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后娘娘每天都在艰难求生 作者:怂怂的小包 文案: 靖国公府千金萧七姑娘被封为皇后了! 一时间人人恭贺,羡慕她的好命。可无人看到萧瑜微笑中带着的心酸,因为她知道她会死在两个月后的新婚夜。 新帝性情暴戾,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不得人心, 仅为帝三月,就被人在大婚之夜刺死,连带着新后萧瑜也被一箭穿心! 上天给了萧瑜一次机会,她重生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让暴君变明君,萧瑜她豁出去了! 用膳跟着暴君,入寝黏着暴君,势要和暴君形影不离。 每当暴君发狠要砍人时,弱小无助的萧瑜猛地一下冲过去抱住暴君的大腿, 哭哭啼啼,“陛下,这是好人啊!” 看着小可怜,暴君他心软了…… 真怕死又怕疼的小可怜皇后X真狠戾有病的深井冰皇帝 说明: 1、女主心智发育不全,男主货真价实有病; 2、架空,非常空,勿考据; 3、脑子灵光一闪想的内容~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主角:萧瑜,司马戈 ┃ 配角:预收文《侯夫人她又美又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帝陛下他是个深井冰 立意:和谐盛世,需要你我携手共建 ================= 第一章   “疼……好疼……”   秋日的半晌,阳光透过雕花的窗牖静静地洒在床帐前的空地上,帐上绣着几蹙灵动的兰花,风儿一吹薄帐中的人若隐若现。   只见她一张小脸瓷白只有巴掌大,肌肤吹弹可破莹润清透,黑压压的头发,红艳艳的唇,一双眼睛纵是闭着也能蛊惑人的心神,更别提如今她柳眉微蹙的模样多么惹人心怜。   蓦地,帐子动得激烈起来,伴随着一阵破碎的痛哭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守在外室的两个蓝衣婢子正对着做针线活,听到声音脸色骤然一变,将针线一扔急急忙忙冲进了内室。   撩开床帐,看到床上的人细白的小脸上尽是滑落的泪水,手指不停地挣扎,婢子对视一眼顿时心疼起来。她们也顾不得规矩了,一人手持帕子一人用手轻轻拍打陷入梦魇的小姐。   “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自回了这靖国公府,小姐身子就不大爽利,这两日便是睡也不□□稳,偏偏大人和夫人还远在江南东道的苏州,三房里也没个管事的主子。两个婢子春花和秋实眼见着小姐精神日渐萎靡心中急的不得了。   这不,不过是小憩的功夫,小姐又被魇着了,瞧她额上的细汗都快浸湿了帕子,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颊,显得小脸愈发白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萧瑜终于从无尽的恐惧和疼痛中逃离开来,她睁开眼睛恹恹地倚在床柱上,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只手捂住胸口感受还未彻底消退的疼痛。   她又梦到了自己被一箭穿心那天,那只箭是多么的锋利,轻而易举就穿透了她的身体,夺走了她的命。   萧瑜怕疼,每次感受到这穿心的疼痛都哭的死去活来,她也怕死,一想到自己就快要死了心里就说不出来的委屈,小脸皱巴巴的。   “小姐,您快喝口安神茶,缓一缓。”两个婢子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萧瑜虚弱地对她们笑笑。   “小姐,这已经是您被魇着的第三次了,不如奴婢去和大夫人说一说,再去寻个得力的大夫过来。”春花是她的贴身婢子,也是靖国公府的家生子,比出身江南的秋实有门路些。   她们家小姐是靖国公府三房老爷的嫡长女,因为老爷在江南东道的苏州做刺史,小姐一连十年都待在江南,还是近日因着老夫人大寿才回靖国公府。   可万万没想到,回到府中不足半月小姐夜里就开始做起噩梦,次日就请了大夫,开了药,但春花总觉得小姐的精气神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药喝了两日,依旧做噩梦,眼看着小姐消瘦了些,春花的心里着急不已。   “不必了,这点小事没有必要劳烦大伯母。给我拿件衣服来,我略歇会儿也就是了。”萧瑜开口阻止了婢子的举动,婢子不清楚其中缘故,她是明白的。   她哪是被魇着了?而是梦到了前世死时的场景,满眼的红色,遍地的血色……   也是上天眷顾,给了萧瑜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死而复生又活了过来。前两日她浑浑噩噩还当是自己真的在做梦,可是那段记忆那么的真实,她无法说服自己都是在臆想。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任由秋实帮她脱下汗湿的衣服,如今她才从苏州回望京的靖国公府,爹在苏州任职,娘陪着生病的幼弟,府中的祖母和大伯母还是有些生分,醒过神来知道自己多了两个月记忆的事在这里谁都不能说。   没错,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她从苏州到靖国公府只待了三个月就死了,而今日春花告诉她已经到公府半个月了……也就是说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死了。   萧瑜抽了一下小巧可爱的鼻子,滚珠大的泪水忍不住又落了下来,呜呜呜她不想死,她想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秋实正在为小姐换柔软的小衣呢,手还没碰到小姐凝脂般的肌肤就看到一滴泪滑落到粉色的肚兜里面,她带着忧色的脸一红,暗唾了自己一口。   小姐今年堪堪十六岁,足足比小公子大了十岁,小公子未出生前小姐可是大人和夫人的掌中宝,养的娇,方方面面都是最好的。   虽然小公子出生后,夫人对小姐就淡了些,也不似以往看顾周全,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幼子身上,但那也是刺史家的嫡女,从未受过怠慢。长年累月下来,不仅养了一副貌美如花的容颜,还有一身粉嫩白皙的皮子。   小姐到这庞大森严的靖国公府,受了不少冷落和排挤……可不就是府中的小姐嫉妒小姐生的又娇又美……   “七姑娘,七姑娘,老奴有事求见。”   床帐密密实实地合着,萧瑜被伺候着换上新的小衣,外裳还未穿上,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想到什么胡乱穿了一件丁香色的衫子出去,外间跟着她从江南回来的苏婆正在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婆子说话。   一看到鬓发微微散乱、颜色姣好的萧瑜,婆子眼中闪了闪,恭敬上前问礼,“问七姑娘安,老奴是大夫人身边的婆子李氏。”   萧瑜虽是她爹萧三爷的嫡长女,但在靖国公府的小姐中却是行七,大房有一个嫡长女三个庶女,二房有两个嫡女,她也就成了萧七姑娘。   靖国公府当真是一个枝叶繁茂的大家族,前世的萧瑜刚回到京城认人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祖父靖国公膝下有三子二女,大伯和她爹萧三爷为嫡子,府中的二伯是庶子,两个姑姑一嫡一庶,都已嫁人多年。大伯膝下二子四女除了幼子幼女尚未成婚其余皆成家,二伯膝下一子二女,余下一个嫡女未嫁,除此之外,嫡亲姑姑家的表姐也住在府中。   她自幼跟随亲生父母在苏州,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后来有了弟弟人口也是简单的很,哪见识过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亲人。   所以萧瑜认人可谓是头昏脑胀,足足花了两日才理清关系。   大伯母掌家,对她身边的婆子萧瑜也只是有个印象,确实有个姓李的婆子。   她点点头,端着礼数开口,“李婆,大伯母唤我可有事?”   虽是努力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但她娇软的声音却是改不了。   还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呢,李婆子看着她难得露出一分笑容,“天使降临公府,阖府都要执跪礼,大夫人让老奴请您过去。”   天使?!萧瑜浓密挺翘的眼睫毛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裙角,前世她在的时候天使只来过一次,那就是……她被新帝一封圣旨册为皇后的那日!   呜呜呜……新帝是先皇同贵妃之子,自幼性情乖戾,杀人如麻,萧瑜曾听人说他是弑父之后才登上皇位的。所以,他在为帝三个月后的新婚之夜才被打着为先皇报仇旗号的藩王刺死,连带着萧瑜这个刚掀开盖头的新后也一命呜呼!还是饿着肚子头顶着千斤重的凤冠死的!   “李婆,容我整理鬓发,这就过去。”她强忍着鼻腔中的酸意和颤抖的手指,装作无事地回答。   李婆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二房和三房离得不远,她还要去通知二房的五姑娘。   婆子一走,婢子就识趣地为萧瑜整理头发,梳了一个轻巧的发髻,簪上玲珑钗,身上的外衫佩上玉珠,足下换上镶着珍珠的绣鞋,这就好了。   “小姐,”春花见她迟迟不动轻声唤了一句,萧瑜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昂首挺胸地出门。   她不仅不敢抗旨还不敢迟到,不然等不到两个月后她小命就没了,前世表姐郭云裳还有府中的两个堂姐经常在她耳边说新帝一不高兴就灭了某某全族,一不高兴就杖毙了某某权贵官宦,京中的东市口血流成河,西边的乱葬岗尸堆成山。也因此萧瑜成婚当日旁的不记得只牢记一句话,一定不能惹新帝不高兴!   春花和秋实跟在她身后,察觉到小姐的不对劲对视一眼,眼含忧虑。府中没有大人和夫人在,小姐终究是没有靠山,只能小心谨慎些。   萧瑜步子迈的有些快,转过两道门后恰与一行人相遇,为首的女子高髻红衣,眉眼隐隐带着一股倨傲,瞥见萧瑜时轻飘飘喊了一句表妹,她身后的婢女则是目不斜视。惹得春花和秋实眉头一皱,这是明摆着不将自家小姐放在眼中。   为首的女子便是萧瑜嫡亲姑姑的女儿,怀化大将军的嫡女郭云裳,秉性大方,相貌明艳,深得靖国公和公夫人的喜爱,在靖国公府的地位比大房庶女和二房嫡女只高不低,至于大房的嫡女早已出嫁,也是两不相干。   “表姐。”此时此刻萧瑜心中正紧着,自是没有在意身后婢女的异样,也没有将郭云裳一干人的轻慢放在眼中,她恹恹回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走。   与郭云裳相比,萧瑜生的娇小玲珑些,但那精致的容颜却是生生将自恃美貌的郭云裳衬的毫不起眼。   郭云裳脸色沉了下来,自她见到这个回京的表妹就心生不喜,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还有府中人的态度。外祖父和外祖母看重嫡庶,是以她虽是外孙女但比府中正经的孙女还要得宠,大房和二房的表姐妹都要捧着她。   怀化将军府在河北道,离京城还有段距离,她一年中有绝大部分时间是住在靖国公府的,也住的舒坦。   偏偏来了一个三房的嫡女,一下子她表小姐的地位无形中低了不少,郭云裳心里不爽看这个表妹也不顺眼。但她是府中大方得体人人称赞的表小姐,表面功夫要做到位。   “表妹,你好不容易才从江南道那里回京,想是对京中还不太熟悉,孤零零地也不出院子。外祖母要我多照顾你,看你身上这衣衫样式有些旧,表姐那里有一套湖蓝色的曳地裙,是京中时兴的样式,等会儿让人送到你院子里。”郭云裳几瞬间脸上就带上笑容,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说到底长得再美又如何,性子上不了台面也是无用的。   春花和秋实的脸色微变,表小姐这话是在暗着讽刺小姐是从小地方回京的,小家子气。可江南富庶,小姐是刺史府唯一的嫡女,怎会小家子气!   “哦,那就多谢表姐了。”萧瑜心中既悲戚又着慌,手指攥着衣裙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回答就有些敷衍。   她现在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小命!   郭云裳红唇微动,轻不可闻地暗嗤一声。   “不过表姐的衣服尺寸太大,尤其是腰身那里怕是要改一改。”绕过一道门,萧瑜无意间瞥见走到她前面去的表姐,才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对。   表姐表达善意,她怎可敷衍作答,于是压着命运当头一棒的苦涩,十分诚恳地加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萧七姑娘:想活命,想活命呜呜呜~   新文开了,以后早上六点更!怂包做不到就是小垃圾! 第二章   “萧瑜!”郭云裳听到她讥讽自己膀大腰圆,气得一张俏脸扭曲起来,她怎么敢!偏偏这时已经到了正堂廊下,外祖母和大舅母身边的婆子出来迎她们,她纵是再不满都收了起来摆出一副世家贵女的姿态。   “表小姐,七姑娘,快请入内,老夫人已经在问了。”外祖母身边的婆子将她放在第一位的做法令郭云裳心中好受些,一时又笑自己过于急躁。   瞥了一眼坠在她身后只带了两个婢子的表妹,她眉眼间带了些得意和高傲,父亲官阶高的是她,自幼长在外祖父外祖母跟前的也是她,无论如何萧瑜都是越不过她去的。   萧瑜不知道这么会功夫表姐脑补了这么多,她跟着婆子往里走回忆前世这日宣旨的是一个内监和一个宫里的姑姑。   走进门去,她悄悄抬了下头,果然是前世那两人,这个面白无须的内监她记得是新皇的人,姑姑是太后宫中的人。   想到太后,她有些不喜地皱皱鼻子,太后看到她和新皇死去笑得可开心了。   “府中人已经到齐了,请天使宣旨。”老当益壮的靖国公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深得朝臣尊敬,在大晋地位崇高,然而对着宫中来的内监他依旧摆出一副随和之态,不得不让人感叹靖国公府能历经三朝不衰是有缘故的。   萧瑜按照排序立在二房的堂姐身后,她身量娇小,偷偷摸摸地打量那个内监,圆溜溜的眼珠微动,如果她将消息递给新皇,是不是就可以免于一死了呀。   宫里的人何等敏锐,何喜手上拿着明黄色的圣旨眼神一凛看过去,结果只看到一处丁香色的衣摆,他蹙眉收回视线望着靖国公,“公爷,敢问哪位是府上的七姑娘?”   内监的声音稍稍有些尖细,偌大的正堂静地落针可闻,靖国公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一处,嗓音浑厚,“阿瑜,过来祖父这里。”   萧瑜听到祖父喊她,从堂姐身后慢吞吞地走出来,随着她的走动腰间的环佩叮当叮当作响。   何喜眯着眼睛打量未来的皇后娘娘,待看到她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时微微一顿,生的倒是不错,只希望陛下能喜欢吧。   “七姑娘,您请跟在国公身后。”他伸了伸手,作势就要宣旨了。   且不管众人心里因为何喜这一莫名的举动生出多少心思,此刻都是安安分分地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萧氏,苏州刺史之嫡女,靖国公之孙也,出身名门,秉性柔嘉……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择礼部、太常、宗正共同择定吉日,迎尔入住中宫,钦此!”   堂中隐约可闻抽气声,这居然是一道封后的圣旨!一时间或羡慕或嫉妒或怜悯或同情的眼神隐晦地投到靖国公身后娇小的身影上。   怎么就是她了呀?刚从江南回京的三房丫头……   也是可怜呀,听闻宫中几个低等嫔妃死的很是凄惨……   萧瑜听着一大串赞美之词,心中苦巴巴的,果然,是封后的圣旨。呜呜呜,再过两个月她就死翘翘了。   “七姑娘,接旨吧。”何喜微微躬身,态度比之前对靖国公的要恭敬有礼,因为此时萧瑜的身份不再是一个普通世家贵女了。   “萧瑜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低下头触地,而后恭顺抬头,伸出双手来接下了沉沉的圣旨。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细软,干净地像是山中的泉水,听到何喜的耳中奈何多了几分怜悯,又是叹了一句,只希望陛下能喜欢她吧,否则,唉!   靖国公心中也未料到刚从江南回京的孙女会被封为皇后,陛下性子阴晴不定,处理朝政来更是随心所欲,动辄就对朝臣痛下杀手。然而先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皇后出自靖国公府综合利弊这是一件好事,他摸着胡须朗笑出声,开口请何喜吃茶。   何喜面不改色地收了公府厚厚的一沓银票,却是未答应,“本监还等着回宫复命,不多留了。”   他是陛下的亲信,执掌司礼监,权力堪比一方重臣,在靖国公的面前也是不虚,也只有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才能劳他亲自宣旨了。   “大监慢走。”朝中不少重臣看不起何喜这等奸宦,靖国公心中也有些许微词,不过并未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在何喜转身后面色微沉。   宫中一行人被送着离开,萧瑜双手捧着圣旨,深深吸了几口气,眼见着那个内监快要走出门了,她才鼓起勇气来,往前猛地行了几步。   “大……大监,我,有话和你说。”顾不得众人惊讶不解的目光,她开口唤住了何喜。   何大监一惊后挑眉转身,眼中带了些兴味,“姑娘这边请。”定下这门婚事之前,他也曾派人查过萧家女,性子倒是和善,只可惜柔顺了些,母仪天下是不够格的。   不过,陛下也不需要一个端庄强势的皇后是了。   萧瑜曾听过这位何大监,和新皇一样都是血腥的名声,她本有些怕可是小命要紧,她必须见新皇一面,才有机会躲过两个月后的刺杀。   然而,她重生的事情却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所以她想了想就只好换一种说法了。   努力回忆自己曾看过的话本子,她磨磨蹭蹭走到何大监的面前,抿抿唇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扭着手指低声道,“大监,陛下龙章凤姿、神勇威武,阿瑜心向往之,但还未见过……可否,可否和陛下说阿瑜想见陛下一面。”   何喜看她的眼神顿时奇特起来,目光落到小姑娘泛红的脸颊处油然而生一种不为人知的悲悯,莫非这萧七姑娘对陛下是早生爱慕?想到这里他心下又是一紧,太后送来数十张画卷让陛下择定皇后,陛下看都未看随手抽了一张却是选了萧家女。   萧家门风门第出得一个皇后之位,而其中论嫡庶,当是毫无意外地择定了三房的嫡女,这位萧七姑娘。   但何喜清楚陛下性情暴戾,继位以来已经杖毙了数位嫔妃,是以京中贵女闻之皆惧避之不及,这位直截了当地却是开口说对陛下心生向往……不得不令人怀疑。   “七姑娘,这事还容本监禀告陛下。”何喜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嘴角的一点笑意泛冷,怕是见了陛下,又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瑜性子单纯,一听这话只当是何大监应下了,又看他面带笑容,她小小松了一口气,语带感激,“大监您真好,阿瑜多谢您了。”   她语气十分真诚,眼中还闪过点点的泪花,让何喜一愣,狐疑地拧起眉头来。   难不成还真的是倾慕陛下?!何大监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离开了。   萧瑜转过头就迎上众人复杂的目光,“祖父、祖母。”她乖巧喊了一句。   前世也是这样的,她隐约察觉到这个皇后之位对府中的众人而言心情是不同的,就像此时她看得出来祖父面色如常,祖母则是不悲不喜,大伯母神色淡淡,二伯母掩饰了不喜,表姐脸色阴沉,五堂姐面带同情,六堂姐眼中带着愤恨……   突然,萧瑜有些想念自己的爹爹了。   “阿瑜,这是你的福分,也是我靖国公府的福分。”身为一家之主的祖父第一次正眼仔细看她,沉声说道。   “阿瑜明白。”萧瑜点了点头,鼻头却有些发酸,这些人都不知道她的福分就是两个月后被人一箭穿心。   “嗯,”靖国公满意地颔首,转头对着自己的大儿媳开口,“阿瑜这里细心看顾。”   “儿媳明白。”大夫人柳氏恭声应是,本来也该如此,阿瑜是嫡子所出的嫡女,除了她的女儿萧珞府中最为尊贵的女儿。   她扫了一眼剩下三个丫头的脸色,静静垂下眼眸,暗中摇了摇头,柔姨娘的女儿萧茹不安分的紧,最近和临王世子走的颇近,二房的萧莹心比天高,最是善妒的蠢货,小姑子的女儿又高傲地很,只怕接下来还是会生事端,她得看紧些。   萧瑜和祖母的关系因为自己的母亲有些生疏,和这位大伯母却是不错,她慢吞吞地开口,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娇气,“大伯母,如今这京中时兴的衣服样式是什么呀?我的衣服都是江南那里的样式,表姐说老旧了。”   她要去见新皇,定是不能穿些旧衣,可她来京中不久,真是没注意过望京时兴的款式。如此这般,只好问大伯母了,表姐脸色不好她也看到了。   这话一出,郭云裳一口气憋在喉中脸色愈发阴沉了,堪堪在外祖母看过来时扯了一抹微笑。   “表姐的玩笑话表妹怎么能当真?只是表姐想送你新衣裙的借口罢了。”   萧瑜眨着眼睛笑笑,有些惊叹表姐变脸的速度好快。   “这有什么,大伯母早就到曲衣阁给你还有茹儿她们定做了新衣裳,还有新的首饰,都是京中流行的,保准你喜欢。”大夫人隐晦瞥了一眼脸色不虞的外甥女,笑着拍拍萧瑜的手。   “多谢伯母。”萧瑜生的好看,死亡的阴影少了些,笑的也眉眼弯弯,眸光潋滟。   大夫人听到她软软的呼喊,脸色微缓,温声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二夫人反应过来萧瑜即将成为尊贵的皇后,也插进去说些关心的话来,其余的少夫人应和着,一时间堂中倒也其乐融融。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嘱咐了萧瑜一番话后,就告乏了,众人才依次离开正堂。   一出了正院,萧瑜和堂姐表姐走在了一起,表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六堂姐阴阳怪气地捡了两句传言说给她听,俱是京中谁家又被抄了,谁家又惹怒圣上被斩了。   萧瑜上辈子也听过这话,但此时因为更重要的事牵挂着她的心神,她偏偏头,看着六堂姐道,“我以后就是皇后了,陛下是我的夫君,堂姐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她是有些不解的,话本子中都说夫妻一体同心,为何堂姐敢在她面前说陛下的不好?前世,她不好意思问出口,可是这世她的小命是和陛下绑在一起的,弄不好两个月后就要死了,那就问吧,无所畏惧。   话一出口,萧瑜就看到六堂姐的脸色大变,带着仓皇与恼怒。   “不识好人心!”六堂姐说完,急冲冲地带着婢女走了,拐角处还扭了一下脚。   “七妹,你,唉!”萧瑜收回视线,五堂姐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濒死的人,满满地都是怜悯。   说完,五堂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直看得萧瑜莫名其妙后也离开了。   萧瑜停在原地,一阵风吹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她想活着只能靠自己,这些人不是真的关心她。   “小姐,风大,我们快回去吧。”春花和秋实并未因为自家小姐被封皇后欣喜若狂,心中反而苦恼小姐未来在深宫生存不易。   “嗯。”她使劲点了点头,决心要拯救自己的小命!   陛下一定会和她见面的吧?话本子中那些小姐传个话书生可都欢欢喜喜地去了,她还和陛下定亲了呢。   一想到自己和陛下两个月后一起死,她心中莫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倒不是很害怕这位暴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精神病人·戈:倾慕朕?脑子有病居心叵测,杀了!   萧·单纯·瑜(哭唧唧):陛下,阿瑜说笑的。   司马·精神病人·戈:敢骗朕!拖出去杖毙!   萧·单纯·瑜(哭唧唧):陛下,倾慕二字怎么表达出阿瑜对您的爱,呜呜呜~   女主是真的单纯又爱哭的小可怜,还有些娇气!真的信我! 第三章   夜幕初临,巍峨高大的皇宫渐渐被一层黑雾所笼罩,透着森严与压抑。   太宸殿外,一脸麻木的宫人们沉默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趴伏着,墨蓝色的宫服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何喜领着两个小内监屏气噤声,缓缓地往里入,眼尾瞥见殿中汩汩而流的红色血液面不改色,径直跪在地上,“陛下,刺客已经查清是安南王派来的人。老奴失职,恳请陛下责罚。”   刺客伪装成太监混入太宸殿意欲刺杀陛下,虽被现场斩杀但终究是司礼监排查不严。   顶上没有声音,大殿静的吓人。   何喜年至四十,在这片扭曲的深宫中陪伴陛下数十年,他深知陛下的秉性,于是抬头望去。只见那黑衣松散的君王弯着殷红似血的唇正兴致勃勃地望着地上蜿蜒的血迹,黑眸中映着的除了鲜血再无其他。   太宸殿中摆放着两个精致的云金兽首香炉,袅袅而上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在这殿中形成一股奇特的气味,这气味陛下闻了十年,宫人们也闻了十年。   何喜不出声了,静静地跪在殿中,见血之后陛下最厌他人烦扰,数年来一如既往。   司马戈身着一袭黑色的帝王常服,懒散地半歪在龙榻上,漆黑如墨的发丝垂在胸前半露的白皙处,对比分明鲜艳。起初,他嗅着血气看着血迹,面上浮着一层浅淡的红晕带着享受,渐渐地,他又觉得作呕起来,不耐地拧起了眉。   他的黑眸逐渐染上红色,蓦然起身一脚踹开了身侧的香炉,咣当一声巨响,香炉倾倒在快要干涸的血迹之上,红色不见了。   “安南王那个蠢货真是心急,谋朝篡位哪里轮得到他?”龙涎香气盖过了血腥气,司马戈又重新歪在榻上,微扬的唇角显示出他心情不错,似是开心又多了一个想杀他的人。   “安南王这人一向愚蠢,不足为惧。”何喜顺着陛下的话说,在靖国公府冷淡的脸上此时显出几分憨厚与慈和来。   司马戈漆黑的眸中百无聊赖,随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既然不足为惧,那就杀了吧,蠢货活在这世上是没有乐趣的。”   “老奴遵陛下旨意。”何喜笑着应是,但看陛下此时心情惬意,眼睛一转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他温声开口,“陛下,今日老奴去靖国公府宣旨,府中萧七姑娘是位美人。”   宣旨?哦,封后的圣旨,萧七姑娘是萧献那个老匹夫的孙女,司马戈弯着唇角无聊地想了下,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若生的没有那般美,朕就扒了她的皮子,你说萧献那个老匹夫会不会也想杀了朕啊?”   “靖国公是位忠臣。”何喜面不改色,只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话。   就是因为是忠臣,太后娘娘才要将萧家女放进皇后人选中呀,陛下发怒杀了忠臣的女儿不就又失了一份人心吗?   “无趣。”司马戈闻言,脸上的兴致淡了些,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宫人们清理香炉和血迹。   何喜却是一笑,摇了摇头,“陛下,七姑娘可不无趣,老奴临走之前七姑娘找老奴说话。”   “哦?”司马戈依旧兴致缺缺,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这个随手抽出的皇后,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抽到的了。   “七姑娘对老奴说她倾慕陛下,想与陛下一见。”这话何喜终究还是原原本本地传了上去,即使他看出陛下心情不那么好了。   他是希望陛下能喜欢这位新皇后的,若是能早日诞下子嗣,这偌大的王朝便延续了属于陛下的血脉……   “倾慕朕?”司马戈这下笑出声来,苍白的脸上红唇勾着,透出一分诡异,“她的血闻起来是不是特别的香?”   何喜垂头不语,君王又觉得无趣起来,冷声道,“不见,她想见朕朕就要给她见,朕岂不是失了身份。”   ***   靖国公府,自前日封后的圣旨宣读之后就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萧瑜住的院子,来来往往的竟是一刻都未断过人。   靖国公子嗣繁茂,亲朋也众多,封后的旨意如今传遍了望京,萧氏一族乃至萧氏姻亲都上门走动起来。   在他们眼中,陛下虽然残暴但这不妨碍后族的风光,他们并不关心萧瑜在后宫面对帝王如何,而是在意作为后族他们可以享受到的荣光。   当然,能和萧瑜处好关系也不错。是以,萧瑜几乎在这两天内见完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一如前世。就连前两日脸色不虞的表姐和六堂姐都特地往她这里跑了一趟,不咸不淡地送了首饰。   大伯母也派婆子送来了新的衣裙和首饰,很美很精致,萧瑜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因为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宫人的到来。   她在望京连门没怎么出过,若是不与新皇见上一面,凭她自己就是等死的命!她已经想好了,与新皇见面后,自己就言十分爱慕陛下,渴望早些入宫陪伴陛下。这样,大婚提前,应该就能避开惨死的命运了吧!   强颜欢笑又送走一波过来套关系的“亲朋”,萧瑜手托着腮,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话本子里面不是写了吗?未婚夫妻私下都会见面的呀,她也表达了对新皇的爱慕之意,为什么他不见自己呢?   他要是一直不见自己,下一次见面就是新婚夜一同奔赴黄泉了!   萧瑜扁了扁嘴巴,小脸皱成一团,恹恹地拽着衣裙绕来绕去。她是真的不想送死呀,而且她不傻,知道自己和新皇死后,爹爹他们的下场定也不好。   “小姐,厨房送来的燕窝,您快喝些。”春花送走那些人也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自家小姐补一补身子,这两日她虽再未做过噩梦,但精神头依旧不怎么好,以前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都小了一圈。   萧瑜接过青瓷的小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了几口,甜甜的滋味让她有了些精神,想着是不是陛下政务繁忙还没得空闲时间,且再等上一等。   事实上,她不等也没办法,封后圣旨一下,她出府都是个麻烦。   不过,要见到陛下也不是只有传话一条路,萧瑜鼓着小脸想了想站起身来,“春花,秋实,我们去大伯母那里一趟。”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大长公主有举办过一次宴会,也邀请了自己,只不过当时自己被六堂姐的话吓到了,身子不大好就没有去参加宴会。   后来听表姐言,那日陛下也去了宴会,只不过是在前院与驸马见面,斩杀了驸马家族的两名子弟……女眷们并未得见圣颜。   她如果去了宴会,凭着自己未来皇后的身份溜到前院去,也不是不可吧?   这时,长公主府的帖子应该在大伯母那里。   她将青瓷小碗放下,理了理衣袖,领着两个婢女慢吞吞地往大伯母住的东院而去。   萧瑜的慢是刻在骨子里的,也是被她爹娘娇养出来的,二人成婚五年才得了萧瑜一个女儿,看她像是自己的眼珠子。   萧瑜学走路的时候,她爹爹担心女儿摔倒,就一直在她耳边叮咛慢些慢些,久而久之萧瑜走路也就慢了他人不少。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是她走的慢,身下的足生的小巧玲珑,白嫩温腻的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东院里是靖国公府大房住的地方,大房的庶女,萧瑜的五堂姐萧茹自然也住在这里。   她带着两个婢子从自己姨娘的小跨院出来,抬头就看到七堂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进了嫡母的院子,裙摆处绣着织金的海棠花,层层叠叠繁复精美,抬起的脚上是淡粉色的镶珠绣鞋,东珠熠熠生辉。   真是令人眼热的一身装扮啊,还有那美的若清晨鲜花的容颜,萧茹眯了眯眼睛,却不如何嫉妒。毕竟只是一个快要丧命的皇后!   “小姐,七姑娘日后便是皇后娘娘,奴婢可是看到表姑娘和六姑娘都往七姑娘的院子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看一看呀?”萧茹的贴身婢子中一个圆脸的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要和未来皇后娘娘打好关系。   萧茹却十分不以为意,厉声呵斥,“这话今后莫要再提。”   皇后娘娘?说起来也是可笑、可怜、可叹!这些人都不知道如今看着光鲜亮丽的萧七姑娘,大婚之夜就会被勤兵的藩王杀死,连同着那个废帝。   谁又能想到素有清名的临王世子才是太后和先皇的嫡皇子呢?   先皇为了贵妃所出的废帝登上皇位,不惜将自己同太后所出的嫡子送给临王抚养。然而,废帝昏庸无道、横征暴敛、残忍施虐,又被指证弑父大罪,被群臣一同废去皇位。   最后真正成为这个王朝君王的是临王世子!   萧瑜的皇后之位不仅没有给靖国公府带来荣光,反而牵连祖父靖国公降国公为柱国将军,也害得她萧茹入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奉仪,不过五年就卷入到皇后与贵妃的争斗中死去。   在萧瑜回京的第一晚,萧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六年前,心中激动不已,下定决心这次她要在靖国公府落败之前就俘虏临王世子的心,最好能提前生下子嗣。   要知道,她进宫那几年宫里无一个子嗣诞生,现在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至于萧瑜,命运如此,她和废帝注定都是要死的,也不能怪她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堂姐也是重生的!激动不?! 第四章   大长公主是先皇的亲妹妹,也是唯一还在世的公主,她生性奢靡、喜爱享受、行事嚣张,先皇逝后才一月有余,国孝刚过她就迫不及待地举办起了宴会。   碍于她的身份,京中权贵不仅不敢有微词,还要毕恭毕敬接了帖子过来赴宴。   秋日,大长公主的别院菊花开的正盛,自然这场宴会的名头就是赏菊。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萧瑜和堂姐、表姐一行人被婢子引着到赏菊宴,眼中未见菊花,耳中却已听得咏菊之词。   大长公主的宴会邀请的人基本都是世家子女,世家好风雅,宴会之上惯例都是要作些诗词的。萧瑜到的时候,一群人诗兴正酣,对着数盆黄色的绣球菊欣赏。   一袭紫色广袖宫装加身的大长公主坐在上首,头上高耸的发髻上簪着珠翠,端得是雍容华贵。她手中把玩着一块美玉,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底下婢子禀报靖国公府女眷到宴的时候,终于激起了她的兴趣。   “哪位是萧七姑娘,本宫的侄儿封的皇后?”随着大长公主一句问话,宴会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靖国公府的女眷身上。   打头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相貌明艳,宴会中不少人认得她,是怀化将军的嫡女郭云裳,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也是熟面孔,唯一不识的只有一个女子。   事实上,不少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淡绿色百褶裙的小姑娘,弯弯的娥眉,圆圆的大眼睛,小脸粉嫩白皙,生的精致无比,这应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萧七姑娘了。不仅是她的容貌,周身的气质与长在望京的女子也有些差异,听说萧七姑娘一直是随着父母在江南那里,这也就对的上了。   “阿瑜见过殿下,公主殿下安好。”萧瑜知道众人都在打量自己,面对这么多人本来有些不自在,不过一想她封了皇后,不需要怕人的。   于是就十分坦然地微福下身,向大长公主行了一礼。末了,她还抬头对大长公主笑了笑。   大长公主眯了眯眼睛,涂着蔻丹的手指翘着将美玉放到匣子里,语气不冷不淡,“萧七姑娘生的貌美,怪不得本宫的侄儿一下就挑中了你。”   “多谢殿下夸奖。”萧瑜弯了下唇角,十分自然地接话,她的相貌无论在何处都有人夸赞,早就习惯了,对大长公主话中的几分冷淡并未听出来。   闻言,大长公主挑眉,玉手执起一盏茶抿了口不再开口说话。   几家贵妇先是暗中对视一眼,而后对着相貌不凡的萧七姑娘友好地笑笑。大长公主往宫里送了驸马家族的两个女子,不过两日转手就被陛下扔进了冷宫,此时看到将来的中宫皇后,心里自然是不舒坦。   然而,驸马家族是小姓,那等出身的女子怎么比得上靖国公府嫡出小姐,除非大长公主的女儿敏阳郡主才够格。   但大长公主又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去伺候性情乖戾的圣上……几家贵妇摇了摇头。   萧瑜几人坐下,郭云裳和萧茹她们都有相熟的世家贵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起话作起诗词来,有意无意地留下了萧瑜一人。   萧瑜却不在意,她小手托着腮,眼睛盯着一盆盆菊花目不转睛,实际上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这个时候陛下是不是已经到了公主别院呀?她只在大婚之夜见过他一面,真的只是一面,然后她就被刺死了。   那一面已经十分模糊了,萧瑜只记得陛下的眼睛很黑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汁,然后就是他的唇,唇形削薄,略带讽刺地翘着,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来……   应该很疼吧,他被刺了一剑,却不像自己泪水朦胧,反而是笑着,薄唇勾着。回忆起临死前的疼痛,萧瑜的琼鼻抽了抽,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姐,不必理会她们”今日赴宴她只带了一个春花婢子,发现自家小姐不对劲便以为是宴会被孤立而委屈,开口劝道。   萧瑜吸吸鼻子,语气软软的,“春花,不是因为她们。”她摇了摇头,手指动了动,而后惊讶出声,“咦,今日衣裙上系的绿翡怎么不见了?”   出府的时候,春花亲手给她系上的绿翡,和今日的百褶裙十分相配,可是现在裙摆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春花脸色微变,万一被谁捡了,拿出去说些什么可是会损害小姐的名声,“定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小姐您先待在这里,奴婢去找一找。”   “我们一起去找,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没意思。”萧瑜眨了眨眼睛,顺势起身,绿翡是她藏起来的,她要趁机会去前院那里晃一晃,也许能见到新皇。   春花点点头,和公主府的一个婢子说了一声,便出了宴会的园子,园中有人注意到了眼睛闪了闪。   一出了园子,萧瑜就往四周观察了一下,望京的宅子建的规矩,前院大致的方向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慢悠悠地往前院那边走去,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小花园,过了这里就是前院了。   春花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她已经看出来小姐的意图,终究忍不住开口,“小姐,女眷到前院去很容易惹人非议,我们是不是回去了?”更何况这还是大长公主的宅子。   “放心,只找一会儿。”萧瑜脸红了红,手指捏着裙摆小声安抚春花。   她也是第一次干出格的事情,鼓起了勇气一定要见到新皇。   二人因为心里有事,走路的步伐放的很轻,走在小花园中几乎听不到声音。蓦然,前方传来男子的调笑声,二人一惊往假山处侧了侧身。   萧瑜偷偷地勾着头去看,却见是两个锦衣加身的男子,面容虽俊俏但油头粉面一看就是浪荡子弟。这两人一前一后正围着一名女子肆意大笑,那女子身上穿的是公主府的婢子衣服。   她这个方向看得清楚婢子脸上惧怕不已,不停地推阻两人,但这两人似是醉酒了,见婢子不配合居然动起手来,扯着婢子的衣服竟是要施暴。   萧瑜眼睛瞪得圆圆的,心中生怒,原来戏本子上欺压女子的恶霸是真的存在!她愣了一下直接从假山后面冲出去,手中还抓了一块石头大喊,“你们,你们放开那个女子!”   一时间,两人和那个婢子都愣住了。   而此时,几人都未发现,一行人簇拥着一名男子往此处走来,那男子身着宽大的玄衣,衣襟处的红色在日光下鲜艳耀眼……   尤带着酒气的两名男子被萧瑜一喝醒了神,心中微微惊慌,但再一看拦住他们的居然只是两名女子。绿衣的女子身材娇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透白皙,黑亮的眼睛中满是怒火,不过一瞬两人激动了。   这两人是驸马的族侄,平日里不知干过多少调戏侵占婢子的事,尤其今日喝了酒更是肆无忌惮。手中的婢子比眼前这个女子可是差远了,他们默契对视,目光淫邪,口中调笑道,“今日当是有艳福!”   他们有公主和驸马撑腰,酒后乱性占了一名女子算不得什么。即使是世家贵女,娶回家也就是了……   萧瑜对上这目光厌恶至极,腹中作呕,春花挡在她的面前冷声呵斥,“尔等放肆!我家小姐乃是靖国公府七小姐,陛下下旨封的皇后!”   一行人停下脚步,身后有人冷脸欲要开口被玄衣男子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拦住了。   “皇后?哈哈哈哈哈”两人笑出声来,一手扔开瑟瑟发抖的婢子,逼前一步,“皇后岂不是更有福分?”   此话一出,玄衣男子身后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   而这厢,萧瑜捏着拳头狠狠地将那块石头砸了过去,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直接砸到了一名男子的腿上,那人吃痛脸色扭曲起来。   “皇后又如何?入了暴君的后宫也就是一条贱命,还不如本公子今日提前让你尝些滋味!”公主府送进宫的女子其中一个就是他的亲妹妹,此刻的酒意和疼痛混合在一起放大了他的愤恨,狰狞着脸呼吸粗重。   这下可踩到了萧瑜的尾巴,她气的小脸通红,眼中还有些泪光,大不了两个月后也是一死,索性放开声音吼起来,“你胡说!我和陛下一定会活的长长久久!陛下英明神武,不准诋毁陛下,陛下一定会是明君!你诋毁陛下,欺辱皇后,定不得好死!”   “明君?哈哈哈哈哈哈!”男子发出一阵哄笑声,然而笑声未落利刃慢悠悠地横在了他的喉间。   轻飘飘地一划,人头落地。   静,死一般地寂静。   萧瑜倒吸着冷气一点一点扭过头,漆黑的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朕决定不扒你的皮子了。”   陛下?!萧瑜的脑海中一个人的形象顿时清晰起来,苍白大笑的脸,殷红的薄唇,司马戈,她的未婚夫君。   “就扒驸马的皮子吧。”司马戈笑着点点头,像是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   一行人跪了一地,驸马爷已经瘫软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俊秀男子僵着脸开口求情,“陛下,此事俱是那两人所起,驸马罪不至死。”   司马戈慢条斯理地拿着一只帕子擦拭手中的剑,末了勾了勾唇,语气冰冷,“既然临王世子求情,朕就放过驸马一次。去,将那两个人的皮子扒了,就挂在公主府门前吧。”   一些人无声地出现,朝一人一尸而去。   后知后觉,萧瑜开始发抖,扒了人皮,扒了人皮,扒了人皮!她想起了自己在话本子上看过的画皮鬼,吓的小声抽泣起来。   听到声音,司马戈偏头打量她,女子脸真小真白,眼睛圆圆的,只眼尾有些尖,像是以前养的那只猫。   他开口问,“你哭什么?朕的皇后。”   “只有画皮鬼才扒人皮,”萧瑜缩缩身子,显得更加小巧了,鼻头红红地看着气势可怕的男子,“陛下不是画皮鬼。”   眼尾泛红的男子一愣,而后愉悦地笑出声来,摆了摆手,“那就杖毙。”   人和尸体被拖走,只留一滩血迹。   不顾匆匆赶来脸色惨白的大长公主,司马戈甩甩衣袖直接要走。   看到人走,萧瑜突然想起自己的意图,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颤颤巍巍地开口,“陛下,您什么时候娶阿瑜呀?”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戈:真是抱歉,朕有病呢   萧瑜:哭唧唧,吓死宝宝了! 第五章   “陛下,您什么时候娶阿瑜呀?”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成功令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这,这简直是,可偏偏这又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众人睁大了眼睛,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而跟在陛下身后的一些人则是屏住了呼吸,陛下杀了人之后性子最是古怪,若是这话惹怒了他,怕不是那么好收场啊!   萧瑜却顾不了那么多,她心心念念自己的小命呢,见陛下不应她小手又扯了扯衣角,一双大眼睛满含期待的望着他。   司马戈半垂着眼帘盯着她那双白嫩的小手,然后看向她的眼睛,眸光深沉,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终于,在一片寂静中,他伸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小姑娘的脸颊,轻轻点了一下,留下一抹嫣红的血痣。   “你不怕朕?”他的薄唇翘着,令人后背发凉。   怕,但是萧瑜更怕死,她眨巴着大眼睛,将自己当做是话本子里面的狐妖女鬼,而眼前的陛下就是她放在心上的郎君。   “陛下,您是阿瑜的未婚夫君,阿瑜一点不怕您,阿瑜想要您快些娶我。”她的手莹白细腻,偷偷摸摸从衣角处碰了碰君王的手指。   指尖相触的时候,萧瑜咧着嘴冲他笑,眉眼弯弯的,眼下的血痣顿时鲜活起来。   司马戈定定的看着这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准确的是看着那颗血痣,然后他笑了,“明日朕要迎娶皇后,都给朕布置妥当些。”   这简直是荒谬!一日的功夫就是累死朝臣们也做不到啊!司马戈身后的几个臣子纷纷叫苦连天。   一直当做背景板的临王世子又出来做人情,气度和煦,拱手道,“陛下,帝后大婚乃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决定,还望您三思。”   临王世子一开口,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陛下与世子亲近,也喜欢听世子的话。瞧,方才世子为驸马求情,陛下不就应了吗。   萧瑜却是皱着鼻子,偷偷瞪了一眼临王世子,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仁心仁德的贵族公子,哼,大婚之夜刺杀的主导者就是他!他一定在心里计划了许久,大婚提前肯定对他不利,所以他才会假惺惺地在这里劝谏陛下。   小姑娘气鼓鼓的,那一眼正被司马戈看个正着,他心念一动,手指捏上了她的脸,满意地眯眯眼睛,果然,细腻温润,触感极好。   “那就七日,七日的时间若不够将大婚办的妥当,就不必出现在朕的面前了。”司马戈兴致勃勃地捏着萧瑜的脸,语气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但熟知陛下性格的人都知道,若是大婚出错,这些人通通都要死。   这时,他们才后悔起来,为什么要来参加长公主这场莫名其妙的宴会,不过好歹临王世子为他们争取了七日的时间,于是心中对临王世子的印象又好了不少。甚至,阴暗地想,若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是临王世子就好了,省的每日面对着暴君胆战心惊的。   七日,七日也好啊,大婚提前,她就能避过一死了,萧瑜的小脸被捏着,笑起来看着有些滑稽,但一丝阴霾都无的笑容再次取悦了性情诡异的男子。   “你喜欢什么?朕都可以给你。”他很有耐心地发问,语气也十分温柔,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萧瑜乖乖地任他捏自己的脸,唇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甜甜道,“阿瑜喜欢陛下呀,还有阿瑜不想让他经手大婚。”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指着临王世子,咕哝道,“他都不站在阿瑜和陛下这里,一定是不喜欢阿瑜。”   这么讨厌临王世子呀?司马戈的笑意更深了,转头来语气冷淡,“皇后的话听到了没有,帝后大婚世子也不必参加了。”   临王世子司马誉众所周知是个风度胸襟极尽君子的男子,听到帝后这番话脸上并未露出不满,“臣弟谨遵陛下旨意。”低下头的瞬间,他眼神变得晦暗,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   萧瑜小小报复了下,心中痛快,细白的小脸主动在陛下手中蹭蹭,“阿瑜等着陛下。”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诽这个萧七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不仅不矜持居然还对着手上血迹都未干的暴君表明心意。   萧瑜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礼义廉耻女儿名声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么。   人群中,萧茹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静,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甚至萧瑜压根都没来长公主殿下这场宴会。   可这世她不仅来了还主动向废帝求嫁……七日后大婚整整比前世早了两个月的时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萧茹心中有些惊慌,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重生让事情变得不同于前世,丝毫没有想到堂妹萧瑜也是重生的。毕竟,如果她是萧瑜的话,知道废帝的下场定是早早逃婚,更不会针对未来称帝的临王世子。   想到面容俊秀的临王世子,她突然又安心了,他才是真龙天子,就算大婚提前又怎样呢?废帝终究是要死的。   宴会散去,靖国公府一干人告辞回府,萧瑜和表姐、堂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其实总共有两辆马车的,但不知为何萧瑜上马车后,那三人视若无睹地也跟着上来。   于是,另一辆马车居然是空着回去的,好在靖国公府的马车宽敞,坐上四位小姐也不觉得拥挤。   萧瑜今日达成所愿,脸上笑吟吟的一看心情就不错,萧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默不作声,剩下的萧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郭云裳急急呼吸了几下忍不住开口。   “瑜表妹久在江南不知规矩礼数,你可知道当众向男子求嫁是多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定会让他人质疑我靖国公府的教养,你可知罪?”她一双美目冰冷刺骨,义正言辞的语气活像是萧瑜犯下了滔天大罪。   萧瑜正开心呢,突然被人直白地斥责一番,鼓着脸颊对上表姐的目光,“表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阿瑜,陛下是阿瑜的未婚夫君呀,阿瑜如何是求嫁了只是问下婚期而已。”   郭云裳嗤道,“果真是江南那边养出的小家子气。”   接二连三的恶意让萧瑜沉下了一张小脸,当即让马夫停下马车,“表姐有一句话也说错了,阿瑜才是靖国公府的孙女,表姐姓郭如何能说是你靖国公府。”   说完她也冷哼了一声,去了另一辆空马车。   “春花,我们去坊市逛逛。”萧瑜坐上空马车,突然不想回府了,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充实一下自己了,不如多多买些话本子?   还有……避火图,她偷偷听人说过这是出嫁女子必有的东西,她就要成婚了可是爹爹娘亲都不在,只能自己去买了。 第六章   春花在萧瑜身边已逾十年,主仆二人之间的情谊说句不恰当的比血脉相连的亲人还要深厚,一听说小姐要去坊市买些东西,就猜到她是要去买话本子。   表小姐和五姑娘、六姑娘不在,春花听小姐的话斗胆和她一同坐在舒适的马车里面,车轮缓缓滚动,她掏出一方帕子为小姐擦拭脸上的血迹。   陛下的手上沾了血,涂到小姐脸上,莹白映着血痕很是显眼,然而一直到现在除了自己竟是无人提醒她,春花有些心酸。今日那般血腥惊险的场面,已经说明陛下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可小姐还是急着要嫁,今后若是无意惹了陛下生气可如何是好呀。   萧瑜十分乖巧地坐着,任帕子在她脸上动来动去,说话有些含糊,“春花,这次我们要多买些话本子,出府的机会不多。对了,还要买些避火图。”   她凑过头神神秘秘地小声和婢子说道,大而亮的眼睛中闪着狡黠。   避火图?婢子的脸一下红了个透,反应过来这话出自一向单纯的小姐口中,她不禁嗔怒道,“小姐,是哪个没脸没皮的跟您说这些的?”   她年纪比小姐大上几岁,还被府中的嬷嬷教导过几年,自然知道这避火图是什么东西,这,小姐可是从未听过什么污言秽语,她是如何得知的。   萧瑜眨了眨眼睛,上辈子她大婚前夜,大伯母亲自过来给她送了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就是避火图,当时她实在太困太累了,根本未看避火图里面的内容。   这一世大婚提前,她不知道大伯母还会不会给她准备这些东西,于是打算自己先去买了,回去好好研磨一番。   “我听人说女子婚嫁之前都要有这个东西压箱底的,买了有备无患。”她嘟嘟囔囔和婢子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姐,这些东西应是夫人教导您的,您不必着急。”春花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只是今日陛下所言,大婚只剩下七日了,夫人不知能否及时赶回来。”   “爹爹和娘亲都不会回京的。”萧瑜眼中的光彩黯淡了许多,低头扭着沾了血迹的帕子玩。   上辈子从下旨到大婚足足两个月的时间,而从苏州到望京走水路只需要二十日,她等到大婚那日都未看到爹爹和娘亲的身影。   春花心中一个咯噔,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可即便夫人和小姐之间再多隔阂,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该不在。   “小姐,苏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赶不及您也莫要伤心。”她小心翼翼地劝小姐,一想到夫人对小姐做下的糊涂事心中酸酸涩涩的。   明明在七岁之前夫人还当小姐是手心的宝贝掌上的明珠,疼爱有加,可不知夫人娘家舅夫人从哪里寻了个老道士过来,非说小姐是个妨男之命,所以夫人才迟迟未有第二胎。   一通神神叨叨的话下来,直将小姐说的像是个祸门星,可恨,那时小姐才七岁啊。   夫人求子心切,居然狠下心来将小姐拘在屋中让她抄写佛经,说是什么要化解煞气。直到小公子出生整整三年的时间呀,小姐孤零零的一个小人抄写了百万字的佛经,只在大人无事在家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来透透气。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面,小姐喜欢上了看话本子,攒下来的银钱托小厮偷偷买些话本子来夹在佛经中,索性检查的老嬷嬷老眼昏花未看出端倪来。   本以为小姐苦尽甘来,可是夫人却像是中了魔,只要小公子身子稍有不适通通怪到小姐头上来,小姐的院子也安排的离正院很远。大人掌一州事务,少有空暇的时候,对于夫人的举动未说过什么,年复一年小姐成了如今这幅性子,慢性、稚气。   而这次小公子贪凉吃了许多冰,卧病在床多日,夫人冷着脸打发小姐到望京来为老夫人祝寿。明明夫人知道她和老夫人关系不好,还是将小姐一人扔在了望京,如今又有了这么一桩婚事……   “我不伤心,自我不识好歹拒绝了与表哥的婚事后,娘亲就说过以后她再不管我嫁与何人。”萧瑜抿着嘴巴,神色淡淡。   她从来不曾嫌弃外祖家是个商户,也不讨厌温文尔雅的表哥,可她再也不想看到舅母,舅母凭什么说她是丧门星,克弟弟呢?既然觉得她是丧门星,又为何暗示娘亲要自己做儿媳?   “小姐,本就是舅夫人痴心妄想,表少爷已经有庶长子了,有何资格肖想您下嫁。那个庶长子还是舅夫人赐下的婢子生的,真是眼皮子浅没规矩。”春花一说到此事就愤愤不平,对几乎算是毁了小姐一生的舅夫人百般唾骂。   “我讨厌舅母,她是个坏人。”萧瑜闷闷地开口,情绪低落,一张小脸像个包子似的皱巴巴。   “小姐,不久您便为后了,舅夫人再不敢在您面前说些什么。哎呀,书阁到了,我们快去吧。”春花微笑着安抚她,趁机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萧瑜一听到书阁到了,脸上立刻洋溢起了笑容,她暗无天日的几年中全靠着话本子做精神安慰,当然与之相对的是她再也不想看到佛经了。   “我还要买许多许多避火图。”她脸上的梨涡都露了出来,新嫁娘压箱底的物什自然是越多越有面子了。   春花这下愣在原地,几瞬后她突然跑到一个小摊贩那里买了一顶幕笠,气喘吁吁地道,“小姐,您进去之前必须带上这个。”   哦,萧瑜眨巴着大眼睛,看这幕笠上还绣着一只蜻蜓,十分听话地带上了。   她身上不缺银钱,姿态豪迈,几乎买了书阁中所有新鲜的话本子,又淡定自若地装了两箱子避火图,然后施施然地在伙计的惊愕中离开了。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不好的是回府后春花拿着避火图锁起来了,说是出嫁前一日才能看的。   萧瑜表面上颔首称是,到了翌日白天,趁春花去打点膳食的时候她偷摸摸地拿了一本放进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之后若无其事地去见伯母等人,婚期提前,府中正急着料理她的嫁妆。   对于她的嫁妆,萧瑜不是很在意,她的祖父祖母都是大家出身,府中底蕴深厚,不会在她嫁妆上落人口舌。上辈子的十里红妆历历在目,如今她想起来还有些后悔呢。   自己居然没有享受到就死了,就死了!   是以,当大伯母旁敲侧击询问她为何在公主设宴上向陛下求嫁时,萧瑜答道,“伯母,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迎阿瑜为后,此事便是无可更改,那么阿瑜早些进宫不是更好吗?阿瑜不仅可以品尝宫中的皇后御膳还可以享有皇后的权力,这样也没人敢欺负阿瑜了。”   大夫人闻言愣了,小姑娘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早些为后总比拖个一年半载的好,她面露微笑摸摸小姑娘的头发,“只是女儿家总要矜持一些,大庭广众之下别人会笑话阿瑜的。”   萧瑜点点头,觉得伯母的手很温暖,“阿瑜知晓了,不过当阿瑜成了皇后之后便没人敢笑话阿瑜了。”   她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看的多了也懂得一些道理,比如君者长者做了坏事无人敢说这是坏事,又比如祖母讽刺她蠢笨不懂规矩,伯父伯母他们永远只会附和。   闻言,大夫人的手顿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作答。人人都言这个小侄女脑子愚钝,性子单纯,她此时却觉得阿瑜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思及陛下对她的那一份特殊,等到萧瑜离开后,大夫人招手唤来了自己的心腹金嬷嬷,“七姑娘的嫁妆看紧些,从我的私库再添些贴己的物什。”   大房只剩下一个庶女还未出嫁,大夫人向来不喜萧茹,想了想索性把自己存的一些女儿家的好物都给了萧瑜去。   “夫人疼七姑娘。”金嬷嬷笑笑,福了一礼。   “但愿陛下是真的对她有心。”大夫人微微一叹,想起陛下残暴的性子,心中也有些怜悯这个小侄女。   “七姑娘是个有福的。”金嬷嬷扬扬眉毛,作答。   陛下下旨七日后大婚,朝中上下都纷纷忙碌起来,尤其是礼部、宗正那边几乎忙翻了天,又是拟制大婚流程又是准备为陛下下聘,还有帝后二人的大婚礼服此时此刻还未赶制出来呢!   偏偏在众人焦头烂额的时候,上宁宫里的太后娘娘又劳师动众地要为陛下选几个出身世家的妃嫔。理由是陛下后宫空虚,一个皇后哪里能够满足皇族传宗接代的重任呢?   陛下在长公主宴会上对萧七姑娘另眼相看已经传遍了整个望京,世家们恍然大悟,原来陛下喜欢萧七姑娘那个类型的女子。   这次太后娘娘要从世家选妃嫔,自以为抓住陛下喜好的人家不像之前那般避之不及,配合地将女儿的画像送到宫里。   无一例外都是身材娇小、相貌清艳、肌肤白皙通透的贵女。   太后随手翻了翻画像,挑出容貌最盛的几个,直接命人送到太宸殿去。萧氏女居然敢当众打她儿临王世子的脸,这个大婚她身为婆母岂能让她舒坦?!   “这几家送的都是嫡女,配那个贱-种是绰绰有余。”太后冷着脸眼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仿佛称那人为贱-种还抬举了他一般。   “太后娘娘,让贵女为妃这会不会助长那人的势力?”她身边的老嬷嬷狐疑地开口询问,似乎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怕什么?那贱-种如何能碰的女子,这些贵女的下场不过都是一死罢了。这些世家敢送嫡女心中定存着支持贱-种的念头,那哀家就如他们的意让他们的女儿去死。”太后面容泛冷,嘴角带着嘲讽。   “娘娘说的是,那萧氏女做着皇后的梦进到宫中怕也活不了几日。”陛下到了夜里发起病来,无论是哪个女子都没用!   “皇后?贱-种的女人也配?”太后突然生起气来,因为这让她认识到一个事实,她口中的贱-种正是这个国家的君王,而她的亲生儿子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世子!   “明日让誉儿进宫见哀家。”   “是,太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日大姨妈,今后还是六点更 第七章   “陛下,太后娘娘有意为您遴选妃嫔,这是上宁宫送来的画卷。”内监捧着画卷姿态散漫,对这番操作,他已经很熟了。   太后递上妃嫔画卷,陛下随意抽上几张,然后宫里就多了几位美人,再然后这些美人不甘寂寞出现在陛下的面前,最后美人们的尸体从太宸殿拖出去……   太宸殿分为内外殿,内殿是陛下的寝殿,与外殿当中隔着一层帷幕,隐隐绰绰的,内监低着头眼角余光只能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殿中一角的香炉燃着缥缈的香气,袅袅不绝,幽幽地飘向帷幕之后。   “聒噪。”帷幕后面传来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嘶哑中夹杂着阴沉,像是黑夜中嘶嘶作响的毒蛇。   内监嘭的一下跪伏在地上,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帷幕被两侧的宫人低着头撩开,露出正在作画的君王,他手中的画笔硬生生地被折断,红色的颜料胡乱地滴在地上。   内监宫婢们都站的远远地,低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每当陛下露出这副神态时,就会忍不住杀人。   趴伏在地上的内监托盘中的画卷散落一地,娇艳欲滴的美人或坐或卧或笑或嗔,但上首的君王视若无睹,眉头一皱沾染着红色颜料的画笔扔了过来,瞬间美人的脸上糊上了一团红。   刚好这时,礼部官员求见陛下,是为了帝后大婚的聘礼而来。   大晋迎娶皇后都有明确的规制在,按理说礼部循着行事即可,但为帝时日尚短的新皇性情捉摸不透,又听闻陛下对萧七姑娘的特殊,礼部尚书斗胆前来在陛下面前走个过场。   跟着内监入殿,礼部尚书下跪行礼,俯下身的时候看到地下散落的画卷心中明了这是太后又为陛下选妃了。   太后与陛下的关系那是十分的微妙,先皇后宫三千最爱陛下生母宸贵妃,冷落太后。两人本是水火不容之势,后来宸贵妃身死,宫中就有流言是为太后所害,偏偏宸贵妃与太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贵妃逝后陛下交由太后抚养至成年。   既是仇敌又是养母,这其中的关系复杂便是朝臣们也不敢随意揣测。但太后在帝后大婚的前夕选妃,明摆着是要给未来的皇后娘娘难堪,这一点毋庸置疑。   “陛下,礼部依礼定下聘礼,礼册还请您一观。”礼部尚书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红折,目光扫过陛下跟前的那幅画微微一顿。   内监接过红折呈给司马戈,他漫不经心地翻开看了两眼,金银珍宝一应齐全,无趣,他将红折又扔给老尚书。   “下旨,明日萧氏女入宫。”   满宫皆惊,礼部尚书颤着胡须,握着那红折急声道,“陛下,这与礼不合,还未大婚皇后不得入宫。只剩下几日,还请陛下再耐心些。”   七日办成帝后大婚已是相当吃力,明日怎么能行呢?   “大婚日期不变,萧氏居于宫中。”司马戈说话间已有些不耐,黑沉沉的眸子令人心中生寒。   “陛下,这与礼不合。”礼部尚书喃喃念道,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心念一动间,他接着说道,“陛下,未婚入宫与皇后娘娘名声有碍呀,您若是想念,宣她进宫一趟更合时宜。”   听到这里,司马戈眉眼间的戾气渐渐退去,变成了烦躁,“麻烦,那就宣她到珍禽园去,聘礼中的活雁既是给她,让她自己打。”   他的手上红色的颜料如血一般,素白的帕子很快就变得脏兮兮的。   礼部尚书愕然,讷讷地退下,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画中眼下带红痣的女子,苦恼不已,娇弱的女子如何打得大雁呀。   还有那珍禽园,里面养了不少猛兽,这,这可如何是好。   礼部尚书离开了,太后宫中的内监还趴伏着,大着胆子又提了太后选妃的事情。   司马戈扶着额角,阴森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两侧的宫人上前。   不断求饶的内监被捂住嘴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何大监躬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恭声向陛下行礼,看出了陛下脸上的烦躁。   “大监,朕点的血痣没有前日的好看鲜活。”司马戈指着那幅画,眉毛死死地夹着,神情阴郁。   何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下了然,画中人正是萧七姑娘的面容,除了多出的一颗血痣,合宫只有逝去的贵妃娘娘脸上才有。   他眼中带着慈和,微笑道,“陛下不必烦躁,画中人自是比不上活人的。”   “甚是,朕让她明日去珍禽园去打雁。”司马戈歪在了榻上,又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只等着明日的到来。   何喜一顿,眼中笑意加深,如此,陛下留下血脉在望……   那厢,高傲的太后娘娘未等来遴选封妃的旨意,上宁宫前却是扔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恰恰正是不久前到太宸殿递画卷的小内监。   为帝后,这是陛下第一次不给上宁宫留情面,太后生生折断了自己刚染好蔻丹的指甲,面容扭曲,她怎么忘了这个小贱-种有先皇那个疯子的血统,就是杀了她这个皇太后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去,传信给临王,让他动作加快。”她猛地从凤座上起身,眼中闪过狠厉,还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惊慌。   她必须尽快除掉这个贱-种,扶她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   “娘娘您莫急,明日世子便会进宫。”她的心腹嬷嬷安抚她。   “那才是哀家的儿子。”太后想起自己在先皇那里受到的无视,喃喃低语。   “娘娘,慎言。”嬷嬷脸色微变,连忙提醒她。   看到她脸上的疯狂,嬷嬷深深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当年先皇独宠贵妃,视皇后为无物,娘娘怎会肆无忌惮地报复和临王搅合在一起。可即便是那样,事情败露,先皇居然也不以为意,娘娘依然是无宠的皇后,那个孩子也被送给了临王抚养,而贵妃的儿子封为太子。   然而世事难料,嬷嬷也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的得意来,外有临王和临王世子,内有太后,陛下行事多失人心,过不了多久,这个江山就要换人做了。   到时,太后娘娘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   是夜,靖国公府   春花和秋实两个婢子整理小姐这两日收到的贺礼,一一收到小库房里面,内里小姐的寝室还点着蜡烛,灯火通明。   春花想起今日自己从几个婢子耳中听到的流言,终究还是不放心地进到内室来看看小姐。过几日小姐就要和陛下大婚了,太后在这个节骨眼让世家们进献贵女入宫为妃,可不就是打小姐的脸吗?   消息传得快,公府内表小姐和二夫人刻意跑过来和小姐说了一通,摆明地不怀好意。她心疼小姐,端着一碗燕窝静悄悄地进去,见小姐拿着话本子看得如痴如醉,小脸粉红粉红的。   春花微微放下心退出去,看来选妃的事情并未影响到小姐。   萧瑜圆溜溜的猫眼暗中瞥着温柔可亲的婢子到外间为她缝制衣裙,嘴角小小地翘起,她手中的话本子可是另有乾坤,中间夹着一本羞人的避火图呢,嘻嘻。   这个办法还是住在刺史府隔壁的连易告诉她的,可惜过了十岁后她就很少再与他见面了。以前,她还曾想过自己与连易也算是青梅竹马,便是结为夫妻也是极好的。   只是舅母偏偏与娘亲提了要自己嫁给表哥……一想到这里,萧瑜嘟着嘴巴,快乐都少了几分。   不过,她翻着笔触精致的避火图,想着将里面的男子替换成一身玄衣俊美凉薄的新皇,心里又高兴起来,兴冲冲地扑到柔软的床铺中,拥着锦被蹭了蹭,莹润玲珑的小脚欢快地扑腾了几下。   一时间,就连死亡的威胁都淡了几分。   翌日清晨,萧瑜一点都不意外地起身晚了,匆匆忙忙赶到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府中的人已经到齐了,她立刻躬身向祖母请罪。   表姐郭云裳亲密地依偎在祖母身边,见到她眼皮微掀,态度高傲,“太后娘娘为陛下选妃虽然让瑜表妹心中不舒坦,但也而不该罔顾长辈这时才来请安。”   话音刚落,萧瑜一双大眼睛就瞅着祖母的脸色淡了。   “选妃?!”六堂姐萧莹装模作样地高声叫嚷,语气中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七妹妹也不要太伤心了,陛下不喜女色是满望京人都知道的事。”   这个女色中自然也包含萧瑜,萧瑜虽迟钝但也听懂了。   她眨巴着眼睛,默不作声,也好,省的自己再解释为何迟到了,反正祖母如何都不喜欢她。不过陛下可不是,她从现在就开始研读避火图,等到入了宫,陛下怎会不喜欢她。   萧瑜心中很自信,毕竟大婚提前,她也帮陛下躲过一死。   “陛下有旨,令萧氏阿瑜到珍禽园觐见!”接下来内监到靖国公府来宣旨,简直令萧瑜的自信心爆棚,对陛下的畏惧感都少了许多。   瞥了瞥脸色难看的表姐和堂姐,她挺了挺胸膛,在全府人的视线中不疾不徐地上了入宫的马车。   马车轱辘咯吱咯吱行了半个时辰停下,萧瑜梳着双环髻,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她下车的动作晃来晃去。   抬头的那一瞬间,一声虎啸将她震在了原地……   萧瑜扁扁嘴,像是被扎了洞的气球瘪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往后退了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  萧瑜:呜呜呜,陛下,不要放虎吃阿瑜,阿瑜会努力研究避火图的!!!   司马戈::-),你不是要大婚?自己去打大雁!   先皇、贵妃、太后之间绝对不是单薄的三者关系哈!先皇性格扭曲疯魔,贵妃疯了自杀死的… 第八章   “过来。”不远处的君王斜倚在一方榻上,朝她招了招手,手指修长白皙,可比上等的美玉。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巨大的笼子,一只黑黄色斑纹的老虎懒洋洋地卧着,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在地上。   只是那双虎眸盯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不曾移开。   萧瑜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滚珠大的泪水哗哗流下,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看到她的泪水,司马戈笑了,眉目舒展开心得不得了,又招了招手,像是唤一只小猫,让她过去。   这时的萧瑜完全失去了在靖国公府时的自信心,蔫哒哒地走过去,大大的猫瞳偷偷注视着那只猛虎,愣是绕了一个大圈儿才走到君王的身边。   “陛下,不要让老虎吃阿瑜,阿瑜很乖的,绝对不惹陛下生气。”泪眼朦胧的小姑娘十分乖巧地蹲在司马戈面前,借着男人的身体挡住了猛虎看她的目光。   真乖,司马戈笑的睫毛乱颤,伸手在她的双环髻上扯了扯,然后拿了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擦起她脸上的泪水。   擦着擦着手帕就被扔掉了,手指在小姑娘脸上捏来捏去,很快白嫩的脸就变得绯红。   一通揉捏之后,司马戈从昨日开始阴郁的脸色终于雨过天晴,兴致勃勃地拿起方桌上的画笔,重新在女子的眼下点了一颗血痣。   末了,他满意地点点头,让萧瑜和他一同坐在榻上,然而,萧瑜刚坐定那只老虎就慢悠悠地从笼中踱步而出,铁笼子的门不知何时竟然打开了!   萧瑜紧紧盯着那只老虎,小脸煞白,不自觉地离男人越来越近,直到死死地贴在他的怀中,埋着头一动不动。   少女身上的馨香气息萦绕在司马戈的鼻尖,他的眸光幽深起来,一只手缓缓覆上少女的脖颈,柔弱纤细,轻易就可以折断。   然而,下一瞬他的脸色古怪起来,怀中的少女挣扎出来张开手臂守在他的身前,声音微微发抖,“陛下您不要害怕,阿瑜保护您。”   看着那只硕大的猛虎,萧瑜哭丧着一张脸,想要活下来怎么就那么难呀,被老虎咬死一定痛的不得了。许是昨日将避火图中的男子幻想成陛下让她心动,许是陛下生的十分好看,又许是陛下的圣旨让她在不怀好意的表姐和堂姐面前底气十足,她生起勇气挡在陛下的面前。   她不想陛下有危险。   一边,穿着罗裙的小姑娘紧张兮兮,经历生死的抉择;一边,肥胖的老虎眯着眼睛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然后窝成一团睡着了。   萧瑜瞪着眼睛,还是不敢松懈,身后神情莫测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默不作声的兽奴上前将铁笼子扣在老虎的上方锁了起来。   终于,萧瑜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抬头看着风姿不凡的陛下,小脸一红开出两朵小花来。   原来这猛兽并不猛呀,思及自己先前哭唧唧的躲到这人身后,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陛下,您唤阿瑜前来是为了何事呀?”她低着头,软趴趴地开口询问。   “过来朕这里。”君王的黑眸深不见底,朝她伸出一只手。   萧瑜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翘了翘嘴角将小手放上去,步履轻快地小跑到他身边和他站在一起。   女子的眼睛干净极了,像是清晨的露水,司马戈心念一动勾着她的手握着,一秒、一刻,直到她不解地望过来也未松开。   “朕有一物要送给你。”他坐下,萧瑜也跟着他坐下。   听到有礼物收,萧瑜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呈上来。”司马戈摩挲着细软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开口吩咐。原本他是打算要女子自己捉得活雁,但现在自然是不必了。   一座由金银打造而成的精致鸟笼吸引了萧瑜的目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体型优美的鸟,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陛下,这是您要送给阿瑜的大雁呀,真漂亮。”   陛下传她过来是为了送给她大雁,萧瑜心中对陛下的怕又少了些,果然,她又乖又美,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阿瑜喜欢,谢谢陛下。”她并未联想到这只大雁的寓意,小心翼翼地摸摸鸟笼,一脸开心。   司马戈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勾起了唇角,诱哄,“那阿瑜要如何感谢朕?”   萧瑜第一次离他那么近,脑海中闪过昨日看过的避火图,脸红的不像话。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周围的宫人早已垂下头低下眉,默然无语。   一只香软的手臂悄悄地攀在男子的肩上,粉嫩的唇瓣轻轻地印在男子的脸上,像蜻蜓点水一般荡起一阵涟漪。   司马戈的目光骤然暗沉,攥着女子的手掌握紧。   “陛下,阿瑜的避火图学得可好了呢。”萧瑜的小梨涡露出来,两分自得三分炫耀还剩下五分的娇怯。   小小的脑袋上刻着求夸奖三个字。   她不知宫人们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随时准备跪地求饶,也随时准备目睹第一任皇后娘娘的惨状。   陛下龙章凤姿、俊美非常,数不尽的女子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前仆后继,偶遇、下药、爬床,手段层出不穷,但无一例外下场凄惨。   陛下厌恶女色已是人尽皆知,这位萧七姑娘怎么敢?!难道她以为自己封了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宫人们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却迟迟没有听到动静。   良久,才听得陛下暗哑无比的嗓音,“谁给你的避火图?”   萧瑜这下更得意了,双环髻上的流苏晃来晃去,“是阿瑜自己去书阁买的,整整两箱子。阿瑜一定会好好学,绝对不给陛下丢脸。”   “是吗?”司马戈低低笑了一声,垂下的眼眸中意味深长,“你说,这次朕要扒了谁的皮子呢?”   萧瑜没有听清,大眼睛迷惑地看着他,懵懵懂懂的。   男人哼笑着将一只大手覆上她的眼睛,感受到手心的颤动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传御医!”   戾气逼人的声音骇得宫人腿软,瘫了一地。   陛下,怎么突然间就发怒了呢?一定是这个萧七姑娘!就说陛下怎会让女子触碰他,萧氏害人不浅啊!   陛下传召,今日当值的御医惨白着脸匆匆跑来,待看到陛下怀中抱着一名娇小的女子他额上遍布冷汗,怕是有去无回,谁人不知陛下厌恶女子至极?   “给她诊脉。”司马戈松开手,语气冰冷,怀中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配合地伸出手腕来。   御医颤颤巍巍地覆上锦帕在女子手腕,而后才敢将手指探上去,不过一刻他的脸色变得凝重。   萧瑜抿了抿唇,大婚提前,她的梦魇之症已经好了七八分了。   “如何?”司马戈淡淡开口。   “回陛下,姑娘脉象稍有凝滞,夜间歇息略有不妥,其余的、其余的并无大碍。”御医心下稍安,恭声答道。   司马戈闻言却嗤笑一声,锐利的黑眸对着御医,薄唇微启,“庸医”。   当即,御医便瘫在了地上,他记得上一次陛下这般说,下一刻那名御医就被拖了出去,尸骨不存。   可是,这位姑娘是真的无事啊!   “庸医便是不好的大夫吗?”萧瑜偷瞄了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一眼,小声问出口。大概这应该是个不好的词,她想着。   “不错,无用的御医留在宫中何用。”司马戈的语气冷淡,冰冷的目光扫过方才为女子诊脉的那只手。   “哦,原来是这样子。”萧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近卫悄无声息地上前,便要拉着这名无用的医者下去。   性命危急之际,御医脑子转的飞快,急声道,“陛下,请让臣再次诊脉!”   萧瑜看他那般着急,不等陛下开口就乖巧地再次伸出手腕来,司马戈挑了挑眉,近卫退开。   “陛下,姑娘,似是心智稍有,稍有不妥。”抓住方才一点灵光,御医斟酌着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提到阿瑜七岁时被拘禁抄了数年佛经,她的心智发展受到些影响,会有些稚气、迟钝,但不是痴儿哈~   感谢在2020-10-18 04:20:05~2020-10-19 02: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十三个圆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章   萧瑜知道自己身子好的很,是御医为了逃脱陛下治罪胡乱诌了个心智有缺的名头。她的手指摸着精致的鸟笼,皱了皱鼻子,她怎么可能心智有缺?   苏州城中有脑袋傻傻的痴儿,呆呆地,用膳换衣都要人代劳,她见过。和她差的远了,果真是庸医!萧瑜有些愤愤地想,小脸气的鼓鼓的。   “陛下,阿瑜不是小傻子,阿瑜还会读书写字呢。”手指头扯了扯司马戈的衣袖,萧瑜委屈十足地为自己辩解。   “原来你知道心智有缺的意思,小傻子。”司马戈勾着薄唇,斜着眼睛看她,肉眼可见地有一分嫌弃。   萧瑜一下被噎住,整个人气成一个河豚,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退下。”司马戈收起笑意,垂眼扫了一下跪下的御医,眼神淡漠。   两个字便让御医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阿瑜不是小傻子!”萧瑜不甘心又重申了一遍。   司马戈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在她鼓嘟嘟的脸颊戳来戳去,“不必这么大声,朕听到了,小傻子。”   男人的低声哼笑让萧瑜险些气得厥过去!脸被他一戳不由自主地往后晃,一个不察摔在了软软的榻上。   霎时,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在珍禽园响起,睡的正香的猛虎掀了掀眼皮,用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类有病,纵是森林之王的它也不敢惹。   回忆起之前自己被耍的团团转,连胡须都烧掉了几根,猛虎往笼子里怂哒哒地缩了缩。   “原来萧家养了一个傻子,朕的皇后居然是个傻子。不错,甚得朕意!”司马戈一口一个傻子地喊萧瑜,薄薄的嘴角慢慢向上翘起,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直到他命人送萧瑜回靖国公府的时候,一双深邃的眸子都明显带着潋滟的笑意,无比惑人。   他还不准旁人帮萧瑜提手中的鸟笼,萧瑜坐在马车里面小口吹着破了皮的手掌,眼眶红红的。这只大雁肥硕,鸟笼偏是金银打造,沉重不已,将她手掌勒的好疼。   她决定了,等回到府中就让人将这只大雁给炖掉,给她补身子!   然而,等到马车停在靖国公府门口的时候,萧瑜脸上立刻挂上了浅浅的笑容。她虽然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但能模糊地明白庸医的话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她不能是小傻子。   “七姑娘,您可回来了。礼部到府中下聘,几位嬷嬷送来了大婚的吉服,还请您一试。”掀开车帘,迎上来的不是萧瑜的贴身婢子,而是祖母身边的婆子,在府中地位不低。   她亲手扶萧瑜下车,萧瑜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婆子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萧瑜俯下身,抱起了金色的鸟笼,里面的大雁不怎么怕她,还舒展了一下翅膀。   “陛下送给阿瑜的大雁。”她轻声道,略微笨拙地从马车上下来。   那婆子神色僵了僵,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少,赔笑道,“古有六礼,活雁以聘,足见陛下对姑娘看重。”   看着笼中姿态优雅的大雁,萧瑜的嘴角控制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这只大雁是做求婚用的,陛下可真是细心呀,那自己就不吃它了吧。   她顿时觉得身上多了一股力气,不让别人帮忙也能自己抱着鸟笼走回去。   见到抱着金色鸟笼的小姑娘,靖国公府众人神色不一,一身湖蓝色罗裙的萧茹几乎没有掩饰住眼中的异色。   一切和上辈子都不同了,上辈子帝后大婚是在两月后,废帝也从来没有传唤过萧瑜,更没有送给她一只活的大雁!   古礼男子以活雁为聘,是为两层意思,一为求娶;二为……忠贞。但历来皇族婚配,身份尊贵的男子何来忠贞?是以通常活雁被金雁代替。   上辈子明明礼部下聘用的是金子做的大雁,萧茹想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   这些变故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打算呢?不行,她要加快动作嫁入临王府,无论如何临王世子的身份总是不会变的,这才是太后嫡出的龙子呢!   “请姑娘安,尚衣局赶制后服已成,请观。”礼部的官员们和靖国公府的人商议着已将皇后大婚之物归置妥当,此时宫中的女官依礼上前,呈上大婚礼服和金灿灿的皇后凤冠。   鸟笼连着里面的大雁被妥善地放置在一旁,萧瑜走上前仔仔细细地看起婚服,大红色的凤袍逶迤拖地,宽大的衣摆处金线绣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华美的吉服和上辈子一般无二。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笑着道,“多谢各位费心。”   视线移到乌红色托盘上的凤冠,萧瑜抿抿唇,狠狠抖了一下。   “总觉得……阿瑜觉得先皇去后不久,大婚不宜铺张,凤冠也少些金银宝石极好……”她脸有些红,似是不好意思提出这么个意见。   可是,她是真的不想压断自己柔弱的脖颈!   但尚书女官们却神色如常,恭敬福身,声音整齐得体,“谨遵姑娘之意。”大婚事宜陛下亲自吩咐,此时的萧七姑娘便是皇后,无论她说些什么,女官们只有听从。   见此,萧瑜眼睛亮了亮,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改变上辈子的一些事,一些物。   真是可喜可贺。   女官们簇拥着她换上大婚礼服,轻柔细心地查看腰身、肩膀等处,绝对的毕恭毕敬。   萧瑜身在其中不觉得什么,然而这一幕却在靖国公府女眷的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方才还倨傲不已、面目冷硬的女官此时在萧瑜面前就是一个奴婢,低眉顺眼、恭敬柔顺。早晨还在幸灾乐祸太后为陛下选妃以及陛下不近女色的萧莹等人白了脸色,就连在公府说一不二的老夫人都耷拉了眼皮,若有所思。   不同了,从圣旨到靖国公府的那刻就不同了。   她不喜的愚钝丫头就如同礼服上的金凤,日后只有高高在上地俯瞰她们,再也不会有一丝的畏惧和卑微。   太宸殿   “陛下,安南王暴病而亡,世子已经上书请罪赶不及数日后的大婚。”何喜进来禀报的时候略微有些诧异,因为今日陛下的心情似是十分舒畅,殿中竟然也未闻到血的腥气。   然后,陛下居然是正襟危坐着的。   “赶不及正好,晦气。”司马戈手中捻着一张纸,闷声笑了起来,笑的开怀。   何喜这下是目瞪口呆了,数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开心,“陛下今日可有喜事?”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监,朕要把皇后养成我一个人的,一个小傻子。”司马戈见他询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语气轻快。   皇后,小傻子……何喜在宫廷摸爬滚打数十年,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症结所在,他两道眉毛倏地倒竖起来,一瞬后又恢复原样。   “陛下,老奴看到您开心就好。”皇后是个傻子疯子,美的丑的都无妨,只要陛下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   “靖国公府萧家自诩名门,却听信一个商妇的谗言,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妨男之命,活生生地将女儿逼成傻子。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司马戈拍案大笑,随手将手中的纸丢给何喜。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萧瑜幼年曾经历过的一切,包括七岁时那场重要的变故。   何喜刚进宫的时候原本是不识字的,后来他贿赂宫中的人才偷偷在皇子进学的地方听了一年,自此也识得了一些字。   看到纸上所写,他想起那个眼神干净的小姑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家、世家的父母竟不及平民百姓!荒唐,太荒唐了!   对于陛下为何会对萧七姑娘另眼相看,何喜心中有些明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到陛下身边的那年,宸贵妃盛宠,先皇膝下除了几个不起眼的公主只有陛下一个皇子。   任是谁都以为当时的陛下受尽恩宠。   然而到了陛下身边他才知道,先皇是个疯子,宸贵妃也已经疯了。   先皇和皇后省亲,一眼看中了已有未婚夫的宸贵妃,之后皇后生辰,贵妃进宫贺寿被先皇强幸……先皇屠杀贵妃未婚夫全族,将她作为禁-脔养在深宫……后来神志不清的贵妃怀孕诞下陛下,之后曾无数次地想要杀了年幼孱弱的陛下。   扼喉、毒打、火烧……大晋血脉最尊贵的孩子过着最猪狗不如的生活,即便是夜里,他也只能栖身在一个小小的箱子里,亲眼目睹自己的父皇强-暴自己的母妃……   先皇对贵妃的所为视若无睹,对自己唯一的皇子也并不放在眼中,任其自生自灭。数年的时间,直到一日贵妃突然清醒,用牙齿咬断了手腕的血管血液流尽而亡,陛下才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宫中搬了出来……   但已经晚了,陛下嗜杀喜血,厌恶女子,厌恶男女之间野兽般的交-合,再无转圜余地。   太后就是深知这一点才连续不断地往陛下身边送女人,时时刻刻提醒陛下所遭受过的一切。   不过幸好,何喜欣慰地笑了,萧七姑娘的出现就是一个转机。   若是能留下血脉,这个江山千百年后依旧是属于陛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瑜(气鼓鼓):阿瑜不是小傻子!   司马戈(勾唇邪笑):朕知道了,小傻子!   小疯子X小傻子,(不是,开玩笑~)   先皇、太后、宸贵妃之间不是狗血真爱小妾情节,信我!感谢在2020-10-19 02:56:44~2020-10-19 22: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活。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上宁宫中。   “请太后娘娘安。”身着月白色衣袍、头戴金冠的临王世子生的俊秀温雅,他脸上带着浅笑拱手向太后行礼。   太后宫中的宫婢有几个微微低下头,红了脸。临王世子是望京有名的贤王,不仅身份尊贵、相貌清俊,而且性格温和谦恭,尤其对女子十分的温柔。   与暴虐阴沉的陛下相比,临王世子备受女子欢迎,在宫中哪有宫女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到临王府服侍临王世子呢?   “子安,哀家听闻公主府设宴那日,你也在?”不同于咒骂司马戈时的歇斯底里,太后温着一张脸,竟还有几分慈和来。   不过,习惯了宫廷中的高高在上,她说话的语气总带着一股盛气凌人。   “姑母设宴,身为侄儿臣怎能缺席?父王远在封地,挂念亲人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臣既在望京,自要多亲近姑母等宗亲。”司马誉语气淡淡,只在说到挂念亲人时语调微扬。   这个亲人究竟指的是谁两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临王倾慕太后,已经不是秘密,而太后却坚持嫁给了先皇,即使先皇视她如无物。   太后脸色一变,咣当一下砸了手中的茶杯,她手指上新涂的蔻丹十分鲜艳显眼,司马誉微一抬头就看到了。   他眸光微闪,先皇死后不过一月,长公主设宴、新皇大婚,而太后也是毫不避讳。   “大长公主设宴,望京有底蕴的世家极少缺席,子安,你年岁也不小了,府中纳上一两个侧妃是时候了。宴上可有看中的女子?哀家这里有不少人选,勉强也能配上一个侧妃。”太后索性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新皇登基月余,如今子嗣方面还不急,但太后深知他对着自己的血脉有多么深恶痛绝,更是碰不得女子。   积年累月,宫中无嗣而临王府子嗣繁茂,两相对比,她就更多了一层把握改天换地。更何况,姻亲是天然的政治盟友。   “这,恐有不妥,先皇崩逝才一月有余,臣的婚事不必如此着急。”临王世子仁厚又重礼数,望京世家皆知。   太后厌恶地皱眉,“不过就是纳侧算何大婚?你和靖国公府的姑娘走的近些?”   靖国公府嫡长子未来继承公府,他的女儿,虽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庶女,但一个侧妃的位置也勉强可以了。   太后口中的女子是萧茹,司马誉在不少宴会上都见过她,娴静端庄、颇有才识,看起来和他临王世子表面的爱好十分契合……   “陛下不日便要大婚,臣的后宅之事不急。太后娘娘近日劳苦,要多注意休息。”他话题一转到司马戈的身上。   恰巧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内监上前附耳在太后身边说了什么。   太后腾地一下起身,面容阴沉地咒骂,“不知廉耻的贱胚子,和那贱-种果然相配。”   殿中人尽沉默,只听到太后粗重的喘息声。   “子安,你先退下吧,哀家过几日为你选定侧妃,朝中之事你要多费心。”   司马誉眼底晦暗不明,拱手而退。   出了殿门的时候,他口中念叨了一句贱胚子,往身旁的内监看了一眼,含笑道,“今日可有旁人进宫?娘娘火气盛了些。”   临王世子向来得太后看重,宫里的内监不敢怠慢,顿了下回答,“今日除了世子无人到上宁宫来,不过,陛下下旨命萧七姑娘到珍禽园。”   那个绿罗裙的小姑娘?思及那双带着嫌弃的眼,司马誉脸色沉了沉。   “这时,礼部替陛下下聘也到了靖国公府,国库大开了呢。”内监笑着加了一句。   看来这贱胚子是指未来的新后了,司马誉停下脚步遥遥往太宸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浅淡,一点不复在司马戈面前的惧怕和卑微。   “看来新后是得了陛下喜欢。”   “世子所言极是。”   靖国公府中。   还有三日就是府中七姑娘入宫为后的日子了,身在河北道的姑太太为了给侄女送嫁,远道归来。   恰恰是巧了,七姑娘的嫡亲舅母也趁这日上门来,府中一时热闹非凡。   “小姐,姑太太为人倒还和善,寻了域外传来的香膏香脂给您。您闻闻,这气味着实芬香馥郁。”秋实边说着眼角边斜着身后俏生生的两个美婢。   姑太太和善,与之相比舅夫人可恶至极!居然死缠烂打送给小姐两个容貌美艳的婢女,我呸,打的什么主意当人看不出来?!   瞪着那两人,秋实又有些郁闷,小姐居然收下了?   萧瑜趴在窗下的软塌上正兴致勃勃地给大雁喂食,听到秋实的话偏了偏头。   姑母和舅母两人她都不喜欢,但上辈子她们都未因为她上门,也未送过她人和香膏。   她本不要的,但不收的话祖母和娘亲会不高兴,那便暂且收下好了。   “你们先退下吧。”春花从外面进来,对着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婢女吩咐。   两个婢女可不单单是婢女,她们实际上是萧瑜舅母的娘家族侄女!虽是庶女但因为容貌姣好有联姻之用在家中的待遇也还好。   不然这次到新后身边的机会也轮不到她们,这可是两人千辛万苦挣来的,只为了接近陛下一飞冲天!   此时,她们都做着成为贵人的美梦,对春花的冷待也不放在心中,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两人一走,秋实又开始抱怨,甚至还骂了一句不怀好意的舅夫人。   萧瑜只认认真真地与笼中的大雁玩,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舅母就是个坏人,坏人会有报应的。”   大雁吃了她手中的食物,她的小脸瞬间开出两朵小花来。   看着小姐这幅天真单纯的模样,春花顿时又操碎了心,想着入了宫要严防这两个人,口中叮咛小姐不许她们近身服侍。   “不带她们入宫呀!”萧瑜眨巴着大眼睛和忧虑的两个婢子说。   “那小姐要如何处置她们?”舅夫人仗着夫人对小姐颐指气使惯了,小姐还在苏州的时候受了不少委屈。   萧瑜咧开嘴笑了笑,郑重道,“再过些时日就是舅父的生辰了,她们既然是舅母寻的,又说的那般好,就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舅父好了。”   如此这般,她也不用耗费银钱了,舅母也不会对她的礼物挑三挑四。   “所以,春花,你要看着她们不能乱跑。”萧瑜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绝对不是小傻子。   闻言,春花眼睛一亮,立刻应下了。舅夫人善妒,这两个女人若是送到了舅老爷那里,呵呵。   “还有姑母送的香膏,这么珍贵的东西必定价值不菲。秋实,你去寻个新的匣子,将它放进里面,然后做个记号,等到云裳表姐生辰的时候送给她。”连益和她说过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瑜虽有些懵懂,但她知道姑母送的礼她再送给表姐,正正合适呀!   我萧氏阿瑜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姐说的是。”秋实脆生生地应了,按小姐说的将香膏放进小库房,又拿了一瓶凝香露出来。   小姐以前被夫人关起来的时候,屋中摆着花,她抄了许许多多的书,偶然发现了一个古方鼓捣出了花水。   涂在身上既滋润又有余香淡淡,积年累月,小姐不仅养了一身粉嫩滑腻的皮子,而且凑近了还能闻到清淡的香水。   本来小姐每月里只在沐浴后用上一点,可最近用的勤快。   萧瑜看到凝香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乖巧地趴到内室的床上,利落地脱了外裳,只剩下半遮半掩的粉色小衣。   “秋实,多涂一些呀!”她的脸埋在被褥中,粉扑扑的。   秋实看着那玲珑的曲线,虚虚掩着的半圆,赛雪软滑的肌肤,她忍不住咕隆一下咽了咽口水。   小姐性子虽稚嫩,其他的绝对不幼稚!   陛下可真有福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瑜:阿瑜也有福分,嘿嘿嘿~ 第十一章   “你是说那两人,小傻子收下了?”司马戈手上持笔,慢悠悠地翻看着各地的折子奏章,眼皮都未抬。   太宸殿中灯火通明,上前禀报的是龙虎卫一员,仅为大晋皇帝驱使的一支近卫。   “禀陛下,娘娘收下了。”龙虎卫奉命暗中在靖国公府照看,知道陛下口中的小傻子是谁。   “小傻子果然是傻子。”司马戈低声嗤笑,可是语气却带着一种亲昵。   他随手扔了朱笔,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不过是两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婢女,到时候进到宫中扒了皮子,杖毙处死都无所谓。   “不过,娘娘与人交谈,言中提及要将人回送给自己的舅父做生辰贺礼。”近卫暗中听着,也觉得有些好笑。   “嗯?”司马戈这下起了兴致,摸着自己的下巴眸光微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不错不错,小傻子还是有些机灵劲儿的。”   他弯着唇,修长的手指拣出一个灰扑扑的奏章来,宫人立刻将新的朱笔递上,一番龙飞凤舞之后,原定的轨道朝着一个新的方向走去。   次日,太极殿朝会。   举殿臣子震惊!尤其是文华阁的大学士章大人几乎扔掉了手中的玉笏,目瞪口呆地看着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新皇。   “陛下,这,这判决是否有些,有些不妥。”他抖着胡须颤颤巍巍地开口。   虽然他作为寒门阵营之首,义正言辞地谴责世家欺人太甚,但这样的判决闻所未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妥?”新皇依旧是懒洋洋地,听到他这样说还有些不耐,薄薄的唇一抿,令人心中发寒。   今日朝堂要断的是前日发生的事。虽和国家大事相比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引起了寒门与世家的争论。   东城有彭家女,生的貌美无双、娇俏可人,美名远扬。无奈红颜薄命,彭家女出门去被踏马游乐的魏国公世子瞧中,直接将彭家女掳回府中,玩弄一番后虐杀。   魏国公府是勋贵世家,虽日渐没落但靠着姻亲关系在望京依旧是风风光光,远的不提,宫里有一位出身魏国公府的昭仪,京里老平郡王的嫡女嫁进了魏国公府,韩国公府的世子娶得也是魏国公府的女儿。   彭家乃是寒门小户,彭家女仅有一弟还在求学的年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拼着命将此事上告,但魏国公府强横,对此不以为意直接拿出数百两银钱要了结此事,更扬言寒门出身的女子地位卑贱,给世家子弟做个妾室都不配。   此话一传开,事情便闹大了,朝中的官员分为寒门和世家两个派别,魏国公府的话明摆着是在羞辱寒门,寒门官员人皆愤慨,再加上彭家子竟是师从大儒关道山,民间又激起一番舆论。   世家自来傲慢,朝廷争吵两日,魏国公压着世子哭了一场,又拿出千两白银,世家官员就觉得已经是仁至义尽。但彭家子坚持一命抵一命,要魏国公府世子偿命,望京的世家都炸了。细究下来,哪个世家子弟没有私下欺压过一两个平民,强抢过民女,偿命简直是痴人妄想。他们的命可比寒门百姓的命珍贵多了。   朝上世家占上风,坚决不同意此等判决。尤其握有实权的老平郡王,作为魏国公府世子的外祖父,态度极为强硬,几乎是指着寒门的鼻子骂,私下更是派人对彭家子动了手。   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平民女子罢了,她的命如何能和高贵的世子相比呢?   更别提世子还能算得上皇亲国戚,老平郡王是宗亲!   折子如同飞雪一般往新皇的桌案上飞,但世家最有信心陛下绝对会向着他们,宫里还有位昭仪娘娘摆着呢。   谁曾想,这一早朝陛下嫌弃他们争吵地烦了,直接将一封批好的奏折扔出来了。   “吵什么?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去做。”   殿中安静下来,大理寺卿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捡起那封奏折,打开,然后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地念出奏折上的几个红字,“着魏颐宫刑,而后斩之。”   “哦,让那个彭家子亲眼看着,既然他阿姐是被魏颐奸-污后死去,那就公平公正先阉后杀。”顶上的帝王笑的很是开心,漫不经心的语调一如既往。   “当然,如果彭家子想亲自动手,想必十分有趣。”   先阉后杀!殿上所有臣子都抖了抖,此等刑罚在大晋还是头一遭。   “陛下,寒门女子的命如何能和老臣外孙、魏国公之子相比?!”老平郡王反应过来后,疾声大呼不公,呼呼喘着粗气。   “陛下,若要银钱、流放我魏国公府都没半点疑问!可是那女子的死不该我儿去偿命啊。”魏国公跪在殿上,脸色惨白如纸。   若是嫡子被阉,魏国公府定会成为整个大晋的笑柄,再无转圜余地。   此刻,魏国公真恨不得自己的嫡子已经死了,那个孽障。   一反常态,殿上其余的人未开口反驳,即便是出身寒门的官员都哑口无言,实在是,实在是,这个刑罚太令人战栗了。   “既然做了,既要承担后果。女子是他奸-污的,人是他杀的,那他一一还回去有什么不对?平郡王,在朕的眼里,你们这些臣子和外面的乞丐、流民没有什么不同。”司马戈坐直身体,幽深的目光锐利地射过去,黑黝黝的令人胆颤。   “不过平郡王好歹是朕的王叔,那人就留个全尸吧。若是再敢吵闹,朕可以送你们都去死。”黑压压的视线一扫,底下的臣子全部跪地俯首。   龙椅上这位新皇可不是心慈手软的,自他登基已经处死了数十名臣子。是啊,他们这些人在陛下的眼中和百姓又有何区别?都是陛下的子民,犯了错自然也都可以杀掉!   一时间人人自危,不少人更是下定决心要死死约束府中的人,绝对不能强抢民女,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平郡王的外孙、魏国公的儿子,陛下还不是说阉就阉,说杀就杀了……   直到礼部官员抖抖索索提了帝后大婚之事,头上的新皇才收了狠戾的杀气,又变得懒洋洋起来……   不过,陛下此举虽说狠毒但意外得了一批臣子的拥护,很多皆是寒门出身。   陛下对寒门和世族一视同仁让他们心热,即便手段偏了些,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偏袒权贵可得民心呀!   消息传出去,魏国公府昏倒一片,栖身在自己好友家中的彭举却是怔然于原地,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怎会不愿意自己动手呢?他要亲手送魏颐进地狱!   “献祖,你无事吧?”好友看着他又哭又笑,担忧地问出声。   “我很好,再好不过,如此便不必去求临王世子帮忙了。”彭举抹了抹泪水,遥遥朝着皇宫的方向一拜。   “陛下原来是性情中人,看来昏君传言多是有心人为之。”