之以鼻,不接她的梗。   令蔓接着说:“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李倬云说:“这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了啊。”   令蔓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今天陈姨休息,我妈跟外婆也出去了,恐怕你得吃我烧的菜了。”   李倬云并不觉得有什么,“那正好啊,尝尝你的手艺。”   令蔓有段时间曾对烹饪近乎痴迷的狂热,每天变着法子研究新菜式给连靖尝鲜,不过后来过了那股热情劲就渐渐懈怠了。   今天她重操旧业,给李倬云做了几道拿手好菜。   李倬云坐在客厅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候。   两小时后,令蔓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将冒着热气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四菜一汤,十分丰盛。   葱花肉丸汤的香味扑鼻,寒冷的深冬似乎也因此温暖了几分。   令蔓将两人份的餐具摆好,筷子放得整整齐齐。   一切准备就绪,她坐下拍手:“可以开动了。”   与往常不同,今天没有多余的佣人时时刻刻守在一旁,李倬云觉得这栋空洞洞的别墅终于有了点寻常人家过日子的气息。   令蔓夹了一片水煮牛肉到李倬云碗里,“来,尝尝这个。”   李倬云低头咬了一口,细嚼慢咽。   几秒后,他惊喜地轻挑了一下眉毛。   这牛肉不老不嫩,口感恰到好处,花椒的辣味并没有盖过牛肉原本的鲜味,爽口又过瘾。   想不到令蔓的厨艺如此深藏不露,这味道比陈姨烧得还好吃。   一块没吃够,李倬云又自己动手夹了第二块。   令蔓见他吃个不停,尽量令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样满怀期待:“好吃吗?”   李倬云紧接着夹了第三块牛肉,边吃边说:“还行。”   嘴上虽以“还行”评价,心里实则给她打了100分。   吃完水煮牛肉,李倬云又迫不及待地尝了其他几道菜。   麻婆豆腐好吃。   红烧排骨好吃。   就连最简单的番茄炒蛋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倬云惊喜重重,这几道菜都很合他的胃口。   通过李倬云对令蔓近三年的观察,她做家务样样在行,厨艺也炉火纯青,以后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等等。   李倬云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   桌上不知谁的手机响了两声,将正在进行思想斗争的李倬云唤醒。   令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下来。   李倬云问:“怎么了?”   令蔓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低声说:“没事。”   李倬云下意识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追问:“是连靖?”   这次料事如神的李倬云并没有猜中,令蔓摇头。“不是。”   李倬云几乎觉得就是连靖导致的,他瞬间胃口全无,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他。”   令蔓赶忙把他拉回来,焦急道:“跟连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李倬云回头看她:“你自己的什么事?”   “……”令蔓却又陷入沉默。有苦难言。   李倬云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   他很讨厌这种有事情被瞒着的感觉。   “行,你不想说就算了。”   表面上李倬云并没有逼着她回答,但那副冷冰冰的眼神已经表明了她要是不告诉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可令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管怎么说,她是他的姐姐,这些进入社会之后遇到的烦恼本不应该由身为弟弟的李倬云来开导她。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传达给李倬云的永远是正能量,是鼓励。   更何况,谁又愿意将自己的无能之处公示于人呢?   自从关了客栈后,令蔓一直闲在家里照顾外婆。   时间久了,她心里的不安一日日放大。   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却连一份独立稳定的事业都没有,她绝对不想成为一个无所事事、只能依仗别人的人。   令蔓决定要找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但那份低人一等的文凭却根本拿不出手。   这几天她瞒着夏雨柔给几家公司投了简历,无一例外都被回绝了。   第32章   令蔓高三那年辍学,一个人追随连靖去了遥远的北方。   奋斗数年, 回到乌瑜开了一家客栈, 生活从此回归安逸。   如今, 为了跟连靖一刀两断, 她把当年他给予她的一切都还给连靖,自己净身出户。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毫不夸张地说, 令蔓把一个女孩最值钱的青春时光全部付出在了连靖身上。   这十年里她经历过大起大落, 结交了新朋友,也与许多故人断绝了来往。   论起人生阅历,她比许多同龄人都丰富, 但若论工作经验,她一片空白。   虽然现在想找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但那份低人一等的文凭却根本拿不出手。   这几天令蔓瞒着夏雨柔给几家公司投了简历, 无一例外都被回绝了。   找工作的事令蔓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夏雨柔知道, 甚至想等一切都定下来之后再告诉她。   她很了解夏雨柔。   夏雨柔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埋怨她当年没有好好读书,不该辍学, 不然今天哪还用为工作发愁?   令蔓早已厌烦了这些话。   十八岁那年的决定她一点也不后悔, 更不会因为现在所要承受的后果向任何人的苛责低头。   那段往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又何必在她面前一次次地重申她的失败?   她还知道夏雨柔数落了她一通之后, 一定会找李俨时给她安排工作。   但令蔓有自知之明, 天一集团是高企,里面即使是最普通的职员也有本科以上的学历。   就算李俨时给她安排一个表面风光的职位,她去了之后什么也不懂, 怎么服众?   “怎么不能服众?”李倬云声音洪亮地打断她,“李俨时不也是白手起家做起来的,底下几万个员工都要听他的话。”   “那不一样。”令蔓完全没有自信:“你爸从零做起,没有后顾之忧。但我的负担很多,我怕搞砸了。”   李倬云不理解,“为什么要怕?不懂的就去学,错了就重来,你总会越来越好的。”   李倬云一番话说得令蔓默不作声。   她深刻反省自己,二十八岁的她确实已经找不回当初那股敢拼爱创的劲了。   她怕出错,怕周围人奚落的眼神。   种种担忧拘束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别人又怎么发现得了她身上的亮光点?   李倬云又说:“你不想跟夏雨柔说也行,但你可以找李俨时谈谈。”   讲到这里,他语气有些别扭:“我跟李老头关系不好,不过他人还不错,你有困惑的地方可以找他,他会帮你的。”   令蔓不禁发笑。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李倬云夸李俨时的好。   但面对如此真诚的建议,她立即收敛了笑意,认真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小云。”   两人坐下来,继续吃晚饭。   吃饱喝足之后,令蔓留下来收拾盘碟,李倬云要上楼看书。   离席之前,他按下李俨时的号码,将手机递给令蔓。   李倬云黑白分明的双眸望着她,眼神种透露出对她充分的信任。   “令蔓,证明你自己。”   手机留给她,李倬云兀自上楼了。   打还是不打,由令蔓自己决定。   *   *   站在长辈的角度耐心第倾听了令蔓的意愿后,李俨时与她达成了共识。   他先给令蔓在外贸部安排了一个实习生的岗位,在公司暂且不公开她的身份,她的待遇与普通员工并无差别。   实习期内,让令蔓跟着前辈们多学习学习,之后的去留和提拔由她个人表现决定。   李俨时为她考虑得很周到,令蔓非常感谢。   她并非刻意低调,而是现阶段技不如人,没有高调的资本,还是踏踏实实干吧。   李俨时又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她:“蔓蔓,我知道在你这个年龄干什么事都会着急,但别因为着急而乱了分寸,李叔叔也是三十岁之后才在事业上渐渐有了起色。你有这个肯吃苦的精神,李叔叔相信你一定不会比别人逊色。”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包括李倬云,都太心高气傲了,在该谦虚好学的时候不肯先把自己放低一点,未来怎么跳得高?”   令蔓笑着说:“李叔叔,李倬云您就不用操心了,他以后一定不让你失望的。”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令蔓晚上得以睡个好觉。   她躺在床上,回想起饭桌上李倬云对她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抱着枕头欣慰地笑了。   “不懂的就去学,错了就重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李倬云口中还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   看来李家那个不懂事的小少爷已经长大成人了,男人该有的担当他一点儿也不少。   令蔓心想以后不能再把他当小弟弟看了。   从明天开始,她要好好努力,不能让李倬云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   *   令蔓之所以选择去外贸部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当学生这么多年,当年学的东西能还的早就还给老师了,唯独英语还占点优势。   开客栈的时候,她有每天背二十个英语单词的习惯,一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二是……也许是隐隐有预感,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吧。   夏雨柔听说了令蔓要去公司上班的事,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从实习生做起,但还是大力支持。   过年期间,她又邀请了张教授一家人来吃晚饭。   夏雨柔经常在外婆面前提起张教授,十句有九句是夸赞,说得外婆心里乐开了花,老早就想见见这个认定的未来孙婿了。   夏雨柔做了一桌菜热情招待,不停地问张教授话。   “小张,这一年都没怎么见到你,是不是工作特别忙啊?”   张教授笑道:“是我怠慢了,明年一定多多来探望您。”   外婆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教授看,脸上尽是满意,盯得张教授都快不好意思了。   外婆不时点头,说:“小伙子长得很帅。”   夏雨柔逗乐:“那是小张帅还是外公帅呀?”   外婆说:“那还是阿来帅一点。”   众人哈哈大笑。   夏雨柔又说:“蔓蔓马上要去公司上班了,在外贸部。她都十几年没摸过书了,水平肯定不行。小张不是外语系的老师吗?以后有空给蔓蔓开开小灶呀。”   张教授浅笑着看了令蔓一眼,爽快答应:“没问题。”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所有人都对张教授和令蔓极力看好和促成。   唯独李倬云一人闷闷不乐。   矛盾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张教授。   当初是因为讨厌令蔓,所以连被他误认为是令蔓男朋友的张教授也一并讨厌了。   那现在呢……?   李倬云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一个劲埋头扒饭。   他比所有人吃得都快,几分钟后把碗一撂。   “我上楼了。”   没几秒功夫,李倬云就不见了。   不知道他又在使什么性子,李俨时有些尴尬,旋即恢复笑脸招呼众人,“别管他,来来,我们继续吃饭。”   几日之后,张家乔迁新居,礼尚往来,也邀请李家来做客。   夏雨柔把话带到,令蔓和李俨时自然都要去捧场。   李家全家上下出动,除了李倬云不肯赏脸,特仑苏不在邀请名单内。   中午,李倬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家吃午饭。   下午,他带着特仑苏,一人一狗逛了金鼎山庄几圈,消磨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后,夏雨柔和李俨时都回来了,李倬云却迟迟没见到令蔓的身影。   他旁敲侧击地问及,夏雨柔却说令蔓今晚在张教授家过夜。   李倬云眉头一皱。   什么,这么快就一起过夜了?   这女人也太随便了吧?!   *   令蔓此时正在张教授的房间里接受他一对一的英语辅导,并不知道李俨时和夏雨柔已经瞒着她悄然离开。   没办法,这两人都老大不小了,进展却慢悠悠。   家长看着心急,不得不给他们制造点机会,推波助澜一番。   令蔓的词汇量虽广,但语法一窍不通,平时说说口语还应付得了,但书面水平堪比小学作文,写起来毫无章法。   张教授针对这方面给她做加强训练。   做了几篇翻译之后,张教授见令蔓神情有些疲倦,便说:“先休息一下,去阳台喝杯茶吧。”   令蔓点点头:“好。”   两人倚在阳台边,望着漫漫江景,柔和晚风拂面。   滚水缓缓倒入茶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这栋别墅地带优越,是张教授的私人住宅,据说是为了以后结婚置办的。   就视野而言,这里住着比金鼎山庄还舒适。   令蔓不禁神思飘远,她什么时候也能自己买一栋这么大的房子啊。   张教授一边给她沏茶一边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戒了咖啡,就爱喝茶。”   令蔓笑笑,说:“君子爱茶,诗人好酒嘛。”   张教授反应很快,摇摇头惋惜道:“那看来我没有做诗人的天分了,烟酒不沾,居家好男人。”   令蔓噗嗤一声被逗笑,“那是那是。”   张教授转而问:“小蔓,最近怎么都没联系我?”   “……”令蔓嘴角微抽。   那可不是,每次到X大李倬云都不让她久留,哪有机会去找他。   令蔓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跟张教授已经是老熟人了,说话不必太客气。   张教授没回答,反而感叹起来:“我们认识到现在,应该快三年了吧?”   令蔓点头:“嗯。”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要三十五了,我们爸妈还是那么执着于撮合我们俩。”   令蔓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   张教授的视线从远方收回,扭头看向她,神情突然认真起来。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会跟我爸妈明说的,别太勉强自己。”   令蔓微微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似消愁似叹息,张教授悠悠呼了一口气,“可是怎么办呢,我好像也有点执着于你了?”   令蔓楞了一下,抬头望着他。   她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令蔓俩忙拿出接听。   电话那头,夏雨柔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焦急。   “蔓蔓,不好了!你外婆心脏病突然发作,现在送进医院抢救了!”   第33章   路上塞车,令蔓心急如燎, 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 即刻飞到医院去。   等她赶到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幸在外婆抢救及时, 暂且脱离了生命危险, 转移到监护病房去了。   外婆很疲惫,但迟迟不肯睡去, 一直在等令蔓来。   令蔓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 病房里只有夏雨柔在, 李俨时父子去楼下缴费了。   令蔓跑到床边,紧紧握住外婆的双手。   那双手骨瘦如柴,冰凉得不像话。   令蔓心里难受, 头埋在床边,嘴里默默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雨柔无言站在一旁, 偷偷抹眼泪。   外婆倒是豁达, 声音虚弱却笑着说:“你们两个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夏雨柔啐道:“晦气!您的命还长着呢。”   外婆苦笑:“长什么长, 我都九十岁了, 活不了几年了,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正好让你们有点心理准备。”   夏雨柔不停摇头, 泪如雨下,“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外婆说:“这一次没走成, 是老天觉得时间没到,哪一次我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你们也别太难过,阿来会接好我的。”   夏雨柔仍是摇头,早已泣不成声。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示意二人离开,病人要早点休息。   从病房出来,夏雨柔彻底压抑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令蔓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喊一声:“能不能别哭了?”   夏雨柔止住哭声,抽噎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外婆都这样了,你还能这么冷静?”   令蔓反驳:“哭就能解决问题吗?”   “难道亲人病危,我连哭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了?”夏雨柔不平道:“也不知道是我这个年纪的人太煽情,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太冷血。”   令蔓没有接话。   夏雨柔发着呆沉默了一会儿,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下来。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她声音恍惚地说:“记得你小姨出生之前,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们都宠着我陪我玩,你外婆天天蒸馒头给我们吃,那个时候外公外婆身体都还很健康,没有一根白头发。”   “后来……我长成大姑娘了,要嫁人了,小小的你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叫,我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哄你,每天忙到夜里两三点才能睡觉。”   说着说着,夏雨柔的眼眶又渐渐泛红:“再一眨眼,你长大了,我也从少女变成了妇女,外婆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了。这么多年,外公走了,你爸走了,现在连她要离开我们了,以后……以后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了。”   令蔓静静听着,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她伸手搂住夏雨柔的肩膀,轻轻拍打。   夏雨柔抬起头看着她,感叹道:“时间真的不等人,你现在也许还体会不到这种恐惧。人到了一定年龄,日子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你外婆走了之后,很快就轮到我们这一辈了,总有一天妈妈也会离开你。”   令蔓不愿面对这个话题。   她打断夏雨柔:“妈,别说了。”   夏雨柔偏要往下说:“妈妈为什么一直催你早点成家?就是因为你是独生女。你外婆走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等我走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不放心啊。”   过早地谈论这个残酷的话题,使令蔓的内心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感所包围住。   令蔓强颜欢笑:“妈,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过,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了。”   “一个人过?”这句话领夏雨柔瞬间敏感起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过吧?”   “讲不准啊。”令蔓闪烁其词地回答,“如果一直遇不到合适的,就一直不结婚呗。”   “胡说!”夏雨柔打断她,“你们这代人老提倡不结婚,追求自由。你们是自由了,但也太自私了!”   令蔓闷不吭声。   夏雨柔接着说:“你有没有为你妈考虑过?我辛辛苦苦奋斗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看女儿嫁一个好人家,将来让我抱孙子。人这一生不管是功成名就还是碌碌无为,最终不都图一个家庭圆满吗?你只顾自己享乐,完全不考虑长辈的感受,是不是不孝?!”   “再说了,妈又不是逼你嫁哪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张教授论人品性格长相家世,哪点不好?”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这上面来了。   令蔓叹了口气,说:“妈,我知道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夏雨柔拍拍她的手,说:“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要是能在你外婆走之前看到你幸福地嫁人,也算是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令蔓沉默不语,终于点了点头。   *   经过一段与夏雨柔之间的漫长拉锯战,令蔓终于答应跟张教授交往试试。   夏雨柔仿佛一夜回春,眼角皱纹都淡化了不少。   这件喜事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每天叮嘱令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张教授的车接她出去约会。   最近李倬云也不爱待在家里,每次见到令蔓跟张教授在一起,他就心情复杂。   他出门的次数比令蔓还频繁,天天跟史亚松等人混在一起。   史亚松又惦记起令蔓,问:“蔓姐最近在忙什么呢?感觉都一个世纪没见到她了!”   卢佩珊郁郁寡欢地说:“还能在忙什么,忙着陪姐夫呗。”   “姐夫?!”   众人一听,无不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八卦之魂在燃烧,他们逮着卢佩珊刨根究底地问了一通。   卢佩珊虽然心情低落,但还是很配合地一五一十告诉他们了。   李倬云留了个心眼,人后找来卢佩珊问:“令蔓找对象,你不高兴么?”   “也不是不高兴吧……”卢佩珊嘟着小嘴,嗫嗫嚅嚅:“就是觉得蔓姐好像突然间被别的男人抢走了,以后她会有自己的家庭,跟我就没那么亲了。”   李倬云瞪大眼睛,差点想跟卢佩珊击个掌。   对吧!   是吧!   就是这感觉!   ——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这么说他也会不高兴,并不是不正常的咯?   得知身边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并不是全心全意地祝福令蔓跟张教授,李倬云瞬间觉得好受多了。   数日以来积郁在他胸口的烦闷和不解,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   然而没过几日,卢佩珊同学就乌云转晴了,照旧嬉皮笑脸地跟他们打闹。   李倬云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卢佩珊在他面前优美地转了几个圈,一股浓烈的香味飘进李倬云的鼻子里。   她得意洋洋地说:“昨天蔓姐和姐夫请我吃饭,还送了我一瓶几千块的香水,姐夫人真好啊!”   “……”   李倬云顿时对她无话可说。   下午回到家中,李倬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打包盒。   他拆开看,是一台全新的单反相机。   这阵子他曾无意在令蔓面前提起过想买这个型号。   李倬云把盒子倒过来掏空,里面掉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几句祝福语,是令蔓和张教授一起给他挑选的礼物。   李倬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把相机放回原位,整个人陷进软皮的座椅靠背里。   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好久没动。   时间似乎就这样静止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乌云蔽日,李倬云的五官也一点一点地沉入那片阴影之中。   越来越消沉。   *   得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知道令蔓谈恋爱了的人,大牛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紧张和恐慌之中。   自己不再是蔓蔓最好的姐妹了吗?!   她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她!   这天,大牛总算把令蔓约出来了,要跟她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那个人长得帅不帅?给我看看照片!”大牛最关心这点。   令蔓啼笑皆非:“我没有他照片呀。”   “他自己朋友圈总有吧!”大牛哪有那么容易打发,“快,给我看看!”   令蔓只好乖乖交出手机。   大牛点开张教授的头像,中规中矩的证件照,微信名字看起来也十分严肃。   大牛“哇”一声,露出满意的神情,“一表人才啊,还戴金边眼镜,我就喜欢这种斯文败类!”   令蔓睨她一眼,拿回手机,“什么斯文败类,人家可是为人师表,哪像你那么变态。”   大牛哼哼道:“干吗?吃醋啦?”   令蔓说:“不至于,我跟他才刚开始处呢。”   大牛又问:“他多大啦?哪里人?”   “X市人,比我大六岁。”   大牛算了算,“那他今年三十四了?”   “嗯。”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令蔓察觉到她要想歪,连忙澄清:“牵手而已。”   大牛盘问:“他上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时候?”   令蔓想了想,说:“不清楚,反正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一直是单身。”   大牛“哇哦”一声。   令蔓赶紧离她远远的,“你干吗又露出那副猥琐的表情?”   大牛挑眉笑道:“你不知道吗?男人性/欲最强的两个阶段,一个是二十岁的时候,一个是三十五岁的时候。二十岁的男人食髓知味,三十五岁的男人力壮如牛哟~”   令蔓嫌弃地推开她,“什么鬼!”   大牛却不见好就收,“你说,他这么多年没有性/生活,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二十八年纯洁如一日的令蔓实在听不下去了,拿起包匆忙逃离现场,“你自己吃吧,我要走了!”   *   晚上,令蔓和张教授一起看了场电影,看完后张教授送她回家。   分明是即将进入早春的时候,路上却毫无预兆地然下了一场小雪。   令蔓衣服没穿够,车里开着暖气感觉不到,她看着窗外的飘雪,心想待会儿下车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家里。   张教授的车停在路边,他又亲自将令蔓送到别墅门口。   天寒地冻,令蔓长长的睫毛上都落了一层雪,很快就融化了。   两人站在大门前,令蔓一边搓手一边呼着白气说:“你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张教授说:“我要看着你上楼。”   令蔓说:“不行,你快回车里。”   张教授:“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他敞开大衣,将瑟瑟发抖的令蔓裹进怀里,好让她暖和一些。   令蔓愣了愣。   张教授身上的气味跟李倬云完全不一样。   李倬云周围是青春的、躁动的,而张教授是成熟的、稳重的。   令蔓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咣。”   头顶一声异响令两人同时抬起视线。   二楼的方向,刚刚不知是谁突然将落地窗紧紧关上。   令蔓非常熟悉,那是李倬云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应该25W字以内。 我们这边的习惯,妈妈叫长辈是随着孩子叫的。 比如我跟我妈妈和我奶奶共处一室,我叫我奶奶是阿奶(方言),我妈叫我奶奶也是叫阿奶。   第34章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全国大学生科技创新大赛。   李倬云本来不屑参加这种比赛,奈何X大天文系为了提高知名度, 强制性地将比赛进程加入了必修课程, 最终学生们参加比赛提交的作品作为这门学科的结课作业。   事关期末成绩, 学生们自然都踊跃起来。   得知比赛可以分组, 阳阳和大彬毫不犹豫地抱紧了李倬云的大腿。   再有其他人邀请李倬云组队,他们一律代替他拒绝:不好意思, 满人了!   三人分工明确, 李倬云负责选题和写编程, 阳阳负责前期数据搜集,大彬做最后总结。   今年“科创”拉到的赞助商特别土豪,全场大奖的奖金较往年翻了好几倍。   阳阳非常渴望得到这笔奖金, 干起活来倍儿卖力,一日三餐都守在电脑前观望着。   李倬云本来没有把这场比赛作一件大事,但见阳阳和大彬态度如此认真, 他也不好意思太随便。   然而在不断地投入体力和脑力的同时, 李倬云也不知不觉地对这个项目愈发重视起来。   他的原则——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李倬云一旦在某件事上动真格, 毅力非常可怕, 废寝忘食是小事, 从他半夜两三点爬到山上观测天象就能看得出这个人有多执拗。   至此, 社团活动算是彻底荒废了。   一切大事小事交给鲁语冰来帮忙打理, 这下连李倬云自己都觉得这个社长似乎当得不太称职。   这样忙碌了大半个月后,李倬云突然发现鲁语冰不知何时跟纪长淮走得近起来。   鲁语冰虽是天文会长的女儿,但到底不是天文系科班的, 专业知识不够扎实,便请了社里另一个有天才之称的纪长淮,帮助她一起开展社团活动。   纪长淮低调谦让,为鲁语冰解决了许多难题,两人很合得来。   此举在李倬云眼里完全是不安好心。   纪长淮从小就爱跟他抢东西,吃的、玩具、童话书……   只要是跟李倬云有关的一切,他都要插上一脚。   而纪心瑜永远偏袒他。   当年他们分开生活是好事,现在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又卷土重来了。   李倬云不相信他考到X大天文系来,又有意无意地接近令蔓和鲁语冰只是巧合。   社团活动解散后,鲁语冰和纪长淮相约一起吃午饭。   李倬云在教室门口截胡,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鲁语冰的手,把人带走。   鲁语冰挣脱半晌挣不开,有些恼怒地说:“李倬云,你干什么!”   李倬云松开她的手,质问:“你为什么要跟那样的人待在一起?”   “怎样的人?”鲁语冰反问,“纪长淮怎么了?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李倬云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   鲁语冰有些无奈,不解道:“李倬云,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先是对安娜老师出言不逊,现在又毫无缘由地针对纪长淮。我不知道你跟安娜老师之间有什么芥蒂,但纪长淮真的是个好人,你不能这样欺负他!”   鲁语冰说完,愤愤地走了。   李倬云没去追。   他欺负他?   李倬云简直匪夷所思。   他突然又感觉到当年那种玩具被抢走他却无处伸冤的无力感。   不管用什么手段,纪长淮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   上班第一天,令蔓去经理办公室报到时,里面正在训人。   “这点事情你都处理不好,你这几年班白上啦?!”   “现在部门亏损了一百来万,叫你赔你能赔得起吗?!”   男人发飙的吼声震耳欲聋,吓得令蔓往后缩了缩耳朵。   源哥说:“别怕,我们经理平时其实挺和蔼的,只有真的犯了大错他才会黑化。”   令蔓:“……”   源哥是创意总监,现在负责带令蔓。   令蔓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却突然有些同情里面正在被训的那个人。   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呀,被骂成这样?   源哥解释:“那个是业务员,跟单出错了。一百来万的货,没收到钱就让对方把货提走了,现在别人跑单了。”   “不是吧?”令蔓震惊,“现在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当然了。”源哥一脸你还太天真的表情看着她,“一百来万呀,为了钱,脸皮厚一点算什么。”   “……也是。”   令蔓又问:“那这钱追不回来了吗?”   源哥说:“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跨国的债难追啊。真要追究起来其实是货运公司的责任,但是跨国的官司更难打啊。”   “……”令蔓受教地点点头。   隔着一扇玻璃门,里面的经理彻底爆发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马上给我收东西走人!”   居然要那人炒鱿鱼?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推开,一个女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令蔓愕然。   经理骂女人也这么不留情面吗……   源哥拍拍那人的肩膀,慰问:“萧萧,还好吗?”   叫萧萧的女人抬起头,冲源哥苦笑了一下,“没事。”   叫萧萧的女人看起来比令蔓大不了多少,顶多三十出头,样貌倒是挺清丽。   令蔓顿时更加觉得,经理真的好心狠啊。   李俨时把她安排到这样的上级手下做事,果真是让她接受历练来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团队有个人要离开了,整间办公室的气氛异常低迷,一直没人说话。   就连欢迎令蔓这个新成员的仪式都没举行。   萧萧收拾好东西,从正门离开。   经过令蔓的办公桌前时,怀里的工作牌一不留神掉在地上。   令蔓弯腰帮她捡起来,物归原主。   萧萧没什么心情地对她笑了一下:“谢谢。”   令蔓:“不用。”   她不经意地瞥见工作证上的全名,萧安若。   *   令蔓上岗的第二个星期,随源哥一起去X市出差。   周日休假,她顺道去X大看看李倬云。   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显示关机,令蔓只好去宿舍楼下蹲人。   守了半天,没蹲到李倬云,倒是蹲到阳阳了。   奇怪的是,阳阳和林娜走在一起,两人不知在聊什么,往这边走来。   等两人聊完,令蔓才上前截住阳阳。   阳阳见到她很是意外,“蔓姐,你怎么来了!”   令蔓笑:“我找李倬云呀,他手机一直关机,你知道他在哪吗?”   阳阳说:“他在电脑室写程序啊,手机关机是怕别人吵到他吧,要不我帮你去叫他?”   “不用不用。”一听李倬云在忙正事,令蔓决定还是别打扰他,“一会儿他忙完回宿舍,你叫他来饭堂找我吧。”   阳阳答应:“行!”   “哦对了。”令蔓突然问起,“你刚刚跟那个老师在聊什么呢?”   阳阳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学期体育课选修了拉丁舞,那个是教我们跳舞的老师,跟她随便聊聊。”   令蔓投去惊叹的眼神:“哟,阳阳!看不出来啊,你内心这么妖娆?!”   阳阳被她说得脸蛋通红,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起晚了没选到课嘛,只剩拉丁舞了,我迫不得已才去的。”   令蔓哈哈大笑,不再调侃他了,“行,你先上楼吧,记得帮我叫李倬云啊。”   “嗯,好嘞!”   *   令蔓在饭堂点了几个李倬云爱吃的菜,耐心地等候他的到来。   李倬云迟迟没到,倒是等来了纪长淮。   “姐姐,你怎么在这?”   纪长淮先看见令蔓,走到她对面问。   听见熟悉的声音,令蔓抬头看见纪长淮的脸,又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脑袋。   纪长淮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每次她都差点忘记他。   令蔓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来X市出差,顺便到你们学校转转。”   她赶忙转移话题,帮纪长淮摆正筷子,“坐下一起吃饭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纪长淮委婉拒绝,指了一个方向:“不用了,我室友在那边等我。”   “哦……好吧。”   嘴上虽这么说,纪长淮却没急着走。   令蔓盯着他看。   天气一直不回温 ,纪长淮身上那件灰色的羽绒服有些皱,显得很破旧。   令蔓早就注意到了,这孩子衣服少,总是重复着那几件穿。   正好今年过春节没给他压岁钱,令蔓拿出自己的包,开始翻找。   纪长淮不知如何看穿了她的意图,说:“姐姐,不用了,我现在有能力赚钱了,我可以给别人写编程。”   “……”令蔓愣了一下,手卡在包包里。   纪长淮突然说:“姐姐,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令蔓抬起头,“……怎么了?”   纪长淮垂下眼帘,缓慢开口。   “其实……当年爸爸带我们远走之后,非常后悔,说担心你们娘俩活不下去,想回家看看,但是我妈不让。每次爸爸提这件事,他们俩都要大吵一架。后来……爸爸生了重病,就算想回去看你也下不了床了。”   “他走之前嘱咐我,以后如果能遇到姐姐,一定要让我告诉你,他对不起你。”   令蔓没想到纪长淮会提这些陈年往事。   她握着筷子的手几度松开又捏紧。   纪长淮冷不丁说:“姐姐,我走了,菜要被打光了。”   令蔓回过神来,又留他:“一起吃吧,我打了很多菜。”   纪长淮再次摇头:“不用了,我知道你是来看李倬云的。”   “……”令蔓再次语塞。   她喉咙动了动,说:“ 我是来看我弟弟的,你们都是我弟弟。”   纪长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不用了,你们吃就行了。”   他准备要走,又回过头来看着令蔓。   “姐姐,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   “李倬云喜欢你。”   令蔓怔了许久。   什么叫李倬云……喜欢她?   她被弄得一头雾水。   他们现在关系是改善了不少,李倬云肯定不像以前那样讨厌她了,至于喜欢么……应该也有点喜欢的吧……   不过纪长淮突然说这个干吗?   令蔓显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另一层意思,纪长淮也不多说,转身走了。   *   李倬云听说令蔓来找自己了,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他正准备出门,又回头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那她找张教授了吗?”   阳阳回想片刻,摇摇头:“应该没找。”   “很好!”李倬云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心情更加明媚了。   他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饭堂,本是眉飞色舞的,结果一见纪长淮跟令蔓坐在一起,一张脸立马垮了下来。   李倬云走到近处,纪长淮已经先一步离开。   他一屁股坐下,满脸敌意:“你怎么跟纪长淮在一起?不是说来找我的吗?”   令瞒说:“碰见了打个招呼而已。”   她嗔怪:“你干嘛一提起纪长淮语气就那么冲?”   “这还用问?”李倬云毫不避讳地说:“我讨厌他啊。”   令蔓闹不明白。   虽然这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纪长淮看起来一点侵略性都没有,倒是李倬云像个小恶霸。   纪长淮讨厌他还差不多。   令蔓忍不住说一句风凉话:“谁你都讨厌。”   李倬云跟她抬杠:“是啊,我就是讨厌你妈妈,讨厌你弟弟,总之你们家我只喜欢你一个。”   第35章   全国大学生科技创新大赛仍在进行中。   李倬云在选题方面的嗅觉非常敏锐,到了参赛作品评选期, 他们小组提交的项目一路斩关过将, 先是获得省内天文类第一名, 而后又送到全国继续进行角逐。   这天, 李倬云正跟阳阳在宿舍做数独,大彬突然莽莽撞撞跑进来, 一张脸喜上眉梢:“朋友们!有个好消息, 我们拿奖啦!”   阳阳一听, 连忙放下手中铅笔,翘首以盼地凑过来:“什么奖?”   大彬声音高亢地说:“全场大奖!”   “哇!真的吗?”   “刚刚总部的人给我打电话了,通知我们下星期去北京领奖!”   阳阳这才敢相信是真的, 一下子兴奋得跳起来:“太好了!我还没去过北京呢!”   他转过身不停地摇晃李倬云的肩膀,“听到没有!李倬云,我们要去北京领奖了!”   李倬云表情冷感地放下铅笔, 按下计时器, “六分三十五秒,我做完了, 你输了, 中午请吃饭。”   阳阳:“……”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做数独!什么人呐!   主办方非常土豪, 给三人买了机票飞到北京, 入住最好的酒店。   上台领奖那一天, 大彬和阳阳事先向李倬云借了两套西服,还特地抹了发膜,打扮得一本正经。   李倬云不禁调侃:“穿成这样, 你俩是去抢影帝的?”   大彬紧张又期待地说:“你拿奖拿到手软了是不在乎,我俩可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大场面,当然得郑重对待!”   阳阳附和:“就是就是!”   这时工作人员来敲门了,没有时间再磨蹭,三人抓紧出发上车。   这次科创大赛涵盖好几个分类,为了给大学生们创造更多机会,光是天文领域就有三十人获奖:优秀奖二十名,三等奖六名,二等奖三名,一等奖一名。   除了来领奖的,整个大厅坐了近千人,位无虚席。   大厅装修富丽堂皇,头顶灯光璀璨,大气恢弘。   阳阳一边找位置一边四处张望:“哇……好豪华啊,我们不是在人民大会堂里吧?”   李倬云翻着白眼敲他的脑袋:“想太多。”   颁奖仪式开场,先由评委协会的几位专家们依次例行发言。   内容还是那些磨人耳根子的枯燥话。   感谢国家,感谢科学让我们聚于一堂,感谢新一代富有创造力的年轻人们不断踊跃。   李倬云昏昏欲睡的时候,胳膊肘突然被人推了两下。   阳阳小声提醒他:“别睡了,该上台领奖了!”   李倬云百般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离开了席位,排着队往舞台上走。   为了节省时间和场地,每个小组仅派一名成员上台领奖。   李倬云是队长,理应派他做代表。   李倬云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我懒得上去,你俩随便一个去吧。”   此话一出,阳阳和大彬都互相看着对方。   看两人的眼神,是都跃跃欲试,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最后阳阳退让一步:“大彬,还是你去吧!”   正中大彬的下怀,他露齿一笑:“谢谢你,阳阳!”   他整理好衣襟,迈开步子准备堂堂正正地上台了。   十分钟后,宽阔的舞台上站了长长的一排人。   主持人从队伍最右边开始宣读三等奖获得者,几位身材曼妙的礼仪小姐陆续走上台,手里端着遮着红布的奖杯。   今年的奖杯是一座水晶做的三角架,寓意着团结进取,十分具有纪念意义。   公布完前三甲,获奖学生们手捧鲜花和奖杯,满脸微笑地与评委一一握手合影。   剩下全场大奖是重头戏,留到最后。   经过漫长的等待,主持人终于走到了大彬面前。   他挺直腰站好,前所未有的紧张。   就在评委老师的手即将掀开那条揪人心弦的红布时,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急急忙忙跑上来,附在主持人耳边窃窃私语地说了句什么。   主持人听着,表示了解地点点头。   片刻后,主持人示意场上最后一名礼仪小姐离开,转身面向舞台下面的所有观众,说:“各位来宾,非常抱歉,现场出了点意外。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大赛主办方临时决定撤销今年的全场大奖这个奖项,还请大家多多包容。”   主持人一段话说完,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站在台上的大彬更是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到手的奖杯就这么飞走了?   他无措地与台下的阳阳和李倬云视线对接,三人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骚动之后,主持人立马组织领奖学生们按照次序退场。   大彬虽不明所以,也只好随着人群走下台。   颁奖仪式结束后,李倬云怒气冲冲地领着两人去找主办方负责人问个明白。   到底什么意思,耍他们玩吗?   千里迢迢将人召集过来,现在随便两句话就取消这个奖项了。   当他们时间很多吗?   负责人脸色迟疑,欲言又止,“我请周教授跟你们说明原因吧。”   周教授是本次专家评委会的组长,占有绝对话语权,他原本对李倬云小组颇为赞赏,经过这次却很是失望。   周教授是大忙人,长话短说:“会议开始前我们收到举报,你们的研究项目所采用的数据完全是造假的,所以这个项目根本不成立。经过组委会讨论决定,取消你们此次的参赛资格。”   李倬云神色一凛,不可置信:“数据造假?怎么可能?”   周教授说:“事实胜于雄辩,我们调查得很谨慎,为了避免对你们造成误会,我们特地向各大天文台求证过了,他们都不承认这份数据。”   周教授没有过多的时间与他们周旋,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   负责人在旁补充道:“造假是很严重的行为,是对科学的藐视、对赛制的不尊重,希望你们回去好好反省,否则我们将考虑永久禁止你们参赛。”   他说完也走了。   整个会议室噤若寒蝉。   良久,李倬云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着阳阳。   “阳阳,到底怎么回事?”   数据是阳阳全权负责的,这块出了错只能是他的原因。   阳阳埋着头,起初不愿开口。   招架不住两人直勾勾的视线,他才颤颤巍巍地说:“对不起,都怪我。这套数据确实是我自己根据我们的选题编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考证……”   就好比1+1=?的结果也许是未知的,但如果事先预定了答案是2,那么等号前的公式就可以延伸成千千万万种可能性。   “自己编出来的?”李倬云眉头紧皱,“你胆子也太大了。”   阳阳羞愧万分:“对不起……我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而且我听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说,他们也干过这种事,但没有被发现。”   大彬差点跟他急起来:“我真是搞不懂你!既然你有能力能好好做,为什么非要跟别人学这招?!”   “我想节省时间做兼职……”阳阳头埋得更低,嘴里不停重复:“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这回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我连累你们了。”   李倬云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大彬怨恨地冲着阳阳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愿多看他一眼。   冷静了一会儿,等气消了,他才开始理智地分析:“你们说,那个举报我们的人会是谁?”   他这一句话,把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起来。   大彬思考片刻,接着说:“阳阳这份数据虽然是编造的,但也编得挺完美,连专家都没查出端倪,为什么偏偏被他发现了?而且这个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早不举报晚不举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举报。”   阳阳认可地直点头,“对,我们一定是被人盯上了!”   然而大彬紧接着又陷入了下一个苦恼,“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李倬云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没有出声。   不怪他戴有色眼镜看人。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纪长淮他还真的想不到第二个。   *   颁奖仪式结束后,三人乘坐当天的飞机返回X市。   此行可谓是精神抖擞地去,灰头土脸地回。   X大天文系的师生们原本定做好了一条红艳艳的大横幅,成群结队守在学校门口,就等着迎接三位为校争光的校友回来。   结果等了半天,奖杯没等到,倒是等来一条不光荣的坏消息。   这下迎接队伍的人全部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稀稀落落想看好戏落井下石的。   错不在李倬云身上,但他却要为这次事件负主要责任。   只因李倬云名声在外,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小组内部是如何分工的。   大众的声音只会传播:李倬云的组造假了,李倬云是组长。   那个气性骄傲的李倬云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这次事件对李倬云造成的负面影响接踵而至。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中午,天文学社团召开会议,黄教授和刘辅导员都到场了。   李倬云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听到黄教授发言说要在他们之中重新推选一位社长时,并没有太大意外。   社长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不太在意。   至于名声嘛,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介怀这种东西做什么。   唯一令他难以平衡的是,取代他的人是纪长淮。   散会。   李倬云和纪长淮同时从正门走出去,两个人肩膀撞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凭仗一点身高上面的优势,李倬云斜睨着他:“这下你满意了吗?”   纪长淮不接话。   鲁语冰走上来替他鸣不平:“李倬云,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倬云说:“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   纪长淮反问:“我做了什么?”   李倬云直截了当地问:“举报的人是不是你?”   鲁语冰再次挡在纪长淮身前,坦荡荡地对上李倬云的视线:“我知道你对小纪有偏见,但没证据之前请你不要随便怀疑任何一个人。”   她拉上纪长淮的手,硬生生从被李倬云霸占了大半的门框里挤出去。   站在走廊上,她回头看李倬云一眼:“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的项目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怕别人举报吗?李倬云,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带着纪长淮扬长而去。   李倬云站在原地,阴晴不定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这下他明白纪长淮为什么费尽心思也要跟鲁语冰走得这么近了。   在接手了他会长的位置后,只要李倬云想,他大可以报复性地撤销鲁志平对天文学社的一切赞助。   但现在有鲁语冰为纪长淮撑腰,她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李倬云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事闹得很大,连令蔓都有所耳闻。   不需要问他事情的详细经过,令蔓无条件地相信他不屑也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之前李倬云帮过她许多忙,这次令蔓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令蔓先瞒过了李俨时那边,决定私下找纪长淮谈一谈。   第36章   李倬云等人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事闹得很大,连令蔓都有所耳闻。   她曾听李倬云说起过上学期他论文泄露的事, 只因除了纪长淮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拷走过他的文件, 李倬云认定了这件事是纪长淮做的。   眼见才为实, 令蔓一直没当真。   但李倬云接二连三地栽跟头, 令蔓突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巧合。   她又去了一趟侦探所。   小顾告诉她,纪长淮在以前的高中有许多“前科”——收高额费用帮人考试作弊。   并且他十分神通广大, 一场考试可以同时给五到十位同学抄到正确答案,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令蔓听后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当时李倬云的论文并非只是泄露那么简单, 全年级同时有四人照搬了他的论文,变成自己的期末成绩。   这倒像是纪长淮的惯用手法。   ……难道真的跟他有关系?   令蔓考虑了一下午,终于决定私下找纪长淮谈一谈。   名义上是约他出来一起吃顿饭。   令蔓特地选了一家广式餐厅, 纪长淮身材消瘦,多吃点原汁原味的补品应该更有营养。   等了五分钟后,纪长淮到了。   他虽然穿得很朴素, 甚至有些老土, 但衣着整洁,看得出是一个比较讲究卫生的男孩子。   令蔓还发现他跟李倬云眉目之间其实有一丁点相似。   只不过李倬云的眼睛更加明亮有神, 纪长淮却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两人唯一有一点都继承了母亲, 睫毛十分纤长。   令蔓冲他歉意笑笑, “不好意思, 长淮, 今天车辆限行,没法去学校接你。”   纪长淮拉开她对面的座椅,坐下, “没事的,姐姐。”   令蔓把菜谱递给他,“你看看爱吃什么。”   趁着纪长淮点菜的空当,令蔓旁敲侧击地问:“最近李倬云在学校好像挺多事不太顺,他这个人好面子,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你跟他不是一个系的么,所以我就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纪长淮静默了一阵子,视线微垂。   他每次露出这样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显得城府很深。   “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   令蔓依旧语气委婉:“我在想……你跟李倬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倬云说,上次修电脑,你从老板那里拷走了他的文件?”   “没错,是我拷走的。”   “……”令蔓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快。   “我嫉妒他。”纪长淮以平淡的表情诉说出内心的复杂。   “自从小时候分开,再次见到他是在电视上。他拿了那么多大奖,身上全是光环和荣耀。就因为他爸做生意成功了,他家有钱了,他拥有的机会一下子比我多了一百倍,他想去哪所大学就去哪所大学,他可以爱憎分明,可以肆意顶撞老师,不管闯下什么祸都会有人替他解决好。”   “而我不行,我没有他那种目空一切的底气,我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因为冲动所要付出的代价很有可能是我承受不起的。”   令蔓全程缄默不语。   纪长淮的那些经历她也有过,所以她十分能理解他的心境。   纪长淮继续说:“所以我在一念之间拷走了他的文件,但我并没有做什么,因为我知道后果我负担不起。”   令蔓怔了怔:“……你什么都没做吗?”   “嗯。”纪长淮十分确定地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平放在桌面上,“他的文件都在这里,我还没有打开过。”   令蔓拿起U盘看了看,有些费解:“那他的论文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我也不清楚。”   “这次比赛造假的事,也不是我举报的。”纪长淮目光平静,“我知道你还会问我这个。”   令蔓:“……”   她确实正要问。   纪长淮说:“但是我知道这件事跟另一个人应该有关系。”   “谁?”   “我们学校的一个舞蹈老师,叫林娜。”   令蔓蹙眉:“什么?”   她心脏顿时紧张地怦怦跳:“你怎么知道跟那个老师有关?”   纪长淮说:“林娜老师不知从哪得知我和李倬云的关系,前段时间她来找过我,说她看不惯李倬云,让我一起给李倬云使点绊子。”   纪长淮话音一顿,“我拒绝她了。”   令蔓闻言深思,不免疑惑:“你为什么会拒绝她?”   既然两人都与李倬云有过节,纪长淮又为什么会拒绝林娜的请求?   这说不通啊。   纪长淮说:“我说过了,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非要跟李倬云过不去的理由。”   他抿了抿唇,有些怯怯地看向令蔓:“还有,我知道总有一天姐姐会找我来问这些问题,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你撒谎或者有愧于心。”   令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长淮似乎十分在意她的看法。   无疑,他对她很坦白。   纪长淮拒绝林娜,不是为了李倬云,而是为了自己。   否则他在知道林娜已经盯上李倬云的时候就会去提醒他。   站在竞争对手的角度,也许看着李倬云栽跟头真的能够为他换取某种机会。   但纪长淮不会亲手去参与这种事。   他只需要隔岸观火,一切顺其自然,等着机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纪长淮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坏人。   但作为一个连十八岁都没到的孩子,他的心思确实早熟得令人有些害怕了。   可令蔓不会苛责他。   就算是冲着他刚才对她那个小心翼翼的眼神也好。   令蔓只觉得悲切。   生活到底有多么变态,才会把一个本该在任性贪玩的年纪的孩子逼成这样。   *   开始上班后,令蔓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   每天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床。   在家用过简单的早餐后,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今天她照常准点从别墅出来,突然瞥见张教授的停在大门边。   车窗缓缓按下,露出张教授温儒的笑脸:“上车吧,我送你去公司。”   令蔓坐上车,不无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张教授说:“我这两天休假,负责接送你上下班。”   令蔓笑:“正好,省了我一笔打的费。”   车在金鼎山庄里兜兜转转,终于开上大马路。   张教授的车载音乐都是些比较冷门的英文歌,柔柔的调子听得耳朵很舒服。   令蔓闭目养神,张教授安心开车,没说话打扰她。   很快到了公司停车场,令蔓说:“送我到这里就行了,里面不好掉头。”   张教授:“行。”   令蔓拿上自己的物品,推开车门,“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蔓蔓。”张教授突然叫住她。   令蔓回头,“怎么了?”   张教授欲言又止,最后说:“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令蔓想了想,今晚应该没什么特殊安排。   她答应:“可以啊。”   张教授展露笑颜:“那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好。”   令蔓一如既往坐员工电梯到酒楼,走到部门办公室前时,突然听到里面几个女声在议论什么。   “哇!刚才我在公司门口碰见令蔓了,她从一辆豪车上下来!”   “她家原来这么有钱?!”   “是她男朋友开的车。”   “啧啧啧,是不是故意开到公司门口显摆来了?”   “这我哪知道。”   “那你看到她男朋友正脸了吗?长的帅不帅!”   “挺帅的,很有男人味!而且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唉,男朋友是高富帅,怪不得人家要来炫耀一把了!”   令蔓退后几步,往前走,高跟鞋踩得清脆响亮。   她推门而入,方才聚在一起闲聊的几个女同事瞬间散开,各回各的位置上干正事。   令蔓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包,开电脑工作。   坐在她对面那张办公桌的女同事叫陈洁,比令蔓早来公司半年。   陈洁眼睛没看令蔓,话里却含沙射影:“公司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有的人做事不要太高调了,免得影响公司氛围。”   令蔓没搭理她,自在地喝了一口温开水。   中午,源哥来找令蔓。   “小蔓,你下午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出去提货。”   令蔓问:“去哪里提货?”   “越信的仓库。”   令蔓微愣。   越信是连靖的公司。   这个名字是当初她陪他一起取的。   最近天一集团和越信合作密切,许多生意上都有往来。   李俨时看好连靖,又爱提拔年轻人。搭上了天一这颗摇钱树,这两年里越信公司的市场估值翻了好几倍。   令蔓思考完毕,冲源哥点点头:“行,我随时都有空。”   *   这几日天气燥热,仓库里更是闷不通风,工人们都穿着汗透的白背心干活。   令蔓觉得还好,源哥没待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汗如雨下。   他找到工头,问:“能不能开个空调啊?”   工头说:“我们公司有硬性规定,室内温度没达到30°不能开空调。”   源哥心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偷偷开谁知道呀!”   工头说:“没办法,今天上头说老板会过来视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们不敢掉以轻心啊!”   源哥没辙了,总不能逼人家砸了饭碗。   话刚说完,厂门那边就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问:“是不是老板来了?”   工头答:“应该是,你们继续干货,动作利索点!我去看看。”   不关令蔓和源哥的事,他们回到一旁,看工人搬货。   没多久,工头领着一帮西装革履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连靖为首,后面跟着几个高管。   高管不时提问,工头老实回答,连靖则负手不语,全程总裁式装逼。   令蔓暗暗腹诽。   不料工头突然介绍起他们:“今天天一的人来提货了,马上就帮他们装好车。”   几拨人视线对撞。   令蔓怔了一下。   连靖也怔了一下。   连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令蔓。   他脸上的惊讶太过明显,连嘴都张成了鸭蛋型。   情急之下,令蔓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保密。   连靖这才收敛神情。   视察过后,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   估计是仓库太热,他们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装车完毕,源哥说:“搞定,回去了。”   令蔓却在前两秒收到连靖的短信。   “一起喝杯咖啡吧?我办公室在二十六楼。”   令蔓问:“源哥,我突然想上厕所,能等我一会儿吗?”   源哥:“行,快去吧。”   连靖已经跟秘书打过招呼。   令蔓一从电梯出来,便有人领着她直接去董事长办公室。   咖啡刚沏好,正是香浓的时候。   连靖示意令蔓坐下,以宾客之礼相待。   “怎么样?我这办公室装修得还可以吧?”   同样的问题,八年前他也问过她。   那时公司开在宣阳,现在总部移到A市,唯一没变的大概只剩公司标志。   “马马虎虎吧。”令蔓评价道。   连靖笑道:“跟李总的办公室是不能比。”   令蔓轻哼一声,不予是否。   连靖说:“我问过了,你现在在天一上班,他们都不知道你是李总的女儿。”   令蔓:“嗯。”   “怎么突然想着做普通员工?”连靖好奇道。   令蔓声音平淡地说:“一事无成,想学点东西。”   连靖耸了耸肩,“跟着师父出来跑龙套装车也是学东西吗?”   听出他话里的讽意,令蔓不动声色地回击:“连老板创业之前苦练了几年吉他,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锻炼意志力?”   连靖笑了,“蔓蔓,我们用不着这样说话。”   令蔓不吭声。   连靖接着说:“你现在是李俨时的女儿,李家的小儿子一门心思在搞科研上,不像是做商人的材料。你现在有意进公司是好事,天一集团早晚由你来继承。”   令蔓敏感地朝他看过去:“说这些干什么?”   连靖举起双手表明善意:“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让自己这么累。”   令蔓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连老板,你没有必要刻意讨好巴结我。就算我们以前有再大的恩怨,商人始终以利益为重,只要天一和越信合作愉快,我不会从中作梗的。”   令蔓一番话太过直白,说得连靖脸色有些僵硬。   “所以你放心吧,你的公司前景大好,未来几年里产值只会上升不会下降。”令蔓拍拍他的肩膀,下一句话更是出其不意:“所以既然连家不缺钱用,还是别让老婆当老师了,自己辛苦不说,再误人子弟就不好了。”   连靖抬头看她,神情纠结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姨妈痛,加上身体疲惫,眼睛一直很酸涩,睁不开,本来想每个星期休息一天,调整一下自己,也能增加点存稿量(现在只剩两章了)。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哪怕真的想休息,字数少更一点也行,不要断更。 不过要是哪一天真的找不着状态,没更新的话,也请大家谅解哦,么么=3=   第37章   大公司规章制度虽多,但有一点好, 下班准时。   六点之后, 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令蔓收到张教授的短信。   ——下班了吗?我到了。   ——嗯。   令蔓想了想, 补上一句。   ——你在公司前面那家银行等我吧,我在那里上车。   ——好。   二十分钟后, 令蔓坐进宽敞舒适的车里, 身心稍微放松下来。   她扭头, 笑着望向张教授:“张教授今晚打算带我去哪里吃饭呀?”   张教授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叫我教授?”   “啊, 对不起。”   令蔓拿捏了一会儿,思考要怎么叫。   张教授说:“认识这么久了,不会连我名字都没记住吧?”   令蔓笑着说:“怎么会呢, 张英泽老师。”   张教授点点头, 幽默道:“我的名字还是挺好听的,以后多叫叫。”   “哈哈。”令蔓成功被逗笑。   张教授把车开上路, 说:“今晚去梅克顿吃吧。”   令蔓故作讶异, “哇, 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大方?”   “我平时不大方吗?”张教授说:“其实也看人, 我请同事吃饭只吃麻辣烫, 女朋友另当别论。”   “哈哈。”令蔓又笑了。   晚餐前的两段对话使得接下来的气氛一直非常轻松愉悦。   明明是用饭的点,梅克顿餐厅的人却不多。   令蔓和张教授挑了一个较为幽静的位置坐下,两人位的小方桌。   法餐讲究精致, 音乐和灯光糅合得恰如其分,也许是提前打过招呼了,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支鲜艳的玫瑰花。   张教授说:“合你心意吗?”   令蔓微笑着点点头:“很好。”   小酌过后,开始上前菜。   法式佳肴有其独到的浪漫和魅丽,酒不醉人人自醉。   以令蔓的食量,并不能吃完一套完整的法餐流程,用完主菜后她就差不多饱了。   令蔓放下刀叉,轻轻擦拭嘴。   “饱了?”张教授问。   令蔓点头:“嗯。”   张教授抿了一口干邑酒,缓缓放下高脚杯。   “蔓蔓,其实我今晚……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张教授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紧张和郑重。   这让令蔓意识到他即将说的话,并不只是寻常小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为自己壮胆。   “蔓蔓,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虽然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多多少少有迫于双方父母给的压力。但我相信缘分,缘分之所以让我们在这个时候相遇,一定有它的理由。”   张教授抬头看了令蔓一眼,接着说:“也许现在你还不是那么喜欢我,但我愿以我的生命起誓,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会尽我的努力让你开心、对你好,对你的一生负责。如果这样的话……”   他向变魔术一般,从桌底拿出一个戒指盒。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令蔓吃了一惊。   戒指盒悄然在令蔓面前打开,里面一枚钻戒静静地闪耀着光芒,那是多少女人对爱情的最高向往。   她怔了很久。   虽然在张教授说那一长段话铺垫的时候,她就隐隐有预感。   但当这一刻真的发生时,她还是被吓到了。   令蔓从来不曾幻想过求婚这件事。   仅仅是少女时期在台湾偶像剧里看过类似的场景。   戏里营造得过分梦幻,单膝下跪的白马王子,花团锦簇的背景,不断旋转的镜头。   虽然对比起来,张教授的求婚略显简单。   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真挚且充满期待,有那么一瞬间,令蔓被打动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的冲动。   张教授说完,过了很久,令蔓才接上他的话:“谢谢你,英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一直以来你都给了我最大限度的包容和耐心。”   她停顿片刻,接着说:“对待婚姻的态度我跟你一样郑重,所以请容许我回去考虑一下,晚点给你答复。”   张教授温和地点点头:“好,我等你。”   *   令蔓回到家时,夏雨柔也刚从医院回来。   两人在客厅遇见。   夏雨柔一把抓住令蔓,两眼发光地问:“怎么样?你答应张教授了吗?”   令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答应什么?”   夏雨柔兴致冲冲地说:“求婚啊!”   令蔓退后一步,瞪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   夏雨柔不小心说漏嘴,“我们商量好的呀。”   令蔓蹙眉:“你们?你跟谁?”   见令蔓表情不好,夏雨柔有些犹豫,“我跟小张,还有他爸妈……”   令蔓讶异,“是你们叫他来求婚的?”   令蔓越想越觉得荒唐。   夏雨柔两三句话,就将她从谈恋爱的短暂幻想打回了相亲的现实。   夏雨柔说:“话怎么说的,我们是觉得时候差不多,该定个日子了,小张也是这个意思啊!难不成我们还架把刀在他脖子上逼他去求婚?”   是这么个道理。   但令蔓还是觉得刚才的惊喜大打折扣。   夏雨柔依旧兴奋:“你到底答应小张没有?”   令蔓说:“还没有。”   夏雨柔脸一板:“为什么呀?!”   令蔓边说边上楼:“我还要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呀!”夏雨柔替她着急,“赶紧定下来!我跟张太太都讨论好在哪办婚礼了!”   令蔓头也不回地说:“妈,你现在干涉得越多只会越降低我答应这门亲事的可能性。”   夏雨柔怕了,“好好好,我不说了。”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令蔓泡了个澡,揩了把脸,等脑子彻底清醒了,再躺在床上思考事情。   确实,她跟张教授当初是以结婚为最终目的在一起的。   他们俩的年纪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很有可能立刻闪婚。、   在这个做什么都以快为准的大都市,没有时间和机会让两个人慢慢了解磨合,半年已经足够有耐心了。   再拖延下去,估计张教授的父母等不及了。   更何况,张教授人不错,性格也幽默。   从各方面来考量,他都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令蔓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有的人注定一生都不会遇到那个让自己轰轰烈烈、印象深刻相爱一场的人。   她就是其中一个。   但抛却那种大起大落,生活过得平淡安稳一点不也挺好?   令蔓深吸一口气,决定给张教授回短信。   “我接受。”   快速打完这几个字,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到一边,然后钻进被子里蒙头睡觉。   令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但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   就这样吧。   *   令蔓和张教授的婚礼定在三个月后。   双方父母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婚礼各项事宜,给亲朋好友们的请柬也纷纷派出去。   家里唯有李倬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令蔓想要亲口告诉他。   自从定下婚约后,即使工作再忙,夏雨柔也要求令蔓每个星期去X市探望一次张教授,保持热切联络。   令蔓便趁这个机会去看李倬云。   自从纪长淮上任社长的位置后,顺从刘老师的心愿,一个月内将原本人员稀少的天文社扩招至上百人。   李倬云乐得清闲,社团事务懒得再管,社团活动也索性不再露面。   这天,全员收到通知,周六下午要在活动课室开一个重要会议,所有人强制性参加。   李倬云被大彬和阳阳合力架着去了。   到了活动课室,才发现被坑了。   哪里是什么重要会议,不过是为了欢迎社团新成语举办的联谊会。   课室里坐满了新鲜的面孔,男女对半。   大彬和阳阳各怀鬼胎,脸上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不谙世事的小学妹们对天文系的学长有一种迷之崇拜,一张张天真的小脸上充满新奇,四处偷瞄。   大彬和阳阳挺胸坐着,忍不住膨胀,心想这次肯定能装成逼。   发现自己被骗了,李倬云三番两次想起身离开。   都被大彬和阳阳按回原位:“哎呀,多有意思啊,再待会儿!”   等人到齐了,秘书长点完名后,新任社长纪长淮开始发言。   无非是些欢迎和鼓舞的话。   纪长淮虽然年纪小,性格内向,但面对正式场合并不怯场,井井有方。   况且他有“天才少年”的美誉,因此社团里的女孩子们对他都颇有好感。   社长发完言后,一个社交花出来组织后面的活动。新成员们挨个站起来介绍自己,然后开始做游戏。   这时李倬云又想起身离开,还是被大彬和阳阳捉住。   他们哄小孩一般:“别急别急,再看一会儿,马上要做游戏了!”   既然是联谊活动,游戏自然设计得很暧昧。   其中一个游戏是用嘴传递薯片。   每组五男五女,错开站,薯片要经过所有人的嘴传到终点,哪组用时少则为胜出。   主持人以击鼓传花的方式选了两组人上来玩这个游戏。   大彬和阳阳没被选中,不停唉声叹气。   纪长淮和鲁语冰恰巧被分到同一组,挨着站。   两人看起来都有些拘谨。   口哨一响,游戏正式开始。   周围人都在拍掌叫好。   少女们害羞极了,嘴里含着薯片,却不敢看对方的脸,只好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辨认方向。   纪长淮和鲁语冰是这组最后一棒。   前面的男生故意使坏,一边传薯片一边吃。   薯片传到纪长淮这里时只剩下不到三厘米的宽度,两人的嘴唇稍不留神就会碰上。   纪长淮咬着薯片,有些无措。   鲁语冰也想躲避。   见他俩磨磨蹭蹭,队友们纷纷围过来着急地呐喊:“赶紧呀!要落后了!”   不能拖队伍后腿,两人只好硬着头皮上。   眼见纪长淮和鲁语冰的脸贴得越来越近,李倬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噌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出课室。   这回纪长淮和阳阳都没能拦住。   令蔓赶到时,正好碰见李倬云气冲冲走出来,大步流星地直奔楼梯。   她站在走廊另一头,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令蔓奇怪,这人今天怎么了啊?   她小跑到课室门口,阳阳和大彬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   令蔓悄悄拉开窗户,小声喊他俩名字。   阳阳和大彬闻声回头,见到令蔓惊讶了一秒,“蔓姐!”   令蔓说:“我来找李倬云的,刚刚叫他也不理,怎么回事啊?”   大彬成功误导:“我们在搞联谊呢,刚刚正精彩呢,纪长淮和鲁语冰差点亲到一块去了,他就满脸不爽地跑了,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   “哦——”令蔓似乎领会了什么,点点头,说:“行,那我先去找他了。”   令蔓追下楼,一阵连走带跑,终于在男生宿舍门口赶上李倬云。   她一把逮住他的袖子,气喘吁吁地说:“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李倬云回头见是令蔓,眉宇间起了一层褶子,“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啊。”令蔓说,“你同学都在参加联谊,就你一个人不合群跑出来了,为什么?”   李倬云沉着脸,不吭声。   令蔓察言观色,小心地问:“……吃醋啦?”   李倬云眉头抽了一下,不解地问:“吃什么醋?”   “你喜欢鲁语冰?”   “……”   短短的一句话。   令李倬云神色陡然变得凌厉,森气逼人。   他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李倬云似乎在忍耐什么,白色T恤的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突然,他伸手一推令蔓,她的背靠在了树上。   李倬云欺身压下,目光阴鸷:“是啊,我吃醋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额头碰额头,或许已经碰到了。   周围人很多,李倬云身上散发出的侵犯气味十分浓烈,宣告着他已经生气。   令蔓不习惯这样显露出雄性强势特征的李倬云,太刺激感官,令她心惊肉跳。   她堪堪推开他,说:“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啦。”   第38章(新添内容)   令蔓道过歉后,李倬云那副随时要吃人的神情终于收敛一些。   这里不方便说话,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甜品店, 坐下来慢慢聊。   令蔓说:“你不要再误会纪长淮了, 之前论文泄露和比赛被举报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讨厌听到这个名字, 李倬云下意识皱眉,“为什么你们都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令蔓平静道, “虽然从血缘上讲, 纪长淮跟我更亲, 但李倬云,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三年,这三年你我真诚相待, 我的心更偏向你那边。”   “……”李倬云无言地望着她。   令蔓眼神清亮,有一种柔和的力量,无形地软化李倬云身上冷硬扎人的羽毛。   李倬云终于愿意安静下来, 能听得进去她说的话。   令蔓把那天跟纪长淮的谈话内容全部告诉他, 不错过一丝细节。   “举报你的人应该是林娜,上次你毒舌了她几句, 她记恨在心。”令蔓说。   上次?   李倬云回忆着她口中的“上次”。   就是在芭蕾舞兴趣班门口的那次吧?   李倬云翻了个白眼。   他那几句还算是有所保留的。   这样就受不了了, 女人真是小肚鸡肠。   令蔓又说:“还有……我怀疑阳阳也参与其中。”   李倬云一愣, 匪夷所思,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令蔓说:“你想, 林娜平时跟你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单凭她自己想下手很难。而且她既然被纪长淮拒绝了,肯定会去找新的目标, 而且这个人跟你走得越近越好。”   令蔓的话令李倬云陷入沉默。   只因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在理。   “那你怎么就确认这个人是阳阳呢?”李倬云问。   “我也不确定。”令蔓说,“只是凭直觉,那天我看到阳阳和林娜在聊天,他说是因为他选修了舞蹈课,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倬云没再说话。   不禁回想起那次黄教授怀疑他论文抄袭,是阳阳第一个跳出来激烈地为他辩解……   还有他一直那么渴望这次科创大赛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如果说一直在背后捅自己刀的人是他,李倬云一阵反胃。   令蔓轻声安慰:“其实我觉得阳阳人不坏,有可能是受林娜教唆。你们室友一场,不要闹得太难看。”   李倬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向来不擅长也不屑于处理除了电脑数据以外的一切复杂事物和关系。   况且,他的性格跟以和为贵的令蔓不一样。   不管是谁,只要触碰了李倬云的底线,没有情面可讲。   令蔓又说:“你有空可以找阳阳谈一谈,至于林娜那边,事情是因我而起,你别插手,这笔账我以后跟她慢慢算。”   她的语气平和却坚定。   欺负她,可以。   欺负她的弟弟,不行。   直到把李倬云送回大学校园,令蔓才想起来自己把这趟的主要目的给忘了。   ——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令蔓要赶六点的车回A市,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回学校找他一趟。   她想了又想,只好发短信告知他。   “对了,小云,有一件事刚才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下下个月办婚礼,到时候你已经放暑假了,记得叫大彬和史亚松他们一起过来玩吧。”   编辑这条短信时,令蔓不知为何内心十分纠结。   更煎熬的是,李倬云一直没有回复她。   她时不时拿出手机看,屏幕平静得一反往常。   难道李倬云没收到短信?   ……不可能呀。   可是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回她?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过了整整一夜,她才收到李倬云的回复。   “哦,恭喜你。”   这四个字需要一晚上才能打出来吗?   令蔓拿着手机,反复盯着这四个字,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恭喜的语气。   令蔓琢磨了很久……   算了,不琢磨了。   *   李倬云拿着硬盘去了一趟电脑城,让老板帮自己调出去年春节前的所有开机时间记录。   经过排查,其中有一条开机时间记录是很明显异常的。   一月五号,早上五点半。   李倬云清楚地记得那几天他一直忙着在宿舍写论文,作息时间基本上是夜间两点睡,中午十一二点才醒来。   早上五点半的开机时间,显然不是他本人操作的。   室友之间经常互借电脑,因此对彼此的开机密码都了如指掌。   五点半的那次开机,只能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为。   而在那之后,李倬云的论文就泄露了。   离开电脑城时,李倬云在等电梯的空当拿出手机,才看见令蔓的那条短信。   ——下下个月,她就要结婚了。   那瞬间他像被什么东西扎到,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李倬云目光骤紧,死死地盯着屏幕。   为什么刚才面对面不跟他说?   却躲在屏幕后面告诉他这样的消息?   她非要这样吗!   手机在李倬云手中捏得越来越紧,就快炸裂。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角乃至眉梢都沾染着肃杀暗恨的气息。   令蔓,令蔓!   电梯到了,李倬云宛若一尊石化的雕像挡在门口。   他不动,谁也别想踏入半步。   排在身后的人忍不住问一句:“你还好吗?”   李倬云终于不再跟手机过不去,放回口袋里。   他神色冷硬,走进电梯里,周围的人都自觉离他一尺远。   李倬云回到宿舍时,大彬和阳阳已经吃过晚饭回来了。   见他从门口走进来,阳阳赶忙招呼他:“你跑哪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他指指李倬云桌上的盒饭,“饭给你打回来了,赶紧趁热吃。”   李倬云一语不发地走到桌边坐下,阳阳盘腿坐在他对面打游戏。   李倬云看了他一会儿,问:“许家阳,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阳阳忙着大杀四方,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不满呀?”   “林娜给了你什么好处?”   阳阳手里动作一顿,缓慢抬起头。   “李倬云,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李倬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废话就省了吧,现在只要打开你的电脑、调出你这几个月的聊天记录就能水落石出,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这个必要,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阳阳有片刻哑然,“李倬云,我……”   这里真正满头雾水的人是大彬,他跳下床,问:“不是,你们到底在打什么谜语,我怎么从头到尾一句没听明白?”   李倬云说:“我论文泄露的事是他干的,这次比赛故意编造数据的人是他,举报的人也是他。”   “什么?!”大彬又高又急的一声,“怎么可能?!”   李倬云直直盯着许家阳,目光审视,“林娜给了你什么好处?”   阳阳垂下头,喉结滚动了几下,低声说:“她给我介绍了几份待遇不错的实习工作……”   大彬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阳阳,真的是你?!”   许家阳的头越埋越低,快埋到双腿里,终于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   大彬还是难以相信,“不是,你到底为什么……?就因为几个实习机会,你就把兄弟出卖了?”   阳阳这时才觉羞愧难安:“是我、是我鬼迷心窍了……林娜老师说只是想给李倬云使点绊子,让他尝尝苦头……”   他仓促下床,磕磕绊绊地跑到李倬云面前给他下跪,请求他的原谅。   “李倬云,我真的没有想害你……我只是觉得你家那么有钱,你又那么有才华,这点挫折对你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我才会、我才会答应林娜老师……”   李倬云凛冽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所以,错的是我?怪我有钱有才华?”   阳阳一个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的错,都怪我,我卑鄙小人!”   李倬云忽而冷笑,“阳阳,小瞧你了,以你的演技还参加什么科创比赛,可以直接拿影帝了。”   他站起身,准备收场这出闹剧,“你明天申请搬出宿舍吧,这样住下去我担心自己的财产和生命安全。”   许家阳紧紧抓住他,不让他走,“不要走,李倬云,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还想跟你做朋友!”   李倬云意已决,拿开他的手,走出宿舍:“你不想搬也行,明天我搬。”   晚上李倬云没有回宿舍,一个人在大街上飘荡。   不知不觉走到了元旦那天他跟令蔓来过的广场。   还是那几个卖花的小孩,在人群之间来回奔波,寻找目标。   一个小女孩跑到李倬云跟前,仰头望着他:“哥哥,买朵玫瑰花吧!”   是上次那个小女孩。   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李倬云心想,原来她不是因为觉得他和令蔓般配才让他们买花的。   但凡是个人,只要长得不面恶的她都会凑上前试一试。   李倬云面露凶光,像个精神不正常的:“喂,我问你,我哪里看起来像哥哥了?我是叔叔不是哥哥!”   “……”小女孩被他吓跑了。   花卖不出去没关系,要是被打就得不偿失了。   李倬云直起腰,继续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来。   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些。   女大当嫁嘛。   总有这么一天,他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人一天之中,早上醒来时心情是最平静最淡然的。   李倬云挑了这个时间点给令蔓回短信。   “哦,恭喜你。”   他最多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   开始放暑假了。   令蔓发现李倬云这次回来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想找他谈谈,又一直找不到机会。   李倬云每天晚上在外鬼混,玩到夜里两三点才回来,好像刻意避着她似的。   李俨时担心儿子学坏,骂了他好几次,又没收了他的钥匙,没有效果。   后来是令蔓每天夜里起床偷偷给李倬云开门,才避免父子俩关系恶化。   这天,令蔓突然发现陈姨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问,原来是夏雨柔吩咐她办的。   令蔓去找夏雨柔,夏雨柔说:“我跟小张爸妈商量过了,你从明天开始搬到小张家去住。”   “啊?”令蔓大吃一惊,“我还没嫁出去呢,你就着急赶我走?”   夏雨柔说:“你们下个月就结婚了,现在不搬什么时候时候搬?难不成你入洞房那晚还回娘家睡?!”   ……也是。   令蔓第一次找不到话反驳。   那晚,令蔓形成生物钟了,凌晨两点准时醒来。   下楼去给李倬云开门。   李倬云走进客厅,把她当空气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令蔓走在他身后,忍不住提醒一句:“我明天要搬出去了,晚上没人给你开门,你早点回来,别让你爸生气。”   身前的人脚步一顿,“搬去哪?”   “……结婚后住的地方。”   空气寂静下来。   李倬云花了很长时间才吐出一个“哦”字。   他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令蔓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似乎有点明白李倬云为什么对她冷冰冰的,又好像不太明白。   *   搬到张教授家后,张教授一直对她以礼相待。   令蔓住主人房,他住客人房。   张教授考虑得非常周到,“蔓蔓,你看我们家要不要重新装修一下?”   令蔓很惊讶,“为什么?这房子不是新买的吗?”   张教授说:“对,但是为了表示对女主人的欢迎,我觉得需要翻新一下。”   令蔓啼笑皆非:“本来就是新的,还翻什么新呀。我看没必要,现在这个装修风格就很舒服。”   张教授坚持己见:“不行,以后这个家有女主人了,当然不能跟以前一样,不然我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是个单身汉。”   “哈哈。”令蔓被这个理由逗笑。   最后两人达成共识,装修不换,只换个别家具。   但紧接着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现在的这些家具也是九成新的,丢了太浪费,放哪好?”令蔓问。   张教授说:“先放客房吧,以后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就自觉搬到隔壁屋去睡,不至于太凄凉。”   “哈哈。”令蔓又笑了。   这天,张父张母突然带着自己煲的鸡汤来看望两人。   饭桌上,张母有意无意地提起:“对了,小蔓,你们俩做婚检了没有?”   “……哦,还没有。”令蔓看了一眼张教授。   张教授握着碗筷,并没有表态。   婚检是应该做,只不过一直没人提醒,她才疏忽了罢了。   令蔓说:“我们俩改天跟医院约个时间再去做好了。”   张母笑着点点头:“嗯。”   张教授却突然开口:“没必要。”   张母愣了一下,“什么?”   张教授态度强硬地说:“我跟蔓蔓都很健康,用不着做婚检了。”   张母面露为难,跟张父互使眼色。   令蔓也有些纳闷。   她跟张教授确实都很健康,但婚检做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以防万一嘛。   ……为什么张教授这么反对?   而且在令蔓的印象中,张教授一直是个谦逊有礼的人,从没见过他对长辈出言顶撞过,更别说是自己的父母。   张母越过张教授,对令蔓说:“蔓蔓,他不愿意去就算了,明天阿姨陪你去。”   气氛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哦哦,好的。”令蔓呐呐地应着。   张教授又转过身对她说:“蔓蔓,你先上楼休息吧,我有些话想跟我爸妈单独说。”   态度尚且算温和。   令蔓的反应跟刚才一样:“……哦哦,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进入喝醉拍门剧情了。 