好友悠悠一叹,心里对新皇的印象改观了许多。   寒门和世族在法律面前本就没有区别,陛下直言不讳说出了口,是百姓之幸。   “怎么会?魏国公世子怎么会死?!不可能,这不可能。”靖国公府,靖国公难得和府中所有人一同用晚膳。   他提起此事本是要教导府中子孙,吸取魏国公府的教训,不可在外仗着身份胡来。   没想到,底下的大房孙女第一个失态喊出声。   他眯了眯眼睛,如鹰一般利的眸子审视这个被老妻夸赞了几次的孙女,“你说,如何不可能?”   萧茹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连忙起身告罪,嗫嚅道,“祖父,茹儿只是惊讶魏国公府毕竟有权有势,对方只是一个寒门孤女啊,陛下此举恐有不妥。”   如果这辈子陛下为彭举出头,那之后他的老师关道山还会为临王世子正名,拱他顺顺利利登上皇位吗?要知道,当时不少人质疑他与先皇的血缘关系……   彭举正是因为临王世子在此事上暗中助他才会为他效命,可是这辈子是废帝助了他,萧茹不敢往下再想。   “寒门孤女也是人呀,杀人本就要偿命。陛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明君所为。”萧瑜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手中的汤匙一放,小嘴叭叭叭地为陛下说话。   末了,她瞪着大眼睛看向靖国公,“祖父,您说阿瑜说的对吗?”   靖国公看了她一眼,自然颔首,两日之后就是帝后大婚,靖国公府便是后族了。   萧瑜扬了扬唇角,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朝着萧茹道,“以后不准说陛下不好,陛下一定会成为明君的。”   成为了明君,就没人要杀她了,她可以活的舒舒服服长长久久!   萧茹不自在地扯了一抹微笑,脸色还有些苍白,“七妹妹不必这么大反应,姐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陛下自然是明君。”   “嗯。”萧瑜点点头,她也觉得陛下做的对,一命还一命呀。不过,宫刑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看了一眼神态威严的祖父,动了动嘴唇。   “祖父,什么是宫刑呀?”   众人脸一僵,靖国公一口汤喷了出来,淋满了胡须。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戈:小傻子,宫刑啊,就是入了宫男子都要受的刑罚。   萧瑜:陛下真可怜,您也受了宫刑啊!   司马戈(面目狰狞):萧傻子,不包括朕!   啦啦啦,希望所有猥琐男都受一遍宫刑~ 第十二章   见堂中各人的脸色都很奇怪,萧瑜就知道自己是应该懂宫刑的意思,即使她实际上没听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往大伯母那里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我们七姑娘年岁还小呢,可人心儿的,三弟妹养在深闺养地极好。”大夫人柳氏出来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连靖国公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   女儿家娇养起来,如何能知道这些污糟之事,相比起来反而是萧茹的反应不大对劲。   “是啊,说起来七姑娘年岁最小但过两日就要入宫为后了,按着年纪,府中其他姑娘也该议亲了。”跟在大夫人身后的一个月白色衣裙的女子着急忙慌地开口转移话题。   惹得大夫人柳氏淡淡睨了她一眼。   家宴这样的场合哪里轮得到一个妾室开口,江姨娘为了萧茹倒是费了心思。   靖国公世子坐在正妻身旁也皱了皱眉头,但顾着江姨娘是母亲身边出来的人,母亲又是一个极为好面的人,于是什么都未说。   “江姨娘说的不错,不瞒父亲母亲,我这次回京来正是为了裳儿的婚事。”坐在老夫人身旁的容长脸女子接过话头,不慌不忙地开口。   只见她三十余岁的年纪,相貌明艳大气,高耸的发髻簪金镶玉,瞧着便是一位性格强势张扬的贵夫人。这便是萧瑜的嫡亲姑母了,也是老夫人最疼的女儿。   郭云裳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娇羞,众人便抬头看过去。   孰料,萧瑜咽下一颗鱼丸,抿了抿唇道,“姑母前日不是言特地为了给阿瑜送嫁才赶回来的吗?原来姑母是在骗阿瑜。”   这是□□裸的骗人呀!居然还摆出一副要自己对她感激涕零的模样。   “噗嗤。”萧莹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自己的母亲瞪了一眼才用帕子捂住嘴。   她也看不惯姑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平日里郭云裳高傲地不得了,明里暗里挤兑她这个正经的公府小姐。见到姑母吃瘪,萧莹乐死了。   萧凤鸾呼吸猛然急了一瞬,有些委屈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老夫人沉声咳了一下,目光严厉地望向萧瑜。   她因为顾氏的缘故向来不喜这个孙女,自然由不得她呛声自己的女儿。   “顾氏教你,就是让你当众质问你的姑母?别忘了即使你入宫为后,也离不了靖国公府的相助,也照样要恭敬地唤老身一句祖母。”老夫人是在给萧瑜立威,也是在警告她自己的身份。   萧瑜懵懵地眨了眨眼睛,“祖母,阿瑜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但就是实话才让人如鲠在喉。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看着萧瑜那张脸就想起了她娘顾氏,心中的火气更盛,便要开口让她去跪佛堂。   靖国公皱起了眉,“好了,今日难得家宴,吵什么。你是云裳母亲,云裳的婚事自然由你做主。”   萧凤鸾向来畏惧自己的父亲,闻言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老夫人梗在喉咙的话也憋了回去。   一场晚膳不尴不尬地散了。   晚膳一散,萧瑜就急着往自己的院子走,春花说新嫁娘要保持容光焕发,她这些时日都早睡早起,又是涂香露又是抹头发,将自己弄得香喷喷、粉嫩嫩的。   她知道春花和秋实是为自己好,所以便十分乖巧听话,也是靠着两个忠诚的婢子,萧瑜一直没让人发现自己身上和常人的差异。除了眼厉的陛下。   她有着和小动物一般敏锐的感觉,自己不能是个傻子。   大伯母拦住了她,笑的很是温和,“后日便要大婚了,大伯母有些话要和你说,阿瑜,今后不要这么毛躁。”   萧瑜眼睛一亮,搂着大伯母的胳膊眉开眼笑回了自己的院子,夜色渐深,大伯母要向她传授“秘籍”了。   果然到了她住的院子,大伯母先是抿了口茶水,便让身后的婆子拿出一个小匣子,拉着她的手坐下。   “阿瑜,你娘亲不在望京,有些事情大伯母就替她代劳了。”柳大夫人笑吟吟地打开小匣子,挥手命几个婢子退下。   萧瑜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小匣子,想和大伯母说自己已经有许多避火图了,而且每日夜里研读,熟的不得了。   但多些更好呀。   “大伯母,这是什么?”她故作不知地开口询问,还有些得意自己掩饰地好。   柳夫人意味深长地将手中的东西放进她的手中,“阿瑜,这个世道女子虽然不如男子松快,但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小侄女脸上,她肌肤生的白嫩,脸只有巴掌大,眼睛里面亮闪闪的,红唇微微翘着,娇艳中带着天真,毫无保留地、热情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摸了摸萧瑜的头,有些明白了为何陛下会对她另眼相看。   “总之,你入了宫后要与陛下多亲近,不要惹他生气,也不要将他推远,若是能顺利诞下一儿半女。阿瑜,今后大伯母就不会为你担心了。”   “男子最喜欢女子依存着他们而活,女子表面上要做到这些满足他们的私心,但暗地里还是要为自己而活,该有的权势都要握在自己手中。明白吗?”   萧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听话极了,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大致明白了要听陛下的话,要生孩子,还要有皇后的权势。   不过,她还有一个任务,埋在心底,她要让陛下成为一个明君!   暴君会被人反对、反抗、乃至杀死,那么明君就不会了吧。   “大伯母,阿瑜一定会做到的。”她拍拍胸脯,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   柳夫人失笑,而后步履轻快地离去了,快要走到东院的时候她顿了顿,附耳在婆子身边说了一句话。   她了解自己的小姑子,最是个争强好胜的,十几年前就和阿瑜娘亲关系紧张,她敢在家宴上提起外甥女的婚事,就证明这个人选差不到陛下哪里去。   “夫人,老夫人院中的红菱传话说,姑太太口中的婚事是和临王世子。”柳夫人掌家多年,在老夫人那里自然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柳夫人眉尖微蹙,眼中带出两分轻蔑来。   忽而想到不安分的庶女萧茹和临王世子走的也颇近,她挑挑眉,等着看一场好戏。   临王世子被惦记的事和萧瑜无关,她光明正大地将大伯母给她的避火图拿出来观摩,十分理直气壮。   直到了深夜才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蹭来蹭去睡熟了,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   避火图上的女子都没有自己生的美,男子也都没有陛下生的好看,嘻嘻~   梦里自己压在陛下身上,扒了陛下的衣袍,神勇的很呢!   而陛下只能哭唧唧地求自己动手轻些……眼尾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大婚了,皇后娘娘即将开启艰难求生路!   梦里和现实总是相反的呀!   蠢蠢欲动想写那个沙雕女扮男装,我这个小辣鸡双开可行吗?感谢在2020-10-22 17:37:43~2020-10-23 16: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十三个圆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两日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帝后大婚那日。   一如萧瑜所说,远在苏州的父母并未归来,上次她还会黯然神伤,这次她已经没有感觉,而是有些紧张地等着入宫去。   一大早,她就被婆子婢女们从被窝里挖出来,洗漱绞面,换上精致华美的皇后吉服,簪上小巧玲珑的凤冠。   一番梳妆打扮,萧瑜端坐在宽大的床榻之上,盖上龙凤呈祥的喜帕。   等到吉时到,礼钟齐鸣,在数十女官簇拥、礼部赞官引导之下,她被恭送上了凤鸾车上。官兵护卫把持着整条街道,礼部官员在前引路,顶着周围无数或羡或妒的目光,凤鸾车起行,缓缓朝巍峨的深宫而去。   皇宫中门大开,这是只有中宫皇后入宫才有的待遇。   萧瑜坐在华丽的凤鸾车上,有些不太高兴地嘟着脸,从起身到现在她还没吃一点东西呢。眼睛转了转,她偷偷从自己的袖口那里摸出两块云片糕来,飞快地放进嘴巴里面,嘟着嘴像只小松鼠一般吃的香甜。   吃完了云片糕,她又端端正正地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平视前方,虽然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红色。   结果凤鸾车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萧瑜坐了好大一会儿,腹中的云片糕都消化尽了还未到举行大婚的太极殿去。   于是,萧瑜的小手控制不住又往袖子里面伸去,袖子宽大就是好啊,可以放许多东西呢!她咧着嘴又拿了一块桃花糕,糕点是秋实准备的,放进柔滑的绸布包里,污不了衣服。   一块又一块的糕点入肚,等到凤鸾车停下来的时候萧瑜都未注意。   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撩开凤鸾车的纱帘,萧瑜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逸出点点的甜香……   “嗯?”司马戈一袭黑红滚云龙袍,腰绶玉带,头戴五爪墨玉龙冠,漆黑如墨的目光淡淡地瞥过来,在新后沾染了碎屑的玉指处停留了一瞬。   萧瑜敏锐地察觉到凌厉的视线,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饱嗝迅速憋了回去,小脸涨得通红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定格,凤鸾车旁的女官连气都不敢喘,心中急道,新后怎么还不下车?陛下在这里她们不敢催啊!   “陛下,娘娘,吉时到了。”最后还是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抖抖索索地上前提醒。   萧瑜这才恍然大悟,按照规矩是她要先下车的,毕竟皇帝是君,皇后是臣。刚才一紧张居然忘了,她脸有些红红的伸出一只手来,然后被一只冰凉的手牵住。   手很大,足以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萧瑜起身,迈着小步往前走,不敢低头,因为凤冠会掉,她眼中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高大修长。   她一下就抿着唇笑了,眼前的人是陛下呢!她闻到了陛下身上的香气,整个皇宫只有他一个人有。   本来心跳地很快的萧瑜安下了心,跟着陛下往前,行礼,跪拜。   一整套繁琐的礼节下来,她的手热乎乎的,可是握着她的手还是那般的温凉。萧瑜用手指在男人的手心勾了勾,翘了翘嘴角。   轻不可闻的一声哼笑响起,几乎在下一秒,萧瑜的手猛地一痛,差点眼泪都喷出来了。   陛下,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居然掐自己!   大礼成,她委委屈屈地被嬷嬷送进陛下的寝宫太宸殿。新婚三日过后,新后才会迁到太宸殿不远处的未央宫去,那是皇后的寝宫。   她贴身的婢子春花和秋实此时都在未央宫,太宸殿中都是宫中的人,最是谨小慎微不过。她们心知肚明陛下根本不可能接近女子,揣摩着过不了多久就要送新后到未央宫去,所以根本未打算给新后净面服侍。   只让新后乖乖地坐在龙床之上,她们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不动了。   太宸殿常年都是极为安静的,此时也不例外,萧瑜嗅着浓郁的香气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大婚在黄昏举行,这时已经算是深夜了,帝后之尊不会有不知轻重的人冒犯,是以在这种环境下,她根本控制不住阖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轻不慢的脚步声,萧瑜清醒了,同时也揪紧了心。   是了,马上就要掀盖头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被刺死的!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心道大婚已经提前了,也不准临王世子插手,一定不会再有事情了吧!一定!   猛然一下,红色的龙凤喜帕被掀开,双眼红红的女子抬头朝着前方望过去,冲进男子深邃的眸中。   萧瑜呆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司马戈看着她一身繁复的凤袍,头上的珠翠层层叠叠,衬得她一张脸愈发的小、白、嫰,视线暗了暗。   这张脸、这身皮子生的是真的好,可惜了,若是扒下来定会沾上死气,变得苍白。   不过,眼前这个人是属于他的,司马戈勾着殷红的薄唇有些愉悦。   “饿了?”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有新鲜的膳食端了上来。   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桌,荤的素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香气扑鼻。   可萧瑜一点都不饿,她吃了整整一大包的糕点……就是有些渴。   咽了咽口水,她的注意力转移的很快,大眼睛瞥了瞥看着晶莹剔透的羹汤,将死亡的惧怕和紧张抛却到九霄云外。   “陛下,阿瑜口渴。”她眼巴巴地盯着那碗羹,细声细气地开口。   司马戈对她渴望的目光熟视无睹,走上前去手指拨了拨她顶上的凤冠,冷冷地看向一旁的宫人,骇得宫人们尽皆跪伏在地上。   “奴婢立刻为娘娘更衣卸妆。”宫人急着上前,抖得说话还带着颤音。   方才饮了些酒,此时酒意上头,司马戈眼尾渐渐泛起红色的血丝,冰冷阴鸷的视线不带丁点儿温度。他皱着眉略一挥手,便有人要拖不长眼的宫女下去。   宫女脸色大变,惧怕不已,呜呜地被捂住嘴涕泪横流,看起来颇为可怜。   萧瑜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陛下最喜欢杀人、扒人皮了!她小心翼翼地一手扶着头上的凤冠,一手拽着陛下的衣袖,低声求饶,“陛下,今日大婚,您就饶了她们吧。”   男人沉冷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暗有风暴集聚,红色的血丝极为骇人。   萧瑜也害怕,她小小地抽了抽鼻子,软着声音,“陛下,阿瑜口渴。”   口渴?司马戈朝羹汤处看了一眼,宫人连滚带爬地双手呈上,他接过去满满的一汤勺径直喂到萧瑜嘴边。   萧瑜忙不迭地张开娇艳的樱唇,露出洁白的贝齿来,清甜的羹汤入口,她十分乖巧地任神色诡异的暴君投喂。   喂得急了,有点点汤汁流出来,粉红的小舌头一卷;抬得高了,娇小的女子够不到,就伸出一只手臂攀着男子踮起脚尖;喂得少了,清艳绝伦的小姑娘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砸吧砸吧嘴角。   一碗甜甜的羹汤见底,男人眼中的血丝退去,懒洋洋地道,“扔进刑司处,每人十板子。”   心情愉悦了,这人就可杀也可不杀了。   宫人顿时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往新后处看了一眼。   陛下不杀人了,萧瑜又打了一个饱嗝,摸摸小肚子十分满足。   进来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人,服侍她除去凤冠,脱下厚重礼服,卸了浓艳的妆容,换上大红丝制的软袍,内里是团花的嫩粉色小衣,底下是缠枝绣梅的亵裤。   净面漱口通发,一番忙活下来,萧瑜终于松快舒服了,低着头偷偷瞥了一眼换上了玄色寝衣的陛下,脑中飞快闪过自己精心研读的避火图。   宫人依次退出去,殿外等候的何大监心中欣喜,陛下居然真的留下了新后!   殿内,大红色的龙凤双烛燃着,萧瑜瞥了一眼又一眼姿态闲适优雅的陛下,见他手中拿着她喝过的汤碗饶有兴致地把玩,期期艾艾地蹭过去。   司马戈眼尾微挑,纹丝不动。   咻的,一只白嫩玉脂的胳膊在他眼前晃了晃,纤纤五指葱白,指甲干净粉嫩,司马戈眼皮半掀,看着毫无波动。   萧瑜有些挫败,不对呀,避火图上不是描着女子只要露出粉肩玉臂,男子就会自顾自地开始动作了,可是她的胳膊在陛下眼前晃了这么久,陛下完全不理她!   难不成,是陛下他不会?萧瑜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陛下,我们快去做避火图上的事吧,这可是大婚夜都要做的事。”半露香肩的小姑娘又往男子那里凑了凑,鼓鼓囊囊的一处差点贴到男子身上。   蓦然,司马戈掀起了眼皮,看着一心要扑到他怀里的小姑娘,狭长的黑眸微眯,似笑非笑,“小傻子也知道勾引人?”   他的嗓音低哑,刻意拉长的语调带着些许的诱惑。   萧瑜使劲点了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亲亲密密地凑到陛下耳边,“陛下,阿瑜不是小傻子呀,阿瑜是陛下的娘子。”   说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翘着唇角在偷笑,话本子里面可写了,夫君要为娘子描眉,要为娘子暖床,还要赚钱给娘子花。   她视线飘到陛下的衣襟处,脸红了红,“陛下,您是不是不会呀?阿瑜可以教您!”   闻言,司马戈扯着脸笑了一下,扬起的弧度微微泛凉,拽着她的手指着那只碧绿色的汤碗,语气阴测测地,“刚才你喝下去的这碗羹汤,太后在里面加了绝子药。小傻子,你想不想再喝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  阿瑜勾引失败……   评论送红包~请小天使多多评论呀!   求收藏一下《当虐文女主女扮男装后》,想双开~ 第十四章   绝子药!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萧瑜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汹涌的泪水逼上眼眶,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大伯母说,生不了孩子,陛下就不喜欢她,所有人都会指责她,她就会过得很惨很惨!   她惊恐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鼻头红红的,哭的令人心碎,任是哪位男子看到都不忍心的地步。   无奈,眼前的是心肠冷硬的帝王,他看着小姑娘满脸的泪水反而勾唇笑了,慢悠悠地开口,“不过,那包绝子药朕让人换成了酸枣粉,开胃健脾。”   咦?眼泪一秒止住,萧瑜眼中含着泪珠,止涕为笑,“陛下,您真好!”   汤羹中的不是绝子药,阿瑜又活了过来。   “你若是再不安分,朕就让你尝尝真的绝子药味道。”忽而,男人冷下脸,目光在她精致的锁骨处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瑜乖。”萧瑜立刻重重地点头,急忙跑到龙床那里扑上去,被子一卷,小脸一埋,眼睛一闭。   “阿瑜睡熟了。”说完,就有浅浅的呼噜声传来。   赤金色的龙帐因为女子方才的动作还在微微晃动,而里面的小姑娘告诉他已是熟睡了?司马戈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起身,勾了勾寝衣的腰带扔到一旁,上了宽大的龙榻。   龙榻睡下两人是绰绰有余,萧瑜因为陛下的恐吓,离他远远地,两人之间足足有一臂长的空隙。   鼻尖龙涎香的气味不停往里钻,萧瑜攥着柔滑的锦被,一只眼睛张开一条缝,偷偷往一侧看。只见男子平躺,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陛下真好看啊,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看。   而且,陛下安静合眼的时候一点都不吓人,他的眼睫毛好长好翘,萧瑜手指头痒了。   但她不敢动,就只敢看着,看着看着她秀气地打了一个哈欠,脸蹭了蹭被子,渐渐陷入了梦乡。   等到小姑娘的呼吸声平稳悠长,太宸殿中愈发静了。   守在殿外殷切非常的何大监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尽忠尽职守着,陛下夜间最容易发狂,万一危及到新后就糟了。   深夜的太宸殿除了陛下从来没有第二个人,无论男女。   月上梢头,萧瑜睡的正酣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顿时惊醒了。   床上除了她只有陛下,她觉得陛下是做噩梦了,于是磨磨蹭蹭从被子中往男人这边靠,黑沉沉的眼睛与她对视,森冷的如同夜间残暴的凶兽。   那双眼令人毛骨悚然,萧瑜抖了一下,而后嘴角抿了一个小小的微笑,伸出粉肉团的胳膊搂过去。   让陛下的头埋在自己的颈间,她用手拍着陛下的背,柔柔的,轻轻地,“陛下不要怕,阿瑜在这里。”   完美复制了七岁之前娘亲安慰她的模样,当然七岁之后不会再有了。   萧瑜现在心情十分愉悦,陛下和她一样原来也会因为噩梦害怕地不敢睡觉,她在陛下后背拍了一会儿,扭过头又去看他,那双眼睛依旧黑压压的。   萧瑜转而用手捧着他的脸,嘴唇嘟着向面无表情的陛下贴过去,软软的亲了一口。   温凉的触感,像是一块玉。   她弯了弯唇角,又亲了一口,这次亲在陛下的眼尾,陛下的眼睫毛颤了颤,萧瑜咧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来。   脸上和眼尾温热的触感犹在,司马戈终于从那股暴虐的情绪中脱离,面无表情地从女子的颈边移开。   鼻尖擦过滑腻的香肩,他顿了顿往下扫了一眼,眸光暗沉,小傻子其他地方倒不小。   “陛下,您要不要学避火图呀?大婚夜一定要做避火图上的事情的。”萧瑜挺了挺胸脯,眼中带着期待,极为认真。   若是旁的女子,定是慌着求饶亦或是询问陛下出了何事,但萧瑜不同,在她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明确的轨道。   比如,做噩梦哄一哄就好,再比如,大婚的洞房花烛夜男女一定要做避火图上的事情。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只是该这样做罢了。   司马戈低着头,闻到一股幽香,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萧瑜见他不语,回忆起避火图上的招式,一点一点趴到他胸膛上面,那处柔软紧紧地贴着他,捧着脸亲他的薄唇,亲着亲着还啃咬起来。   唇间相触的时候,司马戈绷紧了腰,一手掐着她的腰肢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沉着眸子打量她,从莹润白皙的小脸到她呼之欲出的雪白再到他一手便能握住的细腰,呼吸陡然沉重起来。   一声一声像是喘在萧瑜的耳边,让她迅速红了脸。   “再不安分,朕就将你扔到殿外去。画皮鬼肯定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脑海中闪过男女翻滚着交融在一起的画面,男人面目突然狰狞,语气阴森森的。   月黑风高再加上深宫特有的气氛,萧瑜一下就被唬住了,脸上的红润褪去变成苍白,她瘪瘪嘴明白陛下不愿意和她一起做避火图上的事,恹恹地点了点头。   见她害怕,司马戈才几不可闻地垂下眼眸,往一旁侧了侧身,一腿漫不经心地曲起,一手扣着女子的腰挑开了她的小衣……   萧瑜顿时浑身一颤,觉得有些奇怪,挣扎着往后退却被一手掐住了腰,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她顿时一动不动了,连声都不敢出。   莫非这是陛下学的避火图招式?她又开心起来,如此一来,这个大婚夜阿瑜就算圆满完成了。   太宸殿重归平静,但今夜注定不少人的心中无法平静。   翌日,萧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在有些凌乱的被褥上,微揉了揉眼睛,身上松松垮垮的小衣就掉了下来。听到动静进来伺候的春花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姐雪白肌肤上的红痕,尤其是纤细的腰肢那里像是手指握住留下的痕迹。   她脸一热,急忙拿了一件新的雪缎小衣过去给小姐穿上,低声询问,“娘娘,昨夜您可有不适?”   自家小姐与旁人的不同,她们心中知道但一直很好地掩饰着,只有在其他人不在的时候她才敢表露出来。   知道小姐歇在太宸殿后,天未亮她就不放心地从未央宫赶到这里来,唯恐小姐出了什么事。   尤其是昨夜大婚,小姐虽然每日都看那避火图,看来看去却也是不懂的。   萧瑜打了个哈欠,舒展着身体任春花为她穿衣,软声道,“阿瑜睡的很好,没有不适。”   没有不适?莫非陛下根本没有碰小姐,可这身上的红痕怎么解释?   婢子疑惑了,又问,“陛下昨夜可有叫水?”   “没有。”萧瑜实话实说,一脸精神奕奕地从龙床上下来,一看昨夜休息的就极好。   春花心中的疑惑更大了,终究是忍不住低声附到小姐耳边,“小姐,昨夜陛下可有宠幸与您?”   按照规矩,等一会儿太后宫中的嬷嬷会来收喜帕,可是她往龙榻上寻摸了并未发现有喜帕。   “自然有的。”宠幸就是避火图上的事,萧瑜知道,使劲点头。   春花闻言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只是微微凌乱的床褥,想到一个可能心下一沉,多有传言陛下身子病弱,如果是真,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春花,陛下不在呀?”萧瑜眼睛看了几遍没有陛下的身影,开口询问。   “过来。”正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嗓音响起,玄衣常服的男子慢悠悠地进殿。   是陛下!   萧瑜披散着乌黑如墨的头发乖巧地走到他身边,身上绯红色的广肩曳地团花软罗裙映着她容貌愈发清艳。   司马戈捻了捻手指,眸光微暗,扫了一眼她的衣裙后淡淡开口,“谁给你穿的衣服?”   当然是她的贴身宫婢,萧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花。   “没有下次。”男人看向婢女的视线泛冷。   既然是他一个人的小傻子,衣食住行就轮不到其他人插手。   婢女也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只是我们有病戈在阿瑜腰上捏了几下,谁让阿瑜皮肤太嫩了感谢在2020-10-24 02:26:58~2020-10-24 23: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春花服侍小姐穿衣洗漱,数十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她不明白为何只是给小姐穿了衣裙就惹来了陛下的杀意。   是的,杀意,春花在那瞬间觉得陛下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等到陛下冷飕飕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向来稳重的婢子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额上布满了冷汗。   对这一切萧瑜半点不知,她的头发还披散在肩后。按照她往日的作息规律,早晨起身后穿衣,穿衣后便是梳妆。   现在衣服已经穿好了,接下来自然是要梳妆了。于是,她看向春花,但春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萧瑜便自顾自地朝着妆台而去。   然而,她才迈了一步就被一脸烦躁的司马戈捏住了手臂,萧瑜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话本子上面都说男子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一大喜事,欢喜难耐。可是陛下为什么一副阴郁模样?她昨夜做的不好吗?一想到昨夜自己在陛下的手下舒舒服服睡了过去,最后也不知道陛下满不满意,萧瑜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将衣服脱了!”司马戈语气森冷,戾气冲着顾自心虚的小姑娘而去,来的毫无理由。   话中之意更是□□裸的羞辱,对大晋每一位贵女都是如此。   出身世家的皇后娘娘会接受这个侮辱吗?自然是不会。   然而只要说出一个不字,这位皇后娘娘就完了。   垂立在角落的宫人低眉顺眼,屏气等待着陛下发怒,心中也在可怜这位颜色娇艳的新后。   陛下的寝殿何曾宿过女子?看来昨夜不过是侥幸罢了,今日怕是太宸殿又要染上一层血迹。   春花也吊起一颗心来,心底深处还生了一抹愤怒。陛下他果真是行事荒谬的昏君!小姐娇贵之身,怎受得了如此侮辱?!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帝王之怒已经冲着她而去,她怕连累到小姐。   春花跪在地上,眼中看着小姐里面的担忧快要溢出来。   “好呀!”千钧一发之际,萧瑜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反手牵住男人的手,蹬蹬蹬跑到龙床那里,和宫人隔着一道绣着山河社稷图的屏风,她脸有些红地将身上的绯红色罗裙脱的只剩里面的小衣。   动作干净利落地让司马戈都愣了一瞬。   “陛下,您虽然十分喜欢阿瑜,但还是要克制自己,虽然阿瑜很舒服,可是白日里总有些不太好。”她低着头娇娇怯怯地说道,但那股子得意洋洋的意味还是能听出来。   司马戈的脸色从阴郁变得古怪起来,片刻后他挑眉,这个小傻子是以为朕要白日里睡她?   瞧那小红唇翘的,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还故意往前挺了挺鼓起来的那处,很好,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好一会儿,而后突然到龙床一侧的箱子里面拿了一件衣服,随手扔在了她身旁。   “穿上这件,以后朕要你穿什么你就要穿什么。”瞥了一眼傻乎乎还不在状态的萧瑜,司马戈勾起了薄唇,比小傻子方才的弧度还要大。   萧瑜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陛下的意思,她不敢置信地拿起灰扑扑的衣袍看,瘪了瘪嘴巴。   这件衣袍一看就知道是旧的,而且还是男子的款式!最重要的是它太丑了!   萧瑜扭扭捏捏地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穿这件,她爱美,平日里穿衣服还会装模作样地捡着新衣服穿,隔日的衣服绝对不能重样的。   可以说是十分喜新厌旧了!   “陛下,阿瑜是女孩子,是美人!”她嘟着嘴向男女不分的司马戈抗议。   “不穿,朕就扒了你的皮子!”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突然语气一转,阴冷阴冷的像是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   盯着萧瑜的目光也恶狠狠的,不怀好意。   扒皮子!萧瑜呼吸一窒,迅速用两只粉嫩粉嫩的胳膊护住自己,大眼睛中蓄了泪水,看上去可怜无助又娇弱。   “穿,阿瑜穿。陛下不要扒阿瑜的皮子,扒了就不好看了。”她带着哭音,磨磨蹭蹭地穿上了男子的衣袍。   准确说,那是一个十一二岁少年的衣服,女子身材娇小,穿上倒也合适。   等到萧瑜穿上了衣袍,司马戈的脸色终于和缓起来,若春风拂面。他屈尊纡贵的上前,亲手为委屈的小姑娘挽了一个双螺髻。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挑拣拣,选了一对稍显古朴的鎏金冠簪在上面。粉扑扑的脸颊那里配上小巧的金凤耳铛,胸前垂了一副鎏金福寿镶玉的长命锁。   装扮完后,萧瑜对着铜镜不停地打量,偷偷转了个圈,好像也不是那么丑了。   等到去了外殿用膳,春花和几个宫人一脸惊奇地看着她时,她顿时又喜滋滋起来。   “陛下,您对阿瑜真好。”萧瑜一脸真诚地朝司马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身边。   净面净手漱口,司马戈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手指,动作优雅,没有理会她。   长长的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足足几十道,宫人们挨个在试毒。萧瑜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她摸摸小肚子,代表着她饿了,要吃东西。   终于等到宫人们试毒完毕,她持着银箸欢欢喜喜地朝一道精致的三珍玉饺夹去。   然而,还未夹到,司马戈淡淡扫了一眼,宫人们撤下了那道点心,徒留萧瑜瞪大了眼睛吃到一口空气。   好在,萧瑜是个性子好的,她抿了抿唇角又去夹清淡的奶糕,上面洒了几片桂花,精致好看。   不巧,宫人也撤下了那道奶糕。   接着是炸的酥脆的肉丸、粉红的鱼烩、甜蜜蜜的芙蓉藕片、雪白的米粉肉团……   萧瑜面前空了一大片,一刻钟的时间里面她忙活了一通什么都没吃到。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委屈地眼眶都红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用膳呢?她上辈子是被人在宫里刺死,难道这辈子要在宫中被活生生饿死吗?   还不如上辈子疼死!   她转过头,司马戈扯着嘴角,表情看起来十分愉悦,“看朕做什么?”   男人语气淡淡地询问她,然后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咬了一口肉汁丰富的肉丸。   “陛下,阿瑜肚子饿。”萧瑜忍不住用小舌头舔了舔唇角,她知道是陛下不让她吃东西,语气有些讨好。   “想吃什么?”司马戈优雅地擦拭唇角,弯起的弧度透着一抹恶劣。   闻言,萧瑜迫不及待地用手指点了这个,那个还有远远的羹汤!眼巴巴地,可怜兮兮。   看的不远处的春花心酸不已,原以为陛下对小姐另眼相看,却没想到进到宫中身为中宫皇后连吃一顿饭都要看陛下的脸色。   这才是第一天,宫里还有太后和嫔妃在,小姐今后可怎么是好啊?   萧瑜眼中带着渴望,没想到陛下抬了抬手,宫人们在她跟前放了一碗最普通不过的白粥和几块没滋没味的点心。   皇后的日子可真苦,她垮着一张脸用起了她简陋无比的早膳。   司马戈看着她苦巴巴的模样笑的却很是开心,一时开怀用了不少膳食,看在常服侍他的一个内监眼中惊讶不已。   帝后大婚第二日,按照礼法要去太庙祭拜先皇以及到上宁宫拜见皇太后。   然而,吉时将要过去,等在殿外着急不已的宗正官员才看到帝后的身影。上龙辇,礼钟鸣,一行人往太庙而去,宗正官员即使发现了新后的衣着多有怪异也三箴其口什么都未说。   坐在龙辇上,萧瑜感到新奇,因为早膳沮丧的心情好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往四周看。   而随着太庙愈近,司马戈的脸色若乌云盖顶,一点一点变得森然。对此,兴致勃勃的萧瑜并未察觉。   太庙至,龙辇停,帝后一同下车。   太庙建的高大巍峨,由里及外气氛肃穆庄严,萧瑜乖巧地跟在陛下身后慢慢走上台阶。   蓦然,空气中传来一股奇特的味道,萧瑜皱了皱鼻子,好难闻的味道。她的脸不由地往陛下那里靠了靠,企图用龙涎香气驱赶这股味道。   察觉到她的举动,司马戈的黑眸微微眯了眯。   太庙门打开,礼官首先进到里面。   “是血!是人血!”突然间,前方的宫人们大声惊呼,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萧瑜勾了勾头,眼尖瞥到汩汩而流的鲜血,她脸一白,腹中恶心至极。接着她用手指偷偷拽着陛下的衣服,怂哒哒地缩了缩身子。   好在早膳是清淡的白粥呀!   而这时,司马戈的唇角越弯越大,低声闷笑起来,而后越来越大至放声朗笑。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戈:吃的好,吐的也妙,懂吗?小傻子。   萧瑜:哭唧唧,皇宫真可怕! 第十六章   用来祭拜先皇的太庙竟无端出现了血迹,一时间人人惊慌不已,不由地想起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莫非这是先皇对帝后大婚不满意?   “陛下,太庙中有血迹,恐今日不能祭拜。”宗正官战战兢兢地上前禀报,生怕招致了新皇的怒火。   这是凶兆,若是传将出去可以想见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能祭拜,那就不拜了。”司马戈脸上尤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温和,毫不在意一般。   宗正官轻轻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然而还没等他那口气完全松开,顶上的帝王又开口了,“掌管太庙的官员,在太庙侍奉的宫人,一律处死。先皇既然如此喜欢血的味道,身为人子怎可辜负与他?”   语气骤然凌厉,夹杂着暴烈的杀意,司马戈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立刻处死。”   话音刚落,帝王身边的龙虎卫就冷着脸上前,他们手中持着刀,看着太庙的那些人目光冰冷。   宗正官顿时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吉时到了吗?”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一道软糯声音响起。   宗正官抬头,对上一道清澈无比的目光,是从陛下的身后探出来的,他突然鼓起了勇气,急声道,“没到,吉时还有一刻钟。”   然而,说完这句话他的勇气就泄了,眼神黯淡起来,吉时到不到又有何用,这些宫人还有他的同僚不也是要死。   萧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她迅速抱住了处在怒火中的陛下手臂,“陛下,阿瑜不想看到血,闻起来也好恶心。”   她边摇着手边小声撒娇,配上有些苍白的小脸,看上去惹人怜爱。   处在暴怒中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眼中的漩涡如深夜般黑不见底,“你想怎么样?”他一只手抚上萧瑜的脸。   萧瑜顺势在他的手心蹭蹭,一本正经地道,“陛下,当然是先让宫人们快些儿将血迹去掉,阿瑜闻起来都快将早膳吐出来了。”   “还好您只让阿瑜喝了粥,陛下您真好!”萧瑜甜甜地朝着他笑,顺手拍了一个马屁。   但实际上小姑娘的心跳都快蹦出来了,因为现在的陛下看起来真的可怕,他还要杀人。   “按皇后说的做。”意料之外,神色危险的帝王竟然真的摆手让龙虎卫退下。   宫人们劫后余生,抖着身子拼命地往太庙那里冲过去,用衣服,用手掌,用自己的脸,争分夺秒地擦着地上溢出的血。   萧瑜看着这一幕有些不适地转过身抱着男人的腰,埋头在里面,嗡声道,“陛下,您也不要看了,那血可真丑。等下我们就跪拜的时候沾上了一定很难闻,所以阿瑜回了宫可不可以将衣服换下来呀?”   她眼睛转了一下,趁机提出要换了身上的衣服,别欺负她不懂,这明明就是男子的衣袍,还是旧的。   “你要拜他?”司马戈的语气骤然阴森起来,手用力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萧瑜吃痛,眼中瞬间起了一次雾,小声的抽抽两下,低声在司马戈怀中嘟囔,“陛下,这是先皇,是陛下您的亲生父亲,按照礼数是要跪拜的呀。”   “不过,”她话头一转,语中带了些狡黠的意味,“陛下不想拜,等会儿我们就关上门,没人看得到我们究竟拜没拜。有时候啊,人是要学会变通的,反正先皇都已经作古了,也不能从棺材里面爬出来骂我们,等下您不满意还可以骂先皇两句。阿瑜保证,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这就是阳奉阴违,做表面功夫,连益教给她的。所以,后来她就敢这样对待她的娘亲顾氏,至今都没有人发觉。   这可是萧瑜总结出来的处世智慧。   “小傻子,你懂得倒不少。”司马戈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冲散了之前的狠戾,“你说的不错,朕就是将他的尸骨丢出来只要无人知道谁也说不得什么。”   闻言,萧瑜有些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在他怀中拱了拱。   “干净了?”司马戈的心情稍稍好转,语气冷漠地询问那个宗正官。   “陛下仁慈,一切准备妥当。”宗正官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在心中祈祷陛下忘了之前下的命令。   “全都退下。”萧瑜装模作样地吩咐,面容淡漠的男人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未说。   宫人们一听,立刻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个地方,他们生生的捡回了一条命。   两人走到太庙里面,萧瑜悄悄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太后就冠冕堂皇打着陛下弑父的名头。今日若是陛下在祭拜先皇的时候杀了宫人,传了出去肯定不利。   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先皇画像面前,眼神冰冷地望过去,连一炷香都未动。   萧瑜抬头也看那副画像,陛下不跪她也不跪,而且,她小声嘀咕,“陛下,宫中的画师技艺可真不好。”   这一排画像看过去除了都是男人有什么区别?如出一辙细长的眼睛,胖乎乎的脸。   “幸亏陛下您和先皇长得相貌不同,不然阿瑜可就吃亏了。”她小声念叨,内心还生出一股庆幸来。   声音虽小,但还是让男人给听到了,他轻飘飘地瞥了女子一眼,掩下了眼底的讽刺。他和先皇的面容有七分相似,父父子子是到死都改变不了的关系。   “走吧。”此时此刻,他心里难得平静,许是女子方才的一番话告诉他,一切都不同了。先皇如何,如今也不过只是一副画像,呵!   萧瑜点点头,跟着他出来,坐到龙辇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今日起的早,她还没有睡饱呢。   依偎在陛下身边,她悄悄垂着头打起了瞌睡,许是龙辇坐起来实在舒服,不一会儿她就靠着男人睡熟了,卷翘的眼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回太宸殿。”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有人这样吩咐。   龙辇回了太宸殿,司马戈微屈身将睡的安详的小姑娘抱了下来,不疾不徐走到殿中的时候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   陛下昨夜对新后就十分特别,今日居然也是异于常人吗?   宫人眼角余光看着面色红润的新后,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将人放到榻上,似是被女子感染,司马戈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女子往里侧放了放,他随意一卧合上了双眼。   至于上宁宫中的皇太后,无人记得。   上宁宫,听闻司马戈竟然未在太庙大动干戈,太后阴着脸生生扭断了一截指甲。   那个贱种不仅和皇后同宿,竟然还躲过了她设下的招数。不该如此,太后觉得自下了选后的圣旨后,一切便脱离了她的预料。   新后好好的,出身名门,眼看着同那个贱种的关系不错,未必不能更进一步。而向来残暴的皇帝居然这些时日得了不少拥护,唯二杀的两人是在公主别院,以下犯上众目睽睽,死有余辜,做不了文章。   “看来,哀家是看走眼了,这位新后的手段不小。”她冷哼一声,抿了一口茶。   “娘娘不必担忧,昨日我们已经准备妥当,您看今日的帕子还是干干净净的,就证明皇上根本没有碰她。”嬷嬷开口劝导太后,话中的昨日指的就是那碗绝子药。   那药阴毒的很,一口喝下来,女人这辈子都不要妄想能有喜信。   “再说,宫务都抓在娘娘手中,她翻不起大波浪。”   “让夕昭仪和刘美人到哀家这里请安。”太后想了想,决定给一会儿过来请安的新后一个下马威。   “老奴这就传话。”嬷嬷恭声退下。   这宫里,想要对付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子,手段多的是,即便那人是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收到了姐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开心~于是呢,就拖更了…… 第十七章   然而等一身盛装的夕昭仪和刘美人毕恭毕敬地坐在下首,从上午到下午数个时辰的时间,上宁宫中都未看到新后的人影。   用来给新后立威的滚烫茶水早就凉了个透底,夕昭仪和刘美人枯坐了半晌,看到太后娘娘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对视一眼,看来新后并未将上宁宫中的太后放在眼中。   不过也不意外,毕竟太后并不是陛下的生母,而且素有嫌隙,新后讨好陛下,不来上宁宫请安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们二人是太后的人,眼看气氛不对唯恐太后迁怒与她们,开口为太后打抱不平。   “娘娘,新后猖狂也不过这两日,您且等着陛下厌了她,下场如何还不是您说了算。”夕昭仪自入宫来只见过陛下一面还差点没了命,她是个聪明人,很快便发现了这后宫中的妃嫔没有一个得到陛下宠幸。   陛下厌恶女子,她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如堕冰窟,为了体面为了活命便紧紧地依附在太后一边。但此时也给了她一个安慰,幸亏她发现的早,早早地投靠太后。新后还当是陛下真的宠爱她吗?等陛下失了兴致,得罪了太后她的下场可以预料。   “昭仪姐姐说的不错,娘娘完全不用担心。”刘美人也跟着附和,“不过新后是如何模样我们都还未见过,明日去拜见她,我和姐姐也可为太后娘娘您查看一番。”   太后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傲慢地点了点头,翘着指甲,“你们两个是好的,不妨哀家疼你们一场。”   “退下吧。”她摆摆手,夕昭仪和刘美人垂着头默默离开。   太宸殿,萧瑜清醒的时候已经是金轮当头了。   她伸了个懒腰,在殿中溜达了一圈发现陛下不在,眼睛顿时亮得冒光,“这个点,让御膳房上膳吧。”   她顶着微微凌乱的发髻,十分矜持地对宫人说。   宫人自然不敢怠慢,忙传令下去至御膳房。   等宫人走远,萧瑜才偷偷抿出一个笑容来,按例,皇后膳食得有六十八道,鸡鸭鱼羊肉都不可缺少。换言之,陛下不在,她可以暴食一顿!   陛下不在,整个宫殿中就数她最大,没人敢对她指手画脚的滋味真好。   萧瑜哼着一首歌,溜溜达达又走到铜镜面前,看到里面的男子衣袍,她的小脑袋瓜子难得动了动,虽然这衣袍旧了些,不过还是能看出上面的云纹滚金边。   这衣服,在宫中不是一般男人可以穿的。莫非,这是陛下少年时的旧衣?   萧瑜蹙着眉尖,觉得自己真相了。   夫妻二字最为奇怪,什么至亲至疏,陛下让自己穿他的旧衣,是何意思呢?   她往四周看看没人,就红着脸低头在衣服上嗅了嗅,香香的是她常用的凝香露气味,但是好像也夹杂了一丝龙涎香气,是陛下身上的味道。   她高兴起来,看着这件旧衣也顺眼极了,美美地在铜镜面前又转了几个圈儿。   等到饱餐一顿,她小小打了个饱嗝,在春花的强烈建议下绕着宫殿走了两圈,然后回来毫无形象地瘫在一方小榻上,拿着自己之前买的话本子嘻嘻哈哈地翻看起来。   旁边有宫人放置的点心和茶水,她趁婢女不注意又偷吃了两块。   宫中的点心真是好吃,反正她的小秘密已经被陛下知道了,如今也嫁人了,萧瑜无所畏惧地吃吃喝喝。   偌大的太宸殿很快便回响起了少女清灵的笑声,一声一声在阳光泼洒的午后,带来了久违的的温馨。   连往日服侍的宫人们都不由自主放松了紧绷的弦,旁若无人地露出一抹微笑来。   “春花春花,这个女子可真可怜,居然被举人抛弃了。”   “春花春花,这么虚伪的举人居然也有世家瞧得上,哼,招他做了女婿。”   “哈哈哈哈哈,春花春花,怪不得招他做女婿,原来这个贵女已经怀有身孕了。”   萧瑜边看话本子边还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婢女分享情节,春花认字不多,她就绘声绘色地再为她讲一遍。说到有趣的地方她兴奋地手舞足蹈,看上去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皇后娘娘甚为活泼。”太宸殿作为帝王日常所居之处,可不只是一个纯粹的寝殿,它的前殿是用来议事的。   前殿与后殿隔得不远,此时几个胡须发白的老大人正一脸尴尬地听着后殿的新后讲述一个举人是如何抛弃了糟糠之妻,又是如何攀附权贵结果落得个绿帽子孤苦无依的下场。   林太傅身为陛下的老师,倒是调侃了一句。其他人——木着一张脸,心里恨不得赶紧派个宫人到皇后娘娘那里让她消停些。   偏偏顶上的陛下半阖着眼皮听得津津有味,这些臣子们也不敢反驳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   他们正在商讨几日后的秋弥,高太师有意举荐自己的女婿做秋弥的掌官,本也没什么。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高太师的女婿就是抛弃了家中的糟糠之妻后另娶了高太师的女儿啊!   “这个大官还有他女儿真恶毒,抢了别人夫婿不说还要暗害这个可怜的女子。什么榜下捉婿,分明就是仗势欺人!春花,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大官,你看后面他居然还有脸为自己的女婿求官职,说是补偿。天哪,我萧氏阿瑜从未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略带愤慨的女声,是皇后娘娘的。   “娘娘您莫要生气,不过是话本子,等会儿您再写个结局将这个大官还有他女儿连着那个举人通通写死就好了嘛。”得了,这是婢女在劝皇后娘娘。   高太师的脸黑了,有几个臣子忍不住笑了,巧了不是,高太师的女婿也是榜下捉来的,可不管有无婚配,直接抢回去就成亲了。   “皇后说的是,朕也从未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司马戈勾着薄唇,一脸笑眯眯地看向高太师,“卿的女婿听闻也是榜下捉来的?”   高太师心中有些慌张,面上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叫屈,“陛下,臣女儿顽劣,瞧上了就哭闹不止,臣也是没办法才行此下策。至于那女子的死,臣着实未料到。”   哦豁,高太师居然承认了自己逼死了女婿的糟糠之妻!底下的几个大臣面面相觑,而后垂下眼眸。   司马戈的笑意更深了,黑黝黝的眸子眯了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太师啊太师,你让朕怎么说你才好呢?总是做些无耻的事。”   高太师的后背猛然绷紧,果然,陛下是知道自己同临王私下往来了,今日皇后这出怕是早就安排好的,只是为了敲打他。毕竟,逼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算不得什么过错,但若是陛下追究他高家私下做的那些……   “秋弥一事臣觉得还是交由司礼监为好,臣女之事臣甘愿领罚。”为今之计只能向陛下示好,高太师虽有自信陛下不敢动他,但他不想惹怒陛下,毕竟朝上死的数十位臣子血迹都还未干。   “哦,那就按照卿所说,既然是抢人夫婿,两人和离,逐出望京。太师就官降两级,闭门忏悔吧。”司马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趣地说道,似是有些嫌弃高太师认错认得太快了。   底下的臣子闻言却是各有思量,陛下这是有意培养自己的势力了,司礼监是陛下心腹众人皆知。而太师有执掌军队之权,官降两级之后恰恰失了这则权力。其中意味不难为人知啊!   原以为陛下无心政事的诸人不禁凛了凛心神,暗暗决定再作观望。   “可还有事上禀?”司马戈语气凉凉地出声,神色隐有几分不耐。   “臣等无事。”众口一词。   “那就退下。”他径直起身,往后殿而去。   入到殿中就看到小傻子眯着眼睛在吃一块点心,神色颇为享受,他动作顿了顿,冷哼一声,命人将点心全部收走。   凭什么这个小傻子就能这么快乐?朕偏不让你吃!   不过,萧瑜早就吃饱了,她看到陛下的身影,顿时屁颠颠地跑过来,像是献宝似的拿着话本子,神神秘秘地道,“陛下,阿瑜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高太师的故事嘛,方才已经听过一遍了,司马戈一言不发地躺在她方才躺的小榻上,面无表情。   “陛下,据说呢在石柏县有一个读书人,他家中有一貌美如花的妻子,妻子贤惠,为读书人精心打算,读书人终于考上了举人,要到望京赶考。”   无趣,聒噪,司马戈淡淡瞥了她一眼,可是萧瑜却突然兴奋起来。   “然后走到路上的时候,一只狐妖出现,一口吞了那个读书人,化作他的身份进京去。”   讲到狐妖出现的时候,她语气还装模作样地带着几分诡异,渲染气氛。   司马戈闻言,抬了抬眉,“之后?”   “狐妖使用妖媚之术,迷住了大官家的女儿,然后与她结为夫妻,大婚之夜的时候吞吃了大官全家。”萧瑜幽幽地看着他,“就在这时,一个名叫阿瑜的仙女从天而降收了狐妖,望京的皇帝一看这仙女绝色出尘,心地善良,心生爱意,于是封她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对她爱重有加,视她为一世的珍宝。”   “哦,所以朕的皇后是仙女?”司马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她。   萧瑜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说陛下您快夸我是小仙女。   “既然是仙女,那阿瑜肯定能令百兽臣服,不如朕将你扔到珍禽园去?”男人笑吟吟地提了一个建议。   珍禽园!萧瑜扁了扁嘴巴,低着头蔫蔫地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戈:呵,小傻子!   评论发红包~ 第十八章   因为司马戈单方面的恐吓,直到快要入寝时,萧瑜都没怎么往他跟前凑。她有些生气陛下嘲笑她不是仙女,连益和她说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投桃报李不外如是。   好在龙榻很大,睡下七八个萧瑜都绰绰有余,她卷了卷被子往里滚,直到最里侧才停下来。她背对着陛下,小小的一团缩起来,先是闭着眼睛睡觉,但无奈白日里她贪睡夜里就不困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睡意。   她转过头偷偷瞄了一眼,陛下手中拿着一本书,面色冷淡地翻看着,没有注意到光线昏暗的龙榻里侧。于是,她的一只小手探入了枕头底下,勾出了一只小木马。   小木马模样简陋,看着有许多年头了,不过表面十分的光滑,像是被主人摩挲过很多遍。   萧瑜看到小木马,精神安慰一般喟叹一声,然后自顾自地玩起来,玩了一会儿放回去。又从枕头下面掏出一颗圆圆的珠子,转了一会儿她就困了,抱着被子阖上了眼睛。   萧瑜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穿着五彩斑斓仙衣的小仙女,每日都在天上飞来飞去,她法力高深,只要一挥手百兽都垂下头颅,百花都为她绽放。她住在一个仙气缭绕的小岛上,取不尽的鲜果朝露任她所用。   突然,天地剧烈晃动起来,萧瑜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陛下的怀中。   陛下的两只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臂,显然,她不傻,自己被睡熟后被陛下摇醒的。“陛下,阿瑜要睡觉。”她语气有些哀怨。   然而,当微抬了头对上男人布满了红血丝的深眸,她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   此时的陛下好像很危险,盯着她的目光凶光四溢。   “和昨晚一样抱朕。”司马戈冷冷地凝视着女子粉白的小脸,开口命令。   昨晚的记忆出现在萧瑜脑海,她举起跟男子相比细细的两只手臂,然后环抱在男人身后,轻轻拍了拍,“陛下不要怕噩梦,阿瑜是仙女,会保护陛下的。”   这种情形下,萧瑜依旧不忘记自己的仙女人设。   因为姿势的缘故,萧瑜抱着他,司马戈不可避免地,头就埋在了女子的锁骨处,甚至……还要往下。   一股幽香钻入他的鼻尖,男人的瞳孔颜色慢慢变得漆黑,衬的他的面容愈发的白,薄唇愈发的红。   闻着这股幽香,他的脸往下,灼热滚烫的呼吸洒在裹着严严实实的雪缎那里,薄唇微动在某处尖尖擦了一下。   几乎在瞬间,萧瑜唇间逸出一声轻呼,她扭了扭细腰,纤细的小腿无意间贴近了男人。   “陛下,您身上好热呀,是不是病了?”烫人的触感让她疾呼出声,上半身迅速往后退了退,略带担忧地看着男人。   司马戈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很难看,一把就将往后退的小姑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像昨晚那样亲朕。”   他嗓音沙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意味。   萧瑜心脏跳动很快,不知为何还有些害怕,她依着陛下的话嘟着粉唇贴过去,在脸颊处亲了亲,又在眼尾处亲了亲,如同在亲一个小宝宝。   末了,她挣扎了两下,低声哼,“陛下,阿瑜亲了,您很快就能入睡了。”   帐中昏暗,夜色深浓,萧瑜是真的困了,还想要再做一个自己是小仙女的美梦。   司马戈低头盯着她,红血丝退了不少,但墨色愈发浓了。   眼神看得萧瑜不自觉地想要闪躲,视线飘移,最后她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当做是自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她想一点点移向里侧的时候,身上一松,某处跳了跳,雪缎的小衣又被一只手挑开了。   萧瑜咬了咬唇,不敢出声,然后就被笼罩在厚实的被褥中……龙涎香气盈满了鼻间。   翌日一大早,萧瑜是被一只手拨弄醒的,她眯瞪着眼,费力看着一脸淡然的陛下,声音软软的,“陛下,阿瑜还要睡。”   司马戈仿佛没听到一般,扯掉松松垮垮的小衣,亲手为她换上一件藕荷色的,上面绣的红梅开的正盛,恰恰盖住了几道红红紫紫的痕迹。   萧瑜感觉到温凉的手指在自己空无一物的肌肤上游曳,后知后觉脸上羞出了两朵小花。昨夜陛下又和阿瑜圆房了呢,她好舒服好喜欢。   这次陛下从箱笼里拿的不是男子衣袍,是淡蓝色的轻软宫装,萧瑜咧着嘴巴,开心了。   再等到用早膳,陛下目光淡淡的看着自己用了一整碗奶粥,几块点心,还有大着胆子夹走的炙肉和鱼烩,未出言阻止的时候,萧瑜觉得今日的阳光好似比昨日灿烂多了!   “以后看话本子,不准念给你的婢女听。”用完早膳后,临走之前,司马戈语气强硬地警告她,他不想自己处理政务的时候和大臣们一起听绿帽子的故事。   萧瑜不满地努努嘴,这怎么读个话本子也不行了呢,那她不念给春花听,就,就念给小太监听好了,反正春花就在一旁她也听得见。   就这么说好啦!   “臣妾恭送陛下。”像模像样地,她福了身朝陛下甜甜一笑。   司马戈勾了勾薄唇,眼尾挑着心情愉悦,听话的小傻子,香香软软的,不是一无是处。   陛下一走,太宸殿又成了萧瑜的天下,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在殿中溜达了一圈,权当是消食了。春花和秋实还有太宸殿中的嬷嬷跟着她,看着娘娘白里透红的小脸,气色极好,不由得在心中猜测昨夜陛下和娘娘共睡一床……   “禀皇后娘娘,夕昭仪、孟美人、刘美人、王才人、金采女、冯御女等后宫嫔妃求见。”各人若有所思之际,司马戈的后宫嫔妃们终于粉墨登场了。   萧瑜眨眨眼睛,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妻妾相争、后宫相残的画面,她摸摸鼻子,知道如今自己是皇后,就是正妻的位置,而什么昭仪美人都是妾室。   苏州刺史府,娘亲如何对待父亲的两个妾室;靖国公府,大伯母如何对待大伯父的妾室;还有咄咄逼人的舅母如何对待舅父的妾室。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语气矜持,“知道拜见本宫,可见都是守礼数的。”   说完她学着大伯母那样微笑,慢悠悠地走到大殿去,这是要让她们等一会儿了。   趁这个时间,春花立即上前,低声向小姐说了宫中嫔妃的情况,“娘娘,几位娘娘位分都不高,除了那位夕昭仪。奴婢这两日打听到夕昭仪和上宁宫的太后很是亲近,而且宫务正是由夕昭仪掌管。”   一提到太后,萧瑜就皱起了眉头,太后在大婚夜给她下绝子药的事情她牢牢记着呢。夕昭仪既然和太后是一伙的,就是她的敌人,她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本宫是皇后,宫务是我的呀。”她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太宸殿伺候的古嬷嬷,含着些试探。   古嬷嬷脸色严肃,附和道,“娘娘说的是,昭仪理应将宫务归还给您。”   古嬷嬷是陛下的人,她这样说,萧瑜就放心了。   一盏茶后,站在殿中等待的嫔妃迎到了一身宫装面容绝美的新后,目光微闪,“妾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起身吧。”萧瑜努力做出威严的作派,但语气听起来还是脱不了那份娇软。   新后果然年纪不大,嫔妃们心中感慨。   古嬷嬷使了个眼色,就有宫婢托着赐给各位嫔妃的礼物鱼贯而出,萧瑜瞥了一眼,好似都不一样,有等级之分。   “以后诸位要和睦相处,在宫中努力生活。”宫妃接了赏赐,萧瑜学着说了一句场面话,“每月初一拜见本宫一次即可,诸位各回各宫吧。”   一共两句话,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请安拜见就结束了。   嫔妃们面面相觑,往日她们拜见太后可是几乎都要整整一个上午,拜见皇后这么简单?   “等一下,娘娘,您不与嫔妾们多说些话吗?”夕昭仪暗暗着急,她还没细细试探过新后,这么走了算什么回事。   “你是谁?”萧瑜好奇地看着这个站在最前面的女子,容貌艳丽,穿一身桃红色的宫装,像是花园中的牡丹花,散发着成熟馥郁的气息。   “嫔妾是陛下亲封的九嫔之首,夕昭仪。”秦玉夕看着面容稚嫩的新后,心生不甘。   自陛下还是太子之时她就被赐入东宫,因身份最贵掌了东宫的事务。陛下登基之后,她又是后宫身份最高的女子,宫务是以也交到了她的手中。   当然,这背后离不开太后的扶持。   如今,宫中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着实有意示威,暗示新后自己的特殊地位。   “哦,原来你就是夕昭仪呀。刚好本宫也要唤你,你现在就将宫务交由本宫吧。春花,嬷嬷,去到夕昭仪宫中把账册钥匙等一律拿回来。”萧瑜声音清脆,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萧瑜:宫务是我萧氏阿瑜的,不给就抢! 第十九章   夕昭仪脸上一僵,愣在原地,新后居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夺走自己手中的宫务。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其他嫔妃也暗戳戳地放缓了离去的脚步,等着看好戏,新后是后宫之主,掌管宫务名正言顺,但夕昭仪的背后有太后娘娘支持。二者之间,宫务究竟会落与谁手值得期待。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亲下懿旨让嫔妾掌管后宫事务,您看这事还是要与太后娘娘商讨一番。”夕昭仪咬牙搬出了上宁宫中的皇太后,宫务她绝对不能丢,否则她和这宫中的其他女人还有什么区别。   陛下不肯临幸她,手中无权,在这深宫之中,她很快就会凋零。   “可是本宫是皇后,是后宫之主呀,宫中事务本来就是本宫的。为何要和太后商议?”萧瑜瞪着她,她才不吃皇太后这个借口,又不是陛下的生母,还想对她下毒。   众人静了,新后所言不错,但这么明白说出来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啧啧,看来宫中又要有一番龙争虎斗了。   夕昭仪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她再是九嫔之首在皇后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有谁家的管事权是交由一个妾室的呢?这事传出去,没人会说皇后的不是。   “好了,古嬷嬷,快去夕昭仪宫中将账册和钥匙拿过来吧。明日等本宫归宁回来,就宣尚宫和掌事们觐见。”萧瑜入宫前,大伯母亲手教导了她两日,和她说了后宫大权一定要握在她这个皇后的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一分。   大伯母对自己好,萧瑜也很乖巧地听她的话,所以这宫权她势在必得。   古嬷嬷是司马戈的心腹,又是太宸殿的管事嬷嬷,她并未将一个不受宠的昭仪放在眼中。恭声应是后,她直接就带了几名宫人昂首挺胸朝夕昭仪的宫中去,看都不看脸色大变的夕昭仪一眼。   “慢着!”夕昭仪指甲陷入手心,不甘心失了宫权,连忙出声唤停,然而古嬷嬷脚步不停,宫人也脸色不变。   她身子晃了晃,恶狠狠地望向萧瑜。   “夕昭仪,你不要生气,后宫的掌事权本来就是属于本宫的呀。本宫知道你是得太后懿旨才执掌后宫,可见太后十分的信任喜欢你。其实你可以和太后求上一求,接手上宁宫的宫务。想必,太后是不会拒绝的吧?”   萧瑜十分好心地劝说她,又命宫女给她上了她觉得最好吃的点心茶水。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嘛,而且夕昭仪看起来也着实可怜了些。   “夕昭仪掌了一月有余的宫权,也是用了心。本宫,本宫多赐你一些金子吧。”因为时间仓促,她的嫁妆准备的马虎,靖国公府出于愧疚多给了些金子压箱底,萧瑜这就拿出来赏人了。金子嘛,少了一些她不怎么心疼。   恩威并施,几个小妃嫔默默念叨这四个字,觉得新后也定是个有手段的世家贵女,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不可小觑!   夕昭仪看着那金子冷笑,区区一些金子就想夺走她的宫权,新后打的好算计,是她小瞧了。   拿走了宫权又如何?能不能服众还是另外一码事。   太宸殿中的嬷嬷亲自过去,又说是皇后的懿旨,夕昭仪宫中的宫人如何敢推辞。不过半个时辰,金印、账册、钥匙通通都拿了回去。   夕昭仪死死地盯着,差点掐断了自己的指甲。   “嬷嬷,等下好好整理一下账册,什么错的、虚的都挑出来,也好留一个记录。”萧瑜小脑袋瓜子聪明着呢,她自己根本就不太懂得如何处理宫务。   既然如此,就让陛下的人帮她好了,等到太后问罪陛下一定不会怪罪她哒!   嫔妃们又互相对视一眼,才纷纷告退,新后手段老辣,以后在宫中处事要小心些。和夕昭仪交好的刘美人看着她泛白的脸色,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地摇摇头。   宫权回到中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两日也千万不能生事,否则可是要归罪到她夕昭仪的头上,没听新后说要找错吗?   夕昭仪何曾不清楚她已经无法可使了,最后隐晦地眯眼看了一眼新后,缓缓而退。   时日还长,鹿死谁手还未一定。   哗啦啦,大批的宫妃离开,太宸殿一下静了下来。萧瑜挺得直愣愣的脊背立刻放松下来,求表扬似的看着春花,怎么样?我萧氏阿瑜出手厉害吧!   春花捂住笑了笑,小姐纵然嫁了人还是改不了小孩子心性,“就怕夕昭仪不肯罢休,去找太后给娘娘使绊子。”   她有些担忧,上宁宫中的太后虽说不是陛下生母,可在血缘关系上也是陛下的亲姨母,万一太后真的刁难,陛下不一定会向着小姐。   萧瑜却竖起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晃晃不以为意,她还是陛下的娘子呢,太后想杀了陛下她不信陛下没有发觉。   “春花,我们来看话本子吧,今日是小猎户和娇小姐的故事。”宫务交由古嬷嬷去处理,她笑呵呵爬到龙床里侧,从自己枕头下面拿出一本小册子。   看得春花眼皮一抽,小姐喜欢在枕头底下藏东西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只希望陛下不要发现。   于是在前殿议事的各位大臣又一次听到了皇后娘娘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呦呵,今日没有绿帽子了,是落魄大官家的娇小姐被继母坑害后遇到一个英俊迷人的年轻猎户,从此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这个猎户真好,春花,以后你嫁人一定也要找一个像谢猎户这样的良人。”萧瑜读话本子也不怪前殿的人会听到,她喜欢在小花园处的一个亭间,声音又清脆,正对着议事厅。   是以,议事厅中的人能听个大概。   “陛下如果也像谢猎户就好了。”清脆的声音充满了憧憬。   哦豁,这句话传来,整个议事厅的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今日偏偏靖国公也在,立刻麻溜地跪地请罪,“陛下,皇后娘娘年少单纯,并无恶意。”   司马戈慢条斯理地扔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过来,凉凉道,“靖国公认为自己的孙女年少单纯?朕可不认为如此。”   一个小傻子,怪不得你靖国公府这么多时日都未发现,呵。   闻言,靖国公心下一沉,默默思考陛下话中的深意。   底下的臣子也不好开口说话,说皇后善妒,不过是私底下抱怨一句,偏偏被陛下听到了而已。但说陛下不如一个小小的猎户,这实在是……不少人抬头窥视陛下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决定下个榜入V,所以接下来会短小些~感谢在2020-10-29 16:50:11~2020-10-30 17:5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幻想的牛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可能和我的初恋告 3瓶;Li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朕走后太宸殿发生了何事?”议事一散,司马戈就召了几名宫人询问,语气散漫,看不出心情好坏。   宫人小心作答,躬身俯首,“陛下走后各宫娘娘拜见皇后娘娘,之后皇后娘娘派人收回了夕昭仪的宫权。”   难道陛下要为夕昭仪撑腰?皇后娘娘此举说的上快狠准,并无委屈的地方。   宫人答完话后见陛下沉默不语,心里一凛,加了一句,“夕昭仪因宫权乃是太后娘娘所赐,被皇后拿走似是心有不安。”   司马戈沉默了一会儿,皱眉似有些疑惑,“夕昭仪是谁?”   他不记得后宫还有一个昭仪在,仔细想一想脑海中也记不起这人是谁。   宫人咽了咽口水,不知该说什么,原来陛下连夕昭仪这个人是谁都没印象吗?   最后,还是一个内监开口解释,“陛下,夕昭仪出身秦家,您为太子时入东宫封太子良娣。”   秦家,也是当朝世家之一,且特殊的是临王王妃正是这位夕昭仪的嫡亲姑母。换句话说,临王世子是这位秦良娣的表兄。   “原来是她,秦良娣。”司马戈听了内监之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还记得刚进东宫时这个女人下药想爬上他的床。   若不是当时的皇后拼命阻拦,这个女人也识趣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早就将她处死了!   “她也配执掌宫权?”阴森的语气带着戾气,骇得宫人尽皆俯首跪在地上。   先前回话的那个内监抖抖索索地为陛下解惑,“先前陛下在东宫时,秦良娣位分最高,因此在几位娘娘中权柄最大,渐渐地就管上了宫里一些无足轻重的杂事。后来您登基,太后拟下懿旨,封她为昭仪,同样在后宫中的位分最高,后宫的事务也交由她处理。”   “传旨,剥夺夕昭仪份位送往上宁宫,既然太后那般器重她,朕就让她好好去伺候太后!”司马戈拧着眉头,微笑着下旨。   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微勾的薄唇泛着彻骨的寒意,随手指了一名宫人,带着股漫不经心。   萧瑜蹦跶着小细腿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正要开口说话,一道阴测测的视线移向她身上。   “朕临走前说过不准你再读话本子,小傻子,你是将阳奉阴违也用到了朕身上。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司马戈咬牙挤出了一句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嫌弃他不如一个小小猎户,好的很啊!   萧瑜的甜笑一点一点凝固在脸上,她觉得自己的后脊背有些发凉,磨磨蹭蹭地过来。   “方才,朕将夕昭仪贬为奴婢去伺候太后。”男人挑着眉,似是打量她这副小身板,到太后宫里能被磋磨几个时辰。   噗通一声,萧瑜偷偷瞄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宫人,一时腿软跪下了,耷拉着小脸,可怜兮兮。   “陛下,阿瑜不敢了,您不要让阿瑜去伺候太后。”她欲哭无泪,不明白自己读话本子的消遣碍着陛下什么了。   太后给她下药,她若是去了上宁宫小命就没了。   上首的司马戈一点都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忽然起身,大步走下来 。一步一步像是走在萧瑜的心尖上,她眼角瞥见陛下走过来,蹭了蹭双手顺势就抱住了男人的小腿。   “陛下,阿瑜以后帮您分担宫务,您不要把我给太后。”萧瑜抬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脸恳求。   宫里嬷嬷说明日归宁后她就要按照宫里的规矩正式迁到未央宫去,到时她就是唱话本子,隔这么远陛下也听不到。   “为何?”司马戈居高临下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她。   萧瑜呼吸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腿慢慢爬起来,欲言又止。还能为什么?太后不是好人,上辈子就是太后领着人过来杀死她和陛下的。   “陛下,阿瑜和你说,太后她是坏人。”小姑娘使劲贴着他踮起脚尖,神神秘秘地低声嘟哝   语气娇娇软软的,呼吸的气息暖暖的扑在司马戈的喉结处,他眼神一厉,脑海中闪过数年前秦良娣妖娆勾引他的画面,大手提着她的后脖颈就拎到一边去。   表情,可以说是十分嫌弃了。   一个晴天霹雳下来,萧瑜瞪大了眼睛,原来陛下居然这么讨厌她!   可是,可是昨晚他才宠幸自己呀……那明日,他会和自己一起省亲吗?本来信誓旦旦自信满满的萧瑜有了一分,不,两分不确定。   “陛下,你知道的,太后给阿瑜下绝子药。”她低声嘟囔,语气有些疑惑。   “阿瑜是陛下的娘子,吃了绝子药就不能为陛下生下小宝宝,太后也是在害陛下。陛下,您为什么不保护阿瑜反而向着坏心肠的太后呢?太后是在害陛下呀。”   萧瑜是真的不明白陛下的想法,她的娘亲顾氏虽然和祖母不和,甚至闹得很难看,但两人在一点上是绝对不会产生争执的,就是为她的爹爹延续子嗣。   其实她也不明白女子为何会对子嗣看得那般重,难道女子生来就只为了生孩子吗?但慢慢地她发现,子嗣对女子的作用取决于男子,生了孩子就能得到夫君敬重,尤其是儿子。   可见,绵延子嗣对男子最重要。   若是害了他的子嗣或者生不出,那些男子就会喊着失望,再去寻另外一个女子。   陛下,他不在乎吗?   可即使不提子嗣的问题,太后她上辈子要杀陛下,这辈子也怀着恶意,陛下为何一直不采取行动呢?   萧瑜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忍不住嘟着嘴巴嘀咕。   她的声音虽小,但司马戈听个一清二楚,然后他笑了,笑的一脸莫测。   “小傻子,其实朕觉得有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傻,反而比这些,那些自诩高贵聪明的人通透多了。”司马戈低头在她的耳边呢喃,低垂的眉眼看上去竟然有分温柔。   这是在夸赞自己,萧瑜瞬间就不害怕了,害羞地抿抿唇角。   “陛下,阿瑜本来就不是小傻子。所以,您为什么要一直,一直任由太后害您呀。”她虽力气不大,但若是有人要害自己也是要拼了力气反击过去的。   陛下是大晋的君主,是天子,富有山河,享万千子民拥护,用不着害怕一个太后。   “其实阿瑜还要感谢陛下,因为您册封阿瑜为皇后之后,阿瑜便可以不怕祖父祖母,爹爹娘亲了。”她抬头,眼睛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其中的所有情绪。   司马戈沉默了一瞬,而后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良久,久到萧瑜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他动了嘴唇。   “朕不怕他们,也不是放纵他们。”朕想看到的,是他们毁掉这河山,王朝。必要的时候,朕还会帮他们一把。   他是因为暴力、权势生下来的怪胎,他的母亲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他,他的父亲是为了自己欲望而生的疯子。   这样肮脏的血脉为何要延续?他不过也是个嗜杀的怪物,暴君明君与他无用。   “陛下,我们去用晚膳吧。”司马戈的话萧瑜根本就没听在耳中,期期艾艾地开口,她的肚子饿了,这是大事。   男人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挥手命宫人上膳。   呵,傻子的心中只有吃、睡、读话本子三个活动,也不知怎么活这么大的。   萧瑜顿时乐呵呵地坐在膳桌旁,同时十分窃喜陛下忘了方才要处置她的话,左一筷子右一勺,吃的相当满足。   等到吃饱喝足之后,她转转眼睛,有些期待地看向面色冷淡的陛下,轻咳了一声。   司马戈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优雅地用帕子擦拭手指,“何事?”   “陛下,阿瑜明日省亲,您和阿瑜一起吧。”丢人不能丢阵,萧瑜也难得有了几分虚荣心,皇后有陛下陪着省亲,体面的紧。   “不去。”司马戈干净利落,薄唇微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萧瑜眼睛黯淡下来,但还不放弃,嘴中嘟囔,“陛下,阿瑜今日帮您拿回宫权了呢。”夕昭仪可是和太后一伙的,她削了太后的威风啊!   “再聒噪,你也不必去了。”司马戈冷笑,施施然地起身走了。   朕陪她去省亲,这小傻子是嫌她自己命太长!   作者有话要说:  萧瑜:……阿瑜陪陛下两夜了,还不能算是个小宠后吗?感谢在2020-10-30 17:50:44~2020-10-31 18: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鑫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翌日,皇后归宁,萧瑜是嘟着嘴闷闷地坐上了轿撵离开宫中的。   虽然身上还是陛下为她选的华贵无比的红色凤袍,头上也是陛下为她簪的发冠,但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她一定是最没有面子的皇后,省亲没有夫君陪着。   偏偏陛下已经拒绝了她,萧瑜又不敢在他面前表露什么,只能独自一个人生闷气。她每日哄陛下入寝,又帮陛下夺回宫权,是多么称职多么可亲的皇后啊。   结果,陛下却不记她的情,不喜欢她,公然冷落嘲笑她,还让她一个人回靖国公府。   轿撵行到半路的时候,萧瑜委屈巴巴地流了几滴泪水,害怕公府里面的人瞧出端倪,又赶紧用帕子擦去,洒了一些香粉在脸上。   用帕子盖住眼睛,她吸吸鼻子又想哭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   皇后归宁对靖国公府而言是大事,天还未亮,整个靖国公府就动了起来,女子梳妆打扮,男子准备迎接事宜。   辰时凤凰于飞,晨光熹微,皇后的轿撵从宫中出发,靖国公府一干人全部在府门迎候。至于靖国公府所在的这条街道,则是已经用帷幕封了起来。   大房的萧茹不必他人提醒,就着装整齐地站在柳夫人的身后,低眉俯首默然不语,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二房的萧莹和她隔了一个位置,看她那副端庄有礼的模样,撇着嘴嗤笑一声。以前她和自己一起排挤萧瑜,现在萧瑜成了皇后,她又仿佛与过去脱离了,置身事外。   这次小辈中数她来的最早,怕是要巴结人了,真是虚伪。   还不如那个自视甚高的表姐,对萧瑜一如既往的看不上,找了个自己是外姓的借口缩在院子里不来迎候。   一想到这人不吭不响地与临王世子有了来往,萧莹就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咬人的狗不叫。   萧莹在府中地位不高,但因为在二房是嫡女,也自有一份心气,如今眼看着人人都要比她嫁的好,心里如何能甘心。   这些时日她已然挑衅了萧茹几次,可恨每次都被她躲了过去,倒是她自己,在自己母亲那里挨了几次骂,祖母还罚她跪了一日祠堂。   一想到这里,今日不知怎么的,她穿上了自己最为珍贵华丽的一套衣裙,戴上了精致的首饰。人站在镜前的时候,几个婢女都被她的容貌所惊艳,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迸发出野心。   她前两日无意听到萧茹和自己的婢子闲聊,当今圣上的生母是宠冠后宫的宸贵妃,而据闻先皇是在与太后省亲之日一眼看中了美艳无双的宸贵妃……   若是宸贵妃活的长久一些,今日坐在上宁宫中安享荣华富贵的不会是太后。   姐妹共伺一夫,而后来者居上诞下皇太子,荣光加身。萧莹一个人关在房中,慢慢地,一个念头滋生,而在今日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马脚。   她比萧瑜,要更为出色更为府中看重。有能居得人上人的机会,没有一个人会拒绝。更何况,如今陛下的脾性似乎好了许多,在百姓中的声名也渐渐脱离了暴君……   一声钟鸣,打破了萧莹的幻想,她立刻做出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眼睛中闪过精光。   宫中的辇车要过来了,陛下就在上面!   一侧,萧茹低着头眼角往后轻轻瞄了一眼,而后红唇往上勾了勾。既然这么喜欢找她麻烦,那就到废帝的后宫中送死吧。   前辈子太后身边有个得用的夕昭仪,废帝死后,她借着自己与临王王妃的关系,转身一变成了陛下的秦昭仪。   有一日后宫闲聊,她们几个宫妃做到一起谈起这宫中的秘事。春风得意的秦昭仪不知是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之身,翘着手指谈及废帝从未临幸过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   她还说废帝极其厌恶女子近身,不少宫妃就是因为不甘寂寞才被他打入冷宫甚至处死的。   虽说废帝对萧瑜的态度与秦昭仪所言大相径庭,但萧瑜毕竟是正宫皇后。萧茹把废帝对她的不同归于男子对正妻的敬重上。   但萧莹就不一定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嫔,也注定一生孤苦!   看着萧莹成功被自己挑出了野心,萧茹心中十分舒坦,这辈子终于有一件事是完全掌控在她的手中,也更自信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说明她的福运深厚,是要她走出一条青云路的!   轿撵停下,宫中的小黄门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万安,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一听脸色微变,跪地行礼,省亲只有皇后一人。   萧瑜的眼睛已经不红了,她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下来,抬了抬手,“起身。”   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更将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形象展现出来。   不过是一瞬间,一些人的神色便淡了,眼神不以为意了,只有打头的柳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而这一切,随侍在萧瑜身边的古嬷嬷都看个明白,暗中摇了摇头。   “祖父祖母安好。”萧瑜即便身为皇后,对着靖国公和靖国公夫人依旧有礼恭敬。   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两分,嘱咐了她两句话便眯着眼睛吃茶了。靖国公想起昨日的事,以为陛下是因此冷落了孙女,倒是温声和她说宫外有靖国公府在,宫中若不如意也不要多想。   萧瑜乖巧地点点头,额间的凤凰吊坠流光溢彩,叮当叮当作响。   看来他们都坚信自己不受陛下宠爱,还是被看出来了呀,委屈的小姑娘低着头一言不发。   新后这副作态,心中存有交好心思的人便皱皱眉头,只是干巴巴说些恭贺的话,说完之后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了。   场面竟然一时间冷淡了下来,看得古嬷嬷连连摇头,积年的大世家,对着省亲的皇后娘娘居然是这种态度,等到回宫之后她一定将此事如实禀报给陛下。   古嬷嬷知道旧年秘事,也深知陛下对宸太贵妃和先皇的憎恨。先皇在省亲宴上看中宸太贵妃,才有了后面那一系列的疯狂举动。   是以,心结颇重的陛下怎会陪娘娘回靖国公府省亲,能允许娘娘回来已经是皇恩浩荡,而这些人却如此对待娘娘。   要知道,现在娘娘是君,他们是臣!   接着,萧瑜和这些亲人们吃了一场不尴不尬的膳食,期间也是相顾无言。本来嘛,萧瑜自幼是在苏州长大,和这些人相处的时日就不多,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陛下不在,新后失宠,她们恭维奉承也没有好处,索性自顾自地用膳了。   萧莹是第一个提出身体不适离场的,态度放的轻慢,略福了一下身不顾祖母都难看的脸色,迈着步子离开了。   也实在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费心打扮了一番结果陛下根本就未驾临,萧莹一时心情不虞,脸上挂不住,连分寸都失了。   萧瑜小口小口地喝着大伯母亲手为她盛的羹汤,看着她离开也没有生气,抬手说自己也有些乏了,要去出阁前的院子歇息。   她提出离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靖国公不与她们这些女眷一起用膳,老夫人又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   是以,竟也无人开口说话。   古嬷嬷更气了,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只眼中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在宫里那么多年,她什么没有见到,方才那个尖嘴猴腮的女子一身盛装都快赶上宫里的娘娘了,打扮出色却对娘娘不敬,眉眼中的失望掩都掩不住,打的什么主意她古嬷嬷一看便知。   萧瑜回了自己的院子,见里面的摆设一如既往,低落的心情好了两三分,等到大伯母过来她脸上带着笑请她坐下。   “府中那些人今日着实没有规矩。”柳夫人一坐下,就开口请罪,“还请娘娘不必理会。”   萧瑜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大伯母,阿瑜以为自己会生气,可是心中却没有怒气。他们如何与我,仿佛没有关系。”   柳夫人闻言身形一顿,而后轻轻笑了下,“这样也好,以后他们也不敢麻烦到娘娘。”   “娘娘的气色比入宫前好了不少,”柳夫人不欲提起让萧瑜伤心之事,开口夸赞起她的衣裙来,“今日的衣裙颜色鲜艳,精美异常。”   没想到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令萧瑜开心起来,“大伯母,这是陛下为阿瑜换的衣服,阿瑜也觉得很漂亮,比六姐姐的衣裙好看百倍。”   竟是陛下亲手换的吗?柳夫人瞳孔微扩,细心打量了侄女两眼,虽只是两日不见,侄女肉眼可见地明艳了几分,就像,就像是绽放的最盛的花朵。   陛下不陪着省亲并不能说明皇后在宫里不受宠,她的笑容大了起来,温声与萧瑜说起之前留在院中的那两名女子,“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经送她们到娘娘舅父那里了。”   说起这事,大伯母的目光有些狭促,萧瑜弯了弯唇角,心情彻底好了起来,“舅母这是自作自受!”   到此,因为身份变化产生的生疏消退了几分,柳氏看了一眼宫女嬷嬷拉着她进了内室。   “阿瑜,陛下可有临幸你?”   “自然是有的,大婚夜还有前夜。”说起这个,萧瑜有些害羞地低头,然后又有些想要炫耀地将宫装的领子往下拉了一拉,露出一块暧昧的红印子。   “大伯母,陛下还要阿瑜哄他,才能入睡呢。”她的嘴角翘着,眼睛亮晶晶的。   柳夫人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拍了一下她的手将衣裙弄好,嗔了她一句,“娘娘,听大伯母的话,以后这些不能传出去。”   宠幸了就好,她也不必为这个单纯的侄女担忧了。   “大伯母,阿瑜还拿回了宫权呢。”萧瑜又得意地哼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瑜是个可爱的小傻子,可爱的心肝颤~感谢在2020-10-31 18:02:27~2020-11-01 18: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0988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柳夫人是真心为这个侄女着想,陛下的宠幸有了,宫权也拿到手中了,接下来身为一个皇后要做的自然是早早为陛下诞下子嗣,最好是一个皇子。   只有这样,阿瑜以后才能高枕无忧。   “娘娘,记得多找太医请脉。”宫里的嬷嬷就在外间,她不好明说只隐晦地提了一句,心想有陛下的宠爱诞下皇子也是早晚的事。   萧瑜应下,柳夫人又待了一会儿离开了。   她走后,古嬷嬷立刻看准时机走上前来,言说有事上禀皇后娘娘。方才靖国公世子夫人在的时候,她已经从春花秋月两个婢子那里粗略弄清了娘娘以往在靖国公府的处境。   因此,心中对靖国公府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分。   “嬷嬷请说。”对比较年长的古嬷嬷,萧瑜一直都很客气,也很能听进她说的话。   对着娘娘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古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先行了一礼,“娘娘,休怪老奴多言,您以后还是同靖国公府的人多保持距离,尤其是几位还未出阁的姑娘。”   萧瑜点点头,本来她和几位堂姐表姐就离得很远,“阿瑜……本宫知道。”   春花却把心一提,古嬷嬷发现靖国公府的人对小姐的冷淡不足为奇,但特地点明府中的姑娘里面就有深意了。   “嬷嬷,可是府中姑娘不妥?会对娘娘不利?”她皱眉急声询问。   萧瑜也起了好奇心,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古嬷嬷。   难不成有人要害本宫?   “今日那位盛装打扮的六姑娘,性情傲慢,对娘娘不敬,怕是在府中的时候就与娘娘之间有隙。娘娘省亲之日她用尽心思在衣着服饰上,应是有意要引起陛下的注意。”古嬷嬷知晓娘娘性子单纯,索性就下了猛药,“娘娘,她想入宫做陛下的妃嫔,甚至谋取您的位置!”   一语惊起千层浪,小小的庭院安静了一瞬。   萧瑜先是不明白古嬷嬷的意思,后来听到萧莹要入宫为妃的时候她眼睛瞪大,倏地一下站起身,“她怎么能这样?!陛下是阿瑜的夫君!”   她气的脸颊鼓起来,双手紧紧握着不松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看话本子的时候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娥皇女英的戏码,全天下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妄想齐人之福的穷书生!   陛下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妃嫔,她知道,但那是在她萧氏阿瑜入宫之前。现在她是正宫皇后,是陛下唯一的娘子,又美有娇又可爱,有了她之后陛下怎么能再要女子为妃?!   而六姐姐要抢阿瑜的夫君,说明她根本不拿阿瑜当姐妹,她无耻,她可恶!   萧瑜的肺都快气炸了,比当初舅母带着表姐抢走她的小木马的时候还要生气,她想冲进萧莹的院子对着她大吼,让她不准惦记陛下。   可是又一想陛下都不愿意陪她一起省亲,若是他看中了萧莹,她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也没办法阻止。   萧瑜鼓起的气泄了,滴答滴答她瘪着嘴无声地哭了。   看得古嬷嬷和春花等人都狠狠吓了一跳,娘娘得知萧莹的算计竟如此伤心,这靖国公府是留不得了。   “本宫要起驾回宫。”萧瑜抽泣着吩咐,宫人们立刻准备。   随着萧瑜坐上轿撵,这趟短暂的省亲之旅就这样静悄悄得结束了。   皇后仪仗入了宫门,却不是朝着太宸殿去了,而是太宸殿不远处的未央宫,这是大晋历来的规矩。   未央宫中,属于萧瑜的物什已经收拾妥当,她今日遭受了打击心情低落,恹恹地窝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小木马,到了傍晚用膳的时候也是略吃了几口就洗漱入寝了。   也不让春花她们在寝室,精美的大红色刺绣床帐遮的严严实实,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开始做梦,梦中陛下怀抱着萧莹,不仅给她换衣服还给她簪了钗环,两人对视笑的开怀。   而她凄凄惨惨地连个话本子都看不了,只要一开口就有宫人过来要扒了她的皮子。   呜呜呜,在梦里萧瑜哭的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小细腿胡乱弹了一下撞到床柱上,剧烈的疼痛袭来,刹那间她……哭成了一个小喷壶。   可以说是十分委屈了。   而那厢太宸殿,司马戈知晓皇后今日到靖国公府省亲,花了小半日的功夫随手处理了政务,便有人来报临王世子求见。   得知司马誉来求见他,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令他到珍禽园去。   临王和太后之间的纠葛他和司马誉二人都心知肚明,自然也包括司马誉的真实身份。太后和临王偷情生下的孩子,转手被先皇送给了无子的临王妃做儿子,多年来“母慈子孝”,怕是太后还以为司马誉并不知情呢。   司马家的人都是疯子,司马誉自然也不例外。端看他明明知晓事实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每日里对着临王妃孝敬恭顺,是大晋有名的孝子,转过头对着生母皇太后也听之任之,做足了一个好臣子的派头。   但司马戈知道,临王妃对他并不好,甚至称得上虐待二字。想也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和皇嫂背德生下的儿子在自己面前晃悠,又占了世子的名头。试问哪个女人能做到无气、无恨、无怨!   临王妃当然做不到,不过她喜欢名声,至少不会让司马誉身上出现伤痕。   司马戈活的无情无趣,唯独一直对司马誉的行为好奇,又偶尔与他诡异的共情,是以对他的态度是常人都比较惊诧的温和,容忍程度也很高。   一些走投无路的朝臣最喜欢求到临王世子那里去,便是这个缘故。   “陛下,宫中的夕昭仪乃是臣母妃的亲侄女,母妃十分挂念,还请陛下能饶她一命。”司马誉一身月白色衣衫,拱手行礼之后开门见山,赫然是为了临王妃的侄女求情。   说是饶命,不过是提醒司马戈夕昭仪出身世家,贬为奴婢不如一死,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哪怕是贬为身份最低的御女也好啊。   若是以前的司马戈,估计会懒洋洋地不当回事,可能再次询问为何司马誉会那么听从临王妃的话。但经历过昨日小傻子的质问之后,此时的他突然内心产生一种愤怒,看着司马誉的眼神冰冷至极。   “司马誉,回去告诉临王妃,只要朕活着,夕昭仪永远只会是宫中的一个婢女。若她敢置哙圣意,朕也可下旨让她到宫里为奴为婢!”   帝王的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   闻言,司马誉有些诧异,眼前的司马戈不再是以前百无聊赖眼中空空的司马戈了。   “臣遵旨。”他垂下眼帘,既不为临王妃说话也不为自己的表姐成一奴婢而伤心。   “太后要为你选妃?”蓦然,司马戈冷声开口询问。   司马誉一脸从容作答,“正是,太后看中了靖国公府的五姑娘,”顿了一下他又道,“母妃看中了秦家的三妹妹。”   司马戈嗤笑,太后这是生怕小傻子为后,靖国公府从此向着他。   “那朕的臣弟中意哪名女子啊?”他漫不经心地发问。   闻言,司马誉淡淡一笑,拱手,“娶妃而已,自然是不敢推辞。靖国公府五姑娘和秦家三妹妹都入临王府的话,想必太后和母妃会心满意足。”   “长者赐,不敢辞。”月白衣衫的男子面带微笑,但无端的给人一股温凉的感觉,暖不到心里。   司马戈是带着满身的戾气回到太宸殿的,扫了一眼没有小傻子的身影,只当她是省亲还未归来,眉头紧锁看着表情十分阴森。   宫人们默契地垂下头,屏气噤声。   司马戈去了前殿作画。   然而,直到傍晚一点日光都无的时候,司马戈回到后殿依旧未发现小傻子归来,脸色更阴了。   “陛下,按照宫里规矩,今日皇后娘娘要迁到未央宫了。”眼看着陛下周身的戾气化成实质,宫人立刻禀报实情。   司马戈皱眉,皇后确实是要住在未央宫的,沉着脸不语。   “陛下,不如您召娘娘到太宸殿侍寝。”身边的这个小内监是何喜培养出来的人,大着胆子提建议。   司礼监靠的是陛下的信任,他们比谁都希望陛下尽快有子嗣。   司马戈一个森然的眼神扫过去,内监跪地俯首。不过才半日未见,晚上就召那个小傻子侍寝,这对他而言,绝对不可以。   于是,晚上帝后都默契地歇在了自己的宫殿。   然而,这天夜里的太宸殿是不平静地,司马戈赤红着双眼一脚踹死了殿中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仗着容貌娇美,偷偷地爬上了龙床。   夹带着一身血气和深夜的冷气,身着玄色寝衣的帝王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未央宫。   身后,跪了一地惶恐不已的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瑜:哭成小喷壶…   抬起头看到杀了人的深井冰陛下,   萧瑜:哭成大瀑布!感谢在2020-11-01 18:11:59~2020-11-02 17: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恋-夕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未央宫,与司马戈记忆中的模样变化颇大。   甚至只在几个月前它依旧是金碧辉煌、穷尽奢华,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去了那些华贵至极的装饰,竟也凸显出一种高雅清新的气质。   偌大的内殿中,空落落的,唯一亮眼的是大红色织金绣帐包围的凤床,脚踏上摆放着一双精致镶珠的绣鞋。   所有的宫人都跪在殿外。   司马戈沉着脸目光骇厉,面无表情地一下一下撕虏着床帐,金色的凤纹破碎不堪从他的手中滑落。不过几息,月光就失去了遮挡,直直洒在雕花红木的大床之上。   他的视线一无阻挡,落在大床中央微微颤抖的鼓包上,看上去又小又轻。   男人的目光顿了一下,而后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捏着一个被角往外一掀,露出了缩成一团……哭的不能自己的小姑娘。   那可真是极为可怜了。   鼻头红红的,眼尾红红的,莹白的小脸像是泡在水中一般满脸泪痕,时不时还一抽一抽的,萧瑜哭的忘情,忘我,浑然不知一个大杀神立在了她的床头。   司马戈眉头死死地拧着,浑身散发出极为浓重的戾气,咬牙吐出了两个字,“亲朕。”   他的语气十分烦躁,惊醒了梦中哭泣不止的萧瑜。   萧瑜扁着嘴巴坐起身,抬着头往床边望去,一道修长的人影立在那里,一脸不善地望着她。   刹那间,她的魂魄被吓走了八分,小嘴微微张着,一副回不了神的模样。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人还是鬼?他是不是要过来扒了阿瑜的皮子?   “亲朕!”又是一声男人的低吼,森冷刺骨。   萧瑜被他一吼,瞳孔张大,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哗哗地流下来,甚至有几滴落入了她的口中,但她一动不动就像是被猛兽盯住的小动物,静静地流着绝望的眼泪。   泪水是咸的,她尝到了。   看到小傻子的泪水,司马戈只觉得下一秒自己的胸腔就要炸开,内心的烦躁涌动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人泄愤。   他闭了闭赤红的眼睛,忍住了,最后一字一句地道,“小傻子,朕不杀你,过来亲朕。”   陛下是人!不是要扒自己的皮子!萧瑜的泪水陡然停了,期期艾艾地小步从床上挪下来,“你是陛下吧?”   不放心,最后她软乎乎地问了一句。   “除了朕还有谁能进未央宫?”蓦然,司马戈阴测测地开口质问,眯着眼睛审视般地打量她。白日他才见过太后同临王偷情生下的私生子,难免就联想到了如果是自己的皇后与其他男人偷情……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咧起的薄唇森戾血腥,如果她敢,就打断她的腿,折了她的手臂,一条锁链锁着她的脖颈!   萧瑜抖了一下身子,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兜衣,夜里还是很冷的。她飞快地扑到陛下的怀里,拱着脸蹭了蹭,嘴中说的话含含糊糊,“阿瑜冷,阿瑜害怕,陛下……到阿瑜宫里来。”   “亲朕。”司马戈的耐心快要被她消磨尽了,伸手揽着她的后背往怀中紧了紧。   原来陛下是又做了噩梦,要自己哄他入睡呀。萧瑜这个时候明白了他的来意,也不拖沓,环着他的肩膀使劲踮起脚尖,最后只亲到了陛下的锁骨上一点的位置。   温热的唇贴在自己的肌肤上,司马戈喉结耸动,双手用力一提将人抱了起来。   顺势,萧瑜捧着他的脸乖巧地亲他,软软的亲他的额头,亲他的眉毛,亲他的眼角,亲他的鼻梁,最后亲在他殷红的薄唇上。   奇异般的,司马戈嗜血的欲望一点一点消失,他垂了垂眼皮,觉得兴许是因为小傻子什么都不懂,不懂男女之间肮脏的交合,所以她的亲吻是单纯的,干净的。   她身上传来的气息带着暖暖的香,淡淡嗅一口,困意便上来了。与方才那个不知死活的宫女不同,她只刚爬到龙床自己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女人脂粉味,再碰到自己的衣角,暴戾之气忍不住就冲上头脑。   司马戈立在那里,拧起的眉头缓缓展开,揽着她的腰肢,甚至还自己发出了号令,“往左亲一下,往上亲一下。小傻子,快点,别磨蹭。”   陛下不叫停,萧瑜就来回地亲来亲去,一遍又一遍,最后她觉得陛下的整张脸都熟悉了。可是陛下依旧命令着让她亲,还不准她休息。   萧瑜小小地皱了一下鼻子,自己这个皇后多好啊,可陛下却不愿意和她回去省亲,哼!到了晚上不还是要自己哄他入睡。   “往下一点。”司马戈的声音舒畅,语气懒洋洋地。   可是萧瑜累了,她还一直被陛下提着脚尖没有碰地呢。出于报复,她狠狠地去咬陛下的唇,然而一个冲力,她的小舌探进了陛下微启的口中。   一时间,唇舌交融,司马戈的眼睛深了,径直一个跨步上前压着她倒在宽大的床榻上。   一手捏着萧瑜的下巴,长驱直入;一手往下熟练地撩开了薄如蝉翼的小兜衣,屈指探入。   萧瑜被弄得舒服地想要哼唧,可是被堵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大大的猫瞳弯了弯,陛下又在宠幸阿瑜了!   最后萧瑜是躺在陛下怀中脸红红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然后她就睡着了。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搂着萧莹的陛下到了夜里突然就变脸了,萧莹吓怕了糊了一脸泪水逃跑了,只有自己抱着陛下哄,陛下一脸温柔地望着自己,口中呢喃,‘阿瑜,是朕的小仙女。’   