这章新添了内容,看到了嘛?   第39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添了新内容,11点之前看的小伙伴可能没看到,记得回头补一下哦~   令蔓虽然待在房间里,但时刻关注着楼下的动态。   只不过碍于这栋房子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 她能听到的对话也断断续续的。   张母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肯做婚检?要是又重蹈覆辙怎么办?”   张教授答话:“现在婚检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了。”   “……”   后面的内容令蔓听得特别模糊, 等她再次能听清时, 三人的话题已经跳到请柬上去了。   张母:“你为什么要给她发请柬?”   张教授:“为什么不能?”   张母:“亲戚里那么多认识她的,到时候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张教授:“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   张母:“总之她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那里!”   张教授:“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人家……”   后面的音量又降下去了, 令蔓竭尽所能, 连蒙带猜, 也没能听明白他们究竟在争论什么。   等张父张母离开后,张教授上楼来叫令蔓。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吃饭都吃不安心。”他歉意道。   令蔓微笑,“没关系。”   她多问了一句:“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张教授面带难色,几秒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   料到张教授不会轻易告诉自己, 令蔓也没再多问。   晚上,令蔓和张教授在家吃饭。   令蔓下厨, 张教授当副手。   两人合作了一条酸汤鱼, 一道萝卜炖牛腩, 味道相当不错。   吃着吃着, 张教授突然笑起来。   笑得乐不可支。   令蔓奇怪地看向他:“笑什么?”   张教授莞尔道:“一想到以后每天都有妻子做的可口的饭菜吃, 很幸福。”   令蔓说:“你在X市教书,我在A市上班,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张教授说:“那一个星期能吃到一餐也满足了。”   令蔓也笑了。   张教授突然放下碗筷, 表情变得认真,说:“蔓蔓,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令蔓愣了一下,“什么?”   张教授重复一次:“明天有空吗?我们去民政局把结婚证办了吧。”   “……”   令蔓没能做出反应。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已婚人士了。   见令蔓半晌没表态,张教授察言观色:“不行吗?”   令蔓这才回过神来,“哦,不是……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突然吗?”张教授问,“婚前领证,不是很正常?”   令蔓咬着筷子:“嗯……是的。”   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张教授一时判断不出自己是否失言了,“那……?”   令蔓笑笑,说:“先预约吧,我户口本放在家里,明天回去拿。”   “好。”张教授终于又笑逐颜开:“那明天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拿上证件我们就直接去民政局。”   “呃……”令蔓又卡壳了。   她不太明白,为何张教授之前一直不疾不徐,怎么接近婚礼的关头却突然着急起来。   令蔓不太适应这种急迫感,委婉道:“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中午可能在家里跟我妈吃顿饭才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张教授想了想,点头答应:“嗯,也行。”   第二天清晨,张教授还没醒来,令蔓就早早地起床了。   她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地下楼,准备直接出门。   昨晚已经跟张教授打过招呼,今天就不用特地问候他了。   令蔓在玄关处穿鞋时,门铃突然响了。   她吓了一跳,抬头看。   监控里拍到的来访者是一个女人,长得十分眼熟。   令蔓盯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   是她第一天工作时被经理开除的那个同事!   叫……萧安若?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错门铃了?   令蔓疑惑之余正要开门,突然听到楼上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   ——张教授被门铃吵醒了!   令蔓莫名心虚,即刻慌不择路地躲进了一旁的厨房里。   她担心待会儿张教授见到她,又要提送她回家拿户口本的事。   张教授走下楼梯,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在门铃声结束之前,他将门打开。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张教授的音色不如往常醇厚:“萧萧,你怎么来了?”   一个礼貌的女声道:“不好意思,这么早上门来打扰你。”   张教授:“没事,进来坐吧。”   令蔓悄悄将厨房的门打开一条缝,观察外面情况。   听刚才那段对话,两人像是原本就认识?   张教授领着萧安若到客厅沙发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萧安若四处张望,然后评价:“新房子很漂亮。”   张教授客气道:“谢谢。”   “你的未婚妻呢?”她又问。   张教授说:“在楼上休息。”   对话到这里为止,令蔓都没听出什么异样。   萧安若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封请柬,还给张英泽。   她缓缓说:“很高兴你能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但是昨天伯母联系过我了,她还是希望我不要露面。所以,对不起……我无法去见证你人生里重要的那一刻了。”   萧安若脸上难掩失落。   张教授收下请柬,轻声说:“没关系,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让你为难了。”   令蔓恍然大悟。   原来昨天张父张母口中不该送请柬的人就是萧萧?   可她有什么非要回避婚礼不可的理由呢?   客厅里,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张教授突然问起:“最近过得怎么样?”   萧安若嘴角泛起苦笑,“不太好,我失业了。”   “怎么回事?”张教授问。   萧安若摇摇头,说:“我自己的过失,怨不了别人。”   张教授沉吟片刻,说:“有困难的话,尽管开口,我不会不管你的。”   萧安若抬头望着他,眸子里渐渐流露出一股难言的感情。   “谢谢你,英泽。”   又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萧安若半小时后离开。   张教授去厨房清洗刚刚两人喝过的杯子,正好碰上呆呆地站在那里的令蔓,吓了一跳。   “蔓蔓,你怎么在这?”张教授睁大眼睛说。   令蔓穿戴整齐,化着淡妆,显然不像刚起床的样子。   她从容不迫地说:“我正准备回家,突然有人来访,看起来像是你的旧朋友,我就到这里回避一下,不打搅你们叙旧。”   “嗯。”   “刚刚那位是?”   “是我的……”张教授欲言又止   令蔓顺着他的话问:“是你的什么?”   张教授静默许久,叹了一口气,“等结婚之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令蔓几乎是立刻拒绝,她好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了。”   张教授嘴巴动了动,似有难言之隐。   他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好吧,迟早要向你坦白的。”   两人回到客厅,张教授给令蔓重新倒了杯温水。   坐了很久,他才开口:“那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前妻。”   令蔓足足怔了几秒。   “你……结过婚?”   “嗯。”张教授解释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们已经离婚六年了,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令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吗?”她又问。   张教授没有回答。   他埋下头,双手深深陷进发根里,久久不语。   令蔓说:“如果很为难的话……不说也行。”   客厅里仿佛连空气也静止,毫无声响。   “萧萧她不能生育。”张教授突然开口。   “……”令蔓哑然。   就在刚刚,她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   也许是感情上的纠纷,也许是第三者的插足,就是没想过这一点……   张教授接着说:“我们去全国各地的医院检查过了,尝试了很多办法,萧萧还是没法怀孕。”   “所以……你就提了离婚?”   “不。”张教授摇头。   “那是她提的?”   “不是。”   “那……?”令蔓突然想到,“是伯父伯母要求的?”   张教授终于点点头:“嗯。”   令蔓突然觉得同情。   她能想到,以张教授的性格,父母的命令难以违抗,更何况这事关系到张家的香火传续。   也难怪昨天伯母会那样坚持让她去做婚检,就怕再遇到一个萧萧。   回想起那段充满无奈与心痛的时间,张教授至今仍无法释怀:“萧萧是个好女孩,我们在一起十多年,没想到最后会因为这个原因分开。”   令蔓平静地看着他:“你后悔吗?”   张教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坐直身,拉着令蔓的双手,说:“蔓蔓,婚检可以省去,我现在只想跟你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其他的都不重要。”   令蔓没有接话。   她想了很久,说:“张英泽,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也不能生育,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张教授不假思索地说:“蔓蔓,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已经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了,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   令蔓声音轻缓:“嗯……我明白了。”   令蔓最终还是一个人回了金鼎山庄拿户口本。   张英泽还是没有意识到她提问里的重点并不是孩子,而是他自己。   在他一贯的思维里,父母之命不可违。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但他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最终还是割舍了那个陪伴自己十年的女孩。   决定一段婚姻能否长久的并不只是生育,以后他们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这样那样的矛盾,到了那时,起决定性作用的不一定是他,也不一定是她,而是张父张母。   令蔓想想就觉得前途坎坷。   *   当天晚上,李倬云照旧和史亚松他们出去玩。   纸醉金迷的会所玩腻了,这次换个接地气的场子,路边大排档。   不时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和鸣笛的吵闹声,似乎成了下酒最好的陪伴。   大学生活转眼过了一半,在场的要么收获了学识,要么收获了女朋友。   一张大圆桌坐了十几个人,有一半是带对象来的。   年轻人喜欢炫耀,包括脱单这件事。   正是喝酒撸串的开心时间,卢佩珊突然提起令蔓结婚的事:“你们准备好送蔓姐什么结婚礼物了吗?”   “啊?……什么礼物?”   “蔓姐要结婚了?!”   “这么突然?!”   在座的每张面孔一个比一个惊讶。   卢佩珊也木木的,“是啊,蔓姐不是叫李倬云通知你们了吗,你们没收到消息啊?”   “没有啊!”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李倬云,“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们啊?”   角落里,李倬云慢条斯理地喝着闷酒。   平心而论,眼前这一幕真是秀色可餐。   他白皙的脸颊泛着绯红,小嘴轻抿,那酒杯在他口中像是受尽宠幸。   偏偏眼神依旧清醒且清冷。   在众人申讨的目光中,李倬云不紧不慢地说:“不就结个婚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你…… ”   所有人都对他无语了。   可以可以。   我们李少爷修为真是越来越来高了,连结婚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以后还有什么算得上是大事呢?   一晃眼玩到夜里两三点,又该回家了。   李倬云今晚喝得有些多,后劲一上来,整个人就神志不清了。   他拒绝了几个女孩别有用心的送他回家的请求,坚持自己打车回去。   到了别墅门口。   夜色静寂,凉风习习,吹得人竟有些发冷。   也仅仅在这种时刻,才会感受到母胎单身二十一年的寂寞。   李倬云一阵用力拍门。   拍了半天没人搭理。   看不清全貌的别墅隐匿在黑暗中,俨然一座刀枪不入的城池堡垒。   就连四周蜿蜒的藤蔓也仿佛毒蛇在吐着舌信子,攻克着人内心最脆弱的一道防线。   李倬云一边急促拍门一边大喊:“令蔓,快开门!令蔓!”   他吼得很大声,里面丝毫动静都没有。   李倬云不禁埋怨起她今天怎么这样磨蹭。   他又不死心地继续拍门,拍得手都肿了,酒也逐渐醒了,这才记起。   ——令蔓已经嫁人了,她搬出去住了。   她早就告诉过他,没人会在夜里偷偷给他开门了。   李倬云浑身没了力气,背靠在墙壁上,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了下去。   一阵比夜更凉的寒意渐渐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令蔓嫁人的事无动于衷,可直到这一刻身贴着冰冷冷的墙壁,他才意识到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他无比确定自己后悔了,他不应该假情假意地恭喜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站出来极力地反对这场婚事。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当令蔓站在他面前时,他一定会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嫁,不要嫁给任何人。   李倬云颓然地坐在地上,望着薄凉的指尖,空空如也。   无力地动了动,什么也抓不住。   突然,身旁的大门“咔嚓”一声,慢慢打开一条缝。   李倬云微楞,抬起头。   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头,没睡醒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罕见的性感。   “……李倬云?”   第40章   令蔓不得不承认,萧安若的出现对她的心境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影响。   她原本计划中午吃过饭就回去, 可临走时又打了退堂鼓, 还是住一晚再走吧。   离开家有段时日了, 令蔓都快忘了半夜给李倬云开门这件事。   自己的床睡着就是舒服, 凌晨三点,令蔓正在做美梦时, 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狼哭鬼嚎, 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心里咒骂,不知道又是哪个酒鬼在发酒疯。   可紧接着,她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连好几声。   “令蔓!开门!令蔓!”   “令蔓——!”   令蔓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这声音……好耳熟。   是李倬云在叫她!   意识到那个酒鬼原来就是自己的弟弟李倬云,令蔓连忙下床穿鞋, 套上衣服。   这个臭小子怎么又明目张胆地晚归?明明告诉过他她不在家的时候要收敛一点。   令蔓小跑下楼, 走到玄关处,轻悄悄打开门。   门外, 一个人影松松垮垮地蹲坐在地上。   “……李倬云?”她不太确认地问。   令蔓探出半个身子, 冷风中一张脸抬头望着她, 眼眶通红, 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了。   是李倬云,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视线接触,那双干净的眼睛里闪过很多情绪。   惊讶、失措、欣喜若狂……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衬托得右下角那颗泪痣更加媚人。   好像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她似的, 李倬云呆若木鸡,半张着嘴忘记说话。   令蔓怀疑他傻了,凑近去闻,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她连忙捏着鼻子不停扇风,嫌弃道:“你喝了多少呀?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值得庆祝的?”   令蔓正想退后一步,突然被人勾住脖子。   李倬云十分迫切地靠近她。   他一只手臂环在令蔓脑后,迫使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低下头,几乎快与他脸贴脸。   他们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李倬云干涩的嘴唇从令蔓耳边擦过,带起一阵麻麻的触感。   他如呓语一般,语气里饱满请求。   “姐姐,不要走,不要嫁给别人,不要住在别人家里。”   “……”   令蔓愣了很久,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是因为这个暧昧的姿势,还是因为这句暧昧的话,她的心像失控一样怦怦乱跳。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问:“为什么?”   少年细语呢喃,话语直接却单纯:“因为我喜欢你,最喜欢你的人在这里,所以哪也别去。”   令蔓看着李倬云的脸,他面含姝色,漆黑的双眸仿佛隔了一层水雾,显得眼神迷离。   令蔓第一次见到喝醉失态的李倬云。   她莫名有些心疼,坐了下来,坐在他身边。   李倬云的头靠在她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上下睫毛合在一起,浅睡了过去。   他的睡颜美好,令蔓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细腻光滑。   她的手抚过浓淡适中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微翘的薄唇。   上天恩赐的五官,长得真精致。   最终她的手停在眼角那颗安静的泪痣边上,一时怅然地叹了口气。   席地坐了一会儿,令蔓怕李倬云着凉,扶起他,送他回屋睡觉。   李倬云很乖,任由她摆布。   替他盖好被子,令蔓正准备离开,李倬云突然轻唤她的名字:“令蔓。”   “怎么了?”她柔声应着。   猝不及防的,李倬云挺起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点到即止。   令蔓目瞪口呆。   李倬云躺回床上,目光熠熠地看着她:“我跟纪长淮不一样。”   “……”令蔓不明所以。   李倬云接着说:“他只能是你的弟弟,而我还想做你的更多。”   “……”   “所以你是纪长淮抢不走的东西。”李倬云声音停顿,方才整个人还失落低迷的,这一刻似是想通了什么,又恢复了张扬自信:“连纪长淮也抢不走的东西,别人更别想抢走了。”   “……”   面对这一番带着寸土必争气势的宣示主权的话,令蔓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内心紧张,却只能故作镇定。   深更半夜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话题,令蔓匆匆起身离开:“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   第二天早上,令蔓直到九点还没露面。   夏雨柔在楼下准备好早饭,喊了她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令蔓此刻仍在房间里做作地踱来踱去,一会儿整理头发衣服,一会儿纠结等下见到李倬云该说什么。   人在半夜是感性动物,容易冲动。   天亮了再回忆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只觉不堪回首。   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行为,只是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被他亲了一下……   越想越糟糕!   罢了罢了。   令蔓安慰自己,该来的总该来,躲不掉的。   她鼓足勇气,推开房门,下楼吃饭。   然而,饭桌上并未见到李倬云。   陈姨说他还在睡觉,喊过了,但是一直喊不醒。   ……也是。   李倬云一放长假就成了夜猫子,晚上活跃,白天睡大觉。   不到中午十二点以后他是不会醒来的。   这样也好,不用那么快直面他。   令蔓拿出手机,消息栏里全是张教授发来的短信,彻夜不断。   “蔓蔓,你今晚回来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   “蔓蔓,发生什么了吗?”   “是因为萧萧的事吗?我跟她现在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你不要想太多……”   令蔓有些头疼,她跟张教授的关系还没理清呢,昨晚李倬云又来那么一出。   再这样下去,她的脑容量就快超负荷了。   令蔓心不在焉地剥着鸡蛋,没吃两口,就听到外面有车按喇叭。   一连按了好几下。   夏雨柔突然着急地替她收拾起来,“是小张来了,赶紧赶紧!”   令蔓一愣,“什么?”   夏雨柔把一袋面包和牛奶塞进她的包里,推着她往外走:“你们不是约好今天去领证吗?小张在门口接你了。”   “啥?”   令蔓仍蒙在鼓里。   这到底什么情况?   看来是张教授一直联系不上她,只好去向她妈求助了。   令蔓措手不及地被夏雨柔赶出家门,又在她监督的视线下,坐上张教授的车。   张教授侧头对她微笑:“小蔓。”   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应该是昨晚睡眠不佳。   令蔓也干笑了一下,“早上好。”   “证件都带齐了吗?”   “呃……嗯。”   “那我们出发了。”   “……好。”   张教授只字不提她昨晚彻夜不归和那些短信的事,这让令蔓有些不安。   民政局在市中心,开车过去路上不堵的话大约三十分钟。   民政局附近没有停车位,张教授在门口靠边停,说:“你先进去排队吧,我找个地方停车。”   令蔓像是没听到似的。   “……小蔓?”张教授侧首看她。   令蔓坐着没动。   张教授有些担心,“小蔓,你怎么了?”   令蔓沉浸于自己的心事中。   半晌,她才抬起头:“张英泽,我还有话跟你说。”   两人就近找了个能停车的位置,就在车里谈。   张教授不明白出什么变故了,他看了一眼手表,说:“我预约的时间是十点半,快赶不上……”   令蔓打断他的话,“张英泽,你确定要跟我结婚,跟我过一辈子吗?”   张英泽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张英泽点头:“当然确定。”   令蔓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   这次张英泽没有在一秒内回答。   思考片刻后,他点头:“喜欢。”   “真的喜欢吗?   “真的喜欢。”   “有多喜欢?”   “……”   这种孩子气的一问一答令张教授一时摸不着头脑,更找不到标准答案。   他不解:“蔓蔓,为什么问这个?”   令蔓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就是想看看张英泽在面对这些问题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也不出她的所料。   他们之间并没有因爱而生的火花。   那种爱情乍现时电光石火、大彻大悟的刺激,跟张教授在一起时她感受不到。   也许她是疯了吧,放着这么合适的结婚对象不选,却因为一个小屁孩发酒疯时说的胡话而动摇。   她只是太羡慕别人的爱情了。   那种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一个劲点头说超级喜欢的疯狂模样。   令蔓问:“张教授,你对我的喜欢,是鉴于我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的基础上,对吗?”   张教授没有回答。   令蔓接着说:“而我能达到你的择偶标准,首要的一点,是因为我的母亲是李俨时现在的妻子,对吗?”   张教授解释:“不是的,蔓蔓,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善良、温柔,你待人……”   令蔓摇头,“世界上善良温柔的女子有很多,但如果排除了家世背景这最重要的一点,照样不能成为你结婚的考虑对象,难道不是吗?”   张教授有些无力应对,“蔓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要考虑我的家庭和父母,门当户对是他们对我最起码的要求。”   “嗯,我知道,我也理解。”令蔓心平气静地点点头,“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问。”   “如果相亲那天,你遇到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她家世跟我相似,长相不错,品行也好,你也会接受她的,是吗?”   令蔓给了他一段很长的思考时间。   张英泽意识到这个问题关系到他今天是两个人回家、还是他独自一人回家。   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撒谎。   几分钟过去,他沉重地点点头:“是的。”   令蔓微微一笑,语气倒轻松起来:“我今年二十八了,是该婚嫁的年龄了,我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让我精挑细选了。可我不甘心,我这辈子还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   她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说出来怕你笑话,我觉得自己没老,我的爱情观还跟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天真。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婚姻是因为爱情,不是因为门当户对。哪怕我这辈子遇不到这样的人,我也愿意再等等。”   张英泽沉默地听着,不说只言片语。   令蔓说:“你别看我现在嬉皮笑脸的,其实我是抱着万分愧疚的心情说这番话的……对不起,英泽,我没有办法跟你结婚了。”   终于,她说出了这句话。   张英泽不动声色,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微微用力握紧。   令蔓说:“我知道伯父伯母为我们的事操劳了那么久,今天让你带着这个不好的消息回去,我真的很愧疚……”   令蔓深深低着头:“但对不起,比起愧疚,我更害怕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们还满意吗?   第41章   张教授人很好。   这不是给他发好人卡,只是感慨他确实人很好。   即使在遭遇了悔婚和被迫分手之后, 他依旧不失风度, 礼貌地询问需不需要送令蔓回家。   令蔓哪里好意思, 自己下了车, 打的回去。   张教授没有挽留。   一路上没有拦到车,令蔓逆着车流向前走。   路过民政局门口, 她突然看见人群中一个人影急切地朝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再仔细辨认, 那个人是李倬云。   李倬云的视线同时也捕捉到令蔓, 像老鹰一样直冲到她面前,两只手牢牢地握住她的肩膀。   令蔓任由他握着,有些受惊。   李倬云气喘吁吁地停下, 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问:“你从民政局出来?”   “……嗯。”令蔓有点莫名其妙。   “办好了?”   “……嗯。”   “结婚证呢?”   见李倬云这副心急如燎的模样,令蔓突然心生一计, 想整整他。   她慢悠悠地把户口本递了出去, 反面朝上。   “呐。”   李倬云目光从她手中扫过,压根没空仔细看。   他信以为真了。   李倬云当即眉头紧锁, 只觉得那片红色太过亮眼, 恨不得夺过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喘着粗气, 一声急吼:“你为什么不等我!”   令蔓故作轻松地问:“等你什么?”   李倬云捏起拳头, 窝火憋气:“我昨晚不是说过了!让你不要嫁给他!”   “但你今天早上不是睡过头了嘛。”   李倬云无话可说, 猛地跺脚,一下蹲在地上,懊悔地一个劲狂抓头。   越抓越大力, 帅气清爽的发型瞬间变成了鸡窝头。   即使这样也发泄不了他内心的郁怒和愤懑,他又跳了起来,一脚踹在路旁无辜的垃圾桶上。   没几秒又倏地蹲下去,用力抓自己的头发。   如此反复不停,一副自己跟自己没完的样子。   “噗嗤……”令蔓演不下去,一秒破功,哈哈大笑地把户口本砸在他头上,“你是不是傻,这是户口本啦!这都能被骗!”   李倬云晕头转向,不敢相信地捡起来看。   红色小本本正面五个大字——居民户口簿。   李倬云先是僵了一下,等确定这真的不是结婚证后,脸上细微的表情丰富得千变万化。   最后,欣喜的情绪都被强压下去。   他气急败坏地从地上跳起来,两只眼珠直直地瞪着令蔓:“令蔓!整我很好玩是不是!”   令蔓仰头大笑而去:“哈哈哈哈哈哈。”   *   李倬云一觉醒来,得知令蔓已经被张教授接走了,早饭都没吃一口就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正好是吃午饭的点,令蔓带他去吃饭。   出门在外就别挑剔了,两人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坐下,点了三荤两素,味道马马虎虎,但李少爷照样吃得狼吞虎咽。   令蔓看着他吃,顺便跟他讲了一下大致的来龙去脉。   李倬云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问:“这么说,你没跟张英泽领证?”   “嗯。”   “婚礼也取消了?”   “嗯。”   “是因为我吗?”   说这句话时,李倬云眼神里按捺不住的期待。   被他这么盯着,令蔓心里咯噔一下,否定的话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李倬云问。   令蔓说:“女人善变,你不懂。”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突然改变主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李倬云影响。   但这些细腻的小心思怎么能让李倬云知道。   她更不好意思问他那句“除了做她的弟弟,还想做她的更多”是什么意思……   李倬云却主动提起:“令蔓,昨天晚上……”   令蔓避之唯恐不及,眼疾手快地夹了块排骨喂给他,跳过这个话题:“吃饭!”   李倬云看了她一眼,默契地咬住排骨,堵住自己的嘴,不说了。   回到家,还有一堆伤神的事等着令蔓呢。   夏雨柔机关枪似的连番追问:“你怎么回来了?证领好了?小张人呢?”   令蔓平铺直叙地说:“没领。”   “没领?!”夏雨柔音量拔高,尖得刺耳:“为什么?!”   令蔓不说话。   夏雨柔问:“吵架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令蔓平静道:“我们商量过了,还是觉得不太适合,和平分手。”   夏雨柔一张脸黑得跟要打雷似的,气急乱吼:“这都要办婚礼了,怎么又不合适了?!请柬都发出去了,你现在说不结婚了,你让我怎么跟别人交代?!”   令蔓懒得与她争执,径直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夏雨柔不死心地在外拍门,不停叫喊。   “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到底为什么突然又不肯结婚了?!”   “令蔓!你装没听见是不是!”   “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点心啊!”   令蔓坐在书桌前,脑子里乱得跟唱大戏似的。   她知道自己很对不起夏雨柔,可没有办法,她得婚事必须由她自己做主。   最后还是李倬云出面制止这出闹剧。   他从房间里出来,跟铁面将军似的不怒而威:“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   夏雨柔立马安静了。   她不敢惹着李倬云,只好悻悻从令蔓门前离去。   晚上吃饭时令蔓也没露面,为了避免与夏雨柔产生激烈的言语冲突。   李倬云难得暖心,上楼来给她送饭。   令蔓向他道过谢,安静地吃饭。   她心情不高,没怎么讲话。   李倬云坐在桌子上看着她,忽然打破沉默:“你妈真烦。”   “怎么了?”令蔓问。   李倬云皱着眉头,不满地一一控诉:“整天叫你嫁嫁嫁,就她最聒噪,那么想嫁她自己嫁好了!”   看着他那张毫不掩饰厌烦的脸,令蔓不禁发笑。   拜托,李少爷。   这里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希望她嫁,你才是那个另类好不好。   弄清楚立场吧!   令蔓一下午都没走出过房间,晚上睡觉前,收到张教授的短信。   长长的一段话。   “蔓蔓,我回去之后仔细地想了想你今天说的话,有些意思我可能没有当面表达清楚。   的确,我能与你相知相识、并且喜欢上你是得幸于我们门当户对,但喜欢上你之后,这些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直白地说,即使现在你不是李俨时的女儿,我依旧愿意娶你为妻。   我不禁地想,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路边的咖啡厅里偶遇,而不是相亲安排,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记得我跟你求婚那天晚上,你回复我的是“我接受”而不是“我愿意”,我便猜到你嫁给我也许不是出自你本人的意愿,我不想强人所难。   不管怎么样,我尊重你的意见,长辈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你不用担心。   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祝你过得幸福。”   令蔓看完这封信,心里那艘小船浮浮沉沉,一时难以平复。   这段关系里,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张英泽。   为了追求自由,有时需要背弃和负担的,真的太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要坚定地捍卫这个得之不易的决定。   令蔓犹豫不决地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又退回去删掉。   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她只回了一句话:也祝你幸福。   不出所料,第二天张父张母上门来拜访,这次令蔓无法再躲在房间里逃避。   她出面见了两位长辈。   张母的态度依旧和蔼可亲,坐在令蔓身旁,试图将距离拉近些。   “小蔓啊,我听英泽说了你们分手的事,今天本来是应该叫他一起来跟你赔个不是的。但他说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不肯来,只好由我跟你伯父来替他向你道个歉。我是觉得呀,你们俩处了这么久,能走到这一步挺不容易,有什么事情好好沟通,别轻易说散。”   令蔓摇摇头,说:“伯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英泽没有任何亏欠我的地方,我们是和平分手的。”   张母不解:“那你们为什么……?”   令蔓沉默不语。   张母不禁猜测:“是因为萧萧吗?”   令蔓没来得及接话,她又解释道:“萧萧跟英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绝对没有藕断丝连。你要是不放心的话,阿姨给你做个保证,以后一定帮你盯好英泽,绝对不让他有一点这方面的念想。”   令蔓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伯母,我相信英泽的为人,我们真的是因为不合适才分手的。”   她双腿并拢,坐姿端正,诚恳道:“说来愧疚,本应该是我主动上门向您二老赔不是的,却要等到你们来找我。”   “错的人是我,我太儿戏了,当初我答应英泽的求婚时就考虑得不够慎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就是想趁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刹住车。”   张母说:“我想不明白,你跟英泽到底哪里不合适了?论家世你们相当,长相也很般配,待人都随和,年纪差距也不算大。你在英泽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应该很合得来啊?”   令蔓没有回答。   有些话她不曾当众说过。   她知道自己不够优秀。   她没有高学历,没读过三从四德,更不懂琴棋书画。   如果抛却了李俨时继女的这一层身份,单论自身,她绝对是配不上张家的。   但这些都是幌子。   令蔓不肯嫁给张教授,究其根本,是她对他还不够喜欢。   所以张母的这个提问,她压根无从作答。   令蔓深深地埋着头,再次道歉:“对不起伯母,我已经决定取消婚约。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一切后果我愿意自己承担。已经发出去的请柬,我也会逐个跟宾客们说明原因并道歉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令蔓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张父张母也没辙了。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忧愁地叹一口气。   第42章   悔婚风波过去一段时间,暑假结束, 李倬云回X大上学。   令蔓松了一口气, 总算能缓解一下每次见到李倬云都如临大敌、心跳加快的紧张感了。   经过一段长长的实习期, 令蔓终于转正, 转正后她被调到了广告部。   广告部在公司的地位极其重要,除了生产部, 他们是第一批接触产品的人。   这个部门的日常工作是对产品进行定位、包装、宣传, 这一系列的营销手段直接决定了新一代产品进入市场时的前景。   除了令蔓, 还有另外一名同事被调到广告部来了。   是以前坐在她对面那张办公桌的陈洁。   陈洁因为之前的工作表现一直优异,被调到广告部做执行,职位也升了一级。   令蔓和陈洁被分到同一个小组, 接触一款刚上市的新产品——漾酒。   漾酒是天一集团与汾酒集团合作研发的一种轻度型白酒,与市面上有售的其余白酒不同,它主打“青春”的名号, 针对的目标消费群体是20-35岁的大学生以及年轻白领。   偏偏这部分市场早已被RIO这类鸡尾酒品牌垄断了, 很少年轻人喜欢喝口感辛辣刺激的白酒。   所以要想把漾酒在众多老牌白酒中推广出去,难。   令蔓没学过广告, 对市场更是一窍不通, 每次小组开会轮到她提意见时都一筹莫展, 拿不出什么有创意的点子。   私下, 令蔓有些心灰意冷地去找李俨时谈话, 不太理解她在外贸部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把她调到全是一帮怪人的广告部来。   李俨时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外贸终究是比较外围的东西, 我希望你能慢慢接触公司的内核,以后成为天一的脊梁柱。”   令蔓怔了怔。   她突然想到连靖跟她说过一番类似的话。   李家小儿子无心从商,天一集团早晚由你继承。   难道李俨时也是这么想的?   应该不可能吧,真的有那么容易将自己的毕生心血交给一个不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女儿吗?   不管怎么样,令蔓对李家庞大的家产从来没有妄想过。   至少在她的能力大于野心之前是这样。   李俨时耐心开导她:“创意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的,我记得你们部门是弹性工作吧?没灵感的时候在家休息也可以,只要能在截止日期前完成方案就行。”   他想到一件事,不禁哈哈大笑:“最近李倬云老来我这告状,说我给你布置太多工作,都没时间回他消息了。”   他指指令蔓,神色满意:“哈哈,看来李倬云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啊。”   令蔓脸一红。   曾经她也以为李倬云口中的喜欢她是李俨时理解的这个意思。   但现在听着……总忍不住另一个方面想。   晚上回别墅吃饭。   夏雨柔问:“你们公司国庆放几天假啊?我想趁这个机会全家人一起出去旅游。”   令蔓想都不想就否决:“你们去吧,我不去。”   在广告部上班太累了,经常通宵达旦的,难得的长假她想宅在家里从早睡到晚。   李俨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李倬云说,他们那几个朋友打算去川西玩,已经在跟旅游团报名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令蔓愣了一下,没应声。   李俨时说:“李倬云那些朋友都不够稳重,一群年轻人出远门我还真不放心,有你跟着也安全一点。”   他话音一转:“而且你现在不是在做漾酒项目吗?那个酒要往年轻市场做,你多跟这些大学生待在一起,观察一下他们的需求,找找灵感。”   “哦……好的。”   李俨时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令蔓好像找不到回绝的理由。   晚上,李倬云给她发短信。   “李俨时跟你说过了吧?你去吗?”   令蔓心想,这小子真是诡计多端啊,知道叫李俨时来跟她说成功率会比较高。   令蔓回复:去。   她能猜到李倬云多高兴,秒回了她一个爱心的表情。   可惜令蔓机票订晚了,没能买到跟李倬云他们同一班的飞机。   恰逢出发那天还碰上航班延误,令蔓足足比他们迟了六个小时才抵达成都机场。   起飞前,李倬云发短信通知她:我们包了一辆大巴,下午四点准时出发去四姑娘山,你可能赶不上了。   令蔓:没事,你们先走吧。   李倬云:还有一个同学也误机改签了,跟你差不多时间降落,他在肯德基等你,你们会合之后一起过来吧。   令蔓难免有些失落:啊?你不等我吗?   她想了想,还是删了。   又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女生了,还那么需要人照顾。   这点小事嘛,别放在心里就好了。   谁叫她自己迟到了呢。   令蔓改口:你那个同学我见过吗?   李倬云:没见过。   令蔓:那我怎么认出他?   李倬云:他一米八三的个子,穿黑羽绒,戴鸭舌帽。   令蔓:嗯,好吧,到时候再说。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后,令蔓抵达成都机场。   她拖着行李箱直奔肯德基餐厅而去,四处张望,寻找目标。   一眼放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不管是接机的还是候机的人都爱坐这打发时间,而且大多都穿着黑色羽绒服。   令蔓有些发愁,这怎么找啊?   突然,她视线捕捉到远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背影。   那个男人各项特征看起来都跟李倬云描述得挺吻合的,令蔓决定上前试一试。   她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一张陌生的面孔。   令蔓试探性地问:“请问你是李倬云的同学吗?”   那人迷茫地摇摇头:“你认错人了吧?”   令蔓尴尬笑笑:“哦哦,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囧囧地拖着行李箱离开。   偌大的餐厅里就刚才那一个人戴了鸭舌帽,而且还不是令蔓要找的人。   会不会是李倬云的同学还没降落?   令蔓给李倬云发短信:你同学到了吗?把他手机号给我吧。   李倬云半晌没回复。   令蔓没办法,只好先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静静等候。   她拿出手机玩一会儿小游戏,没多久,一个人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令蔓忙着玩连连看,没顾得上看。   又过了一会儿。   “喂。”   一直静坐着的那人突然喊她一声。   令蔓抬起头,对面那人戴着鸭舌帽。   脸型很完美,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令蔓还没认出来。   那人终于摘掉帽子,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明亮的灯光下。   令蔓慢慢张大嘴巴:“李倬云!”   李倬云冲她一笑,露出洁白牙齿,“嗯。”   令蔓没回过神:“你不是说你同学来接我嘛!”   “对啊。”李倬云摊手:“一米八三,穿黑大衣,戴鸭舌帽,说得不就是我吗?”   令蔓不解:“你也误机了?”   “不啊,我早到了,一直在等你。”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出来,让我找这么久?”   李倬云笑容得逞:“我在暗处观察了一下你唉声叹气的样子,很好玩。”   “……”   令蔓才反应过来被他捉弄了,“这有什么好玩的,你很无聊哎!”   李倬云不服,“你不是也拿户口本骗我,你就不无聊了?”   “……”被他反咬一口,令蔓懒得再争辩,别过脸去。   切。   不管怎么样,在等自己的人是李倬云而不是别人。   这点让令蔓心情明媚了许多。   他们赶上最后一班去四姑娘山的大巴。   最近高速修路,得绕山路,原本三小时的车程足足延长了一半。   山路弯多,大巴晃晃悠悠,再加上高原反应,令蔓和李倬云都不时感到一阵胸闷头痛。   令蔓事先准备了感冒药,拿出来一人吃一颗,又强迫李倬云吃了一块巧克力,这才好受一些。   天色渐渐暗下来,令蔓感觉到四周气温越来越低。   大巴正在穿越一片高原雪山。   以星空为背景,一座座巍峨的雪山屹立着,夜色隔档并不能窥探它们的全貌,但能看见覆盖在顶峰处那一层白茫茫的雪。   那里是一片威严、神秘,又圣洁的领域。   眼前的美景使令蔓开始对这次旅程隐隐期待起来。   夜里一两点,他们终于到达四姑娘山,司机在宾馆前放他们下车。   个别人已经早早睡下,还有一些人一边玩桌游一边等他们来。   这次旅行一共十二个人,六男六女。   两个女生住一间,两个男生住一间,原本六个标间正好。   结果史亚松和他女朋友非要一起住,最后多出来的这间双人房,只能是令蔓和李倬云的了。   