次日,懒洋洋起身的司马戈难得没有弄醒抱着被子睡的正香的小姑娘。   他慢悠悠地走出内室,外间的宫婢嬷嬷噤若寒蝉。   “昨日皇后省亲发生了何事?”小傻子不会无缘无故痛哭不已,只能是别人惹她了。   司马戈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排除在外,即便是有,这个‘别人’也绝对不包括他。   陛下语气虽散漫,但未央宫的宫人们可不敢不当回事。当即,古嬷嬷就恭敬跪地,一五一十地述说了昨日省亲的种种事宜,从凤辇到靖国公府,再到靖国公府里面的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分毫不差。   一开始,陛下的脸色并没有变化,不咸不淡,仿佛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   “靖国公府六姑娘欲借省亲接近陛下,吸引陛下注意,发现陛下未与娘娘同行时,不仅口出恶言,面带不虞,而且宴中告离,极为不敬。娘娘闻之甚为伤心,当即落泪,坐上轿撵离开靖国公府。”   古嬷嬷面上严肃木然,说到这里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娘娘此举也能算上善妒,帝王三宫六院正是常事。   “既然是姐妹的话。”司马戈笑的有些诡异,因为他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昨日司马誉和他说要听从皇太后和临王妃的意思,同时娶了靖国公府五姑娘和秦家三姑娘。   不如,朕就为他换一个人选,也不知太后那张脸好看不好看。   “传朕旨意,赐婚靖国公府六女和秦家三女与临王世子,五日后完婚。”他漫不经心地挥手让人去传旨。   司马誉那个人,表面装的再好,内里最是无情,那个六姑娘就给他好了。   传旨的小官一般随侍在帝王身边,闻此也不诧异,赐婚而已是陛下的恩典,也是荣光。   就是这个时间也太仓促了……但如果是世子侧妃的话,也不算为过。   于是,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古嬷嬷瞠目结舌,明明知道那六姑娘惦记自己,陛下却将她赐给临王世子……   “陛下,宫外各尚宫,司掌事求见皇后娘娘。”春花颤巍巍地上前禀报,隐晦地往内室看了一眼,娘娘还未起身。   “应是为了娘娘接手宫务。”古嬷嬷解释。   一个小傻子,怎么能处理好庞杂的宫务,司马戈皱了皱眉头,漆黑的眼眸有些泛凉。   “让她们进来。”到底,这宫务还是要自己替她处理,罢了,不过一会儿功夫,敢欺上瞒下的直接杖毙就好。   宫外,得到宣召的几大尚宫眼中都有些不以为意,她们大多都是太后提拔的人,这次心有灵犀地要给皇后一个闷亏吃。   谁让她,次次都惹怒太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戈:来人,拖出去杖毙! 第二十四章   几位尚宫默契地走进未央宫,眼底甚至还有些轻慢的笑意,听说新后今年不过十六岁,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随便拿些假账糊弄过去她也发现不了。   “奴婢等拜见……”屈身行礼,头微抬,那句皇后娘娘就像是被掐在了喉咙里面,怎么也发不出声。   “……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哗啦一声,尚宫尽皆跪在殿中,最后的尾音点点发颤。   眼前这人怎么会是陛下?!陛下居然会在未央宫,这么一大早,证明昨日他就已经留宿在这里!是了,是了,没有陛下的允许,新后初来乍到怎么敢直接同太后娘娘对上。   还有,披霞殿的昭仪娘娘不久前是被陛下贬为贱奴的。   想到这里,尚宫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那里蔓延,一寸一寸凉到了心里。陛下与太后争锋,她们究竟要如何抉择。   “有事快禀,朕的耐心有限。”司马戈语气不耐,宫务由各大尚宫分管,头上的主子若是还费心费力,这些人养着做什么,直接赶出宫就是了。   “从你开始吧。”他随手指了一人,是掌管司衣局的窦尚宫。   窦尚宫身体一僵,伏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将最近的事务交待了一遍,从头到尾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此时的她哪还敢欺上瞒下,惹到太后还能有一条活命,惹到陛下那是嫌九族都活的太轻松。   其他几个尚宫纷纷效仿,一点幺蛾子都不敢使,最后恭恭敬敬地朝着未央宫内殿的方向跪了一拜,才缩头缩脑的离开。   新后得宠,身后有陛下撑腰,有些事情她们要重新考量一下了。   日上三竿,萧瑜终于睡了个饱,抱着小被子床上滚了一圈,睁开眼睛看到放好的衣裙眯眼偷笑了下。   她心情愉悦地换上新的粉蓝衣裙,梳妆打扮,用完早膳之后才仿佛想起了一件事,“春花,今日宫中尚宫掌事不是要到本宫这里吗?”   她左瞅右看也没见到人呀。   春花笑的含蓄,温声道,“回娘娘,宫务陛下已经帮您解决了,尚宫们不敢再来打扰您了。”这次有陛下出面,娘娘在宫里的地位更加稳当。   “陛下真好。”萧瑜唇角翘着点点头,浑然不知自己刚躲过了一次刁难。   “而且……方才陛下下旨赐婚六姑娘和秦家的三姑娘给临王世子,令五日后完婚。”春花踌躇着说道,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还在靖国公府的时候,她私下可是听婢子们讨论与临王世子走的近的是五姑娘,大房的姨娘据说还隐隐在外炫耀。   偏偏这次嫁入临王府的是六姑娘,而六姑娘心中惦记着入宫……   萧瑜的小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陛下这是不会纳六姐姐为妃了,她既不是娥皇也不是女英,不用和姐妹共伺一夫!   “本宫去找陛下。”她现在十分兴奋,撩起裙摆就往太宸殿的方向跑,快的像是一阵风,咻的一下就不见了身影。   太宸殿中,司马戈和几位重臣在议事。   时值初秋朝中上下事务繁多,边关有些不稳,突厥蠢蠢欲动,还有秋狩一事。帝后大婚按照规矩休朝五日,但有些事情放不得,只好在太宸殿商议。   萧瑜蹦跶着跑过去的时候自然被人拦下了,陛下和臣子议事,皇后娘娘身为女子怎可闯进去。   被拦下的时候萧瑜有些淡淡的失落,兴奋和感激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不发泄出来让她有些难受,就睁大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哀怨地盯着内监看。   由司礼监大监何喜□□出来的小太监最会善解人意,他清了清嗓子低声提示,“秋日干燥,娘娘若关心陛下身体,不妨送一两次羹汤。”   说完就望天望地就是不看萧瑜。   往前两个月陛下后宫新进了一两个小妃嫔,为了得见圣颜,眼巴巴地往太宸殿送补汤。这都是宫妃的老套路了,虽然陛下非但不吃这套反而将一名小嫔妃打入冷宫。   这名小嫔妃还是出身长公主的驸马家族,啧啧啧居然还和皇后娘娘有一分关系,公主府那日他也在,若不是娘娘求情,陛下可是要当场扒人皮子了。   陛下对娘娘的不同是有目共睹的,想见不会怪罪娘娘的吧。   萧瑜会意,使劲点头,是呀,陛下处理政务一定又累又饿又渴。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娘亲也时常给爹爹送补汤,还总是说补汤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但她知道,娘亲一个手指头都没动。   说做就做,萧瑜兴致勃勃地去了御膳房,说是要为陛下洗手作羹汤,还不准其他人插手,可见御膳房一干人闻言之后多么的惶恐。   一群人看着皇后娘娘手忙脚乱地鼓捣,直搞得灰头土脸之后才收手,十分乖巧地端走了御厨做的补汤。   娘娘走了之后,御膳房里面的人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尝了一口那碗颜色诡异的汤,入口的瞬间面目扭曲,强忍着咽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个庆幸的念头,还好娘娘有自知之明,不然整个御膳房怕是要跟着她陪葬。   “陛下,皇后娘娘为您送来了补汤。”   太宸殿,分成不同派系的臣子正吵得面红耳赤之时,一个小内监悄悄附在司马戈耳边禀报。   司马戈半倚在宽大的龙椅上,神色散漫,姿态闲适优雅,闻言撩了一下薄薄的眼皮,“端进来。”   有意思,小傻子也知道献殷勤了。   内监应是,正要下去告知皇后娘娘,陛下又轻飘飘加了一句,“朕说的是让皇后亲自端进来。”   内监心中一惊,默默地退出去。   至于后宫女子不能进议事殿的规矩司马戈在意吗?嗤,哪个臣子有异议,就送他到太庙守着一幅幅画像好了。   萧瑜知道陛下让她进去的时候还有些小小的得意,内心的喜欢像是蜂蜜一般甜,像是花香一般浓郁,遏制不住,迫切地想要找个出口发泄出来。   于是,很快,吵得激烈不休的臣子就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姑娘端着一碗羹汤进来。她弯着眼,带着笑,欢欢喜喜地朝着顶上慵懒的帝王走去。   “皇后娘娘!”靖国公也在,一看到萧瑜就不由微皱了眉头,这等地方岂是后宫可以踏足的。   “陛下,快喝点补汤吧,您处理政务一定累了。”萧瑜轻轻看了一眼下面的臣子,都是和自己祖父一般年龄的人,然而在她的心里,优哉游哉半躺着的陛下才是最累的。   司马戈淡淡瞥了一眼那补汤,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接过去一饮而尽,末了还懒洋洋地对底下的臣子道,“诛卿体力甚好,朕却是不及也。”   下面的臣子木着脸:……   诡异地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争吵,唾沫与口水齐飞,手脚和拳头并用。至于皇后娘娘能不能到这里来,大家一致没有开口,毕竟跟眼前的事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陛下,突厥是劲敌,边关绝对不能疏忽!”   “陛下,而今快要到秋收,眼看今年雨水过丰,库银用于堤坝才是正理呀!”   “陛下!”   “陛下!”   一个个声音洪亮,像是要掀翻太宸殿的屋顶,萧瑜往后躲了一下,悄摸摸地坐在陛下身边。   “陛下,他们争来争去是不是库银不够呀?”她小小声地问,想起上辈子自己经历过的事,大婚前的半个月,大水淹没了农田,数万百姓成了灾民,大晋乱成一团的时候突厥入侵了,然后藩王借着抵御外敌的名义起兵了……   司马戈挑眉,这小傻子倒是一语中的,他本不想过问的,此时问了一句,“库银可充足?”   “库银原本足够,但临王世子婚事一过,同时兼顾边关和修堤坝怕是不够。”户部尚书如实禀报。   先皇下葬,帝后大婚花用了不少,而太后为了大办临王世子的婚事,提前预支了不少库银。一大笔数目可比帝后大婚还要多。   “陛下,阿瑜有钱!”萧瑜拍拍胸脯,她有很多金子,能用金子解决的问题通常都是小事。   司马戈漆黑的眸子定定往承恩公那里看了一眼,勾唇冷笑,“一个亲王世子的婚事何以用得上国库,太后既然那么在意,婚事一应花用就由上宁宫负责。”   “若是太后不满,国事当前,诸卿不会苛责朕不孝吧?”最后,他似笑非笑地询问。   头发花白的承恩公第一个跪在地上,“陛下此举圣明。”   低着头,他意识到上头的帝王不再任文家和太后掌控了,即便他是他的亲外公。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司马戈盯着底下的人影眼神愈来愈冷冽,眼底甚至泛起红血丝来,戾气越来越重。   殿中众人皆不敢言,生怕惹到一场杀身之祸。   就在这时,萧瑜扒着陛下的衣服,高仰着白嫩的脖颈重重亲上去。   吧唧一口,声音响亮。   作者有话要说:  朝臣:陛下,臣老眼昏花,什么都没看到啊!   司马戈:全都拖出去!感谢在2020-11-03 18:07:25~2020-11-04 18: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璇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璇 10瓶;大驴是头好驴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堂下众人闻声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当为天下女子表率的皇后娘娘贴着陛下行那孟浪之举。反应过来后,吹胡子的吹胡子,瞪眼睛的瞪眼睛,咕哝着有伤风化的有,老神自在当做没看到的也有。   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敢大声提出来,无他,今日的陛下发怒了。   早前陛下初登基那月,不少老臣仗着新皇年轻倚老卖老甚至当朝指责新皇行事,结果呢,新皇轻描淡写地就让人扒了他们的皮子,扔在太极殿前。那几日朝堂的血腥气久久不能飘散,干涸的血迹就大咧咧地布在群臣的脚下,只过了一个月才逐渐变淡。   听闻,站在血迹上的臣子是夜夜做噩梦,也是日日换朝服,最后精神恍惚辞官回了乡。   新皇性情乖戾、不受臣子摆布,众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认知。不过好在,新皇很少问事,只懒洋洋地摆摆手任臣子自行处置政务。   今日没想到太后触怒了陛下,连带着承恩公里外不是人。   太后与陛下之间的关系那可是错综复杂……   “起开。”温香软玉在怀,小傻子软绵绵的红唇贴在他的脸颊,让司马戈的神智回来了几分,薄唇微启。   因戾气还未消散,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但萧瑜一点都不害怕,她的小脑袋瓜子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方才陛下喝了她送来的补汤。   她是一个贤惠体贴关心夫君的皇后娘娘,陛下怎么可能会凶她呢。   千错万错都是太后的错,谁让她贪图库银!   “陛下,太后做的不对,这些大人都应该指责太后,跟您有什么关系呀。相反,您为了黎明百姓和边关稳定不惜背负不孝的罪名,是一个大大的明君!”萧瑜听话地从他身上爬开,大眼睛看向底下的臣子,“祖父,您说阿瑜的话可对?”   靖国公眼角瞥见脸色依旧冷沉的陛下,为自己的孙女捏了一把冷汗,“娘娘所言极是,陛下圣明。”   闻言,萧瑜知道自己得了祖父夸奖,略有些羞涩地小手抚上陛下的大手,在他手掌心勾了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陛下您是明君呢,阿瑜喜欢明君。”   司马戈淡淡地瞥她一眼,依偎着他的小姑娘眼中亮晶晶的满是信任和欢喜,略翘的唇角带了两分得意。   明君二字在他嘴中无声的咀嚼一遍,握紧了手中的柔若无骨,随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底下双鬓斑白的承恩公,“太后是朕的长辈,做错了事那就女债父偿。承恩公年岁也大了,不宜过度操劳,日后便在府中颐养天年。”   这是要承恩公退出朝堂了,承恩公身形伛偻了几分,顿了一会儿恭声应是。   罢了罢了,昔年总是亏欠了小女儿一分,他在心中如是感慨。   一场简单的小朝会散去,几大重臣不约而同望了一眼帝王身边娇笑的小姑娘,各有思量。但无疑,新后平息了陛下怒火,证明了其在陛下心中的特殊,靖国公的脚步第一次超过了申相国,看上去轻快矫健。   “陛下,您去看阿瑜的未央宫了吗?”萧瑜等大臣都走了才忙不迭从龙椅上起身,她觉得有些硌人,坐着不舒服。但她又想和陛下黏糊在一起,于是蹲下身子将脸贴在陛下的腿上,就仰着头眼巴巴地问男人。   未央宫是皇后的宫殿,也是萧瑜日后数十年都要居住的地方,她把那里暂且当做自己的家。   “一座破烂的宫殿,有何可看的?里面空落落的不及朕的太宸殿一分。”司马戈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小姑娘细□□腻的尖下巴,话中隐带两分嫌弃。   萧瑜被嫌弃有些不高兴地皱皱鼻子,但未央宫确实不如太宸殿大气华美有气势。   “但日后陛下和阿瑜睡在一起,也要在未央宫。”她低着头嘟嘟囔囔。   司马戈闻言挑了挑眉,薄唇微勾着轻笑,“你倒是自信。”   也真是不知道害羞两个字如何写。   萧瑜咧着嘴笑了,可不是吗?没有阿瑜的亲亲陛下一定会做噩梦的。“阿瑜是陛下的小宠后。”每日陛下还要宠幸她,她很得意。   宠后?司马戈的神色有些古怪,而后想到什么大笑出声,一张脸灿若桃花,上挑的眼尾潋滟勾人。   萧瑜有些看呆了,但不知道陛下为何发笑,就直愣愣地蹲着看他,大眼睛清澈见底。   笑声戛然而止,高高在上的男人目光变得幽深,宫人们识趣悄然退下去,不过几息偌大的宫殿里面只剩下他们二人。   “小傻子,你可不是朕的宠后。朕告诉你,要想做宠后,就一定要听话,听朕的话……”司马戈的动作有些粗暴,夹杂着急切、急躁,长臂一伸将小姑娘完全容纳进了他的怀里。萧瑜乖巧地坐在他的腿上,薄薄的衣料挡不住温热的触感。   男人的眼睛变得漆黑如墨,他虽厌恶男女之事,但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柳下惠。   这是他一个人的小傻子,乖巧听话。   司马戈的手掌缓缓地穿进了轻薄的罗衫,萧瑜脸红红地拱进他胸膛,甜滋滋地想陛下还说自己不是小宠后呢,按照大伯母说的想必很快她就可以生下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了吧。   然后她就会成为既有宠又有权还有子女的皇后,羡煞旁人。而到时陛下一定成为了明君,她就会快快乐乐长长久久地活着。   最后,陛下又歇在了未央宫,萧瑜窝在男人的怀中呼呼大睡,已经将今日萧莹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而今日的上宁宫和靖国公府显然是不平静的。   却不说靖国公府萧茹等到了心心念念的赐婚圣旨,仔细一听人选竟是六姑娘萧莹,顿时如遭晴天霹雳晕了过去,六姑娘萧莹做着入宫为妃的美梦,却被一道圣旨赐给了临王世子做个小小的侧妃,经受不过落差也闭眼睛厥了过去。   靖国公府一时大乱,传旨的内监以为他们不满圣意欲要拂袖离去,被靖国公世子好说歹说许以重金才拦住。   上宁宫,起初太后听了赐婚圣旨,将赐婚人选换成了靖国公府的六姑娘,虽有些不满但因为只是一个小小侧妃按住没有发作。   谁知道接下来先是派去给皇后难堪的尚宫夹着尾巴灰溜溜回来,宫权如愿以偿到了未央宫的手中;之后司马戈那个贱-种公然在朝臣的议事中指责她牝鸡司晨插手朝政,居然还撤了她生父承恩公的官职!   太后的怒火熊熊燃烧,一口气砸了数十件瓷器,面目扭曲地咒骂司马戈和新后二人,恨不得当即杀了他们二人泄愤。   上宁宫的嬷嬷劝了又劝,才用一句话让太后平静下来,“娘娘,您不觉得如今的陛下和往日有些不同吗?”   以往,陛下可是什么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会有闲工夫替新后出头接手宫务,也不会插手过问临王世子的婚事。   说实话,嬷嬷心中有些恐惧,就是因为陛下不在乎不过问,娘娘才能手握大权,嚣张肆意,可若是陛下认真了,这天下的权力都是属于他的,到时区区一个皇太后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贱种确实变了,哀家想想就是从那个萧氏封后开始的。”太后面目阴沉,牙齿咯咯作响,猛地抬头,“哀家让试探贱种的宫女如何了?”   “那个宫女刚接近龙床就被处死了,可见陛下依旧厌恶女子。”嬷嬷讷讷道。   太宸殿中有何喜布置的暗卫在,她们好不容易才寻了一个宫女试探陛下对女子的态度,借着服侍陛下入睡的名义进到内殿。   “可宫中屡有传言贱种对萧氏不同常人,夜夜共寝,哀家实在不放心。”太后掐着手指冷声道,她绝对不允许司马戈有子嗣诞生。   “娘娘,这个简单,司寝局的那些老嬷嬷眼最毒了,一眼便能辨出陛下有无宠幸新后。”嬷嬷出了一个法子。   “明日,以哀家的名义请萧氏到上宁宫。”太后眼神阴狠,“哀家这个婆母也要见见新儿媳的。”   “老奴这便下去安排。”嬷嬷躬身应是。   到了次日,上宁宫中的嬷嬷果真到了未央宫宣召皇后。   彼时,萧瑜正兴致勃勃地翻阅一则大家小姐和阴间夫君的话本子,闻言嘎巴脆地回了一句,“本宫病了,怕冲撞太后,不去。”   她又不是小傻子,干嘛去入虎穴,是的,太后就是只阴毒的母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要入V了,明天早上九点见~   下一章,得知自己未被陛下宠幸后,   萧瑜:哭唧唧,陛下,你骗阿瑜,你不喜欢阿瑜!阿瑜不要理你了!   司马戈(阴测测):敢不理朕,小傻子,想被扒皮子吗?想看朕追妻火葬场,下辈子吧!   这章评论发红包!明天入V后全订小天使抽奖~请多多支持小可怜阿瑜~感谢在2020-11-04 18:12:41~2020-11-05 18:0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萝卜的兔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病了?   上宁宫的常嬷嬷是太后的心腹, 此时一嘴的话噎在喉中。   新后的小脸蛋莹润光滑,白里透红,红红的樱唇微微嘟起, 那一头茂密的乌发披散在脑后,横看竖看都是气色极好, 无论如何也和病这个字沾不上边。   新后这番作态也着实敷衍了些,分明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中,明摆着地装病。   “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娘娘不必担心过了病气, 而且依老奴看娘娘面色红润并无不妥之处。新后入宫本就要拜见太后,还请娘娘不要为难老奴。”常嬷嬷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带上了两分威胁。   但显然对着萧瑜没用, 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 放大了声音, “本宫说自己生病了呀,就是生病了。过不了多久御医就要过来为本宫把脉了, 这位嬷嬷,拜见太后是规矩没错,但是本宫明天可以拜见, 后天可以拜见, 大后天也可以呀,你为何一定为难本宫!”   “警告你,你若是再, 再聒噪,本宫就以你不敬皇后定你的罪!”萧瑜活学活用, 她知道陛下经常说聒噪二字, 还模仿了他的语气。   常嬷嬷本不该被她吓住, 但无端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向天灵盖, 她笨了嘴,无功而返。   太后得知又是一场勃然大怒,她与新后较上了劲儿,一波一波的人每日都往未央宫去,而且都挑陛下在太宸殿处理政务的时候。   这几日萧瑜每日在未央宫过的快活自在,日光大亮的时候睡个自然醒,然后开开心心穿上陛下为她挑选的新衣裙。   用完早膳后,她就开始处理宫务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未央宫的正殿中,几大尚宫依次进来向她禀报。大部分时间,萧瑜都是云里雾里没怎么听懂,但她有自己的小心眼子。   她用皇后的懿旨选了两名女官,只让她们坐在殿中,手持毛笔记录尚宫们说下的每一句话。   再然后到了傍晚,陛下到未央宫宠幸她的时候,萧瑜就拿出白天的记录给陛下看,她眼巴巴地,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小衣趴在陛下身上,软软地喊上一句“陛下。”   之后,陛下随手帮她翻了两遍,漫不经心地和她说两句,萧瑜就如获至宝地记下来。   次日,她将这话复述给尚宫们,又言陛下不时会翻看记录后,渐渐地,那些尚宫看她的眼神就恭恭敬敬了。   当然,宫里面也很少出现岔子!   宫务只用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就解决了,剩余的大半日时间萧瑜就用来看话本子,到花园里游玩,到太宸殿给陛下送补汤。   几日下来,萧瑜的小脸就圆润了不少,手臂上、腰上、胸前的软肉也多了。   萧瑜有时会摸摸自己腰上的软肉偷笑,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应该已经怀有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了。   她甚至偷偷地要为腹中的孩子起名字了,窝在舒适宽大的塌上一脸满足,心底还甜蜜地幻想着陛下得知消息的时候多么的高兴!   肯定会珍视地抱着自己说阿瑜是他的小仙女!   小宠后!   唯一的烦心事就是太后这两日日日不断派人传唤她,萧瑜偏偏就不去!   太后给她下绝子药的事情她牢牢记在心中呢,凡是太后宫中来人永远只有两个字,病了,连理由都不换一个的。   可以说是十分不用心了!   偏偏这两日临王世子纳侧妃,太后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这件事上,根本无瑕应对新后。   一直到临王世子纳侧的前一日,喜爱吃素念佛的临王妃出面要为世子张罗婚事,太后这边才不甘不愿地偃旗息鼓。   临王妃毕竟才是世子名正言顺的母妃,她这个太后再插手只会惹人非议。   至此,她才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萧瑜和司马戈身上。   “告诉她,哀家这里有一些关于那个贱种的旧事要和她说,事关那个贱种的身世,哀家不信她不来上宁宫。”太后想到幼年的司马戈,脸上浮现出高高在上的不屑。   以前她随口一句话可以让司马戈痛苦不堪,活的猪狗不如,如今她照样可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后自信满满。   果然这一次常嬷嬷到未央宫传达太后懿旨,新后略愣了一会儿应下了。   萧瑜耷拉着小脸装作没看到春花和古嬷嬷不解的目光,她想了解陛下的旧事,也想知道陛下为何夜夜做噩梦。   所以,她冒险深入虎穴!   “总是要到上宁宫中请一次安的,不然这宫里定会传本宫这个皇后不敬长辈。”她嘟嘟囔囔地解释,飘着视线稍稍有些心虚。   古嬷嬷闻言沉吟了一瞬,说道,“娘娘所言也不错,这趟上宁宫去得。不过,娘娘听老奴一言,千万不要碰里面的茶水吃食,闻到浓郁的气味也快快出来。您是陛下亲封的皇后,太后不会肆无忌惮到在她的宫里就要您的命。”   萧瑜飞快地点点头,脆生生地回答,“多谢嬷嬷提醒,本宫知道了。”说完,她还柔柔地摸了一下肚子,就算是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危她也不会被太后害的呀。   只春花日积月累和萧瑜相处,看出些端倪来,略担忧地皱了下眉头,心中决定等下和娘娘寸步不离。   陛下此时在太宸殿,纵使娘娘在太后宫中出了事,也鞭长莫及。   皇后的轿撵自未央宫到上宁宫,太宸殿中的内侍附耳到司马戈身边,他眼底墨云翻滚,神色冰冷,手下一支朱笔应声而断。   小傻子巴巴地过去想知道什么,真是不乖!   那厢,萧瑜冷着小脸满脸冰霜地走进上宁宫,身边跟着春花和古嬷嬷,曳地的凤袍上展翅欲飞的金凤熠熠生辉。   上宁宫的宫人则是眼皮一跳,心想这位难请的新后终于来了,气势倒是挺足。   “皇后娘娘这边请。”出乎意料地,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嬷嬷出来迎她,几名宫人为她奉茶拂座。   萧瑜绷着小脸坐下来,谨记古嬷嬷的警告,端起茶盏一滴水都未沾,随即看向老嬷嬷冷声道,“本宫过来拜见太后是依照太后旨意,怎不见太后娘娘身影。”   “娘娘请耐心等待,太后还在佛堂,约莫后两刻钟之后才会见您。”老嬷嬷面目沧桑,一双厉眸让萧瑜有一种不适的感觉,仿佛这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太久。   萧瑜不高兴了,是你太后派人跑到未央宫去要来见本宫,结果又将她晾在这里喝冷茶,还有一个行为奇怪的老嬷嬷。   她咻的一下站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本宫累了要回宫修养,太后娘娘既然要念佛,那就下次再来拜见。”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隔着一道宫墙传到最里面的小佛堂。   太后冷哼了一声,暗骂了一句贱蹄子,朝常嬷嬷看了一眼,常嬷嬷会意走出小佛堂,含笑道,“太后娘娘正在梳妆,小半刻钟之后便能出来见娘娘,娘娘且喝会儿茶。”   说完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人,老嬷嬷躬身进了小佛堂。   刚才还两刻钟呢,如今这就小半刻钟了。萧瑜撇撇嘴,心道对待太后就是不能给好脸色呀!   “如何?”眉间有折痕的老嬷嬷一走进小佛堂,太后就低声询问,眼神凌厉。   若是萧氏已经破了身,她就要想办法去了这个贱蹄子,司马戈那个贱种这生都不配有子嗣。   老嬷嬷眯着精光四闪的眼睛,缓缓摇头,干哑的语气像是老树枝摩擦,“回太后娘娘,皇后她还是处子。柳眉眉根根根分明,行路无妇人外侧,身上散发淡淡的干净香气,皇后还未破身,老奴绝不会看错。”   果然,那个贱种就是到死也近不得女子的身。   太后紧绷的后背骤然一松,唇间洋溢着似有若无的讽意,手指微翘,“退下吧,哀家也该见见这萧氏,说些不能被遗忘的旧事。”   萧瑜神色不耐地坐着,眼神打量上宁宫极尽奢华的布置,冷冷地哼了一声,一点都不避讳嘀咕,“太后宫中诸多珍宝,还要偷库银。”   常嬷嬷眉心一跳,跟着走出来的太后脸色沉了两分。   “萧氏,还不快给哀家奉茶请安。”她一声厉喝冲着萧瑜而去。   萧瑜抬头看她,张扬的眉眼,堆积的高耸发髻,和上辈子那个得意看着她和陛下身死的太后完全重合在一起。   她嘴巴微张,腾地一下将手旁的茶杯扫在地上,“本宫给太后奉茶了!”   想要杀她的坏人,萧瑜不会客气的,她怎么气人怎么来。   下巴一扬,她看着太后满脸不耐。   “你们全部给哀家退下!”太后手指上鲜红的蔻丹刺眼,咬牙讥笑。   她倒要看一个根本未受宠幸的皇后有什么底气和她叫板。   然而除了上宁宫的宫人,萧瑜身后的婢女嬷嬷无一人听吩咐,垂下头做恭顺态,“陛下有命,奴婢等不得离皇后娘娘一步。”   萧瑜点点头,有意在太后面前炫耀,“陛下甚为牵挂本宫,还请太后不要在意。”   太后沉下脸却未发怒,反而脸上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笑容,不疾不徐地开口,“新后不懂规矩礼数,哀家怕是要教上你一教。”   看着那笑,古嬷嬷直觉接下来会出事,担忧地望了一眼皇后娘娘。   萧瑜没注意到她的眼神,神色有些烦躁,太后莫非在骗她?不打算将陛下的旧事说与她听。   “皇后的职责是为陛下管理后宫,绵延子嗣,萧氏,你先前嫉妒夕昭仪得宠,致使她被贬为奴婢,如今分明不受帝王宠幸,却又霸着陛下不让他进入后宫!萧氏,你该当何罪!”太后沉声厉喝,直直冲着萧瑜而去。   下意识地,春花要护在萧瑜身前,被古嬷嬷拦住了。   “比不得太后偷库银。”萧瑜却不害怕,鼓着脸小嘴叭叭,哼唧一声。 第二十七章   “萧氏, 你不敬长辈,满口胡言,真当哀家不能处罚你!”太后看着她那张得意的脸, 气的浑身直哆嗦。   “太后偷库银是大罪呀!”萧瑜气定神闲,樱唇红润。   “放肆!来人, 压着皇后这个贱人跪下!”一口一个偷库银,气的太后失去了理智,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你们敢动本宫一根手指头,本宫就让陛下扒了你们的皮子!”萧瑜现在是有恃无恐, 昂着头无所畏惧,毕竟她的小肚肚中十有八-九怀有龙胎。她这些日子吃的多, 又嗜睡, 这是怀孕的妇人会有的征兆。   她扫了一眼上宁宫的宫人, 满眼都是恐吓,她就不信这些宫人不怕陛下扒了她们皮子。毕竟, 几个尚宫可是恭恭敬敬的。   太后根本就是在信口雌黄,一会儿说夕昭仪是因她嫉妒被贬为奴婢,一会儿又说陛下不宠幸她。这是自相矛盾, 太后瞧着年岁也不大, 怎么脑袋已经痴傻了呢。   她萧氏阿瑜生的可比夕昭仪美多了,而且她是陛下的正妻,为什么要去嫉妒一个年纪大的妾室。   再说, 陛下夜夜和她睡在一起,弄得她好舒服, 怎么不是宠幸她呢。   看着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的新后, 太后狠狠咬牙, 而后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意, “萧氏,哀家倒要看看你这无宠无子的皇后有朝一日惹了厌弃后的下场。究竟是老死在冷宫还是落到哀家手中折磨受死。”   “胡说!本宫日日受宠,深得陛下喜欢,子嗣也很快就有。”萧瑜摇摇头,总觉得这个太后是疯了,神志不清。   陛下总说自己是小傻子,可她比太后聪明多了。   闻言,太后脸上浮现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盯着萧瑜语气怪异,“日日宠幸?萧氏,哀家唤你到这里来确实有一些旧事要告诉你。关于你心心念念的陛下。”   萧瑜立刻支棱起了耳朵,她就等着要听旧事,最好知道陛下为何会夜夜做噩梦呀。   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太后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了,轻抚指甲上红色的蔻丹,不急不慢地道,“司马戈就是个贱种,是一个疯子生下的怪胎。”   一瞬间,所有宫人体中的血液都僵住了,轰然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们有预感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会失了自己的小命。   “太后,你就是疯子,不准骂陛下。”萧瑜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太后的举动才真是疯子呢,就连苏州那个发疯乞讨的老婆婆都比太后要好。   “看来你是真的当司马戈是你的夫君了,一个被先皇强—暴生下的孩子。你知道吗?他出生的那日宸贵妃那个疯子想要用剪刀剪开自己的肚皮好杀了他。出生后,他就被丢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面,从一岁就看着他的好父皇压在他的疯婆子母妃身上……你说他是不是怪胎,是不是贱种。”   “萧氏,你是出身世家的贵女,你看着他这个人就不觉得恶心啊。”   “贱种宠幸你就是一个笑话,他这一辈子碰不得女子!”   太后的笑得意中带着几分深深的厌恶,一个个恶毒至极的词语从她口中冒出来,夹杂着世间最重、最浓的恶意。   萧瑜怔怔地看着面目扭曲的太后,小脸第一次变得苍白,她动了动嘴唇,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太后你是个疯子,你偷拿库银,你不是好人。”   你给阿瑜下绝子药,你想杀了陛下。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有勇气了,是啊,太后就是个疯子,她说的话也是疯话!   “古嬷嬷,太后公然诋毁陛下,咒骂陛下,她还诅骂先皇和先太贵妃。今日非不是本宫不敬长辈,而是太后言语失状!今后宫中若敢传本宫的坏话,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上宁宫的!”萧瑜手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对着宫人吼。   上宁宫中的人脸色更白了,要命了,今日听到了这话。   “娘娘,太后的确是疯了,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吧。”古嬷嬷低垂着眉眼低声道,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萧瑜点点头,最后气鼓鼓地睁大眼睛瞪了一眼冷笑的太后,终究气不过说了一句话,“太后,陛下是不是怪胎本宫不知道,但你一定是疯婆子,宫里最可怜的疯婆子。陛下有阿瑜喜欢,而你什么都没有。”   而你什么都没有。一句话如同最尖的利刃刺进皇太后的心中,她的笑僵在脸上,指甲掐进肉中。不,她还有亲生儿子司马誉!   上宁宫外。   萧瑜犹自处于气愤之中,她小脸绷的紧紧的,直直往前走,然后撞到一堵铜墙铁壁上,熟悉的龙涎香气弥漫其上。   蓦然,周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哗啦一片跪地的声音。   萧瑜抬起头,静静站立的司马戈微低了头看她,面容肃厉,眼睛中是萧瑜从来没有见过的深沉、阴郁、血腥。   “太后都告诉你了吧?小傻子变得聪明了,就会被朕丢掉。”陡然,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渗人的微笑,手指抚上萧瑜细白的脖颈,微微一用力就可以折断,“小傻子,你说,你想不想被朕丢掉?”   他的语调轻轻的,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她。   萧瑜扁了扁嘴巴,然后哭了,猛地一下抱着陛下的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陛下,阿瑜不要被丢掉,太后她就是个疯婆子,她说你根本就不喜欢阿瑜,也没有宠幸阿瑜。”   湿湿的泪水浸在司马戈的衣襟,她十分委屈,方才她还鼓足了勇气为陛下说话,现在陛下就要丢掉她。   “陛下,阿瑜腹中都怀有宝宝了,你怎么可以丢掉阿瑜。”她哭泣着小声叨叨,紧紧握着陛下的衣服不放手。   男人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根本就未和她敦伦,哪里来的孩子。   “传御医。”浑身的怒气突然转到另一个方向,司马戈的脸黑成锅底,咬着牙从牙缝蹦出几个字。   皇后有孕了?在场的宫人都瞪大了眼睛,新后入宫到今日也不过六七日的光景,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轿撵载着帝后二人往未央宫中去,另一边御医也急冲冲地赶来。   “抛妻弃子的渣男不会有好下场的,会被画皮鬼掏心还会被狐妖吃掉,死后也不能投生。”到了未央宫,萧瑜跟在司马戈身后小声嘟囔,不时还伴随着一声一声的抽泣。   “不想被掏心扒皮,就给朕闭嘴。”司马戈一手拽着她,阴测测地开口,一想到自己的皇后入宫前也许已经有了心爱的男子,他的呼吸声又急又重。   萧瑜闭着嘴巴,委屈巴巴地不敢说话了,只无声地落泪。   御医很快就赶来了,看了一眼帝后二人的脸色心中一个咯噔,手指颤颤巍巍地把脉。   司马戈一个阴冷的眼神,御医手指一顿拿出一方帕子先放在皇后的手腕上,之后再把脉。   一刻钟之后,御医的脸色凝重,“回陛下和娘娘,娘娘身体无碍,只体中有幼年留下的沉珂。这沉珂并不难治,只需一钱的参……”   御医滔滔不绝,开始说起治病的药方来。   “皇后可有身孕?”司马戈直截了当,冷声问出口。萧瑜也眼巴巴地望着御医,她腹中极有可能有孩子了。   御医一顿,有些怪异地看着陛下,脉象显示娘娘未与陛下圆房,陛下应该知晓啊。随后他拱手道,“娘娘……自然是没有身孕的。”   “可是,可是本宫嗜睡,每日的吃食也很多,小腹还鼓起来了。”萧瑜着急地反驳,司马戈却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脸色逐渐和缓。   “这,春困秋乏,如今初秋时节,娘娘所说的症状没有不妥,小腹鼓起可能是进食过多的缘故。”御医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疑问,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娘娘要是与陛下圆房之后有这些症状倒像是喜信。”   言下之意,陛下根本未和娘娘圆房!皇后娘娘又怀的哪门子身孕。   一声巨响,萧瑜的脑袋瓜子懵住了,太后也说陛下根本未宠幸阿瑜,还说他不能被女子近身。   所以,陛下根本就未将阿瑜当做娘子。   阿瑜也从来不是小宠后。   都是阿瑜自己幻想的。   下一刻,她是真的痛哭出声,一下打开陛下的手,自顾自地往内殿走。   “果真是个小傻子。”司马戈这时有意地忽略了她跑去上宁宫的事,勾着薄唇笑道。   不过是身上养出了一些肉就以为自己怀孕了,这个小傻子……傻得可爱。   “臣告退。”既然是场乌龙,御医便准备退下,被司马戈拦住了。   “既然有药方治皇后的沉珂,那就煎了药每日送来。”他慢悠悠吩咐。   御医领命退下。   未央宫内室,萧瑜边哭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包装好的话本子,打开认认真真地看。她明明看了那么多的避火图,为什么还是没有分辨出究竟有没有和陛下圆房。   一定是自己看的不仔细!   她拉好床幔,脱下鞋子,窝到床榻最里面,一页一页地摩挲,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细看,终于给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不只是脱了衣服贴在一起亲吻,还有那里要放进去……   萧瑜低着头恹恹地抱着腿不语,而后突然丢了话本子,拿出自己的小木马,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想着如果自己当初嫁给连益就好了,他那么好,一定不会嫌弃自己。   床帐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轻轻抬了下头,头上束冠的只有陛下。   萧瑜没动,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小木马。   陛下唤她小傻子她也不搭理,她说了很多次了,阿瑜那么聪慧,不是小傻子。   不看不听,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想起自己被关在小小的佛堂中,娘亲嫌弃阿瑜是个女孩子,嫌弃阿瑜挡了弟弟的出生,她不要阿瑜了。   只有小木马一直陪着阿瑜,连益说小木马可以听到阿瑜说的话。   萧瑜对小木马说,阿瑜又美又娇又可爱,没有人不会喜欢阿瑜。   小木马点了点头。   ……   一直到秋月哭着跪过来求她去救春花和古嬷嬷,萧瑜才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   “娘娘,陛下下令要处死今日和您一起去了上宁宫的宫人。春花和古嬷嬷已经被拖出去了,您快救救她们吧!”   “阿瑜要去救春花和古嬷嬷了,她们对阿瑜好。”萧瑜低低对小木马说,然后将它放进了枕头下面。 第二十八章   “放开春花和古嬷嬷。”萧瑜的鞋子都未穿整齐, 就急慌慌地跑出来。   外殿,春花和古嬷嬷已经不见了踪影,司马戈大马金刀地端坐其上, 见她跑出来撩了撩眼皮无动于衷。   萧瑜的眼本来就还红着,见此又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陛下,不要杀春花和古嬷嬷,是阿瑜要去上宁宫的。”   看着她的眼泪,司马戈有些不耐, 冷声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说完他的身体自动侧了一下, 示意小姑娘过去与他坐在一起。   这是最近几日养成的习惯, 萧瑜喜欢黏着人, 除了用膳的时候其余都喜欢与他亲亲密密地贴在一起,抱着他的脸亲亲, 还把头拱在他的胸膛。   就是方才司马戈面色阴沉时,两人坐在轿撵上,萧瑜也要挨着他, 在他怀中蹭蹭, 将一脸泪水抹在他的蟠龙衣袍上。   然而,现在萧瑜却没有按照他所料的过来跟他坐在一起,而是直直站着, 又固执地重申一遍,“陛下, 不要杀春花和古嬷嬷, 她们未做错事情, 用心伺候阿瑜。”   眼睛和小巧秀气的鼻头都红通通的, 看上去煞是可怜。   司马戈捻了捻手指,语气有些恶劣,“朕方才唤你,你迟迟不应。如今你要朕帮你放了两个奴婢,朕为何要应你的。”   闻言,萧瑜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小木马,讷讷道,“阿瑜一直在哭,没有听到。”   “现在,朕也没听到小傻子的声音。”男人半阖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的,同样的理由还给她。   萧瑜鼓鼓脸颊,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附到他耳边使劲大喊,“陛下,放了春花和古嬷嬷吧,她们对阿瑜忠心耿耿。”   这下总不能没有听到了吧,萧瑜的唇角极小极小地翘了一下。   司马戈的脸抽了一下,阴测测地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摆摆手,内监会意,不一会儿龙虎卫又拖了满头大汗的两人进来。   萧瑜赶紧跑过去看看,见她们无事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小傻子,记住朕和你说过的话,变得聪明了,朕就不要你了。”忽而,头上传来司马戈幽幽的声音,微微低哑。   萧瑜脑袋瓜子反应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可是阿瑜是皇后。”阿瑜是陛下的娘子,如果陛下不要她了,可不可以放她出宫呀。   她有很多的金子,又美又娇又可爱,陛下不要她了,她也能找到喜欢阿瑜的人。   当然后面那句话,直觉地,萧瑜没有说出口。   “朕可以下旨,封你为皇后,也可以有一日下旨废了你的后位。”司马戈薄唇微启,削薄的唇形泛着凉意。   “那废了阿瑜,阿瑜会去哪里呀?太后她说陛下厌弃了阿瑜后会把阿瑜打入冷宫,到时她就会杀了阿瑜。阿瑜不想去冷宫,听说冷宫荒凉又闹鬼。”说到后面,萧瑜的声音有些低落。   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宠后了,也许陛下很快就会厌弃她吧,萧瑜决定给自己找一条退路。连益和她说,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想好最坏的打算,这次她不会忘了。   “你想去哪里?”司马戈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如果陛下不要阿瑜了,就让阿瑜出宫吧,阿瑜也不会占着皇后的位置。”萧瑜声若蚊鸣,若有若无地在试探,嘟着嘴巴一副将要被遗弃的小可怜模样。   出宫?司马戈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奇怪,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而后一脸残忍地对她说,“除非朕死,否则即便朕厌弃了你,你也要死在宫中。所以,朕的阿瑜,你一定要永远是个小傻子。”   闻言,萧瑜的眼珠动了动,按照上辈子来,陛下还剩下一个半月就死了。如果她不死,陛下死了,那她就可以出宫了?   想着她又摇了摇头,不行,话本子中都说夫妻一体,陛下要死她也逃不掉。   她萧氏阿瑜真是太难了,叹气。她明明就不是小傻子,难道要一直掩盖她聪慧小仙女的本质吗?   “阿瑜知道了。”小姑娘闷闷地点头,说话间尤带着两分哭腔。   司马戈笑了,揽着她的腰肢捏了捏,挑眉,“的确是多了些肉。”   萧瑜觉得有些痒,扭了扭悄悄离他远些,陛下嫌弃不要自己圆房,那她以后也不黏着陛下了。大伯母说,这叫夫妻间的相敬如宾。   结果她的小小动作完全被眼尖的男人瞧见了,他不用细想就知道太后会和她说些什么,眼神顿时凶狠起来,大手捞回来紧扣着,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手下却下了狠劲在她的腰上捏来捏去。任她躲千百遍,都躲不开。   觉得朕这个怪胎恶心?那朕就偏偏让你不得不接受!   萧瑜的肌肤粉嫩,腰上的软肉也是被凝香露滋润过的,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那绝妙的软滑温腻的触感。   男人捏了一会儿就有些上瘾了,动作不知不觉地放缓,轻轻往他这边一带,就拽着萧瑜坐在了他的腿上。   萧瑜坐了上去也要和陛下保持距离,直愣愣地挺着脊背,就是不将小脸拱在他的胸膛,就是不将小手挂在他的脖颈。   陛下不是讨厌自己,不想和自己圆房吗?那阿瑜也不倒贴上去,她萧氏阿瑜是有尊严的。   “陛下,现在是白天。”白日做这些据说是要被老夫子骂的,萧瑜光明正大地不想和他亲近,说话的时候还微微往后仰。   司马戈感知何等敏锐,脸唰的一下阴了,眼中盛着戾气。   一双手猛地按着她折下去,萧瑜一个不察就扑到了他的怀中,皱眉想远离结果背上的手死死地压着她。   萧瑜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最后小脸憋的通红的时候才瓮声瓮气地道,“陛下,阿瑜快要不能呼气了。”   “下次朕碰你,小傻子,你如果还敢躲朕就憋死你。”他的语气轻轻柔柔的,抚着萧瑜的后背继续道,“你知道方才你的两个奴婢去了哪里吗?宫中有刑司处,犯了错的宫人和嫔妃都会关在里面,今日就多了一批宫人,都是上宁宫的。汩汩的鲜血闻起来一定很香。”   萧瑜皱皱眉,不喜欢听这些,她就偷偷将脸上的泪痕全部抹在陛下的胸前,然后才小小声道,“杀人不好的,话本子中说手上沾了太多鲜血就会有业报。而且到了下辈子不会投胎成人,就会错过上辈子的所爱。”   司马戈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她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陛下不喜欢她,她说的话也定不会听,不敢说了,说了扒萧瑜的皮子怎么办。   反正,现在的萧瑜就是十分的消极,她甚至趁陛下离开后去翻了自己的话本子,学着失了宠爱的女人怎么在后宅生活。   每日吃斋念佛,她不喜欢;教养子女,她没有;侍弄花草,她没兴趣了。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看话本子吧,不行,还要小声些,被陛下听到又要责骂自己。   失了宠的皇后,真可怜呀!   傍晚,萧瑜用完晚膳,一反常态地没有穿纱衣,而是穿了严严实实的绸衣,一点肌肤都不露。她还想让春花陪着她睡,但看春花脸色苍白就放了她一天假,让她休息。   床幔拉上,她裹着被子看了一会儿话本子,倦了就睡了。   比前几日早了半个时辰。   是以,当矜贵的帝王不疾不徐地到未央宫的时候,宫人回禀娘娘已经歇下了,并让陛下可去其他娘娘宫殿歇息的时候。   司马戈勾着唇,听都不听大步进了寝殿,掀开被子,挑开衣服,将小姑娘剥得像只光溜溜的小胖鱼儿,他压着慢条斯理地吻了起来,低压的眉眼带着危险的狂乱。   他一个人的小傻子,他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萧瑜扑腾着小细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些不乐意,努力往一边躲。虽然很舒服,但不是圆房,陛下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避火图中的内容,偷眯着一只眼往陛下的身下望去,然后呆呆地不动了。原来那里真的有东西顶着呀!   “小傻子,看什么?”司马戈察觉到她的视线双眼微眯,嗓音哑的不得了。   萧瑜转转眼睛,嘀咕道,“阿瑜身上只剩下小衣,可是陛下的衣服都不脱。”如果马上就要失宠了,但连陛下的身体都没见过,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阿瑜想看,陛下,给阿瑜看吧。”萧瑜软着声音求他。 第二十九章   想看?想看什么?   司马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目光愈发幽深,一手轻轻松松地按着一只乱动的小胖鱼儿,一手挑开了自己的衣襟。   萧瑜的眼睛瞬间睁大, 大大的猫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脱了, 陛下要脱下衣服了!她不知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从何而来,但眼睫毛都不舍得眨,还微微仰着头凑过去想要看的更清楚。   玄色的贴身中衣散开,露出白皙劲瘦的胸膛, 萧瑜的眼珠子不会转了,呆愣愣地就像粘了上去, 她伸出手指悄悄戳了戳, 硬邦邦的, 好似蕴含了无限的力量。   她见陛下没有出声阻止,又悄悄将手掌覆上去, 小小摸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声,“好滑好硬。”   司马戈半垂着头, 一只白嫩小手在他的胸腹间一下一下地滑来滑去, 指甲粉嫩嫩的,手背上有四个小小的窝儿,再往上是肉团似的胳膊, 手上垂着一只细细的镯子,顶上嵌着一颗红艳艳的宝石, 腕白肌红, 透出一分妩媚娇艳。   他眯着深邃的眼眸笑了, 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把将衣服扔到一旁,“小傻子,你再多看一眼,朕就挖了你的眼睛。两个玻璃球儿,血淋淋的一定很好看。”   他凑到萧瑜的耳边,明明呼出的是热气,但萧瑜却觉得遍体生寒,扁扁嘴急忙闭上眼睛,睫毛乱颤。   “陛下,阿瑜不看了,不看了,不要挖阿瑜眼睛。”小姑娘紧紧闭着眼睛,咬着粉唇,隐带两分哭腔。   “乖,小傻子要听话,不要睁开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睛,嗯?”男人的嗓音低哑,听起来闷闷的。   萧瑜什么也看不见,使劲点头,急的脸颊处飞上一抹红霞。   “真乖。”司马戈弯着唇角,薄唇殷红似血,眼中还能看出几分温柔来。   未央宫很静,尤其萧瑜闭上了眼睛,关于声响更加敏感,她绷着身子唯恐惹了陛下不满。有手指抚在阿瑜身上,轻轻柔柔的,感受到温凉的触感,萧瑜怕的要死,陛下难道是在扒她的皮子?   可是她不敢睁开眼睛,她也怕自己的眼珠子被挖了去。   最后只好委委屈屈地咬着唇,连小小的抽泣声都不敢发出来。   看着她这副乖巧紧张的模样,司马戈眼中漆黑如墨,隐有一分挣扎和犹豫,但思及什么猛然又变得狠戾,垂下了眼帘,修长的手指挑开女子最后一件粉色的小衣,握住了她的腰肢。   “小傻子,不准哭,不准说话。”他的语气阴郁,压抑。   萧瑜又咬紧了唇,委屈巴巴地将泪水憋住,要哭不哭的,粉嫩的唇瓣上都咬出了印子。   男人见着终于心下一软,轻轻地吻上了那张粉唇,吻着吻着就掐抬着下巴咬了起来,咬得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小声喊疼。   但司马戈向来是暴君,一点儿都不知怜香惜玉,将松松垮垮的小衣也扔掉,继续往下又吻又咬又吸,只能说有些事情是男人的本性,碰到了就舍不得松开了,尤其是合心意的、又娇又软的。   凌乱的被衾中,萧瑜酡红着小脸蜷起了小巧可爱的脚趾头,红唇中逸出甜腻的细哼声。   她好舒服,脚趾头难忍地蜷着又松开,松开又蜷起,可是她又好害怕,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   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敢睁开眼去看,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   直到,自己的一双小细腿被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分开……   萧瑜哭了,哭的鼻头红红,哭的不能自己,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利刃给劈开了,连稍微动一动就疼的要命。   自己不会是要死了吧?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陛下要拿刀子捅她,陛下要阿瑜去死。   她想要问陛下阿瑜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了阿瑜?可是陛下不准她说话,不过她实在忍不住哭了,这是陛下给她的惩罚吗?   身下的小姑娘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可那暴君根本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最后还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萧瑜又哭又哼唧着,又不敢哭的太大声,终究是未传到殿外。   守夜的宫人们隐约像是听到了一些声响,但连着几夜内殿毫无动静,今日上宁宫又刚换了一批宫人,一切风平浪静,他们半阖着眼皮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月亮都垂向了下半夜的时候,内殿突然传来陛下沙哑阴沉的喊声,“进来收拾。”   霎时,所有宫人都猛然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方才他们听到了什么?!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有未央宫一个不起眼的寡言婆子惊呼一声,喜的像是被晒干的枣子,脸色涨红笑出了褶子。   “快,进去收拾!”说完健步如飞,几名年纪稍大的宫人也跟着一同进殿,待看到那凌乱不已还混着些泥泞的床榻,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大晋的后宫要变天了,不得了呀,二十余年,要热闹起来了。   宫人麻利地收拾床榻,双耳都竖着,听到内殿的净房哗啦啦的水声中,隐带了女子哭泣的抽噎声,对视一眼换上最柔滑的丝锻,静悄悄地退到殿门口。   内心却在盘算着,皇后娘娘进宫只带了两名贴身的婢女,除了德高望重的古嬷嬷,还需要其他的心腹……   天蒙蒙的发白,渐渐染上鲜艳的红色,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   未央宫外,脸上掩不住愉悦的内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恨不得当即就把消息传给去了边关的大监何喜。   陛下,他宠幸了皇后娘娘!   很快,宫里就要有皇子公主诞生了!   这日是临王世子纳侧妃的好日子,临王世子人品端方,相貌清隽秀逸,是诸位大臣看好的乘龙快婿。   如今一次纳了两位世子侧妃,都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太极殿中,朝臣们正盘算着朝中还有谁家的女儿比这两位世子侧妃身份更为尊贵,能够当得起世子妃的位置。   这时,小黄门唱起了喏,陛下驾到。   两两三三交谈的臣子立刻半躬身站着,恭恭敬敬地朝着上首的陛下的行礼,不敢有任何不满。   事实上,今日的朝会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陛下姗姗来迟,如今都快要到下朝的时候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诸臣除了临王世子,无一人敢缺席,一齐口呼万岁。   “起。”陛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洋洋,但脑子精明的几人却飞快抬了下头,今日的陛下好似心情不错。   难道是因为临王世子成婚吗?陛下对着世子耐心向来充足。   不,也许是世子大婚未如太后所愿花用库银,听闻昨日太后因此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一怒之下悉数砍杀了上宁宫的宫人。   一想到死的宫人们,他们心中一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陛下通常杀了人后心情都不错……   自以为发现了事情真相的臣子都十分小心翼翼,想要弹劾旁人的放轻了声音,想要劝谏陛下的闭紧了嘴巴,最后只剩下歌功颂德拍马屁的艰难求生。   “闭嘴,废话少说。”司马戈听了干巴巴的一通话,皱眉不耐地吼了一句,顿时太极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一个个臣子乖的像只鹌鹑。   “无事就散了。”看着下面一反常态的臣子,司马戈冷哼了一声,语气冰冷。   群臣正要应和,然而不能他们开口陛下起身大步离去了。   “今日不招惹陛下是对的,看来昨日太后与陛下之间纷争激烈。”几人纷纷感慨。   “只是秋猎一事不能拖了,不如,到太宸殿商议?据闻未央宫会送去补汤,陛下已经很少发怒杀人了。”一名臣子提议。   “此建议甚好。”其余人颔首称是。 第三十章   未央宫中。   萧瑜这一觉直睡到黄昏日落, 待到腹中咕叽咕叽地叫个不停才一脸木呆呆地睁开眼睛,白嫩的小手揉了揉,然后小嘴就瘪了。   春花和秋月就在床榻边候着她醒来, 赶紧上前伺候她洗漱,几名宫人轻轻地摆上了膳食, 清淡滋补,都是皇后娘娘喜欢吃的。   春花和秋月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喜气,昨日的事情怕是合宫都传遍了,从此之后娘娘就真的是宫里独一份了。   奈何萧瑜吃了两口, 眼眶一红吧嗒吧嗒落下泪来,无他, 她的身体酸疼难耐, 都是昨日陛下对她的惩罚。一个不受宠的皇后, 也许之后也会一直被这么欺负下去吧。   御膳房的膳食真美味,可她以后还能再吃到吗?   还连累了一直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女, 她们跟着自己进了宫,一点福分都没有,要陪着自己受苦。   “娘娘, 您这是怎么了?”春花见罢大惊失色, 连忙先让几名小宫女退下,她和秋月二人担忧地望着娘娘,开口询问。   “春花, ”萧瑜咽下羹汤,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下来, 小脸恹恹的全然不见昨日对着太后的朝气, “我, 我以后就要失宠了, 我身上好疼。”   失宠?春花懵住了,看看秋月,她也愣住了。明明今日两人想要进来服侍小姐,结果看到本该去上朝会的陛下,垂着头望着抱着锦被睡的正香的小姐,好大一会儿都没离开。内监着急地提醒朝会的时间已经过了,然而陛下却突然冷了神色,开口让朝臣们等着,又生生地盯了小姐半个时辰才迈了步子。   离开时还吩咐今日免了尚宫觐见,这不就是想要小姐好好休息吗?   小姐为何会认为自己失宠了呢?春花迟疑着问出口。   萧瑜脸色白了白,扭着手指,低声说道,“阿瑜昨夜流血了,痛的不得了,陛下抓着阿瑜一直不放。春花,你让御医过来给我看诊吧,我失了好多的血。”   说到失血的时候,她瞳孔张大,是惊恐不已的表情,嗓音哑哑的,带着一股临死前的绝望。   春花怔住了,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这,这让她怎么和小姐说。不过,小姐不是看了许多的避火图吗?   她红着脸附到小姐耳边低语了一句,而后就看到小姐的脸更白了,嘴唇还抖着,要哭不哭的样子。   “春花,原来做女子这么可怜?阿瑜不想流血了,一滴血阿瑜要吃很久才能补回来。”原来这是陛下的宠幸呀,可是阿瑜一点都不舒服……只有一点舒服!   一旁的秋月偷笑,之后才恍然大悟,小姐是看那修仙的话本子多了,平日里流了一滴血就当自己的十年寿命没了。   她大咧咧地开口,“小姐,只有这么一次,以后小姐会快活的。”   “真的吗?真的会快活吗?”萧瑜不哭了,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秋月,内里晶莹剔透好比最珍贵的宝石。   秋月语塞了,不过还是红着脸点点头,“小姐以后就知道了,秋月一定不骗你。”   萧瑜点点头,摸了摸小肚子,端起羹汤吃的很香。   吃的肚子饱饱,她动了动手臂,用手托着腮,想快活是什么滋味,还没等她想明白殿门口就出现了陛下的身影。   萧瑜眨了眨眼睛,迟钝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她和陛下圆房了,她得了陛下的宠幸。陛下不唤她小傻子了,模模糊糊地,萧瑜记起来了,陛下唤她阿瑜……唤她小娇娇……   陛下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高大颀长的身形笼罩着她,萧瑜歪着头想了想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禽-兽,你弄疼阿瑜了!”   话本子中,猎户抱着大小姐喊娇娇,大小姐就嗔声挥舞着小拳头,锤了一下,含泪叫骂,“禽兽,你要弄坏奴家了!”   一声禽兽出口,司马戈的脚步骤然一停,一张俊美到妖孽的脸有些微微的扭曲,笑着道,“小傻子,你喊朕什么?”   莫名的,对上陛下黑黝黝的眸子,萧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换了一种语气,“陛下,您宠幸了阿瑜吗?”   经过上一次的误会和失望,萧瑜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宠幸了,她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宠了!   怎么又唤阿瑜小傻子了呢?阿瑜想要听小娇娇。   司马戈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是皇后,朕是皇上,圆房是迟早的事情,怎么?你不愿意?小傻子。”   小傻子三个字泛着森寒的冷意,仿佛萧瑜敢点一下头,立刻就会变成真的傻子!   萧瑜闻言眼睛瞪大了,陛下怎么可以颠倒黑白,明明是他自己不愿意,阿瑜可都乖乖地主动把衣服脱了,阿瑜还把自己涂上香露的粉嫩的小胳膊在陛下面前晃。   可是陛下呢?又是恐吓阿瑜又是欺骗阿瑜!   她气鼓鼓地想要反驳,对上司马戈清泠泠的眼神又怂哒哒地不敢了,陛下昨夜凶狠的模样还印在她的脑海里,无论她怎么哭闹他都冷酷的置之不理。   “阿瑜愿意,阿瑜想要做陛下的小宠后。”萧瑜软着声音,慢慢蹭过来抱住陛下的手臂,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窗外,今日天气特别炎热吗?陛下的耳朵都热红了。   “就是,陛下您要轻一些呀,阿瑜好疼好疼的。”娇娇软软的声音轻易就勾起了心里的火,尤其是秋日气候燥热。   几乎是瞬间,司马戈的眸色就深了些,漫不经心地走到软榻那里坐下,萧瑜也亲亲密密地贴着他坐下。   这会儿,知道陛下是真的宠幸了自己,她的心情就变好了,小手勾着陛下的手掌一直晃啊晃。突然想起今日是六姐姐嫁给临王世子的日子,她就凑过去问,“陛下,临王世子娶了两个侧妃,那他是上半夜睡在一个侧妃那里,下半夜睡在另外一个那里吗?”   一夜御二女!萧瑜的眼睛亮得快要发起光来,期待地等着陛下回答她。   闻言,司马戈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拉着她的手半倚在榻上,懒洋洋地道,“明日临王世子进宫谢恩,问一问他就知道了。朕也十分好奇这个问题,一定很有趣。”   然而,他拉着萧瑜一动,萧瑜的脸撞进他的胸膛,手下一个乱动碰到了一个热热的东西。   她好奇地捏了捏,司马戈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暗沉,内里有黑雾翻涌,却未开口阻止她。   这下,萧瑜更加好奇了,她昨夜根本就未睁开眼睛,所以有些知识还是模糊的,一知半解的。她试着用手握了握,小手没有完全握住,觉得太热了手心有些烫就甩开了。   甩开的那瞬间,萧瑜仿佛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   “陛下,您的耳朵好红啊。是不是今日太热了,您要不要脱下外袍呀?”终究忍不住,萧瑜问出了口。   作为一个贤惠体贴的皇后,她一定要关心陛下的身体的!   司马戈咬牙盯着她洁白无瑕的小脸,慢慢地勾出一抹冷笑来,“小傻子,想要做小宠后,朕和你说过什么?”   “阿瑜要听话!”萧瑜想都不想就开口,翘着唇角有些得意,她萧氏阿瑜记性超好的。   “甚好,伸出你的手,握住它,朕不开口你不许停!”男人语气冷淡,诱哄毫不知情的小姑娘。   萧瑜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听话地伸出了细白的小手。   司马戈扣着她的腰,低垂着黑沉的眸子,胸腔没有以往作呕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勾着薄唇笑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施压在他身上的东西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未央宫, 眼看着御膳房送来的晚膳已经变凉了,春花和秋月连带着几名宫人愣是没有一个敢往内殿望上一眼。   直到月上梢头,放凉的晚膳又换上了新的一轮之后, 里面终于传来了娘娘兴奋的声音,“陛下, 阿瑜肚子饿了,快去用膳呀!”   紧接着,一声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子嗓音,微微沙哑, “嗯,传膳。”   宫人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提着膳食鱼贯而入, 只稍瞥了一眼就慌不迭地收回视线, 陛下的相貌本就生的俊美绝伦,如今那衣襟微敞, 眉眼间潋滟尽风情,一手环抱着小脸红扑扑、半个香肩白的耀眼的皇后娘娘,她们的心砰砰砰地直要跳出心口。   “滚出去!”眉眼舒展的男子蓦然黑眸一眯, 淡淡地往几名脸红的宫人那里扫了一眼, 语气夹杂着寒冰刺骨,顿时什么风情、幻想都没有了,宫人们踉跄而逃。   萧瑜正大快朵颐地挥舞着筷子, 她是真的饿了,已经都过了晚膳时间一个时辰了。而且, 她偷偷瞄了一眼动作优雅的陛下, 总觉得陛下一举一动都极为吸引人, 她嘟嘟嘴巴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莫非陛下会采阴补阳?难道他吸了阿瑜的阴气?”   司马戈并未听到这句自言自语,慢条斯理用了些膳食后,他突然起了兴致,让小傻子给他念话本子听。   萧瑜却有些不太愿意,天色很晚了,她有些困想要入睡,陛下吸了她的精气生龙活虎,可阿瑜的小身板撑不住了。可她不敢明晃晃地拒绝,就装作没听到地耍赖,眨巴着眼睛往床榻上扑,嘴中还哼唧着,“阿瑜好累啊,陛下,阿瑜的手好酸,腰好酸。”   然后也不管司马戈回不回答,她拱到锦被里面,眼睛一闭就算是睡熟了,还学着小猪发出哼哼呼呼的声音,小被子一颤一颤的。   难得,这次爱发火的暴君什么都未说,反而勾着薄唇淡笑,嘴角的弧度显露出几丝罕见的温柔。他迈着长腿上了床榻,从一团被子中捞出身形玲珑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很快也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夜半,他睁开泛着红血丝的眼,定定地看向虚空,而后低下头看了睡的香喷喷的小傻子一眼,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一夜风平浪静。   日上杆头的时候,萧瑜睁开眼睛,精神饱满地从床上爬起来,陛下说今日临王世子会过来谢恩,她等着去看呢。   谁料,春花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温声道,“娘娘,都要到午时了,临王世子据说早就已经离宫了,而且您先用些午膳吧。”   说到午膳的时候,她的语气很奇怪,有一丝欣慰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   萧瑜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跑到殿外去看,居然真的已经这么晚了,“春花,我是不是睡的太久了。”   她已经连着数日睡起懒觉了,若是在苏州或者靖国公府是要被教导两句的。   “娘娘辛苦。”春花眉眼再也抑制不住喜意,娘娘受了陛下宠幸,早上起不来身不是很正常?“娘娘,方才太宸殿赐下了一些珍宝,您要不要看看?”   何止是一些,娘娘就未发现今日的未央宫大不相同了吗?   殿前摆的红珊瑚盆景、帐前散着光晕的夜明珠、软塌前的月华烟罗窗纱、翡翠玉镂山河小炕屏、长颈冰裂纹的玉瓶……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千金。   提起宝贝,萧瑜眼睛亮晶晶的,可别提她还是个小守财奴呢,自己小库房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平日里还不忘再去数一遍。她这招在苏州的时候震慑了不少心怀不轨的下人,她的奶娘也因此不敢再拿阿瑜的东西啦。   “陛下真好!”萧瑜摸着宝贝,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没有为陛下读话本子,明明陛下对她这么好啊。   她想了想,拿出一册话本子,郑重地放在自己的枕头那里,打算入寝的时候读给陛下听!   然而,出乎意料地,今日的未央宫没有御驾驾临。   等来等去没有等到陛下的萧瑜蔫了,她错了,她昨日不该拒绝为陛下读话本子的,陛下都不到未央宫来了。   卷巴卷巴裹在丝滑的锦被中,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陛下为什么不来未央宫呢?陛下说他宠幸了阿瑜,说明他不嫌弃阿瑜呀。   难不成,陛下已经厌倦阿瑜了?一想到这个可能,瞪着两只大眼睛的萧瑜猛然坐起身来。她偷偷撩开床幔往外看,安安静静的,殿外有宫人在守夜,穿上鞋子她拿了一颗夜明珠放在床榻上,然后打开了一瓶凝香露。   自己脱的光溜溜的,倒了凝香露一点一点抹上去,眉眼极为认真。书中说食色性也,阿瑜抹上凝香露香喷喷的,陛下吃起来一定很喜欢吧。   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藕粉色的床幔倒影出女子玲珑的身影,时而扬起细长的颈子,时而翘起修直的美腿。   失去了怀中的温香软玉,一切并不如司马戈所料,夜半醒来他的戾气积攒在胸,暴烈的情绪一遍一遍冲击。   他红着眼睛,缓缓地扬了一下唇角,夜里的他离不开一个毫不设防的小傻子。   没有惊动太多人,他带着深夜的寒气又进了未央宫,缓步进来看到了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下一刻,他的呼吸就重了,眼中的红色也更深了。   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前走着,一边用手指扯开衣襟,撩开床幔,“小傻子,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勾引朕呢?这么想要朕宠幸你?”   低低的笑声伴随着装着凝香露的小瓷瓶被丢到一旁的声音,萧瑜听到陛下的声音,急急地趴在床上想要拿被子盖住自己,她模模糊糊知道这件事是羞的。   “阿瑜不是,阿瑜没有,阿瑜只是在涂香露。”她着急为自己辩解,可是力气小,被子毫不费力就被男人扯开了。   接着,她白皙软嫩的腰臀被一手提起来。   萧瑜想哭了,秋月是骗人的,她还是疼,很涨很涨地疼!   床帐晃动,香甜美味的小姑娘成了砧板上的鱼,被人提来摆去,压来抱去,爱不释手,爱不释口。   ……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云雨渐歇,萧瑜才双眼呆呆地瘫在凌乱不已的被衾之中,细长的腿微微作颤,仿佛失了魂魄。   她好像真的被陛下吃掉了,从头到尾、从内到外地吃掉了。   然后陛下抱着她进了净室,洗了好久好久。   “日后,不要再轻易勾引朕,记住了吗?”萧瑜恍恍惚惚听到这句话,她有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明明,她根本就没有!   “小傻子真乖,秋闱当即,最近望京热闹极了,若是你一直乖乖的,朕就带你出宫去玩。”   萧瑜眼睛霎时就亮了,出宫去玩!她强忍着困意使劲点头,“阿瑜一定很乖!”   阿瑜已经入宫这么天了,未央宫、太宸殿都逛了许多遍,也有些无聊了,她想要出宫!   秋闱是什么呀?   萧瑜最后想了想,连益好像跟她说过,他要做官就要在秋闱中拔得头筹。   那,连益会到望京来吗? 第三十二章   自从舅母暗示娘亲不嫌弃甚至同情命不好的外甥女之后, 萧瑜便再没有见过连益了,掰掰手指头,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年了。   其实准确来说是她十五岁的及笄礼后, 无论是萧瑜到连家去赴宴,还是家中设了宴会,她都没有看到连益的身影。   萧瑜知道及笄礼后,她就可以婚配了, 她那时极其讨厌舅母, 不想嫁给表哥。于是便一直想着可不可以和连益说,你是阿瑜最好的朋友, 你愿意娶了阿瑜做你的娘子吗?   但寻不到连益的身影, 她的想法就只能一直埋在心底的深处。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凑到连益嫡母的身旁, 想要问一问连益他在何处。   但未等她开口,连益的嫡母就笑着对她的娘亲埋怨道,“我本好心想要将娘家的亲侄女许配给我那庶子, 双方父母都是知根知底的, 再好不过的一桩婚事。偏那庶子考中了举人就以为自己在苏州非同凡响了,一心惦记着秋闱。说是在宗祠里面曾许下毒誓,未考得进士就终身不婚。祖宗在上, 他父亲也只好应了。不识抬举的人,一个庶子而已。”   “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女儿嫁到自己的娘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听闻你的侄子生的一表人才,要我看是一桩良缘。”   连夫人继续说道,她说着还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瑜一眼。   萧瑜就默默地离开了,她想连益真可怜, 如今居然不能娶妻了。她见过连夫人的亲侄女, 生的一双眯眯眼还没有阿瑜的三分之一大, 喜欢打骂下人,有一次她还烧了连益的书。   如果要她嫁这样的人,萧瑜差点飚出泪来,她也愿意终身不嫁人!   “娘娘,您在想什么?”春花一脸迷惑,看她使劲在那里点头,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她。   实在是今日娘娘的行为奇怪极了,陛下离了未央宫后她一会儿一脸兴奋,激动地蹦跶了两下在殿中跑着绕圈圈;一会儿呢她又蹙着眉,边叹气边摇头,嘴中还嘟嚷着舅母那个坏女人,连什么那个坏女人。   “没有想什么。”萧瑜急忙就用小手捂住嘴巴,这样的事情是秘密,她直觉被其他人知道了好像会闯祸。   “春花,昨日我也好疼呀,秋月她骗人。”她还知道转移话题,大大的眼睛中填满了哀怨,虽然后面她疼的很舒服。   “咳咳,娘娘,您要不要到御花园去赏玩?”春花一脸尴尬,帝后床底之间的事情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可以过问的。   就只是在心里嘀咕,娘娘身形娇小,身子还嫩,陛下弄的那些都泛了淤青的印子几乎全身都有,着实有些过分了。   “御花园?好吧,我还要带上我的话本子。”尚宫们处理宫务的能力十分强,萧瑜现在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好似做不上什么。   每日待在未央宫,确实有些无聊了,但是若要跑到太宸殿给陛下送补药,阿瑜的腿酸腰酸胳膊还疼,不想动。   慢慢吞吞地挪到御花园的小亭子里面,萧瑜等着宫婢给她铺好用云锦制的小垫子,一边摆好茶水和几盘精致香甜的点心,然后才坐下,用手托着腮看起话本子来。   她的眉眼极为专注,头上栩栩如生的穿花蝴蝶金钗微微晃动,细白的皓腕垂着一只艳丽的宝石镯子,镯子约莫有一指宽,根本就挡不住那密密麻麻的红印子。   几名接到消息结伴前来到御花园赏花的嫔妃大老远就盯见了那片红印子,心中的滋味又酸又涩,手中的帕子绞来绞去,直弄得皱巴巴的一团。   她们很多都是在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进宫了,怀揣着称霸后宫光耀门楣的希望,然后只见了陛下一面就开始了无声无息的生活。   陛下,甚至都没有碰过她们一个手指头。   想想她们初进宫的时候的多么骄傲多么自信啊,然而现在独守几间宫殿,竟生生地老去。偏偏若是陛下一视同仁,她们还能安慰自己陛下是厌恶女子,不是她们自个儿的问题。   谁曾想,陛下居然宠幸了新后!而且还是一连数日!   晨起到上宁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提了一句新后独得恩宠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这些妃嫔一眼,其中的意思谁不明白。   新后本就年轻,若再是独占了陛下,她们这些人在宫中便是都成了隐形人一般!   于是,心有灵犀地,众人再也忍不住了,使重银得到了皇后到御花园的消息,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迫不及待地过来。   远远地,春花也看到了这些妃嫔,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她身为未央宫中的第一大宫女,早就打听好了宫中的这些妃嫔。平日里,她们是很少到御花园中来的,当然是害怕遇到陛下,因为这里离太宸殿的距离很近。   至于为什么害怕遇到陛下,春花也隐隐可以猜测到她们心中的想法,陛下暴虐,凡是凑上前的宫妃最后不是在冷宫就是身首异处香消玉殒。   她们能活到现在最看重的定是自己的安危,今日跑到御花园做什么?   “嫔妾等人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安好。”哗啦啦,小小的一个亭子跪的满满当当,香气也骤然变得浓郁起来。   专注在话本子中的萧瑜抬起头看了她们好一会儿才想起她们是陛下的小妾,她抿抿唇,清了清嗓子,“诸位请起。”   哗啦啦,几名宫妃一同抬头看她,萧瑜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御花园风景甚美,你们继续赏花吧,不必特意给本宫请安。”她坐在那里没有动,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实际上却偷偷皱了皱鼻子,一点都不好闻,是因为太多小妾的缘故吗?   “不,娘娘,今日嫔妾等到御花园并不是为了赏花而是有事想要求见皇后娘娘。”宫妃里面穿着水红宫装的容长脸女子紧紧盯着她,隐约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尤其当目光落到萧瑜粉嫩的可以掐出水来的小脸蛋上,含有几分凌厉和怨毒。   春花当即冷下了脸,这位是当日和夕昭仪走的近的刘美人。   “那你们为何不到未央宫求见本宫呀?”萧瑜一本正经地问她。御花园是用来赏玩的,只有未央宫才是皇后处理宫务的地方呀,这些人真的好奇怪。   “因为,因为不敢打扰娘娘歇息。”刘美人话中说到歇息时,几名宫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都看向萧瑜秀美的颈子。   那里肆无忌惮地布满了红印子,向她们嚣张的展示陛下是如何宠幸她的。   “哦,可是本宫现在也在歇息呀。”萧瑜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身子不酸了呢。   “娘娘,嫔妾斗胆请娘娘体谅我等,后宫嫔妃皆是陛下的女人。娘娘身为皇后,就要负起劝诫陛下雨露均沾的责任,还请娘娘不要独霸陛下!”噗通一下,刘美人又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地说到后宫的平衡之道。   其他嫔妃纷纷附和,“皇后娘娘,恳请您劝诫陛下雨露均沾!”   御花园中一片寂静,人人皆知这是宫妃在指责皇后善妒、不准陛下宠幸其他妃嫔。   春花气的全身发抖,明明是这些宫妃畏惧陛下,陛下更对她们毫无兴趣,她们竟然敢把罪责推到娘娘的头上,还让娘娘劝诫陛下。谁人不知,陛下最厌他人劝诫!   而且,陛下才宠幸娘娘几日,她们就一窝蜂地冲过来,着实可恶!   “雨露均沾?”萧瑜嘴中喃喃地念叨这四个字,有些迷惑什么是雨露,难不成是宫中晨起时接的花草露水,她知道那个用来做凝香露最好了。   但这不能被她们知晓,她扬了扬下巴,脆声道,“陛下最喜欢本宫的雨露,都是本宫雨露好呀!闻起来香甜香甜的,你们雨露不好,不得陛下的喜欢也怪不得本宫呀!”   这些宫妃的大致意思她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嫉妒陛下喜欢她萧氏阿瑜!   可是,她萧氏阿瑜本来就是要做小宠后的,陛下全部的喜欢都要给她,而且是陛下主动给的,她为什么不要?   闻言,一脸理所应当的宫妃脸色涨红到难堪的地步,皇后这是言她们,她们年老色衰,一具身躯已经到了让陛下索然乏味甚至作呕的……程度吗?   “你,你身为一国皇后,岂能如此粗俗!”刘美人差点气歪了鼻子,皇后居然暗指她们……她们承宠的那里上不得台面!所以才不得陛下的喜欢。   听到这里,萧瑜一下抖起来了,高声嚷嚷,“你咒骂本宫了!你该当何罪?”她做的凝香露就是比她们的好,哼,她决定了,以后每晚上都要涂两次,不,涂三次!   “春花,她以下犯上,明日告诉尚宫扣她一个月的月银。”凝香露没有她做的好,地位还没有她高,她到底是因何敢骂自己呢?萧瑜十分不解。   “你,”刘美人良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咬咬牙躬身告退。新后仗着帝宠嚣张不已,且不在乎皇后贤德的名声,她完全对付不了她。   她一走,其他嫔妃也恨恨地退下了,气的想哭,都是出身世家的贵女,新后说她们不得陛下喜欢可是戳到了痛处。   是嘛!若是得陛下喜欢,陛下早在数年前就宠幸她们了!   嫔妃走后,萧瑜继续兴致勃勃地看她的话本子,春花踌躇再三才红着脸道,“娘娘,陛下喜欢您的雨露这事还是莫要再提了。”   这话听得她都无比的……滋味复杂。   萧瑜偷偷闻了闻自己的胳膊,香香的啊,春花也说很喜欢这个味道,为什么不能提。 第三十三章   “陛下, 各府道的举子已经齐聚望京,其中英年才俊不知几几,可见我大晋治朝……主考官关系重大, 论才得论声名,臣觉得临王世子当得此重责。”   “临王世子新婚未过,且论声望资历万万不及太傅,臣觉得太傅可当主考官一职。”   “但太傅年岁已高, 不宜过度操劳……临王世子更为合适。”   底下臣子滔滔不绝, 汇报秋闱准备事宜以及讨论主考官的人选,顶上的帝王半倚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突然, 一个小内监进殿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隐约能听到雨露、皇后娘娘几个字, 上首顿时传来一阵大笑声,众人便惊诧地停下讨论,破天荒地看着顶上的帝王笑的东倒西歪, 一个失手竟然连案上的奏章都给弄掉了   竟然如此开怀吗?莫非是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事取悦了陛下?   朝臣们面面相觑, 即便是八风不动的临安王世子司马誉都悄悄挑了一下眉,看来这新后,当真是讨了司马戈的欢心。   “陛下, 朝堂之上,还望您注意一下仪态。”然而,老太傅他忍不住了,自陛下还在东宫之时,太傅就行教导之职。眼看着陛下近日手段日趋温和,他就盼着陛下能多放心思在朝中政务上。   后宫之事不该影响陛下处理政务, 老太傅开口提醒了一句。   “诸卿, 可知雨露均沾这词之意?”出乎意料地, 司马戈既没有发怒也未坐直身体,而是含笑抛出了这样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雨露均沾?这词在朝堂上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一些朝臣在心中腹诽,觉得更适合用在陛下宠幸妃嫔身上。   “雨露均沾一词出自前朝一臣子向武帝的提议书中,他提议武帝对诸侯王推恩及众人,所谓雨露便是指帝王的恩泽。”也有文官侃侃而谈,说完之后自己却是顿了一下,前朝臣子提议的是推恩令,而这是为了削弱诸侯王的势力,换言之这就是削藩!   他此时再看风姿清雅的临王世子,只觉一股寒气有下而上,陛下言此词意味深长啊。   显然,当朝的臣子都是博览群书的,很快便想到了临王与陛下之间的微妙关系,再看临王世子与太傅共争主考官……   老谋深算的靖国公捋了捋胡须,拱手提议,“陛下,太傅与世子既然都得众臣推举,不如一同担任秋闱考官,太傅为官数十年资历深厚当为主,世子仁德之名广扬可为副。”   此言一出,谁人不说靖国公是个老狐狸。啧啧,嫡亲的孙女是当今陛下的皇后,身份差些的孙女成了临王世子的侧妃。   “哦,那就依靖国公所言吧,秋闱由太傅和临王世子一同负责。”司马戈却突然了无趣味,淡淡地开口,明显的不耐烦。   一锤定音,底下的臣子却都若有所思,陛下已有了削藩之心,那他们对待临王世子还要向之前那般热络吗?万一惹了陛下的不喜……   “行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议。”接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身着玄黑色袍服的帝王慢条斯理地起身,走了出去。   身后,一脸淡定从容的临王世子想着主考官位置已定,等下怕又有上宁宫的宫人来唤自己了,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讽意。   “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可有任何纰漏。”太宸殿的偏殿,司马戈一脸兴致勃勃地想要听这句雨露均沾的来处,当然是女子间的来处,和朝政无关。   小内监何忠是大监何喜调-教出来的,得了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赏玩而后宫嫔妃也朝着此地而去消息,便十分敏锐地赶过去了。   宫妃对着皇后娘娘来势汹汹,依照陛下的偏好,他们自然是护着皇后娘娘。   不过,何忠也没有想到,看着娇小玲珑,性子也乖巧单纯的皇后娘娘三言两语就气的各宫嫔妃丢盔弃甲而逃,当即感慨人不可貌相啊,要不得只有她能得到陛下宠幸呢。   “娘娘言合宫陛下最喜欢她的雨露,陛下不宠幸其他娘娘也是因为她们的……咳……雨露不得陛下喜欢。”何忠身为没了根的内监,说起这话来脸上都有些热,这话细品几下着实不怪刘美人说的,粗俗啊!   又是一阵爆笑声,司马戈勾着薄唇,眼角都沁出了几滴泪水,好一个不喜欢她们的雨露,只喜欢她的雨露!   “传旨,今日召皇后到太宸殿侍寝。”笑过瘾后,司马戈亲自写了一封圣旨。   傍晚,圣旨传到未央宫,萧瑜都懵了,自己到太宸殿侍寝还要格外传一封圣旨吗?明明她才离开那里半个月都未到。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深觉得陛下最近变化好大呀,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春花,那我们就去太宸殿吧。”她将圣旨团吧团吧放进了床榻旁的小木箱中,对着铜镜转了一圈,见里面还是绝美的阿瑜小仙女,满意地点点头就准备出发了。   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被春花拦住了,萧瑜不解地看着她,难道还要用了晚膳再去呀,但是陛下的晚膳比皇后的丰盛,阿瑜想吃陛下的晚膳。   “娘娘,按照宫里规矩,正经的侍寝流程您要先沐浴香汤,然后,然后穿上特制的纱衣再到太宸殿去。”春花入宫后跟着古嬷嬷学了不少,古嬷嬷如今还在修养,只能她提醒娘娘。   “哦,原来是这样呀。”萧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还是往外走。   春花不解,她睁大了眼睛,“太宸殿难道不可以沐浴吗?你带上纱衣就好了呀。”   阿瑜想吃陛下的晚膳,然后就可以顺便沐浴陛下的香汤了,说不定还可以用到陛下的香露,也不知陛下的雨露有没有阿瑜的好。   闻言,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什么都不再说了,听娘娘的就是。   太宸殿,萧瑜迈着步子哒哒哒地有些急促地进来,看到陛下正在准备用晚膳的时候,她翘着唇角笑了。   “陛下,阿瑜来陪您一起用膳啊!”   皱着眉头,脸色微微阴郁的帝王听到女子娇软的声音,抬起头望过去,眉目舒展开来。   随意招了招手,他淡声唤道,“小傻子,过来,给朕解释一下雨露的意思。”   萧瑜跑过来的脚步顿了一下,雨露,早晨的花草露水,不然还有什么?   “若是你的解释不能令朕满意,朕昨日对你说的出宫一事便不算数了。”男人勾着薄唇,似笑非笑地开口。 第三十四章   萧瑜闻言嘟了嘟嘴, 有些不开心,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呀。明明他昨日已经许下承诺了,帝王开口不是一个字就值千金吗?   但她还不敢在陛下面前说这些, 万一陛下不开心真的不带她出宫,兴许她就再也见不到连益了。   连益的嫡母喜欢为难他,她不想让连益去考试,连益考举人那年还是阿瑜偷偷替他买了一些书, 因为他手中根本就没有足够的银钱。   这次秋闱, 萧瑜知道连益一定会来的,他的姨娘病了许久, 一直很努力地活着, 哪怕瘦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连益说姨娘是为了他活着, 如果姨娘死了,他就要过三年孝期才能考秋闱了。   她有些想念连益,很想很想见连益一面, 想问问他, 你这些时日怎么找不到人影了?   她还想告诉连益,阿瑜已经是陛下的皇后了,陛下虽然时常嫌弃阿瑜是小傻子, 还恐吓要扒了阿瑜的皮子,挖了阿瑜的眼睛,但他会宠幸自己,还帮自己处理宫务,还帮自己换了太后那个坏女人的绝子药,换成酸枣粉了, 喝起来酸酸甜甜的……   “你在想什么?”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 生性多疑的帝王立刻就发现了, 弯着殷红的薄唇,凑到她耳边轻轻柔柔地开口。   萧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挺翘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陛下,阿瑜想要出宫,您一定要带着阿瑜呀。”   司马戈眯着黑眸,凉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脸,最后停在她微微耷下的颈子那里,修长的手指伸过去缓缓摩挲,有一块红痕特别显眼。   “你可知雨露均沾何意?”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手下的动作却未停。   萧瑜感觉脖子有些痒痒的,小小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回答道,“阿瑜知道,陛下的小妾……嫔妃想要让陛下也用她们做的香露,陛下用她们的香露就要到她们的宫中,然后陛下就留下不走了,夜里和她们睡在一起。”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语气还有些神神秘秘,看了一眼半阖着眼皮的陛下,接着说道,“陛下,阿瑜只和您说,她们的香露真的特别难闻。今日在御花园亭子里的时候,阿瑜闻到的时候还有些气闷呢。”   “的确十分难闻,令人作呕。”司马戈撩了一下眼皮,第一次附和着颔首,剑眉微皱,似是回忆起了那群女子靠近他的场景。   闻言,萧瑜的嘴角翘了翘,看吧,陛下也不喜欢,还是阿瑜做的凝香露最好。   同时,她还有些窃喜,陛下没有说他不满意,想必出宫的时候一定会带上阿瑜吧!   “你说朕最喜欢你的香露?”司马戈继续问她,脸色说不上好看。   萧瑜重重点了一下头,见殿中内监都低着头,她迅速地撩起衣袖,将粉团子似的小胳膊伸到司马戈鼻下,差一点就贴到了男人的唇,“陛下,您闻一闻阿瑜的香露。和那些嫔妃比起来,您一定最喜欢沾阿瑜的雨露。”   她眼睛亮亮的,小模样十分的骄傲,凡是闻过阿瑜做的凝香露的就没有不喜欢的。陛下一定也是如此。   雨露均沾,原来小傻子这样理解。司马戈的喉结微微发紧,低低笑了一声,很好,只要这还是个小傻子就很好。   “用膳吧。”他优雅地持起了手中的玉筷,小姑娘眼中的渴望早就看的一清二楚。多用些膳,夜里抱着软绵绵的,蓦然他眼中的欲望翻腾了起来。   小傻子的雨露的确闻起来香香的……他确实喜欢。   得了陛下的首肯,萧瑜终于朝着一桌膳食伸出了手,陛下的膳食好多道,比皇后的多出了一倍。不过陛下好像吃的比阿瑜还少,她看着总觉得有些可惜,多好吃呀,那么多都剩下了。   小嘴塞的鼓鼓的,萧瑜吃的喷香喷香,看着她,司马戈不知不觉也吃了不少,看得何忠心中暗暗称奇。   最后,打了一个饱嗝儿,萧瑜摸着鼓鼓的小肚子十分自觉地爬起来,“陛下,阿瑜要去沐浴香汤了。”   她还没忘记,陛下下旨让她到太宸殿侍寝。   “嗯。”司马戈淡淡答了一声,神色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体中的血液沸腾起来了。男女之事,食髓知味,他为何要拒绝。   他非但不会拒绝,还要尽情地享受,就如同他迷上了那夜满地的鲜血气味一般,缺不得了。   果然,萧瑜沐浴好之后,春花服侍她穿上了司寝局早早送来的纱衣,艳丽的红色纱衣堪堪遮到脚踝那里,映衬着一身细白的皮子朦朦胧胧。纱衣里面只着了一件浅白色的小肚兜,细细的带子挂在修长的脖颈后面,轻轻一扯就能轻易撕碎。肚兜上绣着的红梅偏好在那起伏的暧昧处,惹人遐想。而肚兜的下面是一条素白的亵裤,是丝绢制的,薄如蝉翼。   “秋月,你脸红了。”萧瑜换上衣服后就一直盯着秋月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受骗了,她的目光停留的就多了些,看到秋月的脸色变化她立刻就小声叨叨出来。   秋月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嗔声唤了一句小姐,又拿出一瓶凝香露。   萧瑜一看到熟悉的凝香露就眉眼弯弯,靠着它那些嫔妃才灰溜溜地离开了,“秋月,帮我涂在背上,我够不到。”   她急忙趴在一方软塌上,乖巧地让秋月给她涂香露,涂了一遍之后还不满足又歪缠着让秋月再涂了一遍。   陛下喜欢呀,侍寝的时候会不会就听了阿瑜的话能够轻一些呢。   太宸殿内殿,宫人们早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殿中燃着袅袅的香气,萧瑜觉得坐着有些累,就轻轻伏在被褥上,两只手枕着脸蛋,心里还在想着陛下何时会带着她出宫。   如果要出宫的话,她能遇到连益吗?望京那么大,要不要给连益留个记号呀?不然就回靖国公府?连益如果到了京城,说不定会到靖国公府找她呢?   他知不知道阿瑜已经是皇后娘娘了,皇后的地位很高的,连益的嫡母再敢欺负他,她就可以下懿旨斥责她,古嬷嬷说,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管辖内外命妇,里面居然还包括阿瑜的娘亲和祖母呢!   萧瑜想着想着,有些想要摸那匹小木马了,但小木马在未央宫的枕头底下,她没有带来。   不过,她以前宿在太宸殿的时候,小木马也放在了枕头底下,她忍不住就爬过去往枕头底下拱了拱,幸好陛下不喜欢用瓷枕,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司马戈在外殿饮了一些酒,太宸殿已经足足大半月没有见血了,只剩下龙涎香的气味,再往前十日还有小傻子身上的清淡的香气,唯独没有鲜血的腥气。   他面无表情一杯一杯饮酒,反而觉得自己的头脑更为清明,桌案上摆着一把匕首,他抽出来随手在手臂上划了一下,鲜血直冒。   闻起来毫无感觉,司马戈枯坐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放下了酒杯,不疾不徐进入内殿,此时他最渴望的已经不是鲜血了。   这是太宸殿,是那个女人流了满地鲜血的地方,也是那个男人囚-禁……她施-暴的地方。   “吧嗒”一声细响,是玉带落地的声音,萧瑜拱在枕头底下,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地想要回头。   忽而眼前一暗,玄色的床幔被放了下来。   紧接着她身上一凉,红色的纱衣被绑在了萧瑜的脸上遮住了她的眼,萧瑜慌了,连忙开口唤陛下,然后身子被翻转,迎来了炽热的带着淡淡酒气的,牢牢堵住。   肚兜、亵裤都没了,帝王要开始沾阿瑜的雨露了。   很快,昏暗的帐中传来了小姑娘慌乱的、大声的、难以抑制的哭叫声,传到了殿外。   春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手指攥在一起,显得有些着急。旁边拿着一把拂尘的何忠却显得极为兴奋,瞥了她一眼,低声开口说道,“陛下龙精虎猛,娘娘受不住哭叫没甚稀奇的,嘿,等着吧,说不定以后你听着也习惯了。”   宫内外都传陛下病弱,可义父和他说过陛下是习过武的,端看他一脚就能踹死一名宫女,可见力气有多大了。   听了这话,春花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只是这断断续续的哭声竟然持续了大半夜,里面叫水的时候她急忙着进去,偷偷瞄了一眼,床榻间混乱的不成样子,至于娘娘则是被陛下抱在怀中,一点人影未看到。   次日等陛下慢悠悠地离开内殿去了太极殿开始朝会哦不,午会的时候,春花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   宽大的床榻上,娘娘睡的正香,就是睡姿有些奇怪,胳膊牢牢地抱着自己……   好不容易临到午膳人清醒的时候,春花就看到娘娘换好衣服后忙不迭地就要回未央宫,眼中还含着一泡泪水,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春花,陛下他要吃了我,避火图上都没有这样的。”萧瑜委屈地不行,像只小猫似的还吼了一句,“以后不准再说雨露二字,阿瑜也不要涂香露了!”   春花半知半解,这和雨露有什么关系,莫名联想到吃这个字,她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询问。   萧瑜皱着小脸,第一次觉得宠幸是一件好可怕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出宫了。   “娘娘,临王世子侧妃萧氏求见您。”刚至未央宫,萧瑜恹恹地正想窝到床上去,萧莹上门了。   萧瑜抿着嘴巴,“让世子侧妃进来吧。”萧莹找自己做什么?她有些好奇。   却没想到,萧莹身旁居然还跟着五姐姐萧茹,她也进宫了。   萧瑜眼睛微亮,她可以问问五姐姐,最近有没有人到靖国公府询问她呀。 第三十五章   萧瑜很累很累, 她学着司马戈往日里的作派,整个人歪在一方软塌上,身后还放了一个大迎枕, 端得是慵懒闲适。   “臣妇、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萧莹和萧茹二人被宫人引着进入未央宫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大气华美的宫殿中,一袭绯红色宫装的女子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们, 她姿态随意地倚在榻上, 面容妍丽,莹白的小脸气色很好, 眉眼间妩媚惑人, 一看便知在宫中的日子极为舒心。   “不必多礼。”她摆摆手, 居高临下,贵气逼人。   当即,萧莹和萧茹的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复杂的不得了。   对于萧莹来说, 从苏州回府的萧瑜虽是府中的嫡子嫡女,身份上要比她高,但她不得父母喜欢, 祖母更是厌恶她,所以平日里萧莹欺负她完全是得心应手。比如按照规矩应该萧瑜先挑的名贵首饰到了她手中,宴会刻意领着人冷落她等等。   可是如今转身一变,萧瑜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而自己入宫的谋划还未开始第一步就被赐给临王世子做了一个小小的侧妃,平日里还有一个秦侧妃与她针锋相对, 偏偏秦侧妃是临王妃的亲侄女, 天生胜了她一筹。   世子他倒是雨露均沾, 每三日一日宿在她这里,一日宿在秦侧妃那里,剩下一日独宿。可旁人都不知道,萧莹如今居然还未和临王世子圆房!   眼看着府中秦侧妃越来越嚣张,甚至从王妃手中接过了管家权,萧莹终于坐不住了,她决定要入宫求见皇后,也让这府中人看看她萧莹除了有靖国公府做靠山,宫中还有一个皇后姐妹!   至于萧茹,进宫一事本就是她过来探望萧莹时提议的。她一心想要嫁给未来的皇帝,结果却被一直瞧不上眼的堂妹截了胡,心中火急火燎的,没少往临王府跑。   只可惜,去了这许多次,世子从来不多看她一眼。   慌乱之下,她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近日发生的事情,结果这一想她发现问题了。日后给了世子很大助力的太尉被下旨责罚;力保世子登基的承恩公从此不再过问朝中事;就连太后也因为插手库银而失了威望民心。昨日她从萧莹那里得知这届秋闱的主考官居然不是世子时,整个人都如堕深渊。   这辈子和上辈子完完全全不同了,而且对她而言是极为不利的方向!   废帝若一直坐在着皇位上,那她重生这一场知晓后来事还有什么意义?她可不想被草草许配给一个世家子弟,平庸地过了一生。   如今靖国公府除了郭云裳只剩下她一女未婚配,萧茹知道不会太晚,自己就会被嫁人,毕竟她底下两个妹妹都已经出阁了。   想到这里,萧茹出了一身冷汗,她必须要弄清这些变化源自什么。很快她就想到了萧瑜那里,从她提前了婚期,所有的改变都是从帝后大婚提前开始。   之后她就怂恿萧莹入宫,毕竟单凭她,是没有资格觐见皇后的。   她在怀疑,萧瑜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是……多活了一辈子,知晓自己一定会封为皇后所以才索性帮助废帝仇视皇太后和临王世子。   不得不说,萧茹猜到了萧瑜重生的秘密,但她未发现萧瑜的心智与常人是不同的,所以她的试探注定无疾而终。   在萧莹抱怨了一通秦侧妃不将她放在眼中,希望皇后能为她撑腰之后,萧茹开口了,“听闻世子同太后娘娘情同母子,娘娘可知?”   萧瑜摇摇头,小脸靠在迎枕上,根本就懒的开口。她也就见过临王世子一面,哪里知道这些。   萧茹皱皱眉,莫非上辈子萧瑜死的时候这个秘密还未说开?“一月后便是重阳佳节,不知到时临王会否从封地前来望京?重阳节前那日是吉日,宜婚配嫁娶。”那日也是上辈子帝后大婚的日子,帝后皆被临王杀死。   萧茹相信若萧瑜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不可能对这日无动于衷,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萧瑜,企图发现有一丝不对劲来。   萧瑜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眼中略有些迷茫,临王和婚嫁的吉日有什么关系。她对于大婚的记忆最深刻的是疼痛与死亡,根本就没办法从萧茹的这隐隐约约的言语中发现端倪来,若是萧茹直接言说她和陛下在那日大婚,而后被临王杀死,她会露出痕迹来。   但这么绕来绕去的,萧瑜的小脑袋瓜子不明白,反而疑问道,“临王也要娶妃吗?五姐姐,难道是你要嫁给临王,可是他已经有王妃了,而且六姐姐还是他的儿媳。”   五姐姐一脸紧张说起临王,期待临王进京,特地提起婚配的吉日;府中只剩下五姐姐没有婚配,合起来就是五姐姐想要嫁给临王,在她这里打探临王何时进京。   萧瑜这样一想,觉得没毛病,一脸怪异地看着萧茹,而后又欲言又止地看向萧莹。若是五姐姐嫁给临王做了侧妃,以后六姐姐遇到五姐姐是不是要喊一句,母妃?   一瞬间,萧茹的脸僵住了,萧莹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五姐,你一直往我临王府跑,还时不时找机会拜见王妃,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吗?简直是荒谬!为了压我一头就谋划着给王爷做侧妃,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萧莹一听,联想到萧茹的言行举动,很快就信了五分,愤愤地指责她居心不良。   “我,我哪里会看上临王?你们不要胡说,母亲已经在为我相看婚事了。”萧茹扯着嘴角,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我不是关心你在王府被那秦侧妃欺压吗?”   她打着哈哈,半点不敢露出自己是对临王世子有意,不然萧莹闹起来,祖父和父亲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远远嫁出去。   这时,她也不敢再试探萧瑜了,萧瑜对杀死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明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萧茹百思不得其解。   “秦侧妃,就是那个被贬为奴婢的夕昭仪的妹妹吗?本宫前几日去太后宫中还看到她在打扫庭院呢。”萧瑜不想听她们吵架,语气懒懒地转移话题。古嬷嬷和她说过,好像早年夕昭仪刚入宫的时候就想要勾引陛下骗陛下睡觉,陛下一想起她就发怒了,就将她贬为奴婢了。   不曾想,萧莹听了这话却是眼前一亮,有一个为奴为婢的亲姐姐,秦侧妃的脸面还不是任她踩?