他俩是姐弟,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只有令蔓在心里呐喊。   不妥啊!   很是不妥啊!   但她也不知道找谁换房间去。   不是她跟李倬云住,就得换别的女生跟他住。   她不跟李倬云住,就得换去跟别的男生住。   令蔓问过老板了,国庆生意火爆,这几天都没有空余的房间。   ……只能先这样住下了。   所幸两人奔波了一天都很疲惫,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事情。   天气太冷,他们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各自上床休息了。   开关在李倬云那边,熄灯之前他告诉令蔓一声:“我关灯了”。   令蔓答应:“嗯,好。”   黑暗如期而至,像保护色一样笼罩了各个角落。   令蔓终于安心地缩进被窝里,准备入睡。   夜静悄悄的。   他们隔壁久是史亚松和他女朋友的房间,原本应该是令蔓和卢佩珊住的。   两个年轻小情侣黏在一起,卿卿我我,打得火热,间或传来几声微妙的动静。   令蔓强忍着尴尬,装聋作哑。   咳……   毕竟是二十来岁的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的难免的。   令蔓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乱转。   不知道李倬云听见了隔壁的声响没有?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偷听……   她做贼心虚地闭上眼睛。   最终强大的困意还是战胜了其他小情绪,令蔓思绪渐渐放空,进入了梦乡。   比起装睡,李倬云更胜一筹。   难得有一次能跟令蔓独处过夜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无事发生地度过。   进入后半夜。   令蔓睡得很浅。   朦胧之中,她听见开灯的声音,身旁的人下床走动,虽然脚步很轻,但还是入了她的耳朵。   厕所冲水的声音、热水壶烧水的声音、拆零食包装的声音……   令蔓不禁吐槽。   二十一岁大男生的夜间活动还真是丰富。   差不多折腾了十几分钟,李倬云好不容易消停下来。   令蔓以为他终于要回床睡觉了。   结果听着这阵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竟是朝着她的床来了?   喂,你走错了!走错了!   令蔓连忙将眯着一条小缝的眼睛完全闭上。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李倬云站在自己的床边,然后坐了下来。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有什么刺刺痒痒的东西从令蔓的额前扫过,她猜那是李倬云的头发。   紧接着她又察觉到他的鼻梁蹭到了自己的脸。   他到底想干什么?   被子下面,令蔓紧张的双手攥住床单,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有丝毫颤抖。   半秒后,她的嘴唇触碰到了一处比自己更加柔软的所在,还带有榛子巧克力的香甜味道。   她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   令蔓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抵达了巅峰。   她直挺挺地躺着床上,一动不动,生怕暴露自己已经醒来。   李倬云在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之后,就离开了。   这回他终于乖乖回到自己床上,把灯关了,继续睡觉。   令蔓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一场海啸,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以来她都猜不透李倬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今天以前,她还能够说服自己,悔婚期间李倬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语气轻浮了一些,才导致了她的误解。   可刚才他的那番举动,让令蔓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脑海里许多部与禁忌边缘有关的电影。   ……有哪个正常的弟弟会半夜起床偷亲姐姐?   李倬云对她的喜欢,显然不止是单纯的姐弟之情,已经上升到男女情爱的地步。   但是这个巨大的变化又因何而起呢?   令蔓苦思冥想半天,她能想到的最大的一个可能是源于性冲动。   是不是因为李倬云到了该开花结果的年纪,但却一直没谈过恋爱,没尝过欢好的滋味,又受身边朋友的影响,肉体和心境也跟着躁动起来?   跟李倬云唯一走得比较近的异性就是她了,所以他便对她产生了这种不合适的幻想? 作者有话要说:  李倬云:……想多了。不过你乐意这么想也可以。(托腮坏笑)   第43章   令蔓一宿没合眼,第二天早上还得早起给大学生们提供叫醒服务。   既然出来玩, 就不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被窝里。   他们一行人七点准时集合上大巴, 出发去四姑娘山的著名景点双桥沟。   别看这双桥沟名字不怎么大气, 但景色绝对是震撼级的。   这里的一切颜色都是那么原始纯粹, 草原那么的翠绿,枫叶那么的火红, 雪山之巅则是永恒静止般的洁白。   山坡由低至高, 植被分布格外明显, 漫山遍野、绚丽多彩。   虽然刚进入十月,但川西天气已经很冷。   大巴停在整个景点海拔最高的地方,雪山脚下。   这里不及玉龙雪山游客量多, 没有缆车和轨道上山,人迹罕至,正因为如此美景才被保护得更加天然神秀。   他们排着队下车, 冰天雪地的气温在脚尖踏入地面的那一刻扑面而来。   宛如置身北极, 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令蔓裹紧身上的厚棉袄, 无济于事, 照样冻得牙齿打颤。   怎怎怎怎、怎么能这么冷啊……   天冷成了拥抱最好的理由。   下车之后, 他们三两个抱成一团, 边跺脚边取暖。   李倬云也毫不避讳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令蔓, 丝毫不给她还手的机会。   雪山脚下有一块平地,那里几个穿着藏族服饰的阿嬷开了几家小卖部。专门卖烤土豆、牛肉干、以及印有藏族特色图案的围巾披肩,还有火炉供游客们烤火。   烤土豆两块钱一个, 还挺划算,令蔓买了一整筐,大家分着吃。   令蔓和李倬云坐在一块烤火,土豆先捧在手里焐手,等不烫了再剥皮吃掉。   其余人等身子暖和了,都陆续走上栈道,开始游玩拍照。   令蔓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想把剩下的几颗土豆都吃掉。   这土豆烤得很香,她正吃得津津有味,坐在对面的李倬云突然直直地朝她伸出手。   令蔓楞了一下,定在原地。   李倬云的手伸到她嘴边,捻起一块遗留的小碎屑。   他毫不在意地自己吃了。   令蔓实在忽视不了这种过于亲密的小动作,她慢慢地将嘴里食物咽下去,过了许久才小声说:“李倬云,你最近为什么对我这样?”   “对你怎么样?”李倬云表情惬意地问。   令蔓拿捏着语气,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这些举动,已经越过了正常的姐弟么?”   “我们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姐弟。”李倬云举重若轻地说,“你不是不反感吗?昨晚我亲你的时候。”   令蔓哑然,半张着嘴。   “我知道你没睡着。”李倬云说。   他的神色因为达到目的而显得有些狡黠。   原来他昨晚那是在试探她么?   如果她不生气或者没有呵斥他的话,接下来他就会有更“过分”的举动了?   令蔓咬唇不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是你这样对我总该有个理由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喜欢你。”怕她理解得还不够透彻,李倬云又补上一句:“不止是姐弟间的那种喜欢。”   “你跟张英泽取消婚约,不管是不是因为我,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你——”李倬云将手中剥好的土豆递给令蔓,眼神笃定高调,“我是喜欢定了。”   少年纯净的双眸一如融雪后的高山湖泊,清澈见底。   坦白直率到恨不得将一切心声透露给她看。   令蔓招架不住那样的眼神,在心情变得奇怪之前堪堪挪开视线。   中午,太阳升起来了。   有阳光和没阳光的地方简直是两个大陆。   阳光下游玩的人已经开始出汗了,陆续脱掉外衣和围巾;待在阴暗地里的人则依旧被寒冷吞噬着,手脚僵硬。   令蔓赶紧拉着李倬云也去栈道上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拍了不少照片,玩过瘾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大巴上。   令蔓发现李倬云的毛呢大衣上破了一个小窟窿,问:“怎么搞的?”   李倬云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可能是刚刚被树枝刮到了吧。”   “哦。”令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宾馆,老板娘说厨房已经在准备午饭了,让大伙先上楼休息一下,半小时后下来吃饭。   令蔓临走前向老板娘借了一盒针线。   房里开了暖气,李倬云脱掉外面那件大衣,问晚来一步的令蔓:“你刚刚去哪了?”   令蔓晃晃手里的针线盒,坐下来说:“把大衣给我,我帮你补救一下。”   “你还会缝衣服?”李倬云有些惊奇。   “这有什么难的?”令蔓不无骄傲地说,“我还会刺绣呢。”   小时候她跟在外婆后头,没少学针线活,一些简单的花花草草她都会绣。   只不过近来很久没展现手艺了,有点手生。   李倬云乖乖把大衣递给她,令蔓接过端详了一阵子,思考该怎么下手。   他一个男孩子,给他绣朵牡丹花也不合适呀……   令蔓突发奇想,而且自我感觉挺良好:“你不是叫倬云吗?不如给你绣朵云吧?”   “……”   在看到成品之前,李倬云没有什么意见可提,他点点头表示可行。   早上起得早,李倬云原本打算趁这半个小时补个觉。   然而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令蔓缝衣服,她一针一线都认真专注、有模有样,看起来很有吸引力,倒不舍得挪开眼球了。   李倬云心想自己说得没错,令蔓一定会是个贤惠的妻子。   家务做得好、厨艺好、手还巧。   肥水不留外人田,这么好的女人一定不能让给别人。   这次只用了一种颜色的线,绣得很快。   完成后,令蔓将衣服抖了抖,高高举起来:“怎么样,还行吧?”   原本纯黑色的毛呢大衣,现在胸口处多了一朵白白的小云朵,气质活泼了许多。   见李倬云半晌没有表态,令蔓不禁尬笑,否定起自己:“哈哈……是不是有点幼稚?”   李倬云说:“不会,挺好的。”   “是吗?”令蔓的神色又飞舞起来,“那你穿上试试。”   她把大衣归还给李倬云。   李倬云毫无预兆地站起身。   他们原本坐在各自的床上,保持着中间一条楚汉边界的安全距离。   李倬云从令蔓手中接过大衣,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又转手丢到一边,“等下再试。”   他虎视眈眈地向前跨出一步,“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件别的事。”   狭小的空间因为李倬云高大的身躯突然逼近而充斥着紧迫感。   下一秒,令蔓被他压倒在床上,他的嘴封住她的嘴。   一切发生得太快,令蔓根本来不及思考。   在那零点零一点秒的瞬间,她只看见他倾身而下,李倬云漆黑的眼睛像酿了一坛美酒,诱人上钩。   一触即发。   令蔓的两条手臂高举过头顶,被李倬云一一压制住。   他几乎整个人攀附在她身上,一股霸道的力量将她包裹住。   滑溜溜的舌头一刻也不停留地钻了进来,粗野地胡搅蛮缠。   令蔓唔唔地叫,只是那声音娇媚得不像话,不出片刻就被李倬云寸步不让的攻克堵在了喉咙里。   没多久她便觉得呼吸不畅,脑海里那一点本能地想推开他的念头也渐渐变得意志薄弱,最后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令蔓向自己的感官屈服了,那种从未体验过的美妙和刺激让她把持不住,无法叫停。   李倬云更是如饿狼扑食一搬亢奋,不停地换着角度和方位深吻她。   唯独在情爱这一点上,女人并不反感男人主动强势一些,她们喜欢被把控和拿捏,享受被牵着鼻子走,由此体验到未知和新鲜的快感。   李倬云不知疲倦,足足啃了她十分钟才松开。   彼此得到缓过呼吸的空间。   令蔓一阵嘴麻,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李倬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感觉怎么样?”   令蔓没应声。   李倬云又问:“嘴痛吗?”   令蔓点点头:“嗯。”   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在肢体接触达到某个坎之前,交往过程中总是夹杂着过多的猜疑和顾虑。   然而一旦跨过那道坎,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那层不可名状的隔阂也随之消散了。   李倬云将令蔓放在床头的润唇膏递给她,“涂一涂。”   令蔓接过,慢吞吞地涂。   “李倬云。”她一直在思考一件事,突然发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李倬云想了很久,给了一个很不责任的回答:“不知道。”   令蔓皱眉:“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啊。”   令蔓说:“我是你名义上的姐姐,法律上的亲人。你看上谁不好,怎么偏要看上我?”   李倬云耍赖:“你也说了,只是名义上的。”   令蔓狐疑地盯着他:“难道你从小就暗恋我?”   李倬云说:“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连靖不行,张英泽也不行,所以你干脆跟我在一起好了。”   令蔓嘴角一抽:“……就因为这个?”   刨根式的追问令李倬云有些不耐,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喜欢一个人非得要理由吗?”   令蔓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漂亮?”   他看似不着边际的提问让令蔓摸不着头脑。   “长得漂亮就漂亮了啊……哪有为什么。”   令蔓回答得有点不好意思。   李倬云顺着她的话说:“对啊,你看,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   令蔓:……   算你会说。   没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喊他们下楼吃饭。   李倬云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套上大衣,冲令蔓说:“走吧,先去吃饭。”   “嗯。”   下床时,令蔓感觉到下半身有点湿。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种陌生又奇特的感觉让她顿时羞愧又不安。   该不会是?   不是吧……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   她就……   请问这样是正常的现象吗?   除了亲吻,李倬云并没有对她做别的啊。   ……难道她的性/欲很强?   令蔓恼羞地直挡脸。   李倬云发觉她的异样,侧过头问:“你怎么了?”   她立即正色:“没什么……”   令蔓一味地沉浸在对自己的埋怨中,丝毫没察觉到刚才混乱中抵着自己的硬物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还没有回答过男主为什么叫李倬云这个问题。 倬云是出自诗经“倬彼云汉,昭回于天”,译文:看那银河多么高远,白光闪亮回旋在天。 然后他姓李是因为他爸姓李。。。   第44章   旅行接近尾声,十二人组成的小旅游团即将面临分离, 原本欢快的气氛也渐渐变得伤感起来。   最后一餐, 他们坐在成都的火锅店里, 涮着热气腾腾的羊肉。   吃饭途中, 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开心地跟大家一起出来吃喝玩乐了, 我明年要出国读书, 下一次见你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直接使全场沉默。   过了很久, 另一个男生也说:“我读大专,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打算回山东老家发展。唉……天南地北的, 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们聚了。”   史亚松“嗨”一声,拍拍那人肩膀,“这不是还没毕业呢, 干吗整得这么伤感!”   那人抹抹没有的眼泪, 说:“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嘛。”   “距离不是问题,只要有心, 以后常联系。”史亚松给众人满上酒, 吆喝道:“来来来, 干了这一杯, 我们永远是兄弟!”   那个男生抬头将酒饮尽, 终于释怀,又豪迈道:“毕业之后欢迎你们来东北玩,我包吃包住, 带你们尝遍东北大街小巷的烧烤!网吧通宵开黑!”   “哟呵!这可是你说的啊,大伙都听见了,不能反悔!”众人拍手叫好。   “不反悔!”男生爽快应道。   又有另一个男生说:“我家在山西,也欢迎你们随时来山西做客,我带你们去爬五台山,吃最正宗的刀削面!”   众人答应:“好啊好啊!”   有了前面两个男生带头,女生们也纷纷加入到欢迎队列里。   “大家有空来顺德玩,我请你们喝早茶,吃双皮奶!”   “我家在湖南,想吃辣的就来找我!”   “我家在新疆,什么好吃的都有!”   众人都发完一圈言了,最后轮到李倬云这里。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体面话,最后憋出一句:“来乌瑜,请你们喝咸豆浆。”   众人:不用不用,怕了怕了……   令蔓一直面上带笑地看着他们打闹。   她发自内心地羡慕这群年轻人,他们都二十岁出头,正处在人生最灿烂发光的年纪,有歌有酒有朋友。即使遇到烦恼,也不值得停留太久。   也只有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令蔓才会无比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么美好的大学时光。   如李俨时所说,这趟与年轻人作伴的旅行确实给令蔓带来了不少灵感。   在成都机场候机时,她抓紧将感想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日后提案时用作素材。   李倬云跟令蔓乘坐不同班飞机,他直接从成都飞回X市。   李倬云比令蔓先一步登机。   临走前,他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嘴里振振有词地说:“在家等着我,不准偷偷跟别的男人约会。”   那样理直气壮又天经地义的语气。   令蔓一下红透脸,下意识地反驳:“我去哪里找别的男人……”   李倬云满意地笑了一下,这才松开她,转身走进登机口。   直到李倬云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令蔓才反应过来,一颗心彻底尖叫沸腾。   她刚刚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她凭什么答应他不能见别的男人?!   他们又不是那种要为对方守身如玉的关系……   真是疯了疯了。   国庆假期结束,令蔓回公司上班。   这次小组开会,所有人都有备而来,带着自己苦思一周的成果,上台高谈阔论一番。   放了这么长的假,漾酒项目进度却丝毫未敢怠慢,组长为大家的辛勤与尽责感到欣慰。   轮到令蔓最后一个发言。   陈洁坐在底下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声。   前几次开会令蔓都没能提出什么成熟的意见,今天是最后一次提案了,大家对她都已不抱太大的希望。   也不知道公司怎么会让这种完全没经验的人混进广告部来。   没想到,这次令蔓带来的方案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她带着资料上台,侃侃而谈:“我认为我们之前对目标消费者的定位一直不够精准——20至30岁,没错,年龄是统计出来了,但是这个概念太过广泛。我们没有设身处地地体验过这部分人群的职业、社会地位,以及他们目前正在遭受怎么样的心理历程和情感诉求。这样是很难做出能够引起大众共鸣、深入人心的广告的。”   令蔓顺带一提陈洁的方案:“刚才陈洁提出的将漾酒包装往潮牌方向做,表面上看也许能受到年轻人的热捧,但漾酒从本质上来说是白酒,跟色彩斑斓的鸡尾酒不一样,如果强行将风格往强敌RIO上靠拢,无非自寻死路。”   底下众人听得一概入神,暗暗认同。   唯有陈洁气不过顶了一句:“别光会否认,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做?”   令蔓从容不迫道:“依我所见,现在传统酒类市场早就饱和了,漾酒想要占有一席之地,必须打破陈规。我们改变不了漾酒的口感,但我们可以改变漾酒在消费者心目中的品牌形象。也许消费者不只是为了喝酒才购买它,也许是出于某种更深层的含义和目的而购买。”   令蔓展开PPT,继续说:“针对20-30岁这部分人群,我做了深入调查,占比最多的是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其次是踏入职场多年、小有起色但仍旧壮志未酬的年轻白领。并且这部分人都表示在目前的人生阶段经常产生迷茫和低落的情绪,其一是因为朋友离别、伤感难舍,其二是因为个人价值得不到体现而陷入烦恼。”   “针对第一点原因,我们可以以全国各地的毕业散伙饭为场景拍一条病毒视频,视频里软植入漾酒,力求体现出每个城市的地方文化特色差异——虽然我们说着不同的话,吃着不同的美食,但对朋友的惜别之情是一样的。”   “针对第二点原因,漾酒的包装也要做出相应改变。不要一味追求图案和设计,简洁直白的一句话文案也许能更打动人心。这种“文案”包装也是现下正流行的。”   十分钟发言完毕,令蔓向台下点头致谢。   内容太精彩,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最后先由组长带头鼓掌,其余人一起为她扬起热烈的掌声。   令蔓这次的提案得到了组长的高度认可和赞扬,准许她用一星期的时间完善方案,给他审批过后抓紧时间执行。   会议结束后,组长找令蔓单独谈话。   他先是感慨了一番:“我们在这个领域做了太多年,眼看着个个成了老油条,得心应手,其实思维早就受到限制,不管做什么产品都是同一个套路。”   组长欣赏地拍拍令蔓的肩膀:“今天的提案我很满意,公司需要像你们这样敢于突破的新鲜血液,加油,你很有潜力!”   从未受到过这样的鼓励和肯定,至少证明自己这一个月来买的那些厚厚的专业书籍没有白看,她已经能够将从中获取的知识结合自己的心得派上用场了。   令蔓欣喜万分地冲组长点点头,“谢谢组长,我会更加努力的。”   令蔓忙着在全国各地取景拍摄,加班加点,为自己的事业奋斗。   李倬云遭受冷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今天星期一,这周才刚开始,李倬云就发来邀约。   “周末我回A市,抽空陪我。”   “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我看了一下场次,看变形金刚吧。”   接连几条命令式口吻的短信让令蔓压力倍增,她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空看电影?   令蔓被导演叫过去,忘了回短信。   当天晚上,李倬云亲自打电话给她,重申一遍这个周末的安排。   令蔓打苦情牌:“工作太忙了,片子还没拍完,我想回家都回不去。”   李倬云问:“什么时候能忙完?”   令蔓保守估计:“下周吧……”   “那下周我们再见面。”   令蔓想了想,犹豫道:“可是我下周约了钢琴课。”   “那就下下周。”   知道李倬云快生气了,令蔓怯生生地说:“下下周约了书法课……”   李倬云一直强忍着不爽,声音低沉得可怕:“真上课假上课?令蔓,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我躲着你干吗?当然是真上课。”令蔓辩解:“我在努力完善其身,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噗嗤……   李倬云实在没想到,“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觉悟?”   “变优秀有什么不对吗?”令蔓很认真地说,“我希望下一次我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的时候,你不是说不知道,而是用千言万语也数不完我的优点。”   “……”电话那头李倬云一直没应声。   几秒后,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对令蔓也不再咄咄逼人,语气放松很多:“行吧,那你去忙,忙完了再联系我。”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了,令蔓匆匆挂断:“好。”   令蔓没想到找自己的人是张教授。   她发着呆,任由铃声响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张教授这次找她不是为了私人感情,“小蔓,李倬云的事我爸妈已经跟校长打过招呼了,他同意跟你见个面详谈,不过你必须得把证人带上才足以让他信服。”   张教授的父母跟X大校长是多年故交兼校友,也是冲着这层关系,令蔓当初才会找张教授帮忙。   这件事是在两人分手之前告诉他的,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有了音讯。   令蔓一时不知该怎么感激张教授才好。   他非但没有计较她临时悔婚的事,现在还这样尽力帮助她。   若不是这件事对她和李倬云而言都很重要,令蔓真不好意思再欠张家这个人情。   第45章   自从得知论文泄露和比赛造假的事都是阳阳有意为之,即使两人仍在同一个班上课, 但李倬云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没想到这次会在饭堂遇见许家阳和他的新室友。   中午下了一场雨, 到处湿淋淋的一片, 饭堂里挤满了人, 几乎找不到空余的位置。   李倬云和大彬正坐在一起埋头吃饭。   突然迎面走来两个人,在他们身旁坐下。   其中一人请示:“请问可以坐在这里吗?”   大彬闻声抬起头。   说话的人是他们一个班的同学, 另一个人则是他们的老朋友阳阳。   阳阳似乎很愧于见到他们, 鼓起勇气小声打招呼:“嗨……”   大彬没有立即答应, 这里他做不了主,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倬云的脸色。   李倬云动作很快,已经收拾好碗筷。   端起餐盘, 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里。   他径直走到潲水桶边上,饭菜没吃几口,悉数到了进去, 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出饭堂。   许家阳的室友有些莫名其妙。   早就听闻过系里的大才子李倬云脾气古怪, 不易接近,但也不至于到这般目中无人的恶劣地步吧?   阳阳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他垂着脑袋, 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还在埋怨我吧……”   大彬说:“当然还在埋怨你了, 你做的那些事值得被原谅吗?”   阳阳抬不起头, 自责道:“我知道错了。”   大彬叹了口气, 说:“别给我道歉,你对不起的人是李倬云。”   “我知道……可他现在看都不屑看我一眼,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阳阳手足无措地说。   大彬说:“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 就应该举报那个始作俑者,还李倬云一个清清白白。”   阳阳是他曾经朝夕共处的好伙伴,如果可以,大彬也想尽力修补他和李倬云之间的关系。   阳阳闻之却陷入沉默。   举报林娜老师?他做得到吗……   说到底这件事他也有参与其中,捅出去对他没一点好处。   “李倬云对我们这么好,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参加比赛拿大奖,却答应跟我们一组带我们飞,你还从中设计他,真的太叫人寒心了。”   大彬匆忙扒了几口饭,抓紧跟上李倬云的脚步,他最后奉劝阳阳一句:“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   令蔓曾经私下联系过阳阳几次,但阳阳一直避而不见。   她知道让阳阳跨出这一步不是那么容易,检举林娜的同时也是给自己的大学档案上抹了一个黑点,很少有人能为朋友做到这个份上。   令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直未能说服阳阳。   这次却不知怎么回事,他居然主动联系她,愿意出面见证。   令蔓连忙联系张教授,劳烦他安排一个时间让他们和校长见面。   很快就有了答复。   令蔓在碧花苑订了一个上好的包间,派头做足,上了一整桌的山珍海味,盛情宴请校长和张教授。   当天,许家阳和林娜也被通知要求到场。   来之前林娜并不知道这是一餐鸿门宴,直到在席位上同时见到令蔓和许家阳,才渐渐明白过来这餐饭的真正用意。   她一颗心往下坠,原本精致的妆容像是蒙了一层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校长是个行事很稳妥的老头,看着服务员不停地端上价格不菲的菜式,他老练地对令蔓说:“不宜铺张浪费,尤其是我们这种特殊身份,传出去影响不好。”   令蔓笑笑,说:“好,那就先上这么多菜,等吃完了再上。”   校长点点头,“对,正是此意。”   校长带头动筷,其余人才敢开始夹菜。   前半段用餐时间看起来其乐融融,风平浪静。   令蔓甚至带着体面的微笑给在座所有人添水加茶,包括林娜。   林娜言不由衷地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直到校长吃饱,擦了擦嘴,才开始进入正题。   “令小姐,你说说吧,关于你弟弟受人诬陷抄袭论文的事。”   林娜抓着筷子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一块排骨无声地从碗里滚落到桌布上。   令蔓尽收眼底,并不彰显出来,只是淡定地冲许家阳示意,“校长,具体的经过我让李倬云的同学来向你解释吧。”   校长点头允许:“行。”   许家阳将事情经过当着众人的面一五一十地阐述了一遍。   包括林娜老师是如何挑拨离间收买自己的,以及后续的一切计划都是她命令他去办的。   最后,许家阳也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在许家阳提供口述的过程,林娜的大眼睛始终一动不动地瞪着他,眼底情绪复杂。   他们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她实在没想到许家阳居然有勇气一锅端了。   当初林娜就是看中了许家阳的家世贫寒和胆小怕事才会找上他。   之前去找纪长淮也是同样的理由。   然而纪长淮的明哲保身在她意料之外,许家阳会事后反悔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令蔓想,林娜挑人办事的眼光确实不错。   但她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他们的心里还存有良知。   总有一天,那点良知会苏醒,会发芽,会长成一棵苍天大树,让曾经犯下过错的他们每天如云障日、不得安宁,最后不得不向它低头忏悔。   每个人,都不能对不起自己心里那棵树。   校长问林娜是否承认刚才许家阳的那番指证。   林娜依旧高昂着脖子,面色偏执且苍白。   直到最后她都保留沉默的权利。   从碧花苑出来,令蔓开车送许家阳回校。   许家阳看起来神情低落,她尽量照顾他的情绪,从后视镜里对她说:“谢谢你,阳阳。”   许家阳不太理解,“谢我什么?”   令蔓说:“谢谢你能出面为李倬云说话。”   许家阳垂下视线,缓慢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也必须做的。我做了大错特错的事,就要及时纠正和弥补,即使李倬云无法原谅我也是正常的。”   令蔓冲他莞尔一笑,“不管怎么样,我要谢谢你,以一个姐姐的身份。”   许家阳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小心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张教授发来最新消息。   “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许家阳会受到记过处分,这已经是从轻处理了。至于林娜……”他声音一顿,“现在想要开除一个大学老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走很多流程。校长的意思是,为了学校名声考虑,最妥当的方式是让林娜公开向李倬云道歉,然后给予她通报批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令蔓听到这里,静默不语。   张教授接着说:“但如果你坚决地想要开除她,校长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对不起,英泽,这次真的欠了你大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地帮你。”令蔓斩钉截铁地说:“不接受道歉,开除林娜。”   她必须要让林娜知道,李家人不是好惹的。   令蔓历来性格温吞,待人和善,所以她和林娜之间虽然一直互相看不顺眼,但从未起过太大的冲突。   这次李倬云心直口快护了她几句,便遭到林娜的报复,名誉有损。   令蔓心目中的李倬云是全家的天之骄子,林娜触犯了他,怎么可能只用几句道歉就敷衍了事。   同样的选择摆在李倬云面前,相信他也会做出跟她一样的决定。   不接受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他们要的是结果。   最终结果出来了,林娜由于心术不正被学校开除教师身份。   至此,令蔓总算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   面对这个结果林娜自然不甘心,到连靖跟前撒泼胡闹了一番,非要他想办法让她复职。   连靖是生意人,在文化教育方面不太吃得开,而且他们俩夫妻刚回国不久,在国内并没有什么人脉。   因此只能任由林娜又哭又闹,他被搅得心烦意乱,也帮不了她。   最近对令蔓来说可谓是喜事连连,她策划的那条毕业散伙饭短视频经历两周的拍摄外加后期剪辑,总算是完成了。   视频在网络发布后,经由几个营销号转发,很快就引起了热议,两天之内上了话题榜,观看量人次达到两千万。   片尾的一段念白感人至深——   四年匆匆而逝,别离如期而至。   今日,我们赴最后的约。明日,或许便是天南地北。   趁这最后时光,一起不醉不归。   这杯酒,敬我们回不去的、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随着视频的病毒式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漾酒这个品牌。   他们用了最低的成本,而不是铺天盖地的广告费,高回报地将漾酒推广了出去。   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令蔓是视频的总策划,这次功劳自然归在她头上。   她因此一时间成为了公司的小红人。   刚转正就能做出这样的成绩,这在广告部是史无前例的。   然而好运并没能伴随令蔓太久。   所谓人红是非多,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取得了这么多的赞誉,很容易招人嫉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司开始传出令蔓给人做小三的谣言。   她身材高挑有致,长相柔媚出众,论外貌确实有做小三的潜质。   令蔓经常在洗手间里听到别人拿她的私生活说三道四。   她也是由此才知道自己做小三的对象竟然是张英泽。   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那天我看到令蔓从她男朋友车上下来,我就说那男的怎么那么眼熟,回去想了半天,不就是萧萧的前夫嘛!”   “不会吧?是不是你认错了啊!”   “听说那男的是大学教授,家里很有钱,他之前跟萧萧可恩爱了,每天送她来上班,我怎么可能认错!”   “那他们为什么离婚啊?”   “唉,谁知道呢,没准就是因为小三插足呗。”   “还真是,你们说巧不巧,萧萧刚被公司开除,那女的就招进来了,现在还混得春风得意。”   “唉……可怜的萧萧呀,没了老公又没了工作。”   令蔓起身冲水,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几个女的瞪大眼睛,见到她像见鬼一样。   令蔓边洗手边问:“你们在讨论什么?”   “没有,没什么……”几人纷纷视线躲闪,刚才的厉害全然不见。   令蔓抽了张纸巾擦手,转身离去。   要论起来,令蔓在公司是有后台的,而且后台比别人想象的都硬。   她自然不需要在意这种无聊的流言蜚语。   等谣言扩大到一定程度,自会有人为多嘴付出代价。   然而,最近对令蔓最大的一件打击是外婆突然离世。   自从经过上次抢救,外婆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一直不容乐观。   令蔓只要有空就去医院探望她。   外婆的记忆力正在急速减退,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   到了最后,她甚至连令蔓和夏雨柔也不认得了。   每天她要么躺在床上发呆,要么不停地念叨着外公的名字。   不管见到谁,外婆都叫“阿来”。   也许在她的脑海里,已经不知道“阿来”是谁,哪里人,长什么样子。   但这个名字却已成为她一生的执念。   外婆在秋天的一个早晨去了。   秋风卷着一片黄透的枯叶飘落在大地上,一个人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来临时,所有人的心中还是难言的哀痛。   偌大的病房好像随着她的呼吸静止了。   夏雨柔默默地流泪,令蔓喊了好几声外婆,像要确定她还在不在,可是再也无人回应。   知道哭没有用,可她也忍不住哭了。   令蔓又一次感受到了在生老病死的强大面前,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微弱。   当自然界的规律要从她身边剥夺任何一个亲人时,她压根没有一丁点力气反抗。   城里办丧事,许多步骤都简化了。   先将外婆的遗体送到殡仪馆,悼念三天,然后出殡火化。   这三天里,外婆生前的亲朋好友,健在的都来送别。   舅舅和大姨也来了。   外婆病重时这两人从来没露过面,这会儿倒是假惺惺的,一个比一个哭得惨,在众人面前装得比谁都孝顺。   令蔓实在看不下去这他们虚伪的面孔,却要强撑着场面不能离开。   虽然不是亲孙子,但李倬云跟外婆很亲近,他也请了丧假,从X大赶回来。   按照习俗,当天晚上他要陪令蔓一起守夜。   李倬云见到令蔓第一面时,她正默不吭声地站在人群里,垂着头,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缺乏生气。   他多想跨越旁人的阻碍,走过去轻轻地抱抱她。   第46章   这两天太过疲惫,令蔓的腰伤又隐隐有要复发的迹象。   晚上, 她跟李倬云守前半夜, 后半夜换其他两个孙辈来守。   从灵堂出来, 李倬云带令蔓去休息室, 找了条毛毯披在她肩上。   令蔓动作缓慢地坐下,半空中僵硬地扭了扭腰, 表情隐忍。   “怎么了?”李倬云关切道, “腰又不行了?”   令蔓忍着痛, 摇摇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前阵子为了拍视频走南闯北地跑, 也出现过类似的症状。令蔓心想应该是天气凉了,过几天有空去医院开副中药调理一下吧。   令蔓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 却迟迟无法入睡。   李倬云发现到她一直在动来动去, 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有用。   “别太难过了……”他有些笨拙地说。   令蔓没应声, 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过了很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李倬云, 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李倬云问。   “害怕变老, 害怕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李倬云说:“变老不可怕,一事无成的变老才可怕。”   “一事无成……”令蔓回味着他的话,木木地问:“我算一事无成吗?”   “当然不算。”李倬云言辞凿凿地说:“你有我, 我这么优秀,足够你骄傲一辈子了。”   “……”令蔓啼笑皆非。   不管怎么说,心情确实好转了一些。   很奇怪,之前一直与她针锋相对的人是他。   可后来每次处于低谷时,陪在她身边的人也是他。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反差,她对他的感觉才特别不一样吧。   李倬云将令蔓搂进怀里,两只手环住她的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令蔓眼观四周,警惕地说:“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李倬云顿了顿,故意调戏她:“如果不是在殡仪馆的话,也许我真的会对你做点什么。”   “……”令蔓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   李倬云突然说:“我知道林娜被开除了。”   他神色间难掩得意:“原来你一声不响地为我做了那么多。”   “……”令蔓面上有些赧然:“那是我应该做的。”   “好吧,不管是不是你应该做的,反正我很受用。”李倬云把挪远的令蔓又拉了回来,不容分说地抱住她:“赶紧睡,过几个小时又要换我们去守夜了。”   令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沉浸于悲伤会让人止步不前,而生活终究要继续起航。   李倬云这次的假请得很长,外婆的丧事已经办完,他还没有回X市。   令蔓回公司报道,连续几天下班时间,都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神秘男子在楼下等候她。   那人就是李倬云。   令蔓跟他打过好几次招呼,叫他别来了。   李倬云非是不听。   这一幕被多事的人看见了,自然又添油加醋地夸大了一番。   说令蔓前脚勾搭同事前夫,后脚又秘密幽会身份不明的小帅哥,生活作风可见有多不检点。   令蔓也很无奈,自己一个小员工踏踏实实地上班,怎么就莫名其妙招来了这么多花边新闻。   今天下班前下了一场雨,许多人措手不及。   令蔓从公司出来,果然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等她,撑着一把大黑伞。   她护住包朝他小跑过去。   李倬云计划好晚上带令蔓去一家新餐厅吃饭,然后把一直没来得及看的那部电影补回来。   餐厅里,令蔓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听李倬云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稍后的安排。   “李倬云……”她突然打断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过两天。”李倬云问:“怎么了?”   令蔓想了想,说:“你这两天不要再来公司找我了。”   “为什么?”   “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李倬云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我穿得很简单啊,而且戴了帽子,又没张扬高调,他们不会认出我的。”   令蔓不是担心这个。   她说:“反正你这两天别来公司找我。”   “为什么?”李倬云非要问出个理由,“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来接你下班有什么不对?”   令蔓叹了口气,“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李倬云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令蔓本来不想说得太直白,可她实在没办法一直这样拖下去。   李倬云的性格跟张英泽是两个对立面。   令蔓一个细微的表情,张英泽就懂得适可而止。   但李倬云没有这种经验和分寸,令蔓的沉默只会让他更加激进。   “李倬云,我跟不上你的节奏,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令蔓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说:“你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可你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吗?”   的确,在李倬云的世界里,他的行事风格一贯如此。   他只需要确定自己喜欢的是谁,而无需考虑那个人是不是也喜欢他。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   不过既然令蔓提了,也很简单。   李倬云当即问:“那你喜欢我吗?”   李倬云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盯着她,令蔓被生生噎着了。   看吧,他总是这样充满强烈的进攻意识,目的无时无刻不非常明确。   令蔓在感情上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她跟不上李倬云说一不二的节奏,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思考、过度,然后才能够接纳。   如果此时此刻非要架把刀在她脖子上,问她是不是喜欢李倬云。   她会点头说是。   但真实生活不会这样。   “我们之间隔着的远远不止喜不喜欢,还要考虑更多因素。”令蔓心平气静地说。   “什么因素?”李倬云问,“年纪?你比我大七岁?”   “年龄差距是其次,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姐弟恋,我不会顾虑那么多,但我们同时还是家庭成员。”令蔓停了几秒,继续说:“谁都不能保证我们能在一起多长时间,以后会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且不说我们在一起要经历多少旁人异样的眼光,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情侣,分手之后尚能好聚好散,但我们还要以姐弟的身份相待,更有可能影响家庭关系,我不想发展成那样难以处理的局面……”   李倬云耐心听着,等令蔓说完,他半笑不笑。   “令蔓,你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什么?”   “还没开始做之前就给自己铺好了失败的路。”   令蔓咬了咬唇,“我……”   她刚开口,就被李倬云高亢的声音压过:“我不想听你这些自以为是的分析,更不想让莫须有的原因否定了我们之间的可能性,你只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就够了。”   自以为是?   令蔓怔了一下。   不敢相信李倬云竟然这么评价她。   她不过是想为他们两人考虑得更慎重更长远一些,在他眼里居然成了自以为是?   令蔓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激动。   “李倬云,是不是所有不顺着你心意的事情就成了自以为是了?你不觉得自以为是的人是你吗?”   “随便你怎么想。”李倬云面色冷了下去,“你要是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找这些理由来装作自己的苦衷。”   “……”   令蔓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忍不住了。   可笑,真是可笑。   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为什么要跟一个半大孩子争论这些问题?   他根本就不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还没有真的在一起,第一次吵架就爆发得这样突然而猛烈。   令蔓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里哪个点刺激了李倬云,使他对她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她此刻无比庆幸,他们还没有真的在一起,否则从一开始就会是个荒唐的错误。   令蔓拿上包站起身,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她对李倬云说:“你就当做我不喜欢你吧,这段饭我不吃了,再见。”   冷冷说完,匆忙离席。   令蔓刚从餐厅出来,没走几步,李倬云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力道大得她挣脱不开。   令蔓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干什么?”   李倬云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只有手掌暗暗使劲,不让令蔓走。   令蔓又问:“话都说完了,还有什么事吗?”   李倬云脸色倔强,不吭声。   也许在思考怎么开口,也许依旧在跟他的骄傲作斗争。   总之,他不想放手。   令蔓说:“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李倬云紧抿着唇,一张脸也绷着,不肯开口。   令蔓跟他慢慢消磨着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李倬云嘴唇轻轻地一闭一合,冒出一不留神就被风吹散的三个字:“对不起。”   令蔓没有应声。   她听见了。   她也知道这三个字对李倬云来说有多难得。   李倬云另一只手缓缓地将令蔓捞进怀里,他的胸膛为她挡住乱吹的风。   从来没有哄过女孩子,他的语气青涩又生疏,却因为这份生疏显得可爱。   “我不想让你走,不想听你说那些违心的话。”   “谁说我是违心的?”令蔓闷闷不乐的声音从他衣领里传出来。   “你当然喜欢我啊。”李倬云替她理了理飞舞的鬓发,回忆起什么,竟有些腼腆,“我们……都亲过了。”   “……”   亲过、又怎么样。   李倬云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依偎许久,慢慢说:“令蔓,刚刚是我语气太冲了,但你必须承认是你态度消极导致的。”   令蔓张口结舌:“我……”   李倬云打断她:“我真的喜欢你,不想轻易放弃。你刚才说的那些因素,都不足以让我放弃。”   “……”   “所以,我不要跟你做普通情侣,要做不分手的情侣。”   令蔓任他抱着,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鼻尖一点点地、偷偷地发酸。   一会儿像只刺猬,扎得人血淋淋,一会儿又那么柔软。   现在的男孩子都那么会骗女孩子的心吗?   可令蔓不得不承认,她的喜怒哀乐都因李倬云而起。至少说明,他在她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分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傻孩子,你姐姐吃软不吃硬。 李倬云:哦,哪种软,那种硬?   第47章   令蔓和李倬云开始恋爱了。   为此,他们做了明确的约法三章。   所有的出发点都是围绕着“不能让家人、朋友、同事知道他们的关系”进行的。   这点李倬云倒没意见。   过早地曝光对他们以后的发展没有好处。   于是, 这段地下恋情就此展开了。   谈恋爱就会有心事, 有心事就会成秘密。   有秘密, 当然要找闺蜜。   大牛此刻正在太平洋外的小岛上录美食节目, 听说令蔓找了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男朋友,尖叫得恨不得立即插上机翼飞越太平洋。   跟张英泽取消婚约的事令蔓也跟大牛提起过, 大牛既没怂恿她也没拦着, 只是叮嘱令蔓一定要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她会支持她。   另外,扼腕了一把自己这次又没当成伴娘。   大牛虽然有时候口无遮拦了一些,但是是唯一真心待令蔓的好朋友。   感情上的事, 只能找大牛倾诉。   令蔓并未明说那个小七岁的对象就是自己重组家庭的弟弟,她只含糊地交代了一下认识过程。   大牛无比激动道:“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搞姐弟恋?跟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谈恋爱真是又甜又烦恼。”   令蔓问:“怎么个又甜又烦恼法?”   大牛说:“我在国外认识的一个朋友,找了个一个男大学生, 朝气蓬勃的呀, 一晚上拉着她搞了四次。   令蔓:0.0目瞪口呆ing。   大牛接着说:“至于烦恼呢,就是因为小男生不够成熟呗, 经常吵架, 想要对你体贴但是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令蔓:嗯……这点她倒是深有体会。   “总之你先谈着, 保护好自己, 等我回国帮你审查审查。”大牛义气道:“要是再遇到连靖那样的混蛋, 我帮你打他!”   令蔓笑着答应:“行。”   空闲时,令蔓时不时地想起大牛说的话。   又甜蜜又烦恼吗?   嘻嘻,确实挺甜的……   最近李倬云不知又闹出什么事忤逆了李俨时, 李俨时一气之下冻结了他的□□,断绝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   李倬云不愿服软,这半个月都靠着令蔓的补给才得以过活。   令蔓把淘宝账号和支付密码都告诉他了,以后要花钱不用经过她的口,直接买就行。   也因此,令蔓有幸目睹了一场李少爷闹乌龙的全过程。   圣诞节快到了,在令蔓的脑海里这种节日跟自己一直没有多大的关系。   但小年轻想法多,李倬云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令蔓准备了一份礼物。   那天令蔓正在公司上班,突然发现自己的旺旺窗口跳个不停。   点出来看,原来是“自己”正在就一款情侣手表向客服咨询。   令蔓近期没有浏览过手表,更没有咨询过客服,这个“自己”只有可能是李倬云了。   令蔓抱着好玩的心态,想看看李倬云究竟要干什么。   购物一向快准狠不废话的李少爷这次居然破天荒地跟客服逼叨叨了半天。   圣诞节礼物送哪一款手表好?   女生都喜欢哪一款?   确定12月25号之前能寄到吗?   当客服问到您女朋友喜欢什么颜色时。   李少爷回答:我要给她一个惊喜,不方便问。   客服:哦好的,那跟您推荐这款石英的哦,现在卖得很火的哦。   李少爷:发来看看。   令蔓:……   看来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登录的是她的淘宝账号。   李倬云居然也会犯这样的低级失误。   令蔓又好笑又无奈。   对话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李倬云终于决定下来要买哪款情侣表了。   然而到了付款环节,对话戛然而止。   李倬云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不久订单就被取消了。   令蔓猜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不知道李倬云点开付款界面却发现支付人姓名是令蔓时,脸上的表情会不会惊呆了。   哈哈哈,她想想就觉得非常精彩。   总之,直到圣诞节前夕,李倬云始终装作无事发生,令蔓也陪他一起装聋作哑。   平安夜那天上午,令蔓突然收到一条快递短信。   她最近没有买东西,猜测应该是李倬云买的手表。   只不过他避开了她,那买表的钱从而何来呢?   快递员说先放在公司门卫处了,令蔓正在开会,只能下班后再去拿。   饭点散会,令蔓从会议室出来时,陈洁和另一个女同事正巧走在她前面,两人交谈着什么。   女前辈说:“陈洁,我有个比较贵重的快递刚到,但是我儿子发高烧,我赶着去医院呢,能不能麻烦你叔叔先帮我收好?”   门卫室的值班大叔跟陈洁好像是什么亲戚关系,因此以前外贸部的快递陈洁都会让他叔叔留意一下,帮忙收好,他们过去的时候方便拿。   陈洁笑着说:“我正要去拿快递呢,不如我帮你拿吧?”   女前辈直点头:“行行行,那正好,谢谢你啊。”   陈洁客气道:“没事的,反正顺路。”   令蔓在员工食堂打了饭,然后才去门卫室拿快递,正好碰上陈洁迎面走来。   两人都装作没看见对方。   虽说她们是一起从外贸部调来的,又碰巧分到了一个小组,本应该齐心协力往上爬。   但论资历令蔓是新人,平常不抢着帮大家买咖啡订外卖也就算了,这次做漾酒项目又毫不客气地抢了陈洁的风头,陈洁见到她实在是难以维持笑脸。   令蔓走进门卫室,快递堆积成山,她撸起袖子,开始翻找。   十分钟后。   一无所获。   令蔓差点出汗了,问值班的人:“大叔,你看见我的快递了吗?名字叫令蔓,包裹应该不大。”   大叔忙着追剧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每天那么多快递,我哪里记得?反正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找吧。”   令蔓没辙,只好再找一次。   不止一次,她几乎将整个门卫室的格局乾坤大挪移了,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包裹。   令蔓不由着急,又问大叔:“大叔,你真的没看到我的快递吗?”   大叔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东西啊?”   令蔓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块手表,反正东西不大。”   “……”一听这玩意不便宜,大叔急忙撇清关系,“没看见,你们的快递要及时来拿,弄丢了我这里是概不负责的。”   令蔓叹了口气,不跟他争了,转身给快递打电话。   快递小哥百分百确定地说:“早上我已经送到门卫处了,你再仔细找找吧。”   挂了电话,大叔依旧在旁坚决表明:没看见、没碰过、不关我的事。   令蔓逼不得已,只好给李倬云打电话。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有一个快递,是你给我寄的吗?”   “嗯,对。”李倬云问,“收到了吗?”   令蔓犹豫片刻,“嗯……”   李倬云期许地问:“圣诞节礼物,喜欢吗?”   令蔓没回答,而是说:“你能不能把账号给我,我找一下客服。”   “怎么了?”   令蔓也不确定他到底送了她什么,只能盲人摸象地说:“有些地方不太会用,想问一下客服。”   “蠢不蠢,连表都不会调。”李倬云说,“行,我一会儿把账号密码发给你。”   令蔓:……   还真是手表。   挂电话前,李倬云说:“调好之后记得戴上啊,不能离身,我都已经戴好了。”   令蔓忍俊不禁:“好,知道了。”   快到上班时间了,令蔓一边往办公楼走一边登陆李倬云的账号。   她查看了物流信息,居然显示已签收。   令蔓直接问责客服:你好,我的手表没有收到。   客服:亲,快递员已经给您派件了哦。   令蔓:不是我本人签收的。   客服:稍等,我们帮您联系一下快递员。   令蔓跟她周旋了一下午,客服回复速度奇慢无比,明显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照这样下去,根本别指望他们能帮她找到快递。   令蔓被逼无奈,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申请退货。   这招果然有效,快下班时,快递员主动给她回电话了。   “小姐,你的快递我千真万确是送到门卫室了!”快递员喊冤。   令蔓:“我没收到。”   快递员说:“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拿错了?”   令蔓想了想,“有可能吧,反正我没收到。”   快递员只能自认倒霉:“这样吧,你买的东西多少钱,我赔给你,然后你确认收货一下吧。”   “稍等,我看看。”令蔓打开淘宝界面,看了一眼,“……两万三。”   “……”快递员被呛到:“咳,咳咳。”   令蔓也有些为难。   按理说这事怪不到快递员的头上。   但更赖不到他们消费者身上啊。   两万三对她来说虽然不是一笔难以承受的数目,但谁都不愿意做钱货两空的冤大头。   快递小哥沉默了很久,说:“这样吧,再给我两天时间,要是实在找不到你的包裹,我想办法赔钱给你,行吗?”   快递员也不容易,令蔓不想做得太绝,妥协道:“行。”   下班后,令蔓不死心地又去了门卫室一趟,试试能不能找到。   结果不出意料。   大叔还在看电视剧看得醉生梦死,眼睛根本不看别处。   令蔓心想别说是有人拿错快递了,就算是溜进个贼估计他都完全察觉不到。   令蔓忍不住提醒几句:“大叔,快递员说早上就把我的包裹送过来了,但是我没找到,所有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故意拿别人的快递,二是有人拿错了但是不还回来,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挺没道德的。”   大叔怕了她,“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个快递员的话不能信,他经常出错,把我们的东西送到别的小区去,后来又找回来。”   令蔓正要反驳,门卫室里又走进来一个人。   是陈洁。   陈洁看看令蔓,又看看大叔,问:“叔,怎么了?”   大叔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陈洁自然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对令蔓说:“我叔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从来没出现过同事之间拿错快递的事。你别来找他评理,他没有帮你签收快递的义务,有事你找快递员沟通去。”   “我跟你们要快递了吗?要赔偿了吗?没有。”令蔓一阵无语,“我不过是想提醒一下,现在已经出现这种现象了,可以在门口贴张告示,让还没遭殃的同事主意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也让某些小偷小摸的人好自为之。”   不管令蔓怎么好意地解释,陈洁和大叔就是一个劲地推卸责任。   争到后面令蔓也累了,不再跟他们浪费口舌。   让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守卫公司大门的第一道防线,令蔓实在是放不下心。   回头她必须到李俨时面前提一提这件事。   *   晚上回到家,陈洁才想起来白天拿的快递还没来得及拆。   前阵子赶上双十二,她网购了一堆东西,现在才陆陆续续送到。   陈洁倒出来清点了一下,总个九个包裹,怎么多了一个?   她挨个检查,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其中一个是令蔓的包裹。   包裹不大,藏在底下,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陈洁拿着剪刀犹豫片刻,想起今天令蔓紧张的模样,她决定拆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粗糙的纸皮一层层脱落,显露出里面精致高雅的包装。   打开盒子,居然是一款欧米茄的女士腕表。   表盘上镶嵌的水钻一颗颗闪耀夺目,做工精美,正品才会有这样的光泽。   这款表报价少说也要两万往上。   再次验证了之前她们对令蔓的背景的猜测:要么家里很有钱;要么做小三被人包养。   陈洁想了很久,把手表放进盒子里,物归原处。   第二天一早,她比平常提早十分钟来到公司,去门卫室找大叔。   陈洁将一个快递盒递给大叔:“叔,今天要是令蔓再来找快递,你就把这个给她,说之前挡在桌子底下没看见,别说是我拿的。”   大叔愣了一下,“怎么在你这里?”   陈洁说:“我昨天不小心拿错了。”   大叔会意,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令蔓接到快递员的电话时,真有一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已经走失的手表,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快递员比她还惊喜,两万三的表啊,可算是找到了,不然他这几个月的活都白干了。   事不宜迟,令蔓连忙去门卫处拿快递。   她忍不住多问一句:“怎么找到的?”   大叔随意一指:“挡在桌子下面了,你没看见吧。”   令蔓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不禁起疑心。   那块地方她分明找过了呀。   而且这快递……明显像是被人拆过的样子。   令蔓打开盒子验收,里面的手表完好无损,各项说明书和保修卡也都齐全。   手表找到了就好,令蔓松了口气,也没再多问了。   晚上是圣诞夜。   下班后,令蔓如约佩戴上手表,去见李倬云。   李倬云见到令蔓第一件事就是牵上她的手,又把自己左腕上的表换到了右腕上,这才舒服了。   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两款靠近的情侣手表仿佛心心相印。   眼前这幕充满仪式感,李倬云很满意。   令蔓不禁好奇:“你哪里来的钱?”   李倬云不愿意提这件事,声音发闷地说:“跟李俨时认错了,他就把我银/行卡解冻了。”   令蔓窃笑,忍不住教育他几句:“你现在还没经济独立,别老顶撞你爸。”   李倬云懒散地“哦”了一声,不知听没听进去。   晚上回别墅前,令蔓在门外将手表脱下来,又让李倬云也照她这样做。   “我们这情侣表太明显了,被我妈看见要胡思乱想。”令蔓边说边将表放进包里。   “她思维有那么扩散吗?”李倬云不以为意地说。   他戴上瘾了,不愿意脱,“你脱就行了,我不脱。”   令蔓想了想,“也行吧。”   第48章   这周五是天一集团的年终大会。   每年天一的年会都会包下碧花苑的整个场子,其盛大和隆重程度不亚于地方台的一场小晚会。   受邀参加年会的除了公司的全体员工, 还有上百位有分量的合作伙伴。   当天, 这一年里评选出来的企业优秀员工将会受到重点表彰, 就连晚会入座的席位也高人一等。   漾酒小组作为公司今年的一匹黑马, 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表彰名单上。   年会午后正式开始,上午, 员工们照常上班。   不过眼瞅着马上就要上台领奖了, 所有人都按捺不住激动, 难以静下心工作。   办公室正处在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中。   突然,一个男同事冒冒失失地跑进办公室。   “赶紧!大家收拾一下,下楼迎接领导!”   “干嘛呀?”有人问。   “市里来了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让我们下去充人数撑场面!”   天一这样的大公司是政府重点关照对象,时不时有省级市级的领导下来视察,令蔓早就司空见惯了。   她闲庭信步地放下手里的活, 跟大伙一起下楼迎领导。   空旷的一楼大厅里站满了人, 排成两行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电梯口。   人群中间空出一条道, 像走红毯入场似的。   十分钟后, 领导到了。   站在前排的人齐声喊:“欢迎马书记!”   “欢迎董事长!”   令蔓看见旋转门处走进数十个正装风范的人物, 气场十足。   她站得远, 只能感受到阵势的浩大, 具体来了哪几个人却看不太清。   每回都是这样,欢迎完领导,却压根不知道来的人是什么身份。   反正在这里站十几分钟, 等领导们进电梯了,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令蔓精神松懈下来,却突然听到身旁几个女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听说小老板今天也来了!”   “是吗?真的假的!”   “快看快看,走在董事长后面那个就是小老板!长得真俊啊!”   “我好几年前见过他,当时还是个美少年,哇,现在成年了更有男人魅力了。”   “唉,我要是再年轻五岁一定去勾引他!嫁给小老板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噗嗤……做梦吧,人家能看得上你?!”   令蔓听着她们的对话,蒙圈了几秒钟。   什么小老板?   ……海苔?   ……李倬云?!   令蔓幡然醒悟,不敢相信地挤到人群前面,意图看个究竟。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位核心人物,一个是李俨时,另一个是今天的大领导。   位居他们身后的,可不就是昨晚还在跟令蔓视频聊天的李倬云?   令蔓瞪大眼睛。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倬云十九岁那年第一次穿西装亮相,就以清姿卓绝给令蔓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今的他走在众星云集的大人物之间,丝毫不显胆怯。   他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从容自若的稳健之气。   这些都不是重点。   让令蔓心惊肉跳的是,李倬云身上那套西装是她送他的,他手上的腕表也跟她是情侣款。   他怎么那么不注意?   令蔓匆忙背过身,在被人发现之前将手上的表偷偷摘下来。   当领导们一概走进电梯里,电梯的门在眼前缓缓关上。   意味着他们此行的任务到此结束,可以散了。   令蔓心有余悸地回到办公室,心事重重地坐下。   李倬云为什么会来公司?   是因为年会吗?   昨晚他怎么不告诉她?   没能烦恼多久,那个男同事又一惊一乍地跑回来。   “快快!收拾一下,有人来了!”   众人云里雾里地抬起头:……又谁来了呀?   “叩叩。”   先是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一个打扮精干的女人推开玻璃门,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是常年身居高层的董事长秘书,自命清高,从不轻易出现在四十层以下的办公室。   接着,一双矜贵的男士黑皮鞋跨进办公室。   它的主人——李倬云那种俊美的脸蛋出现在众人面前。   令蔓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悄然低下头,企图让屏风挡住自己。   她听见女秘书凉凉的音色道:“小老板来参观一下你们部门的环境,你们随意点就行,自己做自己的。”   众人:“是……”   李倬云虽然极少在公司露面,但到底是李俨时的儿子。   他往那一站,大伙都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办公室里雅雀无声。   李倬云好整以暇地在办公室里转悠起来,时不时驻足,观察几秒。   所有人表面上专心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实则当李倬云经过自己身后时,都无所不用其极地调用起自己的其他五官,关注起李倬云的一举一动。   终于,李倬云走到了令蔓身后。   他勾起嘴角,饶有趣味地看向她的电脑屏幕:“你在做什么?”   “!!!!!!”   办公室里所有女性霎时倒吸一口气。   ——小老板!进办公室以来!第一句话!是对令蔓说的!   这有没有说明什么?   大家不约而同地视线交流:令蔓是不是要勾搭小老板了?   此刻,令蔓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发生了。   她这个人真的不太会演戏啊……   令蔓迟迟没有转身,秘书却是知道令蔓身份的,一时有点搞不清这两姐弟究竟在猜什么谜语。   她凑近令蔓,轻声提醒:“小老板在问你话。”   令蔓这才缓缓站起身,给李倬云让出位置。   “我在跟……”她刚要回答,识相地换了一副兢兢业业的口吻:“小老板好,今天是漾酒年货包装的定稿日,我在跟美工沟通,做最后的修改。”   “哦。”李倬云了解地点点头。   他又低头扫视她的桌面。   “你在喝什么?”   “咖啡。”   显而易见啊。   李倬云端起她的杯子,轻嗅:“很香,什么牌子?”   “就……普通的速溶咖啡啊。”   “给我也泡一杯。”   女秘书上前一步,说:“我帮您泡吧。”   李倬云说:“不用,我就喝她泡的。”   令蔓点点头,给他一个眼神:行,你还起范了是吧。   令蔓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李倬云泡了一杯水温适中的醇香咖啡。   李倬云半边身子坐在令蔓的办公桌上,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随意道:“你继续工作吧,我看一会儿,不用管我。”   令蔓:“……好。”   办公室里的女人们暗暗眼神交流。   不对啊……看这发展,怎么反过来了?比较像是小老板故意勾引令蔓?   一干人顿时心情复杂。   要是令蔓真的和小老板看对眼了,以后她不就成了天一的小老板娘了?   那她们到底是应该巴结她还是巴结她呢?   陈洁若有所思地盯着李倬云端着咖啡杯的手。   那块手表……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李倬云在广告部的一游前后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最后是秘书提醒他年会时间快到了,两人这才风风火火地离去。   一群人终于松了口气。   小老板在这坐着不走,他们都不敢擅自下班了。   *   女士洗手间里排起了长队,不是为了上厕所,而是为了补妆。   照这队伍长度能排到明年去,令蔓没办法,只好先跟公司大巴出发去碧花苑。   在年会现场,她遇见了同样盛装出席的夏雨柔。   夏雨柔抓着她一番追问:“我今天这妆容还行吧?这珠宝搭得配不配?唉,你不在家帮我作参考,我心里真没底。”   “很好很好很好。”令蔓笑着帮她理一理披肩,“放心吧,你今天特美。”   夏雨柔这才满意地笑了。   又问令蔓:“待会儿你跟我们坐一桌吧?前面看节目清楚。”   这怎么行,令蔓说:“不用了,我跟我同事坐一起就行。”   眼看着快要进场完毕了,她跟夏雨柔拉拉扯扯太过显眼,令蔓抓紧挥手暂别:“我先过去了啊,回见。”   令蔓穿梭人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广告部十几个人坐一桌。   只剩一个位置了,没得挑,她坐在陈洁边上。   陈洁抬眼看她,问:“你跟董事长夫人认识?”   令蔓心想也许刚刚那幕被她看见了吧。   这人难不成在她身上装雷达了?整天有事没事盯着她。   令蔓坦坦荡荡地说:“嗯……算认识吧。”   中午十二点,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天一集团年度大会正式开始。   例行先由最高创始人和几位大股东上台发言。   总结过去一年的公司发展,激励团队士气,展望美好前景。   最后,到了振奋人心的颁奖环节。   主持人按顺序公布奖项,念到名字的人依次上台接受表彰。   令蔓所在的小组获得的是最具潜力奖。   轮到他们时,所有成员的名字被一个个投映在大荧幕上。   组长带头起立,令蔓十分谦让,走在队伍最后上台。   他们呈一字型站开,面向观众。   李倬云就坐在离舞台最近的那一桌,与令蔓不过几米远。   两人不经意间对视,李倬云福至心灵地扬起嘴角,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令蔓不禁低下眉,敛不住嘴角笑意。   这个环节李俨时本不用发言,只需与同志们颁奖留影即可。   但李俨时向主持人示意递过话筒,似是有话要说。   “今年,我们天一迎来了许多优秀的新同事,他们用敢于拼搏的精神和热情勤恳的工作态度,为天一创造了今日的成绩!感谢他们!”   应董事长号召,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俨时继续说:“趁着这次机会,我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大女儿,同时也是公司本年度的优秀新员工——站在舞台最左边的令蔓同志!”   被点名的令蔓呆若木鸡。   完全没有预料到话题中心会突然直指自己。   那一刻,仿佛全场聚光灯都打在了她的头顶。   李俨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的大女儿拒绝了特殊待遇,坚持以普通员工的身份在天一按部就班地工作了一年。这种能够吃苦耐劳、敢于从零做起的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和钦佩!”   李俨时看向令蔓:“我代表全体天一人欢迎你的加入,也非常荣幸能与你共事!”   话筒递到了令蔓面前。   示意她也说两句。   令蔓回过神来。   站在舞台中央,她的惊慌必须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得体的笑容。   令蔓接过话筒,落落大方道:“首先非常感谢过去的一年里,各位同事对我的关照。我们都是天一的一份子,所以没有什么不同!在新的一年里,我也会再接再厉,与大家共同为天一未来的辉煌献一份力!”   话毕,她浅浅地朝台下鞠一个躬。   掌声如潮水一般袭来。   令蔓看见坐在台下的李倬云,毫不吝啬地再次朝她竖起大拇指。   他们相视一笑。   第49章   这应该是公司本年度最爆炸的一条新闻了吧。   一直被全体女员工们视为小三出身的令蔓,居然是李俨时暗藏不漏的大女儿?!天一集团的大小姐?!   台下顿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多嘴的女人们恨不得暗暗抽自己的大嘴巴子 。   这下好了吧!让你在背后嚼大小姐的舌根!还被她听见了!   完了完了!这下升职加薪全泡汤了!   领完奖后, 令蔓随小组成员回到台下, 依旧低调地跟广告部的同事们坐在一起。   一桌人各怀心事, 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神。   坐在令蔓身旁的陈洁更是脸色铁青。   一个优秀的人容易招到周围人的嫉妒。   但如果一个人优秀的程度跟周围的人拉开了不可跨越的差距, 这种嫉妒自然而然会转变为羡慕。   令蔓一下从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站到了一个自己可望不可即的位置,陈洁的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偏偏以后她还不能得罪令蔓了, 甚至要凡事都阿谀奉承着她, 谁叫她是天一的大小姐呢。   陈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也很快成为了现实。   在门卫室值班的那名远房亲戚因为玩忽职守被革职,公司付了他三个月的工资作为弥补,但对没钱没房的老百姓来说, 失业的打击还是相当大。   这些都是后话了。   年会结束当晚,令蔓跟李倬云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这一天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缓冲过来。   令蔓问:“你今天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我办公室来?吓死人了。”   李倬云坏笑, 说:“我去看看自己的女人还不行?”   自己的女人……   这个称呼令令蔓脸一红,不自主地捶了李倬云一下。   李倬云开完玩笑, 恢复正经道:“本来我没打算去打扰你, 不过听李俨时说准备在年会上公开你的身份, 我就想先去探探你的班。”   令蔓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爸的意思?”   “当然是李俨时决定的。”李倬云说, “他说你已经在公司上了一年班, 总不能一直当无名小卒,是时候让大家知道了。”   原来是李俨时的意思啊……   令蔓点点头,“好吧。”   李倬云钻起牛角尖, “怎么?我爸的意见你才听,我的意见你就不听了?”   “没有。”令蔓两手捏起他的嫩脸,左右开弓地揉,“你的意见我也听听听听听呀。”   “切。”李倬云口嫌体正直地哼了一声。   突然,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令蔓关怀道:“怎么啦,感冒了?”   “没事,衣服穿少了而已。”李倬云吸吸鼻子,又将衣领竖起来,“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老有风灌进来。”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令蔓:“你会织围巾吧?”   令蔓点头:“会啊。”   李倬云顺势提要求:“那你有空亲手给我织一条。”   小事一桩,令蔓爽快答应:“行。”   不久后,X大迎来久违的寒假。   学生们开始收拾行李,往家寄。   这几天快递员们十分忙碌,干脆把网点搬到了学生宿舍楼下,现场称斤寄件。   还有一种处理衣服的方法。   每逢长假,学校都会开展衣物回收的活动,学生们有不穿的衣服可以捐到回收站,也省了一笔运费。   李倬云收拾衣柜时发现了几条很久没戴过的围巾,心想他马上就要拥有令蔓亲手给他织的围巾了,还留着这些占空间干什么?   这几条围巾八成新,丢了太浪费,李倬云便交由大彬一起送到回收站去了。   学生们积极参与,衣物回收站一天就装满了。   当天下午,载着旧衣服的货车缓缓停在一家服装厂前。   纪心瑜在整理回收回来的旧衣服时,翻找出一条面料上好的围巾。   是个牌子货,灰色条纹的款式,摸着还很新。   也不知道主人是谁,这么好的围巾居然丢掉不要了。   纪心瑜趁人不注意,悄悄藏了起来。   纪长淮正在发育期,这两年个子长了不少,以前的衣服他今年都穿不上了,露出一大截胳膊和腿在外面。   正好最近天气冷了,纪心瑜想着可以给他买一批新的冬装。   令蔓答应离校当天来接李倬云,两人在外面玩一晚,第二天再回A市。   李倬云为此特地订了一家氛围情调很好的酒店,大床房。   总觉得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他又提前几天买了一瓶2011年产的DBR拉菲,口感绝对芳香醇正。   到时候他跟令蔓惬意地躺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   咳咳,后面的事还是先别提前演习了。   女孩子都喜欢浪漫的事物,令蔓见到精心布置过的房间时,非常满意。   她又注意到桌上摆着的红酒,拿起来“哇”了一声,不由睨李倬云一眼,“你又乱花钱了。”   李倬云不以为然地笑。   令蔓眼珠子一转,说:“正好,今晚拿去饭局上喝。”   李倬云一愣,“什么饭局?”   令蔓解释:“今晚约了张教授和校长一起吃饭,答谢他们,你也去。”   李倬云本能地皱起眉头,“带你现任去见你前任?”   “……”这个评论让令蔓汗颜,“又不是一回事,别人帮了你的忙,你请别人吃顿饭,这是人情世故。”   李少爷才不管什么人情世故,“那我也不去。”   令蔓问:“为什么?”   李倬云的原因很简单且直白,“不想跟我女朋友的前男友一起吃饭。”   令蔓有点无奈,故意激他:“你干什么这么小心眼?人家张教授当初都没计较我悔婚的事,还那么热心地帮你找关系。”   “那是他不知道我们在交往。”不管令蔓怎么说都撼动不了李倬云。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板着的脸上写满醋意与固执,“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令蔓索性也不跟他争了,“行,那你自己待着吧。”   李倬云只是说气话,令蔓却真的走了。   还带走了他那瓶六千块买的拉菲……   带去跟别人喝了。   靠!   李倬云不甘寂寞一个人留在宾馆。   当然他也绝对不会改变主意跟令蔓一起去参加饭局。   那种无聊的场合还不如跟社团的人出去聚餐呢。   所以最后,李倬云跟大彬一起去参加社团的聚餐了。   大彬见到他很稀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倬云从来不会主动参加社团活动!   李倬云堵住他即将冒出许多问题的嘴,说:“你就当我是来蹭饭的。”   林娜被学校开除的内因许多人都所有耳闻,曾经质疑过李倬云的人也都纷纷明白了事情真相。   鲁语冰看见李倬云走进包间,主动上前找他说话。   鲁语冰冲他微笑一下,“李倬云,作为你的朋友,我之前对你说了一些不适合的话,我向你道歉。”   李倬云看向她,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鲁语冰将纪长淮拉过来,又说:“我实在难以想象安娜老师会做出那样的事,不过至少证明你之前对纪长淮的猜测是误解他了。”   她将两杯酒递到两人面前,“我觉得你们俩可以敬对方一杯酒,化解过去。”   李倬云和纪长淮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动。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峙,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最后纪长淮先接过酒杯,冲李倬云抬了一下,举杯饮尽。   几秒钟后。   李倬云也面无表情地拿过酒杯,干净利落地一口喝完。   鲁语冰脸上显露出笑意,又问李倬云:“我爸推荐的那个机会,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倬云说:“还在考虑。”   鲁语冰抿了抿唇,说:“同辈之中只有你最有资格,尽快给他答复吧。”   李倬云:“嗯。”   他们之中很多人要赶今晚的末班车回家,因此这次聚餐十点之前就早早散了。   从商城出来,感觉到外面气温骤降了好几度,一群人立即穿上外套、戴好围巾。   大彬突然发现什么,指着纪长淮高声说:“咦?小纪,你这条围巾跟李倬云的一条一模一样。”   他转过身向李倬云求证:“对吧?”   李倬云淡淡地瞥了一眼,“嗯。”   纪长淮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的围巾,缄默不语。   那是两天前纪心瑜拿回家的,说给他买的新年礼物。   可现在,他也不太确定了。   大彬又问李倬云:“不过我记得你不是丢到回收站了吗?”   所有人都看着李倬云,包括纪长淮。   李倬云漠然地移开视线,往前走,“没有,你记错了。”   “是吗?还是我帮你丢的呢。”大彬纳闷地挠挠脑门,跟上李倬云的步伐,“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见此景,众人都没当回事,很快忘了。   一道道视线从自己身上撤离,纪长淮几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回程路上,李倬云有意磨蹭。   希望回到宾馆时的状态是令蔓在等他,而不是他等令蔓。   他   车停在酒店楼下,李倬云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半。   够晚了吧?   然而当李倬云满怀期待地推开房间的门时,四周黑漆漆,空无一人。   他的脸色当即也融入了乌黑的环境里。   都十点半了,令蔓还不回来。   一个电话都没有。   呵呵。   看来这餐饭跟前男友吃得很尽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早八点准时开车车车车车车。 来晚了可能会被锁…… 虽然我觉得自己写得挺保守的。   第50章   李倬云强压下内心的烦闷,既然令蔓一直不联系他, 他也不主动给她电话。   他就在这等着, 反正她晚上总要回来睡觉的。   想通这点, 李倬云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上看电视、吃零食, 然后洗澡、脱光光躺下。   本来想开瓶红酒自己喝,才想起来红酒被令蔓带走了。   到这里, 他再也忍不住了, 拿起手机给令蔓打电话。   很快接通。   “喂?”那边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李倬云语气不善:“你谁啊?”   男人说:“小蔓喝醉了, 我开车送她回酒店。”   李倬云听出来了,是张英泽的声音。   他蹙起眉头,“你们现在在哪?”   张英泽说:“在路上, 大概还有十分钟到酒店。”   “嘟。”   李倬云仓促挂了电话,迅速穿衣服下楼接人。   李倬云裹着羽绒服在路灯下等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轿车缓缓靠边停下。   李倬云走上前, 看见张英泽和令蔓坐在前排。   令蔓闭着眼睛, 脸上微醺。   他拉开门,不由分说撑起令蔓的手臂, 将她扛下车。   然后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和围巾, 披在她身上。   张英泽探出头解释道:“小云, 她喝得比较多, 你回去给她……”   张英泽话没说完, 李倬云“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他冷着脸送客:“你可以走了。”   驮着令蔓回到房间,李倬云动作粗鲁地将她丢到沙发上。   她陷进沙发里,顺势仰头一靠, 继续闭目养神。   李倬云有气却撒不出来。   他看令蔓根本不像喝醉酒的样子,没几分钟后她就缓过来了,拿上换洗的衣物径直走进浴室。   李倬云不悦的视线紧紧黏在她身上,周围低气压笼罩。   令蔓关上浴室的门,开始放水洗漱。   淅淅沥沥的水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李倬云听得莫名烦躁。   等了半小时令蔓还不出来,李倬云彻底失去耐心,走到浴室前,猛地推门而入。   “啊!”   令蔓吓得尖叫出声,躲在屏风后面。   “洗快点啊。”李倬云冲着屏风后那道曼妙的黑影喊道。   他莫名其妙吼完一通,又重重甩上门,出去了。   十分钟后,令蔓换上睡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李倬云坐在床那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样,拉菲好喝吗?”   那个笑容看在令蔓眼里非常诡谲。   她知道他在怄气。   她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半路遇到了汾酒的客户,理应陪他们喝几杯。   不过令蔓不想凡事都顺着李倬云。   “挺好喝的。”令蔓语气平淡道。   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果然激怒李倬云,他对令蔓虎视眈眈:“你跟前男友吃饭吃到这么晚才回来,有没有想过我什么感受?”   “又不是单独跟他吃饭。”令蔓说,“而且叫你去你又不去。”   李倬云一下跳脚,“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叫你也别去?!”   “我怎么可能不去?”令蔓句句顶回去,“是我先约人家吃饭的,到头来我放鸽子像什么样子?李倬云,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只是吃餐饭答谢人家而已,大方一点怎么了?”   就事论事上升到了言语攻击,李倬云忍受不了令蔓这样的说辞。   他暴戾道:“答谢有很多种方式,非要亲自见面吗?就算你要请他们吃饭,可以另挑一个合适的日子,为什么非得今天?明明说好今天是来接我的,我都计划好晚上要去做什么了,现在突然冒出两个人挤进我们的二人世界,最后还要我把你拱手相让出去,你让我怎么大方得了?!”   “……”令蔓深吐了一口气。   这样吵下去没意思,也没完没了。   两人都闭上嘴,扭过头去,不理对方。   这样无声地对抗了十几分钟,他们誓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时间不早了,吵架要吵,但觉也得睡。   两人分头上床躺下,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   李倬云熄灯,盖好被子,不停地翻来覆去。   他动作很重,似乎刻意将内心的不满和愤懑表现出来,要让令蔓听到。   令蔓知道他的意图,却潜伏着不为所动。   心底无奈又好笑,真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   女人总是容易心软的那一个。   况且情侣吵架时总得有一方先低头。   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却因为两个人都太争强好胜,非得分出个你对我错,反而将矛盾激化。   如果真的喜欢他,这一点小小的退让又算什么呢。   令蔓年纪长,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向李倬云示好。   犹豫了很久,令蔓转过身,却发现李倬云不知何时也正对着自己。   两人都楞了一下。   恐怕刚才李倬云的心里也在自我斗争吧。   不知道他想的是不是跟她一样呢?   “还生气吗?”令蔓望着他的脸庞,柔声问。   李倬云抿着嘴,赌气不吭声。   令蔓细声细语地说:“我就在X市待这一天,正好校长跟张教授都有空,就一拍即合定了今晚请他们吃饭。过了今天,校长和张教授都要去出差,下次再约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倬云闷闷不乐地听着,不表态。   令蔓继续说:“我没想到你对今天期待了这么久,要请他们吃饭我也应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才对,是我考虑欠缺了。”   她殷勤地笑着,挠挠他的下巴,“为了补偿你,我们明天再在X市待一天,出去约会,好不好?”   李倬云握住她捣乱的手,表情无动于衷。   令蔓见他绷着脸,以为他还在闹别扭呢。   过了很久,他嘴里才妥协地冒出三个字:“去哪里?”   令蔓笑出声,说:“你想去哪就去哪,看电影,吃大餐,都行。”   李倬云勉强受用,点点头,“好。”   令蔓朝他挪近一些,摆好睡姿,微笑着说:“那快睡吧,明天早点起来拟定行程。”   李倬云定定地盯着她,眼里燃起一团小火。   他突然翻身一跃,跨坐在令蔓身上。   李倬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晴不定地说:“你刚刚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令蔓不明所以。   “你说我不成熟。”李倬云指控。   “我……有吗?”令蔓莫名心虚,“怎么了?”   李倬云眼底闪烁着炽热,双手突然开始解皮带,“让你感受一下我到底有多成熟。”   “……”令蔓在惊恐中瞪大眼睛。   “等等等等。”她匆忙拦住他。   李倬云停下动作,裤子松松垮垮地垂在腰间,他直白地望着她:“不可以么?”   令蔓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在李倬云恳切又深厚的凝视下,一切言语好像都显得苍白,她喉咙干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像一旦做到那一步,她跟李倬云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凭什么他们不能一直走下去?为什么一定要回头?   令蔓不太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李倬云趴下来,与她额头贴额头,“没事的,放开一点。”   “……”令蔓的心情一言难尽。   她今年二十八岁,男女之间的事居然要一个二十一岁的大男孩来引导她???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她跟李倬云在这方面都没什么经验,谁都别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手。   在生理年龄上令蔓比李倬云大了七岁,但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平等的“零”。   是不是今天只要一起为对方开启了这扇大门,从今往后他们就拥有了一个共同的起点?   至少李倬云是这么想的,所以此刻,他急切地想要征服令蔓。   令蔓的态度依旧不是那么明确,可在李倬云目的性极强的推进中,容不得她慢慢深思熟虑了。   女人只要不拒绝就约等于同意。   