被贬为奴婢定是犯了重错,也证明秦家失了圣心,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王妃久居佛堂,自己和秦侧妃同为侧妃,家世又胜她一筹,不服她又如何?闹到明面上,她靖国公府的女儿不服一个奴婢的妹妹,谁又敢说不对?   到这里她就坐不住了,一来低下身段求萧瑜她本来就不情愿,二来又知道了萧茹的算计她心下难安,此时知道了秦侧妃的一个弱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   至于萧茹,如今正是方寸大乱的时候,也躬身告退。   萧瑜一听,自然是眉开眼笑地让宫人送她们离开了,她歪在这个软塌上一点都没有躺在床榻上舒服,床榻的枕头底下还有她的小木马。   抱着小木马,她嘀嘀咕咕地念叨起来,“没想到五姐姐居然喜欢老男人,临王年纪好大好大了,多老呀。”   “陛下说再过两日就出宫,望京这么大,阿瑜能遇到连益吗?哎呀,阿瑜忘记问五姐姐,有没有人到靖国公府找阿瑜了。”   ……   望京临南街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里面。   身着青布衫的瘦削青年端正地坐在案前,手持毛笔,一遍一遍地练着字体,阳光透过发白的窗纸照在他的脸上,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厚薄适中的唇微微抿着,放在纸张上的目光极为专注极为认真。   家中的姨娘因为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活着,他不可以让她失望。秋闱的前三甲他势在必得,他是个输不起的人,也是等不起的人。   可慢慢地,笔下一滞,他垂下头,躲开了日光的脸晦暗不明。   终究还是晚了,还是输了。   原本只要再等他两个月就好,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来不及了。他握着笔重重地写下了阿瑜两个字,怔然在那里久久不语。 第三十六章   陛下说再过两日就出宫, 萧瑜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第一日,第二日,两日之后她就颠颠地兴奋起来了。早上睁开眼见陛下不在, 她又跑到御膳房, 开始了每日一次的到太宸殿送补汤。   “陛下, 皇后娘娘求见。”太宸殿中,司马戈正在绘画, 闻言只用眼神示意让她进来。她想要出宫那种激动劲他不必细看就能看的分明, 出宫一次他倒也无碍。   穿着一身轻便衣裙的小姑娘冲进殿就眼巴巴地望着他,“陛下,过了两日了。”两日之后就可以出宫了, 虽然连益以前教过她泛指和具体的区别, 但萧瑜自动忽略了,她就是要出宫。   自来了望京, 她竟然只出了两次门,苏州的时候也是,除了宴会, 娘亲基本就不让她出门,有的时候还不让出院子。   萧瑜也很好奇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如果能见到连益就更好了,她打算回靖国公府一趟,让大伯母帮帮她。   司马戈顶着小姑娘期冀的目光依旧八风不动地手持画笔在绘画,萧瑜歪过头看了两眼,画的是一枝红梅, 就是那红色看起来好艳呀, 鲜红鲜红的。   还有一朵花没有画完, 她不吭声了,绘画的时候不可以打扰别人的。   整个人就乖巧地蹲在司马戈身边,等着他把最后一朵梅花画完。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安安静静的,倒是不惹人烦,也是小傻子一个难得的优点。   偌大的殿中只余微风拂过的沙沙声,萧瑜有些担心补汤会放凉,就抱着那个膳盒放在怀中温着,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猫瞳静静看着。   司马戈收了画笔,洗了手指之后端起淡绿色的玉碗抿了一口,温温热热的,心中一软,倏而轻笑出声,“这么想要出宫?”   萧瑜立即重重点头,当然想了,她超想出宫的。   “那便出宫。”司马戈放下玉碗,黑眸沉沉地望向内侍,内侍会意,不一会儿就双手奉上了两套寻常的衣袍,一套男子,一套女子。   萧瑜很懂这个意思,高高兴兴地收了女子的嫩绿色襦裙,抱着跑进了内殿换衣服,换好后忙不迭地又跑出来,见陛下身上的衣袍还是原来的那套,她眨了眨眼睛,开始说教了。   “陛下,您快去换衣服了,我们可是微服出访。”早些换衣服早些出宫。   司马戈慢悠悠地瞄了她一眼,换上一身青色的衣袍,头上只用一条青布带束了头发,简简单单,落拓潇洒。   “陛下,您真好看。”萧瑜拽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嗯,走吧。”司马戈呼吸一顿,而后牵着绿色襦裙的小姑娘,慢慢往外走。   身后几名宫人面面相觑,无不在心中感叹,自陛下大婚之后,脾性温和了许多。以往,谁敢置评陛下的容貌,只有乱棍打死的命。   再看男着青衣女着绿裙,恰恰是一对璧人,一名宫人不由得对大监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看何忠得了他的教导,办的事情总是合陛下心意的。   望京城,因着一大批从天南海北赶来的举子,简直是热闹极了。   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人,酒楼之中不少年轻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时不时还有世家的贵女说说笑笑地谈论哪里的举子最为风雅,端的是人潮涌动。   此时,望京最大的一处酒楼中,人声鼎沸。   一楼数十位举子聚在一起正饮酒作乐,酒兴正酣的时候一人提议作起诗来,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笔墨飞走,楼中更热闹了几分。   二楼雅间,一名身着深紫色华袍的男子听到动静不由得嗤笑,对那临窗而立的温润男子说道,“如此文采也敢拿出来卖弄,誉安,你这次为秋闱考官也真是委屈了。”   这委屈在紫衣男子口中当然不只是指底下的举子。   闻言,温润男子面不改色,淡声道,“伯恩,你言过了,太傅德高望重,合该他为主考官。”   “太傅本该告老的年纪,要我看,分明是顶上的人打压你,不想把主考官的位置给你,才借着他那新后的口说出要削藩的话。何其可笑,你与王妃在京中为质,临王对大晋忠心耿耿,他竟然还要削藩。”   紫衣男子言语间带着愤慨,说到那人时,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憎恶与……不屑。   “伯恩,慎言!”温润男子转过头,微笑朝着紫衣男人开口,赫然是素有仁名的临王世子司马誉。   紫衣男子即承恩公的嫡孙,当今陛下的表兄文启川却不以为意,咬了牙道,“体中流着文家的血,却对嫡亲的外祖父,嫡亲的姨母下手,一头恶狼罢了。”   幼时,仗着皇后姑母的宠爱,他也时常进宫,那时跟他比起来,如今这高高在上的帝王就是一条邋遢的哈巴狗。不得不说,唯一的皇子落到那种境地,处处不如他一个国公家的嫡公子,文启川内心产生一种遏制不住的满足感。   宫中无人过问下,他还暗中欺负了司马戈几次,向来不将他放在眼中。   尤其一次偶然听到父亲和祖父说起一桩秘事,知晓临王世子居然是皇后姑母的亲生儿子,被先皇送给了临王抚养。文启川就更看不上同样也是自己表弟的司马戈,毕竟在他心里,宸贵妃不过是个庶出的姑母,皇后姑母和父亲才是一母同胞。   眼看着司马戈登上皇位,他们家不仅未能更进一步反而接连被人看起了笑话,文启川内心产生了一种隐晦的想法,他想姑母和祖父也是这样打算的。   临王世子亲近皇后姑母,对文家也向来尊重,若是扶持他登上皇位,将来再把他的嫡妹送进宫做皇后……   今日约临王世子出来一聚,一来试探他的心思,二来也为他的嫡妹文沁儿看一眼未来的如意郎君。临王世子正妃的位置还空着,除了他文家女还有谁有资格坐上去。   说着,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隔壁的雅间,想着要不让誉安也见他嫡妹一次。   嫡妹养在深闺,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可堪成为贵女第一人,他坚信誉安定会动心。   “他是先皇唯一的血脉,正统皇位继承人,伯恩,出口成祸的道理望你明白。”司马誉眸中一道暗光,轻笑着说道。   “什么唯一血脉,不是还有你。”文启川急声开口,而后看到司马誉脸上闪过厉色,加了一句,“先皇仅有临王一弟,你也可算上皇室血脉。”   他的皇后姑母自然不会将自己与临王私通的事情告诉文家人,甚至她与先皇从头到尾根本就未有过床底之欢。   是以,文家人都以为司马誉乃是皇后与先皇的儿子,先皇独宠宸贵妃才将他送给一直无子的临王抚养。   文启川在家中不少次听过年迈的祖母咒骂宸贵妃,还有她早死的姨娘。   “此话莫要再说,皇室血脉仅有一人!”司马誉冷着脸,说到血脉的时候嘴角隐有讽刺。   文启川见他动了怒,这才按下不语。   雅间一时间默然无语。   突然,底下的一楼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两人为了避开这个话题便走到窗边看向楼下,待看到那不疾不徐走进来的青衣男子皆是一顿。   司马誉微微一笑,侧头看着男子手中牵着的绿裙女子,挑了挑眉,“真是难得。”他嘴中轻轻呢喃。   一楼,萧瑜眉开眼笑地拉着男人的手,另外一只小手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放在唇边的时候一时分不清是那唇更甜还是那糖葫芦更红。   “夫君,阿瑜就说这里最热闹吧。”清艳绝伦的小姑娘娇娇一笑,晃了晃身边男子的手,那男子微抬了头,一双黑眸淡漠疏离,偏偏微往上挑的眼尾和殷红的薄唇带着一种妖孽的俊美,无比惑人。   顿时,人群中传来一片抽气声。好一对容貌绝世的璧人!如此出色的人物,究竟是谁家的郎君和姑娘?   几名举子目光痴迷,被酒意熏染的眼充满了惊艳。有两人,竟还举着酒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近了一步。 第三十七章   文人多疏狂, 但这文仙楼的举子饮了酒之后,硬生生将一份疏狂变成了一份孟浪。   侧面浓郁的酒气传来,眉目疏淡的男子脸色骤冷,一只手臂伸出揽住女子的腰迅速往一旁退了两步, 惊得萧瑜手中的糖葫芦咕噜咕噜滚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萧瑜的两只小手牢牢抱着男人, 头也顺势埋在了他的胸膛, 有些迷惑陛下为什么突然抱她,她毫无准备, 糖葫芦都掉了呢!要两文钱呢!   “吾乃河东举子成……”上前的两名举子中其中有一名细眼长脸的男子, 他最爱女子美色,风流成性,忍不住看那女子梳着的姑娘发式, 再看她那葱白的手指, 细细的腰肢,急不可耐地自报家门。   他从未见过这等容貌娇美的女子, 比他家中的妻妾强了百倍,若是能娶回家中做个美妾此生无憾。看这女子头上也没得什么首饰,家世定是不怎么样, 那青衣男子纵使俊美能比得上他一个举人?过不了多久他中了进士,这女子还不巴巴地贴上来……   酒意当头,身下起了反应,他内心火热,也顾不得这是他不能造次的京城了。   “滚!”还没等他将话说完,青衣男子一声戾喝,目光森然地望了他一眼, 他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几步。   等到发现自己居然被那男子的气势震住了, 他脸色难看下来。   剩余与他交好的举子连忙上前拉住他还有另一个发痴的举子,又拱拱手致歉,说他是喝昏了头,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司马戈阴冷至极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了这些人一眼,直看得打头致歉的举子心里打鼓,腰身弯的更低,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心中叫苦不迭。   直到,“夫君,阿瑜的糖葫芦掉了,要整整两文钱呢!”身形娇小的女子瓮声瓮气地撒娇,那自然拉长的语调直叫这酒楼中的男子酥了半边身体。   萧瑜搂着陛下的腰,抬着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两文钱嗯,”她又念叨了一遍,“夫君,你给阿瑜再买一串吧。”   两文钱算什么?!那名成姓举人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目光发紧,恨不得以身替这青衣男子。心里也更加确定这是一对生活清贫的夫妻了,两文钱都扣扣索索的。   至于生活清贫的夫妻如何敢进这京城第一酒楼,他进了酒的脑袋根本来不及细想。   司马戈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糖葫芦,眼中带着满满的嫌弃,语气也十分冷淡,“闭、嘴!”   萧瑜立即嘟起了嘴巴,哼唧一声不敢说话了,只敢用手在陛下的腹部那里揉了好几下。   不买糖葫芦就不买呀,可是阿瑜的肚子也咕咕叫了,陛下也一定饿肚子了吧。   “两位客人这边请。”酒楼中的伙计时机把握的刚刚好,面带微笑地上前请他们到空位坐下,楼上雅间已经没有了,啧啧,大堂里面多了一对玉人般的夫妻,他也能饱一饱眼福。   萧瑜赶紧就拉着陛下的袖子跟着伙计过去,刚才和陛下逛了那么久,她早晨走的急早膳也没有好好吃,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她不敢说话,就用一双眨巴眨巴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陛下看,至于那些颇受女子吹捧的举子她一个眼神都没给。   这些举子都不是连益,她才不会看他们和他们说话呢。他们是连益的竞争对手,她心中明明白白的。   司马戈沉着脸,漫不经心地朝那张空桌子走去,萧瑜立即开心起来了,双手搂着他的胳膊,晃悠来晃悠去。   等到坐下来的时候,她还十分识趣地掏出自己的粉帕子替陛下擦拭干净,菜式上来的时候自己先吃一口后再让陛下吃,那副忙前忙后的小模样娇气可爱,不知这酒楼中多少人都暗中注意着她。   楼上的雅间,文启川看了一场戏,不无恶毒地低声开口,“这疯子没有杀了那个举子当真是意想不到呀,坐在那里用膳也不怕毒死。”   “新后体贴,看来是得了陛下的欢心。”司马誉兴致勃勃地不时往下看一眼,淡淡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疑惑,自己可以确定公主府那日是第一次见新后,新后到底是为何对他心存芥蒂。   这次文启川却是没有开口,明眼人都看出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他只在心中暗暗想,若是司马戈发疯的时候错手杀掉了新后,可就有意思了。   帝后微服出宫,不用想周围定是有大量的暗卫跟随,司马誉二人只说了两句话便默契地不开口了,只怕隔墙有耳。   自然也没有下楼向司马戈觐见的意思,司马誉很清楚这个时候司马戈绝对不会想要看到他。   却不曾想,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底下的举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又捅了篓子。   变故源于那名成姓举子,他被司马戈吓退后坐在举子中,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人在嘲笑他吃了挂落出了丑,堂堂的一名举人被一个平民百姓吓得屁滚尿流。   身旁的举子在作诗,左一句“胆小若老鼠”,右一句“仓皇逃遁土”,成姓举子气的酒都洒了一些出来,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他!   连连痛饮了几杯酒,他心中火气怒气交织,又不能对着同是举子的他们发泄出来,待一眼不经意又望见那貌美的小娘子娇娇地朝那个平民笑,轰的一下,欲-火也上头了。   他喉结发紧,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笑着拱手言自己有一首好诗,举子齐齐看向他,他目光带了些肆无忌惮的淫邪,开口唤道,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出自《碧玉歌》)”   赫然是一首艳诗!碧玉,就郎抱,仔细一品在场的人都咂摸出了意味,方才那个小娘子身上不就是一身绿裙……还被那个青衣男子抱在了怀中……   嗬,这成姓举子着实……然而还没等他们感叹出来,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就连雅间的两人都愕然放轻了呼吸声。   萧瑜正香喷喷地吃着一块炙肉,肉刚咽下肚就觉得好像很不对劲的样子,她想开口问陛下发生了何事,就看到陛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然后抬起了手。   下一刻,酒楼的大堂涌入了上百名的冷面男子,牢牢地将整座酒楼围了起来,其中举子在的那方大桌被围的严严实实。   “夫君,这是怎么了呀?”萧瑜咬着唇小小声地问,她觉得陛下的脸色好可怕,眼神也好可怕,但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方才只听到了一首诗。   司马戈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小傻子,你是个傻子多好。”   萧瑜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后突然眼睛有点湿湿的,都说了好多次了呀,阿瑜不是傻子,阿瑜什么都听得懂,不要欺负阿瑜。   “坐在这里,不准动,否则朕就永远不再带你出宫。”他的语气骤然凌厉,萧瑜一抖,瞪着眼睛连忙乖巧地点头。   司马戈一张脸阴沉地能滴出水来,阴测测地朝着那名成姓举子走过去,浑身的戾气毫无顾忌地冲着他而去。   成姓举子瑟瑟发抖,举子们骇得瘫倒在地,这是,这是惹到贵人了啊!   “诗兴大发,文采斐然!”他的黑眸深不见底,殷红的唇却勾了起来,语气冰冷骇人。   成姓举子险些昏过去,抖着身子求饶,然后就被人高马大的暗卫架了起来,膝盖跪在地上。   “一个字,一根手指头。一个字,一次剐刑。”司马戈低沉的话音一落,酒楼中的人皆脸色惨白,有些人还仓皇大喊要报官。   “我是举人,举人出身见官可不跪!我是河东成氏……啊……”五指齐断,鲜红的血液迸发,洒了一地,尖叫声此起彼伏,但顶上的青衣男子面不改色,甚至还享受般的吸了一口气。   成姓举子骇得屁尿横流,昏了过去,右手已断,这辈子他再无出仕的机会。   正在暗卫对准了左手的时候,角落里响起了女子的啜泣声,“夫君,阿瑜好怕,我们回家吧。”   萧瑜坐在那里鼻头红红的,一动不动,可她听到了,那声惨叫声让她也开始发抖。   “砍了他的左手。”司马戈冷着脸吩咐,然后迈着大步怀抱着哭唧唧的小姑娘出了酒楼。   身后,无人不骇,今后数年再也不愿踏足这座文仙楼。   望京的举子们也再不敢呼朋唤友出门饮酒,小院里埋头刻苦的清瘦男子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是有些奇怪和他同乡的举子近日安静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出宫就遇到这样的事, 萧瑜被吓住了,她坐在马车上偷偷摸摸抬头去看陛下的脸色,很想开口要到靖国公府去一次,但陛下的神色好可怕呀, 她怂怂地又缩回去了。   “陛下, 酒楼那个姓成的举子是骂了阿瑜吗?他写的诗阿瑜没仔细听, 只听到了碧玉两个字。”马车走了一会儿,萧瑜实在忍不住又抬起头来, 主要是陛下抱着她, 她坐在陛下的腿上,太安静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司马戈微低了头,小姑娘抬着白嫩嫩的小脸, 声音软软地问他, 这时眉眼间也不见方才的惧色了。   他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冰冷, “如今不哭着说自己害怕了?小傻子,你怕的是谁,可是朕砍了那人的手。”   司马戈的眼神尤带着森然, 萧瑜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慢慢低下头,扭着手指头,是呀,那个坏人骂了阿瑜,陛下为自己出头,可自己却害怕陛下砍了他的手。   阿瑜这样是不对的, 虽然她听到惨叫声的时候真的很害怕。   她知道错了, 就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 去勾陛下的大手,小声道,“陛下,阿瑜不怕陛下砍人,阿瑜就是觉得那人哭的好可怕呀。”   司马戈冷冷瞟了她一眼,不语,只是也没甩开她的手指。   “陛下对阿瑜好!”萧瑜不放弃,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陛下带着阿瑜出宫,陛下待阿瑜看杂耍,陛下给阿瑜买糖葫芦,陛下还给阿瑜出气,陛下还抱着阿瑜。”   数完之后她就用双手抱着司马戈的腰,依恋地在他怀中蹭蹭,而后重重点头,“阿瑜不害怕陛下,因为陛下喜欢阿瑜呀!”   喜欢阿瑜对阿瑜好的人,阿瑜都不怕的。   闻言,司马戈脸上的冰冷消了几分,转而神色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朕喜欢你?小傻子你倒是不害臊。”   一听这话,萧瑜咧着小嘴笑了,她是陛下的娘子,又对陛下那样好,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她。除了她萧氏阿瑜,陛下又能喜欢谁呢?   她自信满满地嗯了一声,两只大大的猫瞳弯成了月牙。   就是,陛下若是以后不再唤她小傻子就好了,阿瑜可不是小傻子,阿瑜是皇后,是小仙女。   司马戈轻轻呵了一声,垂下眼帘,慢悠悠地开口,“小傻子喜欢朕吗?”   男人的声音很轻,差一点萧瑜就没听到了,“喜欢呀!陛下是阿瑜的夫君,阿瑜作为娘子,当然要喜欢陛下了。”   她要做小宠后,要和陛下做一对像话本子中那样恩爱的夫妻,因为她嫁给了陛下,所以她会去爱陛下。   这是阿瑜的逻辑,换言之若是她嫁给了另外一个人,她也会去试着爱他,只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司马戈听懂了,他低低笑了一声,扣着小姑娘的腰笑的前俯后仰。你看,这是个小傻子呢。   萧瑜愣愣地看着他笑,想着陛下一定是因为得了阿瑜的表白开心成这样,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她扬起头搂着陛下的脖子娇娇地在陛下的唇上亲了一口。   “陛下,阿瑜想回靖国公府一趟,您带着阿瑜去吧,好不好?”她满含期冀地开口,清淡的香气扑在司马戈的脸上。   这会儿她开心起来了,全然忘了方才见血的恐怖害怕,甚至还想着下了马车要陛下再给阿瑜买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   然而,男人的心思是难以捉摸的,更遑论一个暴君。   司马戈的脸色骤然变得比在酒楼还要阴寒冷沉,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不好。从现在起,你若再敢说一个字,小傻子,朕就拔了你的舌头!”   不过一瞬,马车内的空气凝结成冰,萧瑜的笑容僵在脸上,挺翘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差点又落下泪。   陛下,他……要拔了阿瑜的舌头!   萧瑜赶紧绷紧了嘴巴,也不敢提回靖国公府了,至于回靖国公府要做什么她小脸恹恹地,一个字都不敢和陛下说。   她摸不懂陛下的脾气,若是他不喜欢连益怎么办?连益是阿瑜的朋友,可他不是陛下的朋友。   陛下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了,她小心翼翼地想从陛下身上下来,躲到马车最远的那个角落,可是动了动小细腿,陛下的手掌扣的很紧。   萧瑜偷偷瞄了一眼陛下的脸色不敢开口,只好垂着头想念自己的糖葫芦,连声大气都不敢喘,委委屈屈地抿抿嘴巴。   马车循着出宫的路线又进了宫,停在了太宸殿,萧瑜垂头丧气地看着陛下进了殿,温热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不过才是午后,她第一次出宫居然只待了两三个时辰。   而且陛下心情不好,将她一个人扔在了太宸殿门口,她不敢跟着进去。嬷嬷说了,太宸殿是陛下的宫殿,除了陛下宣召即便是皇后也不能随意进殿。   她现在手中也没有御膳房的补汤,没有理由进去的。更何况,陛下生气的模样好可怕。   萧瑜身影孤零零的在太宸殿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决定回自己的未央宫,她也好累的,好想休息。   “娘娘,您不如进殿去看看陛下?”何忠只一眼便看出帝后之间是出了岔子,或者说皇后惹怒了陛下,就提议让皇后娘娘去向陛下服个软认个错。   否则的话,太宸殿宫人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萧瑜摇了摇头,低头小声道,“陛下不准本宫在他面前说话,本宫要回未央宫了。”   她觉得有些委屈,也有些茫然,她只说了阿瑜喜欢陛下,想要回靖国公府一次,之后陛下就开始恐吓她,要割阿瑜的舌头。   看来,陛下是讨厌阿瑜了呀!很快,她就要失宠了吧。   萧瑜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蔫蔫地耷拉着颈子慢吞吞回了未央宫,留下何忠并几名宫人都是苦着一张脸。   这天夜里,陛下果然没有踏足未央宫,萧瑜一个人缩在大大的床上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那名成姓举人举着血淋淋的手掌,咧着失去了舌头的嘴,嗬嗬地朝阿瑜冲过来要阿瑜的命,她跑啊跑啊怎么也没有人来救她……   萧瑜滴答滴答哭成了一个小喷壶,两只腿一直翻腾,将锦被踢到了一旁,然后毫不意外地她受了风寒,病了。   夜半,心思细腻的春花进入内殿查看娘娘的情况,这一看可不得了,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昏暗的床幔中,娘娘双手抱着自己不停地小声哭泣,原本莹白的小脸隐隐发红,脚踝处露出的皮肤竟然已经泛了青色!   未央宫顿时乱了起来,几名宫人急冲冲地去唤太医,春花将萧瑜唤醒,用一床厚被子牢牢地包着她,面带心疼。   萧瑜浑身都不舒服,软绵绵地躺着,她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十分乖巧地喝了热水,之后就呆呆地望着床幔,惊魂未定,还好阿瑜只是做了一个梦。   秋月很快就拽来了太医,诊了脉开了药,太医得知是未央宫皇后身体不适也是惶恐不已,得出风寒的结论再三叮嘱之后才敢离开。   “娘娘,药来了,快趁热喝了,奴婢还备好了蜜饯。”秋月端着药上来,萧瑜听话地全都喝了,喝完之后只吃了一颗蜜饯。   良药苦口,她从来都不怕苦。   “春花,你陪着我吧!方才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呀。”她拍拍胸脯,小脸苍白,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索性撩开床帐,将未央宫的蜡烛全都点上,一派灯火通明。   娘娘前些日子也时常做噩梦,要有人陪着,还要这蜡烛全都亮着才行。   未央宫的动静自然瞒不住有心人的耳,就如同帝后今日在太宸殿不欢而散一般,该知道的人也都了然于心了。   太宸殿,所有的宫人都被赶出了殿外,尽皆跪在地上。   内监何忠听到未央宫请了太医,虽心中着急但到底不敢擅自进殿,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也把握不准新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尤其是,听到内殿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宫人们骇的连头都不敢抬,谁都知道进去的人只有一个死字。   夜一点一点地过去,日光出头的时候里面传来阴厉的喊声,宫人们才敢微躬着身进殿。   低眉垂眼,屏气噤声,和数月前一般动作熟练地收拾如同狂风过境的内殿。翻倒在地的鎏金香炉,碎了一地的瓷片,还有地上散发腥气的血迹……   无人敢提起未央宫深夜唤了太医的事情,他们战战兢兢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宫里不平静,此时的宫外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日早晨,有送水人跑到望京的护城河里打水,随意一瞥惊慌倒在了地上,河里,河里泡着一具尸体!   不出半个时辰,京兆尹的人将尸体捞了出来,在场围观的人皆冒了一身冷汗,无他,这人这人眼、鼻、耳尽被割去,就连那双手也是一个手指头都没有!   “这人不是从河东进京赶考的成举子吗?”一人颤抖着喊出声,昨日他恰恰在酒楼,一眼就认出了人。   毕竟,昨日可是印象深刻。   文仙楼的成举人死了,手段极其残忍!很快,这消息就如同一阵风传遍了望京的各个角落。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不可说的消息暗中流传,杀死成举人的凶手就是当今的皇帝,司马戈!   文仙楼中不乏有心思缜密的人,能在京城挥手就能号令上百精壮,事后官府讳莫如深的人除了这个王朝的帝王,还会有谁!   再者,当今暴君的名声从东宫时就被传的人尽皆知,传闻他喜怒不定,嗜杀暴虐,上对太后不孝,下对臣工苛刻,经他手的鲜血可汇成河,头颅可堆成山。   也就是这数十日,朝野安定,暴君无所事事,才没闹出乱子来。   至于陛下为何会对一名举人下手,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忽略了。呵,暴君残暴成性,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不过也有少数人别有心思地将话头引到入宫不久的新后身上,新后样貌不俗啊!   太极殿大朝会,日头高升之时,司马戈才姗姗来迟,一张阴沉狠戾的脸看的底下众人心中发慌。   良久,才有一臣子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向上禀报,“陛下,秋闱在即,今日护城河发现了一名举子的尸体。经查验,此举子出自河东,昨日……昨日…曾在文仙楼与人发生矛盾,被去了手指…”   “朕下令去的,”不等朝臣说完,上首的帝王就弯着殷红似血的薄唇,似笑非笑地问道,“朕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才给了一些人错觉啊?”   他的语气轻轻柔柔地,漆黑的眼中却慢慢泛上一层红血丝,“朕未当场剐了他,但、可、以、剐了将他的死按在朕头上的人。”   “诸卿,便与朕一同观看这剐刑吧!”   底下的臣子跪了一地,默然不语。   他们隐约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心中发颤。 第三十九章   成姓举子的死在望京中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一个在酒楼众目睽睽之下写艳诗调戏贵人的举子被杀实则是罪有应得,毕竟在明面上若是冒犯了帝后,追究九族都不为过。   然而这事坏就坏在它的时机场合都不对, 先是尸体的惨状在闹市中被众人亲眼目睹, 再是如今正临秋闱, 举子众多,若是处理不好可是会招致天下读书人的骂名。   当今圣上司马戈在读书人中的名声本就不好, 事实上在发现这名举子尸体的时候众人都以为是陛下下的命令。   换言之即便不是陛下下的命令, 若是以往按照陛下的性子,这件事压根就不会过问,他根本就无所谓自己的声望威名, 也不在乎自己暴君的名头。   到头来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致使举子死亡的人依旧是暴君司马戈。   今日京兆尹的人斗胆开口也是抱着陛下也许会听一听的念头, 举子群情激愤之下他也是左右为难。是与不是都要讨一个准话。   “朕未当场剐了他,但可以剐了将他的死按在朕头上的人。”顶上的帝王脸上带着血腥的意味, 回答了京兆尹的问题,成举子不是陛下下令杀死的!   京兆尹松了一口气,如此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子欺骗与人。   然而,他的一口气还没有松完,阴晴不定的帝王又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昨日身在文仙楼的所有人全部盘查关押,两日之内,朕要看到最终的结果。做不到, 卿和文仙楼的所有举子便以死谢罪吧!”   话音刚落, 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金戈击声, 殿中臣子往外看去,却是列队整齐的龙虎卫,帝王近卫!   不得了了,陛下这是动了真格了!   一股寒意冲到天灵盖,有人意识到陛下这次怕是要对一两个世家动手了。   龙虎卫加上京兆尹去查一个小小举人的案子未免大动干戈,可是窥探帝王行踪、栽赃帝王、污蔑帝后声名,这背后定有望京大世族的参与,旁人可没这个和帝王作对的胆子。   究竟会是谁呢?几位重臣垂下眼眸,暗暗猜测起来,若说近日对陛下所为最不满的也是有几家呢。   朝会散去,临王世子却留了下来求见陛下,内监引着他到太宸殿中。   初进殿中,司马誉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心下一凛,躬身行了一大礼,“还望陛下恕罪,昨日臣弟于文仙楼中饮酒,未敢打扰陛下与娘娘同游。”   他心中清楚有龙虎卫在,他昨日在文仙楼的事情绝对瞒不住,与其被查出来还不如此时自己向司马戈坦白。   司马戈斜斜倚在软塌上,手臂上的玄色衣袍明显有一处眼色要深些,他半阖着眼皮像是未听到临王世子的话,就任由他一直跪在地上。   殿中气氛渐窒,良久司马誉又道,“陛下此行大动干戈怕是会引起非议,与陛下和娘娘都不利。”   昨日文仙楼不乏世家贵族,若一一盘问,定然会闹得满城风雨,更不要提从天南地北齐聚而来的举子。   “非议?”司马戈轻轻嗤笑一声,骤然一双凌厉的黑眸望向他,满目阴鸷,“杀了你杀了上宁宫的老太婆,无人敢再有非议!”   “司马誉,你说朕所言可对?”   出乎意料,司马誉的脸色未有明显的变化,只是稍稍白了一些,他拱了拱手,唇角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来,“陛下一早便知晓他人之心,又放纵了那么多年,而今的变化着实令臣弟吃了一惊。臣弟猜,可是背后之人利用文仙楼一事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   文仙楼一事,近的来看是加深陛下暴君之名的印象,远的来看那首艳诗流传出去,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新后。   世人多对女子苛刻,千百年后,后人不会记得朝中争斗也只知这一场变动是一首艳诗、一名女子引起的。祸水红颜不就如此,司马誉很清楚这个道理。   他轻声将话说出来后,殿中又变得安静起来。   “昨日文仙楼中,陛下与娘娘感情甚好。”司马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先前臣弟与娘娘在公主府初见,娘娘对臣弟显露不满,一直为臣弟疑惑。但臣弟斗胆猜一句,皇后在后宫是也不满太后?”   司马戈抬眼看他,收敛了脸上的阴戾,多了两分漫不经心两分不耐,“你想说什么?”他所言不错,若是没有他暗中护着,小傻子那么大咧咧地针对上宁宫的老妖婆,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皇后因陛下所想而厌憎臣与太后,待陛下之心足显赤诚。”司马誉轻轻笑了一下,一切都很难得不是吗?   谁能想到太后挑中的皇后人选中,居然会有一位带着真心的女子,一位对暴君真心、不畏暴君恶名的女子。   闻言,司马戈慢慢地垂下了眼帘,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小傻子,呵,一个小傻子。   “司马誉,如今朕是这大晋的主人,你的命朕暂且留着,若是有一日朕不开心了不耐烦了,记住那就是你的亡身之日。”他慢慢站起身,冰冷的语气透着杀意,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殿上的温润男子。   司马誉微微颔首,神色不变,“臣知晓,臣告退。”   他慢慢退出太宸殿,走出门口望了一眼上宁宫的方向,眼里什么也没有。   临王世子离开,太宸殿的何忠暗暗窥视帝王脸色,见其阴郁之色消退,终于踌躇着上前,低声禀报,“陛下,未央宫请了太医,据闻是皇后娘娘夜里受了风寒。”   他不敢说是昨夜请了太医,只模糊地说了皇后娘娘病了,内心忐忑地等待陛下的反应。   满宫妃嫔,陛下只宠幸了皇后娘娘一人,何忠觉得陛下是待皇后娘娘不同的,但也不敢确定这不同究竟有几分。   然而良久,帝王的脸色都未有变化,就连身形也未有一丝的变化。   何忠的心下一沉,难道陛下真的厌了皇后?可是昨日出宫时两人还看似一对璧人……   想着他也难免有些不忍,皇后娘娘性子娇软可爱,生的又清艳貌美,不爱惹是生非也不在宫人面前摆架子,看着就是一位单纯漂亮的小姑娘。他心底还是很希望皇后娘娘能一直得陛下的宠爱,最好再生下一位皇子,圆满妥帖。   只是帝心难测,不过月余陛下就厌了她。   “你,出宫,到东城的文武街买一百串糖葫芦。”   沉默了一会儿,在何忠胡思乱想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他骤然抬起头,看着陛下。   “要两文钱一串的,一个时辰后朕见不到你的身影,自己到刑司处求死!乱棍杖毙!”司马戈阴测测地盯着他,双眼猩红带着杀意,语气十分不耐。   何忠的脸一寸一寸僵住,下一刻仓皇跪地领旨,“谨遵陛下旨意。”之后起身飞一般地离开了,一个时辰,还不够宫中宫外一个来回!   “快马伺候!”不,一百串糖葫芦,何忠咬咬牙,看向了宫中的禁军,“陛下有令,你与咱家一起,速速出宫。”   若是不足一百串,就将那个做糖葫芦的,掳进宫来。 第四十章   未央宫中。   萧瑜小猫一团地缩在宽大的床榻上, 小脸放在柔软的锦面枕头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春花和秋月,看得两人心中软乎乎的。   古嬷嬷在外殿帮她处理宫务,内殿的两个贴身婢女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绘声绘色地在读话本子。   春花和秋月认的字不多, 读着话本子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略过一些字, 萧瑜发现了脸上就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来。   还是要她萧氏阿瑜来读的好, 她认得许许多多的字,可聪慧了, 连益说若她是男子定能考得一个功名, 到时候人人都来夸她才华横溢天纵英才!   “啊呀,春花,猎户还喊了一句小娇娇呢, 还有一句小心肝, 大小姐听了可开心了,抱着他的腰不撒手。”萧瑜一本正经地纠正春花的错误, 虽神色还有些恹恹,但眼中已经有了神采。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坐起身要接过那话本子自己看,秋月连忙在她背后放了一个大迎枕。   春花松了一口气, 要她当众读这些肉麻的话实在有些难为情,还是小姐自己看吧。   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已经过午了,太医方才又来了一趟,说是娘娘的风寒来的快去的慢些,这几日要静静将养,每日的药都要按时吃。   又要到了煮药的时候, 她不放心宫里其他小宫女, 自己得亲眼盯着才好, 开口嘱咐了秋月,“仔细看顾娘娘,切莫擅自离开。”   秋月点头,看了一眼娘娘脸上露出一分迟疑来,小声道,“春花,你说娘娘受了风寒的事情要不要和太宸殿那里说一声啊。娘娘日日去送补药今日不去陛下要是怪罪怎么办?”   说着是因为怕不送补汤怪罪,秋月眼底却隐隐替小姐有些不甘,未央宫请太医的事满宫若是有心当是都知道了。太宸殿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直到现在差不多一整日的时间了,陛下也一点音信都没有。   难道陛下真的对小姐没有一丝一毫的看重吗?   春花闻言却皱眉,她和秋月两人朝夕相处陪伴小姐数年,怎么不明白她话中的真实意思,开口说道,“这是在宫中,哪里都有耳朵眼睛,以后慎言!苏州那里我们也是过来的。”她压低了声音,唯恐小姐听到伤心。   苏州最艰难那两年她们也挺过来了,那可是差一点,只差一点夫人就要送小姐到寺庙做姑子了。宫里小姐是皇后之尊,失了宠又如何,总比之前要强的。   “春花,秋月,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呀?我想喝甜羹。”萧瑜早上食欲不振,因为风寒的缘故根本就未进食多少,如今好上了一些就叫着饿了,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要甜羹喝。   “奴婢立刻让人准备。”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看药的看药,端汤的端汤。   “快些呀,阿瑜很想喝的。”萧瑜看着她们都在忙,才翻开话本子继续看,只是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她未让两人看到眼中飘着的小泪花。   阿瑜生病了,陛下都没有来看自己,秋月还让自己给陛下送补汤,她以后都不去了。   阿瑜还做了噩梦,陛下也没有在梦里救阿瑜,陛下不喜欢阿瑜,阿瑜要失宠了。   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一点都比不上话本子中的大小姐,大小姐生病了,猎户什么贵的好的都给她吃,还抱着她喂她药,一口一个小娇娇,一口一个小心肝。   而阿瑜呢,两文钱一串的糖葫芦,昨日都没吃完就掉在地上了,阿瑜要陛下再给阿瑜买一串陛下就小心眼地生气了,还把阿瑜一个人丢在宫门口。   他还一直唤阿瑜小傻子。   萧瑜委屈巴巴地抿着唇,突然气鼓鼓地合起了话本子随手一丢,往里侧一躺,整个人缩成一团。   司马戈阴着一张脸进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宫人跪在地上朝他行礼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退下,不疾不徐地上前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小册子。   扉页上写着六个大字,《猎户与大小姐》,笔力浅浮,一看便是落第的书生所著。   他眉头皱的死紧,冷着脸打开第一页,一目十行地往下看过去,翻了一页又一页,狠狠嗤了一声。这等浊物岂能入皇后的眼,皇后宫中的宫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奴婢拜见陛下。”秋月端着一碗甜羹刚进到内殿就看到一抹修长高大的身影,气势逼人,慌忙跪在地上,手上高高地举着羹汤,唯恐洒了。   陛下来了?萧瑜的耳朵动了动,悄悄地挪了一下身子,却是往里侧挪动的,她什么都没听到,阿瑜睡着了。   “碗中是什么?”司马戈冷声喝问,眉眼间的戾气吓得秋月手抖了好几下。   “回禀……禀陛下,是御膳房的百合燕窝羹汤,送来给娘娘用的。”秋月抖着声音吞吞吐吐地开口,她算是知道为何宫中的宫人那般惧怕陛下了。   “给朕。”司马戈伸出手,秋月颤颤巍巍地将羹汤递过去,脸都不敢抬一下,只眼角一直往床榻那里看,小姐难道是睡着了?   陛下端着羹汤往床榻那边,秋月识趣地撩起床幔后慢慢退至一旁,床榻上露出缩成一团的小姑娘。   “小傻子,装睡的时候呼吸不要那般快。”司马戈高大的身影站在床榻前,冷冰冰的话直接戳破萧瑜表面上的镇静。   萧瑜眼睫毛使劲颤了几下,慢吞吞地转过头来,却不拿眼睛看男人,只低声嘟囔,“阿瑜病了,受了风寒。”   所以陛下不可以凶阿瑜,也不可以恐吓阿瑜,阿瑜现在很脆弱。   低落的声音令脸色冷硬的男人心中一软,将羹汤放置在一旁,坐在床上大手一捞将委屈的小姑娘搂在怀中,面上却未有神色变化,淡声道,“朕知道小傻子夜里睡觉不老实,受了风寒。”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太医院的太医就被宣召到了太宸殿,小傻子的身体状况司马戈是一清二楚。   “阿瑜才不是不老实!”萧瑜一听陛下的话就急急忙忙反驳,委屈的不得了,“明明是阿瑜做了噩梦,有人,有人要挖了阿瑜的眼睛,还要拔了阿瑜的舌头!阿瑜跑啊跑啊才蹬开了被子。”   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眨巴眨巴落下几滴眼泪,“阿瑜才没有不老实,阿瑜乖的不得了。”   “嗯。”难得,神色阴郁的帝王并未嫌弃她,而是端起了羹汤,修长的手指持着汤匙,“有朕在,整个大晋无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区区一个噩梦,有何可怕?”   闻言,萧瑜抬头去看他,眼中还含着泪花,眼睫毛一翘一翘的,咕哝,“陛下昨日生了阿瑜的气,将阿瑜丢在宫门口。”   她翻起了旧账,陛下明明昨日恐吓她要拔了她的舌头,今日又说要保护阿瑜,哼。   她的小脑袋瓜子想了想,又记起陛下在夜里和她睡在一起的时候还用红纱蒙住阿瑜的眼睛,阿瑜若是敢睁开就挖了阿瑜的眼睛。   她张着粉唇,叭叭叭地就要说出来,才说了一个字盛满了甜羹的汤匙就对准了她的嘴。   萧瑜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啊呜一口吞下了羹汤,滋味甜甜的,可好喝了。她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地喝起羹汤来,看得秋月眼皮子跳,小姐您不是在生气吗?一口汤就能将您哄好了?   怀中的小傻子一脸享受地在喝羹汤,不知不觉,司马戈阴郁的脸色慢慢消散,冷冰冰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落在小姑娘粉嫩的唇瓣上,红红的小舌尖探出来在唇边舔了舔。   骤然间,司马戈的眼眸颜色深了起来,一只手依旧慢悠悠地喂着羹汤,而另一只手在怀中人的腰肢上摩挲了几下。   一碗羹汤下肚,萧瑜满足了,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儿,觉得自己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感受到陛下的手掌在自己的腰腹处,她就用自己的手覆上陛下的手掌,让陛下帮阿瑜揉肚子,一圈两圈三圈,她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险些就忘了昨日陛下生自己气的事情。   “陛下,你昨日生了阿瑜的气,可阿瑜什么都未做呀。”一想到自己昨日受的惊吓,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有些凶巴巴地质问陛下。   陛下为什么要生阿瑜的气,一定要和阿瑜说清楚。   司马戈被小姑娘凶了一下,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未说,而是挥了挥手示意,几名宫人合力抬着一个硕大的麦垛子走上前来。   香甜香甜的气息直往萧瑜的鼻间钻,她探着小脑袋看过去,顿时张圆了嘴巴,红艳艳的糖葫芦!好多糖葫芦!   “小傻子,一百串糖葫芦,朕给你买了。”司马戈笑吟吟地用手拔下来一根放在萧瑜的眼前,而后在萧瑜无比期待的视线中声音骤然一冷,“昨日一事你若是再敢提起,这里的一百根你一根都不能吃。”   萧瑜闻着近在眼前的糖葫芦,心中喟叹一百根啊,一百根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阿瑜好想吃!可是陛下不让阿瑜提起昨日的事情,那不就是不准阿瑜生他的气嘛。   她皱着鼻子,左右权衡,看看神色冷然的陛下,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糖葫芦,终究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阿瑜不生陛下的气了,阿瑜要每天都吃糖葫芦。”   闻言,司马戈勾了勾薄唇,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   只一下,一颗就没有了。萧瑜瞪大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捧着他的脸嘟嘴贴过去。   都是阿瑜的糖葫芦,陛下怎么可以吃呀! 第四十一章   那一颗被陛下吃掉的糖葫芦阿瑜到底没有抢回来, 她见抢不到了就迅速甩开陛下的脸,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那串,还剩下好多呢。   “都是阿瑜的, 不给陛下吃。”萧瑜咧嘴笑得很开心, 还有些小小炫耀的得意。   司马戈的薄唇透着淡淡的光泽, 他目光不善地瞥了一眼殿中的宫人, 见他们都十分有眼色地低下头, 脸色才不那么难看。   怀中的小傻子在认认真真吃她的糖葫芦,他就顺势拿出自己方才放进袖中的薄册子,手指翻动起来。   待看到那一句“禽兽, 你弄的奴家好疼啊,你要弄坏奴家了!”他的眼神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还记得某日这个小傻子和他说的话。   所以, 他手指在那句话上点了几下,眸光微动,小傻子是在模仿,模仿话本子里面的场景对话。   司马戈轻轻笑了下, 倒是怪不得数年的时间萧家的人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除了对小傻子的关心不够,小傻子的模仿也做到了以假乱真。   做女儿晚辈的, 无非对父母长辈撒娇或恭顺;做家中主子的, 无非对下人恩威并施……   一个闺中的小姑娘能接触到多少人呢?司马戈脸上的笑意加深, 目光着重在那话本子停留了片刻, 轻描淡写地放在了床榻边的绣凳那里。   既然有用,那就留下来, 不过看什么内容的话本子可以再挑捡挑捡。   吃完一串糖葫芦, 萧瑜的小肚子是真的鼓起来了, 她不甘心地瞄了好几眼那么多的糖葫芦,会不会坏掉呀?   “陛下,糖葫芦可以放多久呀?”她转过头来,唇角还沾了些碎糖块,小舌头伸出一卷就没了。   这种事司马戈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淡淡瞥了何忠一眼,何忠立刻麻溜地拱手道,“请娘娘放心,如今天气渐冷,三五天的是坏不了的。再者,娘娘若实在喜欢,一串糖葫芦御膳房也可以做出来。”   这话一听,萧瑜顿时眉开眼笑了,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本宫怎么没有想到呢,何司监你可真聪明!”   何忠拱拱手,也笑了,不枉他往宫外狂奔弄回这么多糖葫芦,帝后之间的隔阂算是消了吧!   萧瑜让宫人把那么多的糖葫芦放在殿中的窗边,远远看着红艳艳的就像是一树红花,她穿着薄薄的绸衣围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见着陛下的脸色阴沉下来,她才乖巧地回到床上,用锦被盖住自己。   “陛下,今后您可不可以还带阿瑜出宫呀?”盖上锦被,萧瑜露出一个小脑袋,期期艾艾地看着司马戈,她不知道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她还想要出宫。   司马戈接过春花端过来的药碗,汤匙搅动,倒映出他微皱的眉,“想出宫,做什么?”似有若无地探究。   上次省亲就在靖国公府受了委屈,除了她那个大伯母,司马戈不觉得她有想回靖国公府的意思。   萧瑜吞了一汤匙的药,咽下去低了下头,“阿瑜想要见大伯母,想要和陛下一起玩,未央宫里只有阿瑜一个人。”   她眼神有微微闪烁,没敢让陛下知道自己别有用心,她直觉陛下不会喜欢连益的,陛下脾气又好坏,发怒了怎么办。   “你身为皇后,可以让靖国公府的人进宫看你。”司马戈放下药碗,脸色微沉,“传朕旨意,明日就让靖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进宫觐见皇后。”   萧瑜闻言眼睛一亮,陛下说的不错,她可以传召大伯母呀!   阿瑜果然因为生病,小脑袋瓜子都不怎么灵了呢,“陛下您可真聪明。”她脆生生地拍了一个马屁,但司马戈并未有脸色变化,因为方才她对何内监可也是这么说的。   萧瑜喝了汤药,困意就上来了,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垂,她人往床榻里侧滚了滚很快就睡熟了。   司马戈坐在床榻边,垂首看着小姑娘安静的睡颜,慢慢地也泛上了一层睡意。更衣,脱靴,帝王也上了床榻,怀中搂着娇小玲珑的人阖上了微涩的双眼。   只是,一只手臂略有些不自然地放置在一侧,隐隐有些淡淡的血腥气。   然而,无人注意到这一点。   此时的宫外已经因为当今圣上的一封圣旨闹得人心惶惶,文仙楼中的数十位举子无一幸免全部被关进了京兆府,由龙虎卫审问。   不出半日,举子被抓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这一次连益终于也得到了消息。   他因为受嫡母打压,进京之时身上可带的银钱并不多,京城物价甚高,他和自己的随从阿青两人租住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便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举子之间的酒会也很少参与,只一心备考。   他的随从阿青听到消息后心有戚戚然,十分庆幸,“公子,还好您未应邀请去那文仙楼,不然遭受一次牢狱之灾,传回苏州不知姨娘要如何担心呢。”   有一句话他还没说,未参加秋闱就惹怒了圣上,那些举子未来的前途已经断了大半,不过也谁让他们酒后肆意居然惹到出宫游玩的帝后?   说到皇后娘娘,阿青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早几年萧刺史家的姑娘同自家公子颇为熟识,那时姨娘还算得大人的宠爱,纵使公子和萧姑娘结亲都不无可能。   只可惜,夫人所出的嫡公子不争气,渐渐地,公子和姨娘就成了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了,萧姑娘也入宫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只幸好,当初她没有被嫁给她那个表哥,否则公子心里的结是解不开了。   “姑娘做了皇后,可见也是十分受宠呢。”阿青低声说道,又看了神色晦暗不明的公子一眼。   见公子良久不说话,他便退下去不远处的铺子买些吃食了。   “她那样的聪慧,怎么不受人宠爱?”   许久之后,连益遥遥地看向窗外,低声呢喃了一句。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持毛笔,极为专注认真地练起字来。直到温凉的月光洒在窗前的时候,清瘦男子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院中。   阿瑜与旁人的不同,他不知宫中的人有无发现,她那样聪明,也不知道能不能瞒天过海。   如今她在深宫之中,他在宫外,要想见上一面可谓是难如登天。毕竟,他算是外男,进不得后宫去。   不过,骤然听到她的消息,他终究是坐不住了,他要知道小阿瑜在宫中究竟过的好不好。   眉目微凝,他慢慢走进屋中打开一个小匣子,又拿出一把不起眼的刻刀,一刀一刀地刻着一只小木马让自己静下心来,只要过了科举,他就有机会入宫,总会打听到的。   未央宫中,萧瑜睡了一觉醒转,双眼朦胧地往枕头底下摸,摸到了小木马就抿唇笑了一下。   明天她就可以让大伯母帮她打听一下连益的消息了,连益可千万别被他那个坏嫡母给暗害了。   她伸了个懒腰,床帐中暗沉沉的,她的动作一大就趴到了陛下的身上。陛下身上的香气很好辨认,阿瑜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他。   她抬头认真看看,陛下闭着眼睛睡的好沉好沉,连阿瑜趴在他身上都未发现。   萧瑜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脑袋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偏着头往外看,然后就惊讶地咦了一声,陛下的手臂那里好像有些湿湿的。   她伸过手指摸摸,红红的,有些腥气,是血!   一瞬间,萧瑜大惊失色,陛下他受伤了!被吓到的阿瑜小声呜咽,陛下他流血了。   被一番闹腾的司马戈终于醒了,双眸泛着血丝,黑沉沉的眼望着她,“你哭什么?小傻子。” 第四十二章   “陛下, 您手臂流血了!”萧瑜趴到他手臂那里一脸着急,举着自己沾了血的手指给他看,白嫩嫩的手指头果真染了点点的红色。   司马戈眼皮都没动一下, 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毫不在意, 黑压压的眸子只看着面色焦急的女子一人, 轻声道, “你是朕的小傻子, 朕护着你,所以你要喜欢朕,明白吗?”   萧瑜不明白陛下都流血了还一点都不知道痛, 她只想一想自己的手臂有了伤口眼眶都要红了,“陛下, 您流血了呀。”   她浓密的眼睫毛盖住泛起了泪花的眼, 看着心疼的不得了。   “陛下,阿瑜帮你唤太医。”她自告奋勇地要下床榻唤宫人唤太医,进来替陛下处理伤口。   流了一滴血可是要好久才能补回来呢,陛下喝了阿瑜那么久的补汤一下子就都付诸东流了, 她此时只顾着伤口根本就未注意到司马戈轻声对她说的那句话。   司马戈一把抓住她的手, 将她重新弄回在自己的胸膛上,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道, “你要喜欢朕, 不只因为朕是你的夫君, 记住了?小傻子。”   萧瑜愣愣地与他对视,大大的眼睛中一片茫然, 陛下的手臂流血了呀, 他不痛吗?阿瑜喜欢陛下, 不是因为陛下是自己的夫君?   “可是,可是,陛下是阿瑜的夫君呀,阿瑜是陛下的娘子,阿瑜要做小宠后。”她讷讷地小声念叨,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有些不够用了。   “陛下就是阿瑜的夫君呀!”她使劲点头又强调了一下事实,突然伸手摸了摸陛下的额头,眼中露出几分懊恼来。   她怎么忘了,阿瑜受了风寒,不可以和陛下离得太近,万一传给了陛下怎么办?以前在苏州的时候,若是阿瑜病了,娘亲就会把阿瑜关在屋中,说是会传给弟弟的。   “陛下,您可是受了风寒?阿瑜会传给您的,您快离阿瑜远一些。”她有些不安,陛下的额头有些热。   “朕无事。”司马戈垂下眼眸蓦然扬着唇角笑了一下,闷闷的笑声从胸腔发出来,震得萧瑜一愣一愣的。   萧瑜眨眨眼睛看他,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又开心起来。   “小傻子,朕不该忘记你是个小傻子的。”司马戈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也十分罕见的温柔,喃喃低语。   萧瑜的小脸顿时飞上了两朵小红花儿,她觉得陛下这次喊她小傻子好不一样呀,好像……好像猎户抱着大小姐喊小娇娇。   她突然害羞起来,抱着陛下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使劲蹭了几下,“陛下,阿瑜喜欢您现在喊我。”   说完她又歪着头看向那只手臂,“陛下,您真的不疼吗?都流血了。”   “朕有些疼又如何呢?”司马戈看着心疼的小姑娘,一脸平静地问她。   “阿瑜去唤太医给陛下包扎。”萧瑜立刻回答,作势要起身。   “朕不要包扎,不会有人给朕包扎,很多个夜晚都不会。”男人眼眨都不眨地盯着她,淡淡地开口。   萧瑜的小脸顿时苦恼地皱成了包子,她歪着头想想突然凑上前去,鼓起了脸朝着手臂呼呼吹气,吹了一遍又一遍,“阿瑜吹吹就不疼了,陛下您还疼吗?”   昏暗的帐子中隐约透出两片月光,司马戈半阖了眼眸,一只手扣在女子的腰上,声音微哑地嗯了一声。   听到陛下说自己不疼了,萧瑜鼓着脸又吹了几遍,之后才翘着唇角很有些得意,看,阿瑜治好了陛下的手臂,陛下不疼了。   “陛下,您很困吗?今日您没有做噩梦,阿瑜也没有做噩梦。”萧瑜窝在他的怀里,困意很浅,小声和他聊天。   司马戈闭着眼睛,淡淡应了一声,“昨日朕未入眠,都是小傻子的错,惹了朕生气。”   “明明都是陛下的错,阿瑜什么都未做。”萧瑜很敏锐地感觉到今日的陛下意外的好说话,她想都不想就直接反驳了,“阿瑜昨日做噩梦也是陛下的错,都怪陛下。”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哼唧了一声,小手在陛下的腰侧使劲戳了几下,硬邦邦的,还会动。   司马戈的睡意被她搅得所剩无几,睁开眼看她,语气低沉,“小傻子,今夜是不想入睡了?”前不久的柔意丁点儿都不剩,他微翻了身漫不经心地抬了她的手拢在头侧。   一只泛着淡淡凉意的手挑开小姑娘的衣襟系带,欺身轻轻松松分开小姑娘两条细白的腿。   萧瑜轻喘了一声,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男人一顿,缓缓勾起了薄唇,似笑非笑,“小傻子,你今晚是刻意来勾引朕的。”确定的语气,而后他骤然咬牙,“一会儿不准哭闹。”   萧瑜弯着眼睛摇摇头,“陛下,您受伤了,阿瑜受风寒了,您不可以宠幸阿瑜的呀!”脸颊的小梨涡告诉男人她就是故意的,她眯着眼睛偷笑。   “朕岂会怕一个小小的风寒?”司马戈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去了衣服蒙住小姑娘的眼睛。   萧瑜这才有些着急,扑腾着小细腿想要滚到里侧去,被男人轻描淡写地按在了身下,像是一尾小鱼儿。   不出半个时辰,微微晃动的床幔中就传来了细碎的哭闹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月光洒在床幔上,若是挑开一角,便能看到肌肤雪白的小姑娘挂在男子身上,哭哭啼啼地,两条小细腿在空中激烈地晃来晃去…… 第四十三章   第二日, 自然萧瑜又是起身极晚,她连忙让宫里的小太监去传召大伯母进宫。   太医也急忙赶来为她诊脉,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体中的风寒已经去了大半了。   萧瑜有点点不好意思, 偷偷又问了太医, 她的腹中是否怀有了宝宝。   新后进宫才一月有余就这么在乎子嗣问题, 太医倒也不意外, 细细又把了两遍,而后摇摇头,“娘娘, 您进宫时日尚短,即便怀有身孕此时按照臣等的医术也是诊断不出的。陛下龙精虎猛, 您迟早会有喜信的。”   太医沉吟了片刻, 又嘱咐了一句,“娘娘若是有厌倦、嗜睡、呕吐等症状,需及早注意,可能会是喜信。”   这才一月, 真不好判定究竟有没有身孕, 太医见皇后心情急切,模棱两可地加了一句。若是真的有了身孕, 他这个太医就不算失职, 更何况皇后这样听着也开心不是吗?   果然, 送走太医后, 萧瑜眉眼弯弯的显得很是开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真的有一个宝宝在里面。   阿瑜和陛下的宝宝一定生的极是漂亮可爱, 若是阿瑜生了小公主, 一定一定会把阿瑜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每日陪在她身边,每夜哄着她入睡,生病的时候喂她吃药,身体好的时候领着她到各处游玩!   一想到陛下,她突然站起身来,陛下的手臂受伤了呢,流了好多血。   “嬷嬷,本宫有事情想要问您。”萧瑜看向随侍在一旁的古嬷嬷,微皱着眉头,正声道。   古嬷嬷福了福身,含笑道,“娘娘请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面容这么严肃,仿佛在说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宫里有人会打骂陛下吗?”她绞着手指头,还记着上宁宫太后那个坏女人说的话,她能听懂太后很厌恶陛下,而且太后身边的人也很厌恶陛下。   此话一出,古嬷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深呼吸了一下开口,“娘娘,陛下乃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岂敢有人冒犯陛下。”   “可是太后那日就一直辱骂陛下,她口中还说……”萧瑜觉得古嬷嬷说的不对,想都不想就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   然而不等她说完,古嬷嬷就厉声阻止,脸上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娘娘,为了未央宫的安危,这话还请您今后莫要再说,一个字都不要!”   萧瑜被吓了一大跳,她往春花那里看去,春花也是一脸惨白,她抿了抿嘴巴知道自己去上宁宫那日是闯祸了,春花和古嬷嬷差点就要死了。   “嗯,本宫今后不再问了。”她把疑惑藏在心里,昨日陛下的手臂究竟是谁伤的啊?莫非是太后那个坏女人?   陛下还说很多个夜晚都没人给他包扎,可见陛下受伤一定不是一次两次了,阿瑜都听得明白,陛下好可怜呀,他比连益被罚跪祠堂的时候还要可怜,因为有阿瑜偷偷给他送药而陛下却没有。   她决定见过大伯母之后就去太宸殿给陛下送药,还要送补汤!   “娘娘,靖国公世子夫人在外觐见。”正在这时,宫人便来禀报大夫人柳氏到了未央宫。   萧瑜连忙让大伯母进内殿来,她有好多事情想要问大伯母。   柳夫人以前不是没有来过未央宫,毕竟靖国公府的门第在望京是数一数二的,她身为诰命逢年过节有时也会参加宫中的宴会。   但作为后族的人到未央宫她是第一次,未央宫的宫人对她前所未有的客气恭敬,进到内殿与太后在时截然不同的摆设风格也让柳夫人微微一笑。   不过,下一秒她就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讶异,硕大的极品红珊瑚、双面绣的山水屏风、随意摆放的圆润东珠,无论哪一件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宝,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放出来。   再一看,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只着了一件轻薄的软衫,舒舒服服地窝在铺着雪白色狐毛的软塌上,墨发披散在肩上,小脸白里透红的。   “大伯母,不必行礼了,快坐下呀。”萧瑜冲着她甜甜的笑,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眼睛弯弯的像是一泓明亮的月牙。   柳夫人欲言又止,但见这宫里的宫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便什么都未说就坐下了。宫人当即为她奉上了温热适中的清茶,她抿了一口清茶才微笑着开口,“娘娘宣召臣妇进宫,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不过此时她觉得未央宫中应是未出事,那么就只有宫外了,宫外关于帝后的事……柳夫人放下茶盏,眉间浮现几分慎重,深吸了一口气。   “宫外之事,若是有可能,还请娘娘劝一劝陛下。”她郑重其事地开口。   萧瑜本想开口询问近日可有人到府中寻她,却没想到大伯母提到了宫外之事还有陛下。她的好奇心起来,脆生生地问道,“大伯母,宫外发生什么事呀?和陛下有关的事情吗?”   难道,陛下是在宫外受的伤?!可是陛下只在前日和阿瑜出过一次宫呀,午后就回宫了。   柳夫人脸上微讶,试探着开口,“前日,娘娘和陛下可有出宫去过……文仙楼?”莫非和陛下一起出宫的女子并不是阿瑜?   文仙楼?萧瑜瞬间耳边就响起了那声惨叫,皱了皱鼻子,点头,“去了文仙楼,那里有一个人,对着阿瑜做了一首诗,陛下可生气了。   柳氏神色微缓,又迟疑着看了一眼未央宫的宫人们,古嬷嬷瞧见了便悄悄领着宫人退到了外殿,有些事情宫人们知道了反而是祸端。   “娘娘不知,那名冒犯娘娘的举子已经死了,京中多有传言是陛下私下派人所为。陛下发怒命京兆尹彻查,文仙楼和成举子一起的举子全部被龙虎卫关押到了牢狱之中。如今,京中气氛很是紧张。”   柳氏自然是盼着萧瑜好的,可是底下婆子告诉她如今京中居然暗有传言说当今皇后是祸水转世,她想在一些读书人的口中阿瑜的名声只会更坏。   这些男人不敢明着辱骂圣上,只会将不满转移到皇后的身上,任由发展下去,对阿瑜自然是不利的。   她将这些都掰开了揉碎了和单纯的小姑娘说的明明白白,“阿瑜,幕后的凶手一定要查出来,但那些举子最好尽快放了,而且最好是你这个皇后提出。”   她的话含有深意,萧瑜怔怔地,似懂非懂,良久才问,“那些举子没有错吗?”   “大部分是无错的,纵使有错,他们的死因也该和阿瑜没有关系,阿瑜,你懂大伯母的意思吗?”柳氏生在世家长在世家后又在靖国公府管了二十余年的家,她是一个有智慧的妇人,此时也是真心实意为萧瑜好。   毕竟,连靖国公府身为后族,内里二房和郭家等人都开始埋怨皇后行为不端,致使他们出门多受人指点。   萧瑜恍惚地点了点头,“阿瑜知道了,那些读书人害怕陛下但是不害怕阿瑜,他们会将阿瑜写到话本子里面,说阿瑜是个坏女人。”   柳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些笑容,她的侄女并不像婆母说的那般愚钝,兴许以后婆母还有三房的弟妹会后悔对这个小姑娘的冷落冷待。   一想到自己会被写到话本子中成为一个坏女人,萧瑜坐不住了,她急急地站起身,“大伯母,阿瑜这就去找陛下。”   “既如此,臣妇就告退了。”柳氏福了一礼,准备离开。   然而还未走到外殿,小姑娘又忙不迭跑到她面前,略有些吞吞吐吐地问她,“大伯母,靖国公府可有谁上门去寻阿瑜,是苏州的人。”   柳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有些怜悯地望着她,温声道,“并无,阿瑜,莫要在意,苏州毕竟离京城远些。”她以为侄女是在询问苏州的父母可有送来东西送来书信。   萧瑜闻言,脸上略有些失落,还有些隐隐的担心,连益的嫡母不会真的偷偷杀了连益吧?话本子中都是这样写的,后母还有些嫡母厌恶非她所出的儿子,冬日刁难吃鱼,夏日刁难吃冰,有的时候还会给土匪银钱让他们杀人……   “阿瑜明白的。”   柳夫人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这么乖巧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不得父母喜欢了,原本三房都把她当做掌上明珠……   “不过,明年述职,伯母听你伯父言,你父亲兴许会调到京中来。”她想了想开口说道。   毕竟是皇后的父亲,陛下的岳父,按照惯例应当封承恩公,不过太后文氏一族尚在,不好越过他们,加以靖国公府已经有了个公爵在,是以朝中对三房才未有封爵。   然而,柳氏想等到皇后有了身孕,文氏一族怕是要给后族让位,到时陛下应该会给三房封爵加恩。   听到爹爹明年许会回京,萧瑜有些高兴,但这高兴淡淡的,大伯母一走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想,也许是阿瑜嫁人了,应了舅母常说的一句话,她是个外人,是一盆要泼出去的水。 第四十四章   萧瑜让春花帮她准备了伤药, 她从陛下派人送来的衣裙中挑了挑,选了一件火红色的阔肩织金广袖裙,对着铜镜照照, 再伸着小胳膊转个小圈儿, 她满意地点头。   嗯,我萧氏阿瑜果然是最受宠爱的小皇后!整个后宫都找不出比她更有气势的女子了, 而且她还最美最可爱!   “娘娘, 您今日这么盛装打扮, 是要去何处?”春花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又穿的这般隆重, 头上甚至簪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凤冠, 疑惑地问道。   平日里娘娘喜欢穿新衣服漂亮的衣服倒不假,但是她头上的首饰向来不喜欢重的繁复的,一两只步摇或宝石钗子就满足了。   今日这般不由得她疑惑起来。   “本宫要去行使……皇后的职责, 劝诫陛下, 顺便替陛下送补汤、送伤药!”萧瑜昂着头, 略有些尖的下巴扬起,一副精神饱满的小模样。   劝诫陛下?春花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是何事, 她只猜是娘娘和陛下之间的小情趣吧,拎着装有补汤的膳盒跟在她后面去太宸殿。   “听说这事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果真是个祸水,迷得陛下将那么多举人都抓进去了,那可是举人。”路上经过一个小花园, 好巧不巧地,有两个小宫女在说话。   按说皇后出行, 身后至少也有七八名宫人, 这么一行人过来, 两个小宫女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靠着假山在交谈。   “可不就是祸水?不然陛下怎么会独宠她一人,还迷得那些举人冲着她写艳诗呢。”一个小宫女接了一句。   听到这里,春花秋月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在背后嚼娘娘的舌根子,合宫得陛下宠爱的只有娘娘一人。   她们气愤地要出去呵斥这两人,被萧瑜一根白嫩的手指头拦住了,手指头放在嘴边,“嘘。”她们还没提到皇后呢,抓人很容易被抵赖的。   “就是,不敬太后打压宫妃,再没比她更猖狂的。”另一个小宫女继续说道。   “不过她定猖狂不了多少了,你猜是为何?”   “为何?快告诉我。”   “因为她这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陛下不会让她生下孩子的,到时候一个无子的皇后又年老色衰还不和那些冷宫的妃嫔一样?”两个宫女笑嘻嘻,语气恶意满满。   “来人,将她们抓起来!”就在这时,萧瑜终于气鼓鼓地开口,“她们背后辱骂诋毁皇后,是重罪!”   哼!她萧氏阿瑜抓人也要有理有据,这两个宫女可是明明白白说了皇后二字,还说是无子的皇后。这就是在说她,任谁都抵赖不了。   数名宫人立刻上前,两个小宫女瘫在地上,面上惊慌失措,暗地却对视一眼,纷纷开口求饶,“娘娘饶命,饶命,饶奴婢一命。”   新后入宫一月还未处置过一名宫人,听说脾气温和,心地善良,她们二人刚从嬷嬷手中接下这个任务除了赏赐颇丰的缘故就是这个原因了。   “娘娘,她们二人要如何处置?”   来了,两名宫女跪地求饶的声音大了起来,她们猜测皇后娘娘会扣她们的月银或者拉到刑司处打板子。   只要留下一条命,那么厚的赏赐完全足够她们下半辈子无忧了。   “抓着她们,和本宫一起到太宸殿。”萧瑜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皇后去劝诫得有个名头呀!对了她还要委屈巴巴地,这样子陛下身为夫君就会心疼她,还会抱着她不撒手。   大小姐有事情让猎户帮忙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阿瑜也要这么学着做。   带去太宸殿见陛下!两个宫女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牙齿咯咯咯地打颤,疯狂磕头哭嚎求饶,被宫人堵住嘴拉着走。   秋月轻蔑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以为娘娘好脾性就敢在背后诋毁,认错也敢耍滑头。   去见了陛下有她们的好看,祸水这词即便是心思粗浅的秋月都觉得心惊胆战,更别提她们后面说到的陛下不准娘娘怀有身孕。   娘娘若是很快有了身孕还好,若是长时间没有身孕将话记在心里,不就和陛下有了隔阂吗?   两名宫女面色灰败,不住地流眼泪,她们的打算岔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太宸殿那里,萧瑜赶紧拿出一方小帕子挡在脸上,装模作样地,呜呜呜哼唧起来,那声音一听就委屈极了,骇得何忠人都差点没站稳。   太宸殿中,京兆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禀报事情的进展,有龙虎卫相助,当日文仙楼中的人都细细排查了一遍,所有的举子也都关在了牢狱中。   “陛下,经臣等查验,那名成姓举子住在文仙楼中,那日您走后和他相熟的举子就去请了大夫过来帮他治伤。”这里的治伤,自然是指被砍断的两只手掌。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一只手持了画笔在作画,闻言只不耐烦地说了两个字,“继续。”   京兆尹便接着往下说,语气十分谨慎,“大夫用了伤药之后,酒楼里还能听到那举子的哀嚎声,据其他人说足足闹了有两个时辰。后来只当是那举子昏睡过去了楼里才没听到他的叫声。楼中伙计也言从那个时候开始再没见到那举子的人影,而当时正是晚膳时间,其他举子都是在一起用膳。”   “仵作验了伤,推算人大概死了有六七个时辰。是以,那些举子们并未作案的时间。”   他说完便停了下来,微微抬头望向一心作画的陛下。   那些举子是无辜的,他这是拐着弯想求陛下先放了举子,不然天下读书人的口水都要淹没京兆府了。   司马戈手持画笔眼皮都未抬,显然是无动于衷。   无论有没有杀人,那些举子冒犯了帝后就该罚!   京兆尹苦着一张脸,再次开口,“龙虎卫调查,当日文仙楼中有临王世子和承恩公府的嫡长孙在饮酒,除了他二人,其他人都再三调查绝无杀害成举子的动机和时间。但这二人……”   “直接抓了,承恩公府的人若敢抵抗那就通通抓起来,全都扔到牢里面。”司马戈一个阴郁的眼神射过来,语气凉薄,丝毫不将承恩公府放在眼中,“至于司马誉,不必查他。”   京兆尹闻言心中微叹了一口气,果然陛下信任临王世子,但承恩公府那一关也不好过啊。   然而,正在这时,一个内监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语气发颤,“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司马戈当即皱了眉头,还未开口让人进来,殿门口就传来了女子低声抽泣的哭声,呜呜呜可怜至极。   他脸色骤然变得阴戾无比,一手扔了画笔,在这宫中,居然还敢有人朝他的小傻子下手!   “陛下,陛下,呜呜呜……有人诋毁本宫……说本宫是祸水!您可一定要放了那些举子,为本宫做主呀!”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跑进殿,脸上的帕子一颤一抖的,直直要往男人的怀里扑。   小手抱着陛下的腰,萧瑜埋着头止不住地哼哼唧唧,带着凄惨的哭腔。   一旁老老实实跪着的京兆尹却是懵了,为娘娘做主和放了那些举子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五章   “祸水?”司马戈顺势用手臂环着小皇后的腰, 全然不在乎底下还跪着一名臣子,语气颇有些阴冷。   萧瑜将头埋在他怀中,还不忘记重重地点头, “陛下, 阿瑜担心您的身体可辛苦地要给您送补汤,可是走到路上就听到有人在说阿瑜是祸水。”   她说罢, 春花和秋月两个婢子当即就让人压着那两个面色惨白的宫女上前, 一字不差地将她们的对话复述出来, 就连两人不屑的语气都学个九成九。   随着她们的述说, 小宫女的身子逐渐瘫软在殿上, 她们对暴君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同样跪在地上的京兆尹听到这里, 联想到皇后娘娘说的要放了举子的话,不由地有了一个主意,拱手道, “陛下, 娘娘, 那些举子大多是因为成姓举子的事被无辜波及,若是一直关在牢狱中恐会引起民间舆论。便是宫中都有了不利于娘娘的言论, 民间可见一斑。”   言下之意,放了那些举子或许可使流言平息,陛下不在乎暴君之名,可是娘娘的声名还是要顾忌一二的。   萧瑜听见了,又拱了拱头, 瓮声瓮气地嘟嚷,“陛下, 阿瑜不要做祸水, 您就放了那些举子吧。那日还有举子向我们赔罪呀, 他们不都是错的。”   说完她还抱着男人劲瘦的腰使劲晃晃,头上的凤冠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甚至打在司马戈的胸膛。   然而此时司马戈的着重点却未放到祸水上,无人注意到他在听到无子那句话时眼中闪过的阴霾,他阴戾地望着底下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宫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喝道,“拖到刑司处,杖一百!”   当即殿中便是一冷,穿着甲胄的近卫执行帝王的命令拖着人下去,两个小宫女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行刑后扔到上宁宫,让所有宫人都看看这等贱婢的下场!”他双眸微赤,直接就认定了宫女是上宁宫安排过来的人。   萧瑜也听到了上宁宫的字眼,偷偷嘟嚷了一句太后真坏。哼,原来是太后在背后诋毁我萧氏阿瑜,她这个大大的坏女人!   她此时对宫中的刑罚没有太明确的概念,还不知这一百刑杖已经足够要了两个宫女的命。   猛然间见到宫廷之间的争斗,太后与陛下失和,皇后与太后有隙,京兆尹闭了闭眼睛,哀叹自己今日运气不佳,又想到承恩公府那一关更是头皮发麻。若真的承恩公府的人做下此事,那陛下和太后岂不是要明面上撕破脸皮?   到时朝中臣子定也是分成两派,争论不休……   “陛下,那那些举子呢?”萧瑜忍不住又哼唧了一句,“陛下,您放了他们吧,阿瑜不想被写到话本子里面去成为一个坏女人,也不想陛下被写成坏男人。”   话本子?京兆尹听到这里微微有些疑惑,这和话本子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在那两个宫女被拖下去之后,司马戈的戾气收敛了一些,面无表情地扯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小皇后,帕子一掉,无意中看到她莹白的小脸,骤然皱起了眉,一手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   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眼睫毛挺翘浓密,瓷白的小脸欺雪压霜,粉扑扑的脸颊显出娇俏的春意,横看竖看就是没有流过泪的痕迹。   司马戈气笑了,小傻子还学会骗人装哭了,冷声质问,“你的泪水呢?”   “陛下对阿瑜真好,阿瑜心里开心,像蜜一般甜,泪水它又憋回去了。”萧瑜眼睛滴溜溜的转,有些理不直但气倒是挺壮的。阿瑜可是不仅为陛下带了补汤,还拿了伤药呢!   这话一出,殿中的众人脸上一抽,心道皇后娘娘好手段,居然用情话来瞒天过海。   司马戈掐着她的下巴摩挲了一会儿,许是温腻的触感取悦了他,又许是那句像蜜一般甜令他开怀,他有些不耐地看向京兆尹,“举子可以放,但若是京中再有祸水之言,不只是那两个宫女,他们也要死!”   “明日就是朕给你的期限,找不到幕后真凶,卿可明白?”帝王阴测测的话响在耳边,京兆尹平白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哪怕往承恩公府动用龙虎卫也要将人带走审问,不然倒霉的就是他京兆府了!   京兆尹惶惶离开,司马戈冷着脸抬手,殿中的宫人也悄悄地退下。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帝后二人。   萧瑜眼瞥着殿中无人了,赶紧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的小瓶来,亲亲密密地放到陛下手上,“陛下,阿瑜给您带了伤药呢,他们都不在,阿瑜给您涂药呀!”   司马戈垂下眼皮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古怪地笑了一下,而后将药扔开,脸上的神情十分冷淡,平静地看着一身盛装的小皇后。   “小傻子,今日你请了太医问了什么?”他的眸光有些阴沉,定定的看着萧瑜让她有些害怕。   萧瑜瘪了瘪嘴,陛下不是知道阿瑜受了风寒吗?   “太医说阿瑜的风寒好了大半。”她的欢喜也去了大半,心中暗暗嘀咕陛下好是阴晴不定呀,心思真难猜。   闻言,司马戈脸色稍缓,伸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你问了子嗣?”   萧瑜的小脑袋猛然一轻,仰起头咧嘴笑了笑,“陛下,阿瑜想生一个公主,然后我们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就会成为话本子里面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了!”   话本子里面,只要有了孩子,就不会往下写了。连益告诉她,这是世人都以为的美好结局。   目中是小姑娘纯粹的欢喜,司马戈的神色却掩不住的阴郁,“你若无子,该当如何?”   无子?萧瑜眨了眨眼睛,突然翘起来红唇,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的,“陛下,您忘了呀,您把太后的绝子药换成酸枣粉了。”   所以听到那两个宫女说阿瑜无子的时候,她一点都不生气,太后定是不知道阿瑜没有喝下绝子药呢。   司马戈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蓦然微勾了薄唇,语气恶劣,“若是朕是骗你的呢?小傻子,若是朕没有换掉绝子药呢?今日你骗朕的时候不是轻车熟路吗?”   没有换掉绝子药!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萧瑜,她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陛下,扁了扁嘴,“陛下,没有换掉阿瑜的绝子药。”   她喃喃地念道,小脸惨白,蓦然又有些气愤,眼眶红红的,“阿瑜以后再也不要和陛下好了!陛下是个骗子!”   若是刚进宫的那两日她不敢如此冲着陛下大喊的,可是,可是,阿瑜明明对陛下那样好……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跺了跺脚就要往外跑,她要回自己的未央宫。   司马戈眉心一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阴戾,“不跟朕好,你还想跟谁好?小傻子,你是朕的皇后,就是死了也要和朕葬在一起。”   “是陛下看着阿瑜服下绝子药的,阿瑜讨厌陛下,讨厌陛下!”萧瑜哭的十分凄惨,她撇过头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端来的补药,一手端起来咕嘟咕嘟饮尽,“阿瑜以后再也不给陛下送补药,陛下是个骗子!”   喝的太急,她控制不住还打了一个嗝儿,“就是……不跟陛下好!”   司马戈看着小姑娘哭的不能自己的可怜模样,冷嗤了一声,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进了内殿,阴测测地道,“小傻子,你若再敢说话,朕就真的让你服下绝子药,一了百了。”   萧瑜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又忽然扭过头,神色恹恹,“阿瑜已经喝下了,阿瑜不会有小公主了。”   司马戈额间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将人放在软塌上,“你没有喝下绝子药,”萧瑜灰暗的眼睛瞬间亮了,“但朕不会留有子嗣。”   今日太后派两个小宫女,无非是在提醒小傻子自己不会让她生下孩子,既然如此他不妨直接告诉她,好不浪费太后的一番苦心。   他双眸黑沉,勾起的薄唇殷红,直勾勾地看着身下的小傻子,一字一句地道,“朕今生都不会留下一丝血脉,但除了孩子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小傻子,你记住了吗?”   萧瑜愣愣地看着他,而后扭过头,嘟起嘴巴,小声咕哝,“阿瑜什么都没听到。”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肚子,“若是阿瑜已经有了身孕呢?”   “朕帮阿瑜清理过,阿瑜不会有。”司马戈垂下眼帘,大手覆上她的小肚子缓缓揉了揉,眼底的挣扎稍纵即逝。   萧瑜抿着唇,恹恹地不看他。   明明是陛下宠幸了阿瑜,是陛下会让阿瑜有身孕,哼,如果阿瑜有了宝宝就离开皇宫,离开陛下,绝对不让陛下看到! 第四十六章   “小傻子, 你乖乖的听话,朕让你做小宠后。”小姑娘生了闷气,扭头不看他, 两只手臂还背在身后, 一副抗拒的模样。   司马戈放缓了脸色,有史以来第一次哄人, 语气尤带着几分冷飕飕的别扭, “孩子会朝你哭朝你闹, 脏兮兮地乱爬, 你若是有了就会后悔, 你会讨厌他, 你会恨不得丢掉他。”   萧瑜依旧不理他,气鼓鼓地嘟着脸颊,才不是呢, 阿瑜幼时的时候又乖巧又可爱, 阿瑜若有了小公主也一定会像阿瑜一样乖巧、讨人喜欢, 才不会脏兮兮的。   阿瑜会给她穿最华贵最漂亮的衣服,会给她吃全大晋最美味最多样的膳食, 她永远都会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说话。”男人的耐心有些耗尽了,扭着她的身子强迫她转过头,眼神凌厉黑沉。   萧瑜有心要气他,头往一侧偏,无论如何就是不看他。没有孩子的小宠后根本就不是小宠后, 陛下他就是在骗阿瑜。   见此,司马戈森冷地眯了眯眼睛, 使劲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平静地开口, “小傻子,不乖的人在朕这里要被杀掉。今日的两个宫女会被乱棍杖毙,明日嫁祸给朕的也会被千刀万剐,朕似乎忘了再和你说一遍,朕很喜欢你的这身皮子。你说你都不乖了,朕扒了你的皮子好不好?”   晴天霹雳,萧瑜眼睛瞪得圆圆的,见他漫不经心地从袖口掏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   那一刻,小姑娘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她扁扁嘴,极小声地开口,“阿瑜听话,陛下,阿瑜一定听话。”   不要扒阿瑜的皮子,阿瑜不缠着陛下要小公主了。她一双大大的眼睛中带着惊恐和哀求,不住地往那把匕首上看,一眼又一眼。   司马戈拿着那把匕首,微阖了眼睛,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暴烈的戾气以及想要见血的烦躁。他冷硬着脸,手臂用了十足的力气握着匕首,手背上青筋凸起,狰狞骇人。   萧瑜却以为他是真的要用匕首扒了她的皮子,吓得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一动不动,嘴中不停地低喃,“不要扒阿瑜的皮子,阿瑜不要死。”   说着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贴过去,用细细的两只手臂搂着陛下的脖颈,粉唇也嘟起来去吻陛下的薄唇,软软的唇瓣在司马戈脸上亲了好多遍,嗓音中带着哭腔,“阿瑜哄陛下睡觉,陛下不做噩梦呀。”   再然后,她又赶紧将小脸凑到陛下的手臂那里,呼呼呼地吹气,足足吹了有小半刻钟,她才提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神色晦暗的男子,“阿瑜还帮陛下呼呼,陛下手臂不疼,不要杀了阿瑜好不好呀。”   看着可怜巴巴的小皇后,司马戈面无表情地咧起薄唇,冷冽开口,“你乖不乖?”   “乖,阿瑜一定乖的。”萧瑜瘪着嘴使劲点头,两只手抓的他紧紧的。   “你还要不要你的小公主?”男人手中转动着锋利的匕首,眼中恶狠狠地盯着小姑娘细嫩的颈子,微微喘着粗气,似是想要从那里下手。   “不要了,阿瑜不要陛下的小公主了。”萧瑜恹恹地耷拉着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把匕首。   “还敢不和朕说话吗?”司马戈冷着脸,眼底却闪过一抹笑意,可惜萧瑜低着头没有发现。   “不敢了,阿瑜不敢了。”   话音刚落,那把匕首就慢悠悠地划开了衣袖。   随着裂帛地声音响起,萧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陛下用匕首去划自己的手臂!陛下他不怕痛吗?   司马戈半垂着眼皮,一点一点划开了自己的衣袖,看着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露出来,然后匕首一把被扔掉。男人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悠悠开口,“不是要给朕涂药吗?”   “哦,阿瑜给陛下涂药呀。”萧瑜眨了眨眼睛,扑腾着身子去够那瓶被扔在地上的小瓷瓶,捡起来吹了吹,还好没碎掉。   她劫后余生般拍拍自己的胸脯,皱眉将药倒在陛下的伤口上,连忙去看陛下的脸,见他闭着眼睛不语,又多倒了一些,然而陛下还是不开口,于是,她又倒了一些。   直到一整瓶的伤药全部倒完之后,她发现陛下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才偷偷地翘了翘唇角,有丝丝得意。阿瑜方才回答陛下的可是不要陛下的小公主,但是阿瑜要自己的小公主呀!   陛下他睡着了,没有发现阿瑜的小心思,瞬时被扒皮子的恐惧就烟消云散了。   她哭闹了一会儿也好累呀,在他怀里拱了拱,不一会儿阿瑜也睡着了,手中抱着陛下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   阿瑜睡的香甜的时候,司马戈睁开眼睛,抬起涂满了伤药的手臂,看了好一会儿。   “你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太脏了。”披头散发的美艳女子砸碎了茶杯,嘴中喃喃念叨着,抓着脏兮兮的男童,用碎瓷片划开了他的手臂……   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很快就被发现的宫人清理干净,但无人敢来为男童包扎,因为女子死死地盯着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男童就呆呆缩成一团,黑压压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伤口慢慢地愈合结痂,然后他隔空看过来。   司马戈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阴郁的男童,慢慢勾起了薄唇,良久闭上了眼睛。   “司马戈那个贱种坐在皇位上,囚禁了姑姑,赶走了祖父,父亲,我承恩公府必须要早做打算。”承恩公府内,雕梁画柱,一派奢华,当今太后的嫡亲兄长同时也是陛下的亲舅舅,承恩公长子文扬山,听到这话瞬间动了怒。   “放肆!承恩公府乃是陛下母族,我文家还要早做什么打算?你这个孽子,竟然敢做下滔天的祸事。”文扬山如今在朝上任不大不小的四品官职,自然知晓这闹得沸沸扬扬的举子案。而几乎是京兆尹往府上递上帖子的那一刻,知晓自己的长子曾去过文仙楼,他就疑上了自己的长子。   以往,长子还在幼年就时常入宫,与他的皇后姑母关系十分亲近,相应地,他对司马戈的厌恶也一直浮在表面。   本以为陛下登基之后他会有所收敛,可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大到那种地步,文扬山胸中的火气直往外冒。   文启川跪在地上,周身散发出浓浓的不甘,当即答道,“父亲,你不必瞒我,临王世子和姑母的关系我早已知晓。既然临王世子才是姑母亲生儿子,该坐上这个皇位的人自然不该是那个贱种!如今,我承恩公府已经同暴君成了仇敌,为何不扶持临王世子继位?外有临王相助,内有太后相助,暴君已经失了人心,换一个皇帝不是难事。”   “还有当年宸贵妃之事我也知晓,包括她的死因,父亲您就以为司马戈真的不恨我文家吗?只有除掉那个贱种,我文家才能高枕无忧!”   一听到宸贵妃,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脸色微变,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不是难事?”他厉声呵斥,“逆子,如今你该想想如何保住你的一命,京兆尹已经查到府上,不出几日定会查出你所为!”   闻言,文启川脸上有些不以为意,“查到又如何?我倒不信他那个贱种敢真的剐了我。宫中有姑母,宫外我文家依旧掌有大权,他岂敢动我?”   长久以来的肆意欺压给了文启川膨胀的自信心,他压根从未将那个瘦弱的皇子同掌握他生死大权的皇帝联系在一起,而且他的动作从未收敛过,暴君的名声就是他肆意渲染扩大的。   司马戈一如以往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也就只能将怒火发泄到宫人身上了,几大世家的人那个软弱无能的贱-种可一个都不敢动。   今时今日,他杀了举子栽赃到帝后头上又如何?司马戈敢真的剐了他吗?兴许京兆府连这承恩公府都不敢进呢。   显然是未料到自己的长子如此猖狂,承恩公府的当家人一时竟失了言语,嗬嗬喘着粗气。   书房里安静下来,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管家踉跄着扑进来,颤着声音,“不好了,大人,大批的龙虎卫闯进府了!” 第四十七章   龙虎卫不留任何情面, 直接闯入承恩公府带走了承恩公府的大公子审问,言说大公子也曾与当日到过文仙楼,与承恩公府离得近的人家得到消息皆惊骇不已。   文家可是陛下的母族, 如今太后还在上宁宫, 陛下此举是全然不顾了。然而紧接着传来大批举子被无罪释放的消息,众人便不禁嘀咕莫非那成姓举子被杀真的是承恩公府的大公子所为?   不然为何抓了大公子之后就将举子们给放了?   显然这是找到真凶了呀!   一时间望京众说纷纭,又有传言道皇后娘娘听闻举子被抓,亲上太宸殿三跪九叩劝诫陛下放了举子,陛下听了娘娘劝诫欣然将举子释放。   此传言一出,不多时指责皇后是祸水的说法就销声匿迹, 无人敢传。   而被放出的举子自知言行有失, 又加之数日后便是府试, 皆默契将此事埋于心中, 莫敢再提。   上宁宫。   承恩公府的家眷仓皇入宫求见太后,还未走到上宁宫内就先骇然软了身子。   无他,在尊贵无比的皇太后的宫殿门口,赫然悬挂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滴滴答答不停往下滴着血,腥气冲天。   “这是……这是何人所为?”文夫人,即太后亲嫂颤抖着手指着尸体,不敢置信地开口询问。   引她进殿的老嬷嬷脸色蓦然就变了, 语焉不详地道,“夫人快请入内,太后娘娘怒火当头, 身体正不适呢。”   能在上宁宫行此事打压太后脸面的人除了当今圣上, 还会有谁?   两个宫女的尸体一经送来, 太后就被气的险些昏过头去, 连连砸了数套瓷器。然而她所气不是为这两名宫女的死,而是司马戈肆无忌惮地打她的脸面,命人将尸体悬挂在宫殿门口七日后才可撤去。   显然,文大夫人只稍稍一想便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便愈发忐忑不安,陛下已经敢如此给太后难堪,那她进宫求太后让陛下放了长子会有用吗?   她一想到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太后都被气倒在床上无可施为,牙齿就咯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慌湮没了她,她的长子岂不是要没命了?   果然,当她跪在地上哀求皇太后帮忙,得知皇太后竟然此时才得到消息,双眼一翻差一点就厥了过去。   陛下已经不想容忍了,皇太后就像是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耳朵,被关在这深宫中还能做些什么呢?   不只是文夫人,太后宫中的嬷嬷暗中算了算陛下登基后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新后入宫夺了宫权、太后因库银一事名声大损、老承恩公赋闲在家、临王世子在朝中渐受冷落,便是陛下都破了以往的传言临幸新后……   老嬷嬷骇得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此刻便是陛下下令杀了上宁宫的所有宫人,太后又能做些什么?不不不!陛下已经对上宁宫下手了,这两名杖毙的宫人不就出自上宁宫?   “孽种岂敢,岂敢动我文家子孙!”太后双目赤红,啪的一下将手边的瓷器全部扫在地上,“来人,立刻传懿旨让那个孽种来见哀家!告诉他,哀家手中可还有先皇的一封遗旨。他若敢对哀家不敬,哀家便可立刻废了他的皇位!”   “太后,不可!万一激怒了陛下,陛下一气之下我儿的命岂能保住?”文夫人闻言只觉得绝望,连忙开口阻止。明明现在是太后处于弱势,为何还敢对陛下颐指气使,这个态度求人还有什么用。   “娘娘,您虽对陛下无生育之恩,但贵妃去后您养了陛下数年。昔日若有一两分情谊……”这话文夫人自己说着也觉得啼笑皆非,是她错了,她就不该进宫来求太后,夫君说的对。进宫求太后许还会惹怒陛下!   可要她生生地看着长子去死,她实在不甘,忍住心中的惊恐,她迟疑着开口,“太后有所不知,当日在文仙楼的不止我儿一人,还有临王世子。不只可否请世子出面,像陛下说情放过我儿一命。”   临王世子与陛下关系倒是和传闻一般,有一丝兄弟情谊,这次京兆府抓人就绕过了临王世子。   文夫人期待地望着太后,太后阴沉着脸却也知此时并不是可以扳倒孽种的时机,临王还在封地,京中母族不如以往得力。她现在除了让誉儿进宫竟别无他法了。   “传哀家懿旨,宣临王世子速速入宫。”懿旨既下,文夫人才软着身子出了宫去,她还要去公爹那里求上一番。好歹长子是他的嫡长孙,陛下也是他的亲外孙,血浓于水啊!   然而,太后懿旨到临王府的时候恰巧临王妃出了佛堂,她的亲侄女小秦氏降服不了靖国公府的萧侧妃,只能求她这个姑母和婆母出面。   临王妃自欢喜嫁给临王到横遭霹雳接到从宫中送来的孩子,数十年来所有的爱都转成了恨,日复一日这恨随着司马誉这个孽种的长大越来越深。   她一生未生育,将全部的恨倾注到司马誉和太后身上,活着也只是为了心头的恨。   司马誉她可以日日折磨,太后远在深宫又比她地位高贵,她鞭长莫及,只能从其他方面让太后不快。   比如,给太后选的萧侧妃难堪,再比如阻止司马誉去为承恩公府的人求情。   司马家的男人都是疯子,但嫁进司马家的女人也都不是善茬。   当即,疯魔的临王妃就当着司马誉和两名儿媳的面用簪子硬生生地刺向自己的颈侧,鲜血喷出,她面不改色,对着传旨的小太监冷声道,“本王妃生命垂危,世子要等着为他的母妃送终,数日都入不了宫了,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司马誉垂头不语,眼中很是冷静,看空一切的冷静,对着小内监无奈道,“公公请回,还请太后恕罪,”转而又看向府中的管家,喝道,“还不快请大夫过来为母妃医治。”   被世子这么一喝,小秦氏和萧莹二人浑身一颤,传旨的内监也不敢置信地惊慌退下。   临王妃以自尽威胁世子不接太后娘娘的懿旨,这……简直是疯了,疯了!   出乎意料,最先得到这个消息反而是司马戈,他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笑的萧瑜险些以为他被挠中了痒痒肉。   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垂,帝后二人正在太宸殿用晚膳,萧瑜才喝了一口羹汤,陛下突然大笑,吓得脸颊鼓鼓的小皇后咕咚一口岔了气,咳了好久。   咳完了,结果陛下还在笑,上挑的眼尾染上了绮丽的红晕,萧瑜觉得很好看,傻傻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开口,“陛下,您有什么开心的事呀?难道是放了那些举子,有人夸您是明君了吗?”   阿瑜可还没忘记要让陛下成为一个明君的宏伟目标呢?她想到这里露出小白牙笑了笑,是阿瑜劝诫陛下让他放了举子呢。   司马戈眼眸含着春水,笑吟吟地伸着手臂将小皇后抱在自己的腿上,俯身问她,“小傻子,你讨厌上宁宫那个老妖婆吗?”   闻言,萧瑜毫不客气地就猛点头,“讨厌!阿瑜讨厌她,她是个坏女人!”   司马戈的笑意更深了,掐着小皇后的下巴寻着粉唇狠狠吻了几下,在小皇后羞红了脸的时候,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就明日再让太后知道这个消息,等到文启川死了之后,她知道了一定很有趣。”   萧瑜眨着眼睛,扑闪扑闪的,全然忘记了自己白日还气得颤抖,此时又和陛下好了起来,咧着嘴巴笑着点头,像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一样。 第四十八章   太后在上宁宫等了一整夜, 终究未能等到临王世子入宫,就连她传去的懿旨都了无踪迹。一怒之下,她又派人去临王府传旨, 这次派的是自己宫中的嬷嬷。   可是, 传旨嬷嬷连皇宫的门都未出去,守门将士言宫门已关,除非有陛下口谕,否则就是太后亲临也不会放人出去。   太后自然是怒不可遏,只差一点便要前往太宸殿去,被自己的心腹嬷嬷拦住了。   只说如今这个时机不能激怒陛下, 就算是懿旨到了临王府, 夜幕深沉, 临王世子也绝对进不了宫来。不妨先等上一等, 明日再传,毕竟承恩公府大公子还安然无恙。   太后咬牙忍了下来,事实上她也感觉到了自己近日的力不从心,那个小孽种好像有意在对抗她了。   她现在在宫里用人十分不得力,宫外可用的人手也越来越少,之前有意向她示好的世族纷纷没了声息。   她打定决心,过了今日要再次联系临王,有些事情不能拖了, 必须尽快将那个孽种从皇位上拉下来。   上宁宫如何地不平静萧瑜不知,是夜她宿在了太宸殿,老老实实地缩成一团入睡的。   睡之前, 她窝在男人清劲有力的怀抱中, 郑重其事道, “陛下, 阿瑜不要侍寝了呀!”她还记得皇后到太宸殿来是要侍寝的,但阿瑜今日很累很累,沾了被褥就呼呼大睡起来,连喜欢的香露都没有涂。   司马戈轻轻笑了一下,用手拨了拨小皇后的头发,做一个小傻子真好,心中无事烦扰,即便先前还哭的令人心碎,如今又开开心心地睡了过去。   想到今夜太后、司马誉和临王妃几人怕是都难以入眠,他眼底闪过兴致勃勃的意味,慢慢俯下身,极为温柔地在小皇后的额头吻了一下。   明日想必是极为有趣的,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忍不住又微微抬了小傻子的小脑袋,薄唇寻到粉唇舔舐了几下,又一点一点往下,黑沉的眸子兴致盎然。   “陛下。”正在司马戈构想着明日该如何剐了胆大妄为的文家人时,睡的正香的小皇后嘴中咕哝了一句。   他微勾了唇角,显得十分愉悦,原来小傻子在睡梦中也能梦到他。   “小傻子,你梦到了什么?陛下如何?”他低声朝着怀中的小姑娘诱哄,想要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睡梦中的萧瑜抿着唇露出了小小的梨涡,含含糊糊念叨,“陛下,明君,是明君。阿瑜,小仙女,小宠后。阿瑜好开心。”   哼唧完了,她的小脑袋瓜子往熟悉的地方拱了拱,娇憨地又哼唧了一句,“陛下,明君呀。”   听清了她的话,司马戈微挑了眉,要朕做明君呀,那明日的罪人是剐还是不剐呢?修长的手指头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小傻子粉嘟嘟的脸颊,他冷哼一声,小傻子真会破坏他的乐趣。   萧瑜感受到脸有一些疼,又使劲往里拱了拱,整个小脑袋都埋了进去。   次日早朝,震惊大晋的举子案终于有了结果,而登基不久的新帝终于也露出了他铁血无情的一面。他命人在太极殿门口准备剐了太后的亲侄承恩公府大公子,邀群臣共赏,臣子里面正包含大公子的父亲、叔父,同时也是新帝的亲舅父。   京兆尹在殿中艰难地陈述着罪人文启川曾犯下的种种罪状,殿外刽子手手中举刀,预备着帝王一声令下就从罪人的身上剐下一片肉来。罪人双眼暴突,嘴中塞着布条,既对殿中最高处的帝王厌憎愤怒,又无比恐惧接下来的刑罚。   众臣子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尤其是一些文臣仿佛已经闻到了冲天的血腥气,站不稳瘫在了地上。   至于出身承恩公府文家的臣子,拼命地求饶之后已经绝望,往日里仗着太后、仗着陛下母族的嚣张气焰全部都消失殆尽。   文家长子若被生生剐死,帝王和承恩公府的矛盾便再无可调和。   老承恩公和临王世子没有在殿上,许是都了解司马戈的性子,认为劝诫无望也不再做无用功。   罪状终于磕磕巴巴地念完了,司马戈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手臂,噗通,殿下晕倒了几位臣子,他们以为陛下这是要命人行刑了。   “诸卿怎么晕倒了啊?”司马戈斜倚在龙椅上,眸光轻闪,好整以暇地开口询问,仿佛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等事情一般。   殿中良久都无臣子敢作答,等到司马戈明显有些不耐,恶劣地想不如此时直接让人开剐的时候,德高望重的老臣靖国公一脸严肃地出列,拱手回答,“陛下,请听老臣一言,这剐刑实则有些过了。皇后娘娘仁德,若是知道与自己有关的案子是如此的结果怕是会受到惊吓。”   在早朝行剐刑,这着实是在挑战他们这些臣子的神经,怕是以后每上一次早朝都要做一次噩梦。同时,新帝暴虐的声名将永远刻在众人的脑海中,损人不利己,靖国公觉得他有理由劝上一劝。   