李倬云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耐心地亲吻她,抚摩她。   他孜孜汲汲地窥测那片从不曾触及之处,脑中神经刺激得突突跳个不停,直到蛰伏在深处的天性渐显端倪。   忍不住了,它本应该被温暖包围,一秒也不待停留。   无法形容的感觉像化骨散一般渗透了令蔓全身,她快融化了,四肢绵软无力。   被子掩盖之下,进行着她目不能及的交接和容纳。   起初只是浅浅的试探,可随着李倬云越加遒劲爆发的力道,她整个人被塞满了,就快承受不住,高高仰起脖子。   “痛……”令蔓气若游丝。   “我也痛。”李倬云咬牙道,“别太紧张。”   他将拳头送到令蔓嘴边,示意她咬住:“忍一忍。”   令蔓摇头,“我没事。”   即使痛着,身体依旧蠢蠢欲动。   缓了一阵子,李倬云说:“我继续了。”   令蔓擦去头顶细密的汗珠,应道:“好。”   他们没有多余的技巧,只是将全部的感情投入到无限的碰撞里。   一来一回,又猛又烈。   度过了最初的不适和疼痛,令蔓学会试着放开自己。   她摆脱害羞,睁开眼睛直视李倬云。   李倬云衣衫尽褪,脸上神情是人前从没出现过的与欲念共舞的愉悦。   他一颦一簇都好看,郎艳独绝。   在发现令蔓睁开眼之前,李倬云的每个动作都很直率和流畅。   而之后,他倒莫名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准偷看我。”   令蔓笑,“好,不看你。”   半分羞意,充盈的爱意,以及原始的野性,最后只剩满室的酣畅淋漓。   令蔓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和李倬云会成为情人,并且产生了最亲密最坦诚的肌肤之实。   可当这一切真的进行时,却又让她意想不到地安心。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就真的将自己托付给他了。   未来好与不好,他们都要一起齐心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准时吗?   第51章   第二天清晨,令蔓比李倬云早一步醒来, 想下楼买点热乎的早餐, 等他一起床就能吃上。   谁知当她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时, 李倬云也已醒来, 此时他正撑着胳膊卧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令蔓对他微笑一下, “你醒啦。”   李倬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为什么跑到洗手间穿衣服?”   “我……”令蔓被他问住。   才不能告诉他是因为不想当着他的面穿。   “我就爱去洗手间穿。”她逞强道。   李倬云一眼戳穿, “我又不会偷看你。”   令蔓窘迫地斜了他一眼。   下一秒,李倬云咧开嘴笑:“我会正大光明地看。”   令蔓佯怒:“李倬云。”   “好了。”李倬云笑意更深,朝她伸出双臂, “过来让我抱一下。”   令蔓无法拒绝地朝他走过去。   阳光从窗间洒落,李倬云伸着懒腰坐起身。   被子于他肩头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身躯, 清隽却挺拔, 犹如屹立冬日的雪松。   令蔓坐在他怀中,李倬云有意无意地撩起她的外套, “穿这么多干什么?”   令蔓隔开他的手, “都快十点了, 还不赶紧起床吃早餐。”   李倬云耍赖:“我昨晚累坏了啊。”   “谁叫你……”令蔓脸一烫, 搞那么多次……   “谁叫我什么?”李倬云紧接着她的话, 目光里跳跃着狡黠。   令蔓被他盯得脸上越来越红,一拍被子,“快点起来了!”   李倬云不依:“再让我抱一会儿。”   “五分钟。”   “十分钟!”   “一分钟。”   “好吧……就五分钟。”   令蔓不算小鸟依人, 但李倬云依旧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手不安分地乱动,令蔓半推半就。   突然,李倬云脸上浮起不正经的坏笑,说:“还记得我跟史亚松打过一次赌吗?我输了,他的生日宴会我请客。”   “记得啊。”令蔓说,“还是拿我打的赌呢。”   当时令蔓问过他几次,李倬云就是不肯告诉她,直到现在令蔓还不知道他们到底以什么为赌约。   今天李倬云终于解开谜题。   “史亚松说猜你是什么罩杯,他猜C,我猜B,然后我就输了。”   “……”令蔓张着嘴,一脸震惊又羞耻地盯着他,“你们……!”   “我把你们当小弟弟小妹妹看,你们居然在背后这样议论我?”   她仿佛认识崩塌。   李倬云说:“又不是说你坏话,正常的,高中女教师都被议论过。”   “可是你们那时候才十八岁,怎么会有这么……这么这么的想法。”令蔓惊得都找不到形容词了。   李倬云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十八岁的男生平常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令蔓又没做过十八岁的男生,她哪有发言权。   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定输赢的?”   “向卢佩珊求证的。”话毕,李倬云瞥了令蔓胸口一眼,“当时我很不服,你哪有C。”   令蔓心情复杂,“那现在呢……?”   李倬云:“心服口服。”   “……噗。”   令蔓急欲转移话题,看了一眼时间,说:“好,五分钟到了,起床。”   她正要站起身,又被李倬云拉回去。   他望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令蔓,我要跟你说件事。”   对着李倬云突然认真起来的脸孔,令蔓也逐渐收敛了脸上表情,“怎么了?”   李倬云说:“明年我就毕业了。”   “嗯。”   “毕业之后,我会去伯克利大学深造。”   “在哪?”   “美国加州。”   令蔓沉默了两秒,问:“去多久?”   “两年,或者更久。”   令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李倬云凑近,仔细地观察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   “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他声音停顿。   令蔓以为他会说一些难分难舍的话,他却冷不丁笑得没心没肺,“我还是会去的。”   令蔓破缄而笑,嗔视着他:“无不无聊。”   李倬云也笑,“这不是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嘛。”   “我没有不高兴。”令蔓正色道。   “李倬云,唯独这件事你可以不用顾及我,不用顾及任何人,我不会阻拦你的。”   她知道李倬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天文学家,她不懂阳春白雪,可无论作为家人或是恋人,她都会永远站在身后支持他。   李倬云在学生时代就满载荣誉,站在比别人更高的起点,注定了他毕业之后不可能屈于留校助教,或是早早地进入天文台观察工作。   学无止境,山外有山,要想在全世界天文领域做出卓越成就,他至少人生的前三十年都要投入到不断地韬光养晦、沉淀积累中。   令蔓也追求过梦想,曾经触手可及,最终却交之失臂。   所以她更明白机会的可贵。   在李倬云这个无畏的年纪,本就应该大胆地去闯,不念身后。   二十岁时,梦想要大于一切,包括爱情,也包括她,令蔓能理解。   令蔓说:“你放心去吧,李倬云,多久我都会等你。”   李倬云没有说太多,三个字胜过一切,“谢谢你。”   *   年初是升职加薪的好时候,对令蔓而言,今年更是她事业丰收的一个新起点。   自从身份公开以后,李俨时有意扶持令蔓上位,她从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工一跃成为了董事会的一员,参与抉择公司的重大要事。   突然受此重任,令蔓压力很大,起初一度以为自己无法胜任。   但在这种压力之下,她反而干劲十足、进步飞跃。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运营公司蕴含着其万变不变其宗的规律,况且天一集团本身就拥有着庞大的资源和产业链。   令蔓一旦摸清其中的套路,灵活运用,发现做生意其实比她想象中容易很多。   她总有另辟蹊径、让人惊喜的点子,再加上老前辈的指点和辅佐,很快上道,一蹴而就地为公司谈下好几个大客户。   今年,天一集团正在筹备一个大规模的计划——向医疗健康行业进军。   目标是收购一百多家医院,结合互联网医疗盈利模式,打造天一自己的医联体。   这是天一未来几年内最大的一个项目,目前已经筹集了多家知名投资机构,其中也包括了连靖经营的越信投资。   连靖具备了一名优秀的商人所需的特质,嗅觉敏锐。   近几年受国家政策鼓励,医疗健康行业的发达是大势所趋,连靖早几年前就投资了一家大型连锁私立医院。   此次连靖的医院也在天一的收购范围内,一旦合同达成,连靖便是天一医疗最大的股东之一,这将为他带来巨大的利益。   天一财大气粗,构建医联体资金周转自然不成问题,但令蔓提出了关键性的一点。   “天一集团最初以房产起家,虽然二十年来也投资建立过一些私立医院,但只是小试牛刀,成果一般。”   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次不同以往,我们要构建一个庞大的医联体,也就意味着团队不仅要懂资本运作,更要有传统医疗工作经验的精英,否则难以支撑起这么大的概念。我认为需要重新聘请一批复合型人才,不惜重金。”   李俨时点点头,对她的发言表示同意,“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令蔓打开资料夹,将人物信息投映在大屏幕上。   “牛志明。”   她详细介绍起来:“全国亚健康防治协会的秘书长,博士出身,曾任……”   待令蔓发言完毕,一名股东提出担忧:“我听说这个牛志明为人清廉,不一定爱赚钱。”   令蔓微笑得恰到好处:“我有把握说服他。”   李俨时点点点头,果决道:“行,令蔓,那就由你去与他洽谈。”   令蔓之所以有这么大的信心,是因为她与这位牛博士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   她的好朋友牛牛是这位牛博士的女儿。   散会后,令蔓给牛牛打电话。   “牛牛,能帮我忙个不?”   牛牛就爱调侃她:“唉哟,令大小姐,你现在可是大资本家了,还有事找我帮忙?”   令蔓苦笑:“噗嗤,你就别取笑我了,是正事!”   牛牛爽快道:“行,说吧,什么事?”   令蔓说:“能不能帮我找个机会约见一下你们家老牛?”   牛牛好奇,“你找我们家老牛干啥呀?”   涉及商业机密,令蔓不能说得太详细:“挖墙脚呗。”   “不是吧,你这么重口味?!”牛牛震惊得语无伦次,“一下子二十岁的小鲜肉,一下子又五十岁的老腊肉,你你你……”   “……”令蔓对她的脑回路叹为观止,“是生意上的。”   “……哦哦哦,这样啊。”   牛牛很快反应过来,“这还不简单,我回头帮你跟他约时间。不过你得先请我吃顿饭呀,之前还说带你男朋友见我呢,也一直没动静!”   令蔓无奈地笑了笑,答应下来:“行,那就这周末吧。”   “OK!”   很快,令蔓就领会到了那句话的真谛——   千万别让自己的男朋友和好闺蜜在一个圈子里。   要么相亲相爱,要么你死我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居然瞧不上我的塑料玩具车……连JJ都瞧不上,我时时刻刻盯着后台,怕被锁了之后要及时修改,结果居然连审都没审…… 好吧,这个时代变了。 那我们下章来个刺激点的。 。。。这次我感觉真的会被锁。   第52章   他们约了周末中午十二点在一家西餐厅见面,李倬云上完早课后从X市坐大巴赶来, 应该来得及。   令蔓起得早, 先预约了理疗馆去做个针灸。   她最近太劳累了, 身体超负荷, 得趁周末好好休养。   中午十二点前,令蔓和大牛准时碰面。   两个姐妹久别重逢, 令蔓兴致勃勃地听大牛讲了一圈她这次又去世界上哪个角落冒险的经历。   没多久, 服务员上来问两位女士是否需要现在上菜, 令蔓说暂且不用,还有一个人没到。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十分。   李倬云足足迟了半个小时才姗姗赶到, 令蔓看见他推开餐厅的大门,朝他招手:“李倬云,这边!”   李倬云大步朝这边走来, 在令蔓身旁坐下。   “你就是李倬云呀?”这餐饭的重点研究对象来了, 大牛上下打量他,评价道:“不错, 小帅哥长得很有明星相呀。”   令蔓忍俊不禁:“行了你, 又不是星探, 神神道道的。”   大牛对李倬云说:“你让两位淑女等了你这么久, 一会儿可要自罚三杯啊。”   李倬云不以为意, 视线快速从大牛那边掠过,然后停在令蔓脸上。   这句话算是解释:“下课晚了,没赶上大巴。”   大牛说:“你家不是很有钱吗?还用坐大巴?”   大牛说话不分生疏, 向来这么大大咧咧。   李倬云没有理睬,令蔓帮忙解释:“他的车送去保养了。”   大牛点点头:“这样啊,好吧。”   人到齐了,服务员开始上菜。   大牛从国外带了一瓶红酒回来,将开瓶器递给李倬云。   李倬云睃着她,并没会意,“干什么?”   大牛说:“开酒呀,这里只有你一位男士,今天你可要全程为我们服务。”   令蔓暗暗捏了把汗,李倬云可不是她常打交道的那些英国绅士,他哪里为人服务过啊……   李倬云倒没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拔开酒塞,开瓶器放回桌面。   就此没后续了。   大牛愣愣地盯着他,“你……不帮女士倒酒吗?”   “……”李倬云直挺挺地坐在那儿,双唇紧闭,目光暗含不耐。   大牛说:“我跟令蔓认识十几年了,你要做她男朋友,得先过我这一关哦。”   令蔓拼命朝他使眼神。   李倬云不情愿地坐在原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抬起胳膊,拿起桌上红酒。   大牛对令蔓说:“小帅哥没什么眼力见呀,以后还得好好调/教。”   令蔓吐吐舌头,谁说不是呢。   李倬云给令蔓倒了半杯红酒,放回桌面上。   又没下文了。   大牛再次目瞪口呆,“……不给我倒了?”   李倬云面无波澜地说:“在我眼里只有她是女士。”   扎心了……   大牛一副内伤的表情,“你们非要这样虐狗吗?”   李倬云说:“是你自己要来找虐的。”   “哦哟哟,你这是不欢迎我的意思咯?”   这玩笑开着开着,怎么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令蔓赶忙打圆场,“来来,我帮你倒。”   她亲自给大牛倒酒,边说:“你就别为难他了,在家里都是我伺候他。”   “真的啊?”大牛说:“那可不行,以后惯成妈宝了。”   大牛说话向来这么直,并无恶意,朋友们都习惯了。   偏偏李倬云也是直性子,不吃她这一套。   他非要正面刚:“她乐意我乐意,我们开心就行。”   大牛啧啧道:“哎呀,我都快后悔来跟你们吃饭了,我是客人,你们就不能让让我嘛!”   李倬云面不改色道:“虽然这餐我会请客,但理论上来说是你主动要求见我的,我才算是客人。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感受到一点作为客人应有的待遇,并且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很不客气。”   完了,真的针锋相对起来了。   令蔓心里忐忑不安,桌子底下偷偷拉扯李倬云的衣袖。   够了够了,快别说了。   李倬云一番话说完,大牛完全怔住了。   她常年周游世界与各种肤色的人打交道,结识的朋友大多性格爽朗,很开得起玩笑,哪里见过李倬云这种爱得罪人的异类。   况且今天她是以令蔓的好闺蜜的身份帮她考察男朋友来的,说话自然就以自己为主场了些,谁知道李倬云根本不买账。   大牛脸上笑容挂不住。   “算了算了,不用你请客,我还不缺这点钱,这餐我买单。”她拿上包,匆匆离席,“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吃吧,我先失陪了。”   “哎大牛!”令蔓起身欲拦住她。   奈何大牛走得太快,令蔓喊了好几声她都没回头。   眼见大牛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令蔓既发蒙又泄气。   她们平时也经常小打小闹,可大牛这次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令蔓看向李倬云,不禁有些埋怨:“你干什么跟她顶嘴?”   李倬云说:“是她先呛我的。”   “她那人就那样,爱开玩笑。”   “开玩笑也要分清对象,我跟她又不熟,我凭什么……”   “可是你们中间夹着一个我啊。”令蔓打断他的话,“一个是我男朋友,一个是我好闺蜜,你让我怎么办?”   李倬云没说话。   “本来今天就想和和气气地吃餐饭,介绍一下你们,结果闹成这样。”令蔓十分头疼,“你说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刚刚听你们吵起来,我内心有多焦灼?”   李倬云不服:“怪我?”   令蔓叹了口气,说反话:“行,不怪你,怪我。”   李倬云戾气很重,“那女的脑子有毛病。”   “你自己也有错,不要随便骂别人。”令蔓皱起眉头,“如果我跟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也会觉得你刚刚的行为很不友好。”   “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李倬云执拗道。   令蔓说:“你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你必须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作人情世故。”   她拿自己举例子:“假如史亚松对我开了几句有点过分的玩笑,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跟他计较,因为我不想让你跟他的关系闹僵。”   然而李倬云的思维跟她完全不同,他斩钉截铁道:“如果有人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会先帮你教训他。”   “……”令蔓张口结舌。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直男沟通了。   她叹了口气,拿起刀叉,化悲愤为食欲。   “算了不说了,肚子饿了,先吃饭吧。”   她跟李倬云一个月没见面,今天难得的约会,不想因为这段小插曲毁坏了心情。   令蔓心想晚点再去找大牛谈谈吧,等她气消了之后。   恰巧今天碰上餐厅做店庆活动,用餐后拍照发朋友圈,可以到前台免费领取一个半米高的毛绒玩具。   令蔓少女心发作,偏说是李倬云惹的祸。   “咦,你不是喜欢布娃娃吗?我们去领一个吧。”   李倬云:“……”   抱着软绵绵的玩偶从餐厅大门出来,令蔓遮了遮头顶刺眼的阳光,问:“现在去哪好呢?”   李倬云说:“有点累了,去宾馆休息一下吧。”   “……”令蔓狐疑地瞥向他。   这才刚吃完午饭……你就有点累了?   令蔓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好意思明说。   她妥协:“行吧。”   两人各怀心思地往附近的宾馆出发。   前台小姐给他俩办手续,李倬云开了一间钟点房,意图更加明显。   从电梯出来,令蔓显然感觉到李倬云按捺不住,着急地牵起她的手,加快步伐找门牌号。   上一次是在令蔓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的。   这一次虽然有所预料……可她还是紧张得心脏乱蹦。   “嘀。”   刷房卡。   令蔓率先走进去,装腔作势地看风景,“这酒店环境挺不错呀,墙上这幅画还蛮有意境的……”   李倬云就直率多了。   他一把拽过四处晃悠的令蔓,饥渴难耐地将她扑倒在床上。   李倬云与她脸贴脸,做着深呼吸。   “想死我了。”   热切又火辣的情话,令蔓听得耳根烧红。   到底是想她,还是想跟她做那个事?   还是两者都想?   李倬云很快用行动代替想法,一边扒她的衣服一边循循善诱:“你想我没有?”   令蔓双臂环住她的脖子,细声说:“你猜。”   “哼。”李倬云在她嘴上狠狠亲一口,“我马上就知道了。”   忽而,李倬云摸到什么,嘴边扬起一个坏笑,“还穿丝袜,是不是故意诱惑我的?”   “哪有。”令蔓小声说,“这两天天气回温了。”   “你脱还是我撕?”李倬云说。   令蔓实在招架不住他言语和行动上的两面夹击,恨不得捂住脸躲起来,“你随便吧。”   李倬云动作粗鲁,令蔓只听见“咔咔”两声布料撕裂的声音,衣物剥落,顿觉身下凉飕飕的。但那阵凉意很快被李倬云紧随其后覆上来的体温驱走。   经过上一次,令蔓明显感觉到他动作娴熟了许多。   箭在弦上,两人脑海里同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春雨来临前给予的湿润讯息,李倬云才开始浅浅地试探。   起初令蔓被逗得绵软无力,像羽毛从痒痒肉上拂过,云卷云舒的惬意。   那种感觉越来越浓烈,令蔓好像忘却了一切,又好像有数不清的复杂而疯狂的念头涌进她的大脑,塞得满满的,如同搅浑的泥水。   情迷意乱的呼吸,暧昧又水润的声响交奏在耳边,还有因为跪了太久且受到重力而红通通的膝盖,这一切都让令蔓快丧失在情潮带来的危险漩涡中。   她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什么东西支撑自己,双手不住地摸索,先是攥紧床单,后来干脆把中午领来的那个毛绒玩偶垫在脸下。   李倬云每次重重地贯穿,她的脸就彻底埋入柔软的玩偶里。   这样能让她在喊出声时不那么羞耻。   ……   不止一次。   李倬云体力消耗很大。   结束之后,他累得整个人陷进床单里,大有一觉睡到明天的意思。   这就是贪欢的代价。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间,令蔓倒很清醒。   她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随即看到大牛发的朋友圈。   “我就算谈恋爱也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找比自己小的男人,思想不成熟,态度还恶劣,什么sb玩意啊!真搞不懂姐弟恋。”   大牛三小时前发的。   也就是在他们不欢而散之后。   令蔓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这条朋友圈显然是在影射李倬云。   看来大牛真的生气了,都将矛盾升级到朋友圈了。   莫名的,看到这条朋友圈之后,令蔓不想那么快去找大牛和解了。   就跟她今天对李倬云说的话是一个道理。   大牛在朋友圈骂她男朋友之前,有没有考虑过令蔓的感受?   李倬云跟大牛过不去,就是跟令蔓过不去;大牛骂李倬云,又何尝不等于是在骂她?   令蔓心情复杂,推了推身旁半梦半醒的李倬云。   等他睁开眼睛,令蔓把手机递过去,讨个公道:“你看,大牛发朋友圈了。”   李倬云视线快速掠过,嗤笑一声。   令蔓问:“你说,怎么办!”   李倬云态度依旧,嘴里吐出两个字:“有病。”   他还是这么不假思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令蔓正色道:“我说了不允许你骂大牛,她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你们继续这样互相呵责下去是化解不了矛盾的。”   “这样的朋友还不如不交。”李倬云不无草率。   “你话说得倒轻松,又不是你的朋友。”令蔓微怒,“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也就算了,大不了以后不联系了,但我跟大牛认识了十几年。”   “认识十几年又怎么了?”对李倬云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令蔓说:“等你出入社会之后就会知道了,真的交心的朋友没几个,真正待你好的都是在学生时代认识的那些。偏偏我的学生时代几乎是空白的,这么多年也只有大牛一个好朋友,而且大牛对我有恩。”   她接着说:“当年我爸卷走家里所有积蓄,我穷得连学费都交不起,是大牛帮我家渡过难关的。后来我一意孤行要去北漂,也是大牛二话不说把自己存的私房钱都借给我了。”   “哦。”李倬云不为所动,“也就是说如果她不借你钱,你就不会被连靖那个混蛋拐跑。”   “……”   令蔓一度翻白眼。   李倬云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固执且自我。   她不得不跟他把话说明白,“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李倬云,我的人生不是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我也不会因为男朋友而跟自己多年的好朋友绝交。”   “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令蔓把话撂下,态度异常坚决。   这一次,李倬云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没了,来晚了。 V文修改字数只能多不能少,所以我把下一章开头的内容搬了一点过来。   第5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解释一下。 昨天那章被和谐了,本来我看网友1通过了,网友2也通过了,我心里乐颠颠的,心想马上能跟你们吹嘘我这辆hin高级会隐形的装甲车,结果网友3咔一下给我锁了。 好吧,只能删了。 昨天那章原版放我微博了,大家可以去补上车,咳咳。 然后V章修改字数不能少于原来的,所以我就把这章前面的一部分内容搬过去填补啦。   李倬云态度依旧,嘴里吐出两个字:“有病。”   他还是这么不假思索,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令蔓正色道:“我说了不允许你骂大牛, 她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你们继续这样互相呵责下去是化解不了矛盾的。”   “这样的朋友还不如不交。”李倬云草率道。   “你话说得倒轻松, 又不是你的朋友。”令蔓微怒,“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也就算了, 大不了以后不联系了, 但我跟大牛认识了十几年。”   “认识十几年又怎么了?”对李倬云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令蔓说:“等你出入社会之后就会知道了, 真的交心的朋友没几个,真正待你好的都是在学生时代认识的那些。偏偏我的学生时代几乎是空白的,这么多年也只有大牛一个好朋友, 而且大牛对我有恩。”   她接着说:“当年我爸卷走家里所有积蓄,我穷得连学费都交不起,是大牛帮我家渡过难关的。后来我一意孤行要去北漂, 也是大牛二话不说把自己存的私房钱都借给我了。”   “哦。”李倬云不为所动,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借你钱,你就不会被连靖那个混蛋拐跑。”   “……”   令蔓一度翻白眼。   李倬云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固执且自我。   她不得不跟他把话说明白, “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 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李倬云, 我的人生不是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我也不会因为男朋友而跟自己多年的好朋友绝交。”   “所以, 你自己看着办吧。”   令蔓把话撂下,态度异常坚决。   这一次,李倬云沉默了。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令蔓补充道, “最近有一个项目要把大牛的爸爸挖到我们公司来,由我去谈,你跟大牛能不能言和应该会对结果有蛮大的影响。”   李倬云许久没说话。   再开口时,他态度缓和许多:“你要我怎么做?”   李倬云肯配合,已经是一个很乐观的转折。   令蔓想了想,说:“下个星期是大牛的生日,我们给她准备一份大礼,再请她吃餐饭,你觉得怎么样?”   “吃饭可以。”李倬云把话说在前头:“但我是为了你去的,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而且她也骂了我,所以你别指望我像赔罪一样对她低声下气的。”   “嗯,不用你赔罪。”令蔓说,“我只希望吃饭的时候你能拿出友好一点的态度,克制住自己不要说任何一句刻薄的话和字眼。而且这次是我们明确地邀请人家吃饭,你要像对待客人的样子,OK?”   “OK。”   令蔓终于露出微笑。   李少爷性格孤僻惯了,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进步很大了,得给他一点鼓励。   令蔓捧住李倬云的脸,给他盖上一个大大的亲亲。   令蔓难得主动,李倬云一撩就起,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她亲密的机会。   他很快反客为主,压了上来,加深这个吻。   然而好景不长,没亲多久,令蔓的手机震个不停。   她最近加班加习惯了,这个时间找她的只有可能是公司的事。   令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没猜错,是漾酒小组工作群。   她一边躲避着李倬云的追吻,一边模糊不清地说:“等我回下短信。”   李倬云有些不满,但也没办法。   他扫兴地从令蔓身上翻下来。   那瞬间,令蔓感觉到自己的左腿被李倬云带着往左边拐了一下,然后僵住了。   她以为是抽筋,缓了一阵子再尝试去移动那条腿,却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痛,遂放弃。   令蔓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李倬云还没察觉到异样。   令蔓讷讷道:“李倬云,我的腿动不了了……”   “什么?”李倬云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哪条腿?”李倬云问。   “左腿。”   李倬云掀开被子,露出令蔓白花花的两条腿,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妙。   令蔓左腿膝盖以下都出于麻痹状态,使不上劲,更坐不直身,因此她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腿。   “怎么回事?”令蔓问。   李倬云说:“你的膝关节滑到左边去了。”   “……什么?”   “有块骨头错位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具体得去医院看。”李倬云马上做决定,又问:“你能下床走路吗?”   令蔓摇头,“我小腿以下都动不了,怎么走路?”   李倬云说:“我叫救护车。”   李倬云立即打求救电话,向接线员说明伤员情况和地址。   腿不能动,令蔓着急也没用,干脆趁这个时间拿起手机看群消息。   一看吓一跳,漾酒小组里所有人居然都在找她。   令蔓不停地往上翻消息,才知道出大事了。   令蔓离开广告部时,跟她交接的那位新同事脑子不太灵光,很多事情都没听明白。   问她清楚了没有,她却点头说都清楚了。   这不,令蔓刚走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漾酒最新设计的一系列包装,马上就要投入使用。   今天临下厂印刷,才发现文案和图像没有对号入座,全部弄混了。   他们十万火急地联系令蔓,找她核对最初敲定下来的内容。   事关整个漾酒小组的存亡,毕竟曾经也是自己负责的项目,令蔓不敢怠慢,一时也顾不上腿痛,抓紧时间与他们核对起来。   李倬云联系好医院那边,挂了电话。   救护车二十分钟之内到,李倬云匆忙穿好衣服,准备一会儿下楼接他们。   他看了一眼床上赤身裸体的令蔓,帮她捡起裙子和毛衣,“快穿衣服,救护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好的,等等。”令蔓心不在焉地说,“等我回复完他们。”   令蔓打完一串字,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穿衣服。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办不到。   刚才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去摆弄腿,疼痛倒不是很剧烈。   可这会儿哪怕是稍微移动一下腰部,都会殃及左腿膝盖的位置,伴随的是一阵深入骨髓的痛。   令蔓拼尽全力,只能将裙子穿到胸口的位置,再往下拉她就忍受不了了。   这时手机又响了,同事们仍在找她问别的事。   令蔓赶忙拿起来回复。   李倬云在一旁看得着急,“赶紧穿衣服啊!”   令蔓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双手飞速打字,“等一下。”   李倬云眉头紧蹙,“你这时候还有空看手机?!”   “好了好了。”   令蔓放下手机,继续跟裙子做第二次斗争。   她咬紧牙关,努力地尝试坐起来,然而腰部刚刚离开床垫,左腿立即收到压迫,所有的疼痛瞬间集中在了关节处。   “啊!”   令蔓吃力地叫喊一声,倒回床上。   满头是汗。   就在刚刚,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左腿的全貌。   正如李倬云所说,关节处那块圆拱型的骨头滑到了一个异常的位置上,以至于她的整条左腿看起来像是一种扭曲的姿态。   光是看一眼都觉得疼。   “怎么会这样啊?”令蔓欲哭无泪地说:“是不是因为刚刚你翻身的时候把我的骨头蹭过去了?”   “……”李倬云也很莫名其妙,“我压根没使劲啊。”   “痛吗?”他问。   “当然痛了!”   李倬云托住令蔓的背,试图将她扶起来,“快点穿上衣服,去医院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别别别!”关节受到一连刺激,令蔓尖叫好几声,“痛啊!”   那种痛就好像有人不断用针扎进自己的骨头,受尽残酷的极刑,却束手无策。   手机又响了,令蔓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回复。   包装重新做了排版,让她帮忙检查一遍。   打字说不清楚,他们要求跟令蔓语音通话。   李倬云催促:“赶紧穿衣服。”   令蔓边打字边说:“等等,太痛了,让我缓一缓再穿。”   她一拖再拖,喊痛的人也是她,不当一回事的也是她。   李倬云看不下去了,疾言厉色道:“痛也忍一忍!一步穿到位不就不痛了?!你这样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被李倬云突然拔高音量凶了一顿,令蔓转过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对待病号不心疼也就算了,怎么还大声吼她?   公司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也没办法。令蔓已经够心烦了,腿也瘸着,难不成还要抽空照顾他的想法?   不满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令蔓说:“受伤的不是你,痛的也不是你,你吼什么。”   李倬云一把夺过手机,怒不可遏地冲那边的人喊道:“令蔓受伤了要进医院,有什么破事晚点再说!”   说完,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到床下。   屏幕顿时四分五裂。   令蔓目瞪口呆。   没等她反应过来,李倬云的手机响了。   是救护人员到了,通知他下楼接他们。   李倬云看向令蔓:“你想这样子见医生吗?”   衣衫不整,胸部以下一丝/不挂。   令蔓摇头:“不想。”   “那赶紧穿好衣服。”   令蔓深吸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好。”   这次照李倬云说的,再痛也咬牙忍着,她一鼓作气将裙子穿到底,勉强遮住屁股。   李倬云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大腿上,不至于走光。   离开之前,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一下,声音罕见的温柔:“忍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李倬云下楼接人。   令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她安静地躺在空无一人的大床上,大脑放空。   不一会儿,李倬云带着几名救护人员回来了。   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率先走进房间,后面跟着一位提着急救箱的护士,还有两名抬担架的男助手。   被担架抬走的过程对令蔓来说才是最痛苦的,折磨等级较之前更甚几倍。   她不止一次痛得眼前发黑,嘴里不住地喊着求饶、“轻点”之类的话语。   然而对见惯了这种情景的男助手们来说,她的呻/吟声也许跟家畜被宰杀之前的嘶吼无异,令蔓并没能因此得到特殊待遇。   痛到一定程度时,令蔓的忍耐力也大大提高了。   后来有再大的反应,她也只是咬咬唇、皱皱眉,尽量不吭声。   这时,耳边传来几句不合时宜的对话。   大致是医生在跟护士讨论今晚去哪里打麻将,上回输了多少钱,这次要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偏巧说的是乌瑜话,令蔓听懂了。   她不禁匪夷所思。   这是哪家医院的医生,这么不敬业?   这种时候不关照痛得要死的病人的情况,却尽讨论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令蔓没打扰聊得兴致正高的那两位,而是问抬着自己的担架小哥。   “请问你们是哪家医院来的?”   那人答:“东安医院。”   哦……   令蔓心下明了。   原来是连老板家的。   第54章   令蔓被送上救护车后,经历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才到达医院。   车身不断地摇晃, 刺耳的鸣笛声拉扯着人的神经, 令蔓的心也跟着摇曳不定。   人在这种时候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不会骨折了吧?   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   会不会就此半身不遂?   令蔓越想越害怕。   李倬云坐在她身旁, 握住她的手, 也是一脸焦急。   救护车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终于抵达东安医院。   令蔓被几个人推进急救室里, 在护士的要求下, 李倬云第一时间去给她排队挂号。   刚才出诊的那位医生不知去了何处, 只剩两个护士游手好闲地陪在她身边。   不一会儿,来了另一名医生查看令蔓的情况。   他端详片刻,初步判断道:“哦, 应该是髌骨错位了。”   令蔓有些忐忑地问:“那应该怎么办啊?”   “帮你复位回去就行了。”医生举重若轻地说,又问:“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摔跤了吗?”   “没有……”令蔓摇头,她也懵懵的, “我躺在床上, 什么也没干,就这样了。”   医生不太相信, “髌骨平常很牢固的, 除非遭受了很暴力的行为才会移位, 像你这种情况很少见。”   “……”令蔓啼笑皆非。   很暴力的行为吗?   她跟李倬云只是接了一个吻啊……   说话的间隙, 医生缓慢抬起令蔓受伤的那条腿, 伸手触碰她膝盖处滑出去的那块骨头。。   疼痛如影随形,令蔓本能地发出惨叫:“啊啊,别别……!”   “咯噔。”   医生手法一变, 她的骨头跟着转动。   度过了那个痛到极点的瞬间,一切突然好转了。   医生将她的腿放回床上,“现在感觉没那么痛了吧?”   令蔓惊魂甫定地喘着气,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己的左腿,却意外地发现骨头已经回到正常的位置上了。   ……这么快?   就短短几秒的时间。   这时,李倬云拿着病历本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询问令蔓的情况。   一听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并且最初令蔓是从床上被送进医院的,医生的表情十分微妙,看李倬云的眼神俨然一个罪大恶极的家暴男。   不过医生最终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倬云莫名地遭到异样的眼神,有点摸不着头脑。   骨头复位以后,令蔓在床上躺了十分钟,终于能下地行走了。   只不过左腿还是不能受力过度,否则依然会感觉到轻微疼痛。   虽然令蔓自己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应医生要求,还是做了一系列昂贵的拍片检查,花费上千元。   回去戴一个月护膝,尽量别让膝盖弯曲,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   末尾,医生还补充了一句很意味不明的话:“近期要杜绝剧烈运动。”   被从宾馆抬出来时令蔓忘了带鞋,因此离开医院时她也只能赤脚下地。   见状,李倬云将自己的鞋脱下来给她穿。   女人的脚娇小得盈盈一握,李倬云的鞋对她来说太大了,挂在脚跟上垂垂欲坠。   李倬云蹲下身,帮她将鞋带系到最紧。   “那你怎么办?”令蔓看着她问。   “赤脚咯。”李倬云无所谓地说。   地板这么凉,总不能让自己的女朋友光着脚丫。   说真的,令蔓从没见过李少爷光着脚走在大街上的模样,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穿着一双过分大的男士皮鞋,走气路来大摇大摆像只唐老鸭似的。   他们俩这下可真般配。   谢天谢地,两人沿着医院向前走了大概几分钟,终于拦到一辆的士。   坐上车,报宾馆地址。   回程的路上有点堵车,现在正是晚高峰时间点,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令蔓发现即使遭遇堵车,他们从医院到宾馆的总时长也比下午坐救护车时快得多。   这并不是因为下午她在救护车上饱受腿痛的折磨而产生了心理作用。   就算身体再痛,对时间的判断能力令蔓还是有把握的。   出租车停靠在宾馆前时,就连李倬云也“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这么快就到了?”   这更加证实了令蔓心中的猜想。   今天下午救护车行驶的里程,绝对比医院到宾馆的实际距离超出一半。   据令蔓所知,救护车的收费标准是根据里程计算的,然而出动一次救护车的成本却基本一样。   也就是说,里程越近对医院来说是越不划算的。   紧接着,令蔓脑海中浮起一个可怕的推断——   难不成下午那辆救护车刻意绕路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憎了。   令蔓清晰地记得自己躺在救护车上时不安和害怕的感受。   她心里最强烈的一个想法就是:好痛,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开快点!   对正在忍受伤痛的病人来说,求诊过程的每分每秒都不容耽搁。   如果医护人员当真为了谋取私利而浪费病人宝贵的时间,无异于把病人推到了受害者的位置。   相信不管是谁,对这家医院的印象都会从此一跌千里,甚至拉入黑名单。   幸好令蔓今天只是动及筋骨,还算小伤。   如果躺在车上的是一位生命垂危的病患,却因此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将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敢想象。   还有那位只在出诊时出现过一面的医生。   令蔓到达医院后的治疗本应该由他负责,可他却早早地不知所去。   难不成真去搓麻将了?   髌骨错位不算太大的问题,在酒店见到令蔓的时候,那名医生应该早就发现了,也有能力当场为她复原。   却偏要让令蔓保持着那样扭曲的姿势送到医院,大大增加了她的痛苦。   是怕白来一趟吗?   想到这里,令蔓翻出收费清单看了看。   出诊费:120元。   还真不便宜。   令蔓不得不猜疑那名医生只是为了混个出诊费。   天一医疗以“医者仁心”为口号,更以让病人体验到“服务”而不是“看病”为宗旨。   如果令蔓的这些猜疑不是空穴来风,那么显然东安医院不符合天一医疗的标准,有必要将它从收购名单里剔除。   这些事情之后令蔓还得费心思慢慢调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漾酒那边的状况解决了。   回到宾馆后,令蔓连忙捡起被李倬云摔在地上的手机,戳了戳屏幕,勉强还能感应,她松了口气。   李倬云见她不怕死地蹲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说:“医生说了你不能蹲下!”   令蔓没空理他,兀自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   点开群消息,快速往上翻。   果然,没来得及看的信息已经堆积了几百条,未接电话也有十几个。   不仅是漾酒包装,就连整套宣传海报的文案也出错,全乱套了。   不知道接令蔓班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跟她交接的。   令蔓顿觉脑子发胀,长长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都已经离开广告部那么久了,还要替他们收拾这些烂摊子。   不过这不也证明了她的专业能力和在小组中的重要性吗?   这样想想令蔓倒乐观了许多。   好吧!   她为自己加油打气。   那就先卯足干劲把面前的问题通通解决了,然后晚上睡个好觉!   令蔓认为自己的腿已经没什么事了,打开宾馆的电脑,一心投入到工作中。   但李倬云还没有从下午制造的慌乱氛围中脱离出来,围着令蔓团团转。   一会儿叫她贴药膏,一会儿叫她抓紧吃药。   令蔓两耳不闻窗外事。   十分钟前,李倬云将要吃的药和温开水放在她桌边,叮嘱她记得吃。   令蔓口口声声说知道了。   十分钟后,李倬云带着两份打包的猪蹄饭回来,发现药和水杯都还摆在原位,一动没动。   令蔓听见他从外面回来,问:“买了什么吃的?”   “猪蹄饭。”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猪蹄?”   “缺啥补啥。”   令蔓片刻不停地盯着电脑屏幕:“好,你先放着,我一会儿忙完了吃。”   李倬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隐忍。   他声音平淡地问:“药怎么没吃?”   “哦,对!”令蔓才想起来,赶忙端起水杯,才发现:“水已经凉了怎么办……”   李倬云接过水杯,“我再去帮你倒。”   “好。”   一分钟后,李倬云端着温度适中的水回来,将药递到令蔓面前。   他言简意赅:“吃药。”   令蔓刚刚接收完一份重要文件,正睁大了眼珠仔细检查。   一时又忽略了李倬云的存在。   李倬云在旁足足候了她几秒钟,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倬云终于忍不住了,玻璃杯往桌面重重一掷,“令蔓!”   “……”令蔓吓了一跳,终于听见了,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到底吃不吃药?”李倬云黑着脸说。   “吃吃吃……”令蔓听话地接过药和水,仰头一口吞了。   李倬云脸色烧霁,又说:“电脑关了,躺到床上去,我给你贴药膏。”   令蔓为难道:“等一下吧,我这还有事呢……”   “多久?”李倬云咄咄逼人:“十分钟?两小时?还是一整夜?”   令蔓苦恼地抓抓头发,“我也不清楚,快了快了。”   “电脑关了。”李倬云一声令下,不容违抗:“医生说了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   “我知道,我也想休息,可是现在还不行呀。”令蔓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试图获得他的理解:“漾酒项目出了问题,跟我交接的人没听懂,我也有一部分责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广告部全员的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拖累所有人。”   她握住李倬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李倬云,我不想让公司的人觉得我是董事长的女儿就可以无所事事、安闲享乐。我想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你懂吗?”   李倬云面色冷硬地说:“在我眼里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令蔓还是不肯妥协,手舞足蹈地说:“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的腿已经不疼了呀!”   李倬云清凌凌的目光停顿在她脸上。   令蔓试图逗笑他,然而他板着脸,压根笑不出来。   对峙无果。   片刻后,李倬云抽出自己的手,怫然离去:“你自己的身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云云,心疼姐姐不是这样说的哦   第55章   工作收尾后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了。   李倬云早早地上床躺下,不过并没睡着, 闷闷不乐地缩在被窝里玩手机。   令蔓又饿又困, 还得去哄哄他。   “李倬云。”她走到床边喊他。   “……”没有反应。   “李倬云?”   “……”   被窝里那团毫无动静。   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   令蔓不得不蹲下身, 从被子的缝隙里找到他的脸。   “李倬云, 干吗不理我!”   李倬云终于抬起眼看她,却是凶巴巴地唬她:“不要蹲下!”   令蔓立马站起来, “好, 不蹲下。”   她问:“你肚子饿不饿?”   李倬云没理她。   “十一点了, 要不要叫夜宵吃?”   李倬云毫不犹豫地背过身,“不吃。”   “……”   之后,无论令蔓如何好言相劝,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忙碌了一整天,令蔓太阳穴突突跳,仿佛有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   今天她进医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倬云造成的, 他现在怎么还有理由跟她置气了?   细数下来, 今天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跟大牛闹不和、公司的事情出问题、左腿受伤进医院、现在李倬云又跟她怄气。   她不是女超人,令蔓真的觉得心力交瘁。   也许深夜便是负能量容易爆发的时刻吧。   令蔓并非没有情绪, 只不过白天努力压制住了。   而现在, 她也不想忍让了, 爱谁谁吧。   既然李倬云不肯跟她说话, 那他们就互相都别搭理, 眼不见心不烦。   令蔓一声招呼没打,兀自关了灯,摸黑上床。   奈何今天霉运缠身, 喝水都塞牙缝。   她没走两步,膝盖砰一声撞上了床板,痛得她即刻跳脚。   令蔓不停地倒吸气,可又不想让李倬云听见。   她很快恢复正常,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跟李倬云隔得远远的。   躺在被窝里摸着自己红肿的膝盖,四周静悄悄,令蔓越发地觉得心烦气躁、窝火憋气。   李倬云从来只顾自己生气,对她的感受浑然不知。   她面上维持平静,心里早就冒出一只小怪兽,四面咆哮喷火、地动山摇。   冷战最让人难受的一点就在于,再大的怨念和不满也只能堵在喉咙眼里,没处发泄,最后变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种情绪是很影响身心健康的。   眼下令蔓就觉得气急攻心、头晕眼花。   她止不住地咳嗽,正犹豫要不要起床倒杯开水喝时,身旁的人似乎突然想通了某点,凑了上来,手搭在她肩膀上。   “撞到哪里了?”   他听起来像是在向她示好。   然而令蔓已经气过头了,心无波动地说:“别碰我,我很累。”   李倬云静默了一秒,收回手,“哪里累?”   “哪里都累。”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跟我在一起很累?”   令蔓没有回答。   李倬云:“你说话啊。”   令蔓合上眼,倍感疲惫道:“睡觉吧。”   身后的人不知是什么表情。   按照李倬云的性格,早该发作了吧。   无所谓,令蔓现在懒得理会。   黑夜里,她听见李倬云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被她这样拒绝是第一次,他应该很愤懑吧?   也该让他尝尝碰壁的滋味了。   可令蔓丝毫没有觉得好受很多,心里还是闷得慌,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一想到或许整夜都要在这样窒息般的沉默中度过,更加觉得呼吸困难。   令蔓很困,却迟迟无法入睡。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嘈杂哄闹的声响。   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令蔓突然感觉到被子在震动。   很轻微、连续性的颤抖。   令蔓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屏气凝神地听。   准确的说,是她身旁的人在颤抖。   ……他怎么了?   生李倬云的气是真的,但对他的关心也骗不了人。   令蔓犹豫一秒,转过身,“你怎么了?”   情绪转变得没有那么快,她的声音依然冷硬。   李倬云没说话,只是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   ……哭了?   “你哭了?”令蔓问。   “……”李倬云没应声。   “你为什么哭?”令蔓的声音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眼角一片湿热,但是触碰到寒冷的空气,很快变得冰凉。   李倬云一直没吭声,只是由默默地哭渐渐演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令蔓想去给他拿点纸巾,摸黑找灯的开关。   李倬云猜到她的用意,仓皇打断:“不要开灯。”   他不想让她见到她脆弱的样子。   “……”令蔓迟疑着,慢慢收回手,躺回原处。   心里不由叹气。   这个人,连哭的时候都这么倔强。   令蔓说他:“为什么哭?肚子饿了?”   她明知道不是,但故意这么问。   李倬云默默摇头。   “那为什么哭?跟我吵架?”令蔓又问:“你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吗?”   李倬云还是摇头。   令蔓短暂停顿,接着问:“那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   李倬云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   “……”说不清为什么,令蔓的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下,渐渐软化。   她捞过他的肩膀,轻声说:“别哭了,转过来。”   李倬云听话地转过身,面对着她,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   好像拉开的拉闸,覆水难收。   听说外表越是刀枪不入的人,内心越是敏感柔软。   曾经不识情愁的少年,有一天也会窝在自己心爱的姑娘怀里,哭哭啼啼像个孩子一样。   一切都是因为爱情这个令人挠心挠肺的东西。   李倬云彻底被击溃,泣不成声地说:“我觉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你跟我在一起之后,总是不断地碰上麻烦。”   他越说越心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明明想关心你,想为你做点什么,可结果总是背道而驰。如果是张英泽,一定会处理得比我好很多吧。”   令蔓从来没从李倬云口中听过自我否认的话。   她一直以为他太过骄傲了,有一天总会栽跟头。   可当李倬云真的落寞万分地说着自己不如别人时,她居然比他还心痛。   令蔓轻拍他的背,不住地安慰:“你是你,张英泽是张英泽,两种性格的人没有可比性。”   李倬云摇头,说:“我性格不好,总要你迁就我。”   “可是每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啊。”令蔓一一举例,“连靖找我和解,是你告诉我不要妥协;林娜欺负我,你帮我还回去;老家房子被拆,你二话不说挡在我身前;发洪水,你救了我;外婆去世,也是你一直陪着我。”   令蔓一一说完,温柔地抱住他,“李倬云,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她不求他能时时刻刻待她柔情体贴,那样就不是李倬云了。   她只求每次出现问题时他们都能积极沟通,避免无端地将战火蔓延。   对她而言,肯敞开心声的李倬云更难能可贵。   等李倬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令蔓才说:“其实每次闹矛盾的时候不止你生气,我也有情绪,但是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忍住。一个人冲动就够了,另一个人还不冷静会怎么样?两个炮仗放在一起,炸得头破血流。”   “可是每次我想无形地化解矛盾,你都不配合我,以至于最后总要吵一架。”   李倬云闷声说:“我会改的。”   令蔓莞尔。   过了一会儿,李倬云又说:“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李倬云说:“吵架的时候我们就事论事,不要动不动就把问题归结到我年龄小的原因上来。你每回说这句话,直接把话题一棒打死了。好像就因为我比你小七岁,顿时丧失了跟你公平竞争的资格。”   令蔓噗嗤一声,“原来你很在意年龄的问题?”   “当然在意!”   令蔓笑,“好,我答应你,以后不拿年龄说事。还有什么条件?”   李倬云沉吟许久,说:“我要你以身体为重,不准熬夜加班。”   “我出国之后就见不到你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很让人操心。”李倬云眉头皱到一块,“不敢想象再过二十年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令蔓笑得没心没肺:“小老太婆吧。”   李倬云瞪了她一眼,“不准瞎说。”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令蔓认真道:“李倬云,我已经错过了事业的黄金时代,现在想要后来居上,就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一点松懈和侥幸都容不得。不过我也答应你,凡事以身体为重,好吗?”   李倬云一眨不眨地说:“那今天你腿受伤了还顾着工作,怎么说?”   “今天是紧急突发状况,没办法嘛,以后不会了。”令蔓摇摇他的手臂,“嗯?”   李倬云盯着她,不表态。   半晌,他才勉强点头:“下不为例。”   令蔓咧开嘴,与他相视一笑。   聊完以后,原本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欢愉。   向喜欢的人吐露一切、彼此赤诚相待的感觉真让人心里踏实。   令蔓从未觉得自己跟李倬云的距离像此刻这般亲近。   她心满意足地枕着李倬云的手臂,看着他经过泪意洗礼、皎洁无暇的脸庞。   随着困意来袭,她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   窗外云破天开,明月照人。   今晚会是一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件事不说令蔓一直不知道。 李倬云光着脚回宾馆的路上,闷不吭声踩到尖东西把脚磨破了。   第56章   将李倬云送上往返X市的大巴,也就意味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周末又要结束了。   回公司的途中, 令蔓点开大牛的对话框。   几经犹豫, 不知如何开口。   她们平常就算不见面也会经常聊天, 可自从前天吃饭闹得不欢而散, 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   令蔓斟酌良久,打了一行字。   “大牛, 还在生气吗?”   配上一个关心的表情。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石沉大海。   大牛始终没有回复。   回到公司后, 令蔓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个人私事。   东安医院究竟能否列入收购名单得尽快定夺, 为此,她派人重新调出一份东安医院近几年的财务报表,彻查一遍是否有隐性债务问题。   等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商讨。   分/身乏术的一个星期又过去了, 到了周末,令蔓与李倬云约好给大牛庆生。   李倬云出去订餐厅,令蔓负责联系大牛和布置现场。   距离上次事发已经过去一周了, 大牛该消气了吧?   令蔓:大牛, 明天是你的生日,一起出来吃顿饭吧?你想在梅克顿还是碧花苑吃?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复。   大牛很快回话。   大牛:不用了。   令蔓赶忙打字:要的。   大牛:不用做这些表面工作了, 我自己能请得起自己吃饭。   令蔓:不是这个意思, 我跟李倬云已经计划了一周要给你过生日了。   大牛:真的不用, 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就行, 不用管我,反正没有我你也可以很开心。   令蔓有些心慌,大牛从来没用这么生疏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令蔓: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跟你在一起的开心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大牛:以后不是了。   令蔓盯着手机屏幕,有一刻怔忪。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牛:如果是我,我不会让我的男朋友对闺蜜嘴贱,更不会在他嘴贱之后还心大地发朋友圈秀恩爱。   令蔓着急解释:不是秀恩爱,那天餐厅在做活动。我知道李倬云态度不好,他这个人本身脾气就很差,不是因为针对你。我已经说过他了,他向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大牛: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对你们已经心凉了,回不到过去了。   令蔓:为什么?   她实在不解。   她以为事态不至于这么严重。   令蔓:我们十几年的友谊,我不想因为一个男朋友闹得以后这么生疏。   大牛:那也没办法,凉了就是凉了。   令蔓:以后慢慢修补也不行吗?   大牛:恐怕不行。   令蔓: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不涉及李倬云就好了。   大牛:没用的。   令蔓叹了口气。   她说到这个地步,大牛却一点回心转意的意思都没有。   她有些心灰意冷。   令蔓:那我们以后是什么关系?   大牛:没什么关系了吧。   令蔓:列表里的陌生人?   大牛:你想互删也可以。   令蔓:我不删人的。   对话到这里就终止了。   再往下去也是死胡同。   那之后令蔓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大牛并没有删她。   她只是静止不动了。   头像也灰了,或许是隐身了吧。   缓了很久,令蔓给李倬云打电话,声音犹恹恹的:“李倬云,不用订餐厅了,回来吧。”   李倬云愣了一下,不解:“为什么?”   “等你回来再说吧。”   电话里她不愿多说,每个字都散发着重重的愁味。   李倬云察觉到不对劲,若有所想地答应:“……好。”   等李倬云回到别墅时,令蔓正一个人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里沉思。   他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令蔓无精打采地将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近十页的聊天记录,李倬云快速翻阅。   令蔓无声无息地坐在旁边。   说她一点都不埋怨李倬云,那是不可能的。   事情因他而起。   但令蔓也知道不全是他的错。   更何况李倬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也在配合她尽力挽回了。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令蔓也说不清楚。   也许事发当天她就应该积极地去找大牛沟通……   可当时她脑子里也一团糟,根本没那个心情。   李倬云看完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她。   他神情冷漠地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种朋友不如不交。”   令蔓蔫蔫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我以为这点小事是可以和好的,怎么说绝交就绝交?”   她自问自答:“也许是我太没心没肺了吧,对我来说是小事,但是大牛说她已经心凉了。”   李倬云说:“说明她太小气了,要么就是她根本不重视你们之间的感情。”   “你还要说这种话打击我吗?”令蔓抬起眼皮,不悦地看着他:“我们先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人家肯不肯原谅我们都没错。这个时候不反省自己却怪别人小气,这个逻辑根本不对。”   李倬云:“我们已经向她示好了,她不领情。她也在朋友圈骂了我,她怎么不跟我道歉?”   令蔓双手陷进发根里,无力道:“算了,别说了。”   现在争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李倬云站在一旁犹豫了很久,他坐下来,伸手拍拍令蔓的肩。   “别难过了。”   令蔓怎么能不难过?   她的脸埋进膝盖里,声音发涩:“现在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看着她沮丧的模样,李倬云如鲠在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才有用,只能表达发自内心所想:“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令蔓摇了摇头,站起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径直走上二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李倬云眼睁睁看着她走开,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一关就是一下午。   晚上,夏雨柔来叫令蔓吃饭。   屋内毫无动静。   喊了一会儿没人答应,夏雨柔无奈离去。   十分钟后,换李倬云来敲门。   令蔓还是不理睬。   但抵不住李倬云不屈不挠,一下比一下拍得响亮,大有要跟她耗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令蔓怕他这样下去把手拍肿,终于打开门。   她露出半个身子,“什么事?”   李倬云硬是就着那条门缝挤进屋内,并且手里的饭菜丝毫没洒出来,稳如拓海。   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意思明了:“吃饭。”   令蔓脸色黯淡地说:“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   “我真的吃不下。”   李倬云凝视着她,换了一副请求的口吻:“令蔓,不要这样对自己……你这是变相地在惩罚我。”   令蔓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李倬云放下姿态:“好,我知道错了,你教我怎么做,我都会去做。”   令蔓摇摇头,轻声说:“现在不是我教你怎么做的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李倬云屹立原地,一动不动。   令蔓也静静坐着。   终于,李倬云一筹莫展地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令蔓突然叫住他:“李倬云。”   李倬云转过头。   令蔓缓缓说:“对不起。”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到你……可是我现在实在高兴不起来,就算是装也装不出来……”   “所以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不用担心我,等过两天我自然会好起来的。”   李倬云看着她,没说话。   片刻后,他走了出去,静静地把门带上。   睡眠是最好的治愈方式。   第二天,令蔓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开窗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窗外鸟语花香,阳光铺洒,她终于觉得恢复了点元气。   令蔓肚子饿了,下楼吃早饭,却一直没见到李倬云。   问陈姨,陈姨说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做什么。   令蔓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李倬云这个年龄,生活可比她丰富多了,该给他一点私人空间。   是否收购东安医院的最终决定出来了。   经过董事会投票表决,东安医院存在诸多不符合天一医疗标准的因素,因此最终从收购名单中剔除,中止与越信投资的相关合作。   连靖很快就收到通知了。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   令蔓早就想到连靖会急于联系自己。   因此接到他的电话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连靖约她一起吃饭,见面详谈。   见面详谈?   好啊,令蔓还真好奇他会对她说些什么。   吃饭地点定在碧花苑,连靖带了琳琅满目的补品来,其中有许多稀奇珍贵的药材令蔓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连靖说:“听说你前些时间伤到骨头了,这些都是上好的补品,你拿回去好好调养。”   令蔓不客气地打趣:“这么破费,不怕太太吃醋?”   连靖笑:“这些事情我做主。”   令蔓耸耸眉,不予置评。   两人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正题上来。   被问及东安医院解约的内因。   令蔓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说:“我以为合同上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她接着道:“我亲自体验了一回贵医院的‘贴心’服务,实在是消受不起。”   “蔓蔓,我们往明了说吧。”连靖微微蹙眉,“其实你我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双方公司怎么调解。况且东安医院美誉在外,从没曝光过这种现象,你遇到的只是个别案例,不能以偏概全,我已经将那两个医护人员解雇了。”   “可大可小?是啊。”令蔓同意地点点头,“但我是甲方,我偏要往大了想,你能拿我怎么办?”   “……”连靖被她噎着。   “你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他问。   “理由?当然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令蔓话音一转,“如果这个解释你不能接受的话,那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对你跟林娜结婚的事怀恨在心,以公报私。”   连靖沉默了很久,“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令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答反问:“你爱林娜么?”   没头没脑冒出来地一个问题,引发连靖的不解:“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令蔓才不被他绕进去,“你回答就是了。”   连靖陷入思考,半晌才说:“等你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就会理解,我跟她的结合无关爱情,只是在一群合适的人选里挑一个最合适的。”   “是吗?”令蔓笑起来,轻描淡写地说:“那你跟林娜离婚吧。”   “……什么?”连靖着实愣住了。   令蔓说:“反正你又不爱她。”   “……”   摸不清她的真实用意,连靖哑口无言。   “哈哈,看把你吓的。”令蔓拍拍他的肩膀,“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笑意,郑重地回答连靖最初的问题。   “做生意没有原不原谅这一说,只要有一天你对我又有利用价值了,我们照样可以握手言和。”   该说的话说完,令蔓就离开了。   饭没吃,补品也没拿。   转身而去的那刹那,仿佛真的剪断了与过往交织的那条千钧一发的系带。   像心中获得重生一般释然,又有几许凉薄。   她跟连靖早就回不去那个肩并肩坐在楼道里一起听歌的纯真年代。   现在他们为各自的公司谋利。   既然是商人,就要不顾情义、只顾利益。   令蔓回到家时,夏雨柔和陈姨等人正聚在一楼大厅里,焦头烂额地讨论着什么。   看这场面像是遇上大麻烦了,令蔓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陈姨一脸忧心地说:“少爷刚从外头回来,满手是血,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肯告诉我们!”   令蔓愣了愣。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类似的原因,我最好的朋友跟我绝交了,这段对话真是历历在目,我不用回去翻聊天记录都能背出来…… 然后连着更了这么多天,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明天我想休息一天,后天再更! 可不可以?? 我觉得可以!   第57章   令蔓推开李倬云房间的门时,他已经早早地睡下了, 并且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小子消失了一整天, 不知道跑哪去了, 还带着伤回来。   令蔓很担心他, 但见他睡得这么香,又不忍心叫醒。   她走到床边, 替李倬云掖好被子, 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直到门在身后轻轻掩上。   李倬云才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   想起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 他的眼底一片沉寂,被冰霜覆盖。   令蔓准备睡下时,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竟是大牛发来的。   ——帮我转告李倬云, lulu抢救过来了。   ——还有,谢谢他。   令蔓盯着这两行字,一头雾水。   Lulu是大牛家的宠物狗, 跟李倬云有什么关系?   而且, 大牛居然向李倬云致谢?   这又是什么什么神转折?   令蔓心里猜测。   ……难不成今天李倬云是去找大牛了?   令蔓飞快打字:今天李倬云去找你了吗?   大牛:对。   令蔓:他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大牛:我现在没空,明天再说吧。   令蔓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一点了。   纵使她心里有再多好奇和疑惑, 此时也只能暂且压制下去。   她回复大牛:好的。   令蔓意犹未尽地躺在床上。   心里怀揣着千丝万缕的未知和猜想, 大脑始终消停不下来, 导致她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 令蔓本想去找李倬云问个清楚。   却从陈姨那儿获知,早在她起床之前,李倬云就已经一声招呼不打地独自返回学校了。   令蔓莫名心慌。   李倬云的举动太异常了。   以前每次返校都难分难舍, 这次居然自己一个人走了?   会不会是因为她前两天心情不好没理他,他记恨她了?   令蔓赶忙给李倬云打电话,并不意外地无人接听。   到了中午,令蔓却收到大牛发来的消息。   问她现在有没有空出来吃饭,她有话想对她说。   令蔓更加云里雾里。   前两天大牛的态度还那样坚决,今天居然主动约她吃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她这么快回心转意?   令蔓答应去赴约。   两人在指定的餐厅碰面,大牛往令蔓身后望了一眼,说:“你的小男友没来?”   令蔓干笑一声,“他回学校上课了。”   “昨天他来找我没有经过你吗?”大牛问。   令蔓摇头:“没有。”   “昨天发生什么了?”令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家里人说他回来的时候手上都是血。”   大牛说:“那是lulu的血。”   “……什么?”   大牛将昨天的事由经过为她复述一遍。   “昨天李倬云找我去碧花苑见面,我知道他是为了你的事而来,所以不愿意见他。”   令蔓微愣住。   昨天李倬云也去了碧花苑?   她怎么没见到他?   大牛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等到晚上,我爸去碧花苑附近遛狗,没过多久我就接到电话,说lulu挣脱遛狗绳跑了出去,被车撞了,正在医院急救。”   “等我赶到医院时,李倬云居然也在,我爸说lulu是他帮忙送来的。”   令蔓不解,“李倬云怎么会跟你爸在一起?”   “他们俩也互相不认识。”大牛说:“我猜应该是李倬云在碧花苑等了一天没等到我,准备离开时正巧在路边碰上我爸,看见狗受伤就帮忙送医院了。”   令蔓问:“叔叔有受伤吗?”   “没有。”   令蔓庆幸地点了点头。   同时心里泛起疑惑。   没想到李倬云还有见义勇为的精神,她以为他不喜欢狗又天性冷漠,遇上这种事情应该会冷眼旁观才对。   看来她对他还是了解得不够透彻。   这下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办了件好事。   可这样又说不通了呀。   李倬云今早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回X市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令蔓。”大牛一声唤,拉回了令蔓飘远的思绪。   “本来我已经决定以后都跟你们不相往来了,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意外,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   “李倬云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知道他不是真心跟我道歉,从他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大牛耸耸肩,继续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人应该天生就是那样的性格,放在古代就是当皇帝的命,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笑笑,“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在一起也不是没有道理,性格互补嘛。”   令蔓静静听着,弄不清大牛是什么用意。   大牛接着说:“本来我以为是你叫李倬云来道歉的,那就很没意思了。”   她话音顿了顿,“坦白地说,就算他跟我道歉,我当时也不会接受。不过后来得知他居然是自愿来的,这倒让我很意外。”   令蔓说:“我也很意外。”   大牛说:“所以我想了想,忽略他本身性格的问题,其实李倬云对你挺上心的。”   “……嗯。”   令蔓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点她也承认。   大牛忽而叹了口气,感慨道:“往明了说,你们俩要是感情稳定、修成正果,多年之后你跟李倬云是一家人,我才是外人,我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对他说三道四的。”   令蔓欲言又止,“大牛……”   大牛不容她打断,接着说:“那天吃饭,我其实是抱着很高的期待去见你的小男友的,结果李倬云对我的态度给了我很大的心理落差,导致最后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   “我昨晚仔细地反思了一下,每对情侣的相处模式不同,你们小两口过得好好的,我干吗非要横插一脚打破你们的平衡?”   “兴许从一开始我的心态就不对吧,考验闺蜜的男友是一个幌子,我不过是为了享受幻想中的优越感,自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男朋友就也要讨好我。”   大牛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我太自作多情了。”   见她这副表情,令蔓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自责道:“大牛,对不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大牛没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其实闺蜜的男友对我态度怎么样有什么重要的?只要他对你好就够了啊。”   她像开导自己般的喃喃自语。   “那餐饭我没有看出来李倬云对你怎么样,但是昨天我看出来了。”   大牛抬起头看着令蔓,一字一句地说:“那个男孩是真心喜欢你,而且愿意付出和改变自己,这已经很难得了。”   “作为闺蜜的男友,他合格了。虽然对我这只单身狗不够关爱,但好说歹说救了我家的狗一命。”大牛一改之前的消沉,突然朝令蔓露出明媚的笑容:“所以我这关,李倬云过了。”   令蔓半张着嘴,怔怔地看着她。   很难用言语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   又惊又喜。   片刻后,她也笑颜逐开。   她应该感谢大牛。   或许大牛依旧不待见李倬云,但作为朋友,她还是选择了尊重和成全令蔓。   因为只有获得了朋友和亲人祝福的爱情,才是真正圆满的。   关于李倬云的事翻篇了。   而关于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她们都没有再提。   一切尽在不言中。   经过这次风波,她们的友谊也许会产生小小的间隙,但却会换来更长久的保质期。   不吵架的闺蜜不一定是好闺蜜。   但吵了架却不分开的闺蜜,一定是好闺蜜。   *   长久以来压在令蔓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除去了。   可她没能高兴太久,因为李倬云始终不肯接她的电话。   男女之间出什么事最耗不得,每分每秒都煎熬得宛如隔秋。   最终令蔓按捺不住,一急之下坐上了前往X市的大巴。   她直接在X大男生宿舍楼下堵住李倬云。   李倬云见到她居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擦身而过。   令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小心打量:“……李倬云?”   李倬云罔若未闻。   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在生她的气。   可让令蔓想不通的是,她哪里惹到他了?   与大牛的矛盾化解了,现在不正应该是皆大欢喜的时候吗?   令蔓半拉半扯地将李倬云带到一个人声稀少的地方,两人在树下的长凳坐下。   李倬云直直地目视前方,不看令蔓。   月光照亮他清寒的脸庞,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   令蔓柔声问:“你怎么啦?”   她又伸手拽拽他的一袖子,“不理我?”   两人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无声地坐了一阵子。   令蔓慢慢朝他挪过去,先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我也说了不想传染你……”   “你周日去干什么了?”李倬云蓦然打断她的话。   令蔓皱了皱眉,“什么?”   李倬云重复一遍:“你周日去哪里了?”   “……”   猝不及防跳脱的话题令令蔓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跟他不开心有什么关联吗?   令蔓仔细回想。   她周日什么也没干啊,就见了连靖一面而已……   ——哦!   令蔓恍然大悟。   听大牛说那天李倬云也在碧花苑,会不会撞见她跟连靖在一起,他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令蔓老实交代:“我去见连靖了,谈一些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李倬云双眼微眯,显然不信,“你确定不是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令蔓无辜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李倬云冷笑,“那你为什么叫他跟林娜离婚?”   “……”令蔓哑然。   她一下百口莫辩:“因为……我……”   当时这句话没经大脑就说出口了,令蔓根本没空细究自己的内心活动。   李倬云的问题真的把她问到了。   也许是因为看不惯连靖和林娜过得太舒服,也许是挖苦报复,总之跟“余情未了”这四个字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她该怎么跟李倬云解释呢?   从他的角度看,她说这句话确实充满了歧义。   令蔓后悔莫及,垂头耷脑道:“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我错了,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说话不应该这么随便。”   李倬云冷着脸,不吭声。   令蔓又说:“我跟连靖见面真的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我对他早就没感觉了,现在我在乎的人只有你。”   她着急道:“你看,我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赶来见你了。”   李倬云依旧不为所动。   令蔓有些低落:“你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我吗?”   李倬云终于慢慢转过头,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开口。   “你为他私奔过。”   他不是不愿意信任她,只是连靖在令蔓的过往中占的分量太重,连他也有目共睹。   他很难毫无芥蒂。   令蔓不假思索地说:“我也可以为你私奔。”   李倬云直勾勾地盯着她:“真的?”   令蔓:“真的。”   同时,她不得不做出明智的解释:“只不过私奔是很愚蠢的行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必非要用私奔来表明自己对爱情的坚决。”   李倬云眼神暗了一下:“我们会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令蔓沉默须臾,太遥远的事她也不敢作保证,“我也不知道。”   李倬云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他要求道:“我要你断绝跟连靖的来往。”   令蔓没有即刻做出回答,她想了想,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平常很难不碰面。”   李倬云:“那么不准跟他私下见面。”   这下令蔓爽快答应:“好。”   再优秀的人遇到爱情也难免会变得患得患失,这时就得看男女双方与其他异性接触时的分寸和自觉了。   在花花草草方面,李倬云向来洁身自好,没有让令蔓感受到过威胁。   令蔓觉得自己也应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两人把话聊开了,重归于好地去学校边上大排档吃夜宵。   一向干脆利落的李倬云这时候却变得婆婆妈妈。   “连靖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吗?”   “当然不知道。”   “让他知道一下。”   令蔓噗嗤笑,“告诉他干什么?”   “防患于未然。”   李倬云又说:“你叫连靖跟他老婆离婚,他没误会?”   “唔……”令蔓眨眨眼,说:“应该不会吧,我跟他解释过了只是开玩笑。”   事实证明,连靖还真的误会了什么。   第58章   天一集团跟各大高校均有合作,今年天一的夏季校招在X大举行, 面向各个专业招收优秀人才。   公司派令蔓出席招聘会开幕前的发言, 由她给广大学子们做演讲。   此外, 各个部门也要分派一名负责人一同前往。   令蔓在后台遇见了老熟人源哥。   她在外贸部做实习生时源哥一直很照顾她, 即使现在两人上下级身份互换,令蔓依旧将源哥当师父看待, 私底下经常请他喝咖啡。   两人做着开场前的最后准备, 顺便聊几句。   源哥满脸苦大仇深地说:“总监命令我招五个实习生回去!而且还必须个个是头脑样貌气质能力样样好的那种!”   “噗嗤……”令蔓事不关己一身轻, 听笑了,“外贸部这么缺人吗?”   “可不是吗!”源哥皱着眉头说:“先是萧萧被炒,后来你和陈洁被调去广告部, 上周又有个同事辞职回老家结婚了,现在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比老牛还累啊!”   “……”令蔓用眼神向他示以深深的同情。   源哥转而跟她八卦起来, “对了, 你听说没?陈洁今年跳槽,不在天一做了。”   “是吗?她去哪了?”   “据说是被越信挖走的, 连老板高价聘请她去做策划。”   论小道消息源哥是比令蔓灵通很多, 这些事她还真不知情。   源哥曾经带过陈洁, 忍不住点评两句:“陈洁是挺有能力的, 但是功利心太强, 工作换得这么勤快怎么做出精髓?”   令蔓闻之一笑,不予置评。   招聘会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主持人来催二人就位。   源哥此行可是肩负着要带五位宝贵人才回公司的重任, 令蔓拍拍他的肩膀,“怀挺!”   “……”源哥笑得比哭还难看。   X大历来是所有高校学生们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名企,招聘会这一天,大礼堂里人山人海。   有来看热闹的,也不乏身怀真本领想来试一试的。   一眼望去座无虚席,令蔓对这样的盛况并不意外。   值得一提的是,她居然在技术部的应聘队列里发现了纪长淮的身影。   令蔓穿越重重人群,朝他挤过去。   “……纪长淮?”她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那人转过头来。   令蔓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对他微笑一下。   “姐姐。”纪长淮很有礼貌地向令蔓打招呼。   令蔓见他怀中抱着一份简历,问:“你也来应聘?”   纪长淮点头:“对。”   令蔓不由好奇:“你怎么会想到应聘技术部?”   纪长淮理所当然地说:“除了技术部,还有什么更适合我的岗位吗?”   “呃……”   令蔓被他问住。   天一目前还没有涉及探索宇宙奥秘那么高深的产业。   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毕业后不打算在天文方面继续深造了吗?”   纪长淮低眉垂眼,短暂的沉默后,他摇了摇头。   “人各有命。”他如是说。   纪长淮的一句话,让令蔓也陷入了低潮。   她知道他在暗指李倬云。   身为哥哥的李倬云前途无量,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谋一份职位的天一集团,他却不屑于继承。   与李倬云相比,纪长淮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其实很多时候令蔓都想尽力帮一帮他,可她不敢做得太过。   虽然这么说对纪长淮有些残酷,但亲疏有别,令蔓还要考虑李倬云和夏雨柔的感受,他们一定不会待见她在纪长淮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况且,她也不希望纪长淮习惯不劳而获,成为一个像她母亲一样贪婪的人。   其实令蔓对纪长淮是有信心的,虽然长久地被遮掩在李倬云的光环下,但纪长淮默默积累的优秀也是无法忽视的。   家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人生的多种可能性,但令蔓相信只要给他机会,不管在什么领域他都能凭借自己的毅力脱颖而出。   令蔓从纪长淮手中接过简历,思考过后说:“我帮你向面试官重点推荐一下,你回去之后等消息吧。”   纪长淮没推拒,点了点头说:“好,谢谢姐姐。”   招聘大会结束后,令蔓留下纪长淮,又特地叫李倬云出来一起晚饭。   经过这次与大牛的重归于好,令蔓更加明白人与人之间相识一场的不易。   况且李倬云和纪长淮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血缘之间的牵连更加珍贵。   上一辈的纠纷没必要让晚辈也跟着承受,李倬云跟纪长淮又不是仇人,没必要每次见面都分外眼红。   李倬云明年就要出国了,令蔓想趁着他走之前组织两兄弟一起和和睦睦地吃餐饭,以后见面不至于形如陌路。   毕竟出门在外,多一个亲人就是多一份力量。   令蔓给李倬云打完电话,在校门口等他。   李倬云赶到时,远远地看到令蔓和纪长淮站在一块,他脚步停了停,然后懒洋洋地朝他们走过去。   李倬云双手揣在上衣口袋里,一副冷酷的模样。   令蔓将他拉到身边,高声宣布:“今天是我们三姐弟第一次聚餐,去吃烤羊排!大家有没有意见?”   “……”鸦雀无声。   其实重点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三姐弟”是否成立。   令蔓巧妙地用烤羊排规避了问题的本质,就看李倬云肯不肯给她这个面子了。   令蔓又问了一遍:“吃又香又脆的烤羊排,没意见吧?”   纪长淮说:“没意见。”   李倬云凌厉的视线从纪长淮脸上一扫而过,像猎豹巡视自己的地盘,迟迟不表态。   但到底没有反对。   不反对就代表同意了!   令蔓先斩后奏地高呼:“好,全票通过!出发!”   她心里暗暗庆幸。   还好还好,李倬云没有拆她的台。   中国人的圆桌讲究团团圆圆,只要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生意火爆的街边大排档里,令蔓分别给三人杯中倒满啤酒。   作为姐姐,她带头端起酒杯,朝李倬云和纪长淮的方向举了举。   “今天心情好,我先敬两位聪明可爱的弟弟!”   令蔓抬头饮尽。   感情深,一口闷。   纪长淮很上道,见状也朝令蔓举起酒杯。   “敬姐姐的花容月貌。”   “噗嗤……”   这张小嘴真甜。   令蔓笑得乐颠颠,满意地冲纪长淮点点头。   纪长淮随即将酒杯转向李倬云。   犹豫片刻,才说出口:“敬哥哥。”   这回没加前缀。   李倬云一动不动地斜视着纪长淮,没应声。   似乎还是不想承认这声哥哥。   几秒后,他将视线移到别处,漠然道:“别叫我哥哥。”   气氛一度冷下来。   令蔓为难地看向纪长淮,寻思着该怎么打圆场。   “那就。”纪长淮倒很会随机应变,“敬姐夫。”   “……”   “咳咳咳,咳咳咳。”   李倬云愣住了。   令蔓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一声突兀的姐夫令两人同时心里咯噔一下,面面相觑。   令蔓看着李倬云:你告诉他了?   李倬云看着令蔓:是你跟他说的?   ……现在看来,两种情况都不是。   见两人这副反应,纪长淮问:“我叫错了吗?”   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李倬云接他的话:“没叫错。”   他举起酒杯,短促地与纪长淮碰了一下。   然后不做停留地倒入嘴中。   