听闻陛下甚为宠爱皇后,日日与她同寝同食,靖国公想看在皇后孙女的面上,这新帝应该不会对他动怒吧。   “哦,那依靖国公所见,这刑罚改成什么为好呢?”出乎群臣意料,司马戈虽然兴致缺缺,居然应了,居然同意要改刑罚了!   这下,出身承恩公府的臣子都不在乎文家大公子的死了,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般,心想只要换个刑罚,只要换个刑罚,无论如何他们都能接受。   靖国公也有些意外陛下居然真的听了他的劝导,沉吟了片刻,开口,“罪人唆使奴仆杀人,手段极其残忍,按罪当诛,但看在宫中太后的面子上。不若贬其为奴,流放西北蛮荒,永不得赦。”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臣子人皆附和,充满了期待地望着新皇,仿佛只要陛下同意他就是千古的仁君一般。   司马戈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慢悠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舅父,双眉一皱,“既如此,就按靖国公说的做吧。不然,想必朕的暴君之名会传遍大晋。”   说到暴君的时候,他的语气森冷,咧着殷红似血的薄唇,戾气逼人。   底下臣子后背一凛,纷纷跪地,齐声高呼,“陛下仁德之君。”   以后谁敢诋毁陛下是暴君他们也不会放过,谁还能再遭受一场行了剐刑的朝会?!   “很好!”司马戈站起身来,目光沉冷地看向殿外的文启川,“既然贬为流奴,那就在脸上也刻上奴字。今日诸卿都无事相禀,就陪朕一同观赏吧。”   当即刽子手退下,换上另一拨宫人,手持烙铁和刀具,动作熟练地在昔日高高在上的文大公子脸上刻字,粗暴利落。   殿中的臣子此时倒平静了许多,和剐刑相比,这不过是刻个字而已。陛下是真的转性了,放了举子,又没有真的对文大公子行剐刑。   兴许,暴君的名头今后无人敢再提了。   刻字结束,昏厥过去的罪人被拉了下去,一脸兴奋的帝王却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看向秦家的家主,颇有些同情,“朕闻临王妃昨日求死,今日已经派了宫中的太医去临王府。卿也要多多宽慰王叔母不要太过执拗,太后不过就下了一封懿旨,何必要逼死自己呢?”   临王妃求死?太后颁布懿旨的缘故?群臣一脸懵然,秦家家主和太后的嫡亲兄弟们通通脸色大变,这又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事啊!   看着他们难堪,司马戈就开心了,因为小傻子那一句梦话没有剐死文启川的郁闷也减轻了许多。他悠哉悠哉地从龙椅上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今日他心情好,浑身舒泰,不如带着小傻子再出一次宫游玩?   她不是想回一趟靖国公府吗?那就如了她的愿。 第四十九章   萧瑜这一觉睡得香甜绵长, 她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梦里陛下真的成为了一个明君,百姓爱戴他, 臣子拥护他,作乱的藩王还未进京就被俘虏了。成了明君的陛下抱着阿瑜一脸感激, 说这都是阿瑜的功劳呀,阿瑜要什么他都给。   阿瑜就摸摸肚子说自己想要一个小公主,十个月后她就真的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小公主和阿瑜年幼的时候相貌一模一样,陛下和阿瑜将她宠上了天, 谁都不敢欺负小公主, 谁也不敢在小公主的面前说坏话。   可是睡着睡着, 她突然呼吸不上来了,原来是人间的灵气消耗殆尽了,而阿瑜是天上的小仙女, 她不能在人间生活了, 她必须要尽快回到天上去了!   阿瑜虽然舍不得陛下和小公主,但还是含泪飞上了天。   呼呼, 她憋的小脸通红, 飞上天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咦?陛下, 你怎么也在天上呀?”她睡的迷迷糊糊,还有些不太清醒。   司马戈眼尾上挑, 笑吟吟地捏着她的小脸,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小傻子, 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萧瑜从宽大的龙榻上坐起身, 墨金色交织的床幔已经挂在了赤金钩上, 她眨眨眼睛,水汪汪的一团,还有些发愣呢。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看向热烈的阳光,原来她是在做梦呀。   “陛下,几时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经常睡懒觉,都好久好久没有早起过了。   “巳时,再过半个时辰朕会去临王府探望临王妃,”司马戈似笑非笑看向她,“临王府在皇宫之外。”   刹那间,萧瑜的眼睛就亮了,猛地一下站起来,迅速地扑过去抱住陛下的腰,她听懂陛下的意思了。陛下半个时辰后要出宫!   “陛下,阿瑜也要去。临王世子侧妃是阿瑜六姐姐,阿瑜也去……也去看看她。”她说这话稍微有些心虚,眼睫毛乱颤不止,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六姐姐,她还记得六姐姐想要入宫为妃的事情呢。   司马戈鼻尖萦绕着小皇后身上传来的暖香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斜着狭长的黑眸睨她,“朕为何要带你出宫,昨日你喝掉了朕的补汤,骂朕是个骗子。小傻子,朕若是治罪,就该将你丢进冷宫,吃不饱穿不暖。”   萧瑜顿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她嘟着嘴巴小小声反驳,“陛下和阿瑜说阿瑜吃了绝子药,阿瑜才那样做的。”   不服气?不服乖?司马戈轻嗤一声,抓着她的粉团子手臂将人扯开,冷声道,“昨日是谁哭哭啼啼跑到朕的太宸殿来,结果朕如了她的意,却发现那委屈都是装的呢。”   一句话说的小皇后低着头不吭声了,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指去勾陛下的衣摆,陛下看她,她就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   “陛下,阿瑜还给陛下送补药,陛下不是骗子,阿瑜才是小骗子呢。”她咬咬唇,为了出宫玩,狠狠心骂起自己来了。   这对一向认为自己是小宠后小仙女的阿瑜,别提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了。   “半个时辰后,朕带你出宫,过了时间,你就老实待在宫里。”司马戈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加了一句,“小骗子。”   看着小皇后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的模样,他勾着薄唇笑的很是开心。   时间紧急,萧瑜想要开口唤宫人进来服侍她穿衣梳妆,但陛下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陛下经常说阿瑜是小傻子,可是阿瑜明明自己会穿衣会洗漱还会插步摇,今日她就要见陛下看看阿瑜绝对不是小傻子!   她自信满满地跑到一个大托盘那里去选新衣裙,红的绿的粉的紫的颜色多的耀眼。萧瑜悄咪咪地瞥了一眼陛下穿的衣袍,内里是淡蓝色衣衫,外罩了玄色的氅衣,宽大的衣袖处还绣着数只昂首而立的仙鹤。   高贵又随行,优雅又飘逸,陛下生的真好看!   她翘着唇角给自己选了一件烟紫色的拖地穿花百褶裙,肩上还有一条用淡青色的纱带制成的披帛,将身上脱的只剩下素白色绣梅的小兜衣和米色的亵裤后,她就赶紧穿新衣。   手忙脚乱地足足忙活了一刻钟才将衣服穿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颈子那里的系带如何都系不好,萧瑜便有些急了,感觉都用了好长时间了,她还没有洗漱梳妆呢!   司马戈慵懒地半倚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自己忙活,骨节匀称的手指点了点桌案,“还有半刻钟了!”语气隐约透着一股恶劣的意味,因为实际上还有两刻钟。   萧瑜这下是慌不择路了,垂着小脑袋跑到男人这里,软绵绵地请求,“陛下,您帮阿瑜系一下带子吧,阿瑜够不到。”   细白的颈子耷拉着,露出来的肌肤白白嫩嫩,像是水灵灵的豆腐,仿佛手指头使上了劲就能轻易地捏碎揉扁。司马戈的目光有些暗沉,持着那两根细细的带子,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紫色的小蝴蝶翩翩起舞。   “谢谢陛下!”带子系上了,萧瑜咧着嘴巴就跑到了铜镜跟前,她不会挽高高的发髻,就笨拙地编了两条小辫子,再把那两条毛茸茸的辫子一左一右用步摇和蝴蝶金钗固定在脑后,看着像是两只小花苞。   她低头在自己的匣子里面翻了翻,找出两颗紫水晶的吊坠缠绕在小花苞上面垂下来,叮当叮当作响。   “陛下,阿瑜好不好看?”萧瑜有些炫耀地在司马戈面前摇了摇头,两颗水晶吊坠一晃一晃的,映着少女的脸灵动无比。   “还能入眼。”司马戈违心地给了个不好不坏的评价,摩挲着指腹,“时辰到了,小傻子再磨蹭,朕就独身一人出宫了。”   闻言,萧瑜连忙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又抱着一个小匣子让宫人给她装了一些,她还未用早膳呢。   三两口咽下糕点,她用小手拽着陛下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开口,“陛下,阿瑜准备好了。”   瞧着她这副兴奋不已的小模样,司马戈心中一软,拭去她嘴角沾上的碎屑,“临王府之后可去一趟靖国公府。”   这小傻子不是因为没陪着她省亲闷闷不乐了好几日嘛。   萧瑜闻言高兴地居然蹦跶了几下,手臂搂着陛下的脖颈就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陛下,您真好呀!”   司马戈双眉皱着,突然神色冷了一些,语气还带了一些嫌弃,“小傻子,不准将你脸上的点心碎屑沾到朕的脸上。”   萧瑜乖巧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等着坐马车,阳光正是烈的时候,她歪了歪头,觉得陛下定是热着了,因为陛下的耳朵好红呀,都比阿瑜宫中的糖葫芦还要红了。   想到糖葫芦,她有些懊恼地呀了一声,今日宿在太宸殿,没有吃到未央宫中的糖葫芦呢!   不过,她掰着手指头算算还有好多好多根,又欢欣雀跃起来。   阿瑜可以吃上很久呢。   低调而不掩奢华的马车轱辘朝宫外的临王府行驶,帝后二人此时还不知晓上宁宫中的皇太后得知亲侄儿被贬奴流放,临王妃以死与她作对,怒不可遏昏了过去。   临王府,司马誉亲手端着汤药为临王妃侍疾,一左一右两个侧妃恭敬相伴。   脖颈处绑了一层厚厚绷带的临王妃一脸冷漠地躺在床榻上,看着床前任劳任怨的“大孝子儿子”,忍不住目露厌憎。即便亲自养大了他,可是一看到司马誉,她还是恶心。   因为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自己的王爷夫君与宫中的皇嫂苟合,不知廉耻生下了孽种,又毫不顾忌地占了世子的位置。   而她这个临王妃究竟算什么!只要她活着,就不会让他们好过!   “本王妃没死,你很失望吧,司马誉。”她冷冷一笑,顾不得自己的亲侄女小秦氏还在,就对着微微俯身的青年男子冷言相对,“本王妃怎么会轻易死去呢?死了你父王岂不是就能从封地回来,跟宫中那个贱女人团圆相聚了。”   小秦氏和萧莹二人闻言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司马誉半垂着眼皮,脸上甚至挂着一丝微笑,只是那笑意不及眼中,“母妃先喝了药吧,月后重阳佳节,父王便会从封地回京。到时,母妃可与父王重聚,多相处些时日。”   与临王相处?临王妃死死咬着牙,再也忍不住一手挥过去砸了司马誉手中的药碗,怒吼,“滚出去,孽种!”   温热的药汁洒了司马誉一身,月白色的衣袍瞬间就多了几片污渍,他缓缓地直起身,握住拳头,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两个侧妃,“我去换衣服,照顾好母妃。”   秦侧妃和萧莹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中寒气突起,恭声回道,“妾身知晓。”   司马誉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行至门口,王府管事一脸莫名地上前,低声禀报,“世子,宫里……来人了。”   来的还是……帝后。   司马誉见管家诚惶诚恐的模样眼中闪过几分意外,淡淡开口,“来者可是上宁宫?”太后的性子他很清楚,他若不进宫便会一次次地派人前来。   “不是上宁宫。世子,是陛下还有皇后娘娘。”   司马誉倏地顿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污的衣袍,“本世子这便去迎。”   司马戈看到他被临王妃折腾,怕是会笑出声来。   不过新后,他倒是有意探究为何对他抱有敌意。能得了司马戈那个疯子的欢心,新后不容小觑。 第五十章   萧瑜这还是第一次到王府中来, 她探着头左右好奇地看看,临王府比靖国公府要大一些,摆设也显得更有韵味一些。不过比不上她的未央宫了, 当然也比不上陛下的太宸殿。   “陛下,临王不住在府中吗?”她只知道临王府有世子有王妃还有萧莹两个侧妃, 就是差了一个王爷。   “临王是藩王,自然在他的封地那里。”司马戈端坐在一方小榻上,慢悠悠地回答她。   “那为什么世子和王妃不和他住在一起呢?”萧瑜自然而然地问道,她大概明白了, 临王就和她的爹爹一样, 家在望京, 但任官的地方在别处。不过阿瑜和娘亲还有弟弟都是在苏州,和爹爹一起的呀,为什么临王妃和世子不去临王那里呢?   司马戈挑了挑眉, 一点都不迂回地答道, “因为皇帝要防着藩王造反,世子和王妃待在京城就是朕手中的人质。”   人质!这话萧瑜她懂, 话本子里面有绑匪绑架了富商, 让富商家人交赎银给他们,他们就叫富商为人质。   她瞪大了眼睛, 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左右看看只有几个低着头的下人, 她凑到陛下耳边悄咪咪地开口,“陛下,那临王世子值多少银钱啊?如果阿瑜也给您那么多银钱您要不要撕票呀?”   临王世子是和坏女人太后一伙的, 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阿瑜给陛下银钱就能杀了他, 阿瑜为了自己的小命是会努力筹钱的。   闻言,司马戈眉心先是一跳,而后眯眼饶有兴致地望着小皇后,“司马誉惹怒了你?你这么想要杀了他?”   小傻子居然还知道撕票,她一个回望京不久的贵女和司马誉毫无交集,为何那么想要杀了他。   此时此刻,司马戈眼中满是兴味,他毫不在意这是临王府,声音也未压低,所以走到门口的临王世子听了个正着。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发出声响,等着新后的回答。事实上,他自知从未与新后有过矛盾。   萧瑜愣了愣,见周围的下人没有反应,才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开口,“陛下,不是阿瑜要杀了他,而是太后和他要杀了阿瑜和陛下呀!陛下,太后想要他取代陛下的位置,取代了之后阿瑜和陛下就没命了。所以阿瑜和陛下要在太后和临王世子还未杀我们的时候就先杀了他们呀!”   阿瑜知道,这种行为叫谋朝篡位!   所以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陛下总是要纵容太后呢?陛下他完全有能力将对自己不好的太后赶出去,不像阿瑜总是要绞尽脑汁去对抗讨人厌的舅母。   司马戈还未出声,门口的司马誉就发出了一声轻笑,原来就连新后也看出了太后的打算,她虽说的拗口,但总归一个意思先下手为强。   “臣弟司马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他缓缓走上前行礼,身上还是带着药渍的袍子。   温润男子的突然出现吓了萧瑜一大跳,她立刻用手捂住嘴,哀怨地看向陛下。都怪陛下说话声音不掩饰一下,被临王世子听到了他跑了怎么办?   司马戈脸上的神色收敛起来,目光在底下人的衣袍那里停留了一瞬,懒洋洋开口,“起身吧。”方才他和小皇后的谈话明明是在讨论杀了司马誉,但此时面对司马誉他不仅一点解释的意思没有,还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萧瑜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司马戈那里靠,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看临王世子,她可做不到像陛下这般若无其事。   “临王妃可有大碍?”司马戈毫不在乎,甚至笑吟吟地问了临王妃的伤势,这代表着昨日的闹剧他是知晓的。   “劳陛下关心,母妃未伤及性命,太医说修养数月也就完全无事了。”司马誉也好似一个无事人一般,毕恭毕敬地回答了问题。   萧瑜偷偷看着,觉得他们这些人都好复杂好会……装作若无其事呀!明明临王世子听到了。   “太后行事过分,累及王妃受伤,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过意不去神色却是淡淡。   奇异般的,司马誉从这话中听出了不一般的意味,联想到先前他得到的消息,司马戈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居然好脾气地听了朝臣的劝。   虽然对文启川的刑罚依旧很重,但这给了群臣一个不一样的信号:龙椅上的帝王是可以沟通的,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暴君未必不能成为明君。   司马戈真的变了,司马誉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在他心中,只要司马戈依旧是暴君,残忍杀戮,不出数月就会失去民心,失去朝臣的支持。到时太后和临王定会千方百计扶持他上位,这个皇位司马誉要不要呢?   他想,若是司马戈死了,这个皇位他就可以坐上去,然后成为下一个司马戈,眼睁睁看着烂到根子里的司马家走向覆灭。他很想看看王朝消亡的时候,临王、太后、临王妃这三人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又是怎样的纠葛。   不过现在,情况好像变化了,司马戈他在慢慢成为一个帝王,太后和临王的打算越来越像是空谈。那他是要继续不闻不问任由事态发展呢,还是推波助澜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去死呢?   他抿着唇,感受到了体内的血液有些沸腾,平静开口,“太后与母妃所为,与陛下无关。”   “嗯,世子明事理,那朕就下旨命世子送太后去皇陵吧。太后与先皇鹣鲽情深,想必很乐意去为先皇守陵清修。”司马戈笑眯眯地缓缓开口,仿佛这个决定给了司马誉极大的荣光一般。   司马誉面不改色,长长地鞠了一躬,拱手道,“陛下思虑周全,既然太后是清修,不若在皇陵处修建一处佛堂,也好供太后娘娘使用。”   “随你。”司马戈摆摆手,半阖着眼皮神色如常。毕竟太后是司马誉的生母,和他司马戈又无关系。   二人三言两语之后,司马戈便失了兴致,一盏茶后就要起身离去,行至门口幽幽说了一句,“听闻临王妃也很擅长佛法,想必将来在临王叔的坟墓前清修也是极好的。”   司马誉眸光一闪,默然不语,他知道司马戈是对临王起了杀心。   萧瑜却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她迷迷瞪瞪地只觉得听不懂两人说的话了。陛下要临王世子去送太后守皇陵,可是临王世子不是和太后是一伙的吗?他怎么那么轻易就同意了?   这时又说到临王妃也精通佛法,所以也要清修。她默默地拽紧了自己的裙摆,陛下不知道阿瑜抄过很多很多的佛经吧?阿瑜也很精通佛法……她决定要自己保守好这个秘密,阿瑜是小仙女,要比陛下的寿命长,虽然阿瑜喜欢陛下,可是……可是阿瑜不想去守陵墓,吃不饱穿不暖,多可怜呀!   “小傻子,你可要看一看你的六姐姐?”临到走前,陛下突然不耐烦地问她,萧瑜从自己守皇陵的凄凉中回过神来,小脑袋摇地像个小拨浪鼓,“不呀!阿瑜……本宫要和陛下去靖国公府。”   说完她躲闪着看了司马誉一眼,快速地说道,“皇弟,六姐姐虽然只是你的小妾,但你也要好好待她呀。”   司马誉挑了挑眉,略微淡漠地应了一声。   萧瑜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陛下的袖   子往外走,万一他们说到阿瑜会不会佛法怎么办?阿瑜可是陛下的正妻呀! 第五十一章   临王府同靖国公府隔着两条街道, 结果坐到马车上不久,萧瑜就有些想要耍赖了。她眼巴巴地瞅着司马戈,扑闪扑闪的昂着小脑袋。   “何事?”司马戈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弹了几下她头上的紫水晶, 她不是要去靖国公府?   萧瑜慢慢蹭过去,讨好地笑,“陛下,阿瑜的话本子要读完了, 靖国公府再一条街道有个很大很大的书阁, 里面的话本子可多可多了。”   她只去过一次书阁, 但是位置记得很清楚,就和靖国公府隔了一条街道。她想先去买话本子,都装在马车上。   她张着手向司马戈描述那个书阁里面的书籍有多么的繁杂, 不仅有话本子还有游记志异还有女子出嫁必备的书籍等等。   司马戈散漫地倚在马车中, 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小傻子手舞足蹈, 末了才淡淡问了一句,“女子出嫁必备书籍是什么?朕从未听过。”   闻言,萧瑜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好几眼,她心中陛下博览群书无所不能的,爹爹常说帝王富有天下,是天下之主。陛下怎么不知道女子出嫁必须要有避火图压箱底?   “不开口,现在立刻去靖国公府。”司马戈很能摸清她的性子, 直接阴测测开口威胁她。   萧瑜立刻就乖巧地绞着手指,一本正经地回道, “女子出嫁都会放在箱底的, 是绘着彩色的图书呀, 阿瑜也不懂为何世人都称它避火图。”   司马戈闲适的姿态瞬间就变了, 坐起身的同时沉下了脸, 一字一句道,“朕未看到过你有避火图,小傻子,告诉朕你出嫁时的避火图在何处?”   话本子他可以勉强为小皇后留着,避火图这种污秽之物绝对不行!   他的语气轻轻柔柔的,萧瑜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理所应当地开口,“陛下,阿瑜都已经看完了那些避火图,就将它们放进小库房的箱子底部了。”   既然是压箱底的物什,那么自然要放在箱底了。陛下可真笨,这都不知道呀。   闻言,男人的脸色微微放缓,蓦然起了些兴致,一手拽着懵懂的小傻子跌入自己的怀中,似笑非笑地问她,“看完了那么多的避火图,告诉朕,阿瑜学会了多少?”   萧瑜用手撑着陛下的胸膛,看着陛下光洁似玉的下巴,抵着额头蹭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都记得那些内容,可是如何去做却一知半解。   “陛下,阿瑜只学会了一点……不,一半呀。”为了不让陛下小瞧阿瑜,她夸下了海口,悄咪咪地凑到陛下耳边,说了几个字,然后就赶紧低下头,耷拉着颈子。   轰的一下,司马戈的眸色变得漆黑无比,浑身的血液齐齐往一处地方涌去,他勾了薄唇,大手将小皇后的腰揽的更紧。   宽大的不可思议的马车行的无比缓慢,司马戈低下头诱哄着小皇后,低低地笑了出声,一只手微微一挑将可爱的紫蝴蝶翅膀折断,剥开露出嫩白透粉的肉来,正所谓一句“轻拢慢捻抹复挑”。   ……   脾气最和善不过的小皇后萧瑜生气了,她咬着唇狠狠瞪了一眼旁若无事的暴君,气的拿自己的紫色广衣袖砸了一下马车。   “都怪陛下,阿瑜的披帛没了,阿瑜今日不好看了!”她瞪着两只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被团吧团吧揉成一大坨的青色的披帛,一张嘴嘟的老高。   陛下他怎么可以这样?!阿瑜气的头上要冒烟。   司马戈神色颇为温和,眉眼间尤带着两分潋滟惑人的艳色,“小傻子,方才哼哼唧唧直往朕怀里钻的人是谁?如今又来过河拆桥将一切推到朕的头上。”   “朕看,”他一副餍足的模样,上挑的眼尾昳丽泛红,只看得萧瑜面红耳赤之后,突然语气一变,“书阁和靖国公府你都不要去了。”   萧瑜顿时就蔫了,耷拉着头,不甘心地嘟囔,“都是阿瑜的错,都怪阿瑜。阿瑜想去书阁和靖国公府。”   斜卧着的男人朝她扫了一眼,萧瑜磨磨蹭蹭将自己的青色披帛收到了马车的一个格子里,时不时想往马车外面看。   趁陛下不注意,她偷偷掀开了马车窗口的帘子看看是不是要到了书阁的门口,等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淡褐色招牌时眼睛一亮,翘起了唇角。   等一会儿,她要到书阁里面买好多好多的话本子!   马车被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角,她只敢露出两只眼睛,然而即使是这样也很满足了,高兴地看来看去。   书阁门口,不少人来来往往,大半都是行色匆匆的书生,秋闱就在三日后,紧张的气氛蔓延了整条街道。   萧瑜好奇地去看那些书生,老的少的,肥的瘦的,高的矮的全部都有,蓦然间,一名身着青衣的消瘦书生映入了她的眼帘。   萧瑜愣住了,一双眼睛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怔怔地看了许久,细嫩的手指头紧紧地攥着马车的窗壁,泛了白。   眼眶瞬间就红了,这是连益呀!她终于看到连益了,连益没有被他的坏嫡母偷偷杀死呀!   她急急忙忙地就要开口唤人,可是还未开口呢,青衫的连益就消失在了马车的视野中,她看不到了。   “陛下,阿瑜想要下马车,书阁到了、到了。” 萧瑜闷闷地开口,心急如焚地望着马车的门那里想要下去。   觉得有些不对的帝王瞬间眯起了眼睛,黑着脸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看到她红通通的眼睛,神色有些骇沉。   “阿瑜要下马车,陛下书阁到了。”萧瑜很急切,可她又不敢让陛下知道自己还有连益这个朋友,不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陛下不会喜欢连益的。   司马戈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声交待马车外的人去买一只幕笠,才皱眉不耐地冲着小皇后道,“戴上了幕笠才能下马车,朕和你一起。”   小傻子眼媚如水,鼻头红红的惹人怜爱,打扮的可爱灵动,周身还散发着一种幽淡的暖香气。如何能被宫外这些男子看到?   “不准哭。”司马戈明明方才心神舒畅,此时只觉得烦躁无比,他凝眸又仔仔细细地在小皇后的脸上梭巡了一遍,面色阴沉无比。   他觉得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又无法找到。   萧瑜被吓了一下眼泪又憋了回去,偷偷瞄了一眼神色不虞的陛下,不敢吭声了。连益定是已经走远了,阿瑜就算此时下了马车也追不到他呀!   不过,连益活着就好呀,活着就拥有一切,她心里有些庆幸还有些微涩的感觉。   随行的宫人很快就将买好的幕笠呈了上去,萧瑜听话地戴在头上,眼前就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一只温凉的手伸过来,她咧着嘴巴又笑了,拽住了陛下的大手跟着他一同下马车,好像心里又不涩了,亮亮堂堂的。   “陛下,……夫君,你要给阿瑜买好多好多话本子呀!”萧瑜嘀嘀咕咕,想要很多话本子,毕竟出宫的次数很少的。   “嗯?小傻子手中仿佛有很多银钱,颇丰。”司马戈淡淡开口,方才小皇后在临王府都敢夸下了海口买司马誉的一条命。   “没呀!阿瑜没钱。”萧瑜开始装作听不懂了,转着眼珠子乐呵呵地说了一句,“夫君的银钱都要给娘子花用的。”   猎户打完猎后都换了银子给大小姐买糕点买首饰,还有一只可漂亮可漂亮的灯笼。   说完了她晃着陛下的手摇了好几下。   这娇娇的小模样看得书阁的伙计还有买书看书的客人们都直了眼,只是他们都不敢看,只敢翘着耳朵想多听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朝她的夫君撒娇。   这个小娘子的夫君容貌俊美昳丽,浑身气度贵不可言,尤其那一双阴郁的黑眸,渗得人心中发慌。没有人敢不长眼地去招惹他们。   司马戈轻轻哼了一声,令人发寒的黑眸慢慢看向了书阁的伙计。   伙计腿都快吓软了,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稳住,抖着脸颤着声音,“夫人喜欢话本子,话本子都在这边,这边,全是新到的册子,故事……新颖讨……讨人喜欢。”   “不同的话本子每册一本,全部都要。”司马戈随意扫了一眼,无非是些神怪情爱的故事,语调平缓地开口。   话音刚落,伙计的眼角余光就看到戴着幕笠的小娘子抱着这位贵人的手臂,欢呼了一声,烟紫色的裙摆飘飘悠悠,泛着淡淡的光泽。   “快些。”贵人冷不丁地开口,伙计立刻回过神将册子放进匣子里面。   最后数十本话册子一共花了十两银子,萧瑜抱着慢吞吞地从书阁离开,眉开眼笑。   陛下也给阿瑜花了银钱呢,十两银子呀! 第五十二章   靖国公府。   因为承恩公府大公子的下场, 靖国公自回府后再一次将家中后辈子孙都召集起来,耳提面命不可惹是生非。陛下对自己的母族都能下得了手,靖国公府萧氏一族身为后族更要小心谨慎。更何况, 靖国公心里也清楚皇后对萧家并无多少眷恋。   司马戈坐在马车里面也状似无意地问了这个问题,“小傻子,你在靖国公府不过也就待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对你可好?”   心心念念要归宁, 可偏偏归宁的府中亲族对其并不好。   萧瑜倒是没有掩饰的意思, 她直接了当地开口, “不好呀!除了大伯母,他们对阿瑜都不好。祖母讨厌阿瑜,喜欢让阿瑜跪祠堂;二伯母和几位堂姐表姐喜欢说阿瑜没规矩, 是苏州小地方长大;还有下人们, 他们总是把阿瑜放在最后面。”   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事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都记在心里不曾忘记。   司马戈看着小皇后认真的眉眼,微怔了一下,问她,“那为何小傻子还要惦记着省亲一事?”   萧瑜合上了手指头,一脸理所应当, “因为阿瑜嫁人了呀,嫁人之后就要和夫君一同归宁省亲。可是陛下都没有陪阿瑜一起, 陛下陪着阿瑜省亲, 以后阿瑜就不回靖国公府了。阿瑜的任务就完成了。”   嫁人就要归宁, 这是阿瑜学到的东西, 她很认真地履行, 将它当做一个任务。   司马戈神色柔和下来,小傻子的世界是纯粹干净的,也是真诚赤诚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白而简单。   “嗯,阿瑜做的很对,很不错。”他脸上朝着小皇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萧瑜又多了些开心,陛下没有唤她小傻子呢,还说阿瑜做的很对。她转转眼睛,看了一眼陛下,迟疑地问道,“陛下,你会喜欢对阿瑜好的人吗?”   司马戈却以为她在询问自己对靖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意见,薄唇微启,“柳夫人心思聪慧,行事有方,朕对其无不满。”   萧瑜慢慢地点头,“大伯母对阿瑜好呀,陛下不讨厌大伯母。”她眯着眼睛笑笑,心里觉得安心了许多,陛下会喜欢对自己好的人的。   马车不多时就停在了靖国公府的门口,萧瑜和陛下一同下车,这次她没有戴幕笠。   “本宫是靖国公府的七姑娘,我回府了。”她和靖国公府的门房这样说,不确定门房还记不记得自己。   门房闻言,想到自家七姑娘嫁入了宫中为后,脸色瞬间就变了,直愣愣地跪下行礼,尤其在看到七姑娘身旁出挑的男子后,呆在了原地。   这位,莫非是陛下?   “嘘。”萧瑜用白嫩嫩的手指头放在嘴边,笑了笑,“快让我们进府吧,本宫这次回来并未昭告天下。”   不得不说,事先不知道她的异样,很少有人会从她的言行中看出端倪,司马戈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小皇后。   门房只当帝后是微服私访,果真开了中门而未大声宣扬,“小人引娘娘和贵人入府。”   不知道男子是陛下还是旁人,门房十分谨慎,只老老实实地唤了一句贵人,这是最稳妥的一个称呼。   “嗯,本宫先回自己的院子歇息片刻。”萧瑜拉着陛下的手,有些迫不及待要让陛下去看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虽比不上未央宫,但住了两个月也有了几分感情,而且还有她出阁之前的旧物在。   司马戈不疾不徐地被她拉着往前走,宽大的衣袂飘飘,远远看着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说是先回自己的小院,但帝后驾临靖国公府这么大的事情从两人一进府门便有人立刻去禀报公爷。   而靖国公府的不少下人都识得府中的七姑娘,行在路上愕然发现帝后降临皆是惊诧不已,纷纷去向各自的主子通风报信,疾步飞驰。   是以,当萧瑜拽着司马戈的手慢慢吞吞地走到自己有些偏僻的院落时,门口赫然遇上了不经意间经过的姑母和郭云裳表姐,还有带着一份绣样一脸从容不迫要去给大伯母请安的五姐姐萧茹。   几人相对,萧瑜并无太大的感觉,她很平静地看着姑母和表姐的神色变化,先是一脸愕然惊疑不定地要给皇后行礼,再是笑意满满地望向身份不明的高贵男子。   “娘娘回府这样的大事怎能不提前告知府中,怠慢了…可如何是好?”姑母笑吟吟地开口,并未揭露司马戈的身份,横竖她并未见过陛下,完全不可以当作自己不知道。   她的身边,郭云裳略有些失神地望着一身玄色氅衣的俊美帝王,能和皇后牵着手的男子除了当今陛下不会再有第二人。   郭云裳无论如何都未想到暴君的气度相貌竟然如此出色,比母亲费尽心思让自己相看的世族男子胜上百倍。她妙龄将过,母亲看好的临王世子偏偏娶了萧莹做侧妃,外祖母便不同意她再嫁入临王府。   婚事便这样耽搁下来,之后又选了几大世族的嫡子,但看来看去她总不是十分满意。   自古以来女儿要高嫁,儿媳要低娶。郭云裳眼看着自己瞧不上眼的两个表妹,一位进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位嫁进了临王府。她心里憋着一股心气,想着要嫁得比她们好。   然而,在大晋能比皇族地位尊贵又适龄的男子绝对是没有的,她挑来捡去心中的火气愈盛。   此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清楚看着她暗中咒骂了很久的暴君,内心的念头像是扎了根发芽长成森天大树。   母亲一得到消息就急冲冲地带着她过来的话还回响在耳畔,“裳儿,陛下如今名声渐好,帝位坚固,便是在后宫也开始宠幸萧瑜。凭你的家世相貌只有入宫才算不埋没了家族对你的培养。”   心高气傲的她自然是开口反驳,“萧瑜已经做了皇后,母亲,我身为她的表姐竟然要做一个小小的妃嫔吗?”她并不甘心情愿屈于人下。   母亲是这样劝导她的,“裳儿,你还记得母亲特意送给萧瑜的香料吗?有了那个皇后不孕无子,到时候自然比不上体面有宠的贵妃。”   郭云裳怔然看着她的母亲,向来聪慧的她很快就弄懂了母亲的用意。先前她若是嫁给临王,皇后无子对她也是有利的。   心中的滋味复杂,但她如今见到司马戈却奈何竟然感谢起了母亲的深思熟虑,若是进宫,有子有宠,最好再将身子不好的表妹慢慢熬死……   然而,抱有同一个想法的还有另一个人。萧茹想的比她更深,这辈子世事大变,自她和萧莹一起入宫被间接戳破了心思,萧莹便不准她再进入临王府。   而与此同时她的嫡母又急着将她嫁出去。萧茹去暗中查看了那些人选,虽然因为靖国公府非但没有落败,反而因为后族的身份更上一层台阶的缘故,她的夫婿选择比上辈子要更高更好。   但见识过了皇宫的奢靡与无限的荣光,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世家夫人。她想要等一等,等半个月之后。   上辈子的重阳佳节,帝后皆死于深宫。这辈子若是当今陛下逃过了一劫,那么她要入宫成为司马戈的妃子。   当然因为多了一辈子的见识,萧茹自认比姑母等人更能沉得住气,她恭恭敬敬地拿出自己的绣品给皇后堂妹看了一下,目光并未往帝王那里,温声细语,“娘娘,这刺绣是臣女念着母亲辛苦特地为她准备的,您看可好?”   丰润秀美的女子微微垂头,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多么引人遐想的画面啊!   姑母和郭表姐都冷了冷眼睛,萧茹的算计比她们更高一筹,谁都知道靖国公府内萧瑜同柳夫人关系最亲近。   果然,萧瑜抿着嘴角冲萧茹笑了笑,“挺好的呀,既然是为了大伯母准备的,那五姐姐就快过去吧,想必大伯母会很开心。”   萧茹脸色微变,低低应了一声,便迈着优美的步伐往前走。她不能让自己的心思被萧瑜发现,当日在宫中萧瑜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萧莹,心计不可谓不深!   只不过临走前她还是暗暗窥了帝王一眼,见他正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把玩萧瑜的手指,心中微微慌乱。   废帝根本就未注意到自己,她确定还要等到重阳节后吗?若是冒险将自己所知告与废帝……   “姑母和表姐还有何事吗?本宫要进去休息了。”萧瑜的手指头被使劲捏了一下,疼痛让她委屈地不得了,偏头看陛下,看到了他眼中浓浓的不耐烦。   她突然就开心起来了,原来陛下也不喜欢阿瑜不喜欢的人呀!   她现在是皇后了,不想和姑母等人废话了,昂着下巴直接就拉着陛下往院子里面走。   萧姑母和郭表姐的脸上扭曲了一瞬,微垂头看着他们进了院子,耳边还传来萧瑜脆生生地吩咐,“关门,不准闲人打扰本宫,否则就按罪处罚!”   她们是闲人!二人气的不得了,不过一想到那瓶带着麝香的香料忍了下来。   萧茹并未走太远,她自然听到了皇后的底气十足,对姑母二人也没有好脸色。她紧紧蹙眉,嫁人迫在眉睫,而她除了今日还会有见到废帝的机会吗?   不若赌一次!萧茹下定了决心,遥遥地望着萧瑜出阁前的小院子,想着自己要如何才能单独与废帝见面。 第五十三章   萧瑜虽然在靖国公府不得宠, 但她到底是三房的嫡长女,父亲四品刺史的官职也算拿得出手。   是以,在府中的小院子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布置摆设细看下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在院中一侧摆的奇花异草, 隐隐添了几分清幽。   “陛下, 阿瑜的花草漂亮呀!阿瑜的香露可是用它们做的呢。”因为这些花草不好搬进宫中, 萧瑜入宫的时候就没有带进去,只让大伯母帮她照料一下,此时她有些炫耀地冲着陛下介绍自己的成果。   司马戈看着小皇后眼底的兴奋, 多看了这些花草几下, 平心而论养的的确不错,淡声道, “尚能入眼, 等下搬回宫中去。”   既然是小傻子的东西, 自然是不能留在靖国公府了。   他扫了几眼这个小院子, 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又小又破,靖国公府的人居然给他的小皇后住这种地方,呵!一群蠢货!   “你留下的其他东西临走之前全部也都带回未央宫,今后靖国公府对你而言便没什么必要来了。”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话中深意却是要小皇后与靖国公府划清界限,永居深宫。   萧瑜眨眨眼睛, 将自己的宝贝们带回宫中啊, 她是个小守财奴, 当然是使劲点头说好了, 兴冲冲地拉着陛下去自己院子的小库房里面去。   “陛下, 阿瑜的宝贝都在里面呢。”库房的面积不大,之前入宫的时候搬走了一部分,如今里面还剩下一些瓶瓶罐罐不好带走。可就是这些毫不起眼的小物什,萧瑜也很宝贝,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   司马戈看在眼中神色微微冷冽,这些拿不出手的货色靖国公府也敢给他的小皇后准备,方才那几个聒噪的无盐妇人身上的穿戴可不比宫中的差,一群蠢货!   “啊呀,这是姑母送给阿瑜的香料,阿瑜差点就忘记了。不过表姐还未成婚,不知何时才能送出去呀。”萧瑜拿着一方精致的锦盒,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锦盒上面还有她写好的字条。   她这么一说,司马戈突然想起了大婚之前自己收到的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手指微动将锦盒中的香料接了过去,打开倾身闻了一下。   瞬间,他的眼底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微扬的唇角令人不寒而栗,太宸殿喜燃香料,只一下他便闻出里面有一味麝香,很重,很浓。   思及那个眼神不安分的妇人,他冷笑道,“小傻子,这香料你可曾用过”   若是用了,任她如何再和自己苦恼也生不出一儿半女来!萧氏妇人,好大的胆子!   萧瑜摇摇头,而后理所应当的开口,翘着唇角,“陛下,姑母她不喜欢阿瑜的,还有舅母那个坏女人对阿瑜可坏的。阿瑜自然不会收下她的礼物了,连……有人和阿瑜说不喜欢阿瑜的人给阿瑜送礼物就是黄鼠狼拜年,不怀好意!”   她说完还昂着头,脑袋瓜子上刻着求夸奖三个字,“但是阿瑜觉得丢掉的话很可惜,就决定把它送给表姐,也省的阿瑜再出一份回礼了。”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司马戈定定的看着她一会儿,突然勾着薄唇笑了起来,“何必如此麻烦,今日朕陪你归宁,闲来无事就将它赐给你姑母和表姐。想来,靖国公府的人亲眼看着她们服下此香料,定十分有意思。”   “服下香料?”萧瑜疑惑地就着陛下的手去看,莫非这是能喝的饮子?被司马戈黑着脸扭着她的下巴挪开了。   “傻子,离远点。知道这是什么吗,致人不孕的麝香。”男人语气冷厉,冲着好奇的小姑娘呵斥了一句。   萧瑜被一吓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再一听这里面是麝香,霎时就傻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又大又圆,像是受了惊的小猫咪,浑身也炸了毛,“坏人!姑母是坏人!”   她又气又委屈,跺着脚在小小的库房里面一圈又一圈地走来走去,头上的紫水晶叮当叮当一遍又一遍地响。   坏人都想要阿瑜不能生子,她们都不让阿瑜生小公主,阿瑜气的团团转!脸颊鼓鼓的。   眼睫毛上染了湿意,她委屈巴巴地红着眼看向司马戈,突然像是找到了为自己做主的人,“陛下,夫君,要帮阿瑜处罚坏人,阿瑜是您的娘子,她们都来害阿瑜。”   阿瑜只是想要生一个小公主,为什么她们都要给阿瑜下药,阿瑜究竟碍着她们什么了?   司马戈见此神色微缓,将锦盒合起来,又拿出一方素帕仔细擦拭了手指后,才上前将小皇后揽入怀中,只是语气依旧冷淡,“你是皇后,除了朕之外整个望京城的人都要拜你。区区两个贱妇,若敢犯上直接处死,以后不准再为此落泪。”   陛下好凶,萧瑜眨巴眨巴眼睛又将眼泪弄回去了,在他怀中拱了拱瓮声瓮气地道,“不能随便杀人的呀,陛下不要做暴君,阿瑜也不要做无德的皇后。”   听到暴君二字,不折不扣的暴君冷冷地嗤了一声,“帝后赏赐和杀人何干?走,去公府正堂,靖国公府的人应当都知道帝后驾临了吧,居然不来主动请安拜见,好的很。”   靖国公年老糊涂,帝后亲至居然也敢怠慢,不难想象上一次省亲小傻子是多么的委屈。   此时的他怒火上头,浑然忘了一刻钟前还交待不准闲人打扰的事情。当然即便是记得,司马戈也只会冷冷一笑,他是大晋的帝王,他说是怠慢有何人敢不知死活地反驳?   萧瑜要陛下抱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大眼睛已经不那么红了,只是神色有些恹恹地,小声说道,“阿瑜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阿瑜听陛下的。”   听到小傻子这种说辞,司马戈的眉间笼罩着一抹黑漆漆的阴郁,脸色更难看了。   泼出去的水?靖国公府将自己家的嫡亲女儿、嫁到宫中的皇后比作一盆污水?他咧着殷红的薄唇,起了杀意,不愧是积年的公侯世家,比之文家也差不离。   靖国公府的正房,心有默契一般,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来向靖国公和老夫人请安。   帝后降临府中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但帝后微服出行,又只去了皇后出阁前的院子,除了萧姑母和装腔作势的萧茹,府中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打扰了帝后休息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帝后降临,无论如何还是要到靖国公这里走一趟的,是以各怀心思的萧家人都精明地跑到了正房,等着帝后二人到来。   当然,此时不少人的心中有些微微的后悔,若是知道府中的七姑娘当今的皇后如此受帝王宠爱,当初省亲无论如何他们也会与皇后亲近一番的。   尤其二房夫人更是悔不当初,她因为是庶出媳妇在府中地位不算高,三房只回来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萧瑜,她很是仗着伯母的身份在萧瑜面前耍了不少威风,萧莹明里暗里欺负萧瑜她不仅当视而不见,反而讽刺萧瑜是小地方出来的。   想着她暗暗瞥了一眼八风不动的柳夫人努了努嘴,柳氏往日对萧瑜不错,这时萧瑜得宠了她心里指不定多么得意呢。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裳儿拜见外祖父外祖母。”不一会儿,郭云裳母女也带着笑过来正房,两人若无其事的模样惹得二房夫人嗤笑一声,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子心里打的什么心思当她不知道,还好她的莹儿已经嫁给了临王世子,不用惦记表妹的夫君。   这么一想,她内心突然舒坦了很多,因为发现还有比自己做的更过分的人。   “裳儿,快到外祖母身边来,我的心肝肉,这些时日瘦了许多。”屋中略显尴尬的气氛靖国公老夫人却浑然不觉,搂着自己的外孙女一番疼宠,当真是一派和乐。   “母亲,女儿和裳儿方才经过兰芷院,遇到了皇后娘娘,娘娘身边的贵人果真是气势不凡。”萧姑母装作不知道贵人的身份一般,首先提起了话头,语气依旧高高在上。   此话一出,偌大的正房便静了一瞬,柳夫人微不可闻地皱了眉头,小姑子错过了临王世子,看来是将心思打在了陛下身上。   “的确,外祖母,裳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出色不凡的男子,贵人态度很是温和呢。”郭云裳一向自诩大气,说着惹人误会的话也不见丝毫难堪。   悄悄落座的萧茹闻言,都不掩眼中惊诧,这可是脾气暴烈阴郁的废帝,较之温润的临王世子,她都只敢设想用手中掌握的信息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丝毫不敢有做废帝宠妃,夺得废帝宠爱的念头。   因为她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上辈子她在宫中没少听秦昭仪谈及废帝对后宫女人的心狠手辣。   郭云裳这个表妹和姑母如出一辙,眼睛是长在了头顶上,萧茹毫不怀疑她会在废帝身上栽一个大跟头,惹怒了废帝她倒是要看祖母还喊不喊得出心肝肉的称呼。   “裳儿才貌仪度俱是出挑,当是如此。”一派尴尬中,靖国公夫人轻声一笑,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女。   为后者端庄大气居首,可惜了,入宫的人不是裳儿而是不得她喜欢的三房孙女。萧瑜生在顾氏腹中,养的也小家子气,在靖国公夫人看来一个妃嫔是做得,但正宫皇后确实当不得的。   “胡闹。”一直沉吟不语的靖国公听到这话吹胡子瞪眼,开口呵斥,威严的气势逼人,吓得郭云裳身子一抖,靖国公夫人皱了眉头。   纵是萧茹,也脸色微白,她也有别样的心思。   “公爷,夫人,娘娘和……贵人一同到正院来了。”管事时刻注意兰芷院的动静,知道帝后出了院门急忙过来禀报。   “准备迎接拜见帝后。”靖国公面目冷肃,目光沉沉地往下扫了一眼,语气森寒,“惹怒了帝后老夫便是第一个家法伺候,至死不论!” 第五十四章   司马戈不疾不徐地走着, 萧瑜拽着他的衣摆勉强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怨念地看了一下陛下的腿,小声嘟囔一句, “陛下慢些呀, 阿瑜都跟不上了。”   “小短腿。”男人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她微微泛红的脸, 语气有丝丝嫌弃。但眼中带着嫌弃, 他还是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 慢悠悠地走着。   萧瑜眉开眼笑地拉住了陛下的手, 语调软软地和他介绍这里是靖国公府的何处, 那里是谁的院子,又说阿瑜的院子是整个靖国公府最漂亮最安静的一个。   司马戈神色虽淡淡,但侧头时不时看着小傻子嘟嘟囔囔, 唇角泛着一分浅浅的笑意。   靖国公府众人在正院门口迎候,入目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帝后携手而至, 气氛融洽。于是,不由都会心一笑, 看来今日可多与皇后娘娘套套近乎。   “皇上万岁,娘娘千岁。”众人在靖国公的带领下一齐跪拜高呼,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 等着帝后唤他们起身。   然而,孰料, 上一刻还神色温和的帝王此时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凉凉开口,“靖国公府的人架子比朕的还要大, 倒要朕与皇后亲自过来见你们。”   刹那间, 靖国公瞳孔微缩, 郑重地伏地行了一个大礼, 以头触地,“老臣有罪,怠慢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还请陛下责罚。”   靖国公姿态摆的很低,他隐有所觉陛下此次来者不善,思及方才他那个孽女和外孙女的所为,他内心浮现几分不妙。   陛下突然问责,惊呆了跪在地上的众人,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陛下不是喜爱皇后吗?怎么第一次见皇后家人就开口斥责?这,这是在打皇后的脸面啊!   他们浑然不觉帝王的怒火是冲着他们怠慢皇后来的,反而觉得是皇后不受宠导致他们此时遭受陛下斥责。   萧瑜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着,先是享受了一下众人对她的跪拜,后来祖父行此大礼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暗暗拉了拉陛下的袖子。   是姑母给阿瑜的贺礼中下了药呀,和祖父没有关系的。   “责罚?”司马戈冷哼一声之后蓦然勾唇笑了,“国公说笑了,朕非但不会责罚,反而会重赏,不然也对不起靖国公府多年,哦,两个月来对皇后的照顾。”   “起身。”他一把抓住小皇后作乱的小手,阔步往房中走去,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上位。   靖国公府众人微躬着身,胆战心惊地随后进入,陛下果然如传闻一般喜怒不定,纷纷小心谨慎起来。   “陛下和皇后娘娘驾临府中,老臣未第一时间迎候跪拜,是臣等罪责。”靖国公再一次请罪,丝毫不敢小瞧了顶上的帝王。   司马戈的目光从底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一明艳高挑的女子身上,轻轻嗤笑,“卿何罪之有?卿虽没有迎候,卿的女儿和外孙女来的却是及时。”   靖国公脸色微变,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朕说过,朕非但不会责罚而且还要赏赐。”司马戈似笑非笑地开口,随意瞥了一眼随在身后的内侍,内侍会意将一方锦盒呈上。   陛下竟是要赏赐?方才还紧张不已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陛下性情果然难以琢磨,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朕在皇后出阁前的闺房中发现了这瓶香料,”帝王语气轻轻柔柔的,“皇后和朕言这是她的姑母萧氏特意赠送的贺礼,萧氏,可是如此?”   随着内侍的动作,锦盒的香料显露与众人面前,众人看着点了点头,他们还有印象,这香料的确是萧姑母当日所送,言之从西域得来,珍贵无比。   熟悉的瓷瓶摆在萧姑母面前,她先是一惊,晃了晃身子,而后又咬牙强迫自己稳下心神,陛下未必就知道其中的奥妙,不然也不会说要赏赐自己。   她想到这里脸上反而带了几分喜色,高声回答,“回陛下,的确是臣妇送与娘娘的贺礼,区区薄礼,当不得什么。”   “哦?”司马戈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拿起瓷瓶,“皇后对朕言这香料珍贵,一直不舍得用,预备着将来再回礼于你。”   萧瑜闻言皱了皱鼻子,阿瑜哪有说不舍得用了,阿瑜才不要用这下了药的香料。   听到回礼,萧姑母眼皮一跳,连忙摆手,“区区香料,哪里要娘娘回礼了?”   果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一瓶香料都不敢用,她心里对萧瑜的鄙夷更深了。   “萧氏,你送皇后香料用了心思,朕不可不赏赐你。”司马戈脸上带着浅笑,只那笑意微微古怪,缓缓开口,“赏赐你和你的女儿,就当着朕的面将这瓶香料给饮了吧。”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就现了戾气,一丝笑意也不剩,将香料随手给内侍。   内侍便精准地锁定打扮的华丽非凡的母女,恭恭敬敬地将香料呈上。   上一刻还得意的萧氏眼睛瞪大,颤抖着手指接过那瓶暗有玄机的香料,久久不敢动弹。   见此,靖国公夫人讷讷开口,“陛下是否看错了,这是外用的香料并不是……不是香露。”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纷纷以为如此。   只有柳夫人和靖国公二人面色严肃,他们已然猜到这香料中有了忌讳。   陡然,冰冷的视线射过去,司马戈看着作死的妇人,却是对着靖国公开口,“国公夫人是在言朕老眼昏花了吗?”   靖国公夫人愕然,她身居高位多年,年岁又大,纵然宫中的太后也从未和她这般说话。“臣妇不敢,只是这香料如何可以服用?陛下莫不是听皇后说错了什么,娘娘也许不识香料只当是香露呢。”   她面上慈和地看向萧瑜,眼神却隐隐凌厉,她以为是萧瑜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萧瑜察觉到祖母不善的视线,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猛地站起身,气鼓鼓地道,“姑母在送本宫的香料中下了麝香,本宫也想问一问姑母本宫若是无子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嘶,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瓶香料,里面下了麝香,麝香谁人不知会致使女子不孕。   而后再反应过来,人人都冒出一头冷汗,若是真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靖国公一脸沉重,他沉沉看向萧姑母,戾喝,“孽障,还不快快服下。”随后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萧瑜,萧瑜扭过头,脸颊鼓鼓的一言不发。   “娘娘这……这定是弄错了,我是娘娘嫡亲姑母……怎么会给娘娘下药。定是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许是香料弄混了呢。”萧氏脸色苍白若纸,她万万想不到司马戈熟知各中香料,只嗅一下就能辨认出里面放了什么。   “聒噪,萧氏,你是要抗旨吗?”司马戈脸上带了浓浓的不耐烦,阴沉的目光往下扫去,指了指她旁边的郭云裳,“既然如此,就先让她服。”   郭云裳瞬间瘫在地上,她知道里面的是什么,母亲和她说了足足分量的麝香,长久使用女子绝孕,更遑论服用它到腹中,这辈子她就毁掉了。   内侍面无表情地上前,她顿时尖叫不已,看到沉默不语的外祖母踉跄地爬过去,涕泪横流,“外祖母,外祖母,你救救裳儿吧,裳儿不要喝下麝香,不要!”   闻言靖国公府的人脸色猛然大变,此时他们怎么还不知那瓶中的真的是害人的麝香,而萧姑母也是早有预谋!   “娘娘,”靖国公夫人语气艰难地开口,“毕竟娘娘并未使用这香料,可否……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祖母一定会重重责罚你姑母,这和你表姐无关啊!”   司马戈脸色极为阴沉,但低垂着眉眼浑然只当没听见一般,仿佛这一切都任由皇后做主。   见此,靖国公夫人眼中带了些希望,殷切地继续开口说道,“瑜儿,就当祖母求你,你表姐毕竟是无辜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将出去,不如我们私下惩罚就好。”   “祖母毕竟也算疼你一场,你就给祖母一些面子。不然将来你的父亲得知此事也是难做。”   萧瑜捏着手指头,依旧鼓着脸颊,根本不看靖国公夫人,她先是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大伯母柳夫人。   靖国公和柳夫人察觉到她的视线皆是脸色沉重不语,这件事的确不能传扬出去,否则靖国公府的处境可想而知。   “姑母和表姐服下香料就是在私下解决呀。”萧瑜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然本宫可以将她们赐死!她们是在谋害皇室子嗣,大罪,重罪!”   靖国公夫人闻言脸色难看起来,她看了一眼摩挲茶杯的陛下,只当他是为了萧瑜才开口,“你姑母害你,服下麝香无可厚非,但你表姐却是无辜。”   话罢,瘫软在地的萧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猛地冲上前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瓷瓶一饮而尽,“娘娘要做什么冲着姑母来,你如此作态不就是要毁了你表姐的一辈子吗?她又能和你这个皇后争些什么呢?”   闻言,司马戈轻笑了一声,似是十分愉悦。   这一笑却让萧氏突然信心大增,继续哭诉,“裳儿毕竟和你也是姐妹,对你多有关照,你借口香料一事要她此生不能生育,着实心狠!她就算进了宫服侍陛下,也越不过你这位皇后啊!”   这话引得堂中不少人狐疑地看向相貌明艳大气的郭云裳,莫非陛下真是看中了她,而皇后是借着香料一事发挥要断了她的路?   然而很不幸,萧氏话中的意思有人听懂了,有人却是没听懂,其中就包括萧瑜。   萧瑜看到那香料已经全部被姑母服下了,她瞪着大眼睛知道表姐没有香料可服了,可是表姐分明也是帮凶,她固执地冲上前捡起那瓷瓶,放进茶杯里面使劲冲泡了几下,直到茶水的眼色变红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是呀,姑母是主凶,就要喝麝香香料,表姐是帮凶,就喝泡过麝香的水!   “何司监,这杯茶水给她服下。”她觉得祖母和姑母都在拖延时间,想让阿瑜忘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事情。   索性小手一挥,直接让何司监动手,她想快些回宫了,不要再待在靖国公府了。   一直默默无闻的何忠接过茶杯,略瞥了一眼眼色诡异的茶水,微叹了一口气,也难为娘娘能想出这种处置办法。   “郭姑娘,请吧。”他可不管什么国公夫人的想法,若是这人不喝他自会动手帮她喝下。   郭云裳咬着牙如何愿意服下这茶水,抱着外祖母使劲地摇头,萧氏又想冲上前打翻这茶水,直接被两人抓着胳膊拦住了。   “帮姑娘服下。”靖国公知道此时自己若再不了结此事恐有大麻烦,靖国公夫人所言已经极为不妥了,于是直接沉声吩咐。   那杯浸了麝香的茶水,郭云裳终究还是未躲过去。   喝完之后,她一脸愤恨地瞪着萧瑜,已然是恨上了她。但她也不想一想,在皇后的贺礼中下麝香足以株连九族,萧瑜若较真降罪,她连命都保不住。   靖国公夫人抱着她犹自垂泪,一副被孙女所为伤透了心的模样,“老身就知无人将我这祖母放在眼中,从儿明年归来不知作何感想。”   “本宫被祖母罚跪斥责、被堂姐表姐欺负、被姑母下药毒害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不在的,祖母,您哭些什么呀?是在哭姑母心肠歹毒么?还是哭您不能再将本宫关进祠堂了?”萧瑜脆生生地开口,口中的话令众人陡然一惊。   他们总是忘记,忘记眼前的小姑娘已经不是靖国公府势单力薄的萧七姑娘了,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靖国公夫人说不出话来,往日她因为出身低贱的顾氏,的确对萧瑜十分苛刻,可是她是长辈,做什么都不为过。萧瑜怎么敢,怎么可以记恨她?!   “陛下,阿瑜想要回宫了,我们离开这里吧。”萧瑜走到陛下身边,将脑袋放到陛下的手臂那里,有些恹恹的。   她同意陛下的话了,日后她都不再到靖国公府,这里和阿瑜没有关系了。   这时,司马戈才慢慢地勾起了唇角,淡淡看了一眼靖国公府的人,开口吩咐,“萧氏一族日后不得以后族自居,犯者杀之。”   自此之后便没有后族了,小傻子也真正成了他一个人的,甚好! 第五十五章   何至于此?!众人心中不由都冒出这个念头, 萧家出了皇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后族,陛下此举是在有意压制萧家。   明明犯错惹怒陛下和皇后的是萧氏母女, 但思及先前承恩公府文家, 众人只当陛下是借题发挥在打压外戚。   此时他们心中既对萧氏母女不满, 也对皇后生了一分怨怼,至亲血缘, 为何这般不留情面。   萧瑜却觉得身上像是轻松了许多,而且她突然再看这些家人只觉得十分的陌生, 即便现在她远在苏州的爹爹娘亲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自己也许都不太认识他们了。   时间啊, 是个奇妙的东西。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不记得是在哪个话本子里面看过了。   “回宫。”司马戈微微勾着唇角, 觉得今日到靖国公府一趟倒是十分有趣,不,今日一整天都有趣的不得了, 令人心中舒坦。   早朝处置了文家人, 先前嘲笑了司马誉一番又将太后那个老妖婆赶出皇宫, 如今将小傻子和靖国公府之间的羁绊也给除掉了。   日后, 大晋的皇宫便只有自己和小傻子二人, 多么清净自在。   萧瑜重重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又看向何忠不放心的嘱咐, “本宫的东西, 不准忘记呀, 不然本宫就治你的罪。”   何忠脸色略有些怪异地颔首称是, 他深觉帝后的行事方式都异于常人, 尤其是皇后娘娘, 萧家可是她的后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裂,将来后宫若是有了其他得宠的嫔妃,那……不是在自断后路吗?   显然靖国公府有些人也想到了这里,在心里感叹萧瑜还是过于愚钝,没有他萧家支持,后位坐的可不稳当。   “陛下。”帝后走到门口处,萧茹终于忍不住了,鼓着勇气开口唤道。失了今日这个机会,她几乎不可能再见到废帝。无论如何,她必须试一试,今日虽然惊险,但帝后并未狠下杀手。再说萧姑母此人吃了瘪,萧茹是喜闻乐见。   司马戈的脚步顿住,慢悠悠地转头,眼中带着兴味,“你唤朕?”   萧瑜也好奇地看过去,抿了抿唇,是五姐姐,她有何事要和陛下说呀。脑海中响起她和六姐姐一同到宫中那日,萧瑜的大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她知道五姐姐要做什么了,她是要问临王爷何时回望京。   萧茹不怕死地拦住陛下,靖国公府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柳夫人心下一紧,她担心萧茹是不满意夫婿人选,想要进宫。   这下,梨花带雨的郭云裳都目不转睛地看过去,若是萧茹能成功,那么她也可以,凭陛下先前对她的一分不同,她定要萧瑜后悔今日所为。   “臣女有一至关重要的大事想要和陛下禀报,还请陛下单独与臣女一些时间。”萧茹摆出一副焦急的模样,盈盈秋目望着为她驻足的陛下,废帝勾唇含笑,那惑人的容貌令她心神一颤。   其实单论相貌,废帝胜了后来的陛下如今的世子数倍,只可惜性情无常,杀人如麻。   司马戈微挑了一侧的眉,没有再看端庄秀美的女子,而是冲着靖国公道,“卿的孙女要向朕禀报一件大事,莫不是她偶然知道了卿私下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想要大义灭亲。”   此话一出,靖国公的脸十分难看,厉眸看向萧茹。   萧茹还不等靖国公开口急忙又道,“陛下误会臣女了,这件事和府中无关,是臣女在其他地方知晓的。臣女敢用性命保证,这件事绝对关乎陛下的安危!”   关乎陛下安危!萧瑜张圆了嘴巴,呀!陛下若是死了,阿瑜这个小宠后也定没有好日子过了,她使劲拽了拽陛下的袖子,笨拙地朝陛下眨眼使眼色,陛下您快听一听这是什么大事吧,万一五姐姐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司马戈袖子被她拽的死紧,瞥到小皇后皱成一团的大眼睛,嘴角微抽,“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   说完就往前走了两步,萧瑜挂在他身上也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她也想听一听大事嘛。   萧茹看了一眼碍眼的皇后,奈何萧瑜厚着脸皮视线飘忽,她咬牙开口,“还请娘娘回避一下。”她担心若是自己提出进宫的赏赐,萧瑜会不同意。   然而,萧瑜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嘟着嘴巴不开口,过了一会儿才不高兴地往旁边退了两步,大大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两人看。   察觉到萧茹看她,她又抬头望天,歪着头看树看鸟,一旦无人关注她,嗖地一下大眼睛又移过来了。   萧茹咬咬牙,知道自己不能再强求了,屈身先向司马戈行了一个礼,眼看着陛下神色已经有些不耐,她低声开口,“陛下,臣女偶然得知,远在封地的临王身有反心。”   司马戈神色淡淡,闻言顿时变得兴致缺缺,在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去欺负小皇后有趣,张腿便要离开。   萧茹一下就急了,压低了声音急急开口,“陛下,临王他和宫中太后勾结,许是重阳佳节前后就要动手。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陛下。”   半个月后动手?司马戈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睛,淡声道,“是吗?那你区区一个足不出户的臣女是如何知晓这等密辛的?朕比较好奇这一点。”   “污蔑太后和亲王,朕可以下旨剐了你,无人敢有异议。”   萧茹后背一寒,急忙又道,“陛下,臣女有一位堂妹是临王世子的侧妃,一日臣女……臣女到临王府探望她,无意中听到世子和谋士交谈……臣女惶恐,只担心陛下安危。”   她神色殷切地望着司马戈,睫毛乱颤,将一个忠心为君的弱女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萧茹相信这辈子无论何事生了变化,太后对废帝的憎恨是绝对不会变的。眼看她和临王世子已经连面都见不了,她下了狠心转投阵营,太后和临王勾结造反就是她的第一份投名状。   接下来还会有洪涝、还有如何证明临王世子是太后亲子的大杀器。给临王世子接生的嬷嬷逃了出去,隐姓埋名,这些都是废帝死后才显露与人前的。   “哦?”司马戈这才慢慢弯起唇角,“你冒险向朕传递消息,是立了一大功。想要何赏赐?”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萧茹,眼神带着能溺死人的温柔,上挑的眼尾便是不动也给人一种多情的意味。   萧茹离他仅有几步距离,痴痴地看着,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不远处,萧瑜眼尖地瞅到了陛下对着五姐姐笑,还笑的那般,那般的荡漾,对,她的嘴巴嘟的高高的,心里冒起了酸泡泡。   阿瑜知道自己是吃醋了,陛下是阿瑜的夫君,阿瑜都这么可爱又听话了,陛下怎么可以对五姐姐笑!   她昂着小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两人那里走了一步,扬着耳朵认真听着,虽然什么都听不清楚还是固执地听着。   “臣女别无他求,只想,只想,”萧茹内心摇摆不定,她知道陛下对女子尤为无情,原本并不打算入宫,可是此刻陛下看她的目光那样地柔和,而且他会拉着萧瑜的手呵护,会宠幸萧瑜。   她动摇了,想要继续自己上辈子的野心,而女人的野心只有在那深深的宫墙之内才能实现。“只想入宫。不瞒陛下,臣女在家中居长,嫡母急着安排了婚事,但臣女并不想草草嫁人。臣女想要入宫,无论位分高低,日后也能过清净日子。”   这一番话她是在心中琢磨了几遍才说出口,陛下与嫡母太后矛盾很深,应当能够理解自己的处境。此外,她只说不想成婚而入宫,并未对陛下有非分之想,陛下不会厌恶她。   闻言,司马戈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不想成婚,朕一定会成全你的,毕竟也是皇后的堂姐,到宫中做个奴婢多不体面。”   萧茹猛地抬眼,奴婢?她的意思是要做宫妃!陛下不喜后宫女子,但她对陛下并无私情啊。   “何忠,降旨,封靖国公府此女为道慈真人,日后任何人等不得逼迫她婚配。”司马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高声下了旨意,末了在萧茹惊愕不已甚至惊惶的视线中施施然地迈步离开。   萧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脸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陛下的赏赐还是这个。   做姑子,她怎么甘心?!强忍着怒火和酸楚,她逼自己扯出一个微笑,“多谢陛下隆恩。”   她还有机会,陛下亲封的真人,起码靖国公府的人不会再小看她了。   司马戈走到仰着头呆呆看天的小傻子那里,神色略冷,“跟着朕回宫,跟不上就将你永远留在靖国公府。”   萧瑜立刻将昂着的头垂下来,粉团子似的手臂快速地搂着陛下的手臂,搂的紧紧的,“回宫呀,阿瑜想要要用膳了。”   走之前她偷偷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五姐姐,摇了摇头,五姐姐原来是想做姑子清修呀,是阿瑜误会她了。   可是做姑子真的是一件好痛苦好痛苦的事情,她为什么想不开呢。而且居然还笑着感谢陛下隆恩?真的有人喜欢做姑子吗?   这个问题萧瑜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用膳的时候她偏过头突然询问春花,“春花,你说为何有人想要做姑子呢?”   春花一脸懵然,摇了摇头,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笑转移话题道,“娘娘,今日您还要吃糖葫芦吗?”   萧瑜闻言,矜持地抿了抿唇,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美滋滋地点头,她今日要吃两串。阿瑜今天归宁受了惊吓呢,要吃两串压压惊。   吃完了糖葫芦后,陛下并未到未央宫中来,萧瑜悄咪咪地凑到春花耳边,“春花,本宫想知道秋闱是什么时候啊?”   今日遇到连益的事情她还记得,不敢在陛下面前提起。   春花失笑,回答她道,“娘娘不必如此神秘,秋闱就在三日后,合宫乃至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萧瑜点点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再吃三串糖葫芦就要秋闱了。等到了秋闱那日,阿瑜一定会帮连益祈福让他考中状元的!   “春花,你一定要记着将秋闱的事情都说与本宫听。”她是天上的小仙女,祈福一定有用!   “是,娘娘。”春花虽好奇娘娘为何会对秋闱上心,但知道她本来就是小孩心性,于是笑着应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眨眼就到了三日后,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秋闱也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中拉开了帷幕。   来自天南地北的举子们提着篮子,依次进入考试的贡院,贡院内有将士把守巡逻,连益寻到自己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进去,目光坚定。   宫内,萧瑜这两日都很乖巧,除了为陛下送补汤其余的时间都待在未央宫,无论何事都不曾出过宫殿。   上宁宫因为守皇陵的事情闹得激烈,太后多次要萧瑜去见她,她就哼唧哼唧说自己的风寒还未好;宫里的嫔妃设宴邀请她,她就继续哼唧脑袋上盖着帕子唤太医。反正就是不出宫门,令宫人们摸不着头脑。   若说娘娘和往日有何不同,只是突然不吃荤了,沐浴的时间长了些,其他的……每日里,娘娘拿着话本子躺在软塌上,兴致勃勃地翻来翻去,看完话本子就是用膳,用完膳后整个人懒洋洋地晒太阳,吃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滋润地像是一朵小娇花。   不过秋闱这日,萧瑜一反常态,破天荒地关上了殿门,密密实实地将床幔遮起来,然后才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跪下,双手合十,小嘴叭叭叭念念有词,“阿瑜是天上的小仙女,连益是阿瑜最好的朋友,请各路神佛看在阿瑜小仙女的面子上,保佑连益一定考中状元,然后脱离坏嫡母的魔掌……阿瑜三日来沐浴焚香,诚意满满……如果送子观音听到了,再保佑阿瑜小仙女有个小公主……” 第五十六章   萧瑜认认真真地祈福, 末了还寻出了自己深恶痛绝的佛经,伏在案前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她的字如其人, 娟秀中透着一种稚嫩的可爱。   透过轻透的窗纱, 淡金色的阳光洒进来,洒在小姑娘的眉间、发顶、莹白的指尖, 仿佛镀上一层光泽,远远地看着竟真的像是那九天之上的小仙子,不谙世事, 无忧无虑。   司马戈大马金刀地走进殿内,脸色尤带着阴郁可怖,在太宸殿中群臣一齐劝诫太后清修一事非同小可,需择定良辰吉日才可进行,就连他颇为信任的太傅等人也在附和之列。太后清修一事虽无可转圜,他也选了一个最近的吉日,但听到所谓不孝的指责,他内心还是生了暴躁的戾气。   再一看,往日雷打不动过来送补汤的小皇后也没了踪影, 何忠禀报说是皇后娘娘已经将补药呈上, 之后似是有要紧事一般匆匆回宫了。   小傻子能有何要紧事, 如今她手中的宫务尽有尚宫掌事,每日他看着清闲的紧。小议会散去, 司马戈就往未央宫来,走在路上眉头紧锁, 他在考虑要不要将人再挪回太宸殿, 每日两个宫殿来回也是麻烦。   结果小傻子在抄写佛经?司马戈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下显得神圣无比的小姑娘, 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忽然大步走过去从背后将人拖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软塌之上。   专心抄写佛经的萧瑜没料到还会有这等变故,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还拿着笔,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等到反应过来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气冲冲地想要开口指责,下一秒看到脸色阴沉的陛下又不敢了,小声叨叨,“陛下,阿瑜抄写佛经呀!”   阿瑜没有在做坏事,怎么可以突然袭击阿瑜?!   司马戈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抢走了萧瑜手中的笔,上面尤带着墨水,他阴着脸抬起小傻子的下巴,笔走龙蛇,在小姑娘莹白细腻的脸蛋上画了一下又一下,等到人成了只小花猫,他才缓和了神色,笑吟吟地将笔扔掉,“你脏了,小傻子,比朕还要脏,还要黑。”   你是这整个皇宫里最脏的人!你是最脏的!   萧瑜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憋出泪花,她哀怨地看了陛下一眼,期期艾艾地挪过去,被司马戈一只手臂轻而易举挡住了,“小邋遢,离朕远一些,朕不想被你弄脏。”   萧瑜又气又委屈,脸颊鼓鼓的,陛下凭什么嫌弃她,都是陛下在阿瑜脸上涂的墨水!   “陛下,你坏!你欺负阿瑜!”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眨巴着泪花控诉。   司马戈大笑出声,恶劣的笑声响彻在整个未央宫,一直笑到小傻子委屈地落泪,才慢吞吞地收了笑意,拿了一方帕子沾了水给她擦脸。   萧瑜乖乖地任他擦脸,擦完了之后跑到铜镜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见她萧氏阿瑜依旧是最美最可爱的小仙女才呼了一口气。   “以后不准抄写佛经,朕不喜欢。”司马戈起身拉着小皇后一同躺在软塌上,怀抱着她开口命令,“若是朕以后再见到你抄写佛经,小傻子,想不想和太后一起去守皇陵?”   最后一句阴测测地,骇的萧瑜急急地摇头,“不要守皇陵!阿瑜也不喜欢抄写佛经。”   守皇陵好可怕啊!那可是葬了人的地方,一定有妖鬼出没,到时候抓了阿瑜要生啖阿瑜的肉飞升怎么办?   “哦?”司马戈漫不经心地捉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把玩,“那你今日抄写佛经做什么?”   萧瑜悄咪咪地低了一下头,“陛下,阿瑜是在祈福,阿瑜有好多事要上天的神佛帮助。”   听到祈福,司马戈的动作顿了一下,将人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沉声问她,“何事?”   萧瑜抬头看他,见陛下神色没有方才的恐怖,就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阿瑜想要文曲星保佑心底善良的举子秋闱顺利,想要送子观音保佑……想要菩萨保佑陛下安安全全、健健康康……”   越说下去她的声音越小,她怎么忘记了陛下不喜欢小皇子和小公主呢?被陛下知道了阿瑜贼心不死,会不会生阿瑜的气?   最后,她低着头蔫蔫地不敢说话了,小脑袋几乎要垂到自己的锁骨那里。   “嗯,没有下次。”出乎意料地,司马戈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嘱咐了她一句,又继续道,“没有朕帮你,你就是抄上上百遍佛经也不会有子嗣。”   闻言,萧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粉嘟嘟的染上了胭脂的红晕,摆摆手,“没有呀,阿瑜是真的没有求送子观音给阿瑜一个小公主。陛下不用帮阿瑜的!”   司马戈低低笑了一声,嗔骂了一句,“果真是个小傻子。”   说完他目光深了深,“几日不吃荤了,让朕看看阿瑜的小肚肚有没有瘪下去……”   萧瑜点了点头,拉着陛下的大手覆在自己身上,“帮阿瑜揉揉呀。”说完她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她的糖葫芦,眯眼偷笑,阿瑜吃了三串糖葫芦,可撑了,春花和秋月都没有发现。   因为是深秋,阳光少了夏日的那份热烈,萧瑜被揉的很舒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小声的哼唧,像是摊开肚皮的小猫。   她躺在陛下怀中,突然想起陛下方才的阴郁,开口询问,“陛下,您不开心吗?”   司马戈微眯着眼睛,并未回答她,只手掌还在一下一下地摩挲小皇后绵软的小肚子。   陛下不理她,萧瑜就换了一个话题,眼睛转了转,又问,“陛下,秋闱是不是很难呀?”   “嗯,”司马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十个小傻子加起来也进不了考场。”   这下萧瑜不乐意了,阿瑜那么聪慧怎么可能进不去考场,她皱了皱鼻子不太开心,为什么女子不能科举呢?不过她决定不和心情不好的陛下一般见识,继续问道,“陛下,您会点什么人为状元啊?”   “你想什么人做状元?”司马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漫不经心地。   萧瑜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回答,“状元一定要年轻英俊,不然不会有姑娘砸花果的,”连益就很年轻很好看,“状元还要嗯……会写诗会做文章才学丰富,不然不会做出成就来的,对了对了,状元还要会做小木马,会做小木马送人的人一定很善良,是好人!”   这三条,连益都符合呀!如今她萧氏阿瑜是皇后,她一定会帮助连益走后门的。   说完她想了想,在陛下怀里使劲拱了拱,凑到陛下的耳边呼呼呼吹了几大口气,这叫吹耳旁风,听说娘子给夫君吹耳旁风夫君就会听娘子的话!   怀中的人不仅不老实地乱动,还在他耳边吹气勾引,司马戈的黑眸瞬时变得幽深,慢条斯理地扣着小皇后的腰吻下去……   两日后,三年一次的秋闱宣告结束,随着钟响,精神憔悴的诸多举子从贡院中鱼贯而出。家底深厚的人家自有马车等候,书童阿青也早早地坐在驴车上等候自家公子,看到人影慌忙就迎了上去。   身体不太好的举子一出了考场昏倒的不少,阿青仔仔细细看了公子的脸色,见其虽神色萎靡但眼神清明从容松了一口气,连忙扶着他上了罩了一层粗布的驴车,“公子,快些休息吧,里面放了清水和糕饼。”   连益没有说话,直接上了车,寻了水壶饮了两口,而后眼底荡起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他会慢慢寻回自己丢掉的东西。   到了租赁的小院狠狠地洗漱过后,连益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他换上自己最好的一件锦袍,又包了两本半新不旧的书,第一次出门访友。   当日文仙楼在场的举子里面有一位恰巧来自苏州,连益和他有数面之缘,也能交谈上几句。他此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问问当日的小姑娘气色可好,可有受了委屈。   她的夫君,当今的圣上对她……好吗?   这名举子姓齐,家中有些银钱,初到望京就大手笔地包下了文仙楼的房间足足两个月。文仙楼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俱是因为一百年前住在这里的举子当中曾出了个三元及第的奇才,为了讨个彩头,家底不错的外地举子都会在此处居住。   只是今年不巧举子太过于猖狂惹了帝后,虽放了出来但到底受了一场惊吓,有些人还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是以,这场秋试中他们的状态很差,有些人甚至下了考场就失声痛哭,砸了房中的文房四宝。   当然,也有些人怨上了帝后二人,连益走进文仙楼跟随伙计到一处房间   还未进门就听到了一名举子的抱怨声,“妖后误我,此次回乡如何得见祖宗?!” 第五十七章   连益站在门口神色冰冷, 里面的举子还在不停地抱怨、咒骂,仿佛他们考试失利全都是妖后造成的。但连益心里清楚,这人在江南东道的府试中名次并不高, 几乎要排到末尾。   换句话说,即使没有这场牢狱之灾, 他发挥也不可能多么出色,更别提本就是他们这些人冒犯了帝后。   阿瑜心思单纯, 是最善良纯粹不过的小姑娘, 经过他们这些污糟之人的抹黑, 居然成了妖后。   连益的心中涌出一股愤怒,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冷冷地看着里面买醉的人,“尔等文采不显, 却将秋闱失利归罪于皇后身上, 心性遭劣,这辈子永与仕途无望!”   说完, 他转身就要离去。   背后,被撞破的举子先是惊慌失措而后看清了来人后, 放声嘲笑, “小妾养的庶子,不要以为你考中了进士之后就能入朝为官,仕途顺利。”   连家的情况整个江南东道的世族都有所耳闻,嫡子鲁莽不成器,连大人用尽了人脉精力才将人弄到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职,而将来连益绝对不可能越过他的嫡兄。   这就是大世族的规矩, 嫡庶长幼秩序分明, 连夫人对庶子的压制之狠绝大部分就是借着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   连益能够参加科举已经是百般谋划的结果, 可是中了进士之后真的就能摆脱掉家族的束缚吗?事实上连夫人只要随手为连益安排一个水性杨花、目光短浅等不上台面的妻子就能轻而易举毁掉他的仕途。   “连某的事情不劳你操心,但若是日后我再听到你对皇后出言不逊,会由连某亲自送你进牢狱。”连益冷眼看他,拂袖而去。   那举子听到牢狱骤然脸色变得阴沉,区区一个注定前途无望的庶子也敢威胁他,他若是落第,绝对不会让这庶子好过!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报复,接下来在江南的举子中很快便有了流言,言说一名举子目中无人,仗着家世看不起同乡举子,又肆意辱骂嘲笑先前在文仙楼受过磋磨的人,洋洋得意。   尤其是在举子们聚会在一起吟诗之时,一名举子面露戚色,暗示目中无人的举子是一名官员家的庶子,很快众人便将目光锁定到了连益身上。   一时间,有人说此人孤僻心高气傲,有人言他品行低劣,不敬嫡母,还有人信誓旦旦他曾因为攀龙附凤无端毁婚,嘴脸恶臭。   不知是何人插了手,此事竟然愈演愈烈起来,就连朝中都有所耳闻,才学和品德二者之间孰轻孰重的争论喋喋不休。   其实细论起来,九品中正制的推举为官过渡到科举的考试为官时间还不长,一些人的思想还未完全转变过来,还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因着文仙楼一事有意抹黑帝后在文人之间的印象暗中推波助澜。   巧的是当今陛下同皇太后之间有隔阂,要送太后去守皇陵,在一些人的嘴中这是不孝、不敬嫡母,正好与那品行不端的连姓举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太宸殿的小型议事厅中,有臣子公然上疏要剥夺连益的举子资格,包括其在这场科举中可能会有的名次。   顶上的帝王半垂着眼皮,神色看不出如何反应。   “此子非但不孝嫡母,而且诋毁友人引发众怒,品行低劣品性不端不堪为官。”   “此子狂妄,名声在举子中臭不可闻,如此小人就该在秋试中除名,以此方可正视听扶人伦道义。”   “文大人所言不虚,庶子不敬嫡母已然是违了纲常人伦,天地都不会容他。”   ……   御花园中,萧瑜终于舍得出了宫门,一脸闷闷不乐地在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停下来表情哀怨。   偏偏这次,陪侍在身边的嬷嬷和婢女都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萧瑜很不开心,今日自己的话本子都被收走了,红艳艳的糖葫芦也被扔掉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赏花,可是都快到深秋了,御花园的花一点都不精神,有些都败了,有何好赏的?   “春花,本宫要吃甜糕,快去拿一盘过来。”最后,她蔫蔫地坐在亭子里面,摸摸肚子想要吃东西。   然而,最为忠心的未央宫春花姑姑却阳奉阴违地端上来一碗汤药,看上去苦巴巴的。   萧瑜顿时嘟起了嘴巴,扭过头当自己没有看到。   “娘娘,太医交代了您得暗时喝了这些草药,夜里才不会牙痛。”春花苦口婆心地劝她,心里还有些后怕,都是她没有看住娘娘,让她偷摸摸地吃了那么多的糖葫芦,结果入寝的时候开始牙疼,哭的眼睛都红通通的。   惹得陛下发了好大一场火,糖葫芦直接扔了,就连甜食也不准娘娘多吃,作为不听话的惩罚,话本子自然也暂时没收了。   “可是,阿瑜都吹过耳旁风了,陛下怎么不听阿瑜的话呢?”萧瑜嘟嘟囔囔,有些不服气。   一听这话,秋月疑惑地咦了一声,“谁会听耳旁风啊?”   萧瑜顿时瞪着大眼睛看过去,不高兴了,秋月好笨,连耳旁风都不知道。   秋月被小姐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试探着开口,“娘娘,莫非您想说的是枕头风?耳旁风耳旁风,吹过去什么也剩不下呀。”   萧瑜愣住了,慢慢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扭起了手指小声哼唧,“对不起秋月,这次是本宫笨,本宫记混了呀!怪不得陛下不听阿瑜的话了,原来阿瑜吹的是耳旁风呀。”   她知错就改,对着自己的丫鬟也很能认错,秋月和春花对视一眼,心中软了软,眼中都有笑意,这就是自家最纯粹的小姐。   秋月捂住嘴笑了笑,眼睛一转开口,“娘娘,您平常都往太宸殿那里送补药,不若这次提前一些,给陛下认个错讨个巧,说不定就能将话本子给拿回来。”   至于甜食,两个大宫女一致认为还是莫要再吃了,娘娘受不住牙疼,再说万一牙黑了就失了美观了。   闻言,萧瑜顿时精神饱满起来,腾地一下站起身,使劲点头,阿瑜给陛下送补汤也比在御花园中干坐着赏败花有趣。   “我们快去御膳房吧,陛下处理政务真的好辛苦呀!本宫感同身受,心口也疼呀。”她没有吃到甜糕的事情顿时就抛在了脑后,装模作样地体恤起司马戈来。   “狐媚子,祸水!”未央宫皇后仪仗离开御花园,花丛之后,两名身着宫装的女子眼神充满了嫉妒,她们可是连太宸殿的殿门口都没去过,皇后却能每日前往送补汤。   “皇后一日在宫中,我们这些姐妹就没有出头之日,明明陛下是愿意宠幸女子的。”紫衣宫装的女子一脸愤愤,她自诩容貌不比皇后差,而且习了床上之术,自信只要陛下能宠幸她一次就能将人笼络住。   “是啊,哪有她日日霸占陛下的道理,若是,若是皇后不在宫中了就好了。”另一名宫妃喃喃开口,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想让皇后死的人这宫里面不会只有她一个。 第五十八章   “陛下, 此举子绝对要施以惩戒,否则难以平天下举子之不忿,难以消世间父母之苦楚。”   殿中, 众臣慷慨激昂,其中数礼部四品侍郎王大人最为激愤,若是连益有幸站在这太宸殿中, 定会认出这位王大人是嫡母的娘家堂兄。   其实按照官职品阶,他是没有资格进入太宸殿议事的,奈何秋闱刚过,事务繁多,他这个礼部的侍郎才有机会参加议事会。   一名小小的举子按说以司马戈平时的性子, 懒散地抬抬手也就应下了。可偏偏这些人口口声声不敬嫡母,不守伦理纲常, 司马戈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这些人, 眼底隐有血腥闪现,他们是在说这名举子还是在暗指他这个皇帝不敬太后呢?   “父母之苦楚?”骤然,他眼神变得凌厉,大笑出声,“诸卿倒是和朕说说这个举子他父母和你们是什么关系?苏州千里之遥, 诸位都像是对他人府中的情形了若指掌。”   “一个一个地说,说不出来的都杀了。”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开口吩咐, 底下众人闻之皆脸色突变。   “此事有同乡举子为证, 臣等与江南东道的连家并无关联。”   “请陛下恕罪, 臣等与其并无关系。”   众人闻言纷纷撇清关系, 就连王大人都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只是看不惯这等举子行事失礼。   站在前列的临王世子默然不语, 太傅等几大重臣也没有开口,   “所以, 诸卿,是要凭着一名举子的话毁了另一名举子,真是朕的好臣子。”司马戈慢悠悠地出言讥讽,话中的意思如同一道利刃直直划开这些人的假面,说来说去,想要影射的人还是他司马戈。   想到这里,他心中生了几分不耐,前几日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他退了一步推迟了太后去守皇陵的时间。   这些人却得寸进尺,恬不知耻地借一名举子讽刺自己,司马戈的耐心告罄了,冰冷刺骨的眼神中有了杀意。许是太多日子没见血,这些虚伪的臣子开始抖起来了。   顶上帝王的目光越来越狠戾,嗅觉敏锐的臣子立刻垂头闭口不言,不至于为了一名举子和陛下作对。   但王侍郎显然是受了苏州那边的托付,打定主意要让庶子连益永远翻不了身,再加上平日里他参加议事的机会十分稀少,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陛下,狠狠心咬咬牙,“陛下,有同乡数位举子为证,如何再会有假,还望陛下明鉴。且那举子经过了文仙楼一事,由皇后娘娘亲自放出来,如何再敢作假?”   嗬,居然敢重提文仙楼一事,一些人看着这不知死活的礼部侍郎倒吸了一口冷气。   司马戈微阖了眼睛,缓缓地笑了,笑声轻浅,底下的人后背一凉,心里打起了鼓。   然而就在这时,内监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殿中有一瞬的安静,司马戈冷眼扫了一遍殿下,开口,“让皇后进来。”   陛下让她进去,萧瑜来了这议事殿很多次了,也不扭捏,慢吞吞地提着裙摆就走进来了。   她目的明确地走到陛下身边,蹭着陛下坐下来,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底下的臣子,他们在说何事?好像气氛有些怪异。   礼部侍郎微微抬头看到坐在御座上的皇后,眼睛骤然放大,这区区一女子怎么能够与帝王同坐,简直是荒谬、简直是牝鸡司晨!   不过,他转过头又一想,是皇后提议放了那些举子,如今说不定还会为那些人说话,于是再次开口,“陛下,文仙楼一事由娘娘开口亲自了结,但那举子连益不依不饶,借此咒骂嘲讽友人,足见此人品性。再者,不敬嫡母一事苏州人尽皆知,这样一个不孝不悌的举子,合该逐出京城,永生不得参与科举!”   连益!逐出京城,不能参与科举!萧瑜腾地一下站起来,看着那个面容肥厚的官员,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声吼叫,“你是王家人,你是连益嫡母的兄长,你血口喷人!”   她如今可是皇后娘娘了,她绝对不会让这些坏人得逞,毁了连益的未来。   皇后怒斥臣子,满朝哗然,这连益莫非和皇后相识,对了皇后虽是靖国公府出身但实际生于长于苏州,那名举子可不就是苏州人。   王侍郎脸色极为难看,他记起来了,这是苏州刺史萧家的女儿,曾去过连府。说不定,自己到连家那几次被她撞见了。   “皇后,你知晓内情?”司马戈面无表情地将人拉回来坐下,一字一句地询问她。看到她气愤得几欲咬牙,黑眸暗了暗。   “陛下,本宫……臣妾去过连家,见过这个大人。他居心叵测,不分黑白,他还说过一句天高皇帝远,羡慕连益父亲比京官自在,他还骂连益是贱-子,明明是他的儿子欺负人,却怪到连益头上。对了,陛下!他儿子欺负的人就是阿瑜……臣妾,他们骂臣妾,抢臣妾的首饰,还用石头砸臣妾。”萧瑜昂着头,小嘴叭叭叭不停,一件一件地将这些人做过的事情说清楚。   司马戈静静地看着她,萧瑜一下子就委屈地不行,瘪着嘴,使劲扒拉自己的额头给陛下看,又将陛下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陛下,您看这个小坑坑,就是臣妾被欺负的时候留下的,这可是铁证如山!”   果然,光洁白皙的额头那里有一个极不显眼的小米粒大小的坑,平日里就用碎发盖着。   司马戈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冰冷阴寒,摩挲着那个小坑,缓缓开口,“王侍郎,皇后说的可有此事?好一个天高皇帝远,你这是在怨恨朕,怨恨待在望京?”   噗通,脸色涨红的王侍郎跪在地上,举着朝笏,急声开口,“陛下明察,当时臣的儿子不过十三四岁,都是孩子之间起了些争端,后来萧刺史和臣都呵斥了他。此等小小矛盾,皇后娘娘如何能说臣居心叵测?”   “陛下,臣妾当时只有八岁!臣妾破相了,臣妾明明没有原谅他们,是他们自己说臣妾原谅的。他就是居心叵测,爹爹说此人不可深交!”萧瑜一听就更气了,这人还敢狡辩,她气鼓鼓地若不是陛下的手揽着,一定会冲下去踹他。   “如此说来,皇后所言是真的,王侍郎原来是那举子嫡母的兄长,真是兄妹情深。”司马戈语气森寒,冷笑了一声,随即就摆了手,“以权谋私,顶撞皇后,拖出去,赐死。”   王侍郎脸色惨白,慌忙看向了殿上其中一人。   处置连益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御史以死劝诫陛下不能行不孝之举,送嫡母去守皇陵。   但都没有人会料到,半途会出现皇后指责扒开他的身份。   毕竟,连益只是一个毫无底蕴的庶子,也微不足道,毁了他的前途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前列的左都御史拱手求情,“陛下,王侍郎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恳请陛下网开一面。”说着他肃着脸往皇后那里看了一眼,“娘娘与王大人有私仇,若是因此处置他怕是会让娘娘背上不贤的声名,娘娘也要三思啊!”   “请娘娘三思。”几人出言附和,避重就轻,王侍郎以权污蔑举子的举动却是提都不提。   然而还不等司马戈开口,临王世子却是启了唇,轻笑,“说起来王大人才算是借着这朝堂来报私仇,强对弱,长对幼。说起来,我这副考官都有些可怜那位举子了。”   一时间,说的有些人脸色讪讪。   左都御史皱眉看了临王世子一眼,有些惊疑不定,莫非临王世子也倒戈了陛下,可是太后那般倚重他,不应该啊!   “世子所言差矣,王大人既然是那庶子长辈,他不避讳身份之事敢出言告那举子不孝,定是说明这举子是真的不孝嫡母。自古以来,只有长辈教导晚辈,晚辈如何敢出言不逊?”左都御史又说了一遍那人伦纲常,一口一个不孝,一口一个长辈,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这时,基本上所有的臣子都明白今日举子这一出背后的深意了,这是太后和陛下之间在博弈。想到皇陵一事,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下来。   “陛下,他有罪!”然而,沉默之中,萧瑜忍不住开口,手指直直地指着殿中的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立即像是遭受了巨大的耻辱一般,冷脸相对,“臣倒想听听犯了何罪?”   萧瑜也冷哼一声,坐的挺直,“人伦纲常本宫也知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本宫说的可对?”   老太傅出言,捋着胡须点头,“娘娘所言极是。”   “你说长辈对晚辈无论做什么,晚辈都不许反抗,否则就是不孝……不敬。可是君王就是陛下是最大的,无论长辈晚辈都要听陛下的,陛下说什么所有人都不准反抗。但是你,却拦住陛下的命令,陛下说王侍郎有罪,你凭什么为他开脱。”   “王侍郎很多年前就骂陛下了,就让他儿子打皇后也就是本宫,他的罪过是多么的大,但你只说本宫不贤。那他呢?他有私情就是合乎纲常,那你呢?你违抗陛下命令,也是清清白白无罪呀?”   萧瑜一大通说下来,气呼呼的,最后恨恨地跺脚道,“你们根本就是故意的,你们只说本宫不好,却说自己是好的。那本宫这个皇后被人欺负,还是皇后吗?”   殿下静的落针可闻,细想下来皇后的确说的有几分道理。   人伦纲常再大也大不过皇位上的陛下,太后虽是长辈,但陛下却是大晋之主。   “娘娘聪慧,君在上,王侍郎的确该死。”老太傅首先跪地,拱手,“请陛下赐王侍郎一死。”   到了此时,王侍郎必死不可,否则帝王威严将成为一个笑话。   司马戈轻描淡写地颔首,血色尽失的王侍郎终于被拖了出去,刀起刀落,殿中传来淡淡的血腥气。   萧瑜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挺直了腰,只手指头紧紧地捏着陛下的衣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文仙楼的举子骂过本宫呀,你们不能听他的话,连益救过本宫呀,他是无辜的。”   对阿瑜不好,肯定是坏人,对阿瑜不好,肯定就是好人。   萧瑜的脑袋瓜子里面可有一套了。 第五十九章   皇后娘娘亲自为举子说情, 底下的臣子无论服不服气都不再提要剥夺举子科举的名次,毕竟王侍郎的尸体还热着。   见自己帮助了连益,萧瑜很高兴, 眉眼弯弯的,悄摸摸地趁着大臣们不注意,在陛下的肩膀处蹭了蹭,亲热的不得了。   司马戈眼皮微掀, 神色淡淡地看她, 一个字都没有说。   “陛下, 谢谢您呀, 您让阿瑜有了权力。”她小声嘀咕,贴着司马戈的耳朵,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如果阿瑜不是皇后, 如果还在苏州, 那么今日都会是阿瑜的错, 王侍郎又是好人了。”   “小傻子倒是聪明, 那朕也告诉你一个道理,”司马戈冷着脸, 嗓音低沉, “若是有一日朕厌了你, 你的权力就会消失,你也很快会和这个王侍郎一样成为一个死尸。”   萧瑜眼睛转了转,有些害怕又有些失落,原来陛下还会厌弃阿瑜啊!“陛下, 不要讨厌阿瑜, 阿瑜很听话很乖巧的。”   是陛下说的只要阿瑜听话, 就让阿瑜做小宠后,陛下不让阿瑜吃糖葫芦阿瑜今日就真的没有吃呀,陛下怎么可以厌弃阿瑜。   她心里都很清楚的,失了宠爱的原配会被下堂,还会有一个比原配更美更年轻的女子出现,然后她会取代原配。   若是陛下和……和猎户一样是个忠贞的男子就好了,阿瑜就不用担心会被下堂了。   议事已经到了尾声,司马戈挥手让臣子们都退下,等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彻彻底底沉下了脸,眼底漆黑如墨,转手一动将坐在他身边神游天外的小皇后抱过来,放在他的腿上,抬着下巴四目相对。   “连益是谁?你们如何相识的?你们什么关系?”   司马戈的手指修长匀称,形状优雅,漫不经心地放在萧瑜的下巴那里,一点一点摩挲,探到颈子那里。   小姑娘细长的颈子,只要两只手指稍稍有些力气就可以折断。   萧瑜觉得陛下的手指蹭的好痒,不老实地想往一侧躲躲,结果丁点儿动弹不得,她还隐隐感觉到了有些疼痛。   “陛下,连益是阿瑜的朋友,他是连伯父的儿子,阿瑜在苏州赴宴的时候,连益帮过阿瑜好多次。”她语调软软地回答陛下的问题,然后又掀开了自己额头的碎发,摸到小坑坑,嘟了嘟嘴巴,“连益给阿瑜包扎的,他说有坑坑会有福分,阿瑜摸到这里才不伤心的。”   “他救了小傻子,小傻子这么听他的话,所以小傻子喜欢他?朕派人杀了他好不好?”司马戈语气冷淡,眼中结了一层寒冰。   萧瑜抿了抿唇,眼眶有些红,她就知道陛下不会喜欢连益,“陛下不要杀连益,连益是阿瑜的朋友呀。阿瑜在苏州就只有连益一个朋友,别人都不喜欢阿瑜,嘲笑阿瑜是个笨蛋,嘲笑阿瑜生的矮小。”   “可是阿瑜没有权力,阿瑜还要抄写佛经,对付不了他们,连益很聪明的,他会帮阿瑜赶走那些人。”   “陛下,阿瑜是您的娘子,连益帮助了阿瑜,您应该赏赐他的。”她扭着手指头,咬着唇看着司马戈。   司马戈冷冷地看着她,蓦然眯了眯黑眸看向殿外,眸中添了噬人的狞色,声音又狠又戾,“何忠……”   萧瑜感觉到危险,眼睛瞬间就睁大了,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捧着陛下的脸,软软的粉唇贴着陛下的薄唇,堵得严严实实,不让他说话。   贴了一会儿,她又亲亲热热地去亲陛下的眼睛,去亲陛下的眉间,去亲陛下的鼻梁。   直到陛下整张脸都有了阿瑜盖的印子,她回忆着大小姐哄猎户说的话,“陛下,阿瑜最爱您了,阿瑜爱您的脸,阿瑜爱您对阿瑜好。您是阿瑜的心脏,是阿瑜的宝贝,阿瑜不能没有您。”   “陛下,您不要生阿瑜的气,不要杀阿瑜的朋友好不好。连益好不容易才考了科举,他马上就可以打败坏人和他的母亲一起生活了。”   “他不像阿瑜有陛下,阿瑜有陛下就可以打跑坏人,可是连益没呀!阿瑜还要等着连益打跑坏人,他的坏人对阿瑜也坏,还支持阿瑜的娘亲将阿瑜嫁给表哥。您不知道她有多讨厌,她就是王侍郎的妹妹,她看阿瑜的目光每次都让阿瑜害怕,每次她说话阿瑜总要受罚的。”   萧瑜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一开始还是各种的甜言蜜语,说到最后就历数起来在苏州遇到的坏人,小脸皱成一团。   司马戈听到这里,将手指从她的颈子移开,神色晦暗不明。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小傻子关系更为亲近的未婚夫表哥,还是从萧瑜的话语中知道这个连益弱小到经常被人欺辱,他那股要将连益砍成肉酱的杀意轻了许多。   “阿瑜不想嫁给表哥,呀!如果阿瑜嫁给表哥就没有陛下这个好夫君了,陛下,您说她很坏吧?”   她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看着陛下的脸色,末了又加了一句,“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给阿瑜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裙,还给阿瑜买了一百串的糖葫芦,阿瑜最爱最爱陛下呀!” 第六十章 (一更)   一番讨好的话说下来, 萧瑜看到陛下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会伤害连益了,眉开眼笑地在陛下的脸上啾了一下, 小脑袋直往他的怀中拱。   突然想到什么又急急忙忙抬起头来, 水灵的眼睛有些期期艾艾地, “陛下,阿瑜听别人说因为阿瑜是皇后, 所以阿瑜亲近的人可以得到赏赐, 是真的吗?”   陛下陪阿瑜省亲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她这个皇后怎么就这么不受宠呀,听到人暗示自己这个皇后实际并不受宠的时候, 她可是气坏了,这样子她萧氏阿瑜还怎么做小宠后?   “你要朕赏赐那个举子?”司马戈眯着黑眸, 有些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看着小傻子的视线带着不善与冰冷。   “不是不是。”萧瑜连连摆手,急声开口,“是大伯母呀!阿瑜想要陛下赏赐大伯母, 阿瑜到了望京很久, 都是大伯母照顾阿瑜的呀, 还帮阿瑜收拾嫁妆。”   陛下今日打杀了对阿瑜不好的人, 她想要陛下赏赐对阿瑜好的人。   司马戈皱眉捉住她扑闪的飞快的手掌, “你想让朕如何赏赐?”这傻子还不笨,冷待了靖国公府萧家却和萧家主母交好, 在外人看来虚虚假假真真实实, 确实难以把握她同萧家的关系。   只是如此一来他一个人的小傻子又与萧家有了关联 , 他不喜欢。   “陛下, 赏赐大伯母一个诰命夫人吧, 要一品的!”萧瑜咧嘴兴奋地笑,一品诰命夫人在话本子里面是顶顶厉害的,凡是当了大官儿的夫人,全都是一品诰命。   大伯母是皇后的伯母,一定赏赐一品诰命夫人!   “你祖父的长子,你的大伯父在朝中也不过是三品的官员,结果他的夫人却要封一品的诰命?”司马戈轻笑了一声,妻比夫贵,有趣。   “可以,朕答应你。”不等萧瑜开口,他直接轻描淡写的应下了。   闻言,萧瑜顿时欢呼了一声,两只大眼睛弯成了细小的月牙。她笑着又捧着司马戈的脸亲了一下,之后期待地说道,“陛下,快把话本子还给阿瑜吧。”   没有话本子,阿瑜都要无聊成一颗咸菜了。既然亲亲对陛下有用,那她以后就多多亲陛下!   阿瑜还想出宫游玩,阿瑜想吃甜糕糖葫芦,阿瑜想要……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公主!   “不给。”司马戈懒洋洋地躺在塌上,瞧出了她的小把戏和蠢蠢欲动。   萧瑜顿时瞪大了眼睛,亲亲不管用了,她恹恹地耷拉下了头有些不开心,陛下真是人类中最难伺候的男子,居然她这个小仙女的亲亲都不喜欢了!   “可是阿瑜每日在宫中都做什么呀?宫里这样大,却没有什么好玩的。”她低声嘟囔着抱怨,充满了怨气。   “作为世家贵女,琴棋书画,哪样不能消磨时间?”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开口,眼底却涌出一股恶劣的意味。   萧瑜有些发懵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像是个委曲求全的小女孩,扭着手指头不敢说话。她还真是不怎么会琴棋书画,幼时四五岁的时候养的娇气,手指头白嫩,碰了一下那琴弦就开始流血,她怕疼就不学了。棋一开始就没学过,家中没有喜欢下棋的人,书法就罢了,她最讨厌抄写了,然后就只剩下画,可是她根本就学不好,画出来的东西也惹人发笑。   殿中长久无声,司马戈挑眉看向小傻子,他早已摸清了小傻子的性子,若是琴棋书画拿得出手,那定是挺着胸脯朝自己炫耀。如今这般沉默,他淡淡开口,“朕倒没想到,自己会选了一个样样不会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后。”   样样不会只会吃喝玩乐?!萧瑜的天像是塌了一般,她脸色有些发白地小声反驳,“陛下,不是呀,阿瑜处理宫务给陛下送补汤呀。”   说到最后,她自己心里发虚,咬了咬粉唇,顾自起了身往窗外看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喃喃念道,“天色都这么晚了,阿瑜要回未央宫处理宫务了,宫务好多的,阿瑜每天可真是辛苦。”   司马戈定定看着她,她急急忙忙地拎着裙摆跑了,小短腿跑的飞快,唯恐身后的陛下提起琴棋书画一事,嫌弃她。   话本子要不回来就罢了,反正今日她萧氏阿瑜不仅帮了连益一把,还给大伯母要来了一品的诰命,已经很厉害很得宠了。   大不了,阿瑜可以自己写话本子!她那么聪慧,又读了许许多多的话本子,写出来的话本子一定很多人喜欢。   小皇后离开了,殿中只剩下司马戈一人,他沉下了脸,冷声吩咐,“派人去苏州查,朕要知道皇后自小到大所有经历,还有她口中的未婚夫表兄和那个举子。”   暗卫恭声应是,司马戈却又唤了何忠,“收集他的罪证,查实之后王家抄家,三族之内尽流放。”   王侍郎的死不能是因为数年前与皇后之间的小打小闹,这等官吏没几个是清白的,所以司马戈对他们的劝诫向来嗤之以鼻,杀了人收集罪证一查一个准,王侍郎能说出天高皇帝远这番话来,又能是什么清白的好官员。   何忠当即就应下了,心里还道了一句果然,陛下杀人就是为了皇后,以往一个人杀了也就杀了,哪像今日还要急着将杀人这一举动变得合理化。可不就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名声?毕竟一点小矛盾就公报私仇定会引起百姓的非议。   ……   萧瑜灰溜溜地回了未央宫,疾走的速度连身后的春花秋月二婢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到了宫中就更是迷惑不解了,因为娘娘居然要她拿出一把琴来。   可是娘娘她根本就不会弹琴……幼年的时候学了不过两日就哭唧唧地举着红通通的手指头朝着大人叫疼!   哼,不就是弹琴吗?她那么聪慧一定几日就能学会,到时候她要在陛下的面前弹一曲,让陛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萧瑜自信满满地又拿出琴谱,这个她倒是还能看个明白,随意翻了一页,就装模作样地将手指头放在琴弦上。她的手指头白嫩,指甲也粉白,放在乌黑色的琴上相映美观,居然有几分韵味。   然后下一刻,手指头一拨,殿中宫人的脸色都有些扭曲;再一拨,外殿处理宫务的古嬷嬷眉头也紧锁起来;再再一拨,萧瑜自己捂着耳朵气鼓鼓地不弹了。   都是琴太难了,她要学下棋,她眼睛一转,“春花,本宫记得有人送给我翡翠的棋盘和棋子,拿出来呀。”   春花也有些看出门道了,一声不吭就将翡翠的棋盘和棋子拿了上来,任娘娘折腾。   看娘娘在那里乱七八糟摆弄,她莞尔一笑,内心有些欣慰,这几年在苏州和靖国公府的时候,娘娘哪敢如此骄纵活泼啊。   萧瑜的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棋谱,看了一遍又一遍,黑棋白棋,这个点那条线,她摆弄了一整个时辰,也没弄清楚什么叫这个棋子死了那个棋子被包围吃掉了。   “不玩了不玩了,下棋实在是太难了,春花,准备颜料,本宫要绘画。”她握着拳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画出一副画让陛下惊为天人。   春花给秋月使了个眼色,上前将棋子收起来,好了之后,秋月就过来提醒,“娘娘,御膳房的晚膳已经摆上了,您快些用膳吧,今日可是有您爱吃的蜜汁烧。”   萧瑜的小拳头松开了,咽了咽口水,蜜汁烧啊,可好吃了,她一顿就能吃完一整盘。可是,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两个婢女,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本宫的书法可好了,春花秋月,你们觉得如何?”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含笑道,“娘娘用功,书法在众位姑娘中都是数得上的。”   这下,萧瑜满足了,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边走边嘀咕,“用完晚膳再画也来的及,不吃饱肚子怎么用功呢?”   是夜,司马戈踏着月光走进未央殿,撩开了床幔毫不意外,小皇后抱着被子露出了半截粉嘟嘟的手臂,睡的正香,扑面一股暖香袭来。   只是,他瞥了一眼床榻旁的画架,上面的宣纸洁白未染一丝墨水,旁边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颜料。他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突然拿起画笔沾上红色的颜料俯下身在小皇后的脸上眼角处点了一点,同样的位置,那个女人也有一颗。   宫中的老嬷嬷说,美人眼下痣,薄命凄苦。他眼神一厉,手指使劲在柔嫩的皮肤上抹了一下,想要抹去那颗红痣,动作力道很大,不出意外地,萧瑜被他弄醒了。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一头乌泱泱的头发滑到身前,“陛下,你来了呀。”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鼻音。   司马戈嗯了一声,随后扔了画笔,若无其事地脱了外袍,然后语气强硬地吩咐,“小傻子,往床榻的里面滚。”   萧瑜还有些迷糊,小手揉了揉眼睛,十分听话地抱着被子滚了一圈,滚到大床的最里侧,“陛下,阿瑜滚了。”   司马戈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放下了床幔,床榻里面顿时昏暗一片。   萧瑜懵懵地抱着小被子,后知后觉脸上有些痛的感觉,她狐疑地往陛下那里看了一眼,正欲开口,就听到陛下清冷的嗓音,“小傻子,你要绘画?”   琴棋书画!萧瑜的小脑袋瓜子顿时清醒了,支支吾吾地哼了一声,“明日……明日画呀。”   “画好给朕。”司马戈伸手将人捞过来,大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径直开口。   萧瑜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呼呼地睡觉,阿瑜什么都没听到,阿瑜要睡觉啊,处理宫务很累的。 第六十一章   司马戈淡淡瞥了她一眼, 没有拆穿她。萧瑜窝在他的怀中拽着被子很快就陷入了梦乡,小小的一团睡的香甜安稳。   然而这夜注定有其他人难以安眠,先是靖国公府。前几日帝后亲临发了一场火气, 揭穿了萧姑母母女的狠毒算计, 狠狠地打了靖国公府一个巴掌, 剥夺了萧家后族的身份。接着下一刻,五姑娘萧茹不知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被陛下封了一个道慈真人的名头。   自被封为道慈真人后, 大夫人柳氏给五姑娘安排的婚事自然就告吹了, 五姑娘虽不嫁人,但在府中的地位瞬间超然起来。   毕竟是陛下亲封, 萧茹本人又有上辈子在皇宫为妃的气势,很能撑得住场面, 且她能放得下身段讨好萧老夫人, 一时间她和郭云裳二人的待遇就掉了个,顺理成章成为府中最为受宠的姑娘。   萧茹得宠,连带着她的姨娘在府中也敢对大夫人柳氏敷衍了, 加上二房夫人的煽风点火, 大夫人柳氏近日受了不少气。   不过她有儿有女, 地位稳固, 见此情况直接撒开手不再过问萧茹的事情, 乐的逍遥自在。   当然,她身边的老嬷嬷却是十分生气, 为自家夫人抱不平, “夫人为她相看的婚事, 哪家不是精挑细选过的, 她不满意也就罢了, 竟然在陛下面前暗示是夫人您苛待了她。不识好人心,和她那个姨娘一样都是个眼皮子浅的。”   柳夫人唤人抱了自己才一岁的小孙儿逗弄,闻言也不生怒,“且随她吧,也省的再为她置办嫁妆,道慈真人,一个姑子,这辈子是没有嫁人的机会了。”   小孙儿眉眼生的好看,咿呀咿呀地朝着她笑,柳夫人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还是和心思单纯的稚子处在一起令人心情舒畅。   老嬷嬷点点头,“夫人说的是,您也不用耗用自己的体己了。不止五姑娘母女,二夫人也着实可恨,若不是她煽风点火,也不会招到老夫人都出面。”   二房夫人与夫人争斗已久,经常使些不入流的招数,老嬷嬷并不瞧得起她,“言语间竟还指责起皇后娘娘来,说夫人您上赶着没有讨得一分好处。”   柳氏闻言冷冷一笑,自己又如何称得上一句上赶着,分明是他们冷待阿瑜才显得自己这里的正常相待成了上赶着。   “等着吧,他们若一直这么执迷不悟下去,迟早都要惹下更大的祸端。”她皱着眉有些忧虑,不过转念一想家中国公身体还壮士,他是三朝的老臣,功勋赫赫,应该能镇住这些人。   “夫人,五姑娘求见。”婢女进来禀报,柳夫人便点点头,让老嬷嬷将小孙子抱到屏风后面,淡淡开口,“让她进来吧。”   萧茹到她这里做什么,她不觉得会是普通寻常的请安,毕竟从封了道慈真人后早上就再也没有过来请过安了。   “母亲,”萧茹微微颔首,面容矜傲,竟是连屈膝都未做,脸上的笑容也说不出来的假,“我来看您。”   柳夫人冷笑,并不理会她,区区一个道慈真人罢了,真以为可以让她这个靖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来讨好迁就她吗?   萧茹见柳氏不理会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身后的丫鬟因为畏惧柳夫人当家也不敢开口,萧茹只好自己解释,“还请母亲勿要怪罪,茹儿是陛下亲封的真人,不好再以俗世的身份向您请安行礼。”   “你来找我何事?”柳夫人懒得与她言语掰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直接开口问她,弄清楚她的来意。   萧茹脸上笑容一僵,也有些生气柳夫人的不识好歹,这些日子可是连祖母都未对她摆出一个冷脸。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母亲,茹儿这次过来是想取走自己的嫁妆,茹儿虽未婚配,但依然是萧家女儿,该有的嫁妆也是不能少的。”   她早知道府中为自己准备了嫁妆,既然如今她不嫁人了,嫁妆就应该交给她,这是连祖母都未反对的事情。   但她现在还不想与柳氏撕破脸皮,毕竟是自己的嫡母,因此就未搬出萧老夫人。   嫁妆?柳夫人沉下了脸,萧茹被封为道慈真人后原本说好的人家不欢而散,她白费了一番功夫,萧茹不来赔罪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要嫁妆。   因着萧茹是大房的庶女,婚事一应由她这个嫡母做主,嫁妆自然也是她置办的。原本公中准备了嫁妆,但三千两银子显得过于简薄,柳夫人自己开了库房又添了不少,嫁妆单子才看着像些样子。   而萧茹此次当然不会是只要那三千两,柳夫人心中膈应,慢慢放下茶杯,冷声道,“嫁妆本就是为了出嫁的萧家女准备的,既然真人不出嫁,如何能将这嫁妆握在手中。”   此话一出,萧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昂起了头,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母亲,祖母已经应下了此事,您就莫要推脱了。说到底我一个庶女,嫁妆本也没有多少,母亲作为掌家的夫人又何必为了这些银钱惹得祖母不满呢?”   “再者,既然知道我是陛下亲封的道慈真人,您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止步于此,日后你还有不少事情来求得我的帮助。您只是皇后的伯母,皇后娘娘日理万机,顾不上您也是正常。”萧茹话中夹枪带棒,既是警告柳夫人也是讥讽萧瑜不念情分。   闻言,柳夫人顿时一怒,眯起了眼睛。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管事就急急忙忙过来,让夫人和真人都到前厅去,宫里来旨了!   萧茹眼底一喜,立刻转了身,她觉得是陛下对自己的赏赐来了,莫不是他查证过后真的发现了临王和太后等人的野心。   对了,等见了天使,她要把颍川那里发洪灾的事情以神喻的方式告知陛下,定又是一大功。   显然,靖国公府的人大多都是这么想的,纷纷不着痕迹地看了萧茹一眼,心想她居然能得了圣心,萧姑母也暗暗盘算,准备讨好这个侄女,她的女儿服用了麝香,已经不中用了。   “兹靖国公府柳氏……朕和皇后皆敬之,特封为一品诰命,靖国夫人。钦此。”   靖国公府顿时一静,听清了旨意后,各人心思不一,有人为柳夫人欢喜,毕竟柳夫人是萧家的人,这道旨意就说明帝后只是恼了萧姑母等人,对萧家还是有情分在的。靖国公神色也是一缓,这对萧家是个好消息。   然而有人却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尤其是萧老夫人,抓紧了手中的沉香木制的手杖,面色暗沉。   靖国夫人,好一个靖国夫人,她的儿媳柳氏虽只是一品诰命,比不上她是公府的老封君。可靖国夫人这个名头是在戳老夫人的肺管子,当年她可没有这个封号。   萧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方才才对着嫡母冷言冷语,转过头来嫡母就封了一品的靖国夫人,再一听这圣旨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到她萧茹半句,她咬着牙觉得这是萧瑜的手笔。   不过,幸好她还有洪灾的消息,眼看着嫡母接了旨,她起身看向了宣旨的内监。   ……   自从和诋毁阿瑜的举子闹翻之后,连益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读书雕刻,刻的小物件小动物摆个摊子卖出去,也挣了三四两银子。接着他置了一份薄礼去拜访与自己的书院夫子曾相识的儒者,却没想到刚递了帖子就被一番冷嘲热讽。   他隐忍着听完,才弄明白居然是那名同乡的举子暗中诋毁他,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他“不敬嫡母”不仁不孝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连益一时间并没有惊慌,而是平静地拱手与儒者告别,拿走了费心置办的薄礼,直直往文仙楼而去。   结果到了地方,那名举子居然搬走了,仔细询问了酒楼的伙计之后,连益心中冒出了一股怒火,也油然生出一股荒凉。   “你说他呀,书生,听说他搬到礼部侍郎的府上了,和那礼部侍郎有亲戚关系,真是,那排场令人羡慕。倒是看不出来,那人还有一个大官的亲戚,深藏不露啊。”   伙计顾自说着,连益转身离开了。   他的嫡母连夫人出身王家,礼部侍郎他记得是嫡母的堂兄,自己进京之前父亲还嘱咐他要去“舅父”的府上拜访。   这是哪门子的舅父?嫡母早就容不下他,数月前她使得一招让自己卧病在床,在庄子里面养了数十日,苏州城都无法进去,也因此见不到差点被嫁人的阿瑜……   可是他没想到,即便自己同王家人离得远远地,也逃不过一劫。   他闭了闭眼睛,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铺上笔墨,手持毛笔,忍着愤懑写下了八个笔力苍劲的大字,“母要子死,子焉如何”   “人常言,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孝是为大罪……庶子尔,畜不如也……焉能如何?又能如何?……去了这发肤,剥了这骨血,能还乎?……”   一夜未眠,白日里略略修整一番,他便径直朝书阁而去,去交自己撰写的话本子,而这篇文章就夹在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里面。   受萧瑜影响,连益也会经常看些话本子,他到了京城除了雕刻些小东西换银子,也会帮书阁写些话本子赚些银钱,他自己文采斐然,写就的话本子多是神怪志异,并无穷书生一般的臆想,话本子卖得倒还不错。   他无权无势,对抗不了根基深厚的王家,也只能用自己的文字来反击。   书阁是举子最爱光顾的地方,有举子认出了他,皱着眉头很是不喜地指指点点,连益面色平静,不为所动地上前交了话本子。   他从容走出书阁,身后那些举子便去故意翻阅他交还的书籍,这一看不得了了,安静的书阁瞬间产生了不停地咒骂声。   “此等恶毒妇人,怎堪为一个母亲?”   “可怜仙娘,明明被这恶妇强逼着为妾,对着这恶妇恭顺至极,到头来自己的儿子被夺去了不说,还落得一身病根。”   “这……莫非是连……那人的姨娘和嫡母?若是这样,倒也是难免了。” 第六十二章   齐道贤近日是春风得意, 虽然他秋闱自知失利,但是靠着在举子之中卖惨哭诉,踩着连益的名声他可是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众人纷纷安慰他, 秋闱失利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 同时痛骂连益不仁不义,纵使中了举凭他低劣的品行也难以为官。   不得不说, 齐道贤动心思了,同是从苏州前来,他齐道贤不能考中,连益也休想衣锦还乡。于是, 他半真半假地又散布了连益许多不孝不悌的事情,直将他踩进了泥里。   随着流言愈传愈广, 他原本有些惊慌后面事情闹大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然而当礼部王侍郎找上门一口一个贤侄唤他的时候,齐道贤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他知道连家的主母极为厌憎连益这个庶子, 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找上门了, 王家定会在连益的身上做文章搅合了他的出仕之路。   果然进了礼部侍郎的府邸, 不仅王侍郎对自己青眼有加,就连王家的姑娘看了自己一眼也羞怯地跑开。他的心顿时活络起来了, 甚至已经在幻想王侍郎会把女儿嫁给他。当然如果王家贵女肯嫁,他也定会投桃报李,将家中的妻室先贬为妾。   举子之间多举办宴华,为了拉拢关系也是为了炫耀文采, 齐道贤常被邀请。   这日中午他得了名帖穿戴整齐后就去赴宴,身边甚至奢侈地跟着一个王侍郎府的小厮充足书童, 派头很足。   他进了园子的时候志得意满, 想着如何再渲染一番连益的不孝子形象, 却未想到往日抢着与他攀谈的举子们看他的眼神都极为古怪,再往内走一步,他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那个与众人之间从容交谈的蓝袍男子居然是被连番辱骂的连益!这简直是荒谬,难道设宴的举子不知道自己同连益有仇怨?连益的名声已经坏了?而且据王侍郎透漏,今日他会在小朝会上上疏剥夺连益秋试的一切名次,从此以后连益将万劫不复。   他们如何敢?气愤不已的齐道贤拨开人群直直往温润谈笑的男子走去,厉声大喝,“连益无耻小人,不孝不悌,诸位仁兄都在,岂容你这小人污了宴会之地!”   说着他拱手朝不远处一名面容方正严肃的高大男子示意,再次对着连益,冷笑不止,“这是朝中严御史之子,最是看不惯尔等不孝不仁之人,你说你使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才进到这场宴会中来?”   在场的举子中严御史之子的身份最高,齐道贤想都不想就拿着他来压连益,期待地看着连益被众人讨伐落荒而逃。   然而,严御史之子却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拂了袖子冷声道,“汝可读了《为母传》?”   齐道贤一脸迷茫,什么《为母传》?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去看四周的这些举子,他们都未露出不解的神情,显然是知晓这《为母传》的存在。   最后还是一名与他走的近的举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给他,语焉不详,“齐兄,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齐道贤急忙打开,八个大字映入眼帘“母要子死,子焉如何?”,他眉头一皱,内心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到名叫仙娘的妾室,姓王的恶毒主母还有主人公的苍凉控诉,心直直地往下沉。   连益居然将他的经历写成了话本子!是的,齐道贤丝毫不怀疑这里面内容的真实性,因为据他母亲话中闲谈,连夫人绝对能做的出来话本子中的事情。   不过,那又如何呢?谁让连益命不好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呢?王侍郎已经上疏,过了今日就算这《为母传》传遍大江南北也是徒劳无功。   他故作不解地感慨了一句,“这仙娘也着实可怜,但这和连益不孝不仁又有何关系?诸位可不要被他的胡编乱造给蒙蔽了呀!他最会蛊惑人心,如今还学会抹黑自己的嫡母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连益慢慢垂下眼皮,一字一句地道,“齐兄,无人告知,你是如何得知这是我所著的话本子,里面写的是我和嫡母的故事?”   话音刚落,齐道贤就暗道了一句不好,果然四周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嗤笑声。   以前这笑声是朝着连益,而今却是朝着他而来,他咬咬牙索性撕破了脸皮,“连益,我奉劝你勿要再做挣扎,你不孝嫡母一事已经被王侍郎上达天听,写这话本子一点用处都没用。”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面容平静清隽的男子,齐道贤就住在礼部侍郎的府上,他的话此时可信。   若是陛下和朝臣听信了礼部侍郎的话,连益这辈子将无缘仕途了。   “不愧是一个好舅父,可惜他的好不是对着连某。”出乎意料地,连益并未表现出激动愤懑的神色,只是淡淡讥讽了一句。   好舅父?众人念叨着这几个字,突然记起话本子里面的恶毒嫡母就是姓王,难道王侍郎和连兄的嫡母有关系?   是了,定是如此,否则两名小小的举子何以能劳动得了礼部侍郎出面。   “原来如此,连兄莫过担忧,这事我定说与父亲听,王侍郎公报私仇,明日就要在金銮殿上弹劾他!”严御史之子为人端正,最厌恶这种阴毒小人,径直开口。   然而,即便有此番话,众人也在心里为连益惋惜,因为现在终究是来不及了。当然也有如齐道贤等品行的人幸灾乐祸,毕竟连益是江南东道的头名,少了他竞争,他们也就多了一个机会。   “公子,大人已经下朝了,严令您马上回府。”正在这时,严御史家的一名管事匆匆而来,要在宴会上带走严公子。   严公子自然是十分不解,他参加此宴会是和父亲说过的,父亲为何如此吩咐,“出了何事?”   管事咽了咽口水,有些惶恐,“今日朝会,陛下命人在殿外杖毙了礼部王侍郎,大人见了血光闻了血气身体正不适呢。”   曾几何时,对大晋的臣子而言,上朝是一件提着脑袋的事,但自从帝后大婚之后,陛下似乎改了性子,臣子们也松了一口气不再似以往般紧张。   然而今日重现了杖杀臣子的场景,朝臣们都吓得不轻。   管事的声音不大,但足以数人听见,闻言者皆瞳孔微缩,顾不得这人是御史府上的,张口便问,“陛下为何杖杀礼部侍郎?”   管事看了看公子,见他也定定的看着自己,清了清嗓子道,“礼部王侍郎欺上瞒下,公报私仇,却被给陛下送补汤的皇后娘娘一口揭穿,原来他要告的那名举子竟然是他妹夫的庶子。而且,据说王侍郎曾在苏州的时候说过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惹怒了陛下。陛下命人杖杀他,朝中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也是同意的!”   嗬!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被揭穿了,还是被皇后娘娘亲自揭穿!   而陛下居然也毫不犹豫就将一个四品的礼部侍郎给处死了!   齐道贤脸色惨白地跌在地上,他突然想起了皇后娘娘的父亲是萧御史,她是在苏州长大的,自然清楚内情。   再一想到被处死的王侍郎,他心神大乱,连忙往宴会门口跑出去,这个时候要尽快收拾自己在王家的行李。王侍郎获罪,牵连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连益怔然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看向这园中的举子们,此时这些人都来恭贺他逃过一劫。他轻笑了一声,一一向这些人拱手示意,面带笑容,“多谢诸位肯信连某。”   那笑容不及眼中,因为他知道护着他的人是一个心地单纯的稚子啊!   想起自己告诉阿瑜必须要参加科举的时候,她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点头,“只要参加了科举就能打败这些坏人呀!连益你一定要努力,啊呀,阿瑜可不可以也参加科举?阿瑜也要打走坏人。”   那时自己微笑着看她,“阿瑜,这世上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科举。并不是只有参加科举才能打走坏人,而是通过科举之后我就有了获得权力的途径。只有权势胜过了他们,他们就被我们打败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闻言便闷闷不乐了,“那阿瑜要怎么才能打走坏人呀?阿瑜讨厌舅母!”   他听见自己笑着对小姑娘道,“连益会帮阿瑜的,连益也打走对阿瑜坏的人。”   时过境迁,他参加了科举,没能护住阿瑜,却让当年的小姑娘反过来帮他。   连益心中苦笑,又有些担心阿瑜的处境,自古后宫干政都是大忌,他不想一些人对阿瑜说道。目光转向自己手中的《为母传》,他突然滋生了一个念头,这个话本子要传的更广,嫡母庶子,这个世上还有一对,是圣上和皇太后!   “不知诛兄可否帮连某一个忙?”连益再次屈身拱手,“某名声损害,若是诸位有友人或家人心中对连某存有误会,还请送他一份《为母传》,这银钱都由连某出。”   众人闻言都明白了连益的心思,这是要弥补他的名声,合情合理没怎么细想就应下了。   于是,一日的时间内,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几乎在整个望京城传遍了,就连街头的乞丐都听说书先生听了这个《为母传》,人人为之唏嘘,同情那名庶子。   嫡为正统不假,可是将庶子逼上绝路残害一条生命又是对的吗?再说这仙娘还是主母逼着为妾的,对那主母百般恭顺。   临王府,司马誉翻阅着这本小册子,眼底晦暗不明,一刻钟后他淡淡一笑,这次太后注定是要失利了。   未央宫,萧瑜愁眉苦脸地拿着画笔,一张粉嘟嘟的脸蛋皱成一团包子,她貌似也不会绘画了!怎么办?陛下还要她的画,陛下会不会嫌弃她什么都不会?   她毫无灵魂地枯坐着,一名小内监却踌躇着上前笑着到春花那里递了一个小册子,“娘娘最喜话本子,这是早时采买时看到的,听说很是火爆,特来献给娘娘。”   春花收了小册子,仔细端详了一眼小内监,点了点头,“以后你就到殿中伺候吧,娘娘那几盆花草就交给你了。”   能记挂着主子娘娘,这个小内监还不错,可以提拔。   春花进入内殿将小册子拿出来,含笑劝慰萧瑜,“娘娘,绘画下午也是不迟的,您都枯坐了好一会儿了,有人献上了一本话册子,您要不翻一翻?” 第六十三章   话本子?萧瑜的注意力瞬时从空白的画板上移开了, 跃跃欲试地看向了春花手中的小册子,这么薄的一本小册子,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读完了吧。   不如, 她就看一眼,只看一眼。接过话本子, 萧瑜又带着期待询问, “春花, 一个下午的时间本宫一定可以完成一幅画的,对吧?”   春花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 她看看一笔未动的画架,凝眉沉思了几瞬,道, “娘娘,宫中有画师,不若请其过来未央殿来指点娘娘。”   “不行。”萧瑜的脑袋摇的像是一个小拨浪鼓, “被人知道本宫还要再学习一次绘画,就会显得本宫很笨呀!”   “奴婢到库房选一幅画拿过来, 娘娘依照着临摹,可好?”春花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萧瑜想了想, 重重地点头,是呀, 她可以模仿, “要看起来最好画的, 最简单的。”   春花笑着应了, 退了出去到小库房去挑选画, 正巧赶上一名小宫女抱着一幅画在擦拭, 她定睛一看这幅画上面是一枝梅花, 只寥寥几笔罢了。   她暗中点了点头,决定拿这幅画给娘娘,想是画起来会比较的简单。   春花人一离开,萧瑜就坐不住了,她现在跟着司马戈学,也喜欢躺着歪着,懒洋洋的软乎乎的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跑到窗边的软塌那里,她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就打开小册子开始看起来了。   春花从偏殿的小库房里面找出那幅梅花图,就拿去给娘娘,然而她人刚进到内殿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脸色忽变,她往软塌这边过来,入眼就看到娘娘窝在软塌里面,哭的一抽一抽的,鼻头都红了,“娘娘,您怎么了?”   “呜呜呜春花,嫡母为什么都要杀了庶子呀?好可怜呀,是男人让小妾有身孕的,有庶子的。这个人好坏,就和苏州的连夫人一模一样。”萧瑜双手捧着小册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打湿了书页。   她知道连益就是那个可怜的庶子,里面发生的事情萧瑜都还记得清楚呢。   春花这便知道是小册子生出的事情了,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用帕子给娘娘擦泪水,边擦边迟疑着开口,“娘娘,嫡庶一事不能一概而论,有心肠歹毒的嫡母也要心肠平和的嫡母。您看公府里的大夫人,萧茹就是大房的庶女,大夫人可从来没有苛待过她,吃穿用度比二房的六姑娘也要强上一分的。再者,府中的二老爷不也是公爷的庶子,老夫人做事虽有些偏颇,但对二老爷也算是慈母之心了。”   “莫要想了,娘娘,不过是个故事。奴婢将您要的画拿过来了,您看是不是很容易画?”春花哄着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又拿了些香露在她的脸上扑了扑。   萧瑜小声抽泣着,看向了那副红梅画,又有些开心起来,这么简单她萧氏阿瑜一定可以画出来的。   “嗯,本宫要开始绘画了。”她把小册子放到自己的枕头下面,郑重其事地和小木马放在一起,决定要永远留着它。   调好红色的颜料,萧瑜聚精会神地在空白的宣纸上点了一下,然后又点了一下,连着点了六下,一个由红点点组成的五瓣红梅就画好了。   她咧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绘画也不难嘛,点一点就好了呀!牟着劲,她不停地点来点去,很快,宣纸上就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   红色的梅花飘飘荡荡的,好似春日里漫天遍野的蒲公英,这里一片那里一片,总也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到了日暮西垂的时候,萧瑜呼呼小口喘着气,很是那回事地揉了揉手腕,将画笔放好。她要送给陛下的第一份礼物就准备好了,想着陛下会如何夸奖自己,她就用手捂住嘴偷偷摸摸地笑了起来,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呀,今日没有给陛下送补汤。”她洗净了手指头才忽然想起这事,想了想就让宫人仔细将画包起来,她兴冲冲地过去太宸殿。   阿瑜有几日未吃过陛下的晚膳了,陛下的比阿瑜的要多几道特别美味的!   “陛下,陛下!”她不等通报就急着跑了进去,怀里面抱着梅花图,嘴角一翘一翘的。   “退下吧,临王回京的事情朕准了。”司马戈轻描淡写地盖了帝王的玉章,挥退了殿中的人。   殿中人应了一声是,悄然退了下去。   萧瑜进殿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人的一片衣角,她毫不在乎地就略过了,献宝似的拿出了梅花图,眼睛亮晶晶的,“陛下,阿瑜送给您的礼物,是阿瑜方才画好的!”   琴棋书画,她萧氏阿瑜精通书法和绘画,就是在贵女里面也是出类拔萃的。   司马戈眯着眸子一眼看过去,大片大片的红色梅花扑面而来,他神色骤然一冷,眼底也蒙上了血色。   “扔了,朕不想看到这幅画第二次。”他咬着牙从牙缝里面蹦出了几个字,脸色阴沉冷厉,寒风将来。   萧瑜一下子就懵住了,手脚无措地不知道做什么是好,抱着画往后退了一步。陛下,不喜欢阿瑜送的礼物呀,阿瑜要怎么办?   “何忠,将皇后手中的画收走。”司马戈的额头已经冒出了青筋,浑身笼罩着戾气,一字一句地道。   何忠也第一次面目严肃地对着皇后娘娘,语气急促,“还请娘娘尽快把画给奴!”   萧瑜愣愣地,咬着粉唇将画递给了他。   何忠一拿到画立刻冷着脸撕碎扔到了香炉里面,一股淡淡的晦暗气息涌出,梅花图化为灰烬。   眼看着自己辛苦了一下午的礼物被烧掉,萧瑜扁了扁嘴巴眼眶红了,她慢慢吞吞地走到陛下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司马戈眼神森寒地看着殿中一角的香炉,狠着力道砸了宽大的桌案,“去查,梅花图是谁的主意,全都扒了皮子扔在宫门口!”   闻言萧瑜一抖,害怕地用胳膊抱紧了自己,磨磨蹭蹭地走到陛下身边,带着哭腔,“陛下,不要扒皮子呀,阿瑜害怕,礼物是阿瑜画的。”   司马戈扭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小皇后委屈巴巴的,还十分恐惧地抖了几下身子,招了招手,“过来。”   萧瑜立刻哒哒哒跑过去抱住陛下的腰,自觉地将头埋进陛下的怀中。   “你这个小傻子,没有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以后要牢记朕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要听朕的话。明白了吗?”司马戈冷声对着她说教,语气硬邦邦的。   萧瑜立刻乖巧地点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阿瑜知道了,不要扒阿瑜的皮子。”   司马戈瞧她是真的吓到了,皱了皱眉放缓了语气,搂着她到一旁坐下,“今日在殿中做了什么?”   萧瑜不敢抬头,细声细气地回答,“用膳,浇花,看书,画画……”   “朕没收了你的话本子,你看的什么书?”司马戈挑眉,问她。   萧瑜哼哧哼哧地不开口了,司马戈哼了一声拎着她的后衣襟将她的小脑袋从自己的怀中□□,漫不经心开口,“皮子还要不要了?”   “看的是新出来的话本子《为母传》,里面有很坏很坏的嫡母,虐待庶子想要毒杀庶子,还要害庶子的娘亲。”萧瑜急急忙忙给陛下讲述了一遍书中的内容。   偷偷摸摸看了一眼陛下的脸色,她哼唧,“陛下,那嫡母好坏呀!前日那个黑脸的大人还说什么不敬嫡母是大罪,阿瑜觉得他说的不对。这么恶毒的嫡母为什么还要孝呀?”   她絮絮叨叨抱怨,浑然没发现司马戈眼底闪过的一抹幽光。   是呀,嫡母恶毒,为何要敬?为何要孝? 第六十四章   司马戈对《为母传》起了兴趣, 自然有底下熟知他心思的人去查,很快关于这本书的来龙去脉就摆在了他的案头。   他翻了两页眼底的神色就淡了下来,往一旁看过去, 小皇后在专心致志地用晚膳,脸颊鼓鼓的, 一口丸子一口酥肉吃的很是香甜。   终究是怕再次吓到她, 司马戈什么都未说, 慢条斯理地也用起晚膳来。   当夜,未央宫拉出了数名不起眼的宫人, 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杖毙,血肉横飞,腥气冲天。其中就包括春花曾在库房见过的那名小宫女, 当时她正在擦拭红色梅花图的卷轴。   春花看到那名宫女脸色苍白,她猜是今日的梅花图出了岔子,忍着胃中的不适她凑上前和陛下身边的红人何内监搭话。   “敢问何司监, 可是与梅花图有关?”她定定的看着何忠,开口问道。   何忠知道眼前的婢女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也有意卖她一个好,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沉声开口,“春花姑姑, 你身为皇后娘娘未央宫的掌事宫女, 这宫里面的忌讳还是多知道一些的好。陛下, 见不得梅花, 红色的梅花是那位贵娘娘的喜好。”   闻言, 春花身体一晃, 那她今日岂不是害了娘娘, 连忙福身,“不知者无罪,今日都是奴婢为娘娘选错了画。娘娘她可曾有事?陛下可曾怪罪?”   何忠甩了甩拂尘,摇摇头,“皇后娘娘无碍,正与陛下一同用晚膳。”   春花这才松了一口气,蹙眉沉思贵娘娘是谁?宫中最高的位分就是昭仪了,但由于陛下和娘娘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人,她也很少去关注后宫的妃嫔。哪里会想到一幅画会惹了陛下的忌讳。   贵娘娘贵娘娘,她突然想起古嬷嬷曾和自己说过陛下的生母是先贵太妃,莫非……   后背一寒,春花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宫里面的传闻很多,她也隐隐约约听过说是贵太妃发了疯要杀了陛下,结果陛下的命更硬,是天煞孤星转世,贵太妃杀人不成反而自己离奇地死在了寝宫,殿中的地砖都被血渗透了。   牙齿微颤,春花鼓起勇气看了看那名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宫女,记住她的相貌,准备去暗中查查这人的来处,找到针对娘娘的幕后人。娘娘心如稚子,有些事情就要她和秋月两个婢女动手,而她们责无旁贷。   用完晚膳,萧瑜打了个饱嗝,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上面多了一些软肉,她先是有些高兴再是突然感到一种失落。   因为她想到了嫡母和庶子之间的关系,如果陛下让其他女子有了身孕,那阿瑜就成为嫡母了。她悄咪咪地试探陛下,咳了一声开口,“陛下,你不想要阿瑜的小公主和小皇子,那你想要其他女子的小公主小皇子吗?”   司马戈今日的心情谈不上美妙,闻言语气冷淡,“朕不会要任何人的小公主小皇子。”   哦,阿瑜点点头,知道自己不会有庶子庶女了。   她吸了一口气,又问,“陛下呀,阿瑜只是问一问,如果阿瑜不小心有了小公主或小皇子,陛下会怎么处置阿瑜啊?”   她终究是不死心,眨巴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司马戈,陛下已经要从一个暴君变好了,都是阿瑜的功劳,可不可以就让阿瑜有个小公主。   司马戈的目光从她粉嫩无暇的小脸上移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手指静静地敲打着桌面,“打入冷宫,小傻子从此既吃不饱也穿不暖。”   萧瑜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悄悄地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忧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再说话了。   快要过重阳节了,她萧氏阿瑜作为一个小贤后要多关心一下冷宫,多送些吃食多送些棉被,里面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好可怜呀!   “陛下给阿瑜揉揉肚肚,阿瑜今日不要侍寝了。”她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知道皇后留宿在陛下的寝宫是要侍寝的意思,主动说了出来。   司马戈将小皇后捞过来揉了揉,她腹上的软肉果真多了不少。再一看她以前尖尖的下巴也圆了一些,颇有珠圆玉润的感觉,脸上白嫩的肌肤就像一团没有化开的奶酪,他冷哼一声,因着不久前动了两分怒气,此时心生烦躁,想都不想就在小傻子的脸上咬了一口。   萧瑜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动弹,害怕他的牙齿咬出血来,可能也感受到了疼痛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陛下怎么能咬人呢?她就知道晚膳陛下只吃了半碗饭根本就吃不饱!阿瑜吃了整整两碗……   咬了一口,司马戈的眉目舒展开,捏了捏她腹上的软肉,触感极好,“不准委屈,这两日先留在太宸殿。”   萧瑜点点头,后怕地摸摸脸上的牙印,想去照镜子,她不想毁容。   然而司马戈却喜欢上了方才香腻的触感,忍不住又在她的脸上咬了一口,之后又咬了一口,“小傻子,你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还故意画了幅不详的画来气朕。朕若是再不惩罚你,如何在这宫中立威?”   萧瑜不满地嘟了嘟嘴巴,惩罚阿瑜也不能让阿瑜破相呀!可是陛下的语气冷淡,表情也好可怕,她不敢反抗。   ……   伴随着《为母传》的广泛传播,王侍郎一家收取贿赂、欺压百姓、残害良家女子为奴被陛下抄家流放三族的旨意也广为人知。   住在王侍郎府中搬弄是非的齐姓举子回到王侍郎府邸的时候就被王家人乱棍打了一通,后来虽然侥幸拿着行李跑了出去,但他的名声在京城已经臭不可闻,来往的举子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   无奈,这举子只好拿着自己最后的银钱,灰溜溜地回了苏州,回到苏州后又引起了另外一场风波,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王家败了,连益的心中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一边等待放榜日的到来,一边刻意又写了些关于嫡庶之间的文章。   很快,民间不知哪里出了流言,言说那宫里的皇太后当年对宫里的庶皇子陛下也是丝毫不逊于那恶毒王氏,甚至有言陛下的生母宸贵妃就是被皇太后杀死的。   上宁宫,太后从临王世子口中得知这个传言的时候,几乎没有控制住如同恶鬼一般的表情,“孽子,贱种!当初就应该杀了他,和他的母妃一起死!”   司马誉面无表情地看着疯狂阴狠的太后,内心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拱手道,“娘娘慎言,以臣之见,宫外的流言对娘娘不极为利,您利用孝道的舆论来逼迫陛下怕是无用而来。不若离开这深宫,否则臣怕有一日陛下不再容忍便是暗中取了您的性命也无人敢说什么。”   太后狠狠地咬牙,冲着司马誉发火,“哀家是皇太后,尊贵无比的皇太后,为何要离宫?誉儿,你一直向着那贱种到底是为何?”   司马誉脸上带出一抹温凉的笑来,淡淡开口,“娘娘,臣也不明白您为何非要生是非呢?搅得这宫中天下都不安宁,甚至暗中与父王书信来往又是为何呢?”   太后保养姣好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脱口而出,“哀家可都是为了你,司马誉,你是在寒哀家的心。”   蓦然,司马誉笑出声来,缓缓开口,“为了臣?臣和太后娘娘又是何关系呢?” 第六十五章   太后哑口无言, 她名义上只是临王世子的皇伯母,司马戈一日不死,她和誉儿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是秘密, 虽然她有时会觉得誉儿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   “母妃卧病在床还需臣亲自照料,臣就不打扰太后娘娘了,清修一事陛下势在必行, 还望娘娘多多考虑。”司马誉屈身拱手,而后转身不疾不徐地离开。   太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她才是誉儿的亲生母亲,临王妃那个贱女人对誉儿百般折磨, 若不是临王自觉亏欠她, 太后早就赐她一死。   “要哀家去先皇的陵墓清修,看着先皇和那个疯婆子的墓, 哀家绝对不会同意。”她怒火上头,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她身边的嬷嬷都是新提拔上来的,不如以前的老人得她的心,见此根本不敢凑上前来。   只有一个圆脸嬷嬷,略知道些内情,慢慢走上前安抚太后, “娘娘勿恼, 世子最为念情,他毕竟是王妃养大的。临王妃先前敢以命相逼,如今只会更加无所顾忌, 只为了让太后您面上难堪。世子不敢久留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呀, 您就莫要生气了。”   “那个贱女人, 等大业成了之后哀家一定要让她死。”太后这些日子做什么都不顺心, 处处被司马戈掣肘如同一只困兽, 全然失了以往的雍容华度,看着像是一个疯婆子。   尤其是让她去守皇陵清修的旨意一下,太后整个人愈加偏激,这些日子上宁宫的宫人真的是苦不堪言。   眼看着太后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圆脸嬷嬷立即开口,“太后有所不知,陛下已经准了临王爷重阳节回京的旨意。您马上就要多了一个帮手,有王爷在,还怕陛下会送你到皇陵去吗?”   这句话倒是很好的安抚了太后,太后冷静下来,神色有所缓和。   她抚着自己的指甲点了点头,“哀家便暂且忍受那贱种些时日,对了,明日让刘美人等人来见哀家,她们的父兄倒还是一笔助力。”   嬷嬷恭声称是,而后又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刘美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她收买了未央宫的几个宫人,听说就在今日动了手脚。”   “哦?”太后凤眸一亮,“细细说来,是哀家小瞧了刘美人。”   圆脸嬷嬷便一五一十地将刘美人所为告诉太后,“但似乎未起到作用,听说陛下还留了皇后在太宸殿共进晚膳。”   闻言,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讽意,“难不成那贱种还和他父皇一样,是个忠贞不二的情种。呵,贱种休想留下子嗣,好在哀家一开始便给皇后下了绝子药。”   “刘美人做的不错,赏她一柄玉如意,想必她会明白哀家的意思。”太后嗤笑一声。   “是,娘娘。”   ……   司马戈在朝堂之上第一次夸赞了《为母传》这本书,而且十分大方地每名朝臣都送了一本。   他斜倚身,毫不避讳地冷嘲热讽,“以后诸卿劝朕尽孝道的时候最好翻一翻此书,也好好想一想,一个恶妇值不值得孝,君为臣纲是不是一句空话。”   整个朝堂之上静的落针可闻,陛下的意思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太后对他而言是一个无法原谅无法忍受的恶妇,守皇陵一事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站在太后一边的臣子是否忘记了龙椅上坐着的君王是他司马戈!   思及民间的传言,众人心中都在嘀咕,恐怕太后虐杀仙先皇太贵妃一事是真的,而陛下从小也受尽了来自太后的苛责虐待,他们口中这个孝还真的说不出口。毕竟先皇太贵妃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而上宁宫里的太后是他的杀母仇人呀。   唉,时也命也,太后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一时间,朝中无人敢言,司马戈冷冷地嗤了一声,忽然想起从小傻子的堂姐那里得来的消息,颍川洪水泛滥?   他漫不经心地随手指了一下,“工部侍郎,月前国库拨款修建堤坝,完成如何?”   工部侍郎是第一次在朝中被陛下点到名,整个人是又慌又怕。他举着朝笏战战兢兢的出列,拱手道,“颍河的堤坝已经加固完成,总共耗费两万五千两白银。”   颍河下游的颍川距离望京只有两三百里的路程,工部侍郎畏惧暴君之名,并不敢欺上瞒下,有所隐瞒。   “可有洪水?”司马戈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实巴交的工部侍郎,略有些邪气的模样令人心惊胆战。   “前……前两日下了一场暴雨,好歹堤坝加固加高,百姓受灾并不严重。”工部侍郎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幸亏国库拨了银子去修堤坝,不然那暴雨冲击之下,颍河极有可能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这库银去修堤坝比被太后拿走要有用处的多,诸卿觉得如何?”司马戈又是一声嗤笑,数日前还举着孝道大旗的臣子都默默低下头,不敢说话。   “好了,无事上书就散了吧,看到你们这些蠢货朕总忍不住想要见一见血!”司马戈头戴帝王冠冕,一身金龙玄服,阴沉着一张脸,气势摄人,威仪赫赫。   殿中鸦雀无声,朝臣齐齐跪地恭送他离开。   “陛下帝王之象越来越足了。”一臣子小声感慨。   “不止,心术也愈发纯熟了。”另一臣子跟着喟叹。   群臣面面相觑,心情复杂,暴君对朝政认真起来这是好事还是祸端啊?   “哎呀,老夫真是老糊涂了,秋试的名次也该出了,竟然方才忘了和陛下提起此事。”老太傅一脸懊恼,手下一动连发白的胡须都扯下了一根。   临王世子司马誉含笑劝慰他,“无妨,名次既然已出张贴出去便是了。这等小事,陛下又怎会和太傅您计较。”   “世子所言极是。”老太傅一看便知陛下近日心情不好,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那就张贴出去吧,这次秋试倒是有几篇文章写的不错,后生可畏啊。那个连姓举子话本子写的好,文章著的也妙。”老太傅一边感慨着,一边慢悠悠的出了太极殿的门。   司马戈回太宸殿的时候,萧瑜正眼巴巴地望着架子上的烤肉流口水,她因为牙疼已经不敢吃甜了,现在特别喜欢吃肉。   没有话本子不在未央宫,她就惦记上了太宸殿的小厨房。陛下是宫里面吃的最美味的一个人了!恰巧,小厨房里面刚进了新鲜的嫩羊羔肉和鹿肉,御厨为了讨无聊的皇后娘娘开心就提议做一道蜜炙肉。   萧瑜自然是一口就应下了,头上包个宝蓝色的小布巾,坐在时有凉风的小花园里面,看着御厨烤肉。   她可宝贵她自个儿了,不仅戴了头巾以防头疼,还让人抬了一方小塌,她坐在上面还像模像样的盖了一层雪白的兔毛皮子。   整个人痴迷地望着烤肉,不停地咽口水,就连司马戈冷笑着掀了她的兔毛皮子都没感觉。 第六十六章   “陛下, 吃蜜炙肉呀!”萧瑜一脸兴奋地冲着司马戈喊,小脸蛋因为包了头巾热热的浮现出了两团红晕,看起来她口中的蜜炙肉还要可口美味。   忽然, 司马戈满腹胸腔的烦躁之气就一扫而空,嘣嘣嘣乱跳的额角也有了短暂的平静,他拿了兔毛皮子盖住自己轻嗤了一句, “朕若是小傻子便好了,无事放在心上无事长在脑中, 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   听到这话,萧瑜不乐意了, 噘着嘴不太高兴地反驳, “陛下,阿瑜都说了很多次了呀, 阿瑜是皇后要处理宫务的。阿瑜才没有只吃喝玩乐,方才阿瑜还帮您整理了一下库房呢。”   说到陛下的库房,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直冒光彩,里面好多宝贝呀,陛下可真是有钱,这条兔毛皮子就是她偷摸摸从里面顺出来的。   虽然只是不太珍贵的兔毛, 可是雪白雪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 可漂亮了。   陛下此时拿走盖在自己腿上,她也不敢说些什么,毕竟这是陛下的东西呀。   “阿瑜本来今日也要处理宫务的, 可是您让我待在太宸殿, 回不去未央宫就不处理了。不过, 今日尚宫们怎么没有过来这边呀?”萧瑜有些疑惑, 春花秋月几个她常用的婢女也没有跟来, 她需要什么都是太宸殿中的宫人重新准备的。   司马戈命人将烤好的肉端上来,动作优雅地擦拭手指,而后捡了一块放在小傻子的面前。   啊呜一口,萧瑜立刻忘了自己的疑问美滋滋地吃下去了,浑然不知她的未央宫正经历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   所有别宫的钉子探子拔除掉,库房殿中凡是不合司马戈喜好的物什全部移了出去,毛手毛脚粗心大意的宫人全部重新调-教。   梅花图的事情司马戈绝对不允许有第二次出现,他原以为自己对小傻子已经是完全掌控,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全都是在自己的手心之中,这件事成功地激怒了他,也让他发现原来还有疏漏,既然如此,他会把这以后一点缺漏也给补上。   当然那样血腥的场面怎么能让小傻子看到?所以他将人暂时留在了太宸殿。   看着小傻子一口炙肉吃的无比香甜,司马戈恶劣地勾起了薄唇,转手将玉筷上的深红色烤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萧瑜吃了一口空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自己动手结果根本就没有第二双玉筷,“陛下,阿瑜还要吃,您身为夫君要让娘子吃饱的,不然就不是好夫君。”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味道还不错的烤肉,淡声问她,“你对靖国公府的那个姑子了解可多?”   萧瑜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开,她皱着眉毛仔细想了想知道陛下口中的姑子是指自己的五姐姐了,“五姐姐喜欢衣服首饰不喜欢用膳,每次都用小半碗的米饭,她对大伯母不太恭敬,不过对自己的姨娘态度也不亲近的。”   “不过她喜欢祖母,祖母也喜欢她,说她定前途无量,”萧瑜掰着手指头说了这么多,而后又悄声道,“五姐姐好像特别关心临王府,她一个月前跟着六姐姐一同入宫,还说了临王会在重阳节进京呀。”   重阳节什么日子?萧瑜挠挠脑袋不太清楚这个节日,但她记得这个名字。   闻言,司马戈眸色微深,饶有兴致地放下了玉筷,有意思,司马誉都不清楚自己的父王会在重阳节进京,一个足不出户的贵女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且他派人去查,那个姑子好像在刻意接近司马誉,自己为司马誉赐婚之后才有所消停。今日朝会颍川暴雨的事情显然也是刚发生不久,虽未发生洪水但与那姑子说的也有几分对上之处。   神喻?司马戈嗤之以鼻,这个世上若是有神,那太后和临王妃等人每日念佛,怎么没求来一个称心如意?   不过这个姑子身上有秘密却是真的,他暂且留着她以待后用。   见陛下不注意,萧瑜悄咪咪地拿走了他的玉筷,白嫩嫩的小手飞快地往嘴里扒拉烤肉,吃了两口之后,又忽然觉得不太满足,好似缺了个味道似的。   她口水津津地望向了烤肉一旁的小碟子,红通通的,忍不住往里蘸了一下,放进口中。哇!萧瑜嘴里像是冒出了火,原本粉色的唇变成艳红色,可是好好吃呀。   一下又一下,萧瑜吃完了一盘子的炙肉,终于打了个饱嗝儿,快乐地眯起了大眼睛。然后十分熟练地拿着陛下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揉,整个人依偎在陛下的怀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整个皇宫都没有比她更舒服的人了。   司马戈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唇角,因着他幼时挨过饿,有一段时间饭量特别的大,所以此时心不在焉之下,也没注意到她的食量有不对劲的地方。   ……   次日一大早,贡院的门口就变得热闹非凡,挤满了人,等到几名官员从门口出来,喧闹的声音愈发大了,像是冲天的海浪。   阿青被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尖看着几张红色的大纸被粘贴上去,心脏因为紧张不停地跳动,公子虽然文采出众,但大江南北的举子都聚在一起考试,他也不敢确信公子一定榜上有名。   “出榜了,出榜了!”几名官员退到一旁,顿时人潮就向前涌动,里面的人都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眼睛。十年苦读成败在此一举,落榜者失意回乡,上榜者参加殿试再进一步!   “我在榜上,我在!”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不,定是我看错了,再看一遍。”   有人欢喜有人愁,终于轮到阿青挤上前的时候,他感觉眼睛都花掉了。还好他记得公子的名字,只努力寻找“江南东道——连益”几个字,本以为要找上好久,然而只一眼他就呆住了。   头名!公子的名字就在第一个!   汹涌的欢喜涌上心头,阿青开心地大喊,“江南东道,连益是头名,头名!”   顿时引来了周围一大片艳羡的目光,不少人跟着看过去,果然第一页红榜的第一名赫然写着连益的名字,嘶,头名,羡慕不来。   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挤出来,阿青驾着驴车连忙回小院向自家公子报喜,却没想到报喜的差役比他还要早到,茫然之后他赶紧给了赏钱,看着租给他们房子的那个商户欢天喜地地要免了他们的房租,阿青内心突然懂了什么。   这一刻起,自家公子不再是以往任人欺压辱骂的庶子了。   秋试的头名,再差也能得一个进士的出身,然后便是为官。   “客气,虽是好意但连某既然住在这里,房租无论如何也不能不付。”婉拒了商户的好意,连益的眼中并无太多喜气。   接下来三日后还有殿试,他想到要见到陛下,阿瑜的夫君,心情便有些复杂。   陛下登基不过数月时间,初登基时传言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君,然而近些时日不少人对他改观,尤其是魏国公府的案子影响深远,彭家子大仇得报,对陛下是百般推崇,多次以文章宣扬陛下的仁名。   可以说,如今在百姓和读书人的心中,龙椅上的皇帝是合格的。   毕竟即便是杀人如麻,杀的也是更高一层的朝臣亦或是接触不到宫中之人,与百姓又有何干呢?他们吃饱穿暖,农闲的时候听一听陛下怒斥宗室平郡王为平民做主的戏码,内心就直呼陛下是明君了!   其实即便是连益本人,在得知污蔑他的王侍郎已经家败人亡的时候,内心也是极为痛快的,也不由自主地对陛下生出两分感激。   他揣测陛下会在殿试中出什么题目呢?与太后之间孝慈的争端他得心应手,如今天下安顺并无天灾人祸,边关听闻宫里派了特使过去也极为平静,数来数去,似乎只剩下一个临王了。   临王是有封地的藩王,在一众藩侯之中只有他这个王爷特别地突出。   连益心中一动,埋头进了房中,闭着眼睛静静地思考要如何牵制藩王。   ……   陛下准了临王重阳节返京共度佳节的旨意,很快,声仗浩大的数千人便从临王的封地出发,这是临王数年后第一次返回望京。   先皇去世之时,朝中太傅等人力劝司马戈不许临王送葬,只让临王世子代劳,才挡住太后的咄咄逼人和临王的来势汹汹。   然而陛下登基才数月的时间,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临王返京的旨意,即便是临王那里都有些惊疑不定,怀疑望京早有准备。   于是心思狡诈的临王做了两手准备,一手依照太后所言与朝中权贵宗室相连不着痕迹除掉司马戈,一手却是暗中命上千的兵马随时待命,若有不对,即刻接应他回封地去。   蜿蜒的车队和兵马连绵不绝,临王端坐在马车中假寐,想到什么又命人将后面马车里面的女子传唤过来。   不到一刻钟,身形玲珑的娇美女子就上了马车,恭敬向临王问好,娥眉杏眼,翘鼻樱唇,浑身散发着一股稚嫩的妩媚气息。   临王面色不起波澜,手上打开一卷画轴,对照这名女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挥挥手又让人退下。   若是有宫中的人在此,定能认出画卷上的女子正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而马车里面的女子与那画像足足有八分相似!   只有那双眼睛最为不同,画中人干净单纯,画外人多了几分野心勃勃。 第六十七章   秋试名次已出, 接下来便是殿试,太宸殿小朝会的时候众臣子商谈此事,萧瑜深觉得无聊,就借着送补汤的惯用借口, 偷摸摸地跟着陛下一起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她出现致使陛下赐死了王侍郎的缘故, 大臣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当她不存在。   但萧瑜可不是这么认为,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大臣们争吵甚至动起手来,若是自己看的顺眼的臣子赢了就高兴地拍拍手。   惹得一些年老的臣子们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想要发作上疏陛下后宫不得插手政事但一接触到陛下凉薄的目光,那句话又憋回去了。算了算了, 皇后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年纪还小着,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边看着臣子, 萧瑜边小小声地感慨了一句,“陛下,原来做臣子的也和苏州城的那些夫人差不离呀, 她们意见不合的时候就会你来我回地争吵,有时还会动手呢。”   “你在苏州城的时候也这么喜欢看人争吵?”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语中还夹杂着一股子嫌弃。   萧瑜嘟嘟嘴巴,弱弱地解释, “阿瑜也知道这样子不是贵女所为, 可是又没有人愿意和阿瑜玩,阿瑜就只好自己找乐子了。”   苏州那些贵女们都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舅母家的表姐到了苏州表面上说是要和自己玩可背地里每一次她都要拿走阿瑜的一件首饰。久而久之, 表姐一来, 萧瑜就和防贼似的, 牢牢地盯着自己的东西不让表姐拿,然后表姐也不和她玩了。   于是,阿瑜只好自己和自己玩,只有到了有宴会的时候才能和连益玩上一会儿。   闻言,司马戈神色微顿,捉了她的手指把玩。   “陛下,殿试需择三人为状元、榜眼、探花,择三十人为一甲进士,再三十人为二甲进士,后三十人则为同进士。总共九十三人按照名次授予官职。”老太傅慢吞吞地直接说了殿试的规则,随口就将先前自己未经上疏就张贴红榜的事情给含糊了过去。   原本以为陛下对此事也就听个大概便过去了,谁知道他竟然凝了神色,颇为好奇,“秋试王侍郎状告的那个举子是何名次?”   闻言,萧瑜也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一脸紧张地望着老太傅,啊呀,她在太宸殿吃喝玩乐又没有春花和秋月提醒她,早就忘记了还有秋闱这档子事!   被王侍郎那个坏人状告的举子就是连益呀!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陛下的衣袖,惹得司马戈目光闪过一道厉色。   “陛下所说的那名举子应是姓连?出身江南东道?”老太傅却像没有发现顶上的皇后娘娘特别的关注此事,依旧不慌不忙地开口。   “是呀,是呀,和本宫都是在苏州长大的。”萧瑜急不可耐地开口,一颗小脑袋往前伸,被沉下脸的司马戈拎着后脖颈的衣襟又拽了回来。   “小傻子,安分一点,否则朕就让你去殿外面壁。”司马戈黑眸冷沉,开口警告她。   萧瑜委委屈屈地缩了回来,只一双眼睛饱含着期待眨都不眨地盯着老太傅看,老太傅的胡须都是白的,又长又白呀。   太傅眼皮一跳,缓缓开口,“陛下和皇后莫急,让老臣好好想一想,出身江南东道的连举子在秋试中的名次,好似,好似。”   “好似是头名。”老太傅大喘气地说完这句话,老神自在地便不再开口了。   秋试头名!萧瑜听明白了就咧着嘴笑了,脸上开出两朵小花来。   连益考了头名一定有阿瑜诚心为他祈福的功劳,果然阿瑜是小仙女!想到这里,她又开心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里面会不会已经装好了阿瑜的小公主了?   耳边传来极轻极淡的嗤声,她的动作顿时一顿,悄咪咪地偏着头看身边的陛下,见他眼神森寒立刻正襟危坐,乖巧地平视前方。   不能让陛下知道阿瑜祈福成功的事情,陛下既不喜欢连益也不喜欢小公主,他定不会让阿瑜如愿,所以阿瑜要瞒着他。   “除此之外,诸卿还有何事禀报?”江南的消息传回来之前,司马戈作为帝王还不至于当着众臣的面对一个小小的举子关注过多,询问一句也就罢了。   然而他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还是有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臣子发现了一丝端倪,陛下似乎不喜欢皇后提起这名举子……   “臣有事启奏。”一名位置靠后的臣子出列,恭声道,“临王已经从封地启程,不日将达望京。王府长史有疏临王此行特为陛下献上一女。听闻那女子不仅生的花容月貌,降生之时还伴随着祥瑞,是为大福之人。”   太宸殿中有些安静,萧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捏紧了陛下的衣袖,临王要送女子给陛下?那女子会是陛下的妃嫔?陛下又要多一个小妾了?   她扁起了嘴巴,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就连腹中可能有了小公主都高兴不起来。   安静之中,司马戈掀了掀眼皮,意味深长地呢喃了一句,“伴随祥瑞出生,大福之人,临王叔真是费心了。”   说完这话他目光凉凉地看了一眼临王世子司马誉,不怀好意地道,“不过,朕记得临王世子还未册立正妃。王叔得了大福之人不想着自己的儿子反而要将那女子献给朕。王叔的为臣之心真是感天动地,令朕不敢收下啊。”   被他提及的司马誉蓦然不语,低垂着眉眼,仿佛这事情和他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殿中的臣子也没有想到陛下会这么直白,这么的不信任临王。然而他们也觉得奇怪,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允许临王在重阳节之际进京呢?   帝王的心思难测!   萧瑜却有些开心起来,陛下不想收临王送给他的小妾呢,小小的翘了翘唇角。   “陛下,臣有事启奏,秋猎放在……”底下有臣子看气氛不对,适时转移话题。   过了这日,萧瑜终于被允许回未央宫去,她有两日没有见到春花和秋月,有些迫不及待。   她很少会将事情记在心上,梅花图一事早就被抛之脑后,回到未央宫也不觉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宫人的面孔变了一些。   “恭请娘娘回宫!”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未央宫,萧瑜皱皱鼻子,有些不太习惯。   她脾性温和,很少过问宫人之事,宫人们以往摸准了她的脾性,行为散漫。然而两日下来,宫人们变得极为恭敬小心,就连春花和秋月二人姿态都放的更低了一些。   “起吧。”萧瑜不明白这种变化,无所适从。   然而接下来,陛下沉寂了已久的后宫妃嫔接连上门,远远地跪在殿外朝着她这个皇后行礼。人也不进殿中,只恭敬地跪地行礼,一刻钟后不需她吩咐便自行离开。   萧瑜有些呆愣还有些慌张,她进宫数月以来,今日的情况是发生的最大变化。   “娘娘莫要担忧,您是宫里面的正宫皇后,她们拜您,宫人们敬畏您都是理所应当的。”春花和秋月二人再也不像以往那般与她随意说笑,离萧瑜的位置有些远,微躬了身。   萧瑜抿了抿粉唇,想要偷偷让春花去唤一个太医过来的话也不敢说了。未央宫突然变得和太宸殿相似了,阿瑜不喜欢。 第六十八章   是夜, 司马戈过来同小皇后一起入寝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了她情绪有些低落,但出乎意料地,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凉薄还有些愉悦。   他一个人的小傻子, 在深宫之中也只能和他一个人亲近。婢女宫人内监嬷嬷这些统统都是无关人等, 不该占据她的心神吸引她的注意。那个名□□花的婢女他已经强忍着没有杀掉她了, 正好趁着这次她犯错献上梅花图一事让她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她真正能为她的主子做些什么。   不是像哄小女孩一般的嘘寒问暖, 而是为她的主子守住这座宫殿, 将怀有恶意的妃嫔宫女通通拒之门外。   “陛下, ”萧瑜上面是月白色的系带兜衣, 下面穿着淡粉色的织锦亵裤, 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地抱着司马戈的腰,絮絮叨叨,“宫女和内监都不敢靠近阿瑜, 就连春花和秋月对阿瑜也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还有陛下的那些小妾, 住的宫殿离阿瑜的宫殿很远,非要跑来跪拜阿瑜做什么。阿瑜不过就是两日没有回未央宫,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以前那样就很好呀。”   萧瑜有些委屈, 小脑袋使劲地往陛下的怀里面拱,她喜欢跟人亲近跟人玩, 未央宫的小太监小宫女哪个没有聚在皇后娘娘身边听娘娘读过猎户和大小姐的话本子呀?   “阿瑜就离开两日,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她嘟嘟囔囔地抱怨,对这种变化十分不能接受。   “本该如此。”司马戈轻嗤一声, 拨了拨她顺滑的发丝, 慢悠悠地开口, “你是皇后,小傻子,他们要敬你要畏你,在这宫里你唯一要亲近的人只有朕。”   闻言,萧瑜从他的怀里抬头,大大的眼睛红红的,满满地写着不高兴,“陛下还会有小妾,阿瑜不是陛下唯一要亲近的人,陛下坏。”   临王还要给陛下送小妾呢?还说她是大福之人,哼!阿瑜才是,阿瑜人死了都能复生重来一遍呀!这是萧瑜认为自己是天上的小仙女最大的证据,除了仙人哪有人会有第二条命?   更何况,阿瑜的祈福也灵验了,连益考中了秋试的头名!   凭什么陛下就可以亲近其他的女子,而阿瑜只能有陛下一个亲近的人,这不公平!   司马戈听她理直气壮地控述自己会养小妾,勾着薄唇气笑了,大手毫不留情地在她腰上的软肉上捏了一把,冷声道,“朕让你一个小傻子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居然还说朕坏。再说,临王送来的女人,就是天上的九天玄女下凡朕也不会收。”   “陛下,九天玄女是什么呀?是仙女吗?可是她为什么要叫九天玄女呀?”萧瑜顿时眼睛亮亮地询问,她的注意力歪掉了,因为她怀疑自己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九天玄女,小仙女小仙女地叫着好似缺了一个名头。   司马戈气的又笑了一声,将小皇后扔进被子里面裹严实,手臂横在她的枕头上。   只是一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未央宫的床榻极其宽大,一齐睡上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是以帝后的枕头都是长长的大方枕,金色锦面,内塞了蚕丝。   往日他和小傻子一同入寝,基本都是身形玲珑的人儿窝在他的怀中枕着他的手臂。他这是第一次接触到小傻子的枕头,下面好似有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司马戈沉着脸长臂一伸就将大方枕给掀了起来,然后他黑眸看着零零散散、五花八门的物什一点一点眯了起来。   “小傻子,”他阴测测地开口,眉眼间带着久违的戾气,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这些都是什么,说不清楚朕就扒了你的皮子。在宫里养的皮子可比你刚入宫的时候滑腻通透了不少!”   萧瑜浑身一颤,怯怯地从被子里面露出一个小脑袋要哭不哭的样子,“陛下,不要扒阿瑜的皮子,这些都是阿瑜的宝贝呀!”   “阿瑜的小木马是七岁生辰的时候收到的礼物,阿瑜最喜欢它;这根羽毛是陛下给阿瑜养的大雁身上的,大雁飞走了阿瑜把它当做纪念呀;白玉珠子是大伯母送给阿瑜的,阿瑜觉得它好漂亮;这是阿瑜从花丛里面捡到的鹅卵石,里面有一只小花还有一只小虫;还有这个,这个是阿瑜的小库房钥匙,阿瑜的金子都放在里面;还有这个……”   她用被子裹着自己,开始一本正经地介绍她枕头下面的私藏,看到里面甚至还有她换下的牙齿和路边的野花干的时候,司马戈的额角一直地跳个不停,脸上的神色极其阴冷。   萧瑜敏锐地将小被子裹紧了一些,小声地询问,“陛下你怎么了呀?”   脸上的神色那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单纯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显然是极为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司马戈咬牙看在里面还有一根自己送的大雁羽毛,强忍着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扔出去的冲动,将人狠狠地往他那一侧捞过去,方枕盖上去眼不见为净。   “陛下,您还要纳妾吗?”萧瑜窝在他的怀里面,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这事,矢志不渝地询问。   “闭嘴。”司马戈凶了她一句,将她的小脑袋往自己的怀中一按,“睡你的觉,打你的呼呼。”   “哦,阿瑜知道了。”萧瑜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手指头无意识地拽着陛下的衣角,闭上眼睛开始呼呼呼睡觉,呼了不一会儿脸颊就变得红扑扑的。   良久还听到床幔中,有男子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嫌弃和咬牙切齿,“小傻子,小邋遢。”   以后的无数个夜里,男人再也没有让他的小皇后睡到那方枕头,当然枕头下面的小东西又多了不少。后来的后来,当小皇后将枕头放满了以后又瞧上了另外一只的时候,陛下的脸终于才又变得阴沉。   ……   秋试的红榜一应张贴出来,榜上有名的举子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殿试,殿试这最后一关过后,他们才算是脱胎换骨,鱼跃龙门,碰触到官僚阶层。   到了殿试那一日,皇宫中门大开,接近百人的举子接受过禁军的缜密盘查之后依次进入太极殿,殿中早已摆好了桌案。   举子们低垂着眉眼按照名次依次坐下,当然也有大胆的举子稍稍抬了一下头,想看一眼传说中的陛下。   然而龙椅上空落落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太傅慢吞吞地走到殿中的前方,缓缓开口,“陛下已经出好了题目,就放在各位举子的桌案之上,钟鸣三下之后殿试就开始。”   话落老太傅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加了一句,“作答期间需保持镇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各位举子无关,专心答题便是。”   殿试可是一大早就开始了,按照陛下的规矩,他过来上朝还要半个时辰之后呢。即便是上了朝,也要歪在那龙椅上懒洋洋地再歇上一会儿。   当然殿试的试题也不是司马戈出的,太傅同尚书中丞加上临王世子等人设了题目再打断,交由陛下挑选,一共三道题目。   然而,今日的司马戈何止是晚了半个时辰,他足足到殿试还剩两炷香的时间才姗姗来迟,究其原因,还要赖在未央宫的小皇后身上。   一大早地,小皇后不等人叫醒就精神奕奕地睁开了眼睛,不知从何人那里得知今日是殿试的日子,她见到陛下还在睡觉,就将脸歪到枕头上凑到陛下的身边,一遍遍地吹气。   边吹气边还小嘴叭叭叭念叨,“阿瑜要吹陛下的枕头风,陛下要点对阿瑜好的人做状元。”   那些举子里面她就认识一个,对阿瑜好的人自然也只有连益一个了!   当然她不敢明说,只敢含糊其辞地吹风,眼看着陛下快要醒了就立刻绷紧了嘴巴,期期艾艾地看他。   一双大眼睛因为休息充足十分明亮,从里面司马戈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本就是早上,他眸光暗沉,俊美绮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影,身上的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   低低地哼笑了一声,他眼尾上挑,慢条斯理地撩开了小姑娘身上的小兜衣,手指捻动……   殿外的何忠急的团团转,今天的日子非比寻常,但是殿中隐约传来的女子哼唧的娇声软语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惹怒了陛下,他敢确定,陛下定会一剑就割了他的项上人头。   不过幸好,记挂着殿试的不只何忠一人,萧瑜脸蛋红扑扑的挥舞着小拳头十分认真,“陛下,阿瑜只给你亲亲不要侍寝,要殿试呀。”   司马戈本也不打算白日敦伦,只打算温存一会儿逗一逗小傻子,但他骨子里面肆意又邪气,被小傻子推拒一下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危险骇厉。   他狠狠地在小皇后的脸上咬了几口,小皇后不躲也不闹,乖巧地看着他。这才消了气面无表情地起身,到了太极殿的时候周身散发着戾气,再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温润如玉的蓝衣举子,彻底阴下了脸。 第六十九章   太极殿的举子桌案都是按照名次依次排列的, 列在第一位的蓝衣举子便是秋试的头名,司马戈未坐在龙椅之上,慢慢踱步立在蓝衣举子的身后, 面容冰冷阴沉。   原本他已经不将这个无能弱小的男子放在眼中, 可是走进殿中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这人, 虽不起眼但让人无法忽视的温和雅致。即便是司马戈都不得不承认,抛却了身份地位, 大晋女子在他和此人之间绝对会选择让人亲近没有攻击力的一个。   司马戈冷冷地哼了一声,挟带着帝王威势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举子当即就白了脸色, 暴君的名头他们谁人没有听过, 尤其是当殿斩杀王侍郎一事更是亲耳所闻。   若是陛下对他们看不顺眼,直接命人拖出去处死也是有可能的。   笔下一乱, 一些人偷偷拿眼睛去瞧赫赫威名的暴君,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立在最前面那人身后, 怒火似也是冲着他而去, 心下稍安,又有些幸灾乐祸。   排在第一位的举子自然是这次秋试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益, 他是头名, 若是陛下不喜他,自己不就多了些机会?   殿中的动静群臣都看在眼中,他们坐在一起虽不能交谈但眼神中表达的意思明了, 被陛下一声轻哼就吓到的那些人胆子未免太小, 不适合为官,或者说不适合在京中为官。   头名举子处变不惊, 仿若未察觉神色不善的帝王就站在他的身后, 下笔顺畅目光清泠, 脊背也挺的很直。一些老臣诸如太傅暗中点了点头,此人不愧是头名,是个可造之材。   然而,陛下似乎对此人有意见,恐怕殿试的名次是高不了了,也许堪堪是个二甲进士再不济只能落到三甲里面。   连益没有反应,若说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身后人的存在那是不可能的,他脸上绷紧深吸了几口气平静地看着自己作答的文章。   他在秋试中和王侍郎的那场官司定是让朝臣和陛下记住了他这个人,格外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他不该大惊小怪,心中默念着少年时抄写的佛经,不一会儿身上的气息就趋于平和。   “……帝王也,国之掌舵……民也,国之根本……”他一笔一划写地极稳,字体劲瘦有力,方正而不失飘逸,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看下来,眼神中有轻微变化,此人倒是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也不怪他的嫡母一家如此打压防着他不让他出头。   看到这里,他起了点兴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臣子里面的临王世子司马誉,这道遏制宗室和藩王的题目十有八-九是司马誉出的,倒是不知太后和临王知晓了心中作何感想。   司马誉察觉到一道带着嘲讽与看好戏意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抬头看过去,掀了掀眼皮又低下了头。   临王带来的贡女相貌与当今的皇后娘娘有八分相似的事情他不打算和司马戈禀报了,司马戈一个真庶子也不比自己这个假嫡子好到哪里去。   身后帝王和临王世子的眼神交锋连益并未察觉,他认真回答了题目,又仔细地誊写了一遍,直到最后一炷香燃尽的前一秒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各位举子,答题时间到,请放笔。”报时的内监尽职地高喊,随后又有数名低眉垂眼的内监动作仔细小心地将答题的宣纸收起,然后首先呈给那边的臣子审阅。   一切都在举子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基本保证了殿试的公平公正。   一看字迹二看文章,臣子们一份一份地审阅文章,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殿中的举子依旧要静坐在属于自己的桌案面前,这也格外考验举子们的应变和忍耐能力。   为了不在此时出丑,相当多举子只在大早上啃了些饼子和容易饱腹的糕点,连水都只敢喝上半口。此时经历了两个时辰的作答,腹中是又饥又饿,偏偏这个时候内监们提着膳盒进了殿。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给您送来了补汤。”当然不是只有娘娘的补汤,马上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御膳房的御厨识趣儿又往里面加了些点心和炙肉。   司马戈眉挑的老高,先是漫不经心地往微微垂着头的蓝衣举子那里看了一眼,而后才慢悠悠地打开了膳盒。   浓郁扑鼻的香气,在整个太极殿中弥漫。不只是饥肠辘辘的举子就连一些朝臣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们早膳也不敢用多,只喝了点参汤补一补。   这就是暴君,最爱在人的神经上横跳的暴君!可是你又敢拿他如何?   也许是香气太过浓郁,朝臣们加快了审阅文章的速度。半个时辰之后,十份被挑选好的文章被呈上了帝王的御案之上。   其中三份摆的特别显眼,上面已经戳上了红章,显然是太傅等人比较中意的文章。   司马戈慢条斯理地拿着锦帕擦拭手指,之后才一份一份挑着略看了两眼。有一份的字迹他很熟悉,也是太傅他们比较中意的其中一份。   三份连着看了一下,司马戈的脸微微沉了下来,目光阴冷,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一届举子都是些无能之辈,倒让一个被打压的人比了下去。   他性格虽肆意不讲道理,但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屑于使些阴私手段,直接开口,“诸卿之意便是朕的意思,拟旨。”   说完他便摆了手,不管不顾了,斜倚在龙椅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   殿试名次已定,殿中的举子终于从饥饿中逃脱变得紧张起来。   “…一甲头名,江南东道连益…二甲…”举子们一齐跪在殿中,声音洪亮的礼部官员宣旨,一切尘埃落定。   连益沉积在胸口的一口气时值多年终于吐了出来,他沉着眸子对所谓的暴君多了一分感激,陛下并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方才他感受到了来自身后帝王身上浓浓的不喜,可是状元依旧是他的。   萧瑜守在殿门口,不顾禁军欲言又止的视线耳朵紧紧地贴在上面,等她听到连益得了状元的时候,大大的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枕头风果然有用!连益可以带着他的姨娘离开他的坏嫡母了!明天阿瑜还要给陛下吹枕头风,这次阿瑜要小公主,后天还要,后天阿瑜要去看状元探花游街!   “娘娘,殿试要结束了,您还是速速离去吧。”终于忍不住,禁军首领亲自过来劝说不守规矩的皇后娘娘。   因为人在殿中加上又有何司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娘娘在殿外偷听他们才敢装作没有看到。可是马上朝会就要结束,人就要从殿中出来了,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那些举子们见到皇后娘娘。   萧瑜无辜地睁着大眼睛,听到禁军首领为难的话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提着裙摆走开了,只是那动作磨磨蹭蹭的。   她挺想见连益一面的,真的好想啊,在深宫里面除了陛下和两个婢女,阿瑜根本就没有可以说话玩耍的人,现在就连两个婢女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和她玩了。   萧瑜有些难过还有些落寞,她不知道原来做皇后这么孤独呀!陛下又不喜欢她的小公主,她觉得肚子里面有小公主了,可是她想了好久都没想出小公主要藏在什么地方。   连益那么聪明,他一定知道的!阿瑜想要问一问连益,然而她见不到连益的人。   她慢吞吞地走啊走啊,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也不敢开口催促,最近未央宫里的春花姑姑和秋月姑姑都比较严肃,她们对待娘娘愈加小心谨慎。   可是再磨蹭也总有走到拐道的时候,萧瑜失望地瘪了嘴巴,原本莹白光滑的小脸蛋皱巴巴地像个包子。   没办法了,只有状元郎游街那日了,姑娘们可以往状元郎的怀里砸花,阿瑜想了想她也要砸一朵,花里面写上小公主,可是…可是连益没有办法进宫……   唉,真是太难了!她用小手拖着粉腮,叹了一口气,摸摸肚子有些饿了,就开口唤人,“春花,想吃辣辣的小鱼还有蜜汁鸡肉卷还有水晶糕,还要一碗甜羹呀。”   娘娘年纪还小,春花没有多想,只当她走了许久腹中空了,就张罗着给她摆上了精致的膳食。   萧瑜化悲愤为食欲,一口一口地吃的香甜,最后竟然两个人份量的膳食吃的干干净净,好在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无人觉得不对。   因为眼睁睁看着和小傻子有那么一丝关系的男子得了状元,司马戈的心情不那么美妙,阴沉着脸乌云密布。   之后底下人禀报临王等人已经到了望京城外的时候,他语气不耐地驳了回去,“此事明日再议,无事就退朝。”   禀报的臣子顿时语塞,临王仪仗浩大,没有陛下的允许他们进不得城来,那今日岂不是要露宿城外?   “陛下,陛下…”那臣子还想再提,被司马戈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堵了回去,默默地无声了,只好悄悄地看了临王世子一眼,此事还是要与世子商议。   今日殿试,大部分臣子都累的够呛,一个个明知道陛下这样不合礼数也都做了闷嘴葫芦。   反正在城外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还等着赶快回府用膳呢。   “好了,既然诸卿都无事上禀,退朝。”司马戈慢条斯理地往下面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不让临王进城怎么了?他面无表情地踱步离开,心中无比坦然。   毕竟,临王迟早都是要死的! 第七十章   临王一行人知道此行定会被陛下怠慢, 可没想到司马戈直接无视了他们,把他们上百人的仪仗晾在了城外,只有一个小官吏匆匆过来表达了歉意, 言说是殿试初过, 朝中政务极其繁忙, 暂请临王爷在城外小憩一日。   临王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些了然于心的冷淡, 他的皇帝侄儿和先皇一样,向来不怎么待见他,他已经习以为常。   这点小事还不值得他动怒,临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淡淡开口,“司马誉在何处?陛下政务繁忙,本王的亲生儿子也不至于因为一点事而对他的亲生父亲避而不见吧。”   小官吏闻言, 立刻弯了一下腰,掩住了一闪而过的尬色,临王世子径直回了自己的府邸,也只是说一句本世子知道了就作罢, 可他如何敢将实情说出来。   “还请王爷莫怪,世子身为此次秋闱考官,行事匆匆, 想必是根本不知道王爷的仪仗到了城门之外。”   临王从鼻腔中逸出一句冷哼, 摆了摆手, “本王的儿子八面玲珑,心思缜密, 会不知道本王的仪仗在城门之外?好了, 不必为他遮掩, 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小官吏骑着马离开,临王一行人已经搭建好了帐篷供王爷休息,底下的人在临王面前抱怨,“眼看就差了两里路就要入城,陛下偏偏卡着王爷,劳王爷在此受罪,实在是欺人太甚。”   临王冷冷看了他一眼,眯着厉眸遥遥望着京城的方向,小皇帝当然不会轻易放他进去,因为他们双方都知道,只要他临王进了这望京城,不久以后望京城只会剩下一方存活,或是他临王,或是小皇帝。   “平郡王那里是否联系妥当?”小皇帝为了区区一个平民的性命罔顾宗室,打了勋贵的脸,尤其是平郡王对他怨言颇多,已经向他临王表了信。   “平郡王的人已经去了其他宗室府上,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书信传来。”属下恭声回禀,语气隐有一分舒畅,再过些时日这望京城易主,便可报了今日小皇帝怠慢王爷的仇怨。   “嗯,下去吧。再去嘱咐一遍,让那个女子不要轻易露面。”临王想到了有意思的画面,脸上露出了司马家一脉相承的诡异古怪。   让司马戈死在他一心宠爱的小皇后手中,看着他临死前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很有趣,不是吗?想一想临王只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了,他杀不了先皇,对小皇帝下手也不错。   “属下明白。”   是夜,望京城因为临王的到来暗潮涌动,政治嗅觉敏锐的世家连夜召集族中子弟告诫他们要小心行事,当然还有立场已经明确的人家谋划着如何要将对立的一方拉下马。   然而这风起云涌的一夜,皇后娘娘和陛下也陷入了争执之中。   萧瑜夜里吹枕头风的举动终于被假寐的司马戈发现了,他心情本就不爽,这下坏上加坏,索性命人掌了灯。   “陛下,阿瑜想要出宫看探花游街,阿瑜真的很想去呀。陛下,阿瑜还没有看过呢。”有些心虚的小姑娘拥着锦被,娇娇怯怯地朝陛下撒娇。   “小傻子,你是想看游街还是要见谁当朕不知道?”司马戈肃着脸,眸底隐隐翻涌着戾色,“出宫或者冷宫,你选一个,现在就选!”   他沉声一喝,骇得小姑娘身子抖了抖,扁扁嘴巴,鼓起勇气又道,“陛下,阿瑜不选冷宫,阿瑜还要出宫。”   额角的青筋直跳,司马戈拧紧了眉头,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眸光暗沉,“是朕纵了你,你竟敢得寸进尺了。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再命人将那新科状元下入牢中。”   一声戾喝,惊了未央宫的所有宫人,何忠等人迟疑着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在外殿踌躇,陛下这是盛怒之下要将皇后娘娘打入冷宫,怒火一消,有罪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萧瑜没料到陛下会真的将她打入冷宫,她的小脸煞白煞白,大眼睛里面含了一泡泪水,终究是忍不住大哭出声,“陛下坏,夫君坏,阿瑜不要去冷宫,不要去冷宫。”   她呜呜地哭着,滚珠大的泪珠子滑下来,浸湿了小衣的衣襟,慢慢地蜷缩着一团,只觉得天底下没有比阿瑜更可怜的皇后了。   陛下他不喜欢阿瑜了,他要将阿瑜打入冷宫,阿瑜以后会吃不饱穿不暖还会被宫里的人欺负,她越想越害怕,直直地往床榻的最里侧退了好几步,将脑袋埋起来,小声小声地哭泣。   细细碎碎的哭声听在外殿春花和秋月的耳中,眼眶瞬间便红了,心疼的不得了,心中又急又怕,想要冲进去看看又怕激发陛下更大的怒火。   可是她们也担心娘娘的安危,进退不得,一张脸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汗水。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抽泣声,司马戈的脸色明明暗暗,手心的拳头握的死紧,一双黑眸像是盛满了漆黑的墨汁,暗沉无比。   “过来,朕不送你进冷宫。”男人的嗓音有些嘶哑,还隐隐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意味。   然而,埋头哭泣的小皇后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小小的一团甚至往里挪了挪,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像只躲避的小鸵鸟。   司马戈眼尾泛上赤红,他伸出手去捞小皇后,可小皇后一闪一躲不要他的手碰触,依旧埋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眼皮微垂,司马戈及时掩了其中的戾色,不容拒绝地将人捞过来。纵然知道小傻子是被打入冷宫的命令吓到了不肯理会他,他内心的怒火还是忍不住地燃烧。   他是皇帝,他想要人生还是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此时的他想要见血,想要杀人,暴虐在他的胸膛横冲直撞,几乎压抑不住就要冲出来。   “小傻子,你喜欢血吗?鲜红的颜色,闻起来的气味腥腥的。”他嗓音微暗,覆在萧瑜的耳边低低笑了一声。   萧瑜的小脸愈发苍白了,她恹恹地吸了吸鼻子,陛下这是要杀了阿瑜和连益嘛,“不喜欢,阿瑜不喜欢血。”   她红着眼睛赌气一般地开口,想着若是陛下要杀了阿瑜,阿瑜就要永远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和陛下在一起,陛下他坏,他不让阿瑜同其他人亲近,他想让阿瑜只待在未央宫,阿瑜不愿意!   这个时候,司马戈对她的好,她都不再记得了,她只记得陛下的不好。他不要阿瑜的小公主,还不让阿瑜出宫,还要把阿瑜打入冷宫,阿瑜讨厌他。   “阿瑜也不喜欢陛下!”她低吼出声,像是只被逼到绝境的幼猫,炸了毛亮了爪子。   轰的一下,司马戈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去,双眼变得赤红,他的脑海中开始控制不住闪过一些画面,嬉笑的,怒骂的,拳打脚踢的,血液横流的……   他的头嗡嗡直响,只能听到一句话,稚气却不掩愤怒的一句话,“阿瑜也不喜欢陛下。”   好,很好,一个傻子罢了,留在这宫里做什么,他司马戈从来都不需要一个傻子。   “啪”,未央宫的屏风被踢翻,浑身裹夹着森冷气息的帝王面容可怖地走出宫殿,手里夺过了禁军的一把剑,锋利无比。   提着剑,他如同一个嗜杀的黑面修罗,一路顺通无阻地回了太宸殿,“滚,全都滚出去。”   宫人们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大殿的门被关上,何忠提着一颗心守在殿外,嘴唇煞白。   “娘娘,您怎么样了?”陛下临走前的那张脸令人不寒而栗,春花和秋月担心自家姑娘,急急忙忙冲了进去。   却见娘娘双手抱着腿缩成一团,大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脸色惨白。   “快去叫御医!”春花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急声大喊。   “不要,阿瑜不要御医。”虽然像是失了魂魄,但萧瑜还是记得自己有了小公主,小公主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就会没的。   娘娘态度坚决,春花也不敢再提,只和宫人一起收拾被打碎的屏风,想了想又从库房里面拿出了新的一座。   “阿瑜要入寝了。”萧瑜恹恹地说了一句话,之后拿了锦被蒙了自己的小脑袋,缩成一小团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小空间不言不语。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难掩忧虑,虽不知帝后之间突然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她们担心娘娘会出事,这个状态看起来不太对。   次日,礼部的官员终于逮着机会再次提出了迎临王回京的事情,然而当对上顶上眸光森戾暴烈的帝王时,他软了腿身子晃了晃声音越来越小。   心里叫苦,陛下竟然厌憎临王到了入骨的地步,他身为礼部官员怕是要遭殃了。   “陛……陛下,临王已在城外等候。”   “急着进城,是要谋朕的朝簒朕的位?”司马戈一张脸冷冰冰的不带丁点儿的温度,咧了唇毫不客气地开口。   嘶,朝臣们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答话。陛下今日一眼便能看出其心情……极为不妙,没有人敢往枪口上撞。   于是,今日临王依旧不得进城,临王世子也毫无动静。   又过一日,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踏马游街,望京城中沸腾喧嚷,无数的小娘子抛洒鲜花果子,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宫里一片死沉,宫人们如履薄冰,远远地绕着未央宫不敢接近,谁都知道未央宫里面的皇后惹怒了陛下,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势了。   未央宫外守着的禁军密密麻麻的,围了两层,戒备森严。   城外,临王数百人依旧原地扎营,咬牙切齿地暗中咒骂宫中的暴君,怒气喷薄欲出。   “王爷,那皇帝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既然准了您返回望京的旨意,就不该将我等挡在城外!”临王手下的人气得火冒三丈,觉得这是京中小皇帝对自家王爷的羞辱。   闻言,临王脸上却不见半点怒火,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随手扔给身后的人,“将这个给那女子送去,告诉她,好机会就要来了。”   手下动作微顿,不明所以,临王却轻轻笑出了声,他的好兄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生出的儿子司马戈也不遑于他。啧,他原本还担心宫里那个小皇后只是一个幌子呢,原来是真的心尖尖呀!   “已经过了三日,明日朝中绝对会有人迎本王入京,一切都准备妥当。”他的侄儿是疯子,底下的太傅等人却不是傻子。   下马威可以,但这个度不能过了,否则落人口舌的就是望京的臣子和皇帝。 第七十一章   临王所料不错, 次日清晨,便有礼部数名官员前来迎他们一行人进入京城,态度谦恭。   临王世子司马誉也在其中。   “得知父王归来, 王府已经准备妥当。”司马誉语气平淡地开口, 对着许久不见的临王只有客套,浑然不见半点父子间的亲情。   临王面容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显然对自己长久未见的亲生儿子也感情不深。他在封地那里有其他姬妾,虽然那些姬妾并未给他诞下子嗣,但临王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依旧冷淡。   许是司马家的人皆是如此吧, 他们最在乎的永远是自身的利益,亲缘关系十分淡薄。   先皇和司马戈如此, 他和司马誉也是如此。   对于临王同世子之间的古怪气氛,周围人都默默看在眼中,内心自有一分揣测。   司马誉浑然不察,目光隐晦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那是一辆外表华贵颜色鲜亮的马车,周围有婆子相随, 他眸光微动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事实上,如今他还摸不准他的父王向司马戈献上女子的意图,若是为了和皇后争宠,寻个貌美的女子也就是了,没有必要特意和皇后的相貌那么相似。   临王的手下有他的人, 寻常人只知道临王带了一位绝美的少女要献给陛下。他得到的消息更全更精准,临王寻的这名女子私下里在特意模仿皇后的言行举止。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怪异,但总是不得其意, 摸不到具体的那个念头。   这两日帝后之间生了矛盾, 宫中甚至有人传言皇后惹怒了陛下已经为陛下所杀, 不然陛下为何会派禁军将未央宫包围起来,让人不能窥见里面的情况。   因为那日却有不少宫人看见陛下怒气腾腾的从未央宫出来,手上持着一把利剑。   这说法竟有不少人相信,觉得陛下就是用了那把剑杀了皇后。   但司马誉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司马戈若是不喜或是厌了皇后,只需要将她打入冷宫即可,不必大费周章还命人将未央宫包围起来。   他与司马戈相处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倒是觉得他是在保护皇后。若他被刺激,尤其在夜里发疯的可能性极大,与皇后争吵等于心结出在皇后的身上。   夜里邪性一起,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有可能对着皇后动手。禁军围住未央宫不是要关押困住里面的皇后,而是要对付司马戈,不准他发疯进入。   那显然这个隐晦的真相除了熟知司马戈秉性的司马誉知道,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知晓。   于是便也造成了这样一种误解。   意料之中,对司马戈此举存在误解的不止那些宫人们,就连未央宫里的皇后也不能理解。   萧瑜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宫殿中的小花园里面,整个人蔫蔫地像只开败的小花。她被陛下关起来了,陛下不喜欢她,以后她就要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可是,她用手捧着脸,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还有白乎乎的云朵。她一点都不后悔和陛下争吵,因为阿瑜不快乐了。   阿瑜要担心小公主,其他人也因为陛下的命令都不和阿瑜玩了,阿瑜很孤独的呀。   话本子里面大小姐都有自己的朋友,大小姐和朋友见面,猎户一个不字都不和大小姐说,甚至还亲自接大小姐回家,哄着大小姐亲着大小姐。   而阿瑜只是想要见一见连益,让他给阿瑜想个办法怎么才能保住腹中的小公主,让陛下不讨厌小公主。陛下就要杀了连益还要把阿瑜打入冷宫,陛下他根本就不将阿瑜放在心上呀!   陛下他还唤阿瑜是个傻子,阿瑜最讨厌傻子这个称呼了!陛下恐吓要扒阿瑜的皮子,要挖阿瑜的眼睛,要拔阿瑜的舌头,阿瑜害怕的不得了,陛下他通通不在乎。   话本子里面说,这就叫做不爱,不在乎。就算是阿瑜死了,陛下都不会为她掉一滴泪水的。   萧瑜的大眼睛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陛下既然不在乎不喜欢她,那她也不要喜欢陛下了,就算陛下是她的夫君。   “娘娘,快回殿中吧,要起风了,万一着凉了如何是好。”春花看她身形小小的一团,孤零零的抬头看天空,心疼不已。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娘娘那里,第一眼看到的是玉雪可爱的小女娃,甜甜地唤她春花。小女娃虽然被娇宠但是一点都不娇纵,平日里别提有多么的贴心了。自己摔了一跤,女娃会跑过来对着她的伤口呼呼;自己伤心的时候,女娃会偷偷地递给她滋味甜蜜的糕点;不小心打碎了瓷器,女娃会无师自通地揽到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多好啊,虽然她只是小姐房中的粗使丫头,但是她愿意永远服侍小姐。   然而她十六岁的那年,小姐过七岁的生辰,舅夫人领着一个江湖道士上门。那道士断言小姐是妨男之命,命格与夫人将来的男嗣相冲,夫人久未生育,一心渴望着要生下男嗣。   尤其那时老夫人有意给大人纳一位贵妾,夫人的娘家又是商户,底气不足。就这样,一心求子的夫人听从了道士的话趁着大人外出将生辰还未过完的小姐关进了佛堂。   黑咕隆咚的小佛堂,身上贴着黄符,只能让小姐一个人进去。那时,小姐的怀里抱着一只小木马,出来的时候便是今日一般孤零零地抬头看着天空,眼中带着向往。   “想要看天空呀,真好看。”萧瑜摇摇头,不想回殿中,殿中很无趣。   春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想了想让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内监抱着花过来让娘娘赏玩。娘娘是小孩子心性,小内监她仔细观察了几日,也是个心思纯良的,还经常会抱着花说话。   “奴…奴才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小内监一脸诚惶诚恐,抱着花盆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萧瑜还记得自己养过的花,好奇地看着小内监,开口问他。   小内监听到一道软绵绵的问声,慢慢抬起了头,然后低声回答了一句,“奴才…名叫小久。”   “小久,”萧瑜跟着念了念这名字,对着他翘了翘唇角,“你把本宫的花养的很好。”   她认真地看着那盆花,点了点头,“这盆花做的香露最好闻,你会做香露吗?本宫会呀!”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自得地和一个小内监说起了要如何做香露,如何采集花瓣,末了还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本宫……做的香露可好了,陛下最喜欢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变小了,神色有些恹恹,显然是想起自己现在失宠了,被陛下关在了未央宫里,像是一只笼子里面被遗忘的小鸟,很快就会死的。   小内监静静地听着后宫里面据说很有心机的皇后和他说如何做香露,眉眼间十分认真。   察觉到皇后娘娘心情低落了,他突然开口,“香露可以做出来卖吗?”   萧瑜想都不想就重重地点头,“一定可以卖出去的,本宫做的香露可好了!”   “那可以拿出宫卖吗?”小内监眼珠子黑黑的,盯着萧瑜。   萧瑜也点头,但片刻之后又耷拉了颈子,“出不了宫的,未央宫也关起来了。”   小内监将花盆抱的很紧,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极低声地说了一句,“可以出去,花园里面有座假山,进去了就走到宫门口了。”   萧瑜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以出去呀,她想要出去。   可是……她缓缓地又垂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要去和陛下求情吗?让他不要关着阿瑜。”   ……   临王一行人暂时休整之后,终于与午时左右进宫求见陛下。   司马戈冷着脸在太宸殿召见了他们,在殿中的还有太傅,尚书,相国等臣子。   “臣拜见陛下,多年未见陛下可好?”临王身着一袭暗色蟒袍,面带微笑地朝殿上的帝王看去,一张与司马戈像了三分的脸显得格外成熟老练。   “朕很好,临王可好?”司马戈眸光淡漠,一只手慢悠悠地划着茶盏,随口回答。   “重阳佳节,臣时隔多年再回望京自然很好。皇兄病逝,陛下大婚臣都无幸参加,如今在重阳佳节归来也是一桩美事。”临王勾唇大笑,清朗的笑声回响在殿中。   而后他拍了拍手,身后便有人抬着数个大箱子上殿,“人虽不能至,但贺礼还是要到的。”   