这声姐夫,李倬云还算受用。   “……”令蔓看得张口结舌。   她本来还想否认一下,结果李倬云居然这么快就光明磊落地认了?   现在再做解释倒更像狡辩了,她只好也默认了。   随后,令蔓踌躇着问纪长淮:“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长淮不动声色地指指自己左手手腕的位置。   意指他们俩戴着同一款情侣手表。   令蔓说:“我们是姐弟,戴同一款表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纪长淮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好套用书里的话:“恋爱是藏不住的。”   李倬云指控令蔓:“肯定是你老忍不住偷看我,被抓包了吧?”   “……噗。”令蔓被逗笑。   忍不住古怪地睨了李倬云了一眼。   第59章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连靖又接连不断地联系了令蔓几次。   但由于没说明是公事, 令蔓一直对其避而不见。   反倒是林娜注意到最近连靖频繁地给令蔓打电话。   自从结婚以后, 连靖生意越做越大, 十天有九天在外面应酬, 至深夜十一二点才回家。   说是去应酬,实际上林娜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做什么了。   最开始, 她还经常以连太太的身份陪同他出席各种各样的晚宴活动, 可自从她失业在家, 多余的精力全放在了钻牛角尖上。   她开始变得敏感多疑,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惊动自己,与连靖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   连靖正逢事业上的瓶颈, 自顾不暇,每每与林娜吵不到两句,他就心烦气躁地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晚上分床睡。   如此恶性循环。   这一天, 连靖照例陪客户应酬到万籁俱静的时间点才回来,推开大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   林娜抱着双臂, 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   桌上放着早已凉透了的饭菜。   连靖换了鞋, 走进来, 问:“你怎么还没睡?”   林娜转过头来, 冷眼看他:“去哪了?”   连靖答:“我还能去哪?陪客户啊,又不是第一天了。”   他将一排客厅灯打开,阴冷暗黑的环境终于充斥起了生气。   林娜说:“打你手机没人接。”   连靖放下皮包, 解开领带松紧,边说:“今早出门太急,忘记带了。”   “是这个吗?”林娜从身后凭空拿出一台手机。   连靖视线微顿,点了点头,诧异地看向她,“你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林娜站起身,将手机递到连靖面前。   她目光暗恨,质问道:“一个月内你联系了令蔓十次,给我一个解释。”   连靖不痛不痒地说:“她现在是天一的副总,我跟她保持联络有什么不正常的?”   “你心里有鬼。”林娜说。   连靖站定了,“我心里有什么鬼?”   林娜皮笑肉不笑:“没鬼的话人家为什么不接你电话?”   “……”   一句话把连靖噎着。   见他这副理亏的表情,林娜更加火上浇油。   她嗓音尖锐起来,“怎么?人家现在麻雀变凤凰,成豪门千金了,你是不是又有想法了?后悔当初娶了我没娶她吗?”   连靖皱起眉头,一声喝斥:“你有毛病!”   知道林娜又要开始不可理喻了,他无意纠缠,径直朝书房走去。   “不准走!”林娜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心虚了?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连靖高吼道,“你自己爱胡思乱想,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使劲掰开林娜的手,用力推开她:“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法沟通!”   话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重重甩上。   林娜颓然地倒进沙发里,失魂落魄地低头看自己。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睛红肿。   连靖没有说错,她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像个怨妇。   ……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再懊恼的事她也会拼命忍回肚子里,绝不在连靖面前表露出来。   因为她很清楚适当的抱怨是撒娇,过度就会引起男人的反感。   套牢男人的手段她多得是,因此哪怕是在十年前,林娜也从不觉得令蔓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   令蔓太不主动,喜欢的东西不去争取,早晚被人抢走。   当初林娜就是这么抢走连靖的。   后来虽然鱼死网破,但林娜并不吃亏,她换来了出国留学的大好前途,何不美哉。   与连靖他乡再遇,林娜依旧信心满满。   彼时,她是学成归来的舞蹈教师,并且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令蔓依旧碌碌无为地在乌瑜守着一间本土客栈,糟蹋着自己的光阴年华。   任谁看,在她们俩之中选一个,连靖都会选林娜。   后来连靖也确实娶了她。   林娜以为在结婚证上盖了章,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连太太的位置也坐稳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事情渐渐脱离她的控制。   她因为一己之欲陷害李倬云,反遭学校开除,只能在家当主妇。   而那边令蔓却迎来了人生的又一春——飞上枝头,接管公司,风光无限。   曾经林娜以为自己打败了令蔓,可现在就连她唯一的筹码——自己的丈夫,也开始不站在她这边。   嫉妒像硫酸一样将她浇得面目全非。   理智不复存在,她不知不觉地成为了自己从前最不想变成的女人。   林娜沉浸于怨天尤人,却永远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输给令蔓。   从眼界上就能一较高低。   令蔓的心早已不困在连靖身上,她找到了新的追求,为了事业而奋斗令她充满力量、更加坚定。   而林娜的人生目标却仍旧居于小情小爱和连太太的位置。   格局太小,注定了林娜只能输得一塌糊涂。   更别说令蔓从没将她当作过比较的对象。   *   十一月份的广交会,天一和越信均有参展。   令蔓前来视察时不可避免地撞见了连靖。   休息厅里用午餐时,连靖主动朝她走来。   他礼貌地请示:“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令蔓身旁坐着自己的助理,她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显得太小气。   见令蔓不置可否,连靖便自作主张地坐下。   他招手向服务员点了杯咖啡,然后转头看向两人,“令总,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聊几句?”   “……”令蔓没发言。   助理很识相,捧着自己的两份小甜点,畏头畏脑地溜走了。   令蔓在心里叹了口气。   跟李倬云一言为定后她就一直躲着连靖,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不慎被连靖着了个正着。   没办法,她只能洗耳恭听了。   也幸得最近李倬云忙着准备出国前的各项事宜,分/身无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最近很忙?”连靖先开口问。   “嗯。”令蔓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   话语间连靖悄然将令蔓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   她一身干练的白色OL套装,驾驭着利落的短发大背头,交叠的双腿在西裤的勾勒下尽显修长。   这身打扮知性中透露着英姿,偏偏眼神沉稳,令人觉得,她很不好对付。   连靖清浅一笑,说:“你越来越有人女强人的范了。”   令蔓努了努嘴,也不装谦虚了。   她同时打量连靖。   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居然连领带都系错了。   令蔓话里有话:“连老板近来似乎人变憔悴了。”   “谁说不是呢?”连靖并不否认。   他嘴角泛笑,隐约有苦衷,“家事烦心。”   令蔓对他口中的“家事”并不敢兴趣。   哪知连靖却莫名来了倾诉欲,打开话匣子。   他缓缓开口:“听说四十岁的男人都会经历一个阶段,每天下班后把车停在家楼下,坐在车里抽几根烟,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这样最轻松。等享受完难得的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就要提起沉重的心情,回去面对那个乌烟瘴气的家了。”   连靖苦涩笑笑,颇有感慨:“以前我不信,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到四十岁,就提早地进入这个阶段了。”   令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连靖接着说:“林娜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要么歇斯底里地跟我吵架,要么行尸走肉地坐在客厅里发呆,我都快怀疑她精神出问题了。”   他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脑子。   又叹了口气,“每次见到她我都觉得喘不过气,回家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件有归属感的事情,而是徒增压抑。”   令蔓只是听着,不接话。   连靖忽而道:“你之前问我爱不爱林娜,我回去想了很久。也许我爱过她,但那份感情已经快被不休的争吵耗尽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等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即使不是那么的般配,但至少婚后的感情不会变质得那么快。”   令蔓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连靖。”   “你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吧?”她顿了顿,又说:“难不成你真的想跟林娜离婚?”   “……”   面对这个犀利的提问,连靖没有回话。   抢在他开口之前,令蔓站起身,说:“抱歉,如果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是由于我那天随口一提的玩笑而引发的,我要郑重地向你解释。”   “本人绝对没有怂恿你跟林娜离婚的意思,而且对你也没有除了商业合作伙伴之外的想法。”   她眼珠子转了转,说:“但是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我的用意,那可能说明……你自己早就心怀鬼胎了。”   令蔓拿上包,转身要走。   想起什么,她又回头补充一句:“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连靖愣了愣,几秒种后才反应过来。   “是谁?”   令蔓说:“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   连靖无奈道:“以前你跟我无话不说,现在连谈恋爱都不肯告诉我了?”   令蔓不吭声,默认。   连靖不禁复杂一笑,说:“祝福你,蔓蔓,会有很多男人羡慕他的。”   “羡慕什么?”令蔓不以为然,“迎娶白富美?做上门女婿?”   她摇摇头,“不,他比我有钱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把这章赶出来了。 老家有个亲戚来广州了,明天可能更不了。 这篇文侧重两个主角的成长,感情线上不会有太大的波折,顶多小两口吵吵架打打闹闹,没有什么大伤大痛。 所以现在表面上看暗潮汹涌,但是都会顺利解决的。 然后下周就能迎来happy ending了。 在2018到来之前给这篇文画上圆满句号~   第60章   令蔓走后,连靖一个人坐在原处, 愣神许久。   不断地回味着她临走时那句“他比我有钱多了。”   纵观整个A市, 比李俨时更有钱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令蔓要是跟其中一家联姻了, 那肯定是一条惊天大新闻, 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还是说她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这个比李家更有钱的男朋友,连靖一时半会儿真猜不出是何方神圣。   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座椅被拉开的声响, 连靖这才回过神。   来人是他现在的下属陈洁。   陈洁坐下, 问:“连总, 刚刚看你跟令总聊了那么久,聊什么呢?”   连靖坦言:“没聊什么,就是老朋友叙叙旧。”   陈洁有些惊讶, “你们以前认识呀?”   连靖笑笑,答:“嗯,我们是中学校友, 至今已经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话说回来, 他记得陈洁在原公司时曾跟令蔓在同一个部门共事过。   连靖顺势问:“对了,你之前跟小蔓熟吗?”   “令总?”两人之前的那些过节当然不能当着连靖的面说出来, 陈洁回答:“还行吧, 怎么了?”   连靖直问:“你听说过她有男朋友吗?”   陈洁仔细回想, “应该没有吧。”   “你确定?”   被连靖这么一问, 她又不太确定了。   令蔓曾经跟萧萧的前夫传过一段时间绯闻, 但也就是昙花一现地送她上过一次班,并不能说明什么。   后来倒是有个小帅哥经常来接令蔓下班,不过由于行动过于低调莫测, 一直没能看清正脸。   陈洁鬼使神差地回想起小老板手上佩戴的那款男士腕表,她曾经见过,跟令蔓的那款一模一样。   后来她特地去欧米茄官网上查过,证实是情侣款。   陈洁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疯狂又震惊的想法。   她问连靖:“连总,你认识我们小老板吗?”   “李倬云?”连靖点点头,说:“算认识吧,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这么丁点高。”   连靖伸手比了比餐桌的高度,不由好笑。   陈洁又问:“小老板跟令蔓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   连靖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在令蔓的母亲改嫁给了李俨时之后,她跟李倬云才成为姐弟。”   陈洁心中一凛,更加坐实了自己刚才的那个猜想。   该不会……   *   时间太快,一年转眼又过去了。   今年天一集团的年会照旧邀请了数十家商业伙伴一同庆祝。   连靖虽然退出了天一医疗的并购计划,但由于其他方面仍与天一保持密切合作,因此也在邀请名单里。   这种场合本当携带女眷出席,然而连靖却只身前来。   不难想象,他所说的“家事烦心”并非假话。   这一届年会,令蔓与李俨时、夏雨柔以及几个重要投资商坐在同一桌,彰显身份和地位。   年会正式开始前,夏雨柔举着香槟,带着令蔓在贵宾休息室里四处游走。   这两年令蔓专注事业,夏雨柔不好意思催促她成家,怕令蔓分心了要埋怨她。   可现在,令蔓渐渐稳定下来,也能在公司高层中间站得住脚。   眼见她马上就要三十岁,夏雨柔不得不再次为她的终身大事操起心来。   今天现场来了许多年轻俊杰的富家子弟,夏雨柔必须要为令蔓抓住这次机会。   这其中夏雨柔最看好的是徐家三少爷,徐家家族资产与李家不相上下,况且三少爷为人又聪明伶俐。   夏雨柔还特地请大师看过二人的生辰八字,非常般配。   令蔓知道自己母亲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好当面戳破,唯有强撑着场面与徐三少谈笑风生。   背地里实则心惊胆战——隔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李倬云快要杀人的视线。   夏雨柔见两人聊得挺投机,正欲离去,留给他们更多独处的时间。   不巧这时,连靖举着酒杯朝三人迎面走来。   夏雨柔下意识蹙眉。   她对这个连靖从一开始就没多大好感,心里总觉着自家闺女当初辍学全是他祸害的。   因此即使现在连靖创业成功、出人头地了,夏雨柔依旧不怎么待见他。   “伯母好。”连靖先是礼貌地跟夏雨柔打一声招呼,然后朝徐三少碰了碰杯,“徐少爷,久仰啊。”   两人过了几句客套话,连靖转头望向令蔓,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感慨:“原来前段时间你跟我说的男朋友就是徐三少啊?!”   令蔓脸色微变,并不接话。   夏雨柔却是明显一愣,露出不解的神情。   徐三少解释:“我跟令小姐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哦……抱歉抱歉。”连靖连忙补救,“小蔓一直不肯告诉她男朋友究竟是谁,以至于我逢人就乱猜,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徐三少尴尬笑笑,并不计较。   随后他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夏雨柔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令蔓,“蔓蔓,你什么时候交了一个男朋友?”   令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双眼紧紧钉在连靖身上。   谁能想到会半路杀出来个连靖?完全打乱了她的分寸。   “问你话呢!”夏雨柔推推令蔓,一番追问:“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多少岁哪里人?我认不认识?”   令蔓走投无路,硬着头皮说:“我没交男朋友,连靖记错了。”   连靖说:“不可能,两个月前你亲口跟我说的。”   夏雨柔瞄连靖两眼。   他看起来不像撒谎的样子,夏雨柔因此认定了是令蔓隐瞒了什么。   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快说,是谁?这有什么不能告诉妈妈的?我又不是不同意!”   令蔓无奈道:“我真没有男朋友,怎么给你介绍啊?”   “我不信!”夏雨柔说,“是不是人家家境不好?还是岁数太大?……这些以后都能慢慢商量,最重要是人品得过关!”   令蔓抵死不认:“我真没有男朋友,你就别瞎猜了。”   见她口风这么紧,夏雨柔不得不亮出最后的大招,“行吧,既然你一直不肯承认,那我就真当你没有男朋友了,从明天开始继续给你安排相亲。”   令蔓:“……”   她正暗自头疼,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皮鞋碰撞地面的脚步声。   下一秒,她的手被一股熟悉的温度包裹住。   转过头,站在她身旁的人是李倬云。   李倬云一身笔挺的西装,走到夏雨柔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一字一句、坦坦荡荡。   从他口中说出一句让令蔓血液倒流的话——   “我就是令蔓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大胆承认最符合李倬云的作风。 不过估计令母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不敢当真,会觉得他故意跟她闹呢。 跟没看微博的朋友们解释一下,周六请假陪亲戚游玩去了,由于吃得太杂,周日开始闹肚子,急性肠胃炎发作,上吐下泻两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吃药没用,昨晚不得不去医院打针。 还是打针最管用! 今天感觉好受多了,起来码字! 字数比较少,明天继续!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第61章   从李倬云口中说出一句让令蔓血液倒流的话——   “我就是令蔓的男朋友。”   很难形容那一刻她心中的感受。   天惊石破、山崩地裂、熔浆爆发……   仿佛回到了小学课堂上,被老师点名上讲台默写前, 连空气都凝固住的极致的紧张感。   她刻意埋着头, 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心跳加快之外, 心里又隐隐有另一种预感。   该来的,总会来的。   直到那一声“令蔓——”喊出。   她惊慌失措之余, 又松了口气, 心里冒出另一个念头——   该来的, 果然还是来了!   家事不必外传,年会结束后,一行四人驾车回到李家别墅, 才开始正式解决这件事。   李俨时的书房里,两张上等的红木沙发一字排开。   李俨时和夏雨柔坐一边,李倬云和令蔓坐另一边, 气氛严肃。   对立的阵容一目了然。   李俨时正襟危坐, 不怒自威。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李倬云,严厉道:“刚刚在年会上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要承担什么后果?”   到底是父子, 李倬云在气势上一点也不输给李俨时。   他光明正大地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令蔓是我女朋友。”   李俨时一巴掌拍在沙发把手上, 气从中来:“胡言乱语!她是你姐姐, 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李倬云毫不退缩:“我没胡说, 她就是我女朋友。”   李俨时顿时吹胡子瞪眼:“你再给我说一遍?!”   两父子剑拔弩张,夏雨柔赶忙上前劝和,拉住李俨时的手臂。   她看向李倬云, 小心翼翼地轻声说:“小云,你是不是在跟阿姨和你爸开玩笑呢?……听话啊,这种玩笑可轻易开不得。”   李倬云锋利的一眼瞥过去,“谁跟你们开玩笑了?”   “……”夏雨柔登时不敢再多说一句。   李倬云牵起令蔓的手,牢牢握住。   他掷地有声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令蔓确实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令蔓任他握着,并未松开。   夏雨柔不可置信的眼神转移到她身上,似乎要求一个最后的答复。   “蔓蔓,你们真的……?”   良久,令蔓默认地点了点头。   “嗯。”   李俨时和夏雨柔一时半会儿都没说话。   李倬云率先拉着令蔓站起身,向身前两人放话道:“我今天告诉你们我和令蔓的关系,只是通知你们,并不是请求你们的同意。”   换而言之,“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跟令蔓都会继续在一起。”   话毕,不顾身后二人的反应,李倬云决绝地带着令蔓转身离开。   从书房出来,令蔓宛如经历了一场重大的考试,深吸了好几口气。   反观李倬云,一吐为快之后他倒是轻松淡定。   令蔓望向他,觉得他今天的一系列行为都十分欠妥。   她说:“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下决定了?”   “这种事情要怎么商量?时机到了自然就承认了。”这种时候李倬云最是伶牙利嘴,“难不成还开个新闻发布会?”   令蔓不以为然:“你怎么就知道现在就时机适合?”   她跟李倬云在一起至今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令蔓总觉得现在公开为时过早,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没有准备好。   虽然她也知道依李倬云的急性子,忍受不了太久发展地下情的日子,一年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   令蔓不无忧愁道:“我是怕你爸和我妈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毕竟我们俩年龄相差这么大,而且在他们跟前一直是以姐弟的身份相处的……”   李倬云打断她:“决定权不在于他们,只在于你跟我。不管他们同不同意,都阻拦不了我喜欢你。”   他顿了顿,话锋转向她:“你呢?”   令蔓点点头,表明心意:“我也一样。”   “那不就成了。”李倬云笑逐颜开,又恢复认真的脸孔,说:“我不想再过遮遮掩掩的日子,每回在校园里跟你走在一起,都要保持一尺的距离;同学问我你是谁,我不能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你妈给你安排相亲,我气急败坏却不能表现出来。”   李倬云越说越不平,“我们谈恋爱一不犯法,二不影响社会秩序,凭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非常执着地说:“我就是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女朋友!”   令蔓抿嘴望着李倬云冷峻不屈的容颜,一眨不眨地盯着,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倬云令她回想起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头破血流也不怕的勇气。   现在她知道那叫鲁莽。   可有人愿意为自己不计后果地鲁莽一场,她十分感动。   所以她也会竭尽所能地回报他,不辜负李倬云付出的一切。   令蔓张开双臂,给李倬云一个拥抱。   她大声说:“好吧,既然已经这样了,后面的路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结局早就被我们俩内定了,我们不会分开!”   李倬云嘴角微微上扬,与她相视一笑。   *   翌日,李俨时和夏雨柔单独找令蔓谈话。   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消化这条足以震荡人心的大消息,此时两位长辈较昨日冷静了许多。   李俨时在主人席坐下,先开口:“小蔓,李倬云不够稳重,昨天没说两句他就按捺不住了,所以我跟你妈妈想单独找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我明白的,叔叔。”令蔓点点头,说:“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这次三人谈话刻意避开了李倬云,令蔓可谓是孤军奋战。   她依旧耐着性子,十分沉着地应对。   李俨时酝酿片刻,缓缓说:“你也知道,我跟你妈妈始终很关注你的婚事,我们也一直替你留意着哪位朋友家中有优秀杰出的晚辈。当然,在我这个做父亲的眼里,没有人比自己的儿子更优秀,但他的顽劣我也深知,所以你在这么多人之中唯独选择了李倬云,我除了不解之外,更不知道该向你道歉还是道谢。”   令蔓不禁笑了,说:“叔叔,谁还没有缺点,李倬云就是脾气暴躁了点,不足以掩盖他身上的优点,他们大学里喜欢他的小姑娘多得很呢。”   “是是是,我们老了,不懂你们小年轻是怎么谈恋爱的。”李俨时顿了顿,继续说:“我担心的是,李倬云毕竟年纪太小……我想知道你们在一起,究竟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之后决定的,还是一时冲动导致的?”   说起正事,李俨时丝毫不懈怠:“如果你们真的有决心走到最后,我也没办法强行拆散你们,但如果你们只是闹着玩玩,我跟你妈就不得不充当坏人的角色、劝你们趁早分开了。”   李俨时考虑得十分全面:“亲上加亲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要是不慎落得连家人都做不成的地步,那是最严重的后果。我决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你们在外面闹着玩可以,在家里闹着玩,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卡在这里? 唉,我也不想…… 正好要出去吃饭了。 今天萱草妖花老勾引我打吃鸡,她打吃鸡打得公交车都坐过站了(嘘——)   第62章   李俨时的担忧也正是当初阻扰令蔓许久的顾虑。   她坦言道:“叔叔,我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请你放心, 在感情上我一定是认真的。”   至于李倬云……   她抿了抿唇, 说:“不瞒你们说, 最初李倬云向我表明心意时,我的反应也跟你们一样, 惊讶、不可思议, 可是后来他用行动向我证明, 他已经长大了,男人该有的担当他都有,他并没有把我跟他的事当作一场儿戏。”   令蔓顿了顿, 继续说:“李倬云的态度昨天你们也看到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比我更坚决。”   李俨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你们有这样的觉悟最好不过, 但我还是要给你们提个醒。两个人在一起往后有很多事情是不可预料的,谁也不能保证你们能走得多远。哪天你们若是做不成情侣了, 切记不要闹得太难看, 终归是一家人。”   令蔓说:“你放心, 叔叔, 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 会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一切后果。”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年轻人执意要在一起,李俨时也找不到还要继续棒打鸳鸯的理由, 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倒是夏雨柔,嘴上虽然一直保持沉默,充当旁听者的角色,心里早就暗暗着急起来。   她事先与李俨时交换过意见,两人都对这段关系不怎么看好。   夏雨柔原本以为李俨时会尽力阻拦,哪想到他这么快就被令蔓说服了。   她只好私底下再找令蔓劝劝。   在夏雨柔的设想中,张教授才是最符合她对女婿标准的完美人选。   慈眉善目,待人温和,跟令蔓结婚以后一家子肯定过得和和气气的。   至于李倬云……?   那是想都不敢想!   夏雨柔潜意识里很害怕李倬云这颗定时炸/弹,只要稍稍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嫁给李倬云,她何止欲哭无泪,仿佛那个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是自己。   夏雨柔一把抓住正要走的令蔓,浑浑噩噩地说:“闺女啊,你真的想清楚了?有那么多大好青年不选,为什么偏偏跟李倬云在一起?”   令蔓反问:“为什么我就不能跟李倬云在一起?”   夏雨柔焦急道:“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天上房揭瓦的,我怕你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令蔓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妈。那是对别人,李倬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挺收敛的。”   仅凭她一己之言,夏雨柔无法听信。   她直摇头,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哎呀,妈!我跟李倬云在一起真的挺好的!”令蔓无奈道,“况且李叔叔都同意了,你别这么死脑筋!”   夏雨柔固执道:“李倬云对你好不好我没看见过,但他对我怎么样你总知道吧?”   “……”令蔓没接话。   谈起自己的遭遇,夏雨柔难免一把辛酸泪:“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别说是妈了,他连我一声阿姨都没喊过。就算你真的很喜欢他,也该为我考虑考虑啊!以后我要是成了他丈母娘,他还对我这么冷若冰霜的,那我岂不是受双倍的委屈?这日子还怎么过!”   夏雨柔越说越伤心,几欲落泪。   看来李倬云确实给她留下了挺大的心理阴影……   令蔓啼笑皆非,轻轻地抱住自己的母亲。   “好了好了,妈,别难过了。”她想了想,说:“李倬云对你不敬确实是他的过错,我保证一个星期内让你看到他质的变化,好吗?”   夏雨柔抬起头,愣愣地问:“什么质的变化?”   令蔓莞尔一笑,“你就拭目以待吧!”   *   与李倬云见面时,令蔓首先告诉了他这则好消息——   “你爸和我妈都不反对我们谈恋爱。”   李倬云的反应很直观,惊讶地瞪大眼睛。   “真的?”   “真的?”   “真的吗?”   他不敢相信地一连三问。   在得到令蔓肯定的答复后,李倬云欣喜若狂地高高抱起令蔓,原地转了三个圈。   参加世界级的天文比赛并获大奖时也没见他这么兴奋过。   李倬云将令蔓放回地面,说:“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旅游,不用再带卢佩珊和史亚松那几个拖油瓶掩人耳目了。”   “……”令蔓在心里向卢佩珊和史亚松等人示以歉意。   李倬云干劲十足,说走就走:“明天晚上有一场双子座流星雨,我们去玉秀山观测吧?带上帐篷,露营一晚!就我们两个人!”   李倬云高兴得找不着北,令蔓适时地制止他,“等等,李倬云,我刚才还没有说完呢。”   李倬云收回话题,望向她:“怎么了?”   令蔓说:“他们答应我们在一起是有一个前提的。”   “什么前提?”李倬云问。   令蔓说:“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单纯的重组家庭了,现在我称呼你爸为李叔叔,但以后的以后,也许要叫他公公或爸爸。你对夏雨柔也一样,可是到现在为止你连她一声阿姨都没有喊过。”   令蔓话音微顿,义正言辞道:“希望你能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李倬云抿着嘴,沉默不语,似乎正在思考令蔓说的话。   令蔓又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她,以前她是你的继母,你对她态度差一些无可厚非。可现在她是你女朋友的妈妈,你要是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   李倬云一点就通,很快改口:“行,我尊重她。”   令蔓狡黠一笑,说:“尊重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完事了。”   李倬云问:“那你让我怎么做?”   令蔓说:“明天早上陪我妈一起吃顿早饭,全程要耐心恭敬,拿出对待长辈的样子。我妈又不像大牛一样会刁难你,你只要别吓着她就好,应该不难吧?”   “然后要看你表现,再决定明天晚上去不去玉秀山过夜咯。”令蔓眼珠子转了转,又出新主意:“对了,如果你能给我妈倒杯茶的话,她应该会很受宠若惊的。”   李倬云:“……”   确定是惊喜不是惊恐吗?   *   第二天早上,夏雨柔下楼时看见令蔓和李倬云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边恭候自己吃饭,她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   夏雨柔不太自在地坐下,看看两人,问:“你们今天不出去吗?”   令蔓说:“现在还早呢,吃完饭再出发。”   夏雨柔点点头:“哦。”   令蔓将一笼蒸饺送到夏雨柔面前,说:“妈,今天的早餐是我做的,你应该很久没吃过我包的饺子了吧?”   夏雨柔点头说:“对。”   令蔓连忙夹一块给她尝尝,看着她吃下去,又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夏雨柔依旧点头说:“很好吃。”   碍于李倬云就虎视眈眈地坐在自己身旁,夏雨柔连表情也不大自然。   不怪她,实在是很久没跟李倬云坐这么近一起吃饭了。   全程就只有母女二人的互动,李倬云一直置身事外地吃自己的。   餐桌下面,令蔓悄悄碰了碰他的腿。   “……”   用意不言而喻。   李倬云慢半拍地抬起头。   之前长期处于信号区外的李倬云,不得不被强制激活,很机械地开始行动。   他伸出手,朝着面前的茶壶。   令蔓和夏雨柔的视线都紧紧追着他。   李倬云拿起茶壶,按部就班地给夏雨柔倒茶。   然后说:“阿姨,请喝茶。”   令蔓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真是世纪性的一刻。   虽然李倬云的表情和语气都僵硬了些,但到底是一板一眼地完成了令蔓对他的要求。   夏雨柔怔怔地望着眼前这杯由李倬云给她倒的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表情管理。   这么多年她跟李倬云的关系都没改善过,夏雨柔早就放弃了。   哪里能想到有一天李倬云会主动倒贴上来。   她又喜又怯,半晌脸上才笑开花,说:“谢谢你啊,小云。” 作者有话要说:  夏雨柔战战兢兢,茶里会不会有毒?   第63章   夏雨柔私底下找令蔓沟通过了,李俨时那边自然也不会遗漏了跟李倬云明文规定。   李俨时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十分封建死板的人, 毕竟身为生意人, 思想观念必须与时俱进。   所以对于令蔓跟李倬云从姐弟变成恋人这件事, 从本质上来说李俨时并不排斥。   相反, 他们俩的结合,甚至对李俨时有许多好处。   令蔓好学耐劳, 进步神速, 是继承公司大业的不二人选。   但她毕竟是女儿, 总有一天要嫁人,这样等于无形之中将天一的部分资产转移出去,白白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   这也是为什么李俨时和夏雨柔一直谨慎为令蔓挑选夫婿的缘故, 就是怕遇到个心术不正的,以后不仅拖累令蔓,还败坏李家。   这下倒好, 那些良人佳婿令蔓个个都看不上, 偏偏喜欢自己的儿子。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李俨时还真不知道李倬云何时有这么大的魅力。   难不成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喜怒不定这款的?   ……每天惊趣无穷?过万圣节?   当然, 李俨时现阶段仅仅是同意他们谈恋爱, 至于两人未来如何, 具体还要看李倬云留学期间的表现再做决定。   从另一面来说, 李俨时还能借此管束李倬云的各种逆反行为。   别以为你插上翅膀飞到美国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儿媳妇还在我手下待着呢。要是你敢惹是生非的话,你们俩的事还得从长商议。   ……李倬云不敢不从。   *   介于白天那顿早饭李倬云十分配合,令蔓也爽快地履行陪他去玉秀山一日游的约定。   两人午后出发, 傍晚时分到达山脚下。   开始登山。   李倬云身强体壮,一手背观星设备,一手扛帐篷,完全不喊累。   令蔓则充当一名游手好闲的旅客。   这是她第二次来玉秀山。   还记得第一次是跟卢佩珊他们一起来的,那时令蔓迫于夏雨柔的施压,为了讨好李少爷,答应给他当一天的跟班。   令蔓仍然记得那次她背着器材爬了一天的山,可把老骨头累坏了。   她庆幸这回主仆倒置,当苦力的变成李倬云,而且他也不敢对着她颐指气使了。   他们赶上最后一班开往山顶的观光车。   路过那个曾经歇脚过的竹林凉亭,令蔓忍俊不禁。   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自己在这赖着不肯走、李倬云软硬兼施地吓唬她山上有蛇的画面。   那时候两人真是冤家碰面、水火不容,但李少爷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将她背下山了。   令蔓好笑之余不由感叹,时光真是稍纵即逝啊。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不悦的瞬间居然都成为了能让自己开怀一笑的记忆。   他们在天黑之后到达山顶,吃了一点自己带来的面包饼干。   李倬云开始搭帐篷和组装望远镜,他看了眼时间,说:“这场流星雨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左右,你别又睡着了。”   令蔓忙不迭拍拍脸,打起精神。   然而想起自己那个永远看不到流星的魔咒,心里又升起一种命中注定的沮丧感。   果然,离十一点不到半个小时,令蔓就无聊得开始犯困了。   她靠在李倬云身侧,头枕着他的肩膀,昏昏欲睡。   李倬云摇摇她,提醒道:“快了,再坚持一下。”   令蔓打着哈欠点点头:“嗯。”   李倬云说:“你不是说每次都看不到流星吗?”   令蔓:“嗯。”   李倬云给她立flag,“所以这次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数到几颗流星以后就生几个小孩。”   “噗……”令蔓一下清醒了,“那要是我又错过了,一个都没看到呢?”   李倬云说:“那说明要么是你不孕,要么是我不育。”   “……”   怕了怕了。   令蔓顿时睡意全无,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倍儿亮地盯着寂静不动的夜空。   李倬云预估的时间挺准确。   约莫十一点零五分的时候,第一颗流星悄然从天边划过。   李倬云眼疾手快,指着那个方位大喊:“快看!”   令蔓迅速转过头来,却已经慢了半拍,痕迹全无。   李倬云又指向她身后,“那边也有!”   令蔓猛地回头。   ……还是晚了一步。   连着好几颗流星她都没看到,令蔓空前的失落,不由扁起了嘴巴。   只怕这次又要抱憾而归。   没过几秒,她突然眼睛一亮。   “那里!”令蔓指着李倬云的头顶,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啊!我看到了!”   受幸运之神眷顾。   一条微弱的光芒从黑寂的苍穹中一闪而过,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却在令蔓的心中留下无限的惊艳。   原来真正的流星是这个样子的。   她激动得无以言表:“快看,那边又有一颗!”   令蔓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快许愿!”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嘴里默念什么。   在令蔓的催促下,李倬云不得不也闭上眼睛,跟她做同样的姿势。   要是四年前的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在心里暗嘲傻逼。   流星对从事天文专业的人来说一点儿也不稀罕,其本质不过是宇宙中一些微不足道的碎片罢了,没有过多研究价值。   至于普通大众喜欢对着一粒1克重量都不到的沙砾许愿,李倬云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但是这世上令他想不通却甘之若饴的事情还多着呢。   半分钟后,两人缓缓睁开双眼。   李倬云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令蔓说:“在不远的将来,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天文学家。”   李倬云轻哼,“早晚会的。”   令蔓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   李倬云言简意赅:“跟你结婚。”   “……”   令蔓微微一愣。   李倬云凝视着她,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眼神热切而浓烈。   被他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令蔓抿唇笑了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几秒钟过去,她声音很轻地重复他的话:“早晚会的。”   漫天夜色临空压下,繁星绚丽得令人晕眩,辽阔的自然奇观将渺小的他们团团包围。   其实何必许愿,在看到流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心爱的男孩带着她奔赴远处看流星雨,他们依偎着彼此,在夜空的见证下说出心中最虔诚的愿望。   在令蔓的少女时期,这是她们那一代人关于爱情最浪漫的幻想。   虽然晚了十几年,但今天李倬云终于陪她一起实现了。   *   八月初,令蔓亲自将李倬云送上前往美国旧金山的飞机。   李倬云还是那个告别时从不回头的李倬云。   他们在休息室里做了短暂的送别,跟令蔓说完最后一句“我走了”,李倬云便拖着行李箱,转身迈开大步,干净利落地走进了安检口长长的通道。   只留给令蔓一个傲然卓绝的背影。   渐渐的,那道背影也从她的视野中远去。   此去经年,是情人间遥遥无期的阔别,也是年轻人壮志凌云的逐梦。   前几天还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转眼间就要隔离海岸,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令蔓努力地微笑,尽量冲淡自己的怅然。   这种时候,她应该对李倬云抱以更多的祝福和期望,而不是任由自己的不舍阻扰了他一往直前的步伐。   正如那天她对着那颗流星许下的——   她相信那一天的到来,他仰望星空,他们仰望他。   李倬云的学业迎来了一个新的起点,令蔓的事业也是如此。   回归职场的她,在天一承担的责任越来越重,参与和经手的项目也越来越大,每一笔都高达十几亿的交易额。   天一医疗的医院并购计划已经初步完成,今年正式开始运行,令蔓身为首席执行,又是一个重担。   千丝万缕的事交杂在她一人身上,令蔓起初忙得喘不过气,又不得不渐渐习惯这种生活规律,到最后甚至学会了忙中偷闲。   李倬云入学十分顺利,在那所才华皆一切的殿堂级学府里,他高调张扬的个性反而获得了教授和同窗们的一致青睐。   每个月令蔓都会收到几张李倬云从加州寄来的风景明信片。   加州的天气很好,每天阳光充足。   从李倬云寄来的那些照片里,令蔓一同领略了伯克利大学的全貌。   高高屹立的钟楼、氛围浓郁的图书馆、华丽璀璨的音乐厅,以及保存完好的巨型恐龙骨架……   李倬云还托人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   他站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劳伦斯实验室上俯瞰伯克利的全景。   这里是最佳的眺望地,视线一望无际。   照片中,李倬云站在一块岩石边上,近处是高矮林立的楼房,远处是茫茫山野和夕阳晚霞,引起人无限的遐想。   而他长身傲立,岿然不动,让自由之风永远劲吹。   令蔓为他骄傲。   一连忙碌了好几个月后,令蔓手头的一个大项目终于圆满结束。   作为奖励,李俨时给她放了两个星期长假,让她趁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令蔓早就想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她想找个人少安静的地方,名副其实的度假,问过大牛的意见,但还没有决定究竟去哪里。   这天,快递员送来一个信封。   令蔓拆开看,并不意外又是李倬云寄来的明信片。   由于李倬云一贯只寄信不写字,所以令蔓并没有着急查看明信片。   信封里还有别的东西,令蔓抖了半天,掉落出来一张飞机票。   她不敢相信地捡起来看,居然真的是飞机票。   乘客姓名:令蔓。   从A市飞往——旧金山?!   起飞时间——今晚?!   令蔓慌乱地把机票和明信片翻过来反复看,才发现这次明信片上罕见地写了几行字。   李倬云用英文写的。   “我会一直烦着你,直到你喜欢我为止。   我会一直想念你,直到我见到你为止。   我会一直喜欢你,直到……没有为止。”   So,来见我吧。   因为我身边才是最好的栖息地。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李倬云也赶潮流学写三行情书呢。 话说,我的文结局主角怎么都跑去看天文气象了?《伞》那俩去看日出,这俩看流星。。 我这个性格,怕写番外…… 但是你们可以说想看什么内容,也许我写了呢? 男主现在才二十多岁太年轻了没法装逼,番外里他结婚生子了三四十了应该可以上电视台装逼了…… 当爸爸的话,他应该是能吓哭自己小孩的那种,哈哈。 然后,这文明年出版,大家到时候可以留意一下哈,嘻嘻。 本书由 catherine090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