群臣闻言皱了皱眉,贺礼二字说的不清不白,究竟是贺的帝后大婚还是前头那一句先皇病逝呢?抑或是重阳佳节的节礼?   司马戈掀了掀眼皮,一双眼黑漆漆的,眼尾处夹杂着淡淡的红,“王叔倒是客气,想必父皇地下有知也会十分宽慰,想着与王叔早日相聚。”   他的语气没有丁点起伏,听在人心中发寒。   但临王又是朗声大笑,抚掌道,“原本臣此行还为陛下带来了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又是大富大贵的命格。然,臣到了京中听闻陛下与皇后的关系甚好,鹣鲽情深。此女子即便命格富贵,也不能与皇后娘娘相比,坏了陛下与娘娘的夫妻情谊,这样臣便将她献给太后,在上宁宫中做个使唤的宫女吧。”   司马戈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发白,他黑沉无比的眸子漫无目的地在临王脸上扫了一眼,冷嗤道,“既然命格大富大贵,给了太后使唤岂不是暴殄天物。”   闻言,临王眯了眯眼睛,开口解释,“陛下有所不知,此女并不是在臣的封地内所寻,而是名叫云亳国的小国献上来的。此女生为异族人,难免包含祸心,直接放在陛下后宫怕是不安全。放在太后娘娘那里做个宫女就很妥当,皇上若是喜欢,偶尔临幸一次也就罢了。”   闻言,不少人眉头紧锁,也不太明白临王的意思。难道他是怕这女子出了事情祸及到自己?还是根本这女子就是那小国献上的,和临王没有关系。   “那便这样吧,”司马戈冷冰冰地开口,“将那个女人送往太后宫中,等到重阳节过,让她随着太后一起到皇陵清修。”   临王听到要送太后到皇陵清修的话,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反而还赞了一句,“陛下所言极是。”   “既然临王也同意太后到皇陵清修,”司马戈面上闪过浓浓的讽刺,继续开口说道,“那便亲自去上宁宫中劝慰太后吧,太后可是盼的望眼欲穿了呢。”   他的话说的阴阳怪气又满含恶意,殿中的臣子纷纷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司马誉看到临王骤变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中痛快地勾了勾唇。   “臣告退。”临王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来,深吸了一口气后轻笑一声,倒是明白了太后为何会在信中那般歇斯底里,不需一切代价发疯了似的要除掉司马戈。   他和太后有的那一段□□不该,他司马戈也是皇兄强取豪夺留下的孽种。论恶心的程度,倒真是不好分辨呢。   临王现在还记得,贵妃得知自己未婚夫全家都获罪被屠杀殆尽的那种绝望和疯狂。   就连他看过去,也极为不忍。   流有司马赫血脉的小皇帝注定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会毁了他司马家的王朝。这个王朝说到底还是要他守着传承下去。和自己的皇嫂苟合,杀了司马戈取而代之都是为了维护司马家的统治啊!   临王退下了,臣子们也有默契地依次退出太宸殿。走着到了门口,一名臣子还状似无意地对着靖国公提起,“这两三日似乎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到太宸殿送补汤啊,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靖国公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宫中的传言连他都有所耳闻,但实在是可笑。   “许是娘娘这两日身体不适吧,待老夫回到府中,让我那大儿媳递了牌子,到未央宫中探望一番。”他捋了捋胡须,老神自在的开口说道。   闻言,一些臣子若有所思。   “陛下,未央宫的春花姑姑说娘娘这两日食欲不振,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您看…”何忠鼓着勇气试探着说道。   “闭嘴!”司马戈黑压压的眸子带着无限的压迫感,一张脸冷得结了冰,“这些时日不要在朕面前提起未央宫。有下一次,你便自我了断!”   何忠闻言脸上肌肉猛地一缩,低声应是,绷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良久,才听得阴晴不定的帝王淡淡开口,“派往扬州去的那些人应该回来了,让他们来见朕。”   “速来!”两个字里面压抑着数不尽的戾气。   何忠精神一振,连忙快步出去。   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如有误会的话还是解开为好。以他何忠这等在深宫中摸打滚爬,浸染了一身心机的人都要承认,皇后娘娘此人是真的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心机,脾性也十分温和可亲。   若是就这般被陛下厌恶,失了宠那就可惜了。 第七十二章   “娘娘被关在小佛堂整整七个日夜, 除了送些吃食,无人探望。”   “至此便失了父母宠爱,独居在一处小院落里面, 每日抄写佛经祈福。次年, 刺史与夫人膝下多了幼子,娘娘方得以从院子里出来。”   “连同知府上庶子不得宠,为主母所厌,因其父所托,曾与刺史府上住过一段时间。萧刺史对其才华甚喜, 曾私下有言堪得半子也。”   “刘氏乃商人妇,膝下有一儿一女, 见娘娘得父母宠爱,私心欲将娘娘嫁给其长子抬高门楣。然因门第悬殊,被婉拒,后其听信家中婆子所言, 收买一道士到刺史府上,与娘娘生辰上胡言乱语, 污蔑娘娘是妨男命格,致使其失了父母宠爱。以后数年,刘氏长子有庶子妾室,婚事难继,大度重提婚事, 示意其不介意娘娘命格,愿娶娘娘入顾家。”   “娘娘不愿,与萧御史哭求, 后婚事才未成。月后, 萧御史与顾夫人幼子患病, 缠绵病榻,以为靖国公府老夫人贺寿为由送娘娘进京。”   “连同知夫人不喜庶子,欲将被休弃的娘家侄女许配给庶子,为庶子所拒。后怀恨在心,私下雇匪人在庶子求学路上设伏。庶子重伤,与苏州城外一农户家中将养。伤愈之后,求得师长相帮,后进京赶考。”   “庶子重病期间……娘娘曾到连府去寻,为连夫人讽刺……”   ……   司马戈高高地坐在殿中,一张脸半明半暗,辨不出情绪。良久之后,他突然弯起唇,不可自抑地笑出声来,嗓音又暗又哑。   暗哑的笑声吓坏了殿中的人,何忠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一张脸扭曲着布满了汗水。他虽痛惜皇后娘娘的遭遇,但也同样骇怕,从方才的话中不难听出一个事实,皇后娘娘与那位新科状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他们两人之间也早已经生了情愫。   可以想见,若不是新科状元的嫡母和那个商妇从中阻挠,有萧刺史的那句半子在,如今的皇后娘娘说不定就是那状元的夫人。   旁人或许不知,可他何忠从大监那里知道,陛下的生母宸贵妃在入宫前另有心上人,是先皇横刀夺爱,强幸了贵妃,之后才有了陛下的降生……   若是第一次得知新科状元的存在就罢了,偏偏这次帝后争吵冷战牵扯到了新科状元。何忠一句话都不敢说,掉在地上的拂尘也不敢捡起来。   渐渐地,他看着陛下坐起了身,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眼尾却泛着妖异的红色,起身离开的方向是未央宫。   一时间,何忠大惊失色,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陛下身后,但却不敢做出任何劝阻的行为,只能讷讷地开口,“娘娘稚子心性,视……为兄长……”   司马戈泛着红的眼珠子转了转,定在他身上,又冷又冰,看他像是一个死人一般。何忠呼吸一窒,面皮抖动着不敢往下说下去了,只能寄希望于禁军统领可以拦住陛下。   陛下他先前对禁军统领吩咐过,若未撤去围在未央宫外的人,陛下进入未央宫的话必须拦住,此举无罪。   太宸殿到未央宫并不远,天色暗了,路上也很少有宫人踏足,当然许是其中有陛下派禁军围起未央宫的缘故。   眼看着就要到未央宫门口了,何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未央宫的门打开了,他看到宫门后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是皇后娘娘!   司马戈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遥遥地看过去,与一双大眼睛相对,内里幽深,翻涌着漩涡。   萧瑜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偷偷打开门看一看禁军离开了没有,抬头就看到了陛下。与陛下两日未见,蓦然见到人,她先是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而后又突然气呼呼地别过头,往后退了一步径直把门缝关上!   阿瑜听到了,有小宫女从这里经过,她站在门后好久了,听到陛下收下了临王送给他的小妾。那位小妾是大富大贵之人,命格尊贵,一定会得陛下喜欢。   她心里很难过,原本想要给陛下认错,求陛下不要将阿瑜关起来,可是,她突然不想了。   她恹恹地蹲在门后面,耳朵不自觉地扬起听门口的动静。良久都没听到声音,她扭扭捏捏地站起来又偷偷拉开了一道门缝,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动作十分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禁军见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陛下只下令不让人进出,娘娘打开门往外看而已,并不算违旨。   一颗小脑袋颤颤巍巍地探出来,门口的确如她所料已经没人了,陛下不在了。萧瑜抿抿唇角,耷拉下了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来,陛下真的不喜欢阿瑜了,他也不是过来见阿瑜的。   是呀!话本子里面有句话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连益和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男子有了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喜欢,就把原来喜欢的女子抛之脑后了。   新人是指陛下的小妾,旧人就是指阿瑜了。   她怔怔地关上宫门,终于进了殿中,看到桌上摆的膳食也没有食欲,只略用了几口,就跑进内殿的床榻上窝了起来。   她蒙着锦被,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阿瑜不再是小宠后了,她真的失宠了!   殿外,春花和秋月看着只动了几口的膳食,愁眉不展,这该如何是好。   次日,人人都开始议论起来宫中新进的那位小国贡女,传闻她容貌绝色,性情温顺,就连陛下似乎也看中了她。   别的不提,陛下夜里居然去了珍禽园,整座皇宫都几乎听到了宫里饲养的猛兽的嚎叫声。而太后赐给那名贡女的住处离珍禽园只有百步之遥!   而与之相反,未央宫像是成了宫里的禁忌,无人敢提。   就连上午,皇后娘娘的大伯母一品靖国公夫人想要到未央宫,求见皇后娘娘都被驳回了。   于是很快,宫里的方向就变了,后宫的妃嫔们终于扬眉吐气,暗中戏言那已经是一个废后了。   只有围在未央宫外面的禁军和上宁宫里的太后等人知道,陛下夜里在未央宫外徘徊许久,也从来没有见过那名贡女一面。 第七十三章   萧瑜的精神愈发不好了, 不过三两日原本粉嘟嘟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就又出现了尖下巴,显得那两只眼睛愈发的大,里面水汪汪的惹人心疼。   “娘娘, 您看今日的膳食是您喜欢的甜糕,还有肉卷也是您爱吃的。”春花看着有些忧心, 想要去唤御医过来,但每次都被萧瑜拒绝了。   “不饿呀。”萧瑜摸摸肚子,扁扁的,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甜糕不爱吃了, 肉卷也不要了。   “那奴婢让小久和娘娘一起玩。”春花想想, 最近娘娘和那个小内监待在一起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嗯嗯, 做香露。”萧瑜强打起一分精神来, 还是吃了两块甜糕和肉卷,慢吞吞地出了殿门。   未央宫的面积很大,有主殿,东配殿还有西偏殿, 主殿前面有个小花园, 后面则是假山奇石,还砌了一个小亭子。   往日她都和小内监一起在前面的小花园里面,萧瑜还会时不时跑到宫门口看看陛下会不会过来。   可是今日, 她让内监去了主殿的后面, 慢慢地开口说,“宫里都说来了一个命格很好的贡女,陛下也很喜欢她。你说, 本宫是不是已经失宠了呀?”   小内监眼珠乌黑, 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角银子, “一瓶香露卖了一两银子,失宠不怕。”   萧瑜接过那角银子,很小很小的一块,她郑重地放进自己的荷包里面,看向小内监,“本宫要去假山那里!本宫要去偷偷看陛下!”   她太闷了,她要试着离开未央宫,哪怕只出去看一眼也好呀。   或者去偷偷的看一眼,陛下究竟有没有喜欢那个新人。如果阿瑜向陛下认错,说阿瑜喜欢陛下,陛下还会让阿瑜做小宠后吗?   小内监乌黑的眼珠子暗了暗,低声说了一句,“傍晚的时候,可以。娘娘不可以告诉身边的任何人,不然就会被抓到。”   萧瑜重重地点头,她知道这是她和小内监两人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春花和秋月。   “嗯,本宫一定会保守秘密的。”她小手托着腮,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个贡女好不好看呀?”   小内监顿了顿,而后慢慢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和娘娘一样。”   听到这话,萧瑜就纠结地皱起了眉毛,手指头绕来绕去,不高兴地瘪瘪嘴,“只能有一个像仙女!”   “她的眼睛没有娘娘好看,娘娘的眼睛像是干净的泉水,里面会有蓝天白云。她的不好看,她的眼睛像是一团污水,里面只有泥巴。”小内监低声念叨,没有抬起头看她。   萧瑜高兴起来了,两只眼睛弯弯,嘴唇也跟着翘起来,“本宫才是小仙女呢!仙女的眼睛都是灵泉化作的,所以本宫比她要好看!”   “嗯。”小内监低低应了一声,头快要垂到胸口那里,手指头捏的发白。   娘娘是小仙女,他是泥水沟里的一只癞□□,长的丑心也坏。   萧瑜心满意足地回了内殿,到傍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呢。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就跑到外面吃了好几块糕点。   然后又翻箱倒柜,一件一件地看阿瑜的衣裙,她要选一件最好看的。选来选去,她选了一件烟青色的,陛下和她一起出宫的时候就是穿的青色衣服呀,她觉得青色好好看。   换好衣裙,她又央着春花给她梳了一个最好看的发髻,插上叮当叮当的步摇。   照照镜子,萧瑜开心地转了几个小圈儿,重点是多看看自己的眼睛。   “娘娘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您放心,后日就是重阳节了,您是皇后娘娘定是要出席的。到时候您就可以见到陛下了。”春花并不担心自家娘娘受宠,别的不提,太宸殿的何司监可是每日都往未央宫里跑,然后向她询问娘娘每日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都要禀报给陛下。   若是陛下真的厌了娘娘,又如何会费这番心思?每日虽说不准娘娘出去,但大到衣服首饰小到膳食点心,依旧是按照以前的惯例,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她想,只要娘娘见到了陛下,两人将话说开,也就和好了。她瞧着,这两日娘娘也有些想念陛下了,眼睛不住地往宫门口看。   “重阳节!”萧瑜的笑容顿时又不自在了,嘟嘟嘴巴,小声嘀咕,“那个讨人厌的王爷也会来的。”   哼,她记起来了,就是这个王爷上辈子说是要清君侧,最后还污蔑陛下弑父!   就是在重阳节的后一日,上辈子的阿瑜与陛下大婚,才被人刺死的。   她动了动眼珠子,决定今天傍晚出了未央宫就去找陛下,和他说这个王爷是个坏人,不要让他来赴宴。   “春花,本宫晚上想吃苏州的膳食,你给做吧。”未央宫里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厨房的,平日里会给娘娘做些夜宵和点心。   这是萧瑜想要支开春花了,她可不是小傻子呢,什么都懂。   春花看她有了精神,又开始自己挑着吃东西,含笑应了,苏州菜,的确是很久没吃了。   不过,娘娘爱吃的苏州菜都要费些功夫,她要尽早准备起来。   春花离开了,萧瑜在内殿中走了一圈,然后爬到了床榻上,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最喜欢的小木马。她要给陛下看看小木马,和他说连益是阿瑜最好的朋友,连益和小木马救了阿瑜的命,陛下发脾气是不对的。   ……   “陛下,临王听闻您近日喜欢到珍禽园中游玩,特意在郊外猎了一只极为罕见的猛虎。现在那只猛虎已经放进园中了。”   何忠窥见陛下那苍白阴郁的脸色心中就发抖,与其让陛下在太宸殿中对着宫人发怒还不如到珍禽园冲着那些猛兽。   虽然珍禽园的猛兽们已经被陛下稀奇古怪的招数弄的精疲力尽,但……宫人们到底比不上猛兽有活力……   司马戈鼻翼翕动,懒洋洋地嗅着殿中古怪的香气,眼珠发红,“今日皇后做了什么?”   没有提起临王献的猛兽,却是突然问死了未央宫里的小皇后。   何忠心中一喜,不枉自己长了个心眼日日记下未央宫那位的一举一动。他连忙开口,“禀报陛下,娘娘早起食欲不振,只吃了些糕点,精神也是很好。听说娘娘用了膳食之后最喜欢在未央宫的宫门口待着,时不时还会问一句陛下有没有过来。然后便是做些香露,每每做的时候总喜欢说上一句陛下最喜欢了。”   他深谙在宫里说话的艺术,寥寥几句话就说出了皇后娘娘对陛下的依恋,以及娘娘希望陛下去看她的渴望。   闻言,司马戈的眼皮掀了掀,内心涌出一种迫切的渴望,他手指捻了捻总觉得怀中空了些什么。   后背紧绷,他正要起身,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又慢慢的躺了回去。   “重阳节那日,将未央宫外的禁军撤了吧。小傻子反省这么多时日够了。”他垂下眼皮,接着道,“那人如何?”   何忠不敢迟疑,立刻回答,“任命过后,新科的进士们基本都返乡了,状元也已经启程回了苏州。”   本朝规定,秋闱出了名次以后会有一个月的探亲假期,一个月后再行任命官职。   世人常言衣锦还乡便是如此了,何忠猜测恐怕便是一个月后状元回了京城,陛下也至多授予他一个外放的官职,不会让他留在京城。   “嗯,走的倒是挺快,可见是个利益熏心的人。”司马戈冷笑,阴阳怪气地开口。   何忠不敢答话,突然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一件事,随口便说了,“陛下,两刻钟前有人来报,说是临王带来的那位小国贡女在上宁宫中失手打碎了太后宫中的玉如意,惹了太后发怒,已经被关起来了。”   说起来那名贡女也是可怜,陛下还没有见过她的脸,就直接被太后处置了,想必最后的下场也是凄惨。   “去珍禽园。”司马戈面色不变地淡声开口,对那名传说命格尊贵的贡女漠不关心。   何忠恭声应是,便也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全然不知,这名贡女身上还隐藏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是呀,宫里面的人还没有见过这名贡女的模样呢。 第七十四章   萧瑜眼巴巴地看着门外的天色, 等到霞光淡去了,她就兴冲冲的起了身,拿着小木马, 出了内殿。   殿门口前的小花园里面,小内监抱着一盆花正静静地等着她。   春花和秋月二人忙着在小厨房做她爱吃的苏州菜, 其余的宫人们看见娘娘又和侍弄花草的小内监待在一起都习以为常,纷纷的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我们去看假山吧。”   萧瑜强忍着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内监,然后将一个小小的荷包塞给他, 极小声地开口, “里面是金子哦, 本宫给你的赏金。有了金子你就可以吃好吃的, 不用挨饿了。”   谁也不知道小皇后是怎么跑进库房, 装了一荷包的金子放在身上,那金子小小的,是靖国公府在送嫁的时候给她压箱底的,没有宫中的印记, 完全可以花用出去。   小内监愣愣地接过一袋金子, 他只偶尔回答过皇后娘娘自己进宫做内监是因为家中贫穷,总是挨饿。他为了一口吃的才到了宫中,所以皇后娘娘就给了他一袋金子让他可以吃饱饭。   他黑色的眼眸中涌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手中将那袋金子捏的紧紧的, 声音沙哑低沉,“多谢娘娘赏赐。”   萧瑜却立刻伸出一只手指头放在粉唇边嘘了一下,脸颊处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这是本宫与你的小秘密呀, 不可以被别人听到的, 会被抓起来。”   她的小脑袋瓜子还记得很清楚小内监和她说过的话,不能被别人发现的,否则就会被抓起来。   小内监眼里闪过挣扎,他咬紧了牙,慢慢地开了口,声音轻的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风,“娘娘没有失宠,去求一求陛下就可以从未央宫里出来,假山那里不去也罢。”   闻言,萧瑜立刻摇头,头上的步摇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要去的呀,本宫要去看看陛下,可是又不要陛下发现本宫。陛下没有喜欢贡女,本宫就会让陛下发现,陛下喜欢了贡女,本宫就不要见他了。”   她的话虽绕口,但小内监还是听懂了她定是要去假山的意思,他将金子放入自己袖中,低着头不再说话了,领着她往假山的方向去。   未央宫的主殿后面,走过一个小亭子,再走上半刻钟就到了假山的位置。而只要进入这座假山,便会出现在靠近皇宫一角小门的地方,极为偏僻,也就意味着很难被人发现。   这条暗道是先皇在时就有的,那时的临王从这条密道来到未央宫,同当时的太后颠龙倒凤……除了太后和临王以及二人的心腹,谁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密道。   小内监死死地咬着唇,直到唇上沁出了鲜血,他哑声开口说道,“娘娘,跟着我进去,不要害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萧瑜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本宫就要离开未央宫了,密道会通往什么地方呀?”   “一处偏僻的宫门处,娘娘莫要害怕。”小内监最后遥遥地望了一眼禁军的方向,而后握着拳进入了假山之中,萧瑜屁颠颠地跟在他后面,好奇地走了进去。   密道很窄很暗,萧瑜咧开嘴笑笑,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瞬间便有一股柔光点亮了前面的路。小内监垂着头不说话,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慢慢地,走到了尽头。   看到不远处的亮光,萧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弯了弯眼睛,就要出来了。   孰料,此时,小内监却停了下来,极其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萧瑜身子一晃,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密道里,一颗夜明珠滚到了一处缝隙里面,毫无所觉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刻钟后,穿着同样烟青色衣裙的女子脸上挂着笑容,一步一步地昂头进了密道,她志得意满地往前走着,头上的步摇叮当叮当地响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一颗夜明珠被遗落在了这处密道里面。   走到了尽头,她神色变得恹恹的,低着头像是一个稚嫩的孩童一般一言不发进了内殿。   宫人们察觉到娘娘心情不顺,便自觉地放轻了动作,退到了外殿。   “娘娘,今日晚膳都是您爱吃的苏州菜呢。”秋月笑容满面地为她摆上膳食,又递上玉筷。   可是,小脸垂着的女子却摆了摆手,“本宫自己用膳,你退下吧。”   秋月闻言,只当娘娘心情又突然不好了,暗暗叹了一口气,静悄悄地退出了内殿。走到殿门口,又听到娘娘开口,“本宫要一个人在殿中静静,其他人都不要来打扰。”   秋月恭声应是,转过头去却有些狐疑娘娘的语气比以前好像多了一分冷漠和盛气凌人。但,走出到殿外,她就把这点不对抛到了脑后,娘娘这些时日一直不太高兴呢。   这夜,未央宫的灯光早早地便熄了,内殿的女子也在自己身上涂抹上了味道清淡的香露,睡在舒适宽大的床榻上,想到后日的重阳节,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死了,她就可以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贱奴一跃成为出身靖国公府的贵女,就可以报了他们林家一百二十三口的仇。   这上天何其不公!只因为她的叔叔是那个贱女人的未婚夫,他们林家九族被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牢,死的死,病的病,最后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幼女,沦落到风尘之地,被践踏成泥。   好在这世间的安排总是奇妙的,她的曾祖母萧氏是当今靖国公的亲姑母,而她居然也与靖国公的孙女当今的皇后娘娘生的有五分像。   从临王的人找上自己,拿出那副画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每日对着那画像装扮临摹,慢慢地,五分的像便成了八分,今日更是取代了画像上的人。哪怕后日她会死,林婉芷的心里也是感激的,痛快的。因为她从一团泥巴变成了枝头上人人呵护的花朵,哪怕只有那么几日。   至于真正的花朵是不是被人踩在了脚下变成一团泥巴,她是浑不在意甚至有些期待的,原本她也是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呀。   未央宫外,一道颀长的身份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禁军统领的面前,玄衣金冠,玉带加身。   他恭敬地对着面色冷郁的陛下拱手道,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心中一凛,“望陛下恕罪,您不能进去。”   司马戈一张脸冷冰冰的,眼尾泛红,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开口,“明日,未央宫外的禁军全部撤掉。”   禁军首领闻言,胸中吐了口浊气,陛下总算是不再关着皇后娘娘了。   ……   “里面这人是谁?”小小的角门,虽不比其他宏伟的宫门,但也有人把守着。   此时,看到一辆破旧的马车驶出来便拦了下来惯例盘问,两名内监都曾见过,年长的那个还是上宁宫的,里面那名看不清脸的宫女却不知是谁。   “回大人,这是宫里的罪奴,打碎了太后娘娘的玉如意,受了责罚被赶出了宫中。这不,人受了廷杖如今还昏着,怕是活不成了,正准备送她出宫呢。”年长的内监含笑回答,语气有些古怪。   “哦?上宁宫中的,快些出去吧,马上就要关门了,勿在此停留。”要死的人啊,真是晦气!   夜里宫门关闭的前一刻,马车轱辘轱辘地驶了出去,载着昏睡不醒的小姑娘渐渐地远离了皇城,马车边上一名身形单薄的小内监低声开口,“她会被送到哪里?”   另外一人闻言嗤笑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当然是……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了。”   不过一瞬,名叫小久的内监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慢慢抬起了头,“干爹,你不是说王爷会把她带回封地去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吗?”   那名身形略有些发福的内监闻言笑出了声,略显尖利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可怖,“咱家的好儿子,你不要犯傻了,这种要了命的人岂能容她活着。若不是王爷的一举一动都有陛下看着,未央宫又被禁军保护的那般严实,你以为这等重要的任务会交到你我的手上。”   “只要处置了她,你干爹我就能成为上宁宫的大总管,未来……司礼监的大监。你自然也是跟着干爹吃香喝辣,步步高升了!”   “快些,再往前面彻底离了皇城就有王爷的人接应,我们待上一夜就可以离开了。若不是你在未央宫中,王爷的计策也不会进行的这样顺利。你放心,过了今日,王爷定会重重地赏你。”老内监语气中带着得意,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对他招手。   这夜,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路面很暗,人的脸也很暗,什么都瞧不清看不明白。   眼珠子黑黝黝的小内监抿紧了唇,想起了笑意盈盈的小姑娘神神秘秘地将一袋金子塞给自己,而后她开心地眼睛都是亮的。   “有了金子,你就可以吃饱饭了。这是本宫给你的赏赐呀!”   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变得无比的坚定。   “噗通!”   深夜里,一道臃肿的身影倒在了马车上,马车停了下来,身形单薄的小内监背着昏睡不醒的小姑娘焦急地没入了黑暗中。   那小姑娘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粗糙衣裙,乌黑的头发被弄的乱糟糟的,眼睛紧闭着,莹白的脸蛋上被抹了一层黑乎乎的污渍,看上去可怜极了。 第七十五章   清晨, 当第一束阳光射在望京的街道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香料铺子的小伙计和往常一般打开了角门。   紧接着便是一声急促的倒吸冷气声,小伙计吓得直蹦了一脚, 急冲冲地就要跑往屋里去唤人。门口, 角门口, 有两个昏过去的人!也许他们已经死了!   “我……我前几天来这里卖过香露。”被他的动静弄醒的少年嘴唇冻得乌青, 发出了低哑的声音。原来是活人,小伙计的一颗心脏又回到了原处, 没好气地说道,“这还刚到辰时, 客人,你坐在角门这里也太失礼了。”   而且,小伙计慢慢走过去, 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不由得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这已经是深秋了,清晨路边的野草都要结霜了。这么冷的天, 居然只穿了一件中衣!   然而,他再定眼看过去发现了端倪,这人不是没有穿外衣, 而是外衣披在了他怀中那人的身上。那人蜷着身体一动不动,看她那乌黑的头发像是一名女子。   小伙计迷惑了, 难道他们在这里待了一整个夜晚吗?但心中也生了怜悯, 连忙开口, “客人, 你……你们要进去吗?”   阿久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 冰冷的手指头使劲将昏迷不醒的女子背到自己身上,在小伙计的帮助下进了小角门。他前两日到这里卖过香露,这里的掌柜和伙计为人和善,夜里循着记忆就躲在了香料铺子的后门。   干爹和他说只要出了皇城就有临王府的人接应,是以小内监阿久根本不敢冒险露面,而且皇后娘娘还未醒过来。他给皇后娘娘用了临王给他的迷香,但娘娘这么久没醒,他担心这迷香 会对娘娘的身体有害,打算请香料铺子的伙计给娘娘找一个大夫。   香料铺子的掌柜见伙计领了两个人进来,一人竟还昏迷不醒 ,他吓了一大跳,发白的胡须抖了几下。再一看这人还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着急忙慌地去唤了自己的夫人。   掌柜夫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她眼厉还记得前几日过来这个卖香露的少年,那香露调的是真好,香气虽清淡但气味绵长,只是他那日穿的是……宫中的内监衣服。   昏睡的姑娘已经被安置在床榻上,掌柜夫人只看了一眼心就砰砰砰地跳起来,她是开香料铺子的,平日里见过太多的女客了。   虽然这人脸上有污渍,穿着也十分平凡,但她能看出小姑娘露出的那一点点肌肤莹白细腻,比那上好的羊脂玉也不差什么。   这两人,来自宫里,她的小小香料铺子如何能留的?怕是会有祸端。   想着,她的面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意思来,喝了一杯热茶刚缓过来的阿久瞧见了心中也明白了,只说床榻上躺着的姑娘是宫里的罪奴,已经被逐出了宫,是自己看她尚还有生息想要救上一救,人只待上半日看了大夫便走。   掌柜夫人依旧迟疑,恰巧这时乡下的族人过来给香料铺子送来了花瓣,内监阿久顿了顿便道,“夫人,只敢求一两日安顿的地方,找来大夫给她看看,不知我们二人跟着这运了花瓣的驴车回去如何?我愿将前日香露的制作方法教给你们。”   人放在驴车上回乡下去?掌柜夫人的心思动了,香露方子倒是其次,只这望京城是天子脚下,收留宫里的罪奴总是有些忌讳的,乡下地方,少有贵人踏足,倒是可以。   于是,眼睛紧闭的小姑娘又被放到了驴车上,她身形娇小玲珑,体重也轻,放在车上盖上些花瓣竟然看不出还有一人在。   就这样,跟着运输花瓣的驴车,二人居然顺利地出了城门,往无人注意的乡下而去。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驴车就停在了一户简陋的农家,那家人得知这二人是来教他们制作香露的,十分重视,将他们安置在了一间厢房,然后又赶紧去请了乡里的大夫过来。   经过数个时辰的担惊受怕和奔波,内监阿久终于松了一口气,乡里的百姓多淳朴好客,他只说府中出了变故,自己和小姐又遭受了匪人,这些人便长吁短叹同情他们的遭遇了。   阿久是个细心的人,趁着大夫还未到,他打了热水给昏睡的娘娘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慢慢地,绝色的容颜就露了出来,他手上一顿,又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如今,宫中还有个“皇后娘娘”,昨夜自己背着娘娘私自逃开,又迷晕了干爹,临王爷和太后那里一定发现了。这张脸不能被别人看到,否则……   “大夫来了,快给这位姑娘看一看。”简陋的门板外面传来了声音,阿久立刻打开了门,床榻上的小姑娘脸上的污渍依旧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昏暗的小土屋,里面的光线只有那么一点点,然而当女子的皓腕露出来的时候,那家人觉得自己家的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李氏羡慕地看那莹白的肌肤,又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黑乎乎的猴子模样,心想大家族养出的姑娘就是和他们乡下这里的姑娘不一样,只可惜遭了难。   阿久一脸紧张地盯着大夫把脉,他担心娘娘嗅到的迷香里面有毒,尤其那大夫皱起了眉头,足足诊了两遍脉后,他心中的悔恨排天倒海地涌过来。   “这位……夫人,如今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身体正虚。如何这两日让她奔波,她本就气血不足,中元有损,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将养。”老大夫一脸不悦,冲着阿久呵斥了一番,又赶紧开了药方,让他煎药给女子服下。   阿久已经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皇后娘娘竟然怀了身孕?!   “娘娘…我家夫人的身体可有损伤,遇到歹人的时候吸到了一些不好的香气,夫人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他连忙开口问大夫。   闻言,大夫又诊了一遍脉,而后摇了摇头,“应该是些迷香,与身体损害不大。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她现在身体虚弱,要多加照顾。”   阿久松了一口气,他不知是喜还是悲,皇后娘娘腹中怀了孩子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他犯下了重罪,致使娘娘和腹中的小皇子身在险境,若是他们二人被王爷的人发现,娘娘和小皇子的命就会没了……而如今娘娘还未醒来。   他在想,宫里面皇后娘娘换了一个人,有人发现了吗?   未央宫,围在宫外的数百禁军终于撤去,宫人们欢欣雀跃,人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春花笑了笑,想起这几日娘娘的闷闷不乐,立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结果刚进了内殿就看到娘娘一脸怔然地坐在铜镜面前,那双往日干净的堪比泉水相比的眼睛里面像是多了实质性的东西。   春花皱了皱眉头,晃神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娘娘给自己的感觉很陌生。   “春花,你怎么了?”娘娘扭头看着她,气色不太好,精神一直提不起来。   她觉得是自己魔怔了,含笑开口说道,“娘娘,陛下将宫外的禁军撤走了,您以后就可以和以前一般自由出入了。”   女子闻言,清艳的脸上闪过一抹欢喜,连忙坐起身,“本宫要到御花园逛逛,好久都没出未央宫了,真是无聊极了。”   说着,她提着裙摆,看都未看春花一眼就往御花园中去,春花欲言又止,心中又生出了怪异。娘娘脸上刚才的欢喜总觉得和以往相比少了些什么,而且娘娘……不去太宸殿吗?难道娘娘还在生陛下的气?   下午的时候,她充满暗示地让御膳房送来了补汤,将其放在娘娘的面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娘娘在顾自摆弄花草,根本就没有理会她。   无奈,春花将话说出了口,“娘娘,御膳房送来了补汤,不若您将其送去太宸殿,和陛下解开当日的误会。”   闻言,兴致勃勃摆弄花草的女子十分自然地摇了摇头,“本宫今日不能去,明日刚好是重阳节,宫中设了宴会,到那时本宫再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宫中的婢女她可以疏远距离,但是到了司马戈的面前,万一他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发现了端倪,她就失去了复仇的好时机。   闻言,春花迟疑了一会儿悄悄退下了,她看了一眼秋月,秋月会意也默默地退出来。   “我去到何司监那里走一趟送去给陛下的补汤,你等会儿给娘娘端上一盘油果子,娘娘平日里最爱吃这个糕点了。”   不知道为何,春花如此开口说道。很少有人知道,即便是秋月,娘娘她不吃油果子,打小就觉得太过油腻,吃一次吐一次。在苏州,在靖国公府,在宫里,春花从来没让娘娘的面前出现过油果子。   秋月点了点头,犹豫地说了一句,“春花姐姐,是否要给娘娘请个御医过来,总觉得娘娘的身体有些不大对劲。”   “嗯,请吧,娘娘前两日食欲不振,是该请御医瞧一瞧。” 第七十六章   霞光漫天的时候, 昏暗的小土屋中,眼睛紧闭的小姑娘眼睫毛颤了颤,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慢吞吞地坐起身, 往四周看了一眼, 又看看自己的身上。   不过是一瞬间, 萧瑜的眼睛就瞪得圆圆的, 再然后她瘪了瘪嘴,看着陌生的地方小声地喊了一句,“陛下?春花?秋月?古嬷嬷?”   没有人应她,小小的房间里面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萧瑜害怕地往后躲了躲,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是她又不敢发出声音, 害怕这里会有妖怪出现要吃掉她,有坏人要打她骂她。   她仔细地想了想,昨天自己是进了假山的密道要去见陛下, 可是出了密道之后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陛下?是把阿瑜关进了冷宫呀?”她低声呢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冷宫就是这样子的,像小宫女口中说的黑乎乎的,里面什么都没有。给阿瑜吃冷冰冰的食物, 最粗糙的衣服,还不让阿瑜出去。   她的脑袋恹恹地垂下来,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黑乎乎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她只能和屋中的小虫子一起玩。似是想起了可怕的记忆, 她急急忙忙去摸身上, 什么都没有,她拿在手中的小木马不见了。   不见了!萧瑜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许是她的哭声终于惊动了门外的人,屋门有声音传来。她慌张地用被子蒙住自己,往本就窄小的床里面缩。   “姑娘,姑娘,你莫要害怕,这里没有歹人。”李氏脸上带着同情,看着这小姑娘的反应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开口柔声安抚她。   萧瑜听到了被子外面的温和声音,可她还是不敢出来,只一颗小脑袋慢吞吞地往外拱了拱,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是一个包着蓝头巾的妇人,小声道,“你是谁呀?阿瑜不识的。”   “哎呦,”这副怯怯的模样看在李氏的眼中,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你和你家的仆人阿久遭遇了歹人,我家大郎去往城中送鲜花的时候将你们带了回来。你家的仆人阿久还说要给教我们做香露呢。”   “香露?”萧瑜眨眨眼睛,记起了小内监阿久,点点头,“阿久会做好闻的香露,是跟我学的呢!”   说到阿久,阿久手中端着一碗热气氤氲的汤药急急地冲着这里走过来了,李氏知道他们之间有话要说,十分识趣地摇摇头离开了,这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身孕。   阿久细心地关好门,而后对上一脸迷茫的皇后娘娘,慢慢垂下眼眸跪在了地上,“阿久对不起娘娘。”   “所以本宫现在是在宫外?临王他要害死本宫?!”萧瑜气愤地鼓起了脸颊,她就知道临王是个坏人,上辈子就是他和太后害死阿瑜和陛下的。   “是,娘娘,城中有临王的人在,奴才不敢贸然行事。娘娘昏迷不醒,于是奴才便先带着您到这处农家。奴才想好了,等到了明日您可以让这家人给靖国公府递信,之后再回到宫里。”阿久晦暗的目光看了一眼那碗熬好的汤药,语气艰涩,“娘娘身子虚,还是先喝了这碗汤药吧。”   至于他自己如何却是没有提起,因为他注定会是一死。   萧瑜看到有熟悉的人在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从被子里面钻出来,点了点头,“只能这样子了呀,让大伯母来接阿瑜到靖国公府,然后阿瑜再回到宫里面。”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纠结地皱着眉头,期期艾艾地让小内监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你说那个坏女人和本宫生的很像,她又装作是本宫,她会不会故意去引诱陛下呀?让陛下爱上她,然后本宫回宫的时候她已经和陛下一起睡觉了,陛下就要她不要阿瑜了。”   话本子里面,狐妖化作书生喜欢的姑娘接近书生,然后书生就会爱上狐妖,后来就算是真正的心爱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书生也还是喜欢狐妖不喜欢姑娘了。   在萧瑜心里,陛下就是书生,她就是陛下心爱的姑娘,那个坏女人就是狐妖了。   阿久闻言愣怔了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娘娘请放心,陛下不会喜欢她的,她虽和娘娘生的很像,可是她的眼睛跟娘娘比起来太脏了,像是一团泥巴。”   “再说娘娘已经怀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陛下如何会不要您?”他端过去那碗汤药,“娘娘,这是大夫开出的安胎药,您快喝下去吧。”   听到坏女人的眼睛比不上阿瑜的美,萧瑜还开心地翘了翘嘴角,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像是只翻滚了泥潭的小花猫。再听到小内监说到身孕,她猛地一下从床上下来了,张圆了嘴巴,喃喃道,“本宫怀有身孕了?”   阿久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嗯,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本宫有了小公主了?”萧瑜眉眼弯弯,大大的猫瞳里面迸发了兴奋的光彩,白嫩的小手在肚子上摸来摸去,摸着瘪瘪的,她又歪头嘟囔了一句,“扁扁的小小的,小公主住在哪里呀?”   阿久早前便给了这户人家一小角银子,让他们置办了膳食,闻言立刻跑到矮小的厨房端来一碗鸡汤来。   萧瑜咽了咽口水,不用阿久开口就喝光了鸡汤,又皱着脸喝下了苦巴巴的药汤。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从门口探了一个小花脸,听到了狗叫和鸡咕咕的声音,咧着嘴巴笑了。   阿瑜现在是在宫外呀,陛下他不知道阿瑜腹中有了他不想要的小公主了,所以小公主很安全。   想到这里,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如果阿瑜在这里把小公主藏起来……不行,装作阿瑜的那个坏女人还在宫里呢,若是陛下在阿瑜不在的时间把她当做了小宠后怎么办。   她嘟嘟嘴巴,陛下他将阿瑜关了起来,也不过去看阿瑜,他知道阿瑜被抓走了吗?   “娘娘……夫人,外面天寒,您快进来吧。”阿久遵守自己的承诺,教李氏一家如何制作香露,他教了一会儿从李氏那里得了发黄的纸和一支黑炭条。   “农家条件简陋,并无读书人,是以也无笔墨纸砚,夫人便用这炭条写信。”   萧瑜倒没有嫌弃,她用手握着炭条,要给大伯母写信,可是无论如何都落不下炭条。大伯母一定会告诉陛下的,回了宫中阿瑜怀孕的事情就会被发现了。   “可是靖国公府的人有何不妥之处?”她迟疑的模样落到阿久的眼中,只觉得大家族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靖国公府的人也不值得信任。   萧瑜摇摇头,心中怀有一丝希望,大伯母对她很好的,阿瑜和她说陛下不喜欢小公主,她一定会帮助阿瑜的吧。   于是,她慢吞吞地给大伯母写了一封信,看了看纸张还有剩余,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握着炭条写了几个字。   她还要给给连益一封信,虽然不知道连益住在哪里,可是连益是很有名的状元呀,一定会有人知道他住的地方。   她想让连益帮她藏起来小公主,连益是状元,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办法的。   写完两封信后,她的精神就有些不太好了,一直不停地打哈欠,虽然睡在低矮的土房里面,但很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小土屋里面靠门的地方还放了一张草席,身形单薄的小内监就躺在那里守着娘娘,听到丁点儿动静就警惕地睁开眼睛看看。   皇后娘娘知道是自己让她陷入了险境,可是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对着他说,依旧那般地信任他。阿久心里的滋味复杂,也下定决心不会让娘娘和腹中的孩子有危险。   深夜的宫里并不平静,司马戈见过了从边关回来的何喜之后,就躺在龙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阴着一张脸想起自己白天就撤走了未央宫外的禁军,然而不自在地等了许久,最后只等到了回到望京的何喜。   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傻子,他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径直披着外袍起身,阔步走出太宸殿。   他面色阴郁,看上去依旧是那个暴君,但此次,未央宫的宫人再看到陛下心里却只有雀跃,少了几分害怕。   陛下派禁军围了那么久,可未央宫里不要说皇后娘娘就连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都没受到责罚。本以为陛下和皇后娘娘会在今晚重归于好,可谁想内殿的娘娘却对陛下避而不见。宫人们颤颤巍巍禀报给陛下之时,脸色都是白的。   肉眼可见,陛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周身还隐隐能感觉到不满的戾气。   司马戈死死地皱着眉头,定定的看了内殿一会儿究竟是没有直接闯进去,明日重阳节临王和太后会有动静。若是以往,那两人便是造反,司马戈都提不起一丝兴趣。可如今不同,他身边多了一个娇气的小傻子,这个皇位便只能是他司马戈的。   明日重阳宴宫里不安全,小傻子最好要跟在他的身边。此时,他有些不耐地吩咐下去,语气冰冷,“明日你们必须待在皇后身边寸步不离,若有违者一律杖毙。”   闻言,宫人们尽皆恭声应是,只春花一人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内殿一眼。   娘娘虽没有吃了那油果子,但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对,仿佛现在的娘娘根本不是她熟识的娘娘。不过,娘娘精神一直不太好,不但不让御医为她诊脉,也不让她和秋月二人近身了,只一个人窝在内殿,陛下到未央宫也不愿出来。   可是,前两日,娘娘又是眼巴巴地瞅着宫门口,又是勾着小脑袋往宫门外看,明明是期待着陛下的到来呀。   眼看陛下就要拂袖离去,内心焦躁不安的春花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开口,“陛下,娘娘的身体像是有些不对,奴婢觉得,觉得娘娘她……变了。”   闻言,司马戈的脚步停下,一双含着戾气的黑眸眯了起来,骤然转了身。 第七十七章   小傻子的两个贴身婢女司马戈肯留下她们, 就是因为她们两个数年来俨然成了小傻子的依赖,也是最了解小傻子的人。   “继续说。”随着他话音落下来,春花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看向周围的宫人。   宫人尽皆退下, 偌大的外殿只剩下春花的低语,“娘娘她……的小孩子心性,陛下想必已经了然于心。这些年奴婢等人一直瞒的很好, 其他人虽觉得娘娘性子单纯天真, 但从不曾怀疑娘娘的心智只有七八岁的稚龄。”   “可从昨日开始,奴婢就觉得眼前的娘娘虽然依旧的天真无邪,但她给奴婢的感觉更像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   自从在苏州出了变故之后,春花就一直将自家小姐当做是一个孩童看待,数年来的衣食住行都是春花和秋月二人包办的。说句不恰当的话,春花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她在养育一个孩子,所以当她心中的陌生感越来越大的时候, 她忍不住了。   她怀疑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娘娘, 可她的相貌举止又和娘娘是如出一辙, 春花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陛下,娘娘她是您的皇后,奴婢不敢造次闯入其中,还请陛下能够进到内殿。娘娘最近身体不适,可她又一直不愿御医到未央宫来诊脉。”   司马戈闻言,眼皮掀了掀,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往内殿看去,什么都未说就迈着大步进了内殿, 风雨欲来。   内殿, 林婉芷和衣躺在宽大舒适的床榻上, 她听到门外没了动静,以为那个暴君已经离开了,默默松了一口气。   临王的计划是在明日的重阳节宴会上,在那时若是她得了手,临王会给暴君送上一份重礼,揭露他弑父的罪名,迅速控制住局势,推世子司马誉登基为帝。   临王向她许诺,事成之后他会帮助林家翻案,将先皇和宸贵妃两个人的罪孽大白于天下,所以她才会忍着未与暴君见面。否则,她以皇后的身份接近暴君,在他的汤药膳食中下药,与他同眠时现出匕首,都可以要了暴君的命!   现在还不是时候,林婉芷默念了一句,忍住心底的兴奋。   却不想,暴君居然去而又返,察觉到床幔外面颀长的男子身影,她忍着惊骇一动不动。   “皇后,朕亲至未央宫,你居然避而不见,该当何罪?”司马戈面无表情地盯着大红色织锦的床幔,眼中黑漆漆的一片。   “你说,朕扒了你的皮子可好?对了,还要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头,然后扔到冷宫里面去喂狗。或者,去喂珍禽园里面那只总是吃不饱的老虎。”他慢慢地弯起了唇角,配上森冷的黑眸,一张脸显得无比的诡异。   床幔里面的女子呼吸声骤然一变,她高估了自己,不过是隔着床幔听到暴君冷冰冰的声音,身体居然就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不,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   “呜呜呜,陛下,你吓到阿瑜了,阿瑜只是一想到陛下派禁军将未央宫围了起来就不想要见到陛下。阿瑜不是故意不见陛下的,只是心里不舒服嘛!”   床幔里面传来娇娇怯怯的女子哭泣声,依稀可以看到女子委屈巴巴的表情,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慢慢地撩起了床幔,司马戈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女子的身上,从上到下,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女子的哭泣声慢慢地小了起来,从发丝中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眼睛红红的,倔强地看着暴君,“陛下您将阿瑜关在未央宫那么久,难道还不准阿瑜心中有气吗?听说临王还送了您一名小国的贡女,您已经收下了,还来阿瑜这里做什么。”   话音一落,她便又小声啜泣起来,扭过头去,显然是吃起了那名贡女的醋。   当真是惹人怜惜的小皇后啊!   忽然,司马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整个人不能自已。   林婉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道果然是心思难以捉摸的暴君,此时面对皇后的醋意居然在发笑。她学萧瑜学了个九成九,委屈的表情,耍小性子的动作,无一不像。   但可惜,终究是个赝品!   不过一瞬间,司马戈的笑意完全收起,一张脸阴的可以滴出水来,一只手伸过去就将身子下意识闪躲的女子生生拖了出来,从床榻上拖到地上,毫不留情。   “啊!”内殿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春花何忠等人对视一眼,急冲冲地跑进了内殿。   等到看见陛下面无表情地用一只手扼住了皇后娘娘的喉咙,双目赤红地将她举在半空中,两个人的心脏停了一瞬,瘫软在地上。   春花反应最快,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涕泪横流不断挣扎的女子,知道了此人定不是真正的皇后娘娘,连滚带爬地跑到陛下身边,“陛下,求陛下放开她吧,娘娘,还有娘娘。”   窒息感骤然一松,骇怕不已的女子从半空中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咳嗽,泪水滑落到地上!   她知道这些人已经察觉她不是真正的皇后了。可是她不甘心,自己数十日的临摹只一眼就被揭穿。   “陛下,你为什么这么对待阿瑜?”梨花带雨的女子一张小脸煞白,面带控诉地仰头看着神色冰冷的男子,配着她颈子间的红印,看上去可怜极了。   “何忠,朕这一次要亲眼看着你们扒了她的皮子。”司马戈赤红的眼中涌现出了浓浓的厌恶,仿佛看到了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   又是这种眼神,林婉芷看到过太多这种厌恶至极的眼神,脸上的委屈和可怜险些维持不住。   “陛下,不要扒阿瑜的皮子!”地上的女子慢慢地起身,看看面带迟疑的内监,又看看一脸警惕的婢女,咬咬唇哭声细微。   “闭嘴!”司马戈看着那张虚伪的脸,面目扭曲,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不止。   “朕的小傻子在哪里?”他咬着牙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字,一双手重新又扼住了女子的喉咙。   “朕的小傻子在哪里?”他面目狰狞双眼赤红,活像是个要屠尽天下人的魔鬼。   何忠心中警铃大振,不好,陛下他要陷入魔障了! 第七十八章   “想要……知道……你的皇后在哪里?明天……等过了明天我就告诉你。”林婉芷被生生地扼住喉咙, 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她不甘心自己的复仇就这么失败了。   只要忍到明日,还有临王和太后出手, 她就还有胜算。   至于那个小皇后的下场,她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 对着发疯的暴君嗬嗬直笑,“不然, 你永远都找……不到你的皇后,永远。”   “多亏了你把她关起来,她被抓之前可还心心念念着去找你呢, 哈哈哈哈哈。”   司马戈的手骤然一松, 他举着一把剑在女子惊惶不已地往后缩的时候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划,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顶着小傻子的脸令人作呕, 去, 扒了她的皮子。”   他的脸色阴森可怖,眼珠子像是浸了血,完全不受女子的威胁,只想彻底地杀了她,只想将熟悉的那张脸从这个恶心的女子身上扒下来。   林婉芷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个人上前拖着她下去,失声大喊, “暴君, 你就不在乎皇后的生死了吗?她被迷昏被运到了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司马戈牙齿咬的咯咯响, 他看着女子硬是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 “杀光了人, 朕就可以找到小傻子了, 全都杀了。”   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何忠看到宫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惊叫了一声,“大监。”   何喜匆匆赶过来,看到犹如阎罗一般的陛下,心下倏然一惊,陛下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这般的骇人神色了。   皇后在宫里失踪,若是最后没了性命?想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陛下,您不要怕,娘娘一定会无事的,老奴亲自审她一定能找到皇后娘娘在哪里。”何喜连忙安抚要发狂的陛下,他与陛下相伴多年,他的话陛下能听的进去。   “能找到小傻子?”司马戈狰狞地望着何喜,手指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自小就聪明绝顶,从看到这个女人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小傻子凶多吉少。   宫中有了一个“皇后”,小傻子那个真正的皇后就一定会死。   只有何喜看到了他狰狞之下的害怕和惶恐,微微一叹,耐心跟他解释,“陛下,但凭这个女子是混不到宫中又将皇后娘娘绑走的。她的背后一定有人支持,您想,那些人为了对付您,肯定会将皇后娘娘当做人质。您只要除掉那些人就一定能救出皇后娘娘,您相信老奴,老奴什么时候骗过您哪。”   “好,好,除掉那些人,通通杀了他们,朕的小傻子就会回来了。”司马戈弯着眼睛笑起来,语气轻快,“那朕立刻派禁军杀了他们,这就下旨。”   “陛下,”何喜哽住了喉咙,一字一句道,“您要冷静,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您还记得老奴和您说过明日临王放在城外的那些人会有异动吗?我们要忍一忍,忍到明日就好了。”   皇后被抓已经是定局,而且十有八九是临王伙同太后干的,若说还有谁能不着痕迹地就将皇后掉了包,除了对未央宫了解最深的太后没有他人。   太后如何会想去给先皇守皇陵,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明日就一定要彻底除掉太后和临王,才能保陛下的皇位安然无虞。   至于皇后,若是她真的遭遇了不测,他已经老了,做不得什么了,会以死平息陛下的怒火……   “好,朕明日再杀了他们。”司马戈慢慢抬起头,遥遥往一处虚无的地方看了一眼,眼神漆黑冰冷。   “至于这个女人就交给大监好好审问,还有,朕不喜欢看到她这张脸。”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飞快离开了未央宫。   他要好好布置,好好筹划,明日才能够杀了那些人,是他们抓走了小傻子。   小傻子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一定在哭着要人去救她。   这夜,萧瑜做了一个美梦,她梦见自己肚子里面的小公主了。   小公主一双黑葡萄的眼睛冲着她扑闪扑闪的,两只粉嫩嫩的小手臂朝着她挥舞,嘴中还咿呀咿呀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萧瑜开心地笑弯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小公主的额头,小公主就偏着头咧嘴笑,边笑还边向她吐泡泡,比阿瑜幼时见过几次的幼弟还要可爱聪明,所有见过的人都喜欢小公主。   一句一句的夸奖仿佛不是在对着小公主说的,而是对着阿瑜。她即便在睡梦中也幸福地抱着被子露出了脸颊的小梨涡,真好啊阿瑜的小公主。   然而接下来的梦境就不那么美妙了,陛下突然出现了,他的脸黑沉沉的,眼睛也乌压压的骇人。   “小傻子,你居然不听话私自生下了小公主!朕要扒了你的皮子,将你扔进冷宫!”陛下夺走了小公主,将小公主关了起来,关在了又小又黑的佛堂里面,他还要将阿瑜打入冷宫。   呜呜呜~萧瑜哭地委屈极了,泪水从眼尾流出来沾湿了被子。   细碎的哭声吵醒了警觉的内监阿久,他在门口本就睡的不沉。听到娘娘的哭声他连忙爬起身冲过来,看到娘娘在睡梦中流眼泪,迟疑地小声唤醒了她。   “陛下不喜欢小公主呀。”萧瑜虽然被唤醒可还是沉浸在噩梦之中,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阿久不明所以,手脚无措地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陛下不知道娘娘有孕,小公主要很久才能出来,娘娘不用担心。”   萧瑜突然抬起头,“本宫在这里再多待些时日吧,阿久,你要陪着本宫呀。”   她磨磨蹭蹭地,想要拖一些时日,阿久说那个坏女人没有阿瑜的眼睛生的美,陛下和春花应该会认出她是假装阿瑜的吧。   闻言,阿久心中涌出一股淡淡的欣喜,其实娘娘晚一些回宫,他也就能活的更久一些,就像他的名字。   “那就后日,后日再将消息传到靖国公府去。”他低声说道。   萧瑜重重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给状元的,要明日呀。”   “嗯。”小内监也听过状元的名字,他看出娘娘很信任状元。   次日便是重阳节,一家团聚的好节日,喧闹的街道上有许多小贩在叫卖茱萸花,李氏的儿子李大郎一大早也运了许多的花到城中的香料铺子去,之后他便坐在驴车上开始向人打听新科状元的住处。   寄住他家中的夫人给了他足足一小角的金子,黄灿灿的金子,足够他们一家人五六年生活无忧,李大郎怎敢怠慢,送完了花瓣就要去给新科状元送信。   那名遭遇了歹人的夫人言她是新科状元的妹妹,状元看到她的信就会过去接她。李家一家人都震惊了,他们竟然收留了状元的妹妹!   “不错,新科状元的确租住在我这个小院子里面,只是状元前两日就退了院子离开了,听说是回了苏州探亲去了。等到探亲回来,说不定还会租在我这里呢。”   李大郎闻言只道那夫人运气真是不好,新科状元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了苏州,他哀声叹气地离开,只对那房主言若是见到状元转告他一句他的妹子萧夫人就住在望京城外的李家村。   房主一听是来找状元寻亲的,爽快应下了,热心又加了一句,“状元郎离开望京也是坐的驴车,若是在路上再拜访一下友人,想是还未走太远呢。”   李大郎失望之下这句话就未听进去,都走了两日了如何还未走远?他觉得有负萧夫人的所托,就驾着驴车又去了夫人所说的书阁,农家少有乐子,夫人托他多买些话本子。   书阁因为今日重阳节的缘故人声鼎沸,李大郎有些局促地进去,因着他大字不识的缘故浑身不自在,生怕这些读书人眼中露出鄙夷的意味。   “伙……伙计,这里的话本子都……都买一些。”李大郎也不知道萧夫人想要多少话本子,只试探着说了一句。   那书阁的伙计正忙得不可开交,他眼睛厉,只一眼便看出了李大郎是一个没多少银钱的乡下农夫,随手就递给他两本小册子,“这些话本子够了吧?”   李大郎看着只有两本,有些紧张地摇摇头,“我……我要二十本。”萧夫人给他的可是一角金子,她的仆人还在教他们家人做香露,他觉得两本不够。   然而伙计却有些不耐烦了,抱怨了一句,“一本就要五十文,你能拿出多少银钱?”周围的人也不赞同地看着面容憨厚的农夫,家中好不容易有些银钱,这人不用来买粮买布却嫌弃两册话本子太少,不会过日子。   倏地一下,李大郎的脸就涨红了,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   “这位郎君,话本子都在那边,你要买多少可以去那里拿。”正在这时,斜里插进一道温和的声音,解救了李大郎的无措。   李大郎闻声看过去,只见一名蓝衣的男子正含笑与他说话,这男子面容清隽温润,脸上的笑容很轻易便能激起人的好感。   “状元郎!”书阁的伙计看到人激动了,连忙喊掌柜过来,却被连益挥手制止了。   “昨日出城忽然想起先前连某承诺的话本子还未交给掌柜,这是新写的话本子,加起来一共是五本,如此连某与书阁之间的约定就算是完成了。”他微微一笑,将一小册子递给伙计,而后便要离开。   周围的人都兴奋地谈论起状元郎的事迹,又叹其人信守承诺,出了城还能为了一册小小的话本子再次折返。   闻言,李大郎愣了一会儿连忙往外冲去,“状元郎,你的妹子萧夫人遇到了歹人正在俺家避难,等着您去接她。”   连益急着赶路回苏州,被这位身材魁梧的农家汉子拦住,本十分不解,听到他口中的萧夫人不知为何心下一紧,想起了记忆中的小姑娘。   “我家公子没有妹妹,你怕是找错了人。”阿青开口反驳。   李大郎连忙又道,“这是萧夫人给您的书信,您一看就知道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泛了黄的信纸,递给状元郎。   连益目光一顿,接过去打开看到熟悉的字迹,呼吸停滞了一瞬,是阿瑜,她不在宫中如何会在这个农户的家中!   心惊之下,他突然记起了游街那日宫中一名内监对他态度的古怪,莫不是…… 第七十九章   重阳宫宴是皇室的家宴, 因为临王从封地回京而变得格外盛大,也格外的古怪。   靖国公府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宴会事宜,尤其是一品靖国夫人柳氏。上次她入宫求见皇后被拒, 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如今她作为皇后的大伯母收到了进宫赴宴的旨意, 心下稍安。   这说明皇后在宫中是无恙的。   宫外传言皇后为陛下所厌, 靖国公府内便多了对皇后的许多微词,尤其萧姑母二人, 脸上的幸灾乐祸十分明显。   这次宫宴,靖国公府不只有柳氏要去,宫中还下了一道旨意, 要道慈真人一道前往。   谁也弄不清陛下让萧茹去皇室家宴究竟是何意, 但靖国公府里面萧茹的气焰明显又升高了不少,她到柳夫人这处来的时候眼中隐带着得意之色。   旁人不清楚陛下为何要特意下旨要她前往, 萧茹却是心知肚明都是因为临王。她对陛下言临王会在重阳节前后对陛下不利, 陛下他信了, 今日的重阳节宴萧茹已经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   她轻描淡写地看了嫡母柳夫人一眼,上次她只从柳夫人手中要回了几千两公中的嫁妆银子,心生怨怼,这次进宫便不打算提醒柳夫人宫宴恐会生变一事,这就是柳夫人怠慢她的后果。   柳氏察觉到有些不对,冷笑了一声, 并不理会萧茹, 顾自出了靖国公府的大门。她心中担忧的是自己的侄女萧瑜, 按理说重阳节宫中设宴皇后定会出席的。   萧茹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她给陛下提了醒, 临王便很有可能会在此次落败, 到时她身为陛下的救命恩人,比皇后也不会差什么。   马车蜿蜒进入深宫,宫门口的禁军仔细盘查了一番才将人放进去,设宴的地点在太极殿,帝后、太后、宗室皆会到场,是以宫中的戒备极为森严。   柳夫人和萧茹随着宫女进入内殿,因着只和皇后沾亲,座位并不在前列。刚坐定,柳夫人就抬头暗中看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那是皇后的宝座,如今是空的。   她蹙眉总觉得有些怪异,不只是奇怪陛下为何会下旨让她和萧茹两个和皇室没有关系的人赴宴,还觉得今日宴会的气氛不太对。   没等她看出个究竟,临王府一干人就到了殿中,殿中人尽惊奇,因为这次宴会常年礼佛不理世事的临王妃居然到了。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流金曳地裙,两位气质容貌迥异的世子侧妃紧跟其后,然后一脸平静地坐在了最前列的位置。   殿中因为临王妃的到来十分的安静,柳夫人又看了一眼上首空悬的座位,殿中的众人按照身份都各有自己的地方,上首的席位应是帝后和太后的。再往下便是亲王、长公主、亲王妃、郡王和郡王妃等人。   因着陛下的后宫妃嫔人少而位低,有资格出席的只有一两个婕妤和美人,既不得宠也没人会在意她们。殿中人在意的是还未出席的皇后太后,宫中的流言已经到了他们的耳中,听闻陛下收下了临王带来的小国贡女……   而过了这场宴会不久,太后就要启程去皇陵清修……据说临王妃同太后娘娘之间也耐人寻味。   总之,这场皇室家宴人人都觉得古怪而不安,暗暗揣着一颗砰砰砰乱跳的心脏。   大概两刻钟后,临王和平郡王等宗室王爷进殿,他们身后是长公主和驸马,隐隐看着倒像是约好了一同前来。   柳夫人只觉得大事不妙,即使她一个后宅妇人也看出了不对,不久前陛下因为彭举一案狠狠的得罪了平郡王,长公主设宴时又直接杀了驸马的两个族侄,偏偏这些人和临王看起来关系匪浅,像是拧成了一团……   在她的忐忑不安中,司马戈终于自太宸殿而来,坐在最高的空位之上,他阴着脸扫了殿下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连众人向他行礼都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人起身。   陛下之后便是上宁宫的太后,出乎意料,她是同临王世子司马誉一同前来的。   众人看不清临王妃的脸色,但太后娘娘的轻笑声每个人都可以听到。   此时,位于皇帝的右手边的一个高位还是空的,应该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皇后。   陛下、太后、宗室尽已到齐,只陛下右手边的位置还是空的,皇后居然还未到宴,这是极大的失礼和不敬。   殿中的人见此已经皱紧了眉头,皇后娘娘实在不像样子,如此怎么能做天下女子的表率,称作一国之母。就算前些日子她和陛下之间有了矛盾,也不可在此等重要的宴会上耍小性子。   就连临王和太后也极为隐晦地看了悬空的位置一眼,莫不是那女子不敢在此时露面?亦或是……她已经被司马戈发现了端倪?!   “皇后娘娘驾到。”在众人心思浮动之时,身着一袭凤袍的皇后娘娘姗姗来迟,她半低着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离得远的柳夫人只能看到她妆容浓重的眉眼。   “妾身拜见陛下。”众人只见身着红色凤袍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进阴沉着脸的陛下,心下隐有所觉帝后之间是真的有了隔阂,也许是因为那名小国贡女,也许是因为别的缘故。   “陛下辜负了妾身,那就去死吧!”不过在一瞬间,变故骤然发生,头上戴着凤冠的女子在起身的那一刻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电光火石之间匕首插在了陛下的身上,鲜血横流。   殿中众人的心跳都停了一下,皇后娘娘居然刺杀陛下!而且……她刺中了!   “贱妇!”司马戈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一脚踹开了行刺的皇后,女子倒在地上,头朝下已经晕了过去。   同样快要晕过去的还有柳夫人和萧茹二人,二人脸色惨白,血色尽失,今日无论她们与萧瑜的关系好坏远近,萧家九族都难逃一劫!   可是,阿瑜那样单纯的性子,不该,不该啊!柳夫人忽然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红衣女子想要冲过去,随即就被内监和宫女拦下了。   “快请御医!陛下!”司监何忠大惊失色,急声大喊,殿中顿时乱作一团。   司马戈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却是冷冷地看向了事不关己一脸淡然的临王,语气平静,“临王,是你背后指使的皇后,太后也是主使者,你们是要造反。”   “陛下在说些什么,皇后娘娘同陛下鹣鲽情深,臣如何能指使娘娘行刺陛下。想必是陛下禁军围了未央宫又宠幸其他女子,刺激了皇后娘娘对陛下下了杀手。”临王慢吞吞地饮了一口酒,看向身后的宗室等人,又道,“皇后众目睽睽之下行刺陛下,陛下却将罪责推到臣和太后娘娘的头上,真是令臣心寒。”   “王爷说的是,陛下,你这是在空口污蔑,妄为一国之君!”平郡王率先出口指责,那把匕首还牢牢地插到司马戈的身上,局势强弱一眼便能明了。   “陛下,您先是对宗室不满,如今又将罪责推到临王头上,便是先皇在世也不能容你如此对待长辈。”长公主冷笑着指责,皇位上坐的人都是她的侄儿,礼敬长辈的司马誉要比司马戈好上百倍,纵使那人是临王,她长公主的名头也不会变。   平郡王在宗室里面德高望重,长公主因为是公主之尊也颇有分量,他们二人话音一出,殿中的人就算是不知情的也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大多数人沉默不语,基本表明了宗室的态度。   何忠的心都凉了,一脸惶然地看向殿外大喊,“御医,御医怎么还未来?!”   “好了,勿要喊了,今日就是这贱种的死期,御医永远都不会来了。司马戈,被你宠爱的皇后刺上这一刀滋味如何?这都是你的报应,你这克父克母的贱种,居然还坐在这皇位之上,天地不容!”太后脸上洋溢着笑容,此时此刻看着那贱种血流不止的模样,终于从胸中吐出一口闷气。   “克父克母?贱种?”司马戈的薄唇上沾了鲜血,殷红的唇慢慢咧开,显得妖异又惊心动魄,“太后与临王叔嫂私通,罔顾人伦,才是真真正正生下了贱种。”   “放肆!”太后骤然起身,一双眼中含着无尽的恶毒,“哀家一直怀疑先帝死的蹊跷,现在想一想你带着皇后祭祀太庙之时地上突显血迹,如此不祥之兆定是先皇暗示是你这贱种弑父夺了皇位!”   “你这贱种居然还敢污蔑哀家和临王,不错,司马誉的确是哀家的骨血。可他的生父是先皇!”太后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司马誉,目光闪了闪,语气急促,“若不是宸贵妃那个贱人蛊惑先皇,先皇也不会因为要把皇位名正言顺地传给你这个庶子,怎会将我儿过继给临王抚养?”   “我儿司马誉才是堂堂正正的嫡系血脉,先皇的嫡子,这个皇位本就应该是他的。”太后一甩袖子,在殿中扔下了一下大炸弹。   殿中众人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在临王世子和陛下的身上来回看,他们本以为今日临王是要篡位,没想到接下来居然是这种进展。   “太后所言不错,今日本王就要替皇兄报仇,以正我司马家的血脉。”临王笑着起身,看了一眼殿中的宗室,“司马戈失道为自己的皇后刺死,于情于理这个皇位都该是司马誉承继。诸位以为如何呢?”   太医迟迟不来,就证明这座太极殿被控制起来了,而且是被临王同太后的人。   平郡王等人已经表明了态度,眼看着陛下受了重伤很难熬过去,一些人开始按捺不住开口附和,“王爷所言是甚是,陛下膝下没有子嗣,崩逝后皇位合该由世子承继。”   “世子仁德双全,又是皇室正统,承继皇位理所当然。”   “弑父天理不容,唉,孽障不配坐在皇位之上。”   “陛下为皇后所刺,说起来靖国公府萧家当真是罪大恶极!”   底下一言一句完全将责任扭曲到了靖国公府的头上,太后和临王二人闻言俱是面上含笑,这便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了。   弑君与他们无关,再加上司马戈弑父的重罪,皇位的交替只会尽快的进行,外朝的臣子也不会不识趣地质疑司马誉的身份。   然而,殿中此时响起一阵冷笑声。   “行了,父王和太后想要篡位就不必那么冠冕堂皇了。这皇位,与我司马誉无关,父王既然布置好了一切,那就父王登基为帝好了。”司马誉语气微微讽刺,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犹自躺在殿上的女子。自从司马戈踹飞皇后,他内心就起了疑虑,他聪慧之至,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被送往太后宫中的那名贡女。   那贡女与皇后生的有八分像,若是太后偷梁换柱,行刺司马戈的人是那名贡女,一切就能说的过去。   他相信,司马戈不会认不出他的小皇后,那么这场宴会是临王设的局还是司马戈设的局就不好说了。   司马誉,在自己的亲生父母面前,选择了司马戈。   闻言,临王神色未有大的反应,只太后像是受了刺激脸色十分难看,厉声大喊,“誉儿,你在说些什么?这个贱种夺走了你的一切,夺走了你的皇位!”   “更何况,他自己识人不清,被皇后所刺,与哀家和你父王又有何干。”   “皇后?”司马誉的神色变了,定定的看着神态癫狂的太后,“躺在殿中的女子不是皇后,是父王数日前献上的贡女,她与皇后生的很像。”   临王面不改色,看着血流不止脸色苍白的小皇帝,一字一句道,“陛下受了重伤,御医迟迟不至,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会血液流尽而死。地上那女人是或不是皇后,重要吗?”   “嗬嗬。”听到皇后,司马戈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苍白着一张脸,弯着笑声诡异古怪,“让王叔和太后失望了,朕死不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无数禁军破门而入,领头的人正是从边关归来的何喜何大监。   “临王爷,本监进京之时不小心发现了几千行为不明的贼子,恰好西北军回朝,就顺手将那些人全都给杀了。”何喜一张脸冷硬无比,声音尖利,“那些贼子居然供出了临王爷,言是王爷与太后勾结,以一贡女假扮皇后,主使其刺杀陛下。”   “这罪,王爷是认还是不认?”   临王眯起了眼睛,神色变幻,咬牙道,“却不想,本王竟然漏了你这个阉货,真是失策了。”   局势再一次变化,方才还重伤的陛下完好无损地站在众人的面前,阴着脸提剑对准了临王的喉咙,阴测测地道,“王叔,你将朕的皇后藏在了何处?说出来朕还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和你的心头好太后合葬!”   临王闻言,缓缓地笑了,他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司马誉,“不错,能够分清时势,司马誉,你比本王要强。”   “朕的皇后在哪里?”司马戈红着眼睛低吼,他的耐心耗尽,一剑刺了过去,临王的喉咙瞬间便多了一道伤口。   “陛下是说,那个不听话的小皇后啊。当然是,已经被丢进了乱葬岗,尸骨无存了。”临王笑的和煦,慢慢开口说道。 第八十章   “司马戈, 说起来还是你父皇和母妃做的孽,林家一百多条人命,全部都死上在他们的手上。你就是个孽种, 皇兄也曾跟我说过,后悔让你出现在这个世上。今天你的小皇后丢掉一条命,便是上天给予你的报应。”   “这是司马家的天下, 却被你父皇和你两个疯子给毁掉了。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司马家的天下, 可惜了如今被你识破功亏一篑。”   “也可惜,本王没有看到你以为死在你心爱的小皇后的手里那种令人愉悦的表情。不过, 能亲眼看着你的皇后绝望的死去, 也算是一种慰藉了。乱葬岗那个地方可真是孤独呀。”   临王笑眯眯地,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痛快的,舒畅的。   “你、该、死。”司马戈神情可怖, 呼吸声又急又重,在乱葬岗的只有死人!他不过几日未见小傻子,小傻子就成了死人,孤零零地躺在了尸体堆里, 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再也不会软软地喊他陛下,再也不会捧着他的脸珍惜的亲吻。   都是这些人,这些人杀了他的小傻子, 他们都该死!   临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 喉间就喷洒出了温热的鲜血来。   殿中人尽尖叫, 一柄利刃刺穿了临王的喉咙, 他们看着他们高贵的陛下像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一般,面无表情地持着剑不停地在临王的身上戳刺,血腥气越来越浓,太极殿上积的血也越来越多。   鲜艳的不祥的红色令每个人都不寒而栗,后背发凉。   “看他就是个疯子,孽种,是他杀了先皇,如今又杀了临王。来人,给哀家杀了他,只有哀家的儿子才是皇室的正统!他不过是那个女人生下的卑贱的庶子!”太后眼睁睁看着临王死在血泊之中,忍不住癫狂地大喊。   只可惜,平郡王、长公主等心怀反意的宗室,已经被何喜带来的人牢牢控制住,看到太后毫无姿态的朝他们大喊,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司马戈这个暴君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太后偏要火上浇油。   太后见这些不久前表忠心的宗室如今一个个露出了害怕甚至憎恨的表情,心中大怒,奋力挣开了辖制她的两个内监,张牙舞爪的朝着司马戈而去。   然而,横空里,一名红衣女子面色平淡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利落地像太后刺去。   只是,因为一只清瘦而有力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臂,匕首只往里刺入了一寸。   感受到临王妃眼中浓重的恨意,司马誉慢慢垂下了眼眸,充满讽刺意味地笑了一声,在太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转手用力将匕首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入肉三分,眉眼温润的男子面不改色,抬眸看着咬牙切齿的临王妃,淡声道,“日后,我不欠你了。”   “誉儿!”太后惊叫出声,眼中流露出了慌张与惶恐。   司马誉拔掉匕首,不顾自己汩汩流血的伤口,冷着眉眼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生身母亲,同样的话语,“日后,我也不欠你了。”   太后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恍惚的瘫在了地上,方才她从她的亲生儿子的脸上只看到了淡漠。   司马誉,恨她这个亲生母亲,那一匕首之后,恨意也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了两不相干的陌生。   “不够,只是一刀,怎么能够平息我这数年来的仇恨。只有他们死了,死了才可以!”临王妃再也保持不住冷静的一面,失声大喊,而后扑到太后的身上。   两个年近半百自诩高贵的女子厮打起来。顿时,太极殿,整个王朝最尊贵最神圣的地方,变成了最肮脏最不堪的闹市场。   柳夫人看着这些光鲜亮丽的皇室人,听着那一桩桩耸人听闻的秘辛,叔嫂相通,母子反目,瞒天过海混淆皇室血脉,她反胃作呕起来。   她往周围看了一眼,一些处在皇室边缘的小宗室同她一样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而诸如平郡王长公主等人,则是不停地咒骂发了狂的陛下,看到临王,想必也清楚了他们自己的下场。   司马戈的耳朵嗡嗡直响,他红着双眼站起身,咬着牙阴冷地看了这些人一眼。   而后,这些人被那森戾的气息骇住,绷紧了嘴巴。   “陛下,老奴已经查出冒充皇后的那个女子就是临王从小国带来的贡女,一直住在太后的上宁宫中。前日天不亮,太后宫中的内监驾着马车出宫,里面的女子定是皇后娘娘。守宫门的将士说那女子那是只是昏迷,还未身死。”何喜看着双目黑漆漆的陛下,不忍地开口说道。   “皇后娘娘许是还未出事,老奴已经派人去了乱葬岗,老奴相信皇后娘娘福大命大一定没有生命危险。”   司马戈却仿若没有听到一般,一双黑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在了皇太后身上,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那剑上滴答滴答地流着血,是临王的血。太后的鬓发因厮打变得脏乱不堪,像是一个最不体面的疯婆子。她眼睁睁看着贱种冲着她而来,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她害怕死亡。   “朕的皇后在哪里?内监是太后宫中的,太后一定知道,不让朕失望的对吧?”司马戈咧着殷红的薄唇,微笑着开口。   太后使劲地摇头,可是那把滴着血的剑还是横在了她的脖颈上,司马誉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太后心中突生出一股怨气来,她忽然笑了起来,眉眼之中充满了恶毒,看着司马戈缓缓道,“临王说的没错,那个不识好歹的萧氏被哀家宫里的内监扔在了乱葬岗。听说,她被杀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只小木马,那只小木马如今应该跟在林婉芷又回到了未央宫里。你去仔细看一看,说不定还能在上面发现萧氏的血呢。”   司马戈的黑眸中波澜不惊,他嘴中慢慢吐出几个字,“朕不会杀你,朕会贬你为庶民,送你到皇陵给先皇和那个人守墓,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闻言,太后呼吸急促,不停地用世上最恶毒最肮脏的话咒骂司马戈。要她去给先皇和那个女人守墓,她倒不如今日同临王一起死去。   司马戈闭了闭眼睛,自有人将太后的嘴堵住。不,从这一刻起,这是庶人文氏,没有资格再被称为太后了。   帝王的脚步声很轻很慢,但在殿中的每个人心还是提了上来,下一个被陛下清算的会是谁?平郡王?长公主?亦或是临王世子司马誉?   出乎意料地,陛下最后停在了一名女子的眼前,那女子和皇室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道慈真人,皇后娘娘萧氏的堂姐,靖国公府的五姑娘萧茹。   “朕的皇后在哪里?你可以得到神谕,提前告知朕临王会在重阳节对朕不利,颍川会有大水。那么,你也定能够得到神谕,知晓皇后如今身在何处吧?”司马戈的话轻飘飘的,甚至还带了几分柔和。   但萧茹的脸色却大变,身子抖了抖险些没有站稳,陛下特地下旨要她进宫的用意竟是为了探查萧瑜的下落!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萧瑜的去向,她能够预知临王太后谋反,颍川大水,完全是因为自己重生一世,而那些是自己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   可是,上辈子萧瑜没有被李代桃僵,也没有那个小国贡女,她是在新婚之夜同眼前的废帝一起被临王太后杀死的。   再者,临王和太后的话都说的清清楚楚,萧瑜数日前就已经死了,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陛下明明也听到了啊!   “活着,朕要见人,死了,朕要见尸见魂。做不到,朕就送你一起去死。”司马戈冷冷地开口,手上的剑顺势动了一下。   闻言,萧茹倒吸一口冷气,忍着恐慌颤颤巍巍地点头,“臣…臣女需要时间,陛…陛下可以先到乱葬岗,乱葬岗…去找…找。”   她艰难地将话说出口,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说死萧瑜就是死了,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受了野兽的噬咬,看不出面目了。   “来人,将她关起来由禁军看管,何时得到了神谕何时放出来。”司马戈冷声吩咐下去,当即便有数十禁军带走了眼神明显慌乱的道慈真人。   柳夫人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她总算是知道了萧茹为何能被封为道慈真人,也清楚若是这次阿瑜没有活着回来,萧茹也不会活着走出皇宫。   而且,但看帝王对阿瑜的这份心,人活着皆大欢喜,人若是死了,整个大晋都要动乱起来了。   柳夫人所想果真成为了现实。自重阳节宴会之后,皇宫,内城,外城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帝王的愤怒。   重阳节宫宴之上,临王同太后勾结谋逆,先是献上贡女意图刺杀陛下,而后伙同宗室逼宫意欲谋朝篡位。陛下震怒不已,当场斩杀大逆不道的临王,贬斥太后为庶人,后下旨将平郡王,长公主,驸马,承恩公府,魏国公府等人全部关押在天牢之中,不日之后处斩或者流放。   朝野内外也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凡是掺和进谋逆一案中的人全部被抓了起来,外城不远处的乱葬岗据说已经被禁军看管起来,不容旁人接近,乱葬岗里面便是此次被处死的罪人尸体。   一时间望京人人噤若寒蝉,提心吊胆。   出乎意料地,在这场耸人听闻的谋逆案中,靖国公府居然也被牵连进去,甚至暗中有传言道刺杀陛下的人非是那贡女,而是出身萧家的皇后娘娘!不过,这流言只传了半日就被临王世子雷厉风行地解决了。   说到临王世子司马誉,也是十分奇怪。他的生父临王谋反被陛下当场诛杀,死状凄惨,可他却一点都未被波及到,俨然还得到了陛下的重用。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望京城中风起云涌,暗潮涌动。而那厢望京城的郊外,却是气氛融洽,岁月静好。 第八十一章   长满了野草的乡间小路上, 一只精神昂扬的小毛驴驾着一辆青布板车慢悠悠地走着,它的旁边和它一道走着的还有一个、两个、三个人。   两名男子明显是小厮的打扮,穿着粗布的短打, 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一个脸上带笑,不停的絮叨, 一个却是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剩下的那个人比这两个人都要高些, 略落后了他们一步,眉眼温和, 唇角带笑时不时地嗯上一声, 看过去,那人的笑意是对着驴车上的人的。   再看,那小毛驴驾着的青布车上,一个头上包着蓝头巾的小姑娘,舒服地倚在厚实软和的被褥之上, 翘着粉唇嘴中哼唱着一支小曲,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可爱极了。   细听下去,却是,“天上有个小仙女, 小仙女名字叫阿瑜, 阿瑜有只小毛驴,小毛驴有青布来遮雨……”   唱完了一遍之后,小姑娘歪着小脑袋往路边的野花看了两眼, 而后又勾着脑袋往后面的农户家里望了一眼。   “呀!连益你好厉害,后面的李夫人他们家真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了, 好小好小的黑点呀。”萧瑜一脸兴奋地冲着眉眼温润的男子道。   她这还是第一次坐驴车, 第一次离开深宅到乡下野外来,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整个人是又激动又好奇,什么都要看两眼,什么都要问一句。   就连小毛驴身为一个活物,都无法避免地被她摸了好多遍,摸完了眼睛摸尾巴,最后还被迫在脖颈上套上了用野花编成的花环。   那男子便是新科状元连益了,两日前他在望京书阁的门口被一乡下汉子拦住,言说是他的妹子萧夫人遇到了歹人,人在李家。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怀疑,便跟着李大郎一同到了李家村,然后他历经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再次见到了单纯的小姑娘,阿瑜。   阿瑜是当今陛下的正宫皇后,为何会沦落到这其貌不扬的农户家中?还言说她是遭遇了歹人。连益的心中百转千回,但什么都没有他再次见到了小阿瑜重要。   从他被嫡母暗算,只能躲在苏州的乡下养伤,到得知阿瑜因不愿嫁给舅母家的表兄离开苏州回望京去,再到他毅然决然地踏上进京赶考的路,最后阿瑜成为了皇后,他也终于考中了新科状元。   太久的时间了,物是人非,斗转星回,一切都已经变了。   就像他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唤一句阿瑜,也不能摸摸她的小脑袋问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连益看着委屈巴巴的阿瑜,慢慢地露出一个带着克制的笑容,“是,她是我的妹妹,多谢大郎你们在危难之际收留了她。”   “连益,你可来了,我好害怕。”萧瑜眼巴巴地多看了他几眼,像是终于找到了信任的人一样絮絮叨叨地和他说着在苏州连夫人多么的坏,“连益,阿瑜怎么都找不到你,以为你被连夫人害死了。问到了连府你的下落,连夫人还凶了阿瑜,她还向娘亲告状,怂恿娘亲将阿瑜嫁给表哥。”   相处时日不多的小内监阿久终究比不上与她认识了许多年的连益,萧瑜像是从罐子里面倒豆子一般不管适不适合一股脑儿地将所有事情都说给连益听。   她嘟嘟囔囔地说着,连益就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听着,有时候即便是小姑娘话说的含糊,长久的默契都让他听懂了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阿瑜做的很对,不能留在苏州,否则你真的极有可能会被嫁给你的表兄。”连益看着那双干净的大眼睛,终究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出了这句话,“阿瑜,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在苏州。”   萧瑜偏着头而后翘着唇角笑了笑,脸上有两分得意之色,“连益你说过爹爹对阿瑜有愧,阿瑜最聪慧了,就去爹爹面前哭。然后,爹爹就不让阿瑜嫁给表兄了,连益不在也没关系!”   “嗯,”连益也笑着点点头,“阿瑜是最聪慧的小仙女,不仅可以自己解决事情,而且还能帮我了。王侍郎的事情要多亏了阿瑜帮助,否则我的所有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   萧瑜被连益夸赞了,眼睛眯起来十分的高兴,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付诸东流的意思就是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像是被河水冲走了一般,河水冲走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没有阿瑜,我的状元就没了。”连益习惯性地给她解释,温声说道。   萧瑜认真地点点头,嘴中念叨了一遍付诸东流,意思就是她已经记下了。   看着她和往常一般无二的神色,连益有一瞬间的恍惚,仿若时间没有过去,仿若他们二人还在苏州。   “阿瑜,你是皇后,现在理应在皇宫之中,为何会到这农户家中?”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连益即便不愿还是面对了现实,开口问她。   萧瑜闻言,十分乖巧地就将自己被坏女人占了身份的事情说出来,她说着还嘟囔了一句,“都是临王和太后做的,他们最坏了,他们还要陛下的皇位。”   连益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李代桃僵偷梁换柱,如果没有门外的小内监末了将人偷偷藏起来,阿瑜这次必死无疑!   “那为何不到靖国公府去?那是阿瑜的父族,即便有不和他们也会绝对站在阿瑜的身边。”连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到靖国公府求救是最稳妥的做法。   萧瑜被他看着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吞吞吐吐地道,“因为……阿瑜有事情不愿意他们知道。连益,你可以帮我想个办法把小公主藏起来吗?陛下不喜欢小公主。”   小公主?连益的瞳孔微缩,慢慢放在了她的身上,缓缓道,“阿瑜有孕了?”   萧瑜咧着嘴点点头,连忙又将陛下不喜欢小公主的事情说了出来,“陛下说他的血是脏的,可是连益你和阿瑜说过,所有人的血都是红色的呀,怎么会是脏的呢?”   连益心下一沉,他知道这其中可能牵扯到了皇室密辛,温声对着难掩疲倦的小姑娘道,“阿瑜莫急,小公主一定无事的。明日我到城中打探消息,我们再行打算。”   “还有临王和那个坏女人,他们会不会害陛下呀?阿瑜只有一点点生陛下的气,这么一点点,连益,你一定要帮陛下啊!陛下他是阿瑜的夫君。”萧瑜急着开口,陛下虽然将她关了起来,可是她一点都不想陛下有事。   连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陛下是一国之君,如今声名威望也有所增大,不会有事。”   这般说罢,连益未敢停歇,给了李大郎一些银子,匆忙折返望京城。今日是重阳节,临王前几日回来,宫中势必会在今日设下宴会,他猜想这会是临王动手的一个时机。   若是宫里的那名女子借着阿瑜的身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李家村到望京的距离足足数十公里,当连益再次回到望京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垂,随即他亲眼看到了临王府被一身煞气的士兵围了起来。   尘埃落定,临王败了!连益松了一口气,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听消息。   当他将注意力移到靖国公府身上的时候,恰巧听到了关于皇后刺杀陛下的流言,以及靖国公府的五姑娘进了宫未出来。   皱着眉头权衡一番,又思及阿瑜对腹中小公主的看重,连益想也许可以让阿瑜同他一起回苏州。等到望京城的风波平息,再修书一封到宫中。   那时,阿瑜的月份大了,小公主就能理所当然地留下来。   当然,此刻连益的决定究竟有没有私心,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了。 第八十二章   萧瑜有了身孕之后就把自己当做了大宝贝, 她一听到连益和她说要一起回苏州,然后再让陛下去苏州来接她,就赶紧把自己在路上要用到的东西都说出来。   “连益, 要喝补汤,还要有软软的衣服,还要吃肉干。呀, 还要带好多香露!”掰着手指头她嘟嘟囔囔说了一大通, 临到最后忽然又来了一句,“连益,你有银子没有?阿瑜有金子, 给你用。”   在她心里, 连益可穷了, 以前他看的书还是阿瑜买来送给他的,连益的月钱都只有阿瑜的一半。这次从苏州城到望京城走了一圈,萧瑜小手托着脸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连益肯定穷的就要连饭都吃不上了。   她一开口,阿久就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将里面所有的金子都递给新科状元。阿久也看到了, 状元只有一个书童,身上穿的衣袍已经发白了, 就连出行也只买得起一只小毛驴。   要知道,就连李大郎这种农户人家都有一头大毛驴,看着就比状元郎的那头要贵要精神。   娘娘腹中怀有身孕,最是不能怠慢的人,用的吃的要样样都是好的, 好在当时娘娘给了他荷包之时, 他谨慎放在了身上, 如今刚好拿出来用。   连益见此是哭笑不得,他的确囊中羞涩,但也万万不会委屈了阿瑜。   “阿瑜不必担心,这些杂务我会收拾妥当。”他是一个细心的人,自下了决定要带阿瑜一同回苏州,早在从望京城返回之际就在坊市里购置了不少物什,方方面面极为熨帖。   说完之后,他还从驴车上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萧瑜,“路上也有阿瑜可以消遣的话本子,我们走官道,约莫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到苏州城了。”   萧瑜眼睛一亮,先是应了一声,后又犹豫着又问了一句,“连益,陛下真的没事吗?那个坏女人也被打跑了吗?”   她还是担心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腹中有了小公主的缘故,她整个人开始喜欢胡思乱想,总是心慌慌的,害怕出现不好的事情。   虽然陛下将她关在未央宫中,又经常恐吓她,要扒了她的皮子,挖了她的眼睛,拔了她的舌头,又不允许她有小公主,但是,但是陛下是阿瑜的夫君呀,她不希望陛下有事的。   “如果陛下知道了阿瑜怀了身孕,最后还是不允许阿瑜生下小公主,甚至要扔掉小公主,阿瑜会怎么办?”连益低声开口询问,语气有些沙哑。   萧瑜一听陛下要把小公主扔掉,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也生气地鼓了起来,“那我就再也不和陛下好了!我不要做小傻子了,我要,我要休了陛下!”   她萧氏阿瑜要休夫!反正话本子里面好多休妻的,那她也可以休夫呀!   连益的眉眼柔和,轻轻笑了一声,“傻阿瑜,在这个世道女子是不可以休夫的,你只有和陛下和离。不过从古至今也没有帝后和离的权利,你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闻言,萧瑜皱了皱鼻子,不太开心,摇头晃脑地,“这世道对男子和女子可真是不公平呀!那我,我就不让陛下找到我了,我要带着小公主偷偷离开他,要他永远见不到我!”   说完,她眼巴巴地盯着眉眼温和的男子,软软道,“连益,你要帮我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嗯,”连益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两分笑容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连益永远都是阿瑜的好朋友,会帮助阿瑜的,阿瑜不要害怕。”   萧瑜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她困了,要入睡了。   有连益在,她很放心,拥着被子呼呼呼就睡了过去,浑然不知道此时的陛下有多么的可怕,整座皇宫也都被翻了一遍。   次日一大早,她换上不显眼但却柔和绵软的衣裙,和李大郎一家告别以后,就舒舒服服躺在了铺了一层厚厚被褥的驴车上。   小毛驴拉着的板车上面几乎都是阿瑜的东西,她哼着小曲儿隔着青色的油布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突然想起了以前和陛下出宫的时候,陛下的马车很大很舒服,陛下还会给阿瑜买红艳艳的糖葫芦。   嘴唇动了动,她侧着身子从包袱里面拿出了一大包的肉干,上面还放了辣的粉末,看起来也是红艳艳的。   啊呜一口,萧瑜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直到打了一个充满了肉香味儿的饱嗝,她才恋恋不舍的把肉干放回去。   吃饱喝足,有轻柔的微风拂过,随着小毛驴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萧瑜窝在被褥中揉了揉眼睛又睡了过去。   这条官道连益从苏州到京城已经走了一遍,到如今返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晚上的时候,他们总能找到热心的农户那里住上一晚,白天就让身体娇嫩的小姑娘歪在驴车上,三个人就护在她周围慢慢走着。   如此一直行了五六日的时间,萧瑜的身子都很好,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白日里若是遇到了好看的风景还要哼上一会儿的小曲。   谁也不知道她嘴中哼唱的是什么,但旋律却是极为的优美动听,小毛驴扬着耳朵,一听到就十分兴奋,这个时候还能载上三个人,让他们也坐一会。   连益刻意地避免了他与阿瑜分开的那段日子,包括阿瑜嫁入宫中做了皇后,只温声为好奇的小姑娘解说他们路上见到的一山一水,路过的一村一县。   有时候还会夹杂一些神怪志异,总是会让萧瑜害怕的缩成一团,但却又挡不住跃跃欲试的目光。   在离苏州城最后还剩下两日的路程之时,连益去了最近的驿站,他以新科状元的名义向宫中的陛下递去了一封密信。   密信里面他隐去了阿瑜怀孕的事情,也同样将阿瑜主动寻他的事实模糊了过去,只说了皇后被人追杀惶恐不安躲在了一处农户家中,而自己偶然与农户相遇发现了惊慌失措的娘娘。   偏偏正待将皇后的消息呈上之时,在望京城中,他却又听到了宫中的皇后刺杀陛下以及靖国公府被波及到的流言。   担心其中有隐情又危及到皇后的安全,是以他暂时决定将皇后带回到苏州的萧刺史府中。   皇后性稚而良善,万不敢作出刺杀陛下之事!他心中惶恐,恳请陛下明察秋毫早日派人至苏州接回皇后云云。   密信递了出去,他遥遥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站了一会儿而后慢慢离开。阿瑜是皇后,最终还是要回到望京城中的皇宫,他绝不允许留下丁点儿的纰漏日后对她不利。   至于她腹中的孩子,连益不信陛下就真的狠心到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皇室密辛如何,从头到尾都和单纯的皇后没有关系,反而皇后因此受苦而流落在乡间,陛下看到密信之后,他相信失而复得的欢喜足以抵消那人心里的芥蒂。   “连益,你看我给小毛驴编的新花环好不好看?是紫色的小花诶~”远远地,小姑娘就兴致勃勃地朝他喊。   连益微微笑了一下,随口便答,“阿瑜小仙女编的花环很好看,小毛驴也一定很喜欢。”   他能够和阿瑜单独相处的时间没有几日了,看过去的目光无比的柔和,也每每都夸赞到阿瑜的心坎里面。   果然,萧瑜听到连益唤自己是天上的小仙女咧着嘴笑,脸上开出了两朵小花,等到连益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告状似的咕哝了一句。   “陛下都叫小傻子呢,阿瑜想要他唤小仙女,他每次都不相信。”   连益坐在驴车的一边,松了一口气,静静地听她讲话。   萧瑜突然变得神神秘秘的,她挪了挪身子凑上前,小声在连益的耳边嘀咕,“连益,不骗你,阿瑜真的是天上的小仙女。阿瑜有两条命,又活过来了呢。”   这是她最大的一个秘密,临到了苏州,她终于忍不住和连益说了。   闻言,连益先是以为她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笑了笑,但对上她那副认真无比的表情的时候,他慢慢蹙起了眉头。   他了解阿瑜,虽然她的心智只有七八岁,但她被教养的很好,不会对着他说谎……   太宸殿中,殿门紧紧地闭着,里面阴森一片。   只见殿中瘫着一名鬓发湿乱的女子,她双眼无神,脏乱的衣裙上隐见点点血迹,颤抖着声音朝着隐在黑暗处的轮廓低语,“陛下,没有神谕,真的没有神谕!饶过臣女吧!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臣女找不回皇后娘娘的魂啊!”   “那你就去死,你死了或许会有神谕!”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传出一道嘶哑冰冷的话语。   随后,便有数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就要拖走骇怕不已的女子。   女子终于承受不住了,失声大喊,“是重生!是上天眷顾,臣女又多活了一世!才提前就知道了这么多的后事!”   “上辈子的皇后萧瑜就是死在了重阳节后,死在了临王和太后的手中。” 第八十三章   “重活一世?”昏暗中, 那人掀了掀眼皮,黑压压的眼神投注到殿中女子的身上,一字一句道, “从头到尾地说清楚,朕可以留你一条活命。”   帝王近卫恭敬退了下去,经历了数日的折磨, 见到那么多人痛苦不堪地死去, 萧茹对生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此时她终于能喘一口气,放松地匍匐在殿中。   哪怕让她暴露了最大的秘密最后的依仗, 萧茹为了能活一条命也在所不惜。无他, 眼前的这个帝王就是个疯子, 一个杀人如麻毫无道理可讲的疯子。她甚至怀疑如果最后真的发现了萧瑜的尸体,龙椅上的人会让天下人都给皇后陪葬。   定了定心神,她慢慢开口, “三个月前,就是萧……皇后娘娘从苏州到靖国公府的第二日,皇后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 臣女也身体不适病气入体。那个晚上,臣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臣女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那一世陛下同样封了娘娘为皇后,只是帝后大婚放在了重阳节后,大婚之夜临王和太后勾结谋逆,要了娘娘的命。”   “后来……臣女就醒了,可是梦中的那样真实, 臣女便刻意去注意身边的一些事情。果然, 接下来同样的一天陛下册封娘娘为皇后, 还有府中其他的几件事情也都一一应验。于是,臣女就觉得自己梦到的前世是真实存在的,而臣女受上天眷顾得了前世的记忆。”   放在龙椅上的修长手指骤然捏紧,“继续,说下去。”   “只是,从娘娘提出要面见陛下,一切又和臣女梦中的有了变化。公主府设宴原本娘娘未去,也未遇见陛下,不过陛下的确杀了公主府的两人。后来,臣女一一观察下去,便……便发现只要有娘娘在的地方,仿佛都有了改变。陛下没有过问彭家子的案子,也没有给临王世子赐婚,也没有要送太后到皇陵清修,甚至……颍川洪水冲垮了堤坝,边关的异族入侵,造反起义的百姓冲到了望京城的门口……”   说到这里,萧茹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语气骤然拔高,“所以臣女怀疑皇后娘娘她……也许和臣女一样也做了一个梦,提前知道了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龙椅上,司马戈赤红的双眼骤然眯起,他不由地回忆起小傻子见他的第一面说出的第一句话,拽着他的衣袖,傻傻地开口,“陛下,您什么时候娶阿瑜呀?阿瑜想要快些嫁给陛下。”   “所以,陛下,臣女是真的不知皇后娘娘的去处,也找不到娘娘的尸体与魂魄,娘娘她可能和前世一般不幸……也有可能,可能娘娘梦到了自己会在重阳节的时候遭此一劫,她于是就躲起来了呢。陛下,臣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臣女不是妖孽也不是在说谎,就只是多了一场不一样的梦,陛下您要相信臣女呀!”萧茹说到最后,察觉到殿中的气息不多,后背又猛然一寒,立刻哀声求饶起来。   她实在是怕了,也实在是不敢再肖想到宫中做妃嫔了。现在想一想,嫡母为她安排的人家,虽然官位低些但她见过几次那人的人品相貌都再好不过。   若是她拿着不算间薄的嫁妆愿意嫁给那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便是清苦也比今日性命垂危要强啊!   “将她关起来,”司马戈冷冷吩咐,“由皇城到外城搜查下去,重点寻找要人收留的女子和年纪不大的少年。”   小傻子虽然心智不全,可她聪慧会看眼色,也许,也许是真的躲在了宫外,哭唧唧地等着陛下去找他。至于,她为什么没有主动回宫中,司马戈心中一痛,她以为自己会把她打入冷宫,一辈子都让她吃不饱穿不暖。   若不是昨日仔细盘问了她的两个婢女,司马戈还不知晓小傻子对冷宫是多么的害怕,她害怕吃不饱穿不暖,害怕没有人陪着她,更害怕被关在一个小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的心中开始涌现了无尽的悔恨,明明知道小傻子根本就对情爱一知半解,明明知道她身子娇弱需要呵护,可他还是任由自己的怒火去将她关起来,甚至数日都不去见她一面。   “万佛寺那里的事情可办妥当了?”他哑着声音开口。   “已经妥当了,长明灯点上了,善钱也已经撒了出去。陛下,有神佛保佑,皇后娘娘一定洪福齐天。”何忠语气艰涩地回答,他是真的未见过陛下还有向神佛祈求的一面。“大监亲自到万佛寺求见方丈,带去陛下的旨意,一定是万无一失。”   一股浓重的戾气又蓦然涌出心中,司马戈声音极冷,“庶人文氏可到了皇陵?”   “临王世子已于今日午时归来,文氏已经被剃度为尼,囚在皇陵。”何忠不敢迟疑,立刻开口,他清楚陛下心中对太后不,庶人文氏的厌恶。   不过想到临王世子,顿了顿,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陛下,那个……新科状元由驿站递来一封密信,奴才想着状元他和皇后娘娘关系匪浅……”   何忠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是昏了头,只从未央宫的春花和秋月那里听闻了皇后娘娘似是极为信赖这位状元,就忘记了陛下和娘娘争吵的□□就是这位状元!   “拿上来。”司马戈的声音骤然变得暗沉而凌厉,上挑的眼尾泛着点点的红。   何忠抖着手呈上去一封略显得粗糙的信……   连益的密信到司马戈手中的那日,刚好他和萧瑜的小驴车到了繁荣不输望京的苏州城。   风和日丽,人声鼎沸,他们一行四人进了城门。但小驴车没有去到世家聚集的北城,换句话说他们没有让刺史府和连家的人知晓。   这次,连益没有再推脱,他用了萧瑜手中的金子,让生面孔的内监阿久出面在苏州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买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子。   苏州城房价高,置办这一处小宅子虽花费巨多,但这项举动中含了连益的两层打算。   阿瑜的父母心心念念他们的幼子,此时阿瑜若偷偷上刺史府门,若是走漏了消息让苏州的人以为皇后私逃出宫,是祸非福。   再者,这一路上他也看出了小内监阿久的忐忑不安,他虽救了阿瑜是大功一件,但同样若不是他将阿瑜骗出未央宫,也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阿瑜若回宫中,小内监必死无疑。   是以,这处宅子以内监的名义买下,有朝一日阿瑜回宫,这处留给内监阿久便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做个小买卖收养个孩童,日后也能过得不错。   不得不说,连益的骨子里的确是一个考虑周全又极为稳妥的人,方方面面他都想到了。   买下了宅子,当夜他们四人就住了进去,萧瑜痛痛快快地洗漱了一番,又十分乖巧地让苏州的老大夫给她诊脉。喝完了苦苦的汤药,小内监睡在她的外间榻上守着,她躺在内间柔软的床榻上,睡的呼呼的,鼻尖还冒起了两个小泡泡。   不远处的马厩中,小毛驴也累坏了,歪在厚厚的干草上,闭着眼睛咀嚼了一把麦子也睡的很好。柔和的月光洒在它的脖颈那里,呵,还挂着紫色的花环呢。   这一夜,外面一进的正房中,连益却是没有入眠,他拿出小刻刀就着不甚明亮的烛光雕刻起了小小的木马。阿瑜和他说木马不见了,他一直记在心中,此刻安稳下来了,就要为阿瑜再刻一只木马。   毕竟,以后兴许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从那封密信递出去的那刻,他和阿瑜便永永远远地也只能是朋友了。   次日萧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她慢慢吞吞地自己穿了衣服,摸了摸平坦的肚子翘了翘嘴角。小公主,这是娘亲长大的地方呀,你一定会喜欢的,娘亲可喜欢这里的蟹粉包了!   “连益,阿久,要吃蟹粉包!”她兴冲冲地跑出内间,却只看了阿久一个人。   “夫人,状元郎他回连府去了,他让阿久和您说蟹粉是寒性的食物,您怀了身孕不能入口的。”阿久端出一盆热水让她洗漱,而后又摆上了热腾腾的粥点,只是其中没有蟹粉包。   萧瑜失望地呀了一声,原来怀孕是不可以吃蟹粉包的呀。   “啊呀,连益应该和本宫一起回去的,连夫人那么坏只有有权力的人才能让她害怕。不知道连益的姨娘病好了没有,连益一定是着急坏了。”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若不是因为她耽搁时间,连益应该早早就到苏州城了。   阿久笑笑不说话,状元郎的小毛驴还在那里趴着晒太阳呢,他定是还会回来的。   吃完了点心,萧瑜打了一个饱嗝,让阿久拿出荷包来数了数剩下的金子,一个,两个,三个……还剩个九个了。   她从中拿出一个来,大眼睛看着阿久道,“连益的姨娘病了要补身体的,阿久,你去买……买参须给他吧,会有用的。”   阿久点点头,准备状元郎过来的时候买给他,他不敢让娘娘单独一人留在小院子里面。   然而,直到了天色很晚的时候,阿久才看到了状元郎的身影,不,除了阿青还有一人。   “去关紧房门。”连益一张脸苍白阴沉,匆匆抱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女子进到正房之中,一双眼睛黑沉的吓人。   萧瑜睡的很早,但若是她醒着也要好久才能辨认出这名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连益的亲生母亲杨姨娘。   萧瑜醒来才从阿青口中知道,原来杨姨娘被连夫人那个坏女人关在了柴房,只打算连益一回京就要了她的命。这样,连益中了状元又如何?还不是一官半职都没有捞着要为他的生母守孝三年。   不过好在连益是悄悄回到了苏州城,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找了受过自己恩惠的小厮这才知道了连夫人的打算,筹谋了一番偷偷将人从柴房运了出来。   “……太坏了!这个坏女人,总有一日我要狠狠地惩罚她,将她也关进柴房!”萧瑜气的不行,看到昏迷不醒的枯瘦女子,小脸苦巴巴地皱成了一团。   这一日连益没有出门,他们一同守着杨姨娘,给她喂药给她擦身,一日后杨姨娘醒转过来的时候,萧瑜悄悄看见连益的眼睛湿湿的。   唉,她叹了一口气,她想念陛下了,如果没有陛下,阿瑜可能也会和杨姨娘一样的。   “咚咚咚。”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四人目光俱是一凛,内监阿久因为不是熟脸,谨慎地拉开了一条门缝,而后脸色大变,跪在了底上。   “奴才……奴才拜见陛下!”   脸色苍白阴郁的男子走的飞快,一眼都没有看他,看到呆呆愣愣的小姑娘就那样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脸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泽。   他慢慢弯起了唇,像是在沙漠中枯走了数日的旅人终于见到了干净的水源,一把抓住捧住。   “抓到你了,朕的小傻子。”司马戈双目赤红,弯着干裂的薄唇,牢牢地,死死地,将傻掉的小皇后扣入了怀中。 第八十四章   哗啦啦, 数十人涌入了小小的院落里面,将这处小院子围的严严实实的。   萧瑜的小脑袋被迫埋在陛下的胸膛,她木呆呆地嗅着熟悉的龙涎香气, 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知道陛下要来苏州来接她回宫的, 连益和她说过, 可是连益说的是要到她的小肚子隆起来之后。   小肚子隆起来就代表小公主长大了, 陛下就不能不要小公主了。   可是, 可是,阿瑜的肚子还是平的呀!萧瑜瘪瘪嘴,害怕地在陛下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她不能被陛下发现阿瑜有了小公主的。虽然, 她贪婪地嗅着陛下身上的龙涎香气,她……想念陛下了,很想很想的。   然而, 她稍一挣扎,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就愈来愈紧, 尤其是当司马戈看到了从房中默默走出来的温润男子之后,脸上的表情风雨欲来。   “学生连益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连益垂下了眼帘,恭恭敬敬地对着司马戈行了一礼,低下头的瞬间他的心中滋味复杂,又是不敢置信陛下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找到了这处院子,又是欣慰陛下对阿瑜的心思不是作假。   司马戈眯着眼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心中的嫉妒像是一棵森天大树疯狂地往上生长, 几乎遮蔽了他的双眼, 嗓音森戾, “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带着皇后私自到苏州,就不怕,朕要了你的命?灭了你的九族?”   闻言,连益又伏在地上以头触地,语气淡漠,“情况复杂而危急,学生不得以出此下策,还望陛下责罚。”   司马戈冷笑了一声,身上的戾气不减。他和跪在地上的男子两个人心中都清楚,有皇后在,他不会下旨对这人做些什么。   而被他扣在怀中的萧瑜却不知晓两人的默契,奋力挣扎了起来,陛下居然又要责罚连益。哼,明明把阿瑜关在未央宫里的人是陛下,阿瑜遇到危险的时候毫不知情的人也是陛下,连益他帮着阿瑜到苏州,陛下还要责罚他!   “陛下坏,陛下坏!”她边挣扎边呜呜哭了起来,“阿瑜要休了陛下,阿瑜不要陛下了。”   司马戈的脸色有些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睨了地上的人一眼,而后就不管不顾地一只手臂揽着哭闹不止的小姑娘往房中走去。   “呜呜呜……杨姨娘还在歇息,阿瑜的房间在那里呀!”萧瑜虽然哭的凄惨,但她还记着杨姨娘生了病要修养,抽噎着指了一处房间。   司马戈被这小傻子气笑了,半拖半拽地将人弄进去嘭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院中,何忠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见陛下和皇后娘娘进了房间,他腿一软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状元郎,你可真是要了本监的命,居然还敢带着皇后娘娘跑到了苏州来。自收到了你的密信,陛下换了三匹马,日夜不休赶到了这里来。本监三个日夜也未休息了,真累。”何忠擦着汗,嘴中和连益说着话,眼神却斜斜瞥着魂不守舍的小内监。   见那小内监脸色惨白,他重重哼了一声,厉声道,“娘娘肯让你活着是娘娘心底善良,作死的东西。”   阿久闻言,认命地伏下了身子,嗓音沙哑,“请司监治罪。”他知道自己犯下了重罪,即便娘娘肯饶他一命陛下也不会放过他。   说起来能与娘娘和状元郎等人走上一遭,看看风景山水,听听世间百事,他短暂的一生也不算枯燥乏味。   小内监阿久已经很满足了,即便他不久后也许就会死了。只是可惜,没有能看到娘娘腹中的小公主问世,娘娘每日嘴中念叨着小公主,连他也不由充满了期待。   “这位……司监,阿久虽犯下重罪,但他一人奋力又将娘娘救出来,功过相抵也当不得死罪。”连益拱拱手,温声说道,“更何况,往后数月还是莫要见血,对娘娘不好。”   他开口为阿久求了情,何忠果然迟疑了下来,当前自然是娘娘为重,只是数月不能见血是何意?何忠慢慢看向了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皱着眉思索。   房中,司马戈一言不发地拽着人就倒在了床榻上,几乎在搂着小皇后挨到床榻的那一瞬间,他喉中逸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像是灵魂当中的一处空洞终于被人填满了一般。   “小傻子,你在朕的怀中了,你要老实一点。不听话,朕就杀了外面的人,扒了他的筋抽了他的骨,扔到乱葬岗被狗吃掉。”男人的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语气冰冷森寒,扣在萧瑜腰间的手臂像是被焊紧的铁链子。   萧瑜仰着头,小声的抽泣顿时一停,鼻头红红的,点点头,“听话听话,陛下不要杀了连益呀!连益带着阿瑜到苏州是阿瑜要的。”   “坏人就在宫里面,他们要抓走阿瑜杀掉,所以阿瑜才不敢回宫的。阿瑜想活着,不想死,死了就见不到陛下了。”   说着她又要哭了,鼻头一抽一抽的,委屈的不得了,“陛下都不知道阿瑜就要被杀死了,坏女人住在了未央宫,说不定还和陛下睡觉了。陛下还收了小妾,陛下都不来见阿瑜,阿瑜害怕地不得了,用被子蒙住自己,可是陛下就是不过来。”   “呜呜呜,坏女人扮成了阿瑜的模样,陛下和坏女人睡觉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才会这样,泪水打湿了衣襟,颜色瞬间就变深了。   司马戈哑着声音,“没有,朕没有不来见阿瑜,也没有收下那个贡女,更没有和那个女人同寝。”他低声呢喃,干裂的唇瓣轻轻吻了吻小傻子的眼睛,沾染了湿意。   萧瑜的眼睫毛颤了颤,上面还挂着几滴泪珠,“陛下认出坏女人不是阿瑜了吗?”   “嗯,朕的小傻子,朕如何会不认得?”司马戈弯着唇低低笑了一声,“小傻子就是要傻一点才好,她不傻自然是装不成小傻子。”   闻言,萧瑜本来有些高兴的,听到陛下又说阿瑜是个傻子,不开心地嘟嘟嘴巴,脑袋在陛下的怀中拱了几下,瓮声瓮气地道,“阿瑜才不是小傻子呢,阿瑜是小仙女。”   “连益的小毛驴都同意阿瑜是小仙女了呢,它戴上阿瑜给它编的花环高兴地直在地上蹦跶,小仙女都要骑小毛驴。”萧瑜嘟嘟囔囔,开始说起自己是小仙女的有力证明。   “李家村的李大娘就说阿瑜是貌比天仙,仙女下凡,还说阿瑜调的香露是仙人用的。李大郎……李大郎也说他这辈子只见过阿瑜这般天仙般的女子……”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个两个,见过阿瑜的人都说阿瑜是小仙女,数完了五根手指头,她咧着嘴破涕为笑,兴奋地使劲在陛下的怀中拱了拱。   然而,这次陛下却没有与她说话,萧瑜慢慢仰起头,却看到陛下闭紧了眼睛,下颌骨像刀削过一般的锋利,好似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呀!”萧瑜小小声感叹了一句,“陛下睡着了,陛下看起来好累呀。”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从陛下的怀中出去看看院子里面的连益怎样了,只是她动了一下却扒不开陛下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都不行。   萧瑜扒不开就不动了,伸着白嫩的手指头摸了摸陛下的胡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用一只手拽了被子盖在陛下和她的身上。   然后,她凑进陛下的耳边又呼呼吹了几口气,极小声地道,“陛下,阿瑜的肚子里面有小公主了,阿瑜喜欢小公主,陛下也要喜欢她呀!”   枕头风吹完了,她舒服地窝在陛下的怀中,打了个哈欠也睡了过去。   阿瑜哭了那么久,也累了呀! 第八十五章   萧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梢头, 她哼唧哼唧地捂住小肚子,瘪瘪的饿醒了。她怀孕以后食量就变得很大,晚上还未用晚膳呢自然是撑不住。   陛下睡的很沉, 并无醒来的迹象, 萧瑜知道自己扒拉不开陛下的手臂,就开始自娱自乐。   她用两只手捧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然后用手指点了点算是和住在里面的小公主打了个招呼, 而后她又努力将掀开后露出的肚皮在陛下的手掌处蹭了一下,算是小公主和她的父皇第一次接触了。   “小傻子,你在做什么?”然而头顶上传来的男子轻飘飘的声音,让心虚的萧瑜吓了一大跳,她躲闪着眼神,快速将衣服整理好, 小声开口, “想让陛下摸摸阿瑜的肚肚, 阿瑜饿了。”   司马戈自得知未央宫里的皇后被偷梁换柱之后,就一直未在夜中入眠。便是一合上眼睛, 脑海中就浮现了小皇后哀哭不止,惊恐地在喊着要陛下去救她。   而在收到状元的密信,他带着皇后来到了千百里之外的苏州, 司马戈一刻都没有停歇, 骑上快马便向苏州奔来,一路上不过小憩一两个时辰就又跨上了马。   直到此时此刻, 看着小傻子安然无恙甚至脸色红润眼睛明亮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沉入了睡梦之中。   数日来疲惫不堪的身体得到了几分缓解, 察觉到手心又嫩又软的触感, 他睁开了双眼, 眸色深沉。   “小傻子,老实一点,知道吗?”他嗓音暗哑,一只手又重新覆上了怀中小皇后白嫩嫩的肚皮,温软的感觉让司马戈的双眸颜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神又忽然一厉,咬着牙将人捞在自己身下,一只腿轻而易举地将人压制住,似笑非笑地开口,“小傻子,你口中的坏女人告诉朕,未央宫后花园的假山密道是你主动要走的,你说要离开皇宫?”   他语气轻柔,但萧瑜却敏锐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她此时想起了一个词,陛下要和她秋后算账了。   如今深秋都刚好快要过去了呀,只不过苏州的天气要比望京温暖许多。   她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来转去,黑亮黑亮的,含糊的开口转移话题,“陛下,阿瑜肚子饿了呀,要用晚膳了。苏州的白玉糕还有牛肉羹可好吃了呢,陛下您那么累,也一定饿肚子了吧。”   “呀,陛下您的脸都瘦了好多呢,一定是没有阿瑜每日给您送补汤的缘故。”她嘟着粉唇,仰着头吧嗒在司马戈的脸上吻了一口,然后又去亲司马戈殷红的薄唇,亲热地不得了。   司马戈低垂着眉眼淡淡地看着脸上白里透粉还微微有些圆润的小皇后,感受到脸上和唇上的湿软,冷不丁地哼了一声,但胸腔里面的怒火却悄悄地燃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喉结动了动,一只手无声地将小傻子两只粉团儿似的手臂拢在枕上,俯下身压着粉唇长驱直入,又急又重。而另外一只手早就漫不经心地顺着衣襟往里探去……   萧瑜仰着头被吻的迷迷糊糊的,她的鼻息间满是熟悉的龙涎香气,哼唧了几声以后就不行了,隐隐感受到了陛下要狠狠吃掉自己了,内心有些害怕,拼着全劲儿委屈地喊了一声,“饿了,阿瑜饿了!”   不只是她,住在她肚子里面的小公主也饿了。听,还有咕噜咕噜肚子在响的声音!一定是小公主饿的不行了。   昏暗中,司马戈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垂下眼帘一点一点将小傻子的衣服整理好,冷声朝门外唤了一句,“传膳。”   门外自有龙虎卫守着,他们日夜奔波也疲累不堪,好在方才休养了数个时辰,恭声应了一声是。大概几息之后,便有何忠亲自端着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膳食到狭窄的屋中,烛光也适时点了起来。   “请陛下和娘娘用膳。”   接住递上的温热锦帕,司马戈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纵然是不在宫中,举止投足间的作态就比旁人显得矜贵了几分。   萧瑜在一旁偷偷地看着,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陛下已经忘了方才质问她为何要进入密道的事情。还是阿瑜聪慧,宫里的那个坏女人一定是没有她聪明才被陛下发现事假的,一定是!   “何司监,连益呢?”萧瑜往屋外探了探脑袋,院子里面黑乎乎的,没有看到有人影在,小声地问了一句。   “状元郎正在厨房为房中的那名女子煎药,娘娘无需担忧。”何忠低着头,顶着陛下冷冷的视线,快速地回答。   “那是连益的娘亲呀。”萧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开始迫不及待地用起晚膳来。   何忠身为司监,为帝后准备的膳食不但精致种类也繁多,她饿的狠了,又因为节俭手中的金子不敢肆意花用。如今陛下找到她了就好了,陛下可是大晋的皇帝,手中有好多好多的金银,她甩着胳膊脸颊吃的鼓鼓的,头都不抬。   司马戈用膳的动作便愈加显得优雅了,他瞥了一眼小皇后狼吞虎咽的模样,眉间骤然一沉。被人追杀躲在一个农户的家中,小傻子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萧瑜直到小肚子吃的鼓了起来才罢休,她捂住嘴打了一个饱嗝儿,满足地不得了。   虽然离开皇宫之后无论在李大娘家里还是在到苏州的路上,都无人敢饿到她,可是她也知道形势会看眼色的呀,一点都不娇气,在李家粗面拉嗓的窝窝头也吃,在路上发硬的肉干也不嫌弃。   此时,陛下在这里,她又是有权有势的小宠后了,扬着头就敢提要求了,“陛下,阿瑜要穿云锦制的衣服,阿瑜还要戴金灿灿的首饰,燕窝羹也要喝,蜜炙肉也要吃。对了,还要最贵的人参给连益的娘亲用。”   她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给司马戈看,“陛下,阿瑜的镯子也被那个坏女人拿走了,上面还有红宝石呢,好大一颗。”   现在没了宝石镯子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好看,“给买吧,陛下。”   她看男人也用好了膳食,就轻车熟路地挨在司马戈的身边,娇声娇气地要陛下给买东西。   司马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的确,头上只簪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没有任何首饰,身上的衣服也隐约透着一股粗糙,虽然也因此她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越发的突出清艳。   “明日朕和你一起去城中。”他慢悠悠地开口,心中对外面煎药的温润男子那股嫉妒和不满轻了几分,只凭他不能让小傻子生活更富足舒适。   说完他随意瞥了一眼何忠,何忠当即会意,明日一早帝后去苏州城中自然要为娘娘提前备好得体的衣服和首饰,好在这次出宫他身上带了不少金银。   只是,苏州刺史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到了苏州,娘娘要住进刺史府中,为何会待在这处小小的院子里面,何忠有些疑惑。   萧瑜见陛下应了兴奋地欢呼一声,她向来就爱美讲究,小仙女当然要有新首饰新衣服了。   夜色已深,阿久和阿青二人恭敬地撤去了用好的晚膳,萧瑜看到他们都安然无恙心中的喜悦就越多了一分。   只阿久略有些担忧看了她的小腹一眼,萧瑜打了一个饱嗝儿,突然想到了自己夜里还要喝安胎的汤药的,她有些紧张地扭扭手指头,低声哼了一句,“本宫……本宫的安神汤也要喝了。”   阿久应声而退,准备将皇后娘娘的“安神汤”端上来。   司马戈闻言,眼皮掀了掀,一双黑眸骤然定在她的身上,“小傻子,你喝安神汤做什么?”失而复得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语气暗含了几分急切,唯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小傻子身子出了岔子。   萧瑜眨了眨眼睛,手指头扭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开口,“阿瑜害怕呀,会做噩梦的,喝了安神汤就好了。”   她还记着自己到靖国公府后连夜噩梦不断,大夫就给她开了安神的汤药,喝起来也是苦苦的。   “将汤药给朕。”司马戈神色缓和了几分,接过小内监递上的黑色汤药,不经意地嗅了嗅,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萧瑜见陛下相信了,就不再担心小公主被发现了。   她喝完了汤药,就开始挨着陛下嘀嘀咕咕说起话来,说自己在李大娘家里做了多少的香露,说自己在到苏州的路上看到了什么山什么水,说连益的那头小毛驴多么多么的听话。   总之,就没有她说不完的话,一朵花要说给陛下听,一片叶子也要说给陛下听。   司马戈半倚在不算宽敞的床榻上,静静地听她讲着,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回宫里找朕?”   萧瑜的话停住了,低下了头。   “小傻子,你、不、信、朕。”司马戈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道,他坐直了身体,眼底晦暗不明。 第八十六章   萧瑜方才费心转移的话题失败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陛下发黑的脸色,眼睫毛颤了颤。   “陛下不喜欢阿瑜了,要把阿瑜打入冷宫, 所以……所以才要跑到密道里面的。出了密道就可以出了未央宫,阿瑜想去看看陛下有没有宠幸小妾, 然后就睡着了。”   “最喜欢的烟青色衣裙, 红宝石的镯子, 还有夜明珠都没了,没了。阿瑜的小木马也没有了,都被那个坏女人抢走了。”   “阿瑜不敢去找陛下,万一陛下认不出来怎么办?她穿着皇后的衣服,还和阿瑜生的那般像, 阿瑜只有粗布麻衣穿。”   “阿瑜还害怕冷宫, 害怕没人与阿瑜说话,都是因为陛下,春花和秋月都不敢接近阿瑜了。宫里面不好呀, 陛下对阿瑜也不好。”   低着头她一句一句地说着, 大大的眼睛里面黯淡无光, 显然是想到了陛下将她关起来后的一切。然后, 她往后躲了躲离司马戈远了一些。   司马戈眉心一跳, 冷着脸将人捞过来, 掐起了她的下巴,上挑的眸子深沉漆黑, “朕不会将你打入冷宫, ”顿了一下他定定加了一句, “不会了。”   “可是陛下将阿瑜关起来了!”萧瑜翻起了旧账, 皱了皱鼻子振振有词, “最讨厌被关起来,陛下坏!”   “朕也不会再将你关起来,帝王说的话金口玉言,不会不作数。”司马戈向她许下承诺,眉眼间带着极其罕见的柔和   萧瑜闻言看了他一眼,胆子大了一些,“陛下对阿瑜的朋友也不好,又要惩罚连益又要春花和秋月不搭理阿瑜,陛下坏!”   一提到连益,司马戈脸上的柔情转瞬即逝,语气森戾,“今后,不要在朕的面前提起他,否则,不管他救没救过你,朕都不会放过他。”   萧瑜瘪瘪嘴,扭过了头,不敢说话了。陛下的脾气很差的,她还是不敢惹陛下生气。不然陛下又要开始扒皮抽骨了,她小小嘟囔了一句,“画皮鬼!”陛下是个大画皮鬼,最喜欢扒人皮子!   她不理司马戈,司马戈却不会轻易放过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朕对你一点都不好?”   萧瑜咽了咽口水,听到这话也有点心虚,躲闪地看了他一眼,说话吞吞吐吐,“给买衣服给买首饰,陛下就好呀。”   她还记得陛下说好了明日要给阿瑜买东西,于是便打了个哈欠,软软道,“好晚了,阿瑜困了,阿瑜要睡觉了。”   司马戈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开始装模作样地呼呼呼,只是眼睫毛颤抖不止。   他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指使劲捏了捏小皇后莹润的小脸,当然也只能这样了。一个小傻子,偏偏还不能动真格的,如今连吓她一句都要嚷嚷着陛下对她一点都不好了。   萧瑜觉得脸有些痛闪躲进他的怀里,哼哼唧唧的。   司马戈松开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也不知是对自己的还是对怀中的小皇后的。   何忠在吃人的皇宫里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办的事情总是妥帖合主子们的心意。   次日一大早,萧瑜醒来的时候看到摆放好的烟青色衣裙还有漂亮精致的首饰,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终于又要做回尊贵的小宠后了!   换上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她美美的在水盆面前转了一个圈,开心地不得了。   走出房门她看到了连益的人,兴冲冲地跑过去,想要开口问连益有没有收到大补的人参。然而,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脸上却戴上了阿瑜不熟悉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唇角噙着笑容,拱手道,“草民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萧瑜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她急急地让连益起身,然后神情低落地嘟嚷了一句,“不行礼,不要给阿瑜行礼。”   好奇怪,连益怎么可以向她行礼呢?好像她和连益的关系变化了,一下子隔得好远好远。   “如今是在苏州,不是在望京,今后便唤朕郎君,唤她夫人。”司马戈身着一袭淡青色常服走出房门,头上束玉冠,腰间饰墨玉,看着像是风姿无双的世家郎君,尤其白皙的肤色和上挑的眼尾让他又多了一分绮丽和神秘。   “是,郎君,夫人。”连益恭声开口,他看得出陛下平淡的脸色之下隐藏的不喜,只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陛下对阿瑜也开始不喜。   萧瑜皱着一张脸,有些恹恹的,她不喜欢这样子,一点都不喜欢。可是,可是,好像连益做的不是错的,陛下做的也不是错的,只有阿瑜错了。   “郎君和夫人可要出门?”连益适时开口,打破了凝滞的寂静气氛。   “是呀。”萧瑜点点头,她要去买好多东西,陛下昨天夜里答应要给她买的。   “夫人到了苏州的消息还未告知刺史府上,郎君和夫人此行多加注意。”他说的含糊,但帝后是否要向苏州的官员表明身份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于是便只说了这句话。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便拉着神思不属的小姑娘慢悠悠的往外走,并未给男子一个眼神。   数名护卫和两名内监都紧跟其后,只半刻钟,小小的院子便显得空旷了不少。   身后,眉眼温润的男子默默转个身进了后院,先是给缩成一团的小毛驴喂了些草料和麦子,而后又到厨房为身子坏了的娘亲煎药。   突然,他的目光看到一处,渐渐地皱起了眉头。阿瑜药罐里面的药渣没了,昨夜熬的那次太晚,之后便放在了这里没有过问。   想到什么,他唤了一句阿青,问他可曾动过些药渣。阿青摇头,言娘娘的药渣都是内监阿久负责的。   阿久……连益将此事放在了心中,只等阿久回来询问他。   若是陛下生疑命人将药渣拿走的话,阿瑜腹中怀有身孕的秘密就要瞒不住了。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他还要再加一层保障。   遥遥地望着刺史府的方向,连益的眼眸微深,陛下他是否知道发生在阿瑜身上的一切呢?包括当年那个无德道士给阿瑜的批语。   克父克母,妨男妨嗣! 第八十七章   时隔数月, 萧瑜终于又回到了苏州城,她拽着司马戈的衣角,往左看看, 往右看看怎么都是看不够的样子。   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她以前很少有机会出府, 即便出了府门也是到相熟的官宦之家去赴宴。   已经太久没有看过这般喧闹的市井百态了, 尤其身边陪着的人还是阿瑜的夫君, 想到这一点,萧瑜的脸上乐出了两朵小花。   哼,当她萧氏阿瑜不知道呢?有好多人在背后说阿瑜的命不好,以后定嫁不得一个良人。如今再看看呢,她手上晃了晃陛下的衣角, 眼中的高兴掩都掩不住。   司马戈察觉到小皇后的异常兴奋, 稍稍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脸的与有荣焉,心情突然也变得愉悦起来。   小傻子在想些什么不必细想就能看的明白, 思及龙虎卫口中所说, 他慢慢垂下眼皮, 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神色。既然到了苏州, 萧刺史府自然是要去的, 他也想见识见识是怎样的一对父母才会将自己的女儿活生生的弄成了一个小傻子。   只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批语, 就能舍了手中如珠如宝的独女,何其可笑, 何其可恨, 何其可悲。   这天底下的父母不都是愚昧而疯狂的, 但偏偏他和小皇后都有。就连那个他不喜的状元郎, 都因为血缘陷入到一处泥潭之中动弹不得。   “夫君, 这里有漂亮的衣服,要买呀!”萧瑜蹦蹦跳跳的拉着司马戈,就进入了一处装缮极为精美的店舍。   她知道这里,舅母家的表姐就多次向她炫耀过,在这里定做的衣裳。广袖束腰的襦裙,底下的裙摆层层叠叠,转动起来就像一只盛开的花儿一样精美无双。   萧瑜也想要那样的衣服,她试探着和娘亲提了一句,但因为幼弟生病这件事情便被搁置了,娘亲还不准她到正院去了,她眼巴巴的盯了几个月,都没有穿上那衣服。   现在可好了,她是陛下的娘子,夫君就要给娘子买首饰买衣裳,她要在这座华裳阁多买几件。   萧瑜美滋滋的想着,眉眼弯弯的,白嫩的手指头已经勾住司马戈的大手了,在他的手心一点一点的划圈圈。   司马戈反手将她不安分的手指头包在手心,牵着她迈过台阶,语气淡淡,“想要什么尽皆拿了去。”   区区几件衣服,他如何会放在眼中,纵然是将这座华裳阁搬空也绝对不值得他撩一下眼皮。   得了司马戈的允许,萧瑜顿时像撒了欢的小鸟一样,飞到这里看看指了一件衣裙飞到那处瞅瞅又拿了一件。那种利落豪爽的劲儿,看着华裳阁的伙计都目不暇接,看得同样在挑选衣裳的夫人姑娘们羡慕不已。   要知道这华裳阁是苏州城最大的一处衣舍,他们养了数十个手艺精湛的绣娘,这里的女子衣裙华美而讲究,便是最不起眼的一件也要数十两银。   寻常人家的女子是不敢往里踏进一步的,只怕自己一件都买不起。换句话说,能来这里消费的夫人和姑娘家境十分殷实,基本上是大家出身。   可是,她们到这里一般都是奴仆相陪,哪里会有自己的夫君伴着呢。   此时看这面容绝美的小夫人一脸开心的挑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裙,而她的夫君生的那般的俊美高华,坐在那里不错眼地盯着她,眼底还隐隐的带着宠溺的意味。   瞧他身上的衣着服饰价值不菲,气质又十分不凡,想必定是大家出身。苏州城中哪有如此完美又如此专情的世家郎君?店舍中的夫人姑娘们并未在在苏州城见过他们,心中猜测这对璧人是外地来的。   只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姑娘目光使劲盯着萧瑜看,脸上露出几分惊疑的神色。   “你是……萧七姑娘吗?”她迟疑着开口,声音极小,显然是不能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毕竟她的父亲在数月前就一脸羡慕地告诉她,刺史大人府上的姑娘被册封为了皇后,如今人应该在宫中。   可是她曾见过萧刺史家的萧七姑娘数面,这人与七姑娘的容貌神态是真的太像了。她父亲是刺史大人手下的主簿,大小也算是一个官职,每逢年节的时候,她也随娘亲到刺史府上走动过。   刺史夫人有一双儿女,女儿据说是随了族中一直被唤作七姑娘,生的粉雕玉琢,极为天真可爱。   只是,后来她隐约发现萧夫人似乎并不喜欢这个亲生女儿,听了娘亲的意思,她也没怎么和她来往交谈,只她那极为出色的容貌,还一直记在脑海中。   七姑娘这个称呼距离萧瑜已经太远太远了,她快乐得要陛下给买衣服,看得眼花缭乱的,根本就会注意到身旁的这位熟人。   只是她没听到,观察力极为敏锐的司马戈却微微皱了眉,往一旁使了个眼色,随后淡声开口,“再允许你挑最后一件,苏州城的女子衣饰,入眼平平。”   在司马戈的眼中,这些和宫中尚衣局出来的,由他亲自为小皇后挑选的衣裙相比差远了。   萧瑜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听到陛下这样说,急急地放下手中的那件,往摆放的最高的那一件指了指。   同样层层叠叠的裙摆,束紧的腰线和宽大的衣袖,一如她以前眼巴巴想要的那一件。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自有何忠上前递上一角金子,让店舍的伙计将衣裙包好,由一名护卫送回小院去。   娘亲不给阿瑜买,夫君给阿瑜买呀!   萧瑜咧着嘴笑的灿烂无比,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亲亲密密地冲到陛下身边,喊了一句夫君,眼中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那语调勾人的紧,司马戈眉眼一暗,牵着甜腻的小皇后不疾不徐地走出这家衣舍。   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见这对璧人并无一丝反应,反而羡煞旁人地携手离去,有些讪讪地低下头,觉得是自己认错人了,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埋在了心底。   她已经许了人家,快要嫁人了,父母为了讨刺史夫人的欢心将她许给了刺史夫人的娘家亲侄,顾家的大公子。   听闻,只差一点,那位七姑娘就嫁给了顾家大公子……   “珍姑娘,您好了没有啊?我们家姑娘都等的不耐烦了。”突然,一个脸色不善的婢女冲进来,对着蒋如珍也就是鹅黄色衣裙的女子不满道。   蒋如珍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道了一声歉,买了两件衣裙出去,一件是她的,一件自然是婢女口中的姑娘,她未来夫君的妹妹顾宜嘉的。   坐到马车上,容长脸的粉衣女子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她理所当然的伸过手对着两件衣裙挑挑拣拣,最后选了自己喜欢的一件,将另一件扔给了蒋如珍。   最后她还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真是小家子气,居然只买了两件衣裳,进我顾家的门也不知道嫁妆有几抬呢。”   她丝毫不顾及旁边女子的感受,全然是仗着自己的姑母是苏州城的刺史夫人,自己的表妹是大晋的正宫皇后!   蒋如珍眼底闪过一抹苦涩,如果不是她父母想要攀上刺史府,她才不愿嫁入这般难缠的人家。说是家中富裕显赫,买上一件衣服都不愿进门,只是为了让她来出银钱。   许是为了要刺眼前跋扈的女子一句,蒋如珍平静地开口,“方才在华裳阁中,我居然看到了和……七姑娘生的有九分像的一名女子,她的夫君相随,对她真是极好。七姑娘……不,应该称娘娘了,想必她在宫中也是独得陛下的恩宠,听说陛下为了她足足提前了两个月的婚期呢!”   七姑娘与顾家的关系微妙,蒋如珍不止听过一次顾家人在背后诋毁七姑娘,此时就是要她未来的小姑子不痛快。   果然,顾宜嘉的脸色变了,她恨恨地咬牙想要骂人,但那人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什么独得恩宠,想必是困在深宫一生孤苦。”她低声的抱怨,言语中充满了酸气嫉妒。   明明就是一个克父克母妨男妨嗣的,若不是她有显赫的家世又走了狗运气,哪里能做独一无二的皇后呢?   若是她也有那般好的家世……   萧瑜此时还不知道她最痛恨的舅母家的表姐已经在背后咒骂她了,她拉着陛下的手,从华裳阁出来之后又去了奇珍阁。   “要这个镯子呀!夫君,阿瑜戴上好看!”   “还要这个步摇,夫君,您帮阿瑜插上吧,插这里!”   ……   “夫君,您真好,阿瑜最爱最爱您了!”   萧瑜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憨态可掬的模样,让过往的人都忍不住驻足看她。其中不乏一些苏州世家的夫人们,此时便有一两个人心中也有和蒋如珍一般的疑惑,她们是曾见过萧七姑娘的。   眼前的小夫人和萧七姑娘生的实在是太像了,她们在心中不禁嘀咕。   这些夫人的异样司马戈都看在眼中,但他面上一点波澜都未起。   想是用不了多久,苏州城的驻军将领和刺史都要到那处小院去造访了。驻军的守将还算是一位忠心的臣子,司马戈并不担心身份暴露会有危险。   整整大半日的时间,萧瑜几乎要乐疯了!她买了几乎整整一马车的东西,身边的陛下好说话地不行,阿瑜看上什么就给买,阿瑜喜欢什么也给买呀。   阿瑜感动地不得了,看着司马戈的眼光,亮晶晶的像闪烁的小星星。   她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比陛下再好的夫君了,连猎户都比不上陛下!   “陛下,我们回吧!阿瑜累了。”终于,兴奋的小皇后还记得她腹中还有一个珍贵的小公主,逛了半日就哼哼唧唧地喊累了。   司马戈挥了挥手,便有一辆极为舒适宽敞的马车拉着他们回小院。上了马车,他揉着小皇后的腿,冷不丁地开口,“朕对阿瑜一点都不好?”   听到这句话,萧瑜眨了眨眼睛,视线往左右飘了飘。   “不是呀,陛下对阿瑜最好了!”她没说过陛下对阿瑜不好。 第八十八章   “方才在华裳阁中, 唤你为七姑娘的那名女子,你可相识?”司马戈斜倚在马车上,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小皇后纤长的小腿, 随意开口。   萧瑜走了那么远的路早就累了,她躺在陛下的身上, 小腿被揉得很舒服。听到陛下说起一个女子, 她偏着头想了想, 好像是真的有人唤她为七姑娘。   “记不得了,阿瑜记不得了。”她的一颗小脑袋趴在司马戈的颈窝中,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那女子究竟是谁。   在苏州城中,她熟识的女子并不多, 数月没有回苏州,也早就将那些人忘到脑后了。   司马戈不可置否, 掀了掀眼皮,他方才看得清楚,那女子看小傻子的目光绝不是单纯的惊喜或惊讶。许是那女子自己都没有发现, 自己的眼神中含着一丝丝的怨怼与不甘。   不过他已经派了人, 暗中跟着那女子查清楚。兴许会有不一样的, 有趣的发现。   “为何不到刺史府去?”马车缓慢地行驶着,突然之间司马戈问了一句,声音飘渺。   “好累呀!”话落, 萧瑜窝在他的怀中却像没有听到似的, 无意识的嘟囔了一声, 慢慢的就没有声音了。   司马戈垂下眼帘, 只见怀里的小皇后用手臂环着他的腰, 呼吸平稳, 睡得很香甜。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子浓密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片阴影。   他弯了薄唇,唇角的弧度泛着凉薄,即便是心如稚子的小傻子,心里也有不愿面对和回答的问题。   她在望京的时候对于衣着首饰从来没有要求,到了苏州却破天荒的抱着一件样式不算新奇的衣裙不撒手。   司马戈的目光冷了冷,心底涌起了杀意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靖国公府的关系已经淡了,若是将小傻子的父母亲缘斩断,从此之后她就真的只有他了。   至于那个状元郎,外放到天涯海角去为官,数年之内他都没有机会踏入望君一步。   如此,甚好!   马车慢悠悠的向前,车中的气氛宁静祥和,走在马车身边的内监阿久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叫喊。   “是阿青,阿青被抓起来了!”就在距离他们买下的那处小院不足百米的地方,连益身边的书童阿青被人强压着胳膊,鼻青脸肿,显然是刚被教训过一顿。   何忠细看过去,那些人像是从大家族里面出来的护卫和家丁,气势汹汹地去砸小院的门。   守卫在小院周围的龙虎卫正静观其变未有动静。   马车顺势停住,何忠走到窗边禀报司马戈,恭声道,“郎君,夫人,有人上门来闹事,依奴所见,这些大概是连同知府上的人,为了状元郎的姨娘而来。”   车内,司马戈慢悠悠地掀开眼皮,脸上带出了几分兴味,“端先看那姓连的如何应对。”   一个内宅夫人手下的人就敢去砸状元的门,可见是毫无顾忌呀。   这天底下的人无论是好是坏,只是占着一个父母的名头,便可以对着子女肆意妄为,将他们当做猪狗一般对待。司马戈很想看看这为猪为狗的状元郎要如何应对,这天底下的读书人,不是每日都在叫喊着孝道、孝道吗?   在他兴致勃勃的目光之中,小院的门开了,面容平静的青年踱步而出,对着凶神恶煞的连府护卫,不急不慢地开口,“今我已为状元归来,一月后便是大晋的官吏。尔等连府家奴,是要与大晋的朝廷命官做对?”   “三公子,您说的是哪里话?老奴实在不知三公子您竟然无声无息地回了苏州。夫人命令我等追拿逃奴,有人看到此人在我府外鬼鬼祟祟,我们也是按命行事。”   为首的是连府的一个管事,是连夫人的心腹,他看到太多次庶子姨娘被连夫人一句指令就断了生机,是以,即便是连益中了状元,他还是那般颐指气使的语气。   “逃奴?”连益念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一下,语气冰冷,掷地有声,“我乃是连府正经的主子,你们抓了我的侍从到我的住处来问罪,李管事,你可要到府衙到族中去问罪?!”   一说到府衙,管事的眼神就多了两分退意,然而想到夫人的命令,梗直了脖子,嘴硬道,“杨姨娘原本是夫人房里的婢女,她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中。纵然……闹到府衙去,即便三公子你是状元,杨姨娘也是逃奴!”   “三公子,杨姨娘定是在你这里吧?老奴劝你还是向夫人服软的好,否则夫人就是命人杀了杨姨娘,你也说不得一个不字!”   闻言,连益的眼睛黑白分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压着阿青的那些人,淡淡开口,“既然想去府衙,那就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昨日就已经向州府递上诉状,状告贼人月前蓄意残害。证据齐全,只待苏州府的大人看罢就会升堂捉拿贼人。这件事可比你连府捉拿逃奴重要多了,谋杀当朝状元罪名确凿当处极刑。”   “姨娘的确在这处小院中,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处院子你们若是敢迈入一步,不止你们还包括整个连家,都会万劫不复。”   听到这里,管事脸上的横肉陡然颤动了一下,夫人在府中极为强势,凡是看不顺眼的姨娘妾室,所用的手段极其狠辣。若是说三公子数月前遇难的事情是为夫人暗中谋划,不足为奇。   夫人的娘家不日前听说惹怒了陛下已经被流放边荒,府中的大人近来也对夫人愈发的不耐,而三公子已经是新科状元……若真的闹到府衙去,后果不堪设想。   “三公子,你!我们回府!”管事脸色一白,让人放开阿青,慌不迭地带着人回府,他要赶紧将此事告知夫人,万一夫人落败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这明明就是家事,怎么能闹上府衙?   连益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些人离去,俯身上前将阿青扶了起来。   “公子,小的觉得是去抓药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夫人那个坏了心肠的就派人一路尾随我到这里来。”阿青语气愤愤,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去送官。   “他们迟早都会怀疑到我身上,先去涂些药吧。”连益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早在离开苏州城的那日,就委托师长和友人收集嫡母雇凶杀人的证据。   如今他已经中了新科状元,即便有他父亲插手,府衙那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将此事遮掩过去。   “状元郎若有需要,可与本监说。”何忠和陛下在一旁完完整整的看完了这一幕,含笑走上前对着连益道。   帝后既已归来,连益便收敛了脸上的情绪,颔首称是。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一辆极为精美的马车停了过来,马车的车帘被撩开,身形颀长的男子抱着玲珑娇小的姑娘径直从他身前经过,连益微微低了头。   “郎君对夫人可真是十分宠溺了。”何忠笑着,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句。   连益默声不语,他知道这人是在提醒自己。   “公子,姨娘的药只剩下一份了。”阿青从怀中掏出有些散的药包,愁眉苦脸地递给公子。   连益接过这药包,心念一动,开口说了一句,“无妨,再去抓就是了,再说厨房还有两副在。对了,阿青,药用尽之后的药渣你莫要和夫人的药渣一起倒了,医书上有言药混在一起恐与人体有害。”   闻言,何忠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被连益不动声色地收在了眼底,手心握紧。   “公子,阿青明白了。”   几人一同进入院中,阿青离去,连益慢慢将目光移到面白无须的内监身上,拱手道,“司监,可否向郎君通报一声,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与郎君说,是关于夫人的。”   何忠听此也不觉得讶异,深深地看了俊朗如玉的状元郎一眼,“状元且等着。”   内间,萧瑜的身体蜷成一团,双手放在脸边,睡的很是安稳,殊不知接下来她醒来后会面对怎样的一副场景。   “你有何事要说?”简朴的屋子掩不住司马戈身上的矜贵,他微皱着眉头语气带着对眼前人的不喜,漫不经心地开口。   “郎君可知,夫人出身刺史府,如今到了苏州为何不上刺史府门?”连益看出了帝王眼中的不耐,直截了当地开口。   “说下去。”司马戈微微眯了黑眸,他觉得从这人口中许能知道关于皇后身上更多的秘事。   “十年前,夫人七岁生辰,有人带了一位道士过来为其批命,直言夫人乃是妨男之命。夫人生母萧夫人苦于久无嫡子,得了此言深信不疑,命人将夫人关进佛堂之中抵消晦气。自此之后,更是多次冷落夫人直到萧夫人又诞下一子才好转。”连益半垂着头,想起了阿瑜刚从佛堂放出来后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此事凡是在刺史府中的人都知晓,当时学生因为家宅之乱客居在刺史府上,无意中也知晓了那名道士的批语。”说到这里,连益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面色冷沉的帝王。   “克父克母,妨男妨嗣。”他的声音很轻,但这八个字却如同没有任何阻挡一般令内室的小姑娘骤然睁开了一双眼睛,迅速地往床榻上的角落那里躲起来,头上蒙上被子缩成一团。   司马戈的目光染上了戾色,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批语,单单两个字妨男就能让小傻子失了父母宠爱,若还有与子嗣有碍……怪不得一个地位卑微的商妇也敢替子求娶世家女。   “夫人她受此刺激,所以心智……慢慢地与常人就有了些差异,对此也特别的在意。”连益语气艰涩,脸上闪过一抹晦暗,“许久之前学生还在刺史府上的时候,夫人她还曾与学生说过,她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就能证明这句批语是错的。还言若是生一个女儿,一定会永远将她当做小宝贝,不会将她关进佛堂,也不会让她害怕哭泣。”   “呜呜呜,不要把阿瑜关起来,阿瑜害怕呀!”适时地,内室传来了小姑娘哭泣的声音,司马戈和连益俱脸色大变。 第八十九章   司马戈阴着一张脸, 当着连益的面率先冲进内室。看到那团不停抖动的被子,他使劲用手一掀。哭泣不止的小姑娘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陛下, 阿瑜怕呀,不要关佛堂。”萧瑜不停的抽噎, 扑进了司马戈的怀中, 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手抓着他的衣服,紧紧的。   司马戈感受到怀中的小脑袋拱来拱去,娇小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眼底的戾色翻涌了上来,目光阴冷。   “明日朕就将那佛堂拆了, 拆下的东西全部烧掉。”他的手臂环着被吓到的小皇后,轻轻的将她抱了起来。   “嗯。”萧瑜嗡声嗡气地嘟囔了一声, 点了点头,犹带着哭腔,“拆掉, 烧掉!那里坏。”   隔着一道屏风, 连益听着阿瑜的哭声和男子语气虽冷但一点不耐都没有的哄声慢慢垂下眼皮, 从胸腔里面吐出一口气。   这样就挺好,有了他的话和阿瑜的哭泣,即便陛下知道了药渣里面含有安胎的药材, 不愿留下子嗣他也绝对不会对阿瑜和她腹中的孩子做些什么。   他悄悄的退出房间, 先是去看了还在昏睡的娘亲, 而后拿了一只崭新精致的小木马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轻笑了一声, 毫不犹豫的将小木马锁进了一处小匣子的深处。   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 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小木马了。   也许将佛堂拆掉了之后, 未来的有一日,小姑娘就会慢慢的忘却那段对她来而言无比黑暗的记忆,活得快乐,无忧无虑。   接下来便是他与连家的事情了结,脱离连家,光明正大地带着娘亲离开苏州。   想到心狠手辣的连夫人,他目光沉沉,好在这处小院有陛下的龙虎卫护着。否则,以连夫人的心性,便是一把火烧掉这院子让他和娘亲死无全尸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所料不错,得知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庶子不但将自己手中的杨姨娘劫走,而且扬言要到官府去告她,连夫人的心中怒火中烧。   因为这个庶子,自己背后的最大支撑王家已然被流放蛮荒,数代都再无翻身的余地,连夫人的心中恨呀,恨自己没有早先就杀了狼子野心的庶子,恨自己为何不早早了结了杨姨娘,又恨自己的夫君多情滥心,生下那么多的庶子庶女危及自己和嫡子的地位。   仇恨迷住了她的双眼,多年来在连府的高高在上,让她丧失了对眼前形势最基本的判断。她双目瞪大咬牙切齿,目光阴狠的看着手下的管事道,“区区一个状元郎罢了,即便是受了官职也比不上我儿!”   管事被她那目光看得有些惊惧,连连恭维附和,“夫人说的是!那人就是个庶子,怎么能比得上我们嫡长的大公子?”   “只是,那庶子道他已经将背后……雇凶杀人的证据找到,呈上州府大人那里了。”管事拿眼睛偷偷去看夫人的反应,吞吞吐吐的开口。   不要看他嘴上说的好听,心底里也还是清清楚楚,新科状元要受的官职是正经的京官,比府中的大公子用银钱买的缺要高上不知几个层次。   万一夫人谋杀庶子的事情真的捅了出来,即便是大人出面,这事也难以了结。   “夫人,三公子的翅膀真是硬了,竟然要状告您,您看此事是否要告知大人,让他去斥责阻止三公子。”连夫人身边的老婆子出口建议,竟然是直接承认了,雇凶杀人真的是夫人做的。   管事的心里一阵心悸,觉得形势有些不妙,他在府外行走较多,知道的事情也要比夫人和这老婆子多。苏州城出了一个状元,可是令苏州的百姓们津津乐道,便是世家们也是与有荣焉。   便是萧刺史家里出了一位皇后娘娘,苏州百姓的反应都没有这般的大。   夫人的娘家已然落败,大公子又是一个靠不住的。大人他真的会向着夫人吗?管事的心里有了疑问。   “不,此事不能让他知晓。”连夫人冷笑一声,她自然清楚连家人的心性,唯利是图,见风使舵。若是得知他的状元儿子从京城归来,不要说放了一个杨姨娘,便是治罪自己这个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连益远在京城,她动不了他,如今回到了苏州,她要让他知道连家依旧是她这个夫人在做主。   “你说那个小院子里面只住了他和杨姨娘还有一个小厮只三个人?”连夫人用了一口茶,语含深意的说道。   管事后背一凉,恭声道,“奴已经查好了,院中还有一位女子和她的侍从在,应该是和三公子一同从京城归来的,但无人见过那女子生得如何模样。”   只是一名女子罢了,连夫人并不放在眼中,她以为女子许是连益的一名妾室。   “报了府衙又如何?人若是死了,便也什么都没有了。”连夫人咬着牙开口,俨然是动了杀心。   她身边的老婆子一贯是无恶不作的,一些阴私手段都是她提出来的,数月前夫人雇凶杀人便是这老婆子的儿子和山匪交易。   “夫人,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再没有什么比一把火烧得更干净的了。”老婆子的吊梢眼里浮现出恶毒,那庶子告上官府,把自己的儿子牵扯进去了怎么办?   连夫人慢慢抬起头,眼底闪烁着奇异而疯狂的光芒。是呀,这天底下的东西只要一把火就可以烧的干干净净,就如数年前大人宠妾的那个妾室一样。   “仔细着行事,事成之后,本夫人重重有赏。”连夫人眯着眼睛,心中的那口气横冲直撞,只有那庶子死掉这口气才能消散。   管事已经跌在了地上,脸上冷汗津津,夫人这是要……   此时的苏州府不只是连府不大平静,一些底蕴深厚的人家也都暗中惊疑不定。   苏州府中出现了一位身家不菲的郎君和夫人,据不少曾见过萧刺史府上的七姑娘的人而言,那名小夫人生的与七姑娘足足有□□分的相似。而那位郎君不仅相貌矜贵无比,周身的气势竟然令人心生畏惧。   当即,刺史府上就收到了几份拜帖,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来上门试探的。莫非当今的陛下和皇后娘娘真的到了苏州城来?旁人不知,他们猜测皇后娘娘的亲生父母定是收到了消息。   刺史府上,萧刺史正与府中的宾客谈论苏州府的秋收赋税,正酣之际忽闻有客上门微皱了眉头。此时是下午,便是友人上门拜访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大人,夫人房中的婢女也来请您过去,言是小公子的咳疾又犯了。”萧御史膝下仅有一名幼子,平日里爱若珍宝。一听到幼子又犯了咳疾便也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让人打发了上门的几拨人。   那些人自知刺史大人心中看重幼子,只好准备着明日再来。这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过了今日,苏州城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天翻地覆的动荡。   日光暗淡,霞光漫天。平静不起眼的一处小院子内,司马戈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本书在念,语调平缓无波。   萧瑜就坐在他的腿上,一张脸趴在他的胸膛中,扬着耳朵认真的听着陛下给她念话本子。   她因为被吓了一场,恹恹的,总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也变得十分的娇气,想吃点心了要陛下喂她才可以,要喝药了也要陛下哄着她。   喝完了药后她还不高兴,嘟着嘴巴指着小匣子要陛下念给她听,司马戈就从她枕头边的小匣子里面取出来一本她喜欢的话本子,她就自顾自的窝在司马戈的怀中躺好,黏人的不行。   然而对此,司马戈确是十分受用,依着她一一都做了,只在读话本子的时候语气阴测测的,一张脸看着也十分骇沉,仿若读的不是男欢女爱,而是神鬼妖魔。   但小傻子听着,慢慢的开心起来,听到紧张的地方,她小手拽着司马戈的衣服,一直晃来晃去。   到最后她觉得陛下的语调太慢了,露出了小脑袋,自己夺了话本子急着看下去了。   见此,司马戈轻轻掀了掀眼皮,放开她,漫不经心地看往了何忠那里。   “是什么药?”他语调轻缓,淡声开口询问。   何忠出门之前便命人收拾了药渣去找大夫询问,听了状元郎的一番话后。又再次拿了两份干净的药渣问了大夫。   自然……是得到了结果,那药安胎的作用最大! 第九十章   何忠迟迟不语, 脸上的神色也极其的古怪,司马戈感觉不对,一寸一寸地冷了脸, 肯定地道,“那药不是用来安神的。”   他们竟敢欺君!   “陛下,那药是用来安胎的。”何忠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说罢, 他就一脸紧张地盯着陛下的反应,天知道在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是多么的兴奋。   宦官自古都是没有根没有依靠的人, 司礼监能在朝中立足全靠的是陛下的信任。不仅是大监何喜,宫中所有的内监们都盼着陛下膝下有子承继皇位,只有这样他们司礼监才能长久地存在下去。   然而何忠也是知情人,因为先皇和太后贵妃临王等人的纠葛,陛下对他体中流着的血液, 对司马家都是厌恶至极。   他不宠幸妃嫔, 不留下子嗣, 即便在之后与皇后娘娘圆房, 娘娘每日送来的补汤里面他也会吩咐御膳房加入规避孕事的药物。   如今,皇后娘娘极有可能有了身孕,陛下他会允许这个孩子存在吗?何忠不敢确定。   司马戈的瞳孔紧缩, 刹那间仿佛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只有一句话回响在他的耳畔, 那药是安胎的,小傻子她肚子里面有孩子了!   巨大的惊愕之后是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他要有孩子来延续司马家肮脏不堪的血脉了, 他会有一个孩子, 有一个孩子……眼尾渐渐染上一层红雾, 司马戈的呼吸声又重又急,他骤然转了身,目光钉在了小皇后的腹部。   隔了有几十步远,小皇后正捧着话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嘴中念念有词。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脸上的泪痕犹在,如今已经开开心心地读起话本子来了,眼睛亮亮的不见任何的阴霾。   她坐在那里,腰肢还是很细,腹部一点都不显,但司马戈夜里会抱着她入睡,他的手知道小傻子比以前丰腴了两分……   “陛下,拿去大夫的只是娘娘的药渣,也许也许安神的药物也有安胎的作用呢?”何忠见陛下一直紧盯着娘娘的腹部,目光晦暗不明,急忙开口。   他害怕陛下真的会动手脚流掉这个众人期待的孩子,到时候不仅皇位无人承继,恐怕陛下和娘娘之间也会生出嫌隙来。   “不若,请来大夫再行为娘娘诊脉?”   “不必了,皇后的确是怀有身孕了。”司马戈哑着声音,抬手拒绝,今日那人无故向自己谈及小傻子当年的批语,定是为了这个目的。   生下子嗣或者说小公主是小傻子自己微弱的抗争,她如此期待小公主的降生,害怕自己将她的小公主拿掉才不愿回到宫中,而是跟着她信任的连益路途奔波到苏州来。   可是,一想到这个世上不久后还会有另一个流着司马家血脉的疯子出现,那个小疯子会对着自己喊父皇,他咬紧牙齿握紧拳头,良久才遏制住体中那股澎湃的杀意。   日暮西垂,天边泛着青光,萧瑜什么都看不到了才意犹未尽地将话本子收了起来。   她转头看到陛下,咧着嘴跑过去,将话本子塞到他的手中,仰着头撒娇,“陛下,夜里的时候你给阿瑜读呀,阿瑜不想要对着蜡烛眼睛可不舒服了会流泪的。”   她自己的眼睛对着烛光不舒服,所以就要陛下对着烛光给阿瑜读。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对于人的脸色情绪却善于把握。   她知道陛下下午的时候是在心疼阿瑜,是在哄阿瑜,阿瑜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使唤陛下。   然而,司马戈还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双黑眸像是夜里的深海,幽深寂静,萧瑜慢慢地觉得不对了,她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害怕陛下了。   “陛下?”她扭着手指头怯怯地唤了一声,方才的得意劲儿已经不见了,反而缩了缩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双臂交叉放在自己的小腹前保护着。   她不知道为何,就是有种感觉陛下知道她的腹中有小公主了,护着小公主往后退去。   她还往牵着小毛驴的马厩看了一眼,心想如果陛下不要小公主的话,阿瑜就骑着小毛驴跑出苏州城飞到天上去。   只是,那头小毛驴正在高高兴兴地拱干草,根本就未察觉到它的小仙女主人对它寄予的厚望。   “去用晚膳,明日带你去烧佛堂。”在她害怕的闪躲中,在何忠焦急不已的目光下,司马戈淡声开口,上前一手轻而易举地提着小傻子的后衣领子进了屋。   看得何忠心跳如雷,唯恐陛下突然松手将怀有身孕的皇后娘娘扔在地上。   “陛下,不要提阿瑜的衣服呀!阿瑜的脚都碰不到地了!”小姑娘蹬着两条小细腿,鼓着脸颊气呼呼地喊叫,声音一直传到了隔着一道门的前院。   连益闭了闭眼睛,而后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只一瞬又消散开来,皇后有孕是喜事,自然不能长留在外,很快阿瑜就要离开苏州回宫了。   很快,也许他们也再没有可以见面的机会了。   “公子,姨娘醒了。”阿青兴冲冲地跑过来,脸上掩不住喜悦的神色。杨姨娘身子损害实在太严重了,到了小院里面细心照顾也只清醒了一次,如今这是第二次清醒。   连益闻言,脸上也带了欢喜以及如释重负的放松,这样就挺好,他会带着娘亲离开苏州,阿瑜会有一个很像她的小公主,他们都会很好地活着。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是相通的,有几人喜便有几人安不得心,入不了眠。   “什么人?”夜里,恪尽职守的龙虎卫守着这座面积不大的小院,帝后在内由不得他们放松,一察觉到有人撬门入内立刻喊了一声,动起手来。   苏州城的匪人如何敌得过身经百战满身煞气的帝王近卫,帝后在内,他们直接下了狠手,只两三下,无声无息地,这些人就被斩杀殆尽。   血腥味在小院中弥漫,带着一种骇人的肃杀之气。   司马戈骤然睁开了眼睛,眼尾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戾气,屋外便传来何忠压低的声音,“陛下,有刺客入侵,总共一十二人已经伏诛。”   连益匆匆起身,看到院中的数具尸体,脸色微微发白,再看到龙虎卫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桐油和火折子之后,他沉声开口,“他们是想烧了这里,外人只知这里住着的人是学生。”   “还请陛下恕罪,他们应该是冲着学生而来的。自从望京归来学生与娘娘等人深居简出,只学生白日里与学生嫡母等人起了冲突。以她的心性,得知学生报官告她残害庶子,做出火烧庶子的事情并不为过。一切都是学生的错,还请陛下勿要降罪到…连家九族。” 俯身叩地,连益行了一个大礼,语气艰难。   刺杀帝后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即便是因为他的嫡母要杀他,马上他就要离开连家,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此事。到头来,他和娘亲以及连家其余无辜的人都保不住性命。   这世间的恩泽血缘可以继承,罪孽同样也是。   可是对他连益,这血亲又是何其的不公平! 第九十一章   “请陛下恕罪!”   身形清瘦的男子以头触地, 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尸体,他的嫡母派来杀他的人,现在已经成了整个连家万劫不复的证据。   司马戈阴沉着一张脸, 目光居高临下地在跪在地上的男子身上梭巡,“这些人是过来想要你的命,到头来你还要为杀你的人求情。滋味如何?”   闻言,连益呼吸一滞, 苦笑了一声,“陛下, 学生又岂是为他们求情,只是罪责一旦降下,学生与姨娘也都逃脱不得。可我们切切实实是无辜的,所以恳请陛下能够恕罪。”   他重新伏在地上,在暗沉的夜中身体显得格外的单薄。   司马戈啧了一声, 突然记起了自己的打算, 弯起了薄唇, 似笑非笑开口, “朕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你嫡母也并不知道朕与皇后住在此处,是以刺杀帝后的罪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你的身上, 与你病重的姨娘更无关系了。”   “只是,”陡然, 他话题一转,眯起了黑眸,“连家只不过区区一个同知的官职, 不仅敢□□, 还肆意妄为到到苏州城中作恶。你身为连家的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连益知道分寸二字,得知陛下会治罪连家但不会杀了他和姨娘二人,直接便开口,“多谢陛下隆恩,只要勿伤及姨娘,草民愿意接受陛下的责罚。”   他很聪慧,猜测陛下可能会免去他状元的名次,于是便改了自称为草民。   “派人去城外守军余成山那里,明日朕也要好好看看这苏州城的官员们是怎样的让人大开眼界!”司马戈逆身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之中,弯起的唇角弧度令人后背发凉。   何忠看了一眼犹跪在地上的状元郎,立刻出去吩咐下去,他觉得这苏州城的官场很快就要大变了。连家胆大包天毫无意外会是陛下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不知下一个会是哪一家了。   如今皇后娘娘腹中有孕是头等的大事,单单几个龙虎卫自是不能完全护住娘娘平安,“余守将见到金令后,命他率一支兵马即刻赶来。”   “陛下?”这时,内室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唤声,司马戈甩袖冷冷瞥了一眼连益,他会意起身退了出去,便是何忠也悄悄退到了房外。   “状元郎切莫过分担心,陛下他如何不知状元郎无辜,连家之事不会祸及到陛下身上。”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在,依她对状元郎的信任,也不会让陛下斩杀了人。   “多谢司监提醒。”   ……   “陛下?”内室又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喊。   找到了理由能将姓连的外放到边远之地,司马戈脸上的阴郁少了很多,他不急不慌地迈步到内室,床上的小傻子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略带着迷茫地看着他。   他身上带了深夜的寒气,并未此时就走过去,“小傻子,闭上眼睛,打你的呼呼。”   萧瑜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呼呼了两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司马戈已经上了床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陛下那里蹭蹭,抿了抿嘴唇,“陛下,您去哪里了呀?阿瑜醒来都看不到您,好害怕的。”   实际上是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司马戈要烧佛堂的时候,突然被上天的神佛给抓走了,阿瑜小仙女飞上天去寻他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   于是,阿瑜就睁开眼睛了,没有看到陛下的人影,瘪了瘪嘴就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司马戈躺下,她立刻贴了上来,亲亲密密地寻了最舒服的姿态,窝在他的怀中,还将小脸埋进司马戈的胸膛,使劲嗅了两口。   司马戈看她那种热乎劲儿,心中压制的杀意和对血脉的厌恶突然就淡了,嗯了一声,他搂着小傻子软绵绵的身子,蓦然开口,“过了明日,你害怕的所有事与人都将不复存在。”   闻言,萧瑜有些似懂非懂,她的头在陛下的怀中拱了几下,又要陛下抱着在她的背后拍几下,才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阿瑜害怕的事与人,早就不会在梦里出现了呀,陛下那么恐怖那么厉害,那些都不敢来阿瑜的梦里了!   苏州城外的驻军大营,自今日晨起,余成山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他无法预料到的大事。到了夜中接近凌晨之时,突然一阵马蹄声惊醒了他。   “苏州守将余成山可在?陛下金令在此,快快随我进城。”   余成山谨慎地看着一身煞气的男子,让人拿过来金令细瞧,一看果然是大晋帝王的金令,心下一惊跪在地上,“臣谨遵陛下旨意。”   陛下居然会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小小的苏州城?明明前几日他才接到从望京传来的消息,陛下与重阳节夜斩杀谋反的临王,治罪太后和宗室。   不过数日时间,陛下就到了这苏州城来,难道是有乱党潜伏在苏州?   直到他去挑选兵将的时候人还是懵然的,好在他的亲兵提醒了一句,“将军,如今陛下的皇后娘娘正是萧刺史府上的七姑娘。也许,陛下是因此而来,不若派人先到刺史府询问。”   听到这里,余成山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不过,“不可,陛下自登基以来性情便难以捉摸,阴晴不定。即便他是为了刺史府而来,你我也不可走漏消息。”   说罢,点了数百的精兵壮马,他一声令下,动作迅速地向苏州城而去,一刻都不敢松懈,只为了能在天亮之前赶到陛下的身边。   他有预感,陛下刻意交待的一句让他领一支兵马,内里含有深意,怕是苏州城要生变故了。   他所料不错,只一大早司马戈起身便直接命龙虎卫将数名刺客的尸体扔到了连家和苏州府衙的门口。举止动作十分的粗暴,亦如他在宫中喜欢将死人悬挂在宫门口。   可想而知,这赤-裸-裸的挑衅让连家人怒不可遏,连大人还未出门,先是惊吓了一遭,而后他怒往苏州府衙而去,不难猜到是要苏州知府立刻调查此事。   从头到尾,他都没发现连夫人那苍白又怨毒的表情,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人是自己夫人派去刺杀自己庶子的。   同样的,苏州府衙门口的那些死人也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苏州知府衣冠还未穿戴整齐就命仵作立刻对这些尸体进行检查。待仵作得出这些人都是被一击毙命,苏州知府头皮发麻,何时在他治安之下的苏州府会出现一群如此胆大包天的恶人!   “不止,大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仵作面露迟疑,神色颇有些惊慌。   见此,苏州知府的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他有预感,对他而言这并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说。”   “大人,属下检查这些人的伤口像是,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或者暗卫所为。”仵作语气艰涩地开口,死士和暗卫这等人是只有大晋的皇族才可以私下豢养的。   苏州知府的心脏陡然一停,皇族!   “查,立刻查清这些人的身份!”望京前不久才发生了一场大变故,他万万没想到苏州府也会出现皇族。   “大人,不好了,城外的驻军守将余将军率着一大批兵马已经到了苏州城外!” 第九十二章   城外的守将余成山苏州知府是打过交道的, 此人性格稳重谨慎,如今也定不会贸然带兵进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接到了调兵的命令。   而能够调动大晋军队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陛下!   “快, 立刻备马, 本官要去余将军那里。”顾不得再思考下去,苏州知府立即反应过来, 陛下若到了苏州, 那可是大事!   “大人, 同知大人来访。”正当这时,又有人上前禀报, 而苏州知府已经顾不得了, 他皱着眉嗤了一句, “连状元的证据确凿, 今日还未处理他们连家的事情他这就找来了。我这苏州府衙可不是任由他们连家指挥的地方, 本官可顾不上他们。”   以往连正道虽为他苏州刺史的副职同知一职, 但他上有岳家王氏一族在京中根基深厚,下在苏州这里也与萧刺史称兄道弟关系甚好。到苏州任职这两年,苏州知府竟被他一个同知生生压了一头, 心中早有不满。   如今连正道的岳家已经倒了,苏州知府便懒得再与他摆下好脸色了。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 径直从府衙大门疾驰而出, 正好经过连同知的面前,但却一个眼神都未给他。   “同知大人, 知府大人有要事要去处理, 无论您有何事都还请您明日再来吧。”府衙的人微笑着说道, 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他们才不会将陛下有可能到了苏州的事情透漏给此人知道。   连益的父亲连正道自担任苏州府的同知将近十年以来,还未受到如此明显的怠慢,他面皮有些涨红,看出了苏州知府对他的敷衍,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苏州有暴徒在城中流窜,今日针对他连家,明日也许是布政司、刺史府。知府大人不以为意,那他就拿着此事上告于刺史大人,只愿到时知府大人莫再找理由抵赖。   然而当他乘上马车到刺史府上的时候,却看到刺史大人同样是要骑马远去,身后有数人皆是面容严肃,他连忙下车拱手道,“刺史大人,可有十万火急之事?下官正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与您相禀。”   “原来是正道兄,”萧刺史居高临下地骑在马上,想了想皱眉道,“既然是要事,正道兄就同本官一起吧,等见了余将军之后你再说要事不迟。”   话罢,浑身乌黑的骏马就飞奔远去,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连同知脸上微微有些愕然,他略一细想也让随从驾着马车跟上去,他不比萧刺史是世家子弟,擅长骑射马术,此时要他骑马跟随是做不到的。   不仅是知府,就连萧刺史也是这般的急切,可见苏州城一定即将有大事发生,相比之下,区区几个毛贼的尸体就算不得什么了。   马车疯了一般的跟在后面,一同往城门处去。   在苏州知府到了城门的时候,余成山带着兵马正要入城,远远地看到苏州知府,全然置之不理,只带着人跟着帝王的近卫往一处行去。   苏州知府眼皮跳了一下,他张口唤了一句余将军无人理会他,于是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余将军,你行色匆匆率兵入城可是出了何事?”作为江南东道的刺史,萧瑜的父亲萧歧赶来的时机正好,开口唤住了余成山。他们二人同为四品官职,余成山可以不理会苏州知府,但不能不理会他萧歧。   果然,余成山被唤住的时候一看来人是萧歧,就勒住缰绳停下了马,语气有些古怪,“萧刺史竟不知本将到苏州城是为何吗?”明明你是陛下的正经岳父,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   闻言,萧歧脸上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道,“余将军凌晨率兵前来,本官有如何能知晓?不过听将军的语气,这事似乎与我萧歧有关。既然如此,本官就随将军一同前去,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听到这里,余成山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先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衣男子,明显是要征求他的意见。这一幕被苏州知府和萧歧都看在了眼中,不由心中一凛,开始认真打量此人。   黑衣男子正是宫中龙虎卫的一员,他面不改色地点了头,惜字如金,“无妨,尽快。”   “萧刺史便跟着本将军吧。”余成山也有意卖一个人情给萧歧,面容和缓地开口。毕竟此人是皇后娘娘的父亲,陛下在苏州定是会去刺史府上的。   于是,苏州的官员们跟在余成山之后一同策马往位置不起眼的小院子赶去,苏州知府也静悄悄地跟在后面,心跳如雷。余成山对刺史大人如此客气,如此……刚好验证了他的猜想。   刺史府上出了一位皇后娘娘,听说在宫里颇受陛下宠爱。   好不容易赶上的连同知,顾不上喘上一口气,又急忙地跟着他们颠簸。   小小的两进宅院,萧瑜不知道她的爹爹过上一会儿就要与她见面,她正费劲地要穿上自己昨日在华裳阁买的裙摆繁复的衣裙。因为这里没有春花和秋月在,萧瑜又不要陛下发现肚子里面的小公主,只好自己穿衣梳妆。   衣裙好不容易穿上了,她坐在巴掌大的铜镜面前,东扯扯西拉拉,将一头乌发弄得乱糟糟地也没弄好最简单的发髻。   肚子里面已经咕咕地叫了,陛下又警告她未穿衣梳妆不准到外间,否则就将连益扔出这处宅子让他露宿街头,萧瑜一张小脸苦巴巴的,使劲地凑过去脑袋往小铜镜的里面看,结果还是只有乱七八糟的头发。   梳妆怎么就这么的难呀!可是让她萧氏阿瑜费劲脑汁了。   “陛下!夫君!帮阿瑜吧,阿瑜不会,一点都不好看呀。”她双手捂住发髻,从屏风的后面悄咪咪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正在品茶的陛下,语带恳求。   而此时,刚好何忠在门外禀报,“陛下,余将军率着兵马已经到了门外,还有,萧刺史、苏州知府等也随之一同前来。”   闻言,司马戈的手指一顿,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忽而脸上露出冷笑,“让他们全部在门外等着。”   何忠恭声应是,转身走了一步,脚步停了一下。   “小傻子,把你的手从头上放开。”   “可真是丑!”   “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如今连梳妆打扮都要朕帮你,你这个皇后可真是名副其实。”   身后的房中传来陛下不留情面的嘲讽,何忠的一颗心总是落不到实处,他开始乱七八糟的怀疑,陛下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腹中有孕才会对皇后的态度恶劣?   因为担心,他在门口传陛下的旨意的时候脸色阴沉,语气也硬邦邦的,“陛下有旨,诸位大人就先在这门外等候吧!”   说完看到面前一群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惶之后,他又突然开了口,声音尖利,“这苏州城的风采本监第一次见识,当真是无法无天!昨夜,竟然有匪人胆敢刺杀陛下!”   此话一出,即便是余将军和萧刺史都脸色大变,一群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何忠甩了袖子离去,就让这苏州城的官员跪在这里,如此他心里也爽快了一点。 第九十三章   门外那么大的动静连益身在前院只会更加清楚, 两进的小院子只有那么大,他煎好了汤药端给娘亲服用,不可避免地就要从大开着的门口经过。   而门外跪了一地苏州的官员,有他相熟的萧刺史, 也有他……的父亲连同知。   他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不夸张地说, 所有人都一齐看向了不敢置信的连同知那里。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也是连同知的……庶子, 此时此刻他随在陛下的身边不得不令人多想。   苏州距离望京虽远, 但他们的消息只比京中的百姓迟了几日。礼部侍郎公报私仇污蔑举子反被陛下斩杀的事情无人不知, 当时他们还感慨连家庶子福大命大,一本《为母传》扭转了风评, 还有不少人看连家的笑话。   后来, 连家庶子在科举中高中头名的状元, 连家的内宅之事在苏州城传得就更广了, 甚至有人暗中将此搬到了戏台之上。   这些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究竟是连家一家重归于好还是嫡庶反目父子成仇, 万万没想到状元郎早就回到了苏州,还是随在陛下的身边。   他们顾自思量着状元郎明显是得了陛下的赏识,那么接下来很可能倒霉的就是连家, 不约而同地离连正道远了一些。   “益儿,你居然回了苏州, 为何不回府告知为父?”连正道不管此时还是在等待陛下觐见, 张口就开始指责。   然而,连益的脚步不停, 脊背挺直, 端着药进了房间, 只把他生气的父亲当作了尘埃。   “原来你就是状元郎的父亲,本监可是久闻大名。”何忠在一旁看着阴阴地笑了一声,昨夜跑来的刺客和连家的正室夫人脱不了干系,妻不教夫之过,犯下滔天的大罪,此人活不长了。   内监独有的尖利声音让上一刻对着庶子严厉喝问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眼前的人是陛下的亲信,他对着自己这般语气,定是那庶子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一瞬间,连正道的心中是既悔又恨,后悔他自己纵容正妻苛责庶子,恼恨庶子不敬父母在陛下面前诋毁与他。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祈求陛下未听信那庶子的话。   看着这一幕,众人不禁唏嘘,内心暗暗记下一定不能重蹈连家的覆辙。苏州知府想的还更多些,既然如今状元郎更得陛下的看重,那他状告连家夫人谋害庶子一案也得有一个让陛下满意的结果。   “敢问这位公公,胆敢刺杀陛下的贼人在何处?陛下可曾受伤?”萧岐身为刺史便是江南东道,包括苏州在内的最高行政长官,陛下在苏州遭遇刺杀他难辞其咎。   顾不得身旁连同知与状元之间的恩怨是非,他急忙开口询问。   当然这么多人中也只有他敢直言不讳,毕竟他是靖国公的嫡子,皇后娘娘的亲父。   果然,换了一个人当对着萧刺史的时候,何忠的态度就明显缓和了许多,“贼人已经全部诛杀,陛下和娘娘有龙虎卫相护自是安然无恙。”   娘娘?!萧岐的心中起了波澜,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分真心的笑容,“皇后娘娘也来了苏州?这当真是极好,极好。”   阿瑜离开苏州数月,若说萧岐对她没有想念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阿瑜都是他的亲生女儿,在幼子出生之前也是他手中的掌上明珠,爱宠异常。   奈何那道士的批语让他的夫人顾氏深信不疑,竟走了偏路,趁她出外公干之时,将女儿阿瑜一人关进了黑暗的小佛堂。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阿瑜的性子就受了刺激发生了一丝变化……   他虽对女儿有愧,但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内院,后来幼子出生后又分走了他一半的注意力,对女儿也就更顾不上了。   夫人有意让阿瑜嫁给她的娘家亲侄,一个未成婚之前就有庶长子的男子,萧岐是万万不会同意的。细想之下,他便向自己的父母写了一封信让阿瑜回京,又将她的婚事托付给母亲。   他萧岐的嫡女,出身靖国公府,如何能与一个商户相配?便是日后低嫁,夫君也要是世家子弟。   令他惊喜不已的是,阿瑜居然被一封圣旨册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今日帝后一同回苏州,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省亲吧。至于为何皇后回来苏州,没有第一时间到刺史府上去,反而通知了城外的余成山过来,萧岐一时欣喜没有细想。   “陛下极为看重皇后娘娘,萧大人,伤害娘娘的人陛下一个都不会放过,苏州府胆敢有人刺杀娘娘,这事您可要上心处置。”何忠话里有话,笑眯眯地开口。   “自然是一个都不能放过!不知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尸体在何处?本官定要幕后人揪出来,彻查到底!”萧岐想都不想便皱着眉头沉声开口,不仅是因为他是苏州的刺史,还因为他是皇后的父亲。   “这,您便要问一问状元郎的父亲了。”何忠语气陡然一变,脸色阴沉地用手指了一下,“想必连大人已经收到了陛下送去的尸体了吧?若是本监没记错,苏州府衙门口也扔了几具!”   嗬!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刺杀帝后的贼人居然是连大人指使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闻言,连正道骤然瞪大了眼睛,颤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连府的门口的确扔了几具尸体,可他没想到竟然和陛下有关。   “原来那些尸体是刺客的!”苏州知府一时失声喊出口,之后立刻将目光放到连正道的身上。他脑子转的飞快,自然清楚问题的所在,帝后私下到了苏州的事情便是刺史大人都不知晓,连正道也定然不可能知道。   帝后和连状元住在同一处宅院,若是连家派去的刺客冲着连状元而去……   “陛下传各位大人觐见。”在苏州的臣子们还未从连同知派人刺杀帝后的大消息中回神的时候,一名内监走过来开口。   闻言,众人慌忙起身,随着内监到了后院。   院子的面积很小,走了只几步,他们就听到了屋中传来的声音。   首先,是名女子的,语气娇憨,隐隐还透着一股兴奋。   “陛下,您要在这里上朝吗?阿瑜知道苏州有哪些官员是坏的,等会儿阿瑜帮您指出来呀。哼!陛下您是明君,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一定要扒他们的皮子!”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脚都莫名地落不下去了,冷汗爬上了后背,开始在心中飞快的思考,有没有得罪过皇后娘娘。   “陛下,连益的父亲肯定也来了吧?”又一句话传出,本就走不动路的连同知连大人直接瘫软了身体。 第九十四章   “臣等拜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州的官员们跪地向帝后行礼。   萧瑜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 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摆好了正宫皇后高贵的姿态, 殊不知她方才的话已经落到了底下人的耳中, 皇后的仪态早就不保了。   “朕与皇后到了苏州三日, 你们来的倒是挺快。”司马戈语气不明地幽幽开口, 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在夸这些人脑子转的快。   底下的臣子们面色讪讪, 不该如何回答。   一旁萧瑜还故意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下巴抬得高高的,不止三日了, 阿瑜和连益都到苏州有……六七日了, 陛下才是三日呀。   重重的哼声落到了所有人的耳中,表达了属于皇后的不满。司马戈淡淡的瞥了一眼她, 未置一词。   “ 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臣等皆愚钝,直到今日才知道,陛下和娘娘的御驾来到了苏州。更是疏忽防范,让陛下和娘娘遭遇了歹人刺杀, 还请陛下和娘娘治罪。”萧刺史领先, 所有人还未起身就又行了一个大礼。   司马戈坐在房间正中的桌案之后,昏暗的光线和狭小的房间,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暗沉。他眯着眼睛, 也不开口, 就让这些人一直保持行礼的姿态。   有冷汗悄悄的从底下臣子的额上滴露, 从他们进门开始, 陛下就在一直给他们下马威。苏州的官员们虽然几乎都没面过圣,但是他们从望京的传闻中也能推断出陛下是个怎样的君王。   当庭斩杀臣子残暴狠虐,干净利落诛杀临王和宗室不留一分情面,强逼太后到皇陵清修,不为任何人所左右。面对这样一个说一不二喜怒不定的帝王,苏州官员的心中都忐忑不安。就连是身为皇后生父的萧刺史,也提着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案上的茶盏,似乎是直接忽略了这些人。   萧瑜坐在一侧,动动身子开始有些不自在了,她的爹爹一直跪在下面向她行礼呀。她偷摸摸瞥了一眼陛下,陛下八风不动,像是个入定的僧人似的。   “起…起身吧。”萧瑜中气不足的开口,手上还摆了一个抬起的姿势。   然而跪下的臣子没有一个敢起身,萧岐眼皮一跳,微微抬头朝女儿那里示意了一眼。陛下不开口,皇后怎能抢先?   “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怎么?还要朕开口再说一遍。”出乎萧岐的意料,司马戈冷声道,竟是同意了皇后的话。   一时间,他们的心里更加不安了,陛下既然愿意听从皇后的话,那会不会真的如同方才皇后所说,治他们的罪扒他们的皮呢?   做恶心虚的人不在少数,皇后在苏州生活十数年,或是她自己所闻所见,或是听了萧刺史的话,未必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私下做过的事情。   “爹爹。”陛下听了她的话,萧瑜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唇角,朝萧岐甜甜地开口。隐隐的有一股炫耀的意味,你们都看,陛下夫君可看重阿瑜了!阿瑜是大晋的小宠后!   萧岐的神色温和了许多,站起身第一次仔细打量出嫁之后的女儿,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明亮,先前的清瘦病弱之气也去了几分,不由得点头心中满意。阿瑜在宫中生活的很好,比她在家中的气色都要好。如此一来,萧岐的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看着父女情深的场面,司马戈的眼中肉眼可见的现出了几分讽意和嫌弃,皱着眉头不耐地开口,“萧卿乃是苏州的刺史,昨日刺客刺杀朕与皇后一事就交于卿,两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闻言,萧岐立刻开口应下,“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陛下遭遇歹人刺杀,语气不善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他并没有多想。   两日的时间…有了之前内监的话也不算短了,只要往连府去查。只是可惜了连家经此一遭势必元气大伤,也许再也翻不了身。连正道虽与他兄弟相称,多年以来关系匪浅,但在此事面前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连正道惨白的脸色有了一分好转,此事交由刺史大人去查,起码不会污蔑陷害他们连府。   “陛下可要移驾?”萧岐之后余成山适时开口,这处两进的小宅子面积实在太小了,帝后住在这里太过简陋不方便。他从城外大营带来的兵马,也无法在这里施展开来。   他在苏州城也有宅院,里面虽简朴但面积够大,左看右看都比这小宅子要好。陛下和皇后若不嫌弃,可以移驾到那里去。   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有萧刺史在,余成山觉得帝后十有八九会住到刺史府去。   萧岐出生世家底蕴深厚在苏州经营多年,又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他的刺史府精美大气,于情于理,陛下和皇后都会移驾到刺史府去。   果然,正如所有人心中想的那样。司马戈似笑非笑的开口,“皇后出阁前住的刺史府朕还没有见识过,你们不必费心,朕与皇后就住在刺史府皇后未出阁前的院子里。想必,萧卿将皇后视若珍宝,她的院子定是精美绝伦宽敞舒适。”   众人闻言都不觉有疑,只有萧岐心下一紧,暗暗皱了一下眉头。在幼子出生之前,女儿住的院子自然是府中最好的,出了那件事之后,夫人就将女儿移到了另一处院子。   那处面积虽大,但内里的装缮总归是差了几分,位置也十分偏僻,距离正院甚远。   “陛下和娘娘与此稍候,臣立刻通知府中准备迎驾。”他立刻开口,意欲在帝后到去之前重新将那处院子添置一番。   然而司马戈可不会如他的意,当即就打断了他的话,勾起了薄唇,语气悠长,“不必了,朕与皇后即刻起驾。这处宅子是连卿与他的寡母所居之处,朕也不好总是打扰老人家。”   闻言,众人都有些听不懂陛下的话,连卿自然是指的状元郎,可是状元郎的父母皆在,又从何而来的寡母。   “寡母是什么意思呀?陛下。”萧瑜也不解,歪着头好奇地问道,连益居然还有一个寡母吗?她怎么没见过。   对上小傻子懵懂的视线,司马戈眯起了眸子,冷冷一笑,“寡为丧夫,意思就是连卿的母亲丧了夫君,一人守寡。”   “哦,连益的父亲死了呀!”萧瑜点点头,明白了陛下的话,然后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落在了连大人的身上,有些惊讶地开口,“陛下,不对呀,连大人还活着呢!”   连正道已经呼吸不上来了,他颓然地失了精气神,陛下的话再明白不过,他认定了刺杀案与连家有关,连家大劫难逃!   司马戈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直接命人准备马车,他当着萧岐的面面不改色地拽着小傻子进去。   几十精兵在前,官员们在后,护着华美的马车往刺史府而去,陛下未提让他们退下,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   坐在马车里面,萧瑜有些迫不及待的小声地凑到陛下耳边叨叨,“陛下,阿瑜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您烧了佛堂就被天上的神佛抓走了。我们,我们真的要烧了佛堂吗?”   司马戈搂着她,眼底泛着阴沉的戾色,面上却慢条斯理的开口,“天下若有神佛,又哪来那么多的肮脏之事?莫说烧了一个佛堂,就是禁了天下所有的佛寺,将僧人全部抓进牢中,他们又奈我何。”   “陛下,您真厉害!”萧瑜闻言,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讨好地在司马戈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话落,她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随着距离刺史府越来越近,她的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呼吸也开始变得快了,萧瑜忍不住抓住陛下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嘴中低声嘟囔,“跳的好快呀,要慢要慢。”   司马戈斜着眼睛看着她,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嘴中却漫不经心道,“你是朕的皇后,他们都要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可以杀了他们扒了他们的皮子。”   “那阿瑜是小宠后吗?”眼神迷茫的小姑娘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是,小傻子听话就是朕的小宠后。”男人弯着唇如是说道。 第九十五章   帝后到了苏州!   得知消息的刺史府中人尽皆惊, 顾夫人直接不小心砸了手中的杯子,萧瑜回来苏州了。她一张脸神色复杂,先是眼中流露出一丝想念, 而后想起了什么又立刻转为厌恶和不耐烦。   昨日璟儿又患了咳疾, 这个节骨眼上萧瑜从望京回苏州, 怎么不让顾夫人多想。   大师可是说了, 她是妨男之命, 最克璟儿!   “夫人, 大人让小人快马通知您, 陛下和娘娘会住在娘娘出阁前的院子里, 让您立刻派人归置一下。”飞马奔到刺史府的随从一口气还没喘匀就急忙开口,眼看着帝后的仪仗就要到刺史府了。   “府中还要挑选一批老实的下人送过去, 稍后会有城外守军到府中戒备。”   闻言, 顾夫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帝后住进了刺史府, 万一对璟儿不利怎么办, 璟儿可是她的命根子。不,她使劲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能再想这些,阿瑜是她的女儿,已经嫁给了陛下为后, 他们住进刺史府合情合理。   再说陛下是天子命格, 定能压制住所有邪祟,对,一定可以压制住。   “谢婆, 立刻开府中的库房, 将名贵的雅致的摆设尽皆放进南玉院中。夏荷, 让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到正院来见我。”顾夫人不慌不忙地吩咐下去, 不着痕迹用帕子擦了擦手心。   “夫人,小公子那里的下人可也要唤过来吗?”夏荷心中清楚夫人对小公子的看重程度,斟酌着开口询问。万一小公子无人看着出了差错,夫人定是又要责罚起下人来。   “不,璟儿院子里的人不必过来。”顾夫人脸上略有些晦暗,手中又握紧了帕子,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让小公子身边的人都注意一些,近些日子都不要往府中的南面去,只专心照顾小公子就好了。”   南面?夏荷心中苦笑了一声,南面不就是小姐的南玉院吗?如今小姐可是皇后了,不能限制小姐的行踪,就让小公子身边的人待在院子里面。   夫人她何必如此?她和春花是同一批进入府中的,关系不错,心里也是极为喜欢天真可爱的小姐,奈何夫人她一直对小姐的命格耿耿于怀。   “奴婢明白了。”她福了一礼,按照夫人的吩咐离开。   帝后的仪仗摆的很大,苏州的百姓都有所耳闻有贵人到了苏州,刺史大人和知府大人等亲自护送,纷纷想要一观,被余成山手下的精兵都隔了开来。   马车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停在了刺史府的门口,刺史府中门大开,两边也用绸缎围了起来,顾夫人领着府中的管事等人跪地相迎。   一只素手撩开马车的车帘,司马戈动作优雅地下了马车,然后转身一只手臂下意识地护着小傻子的腹部将人抱了下来,萧瑜乖巧地头贴在他的胸膛上,用胳膊环着他的腰,落到地上好一会儿才松开。   “臣妇拜见陛下和娘娘,陛下和娘娘万福金安。”顾夫人伏地行了一个大礼,态度恭敬。   司马戈缓缓开口让人起身,而后他随意瞥了一眼大气得体的顾夫人,挑了挑眉,小傻子和自己的母亲生的有三分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像了八分。只不过一人是懵懂天真,一人早已经染上了污浊和罪恶。   “请陛下和娘娘到正房。”顾夫人低着头恭声开口,一言一行挑不出差错来。   萧瑜抿着唇,手下拽了拽陛下的衣袖,心情有些低落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从她下了马车娘亲就一眼都没看她,不像爹爹还会唤她阿瑜。   “朕听闻皇后还有一个幼弟,为何不出来相迎?”司马戈泛凉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遍刺史府的人,冷不丁地开口。   不等顾夫人开口,萧歧立刻躬身拱手道,眼含笑意,“望陛下和娘娘恕罪,小儿萧璟顽劣,年岁尚小,恐让他出来见驾闹出笑话来。”   闻言,萧瑜点了点头,偷偷摸摸地在陛下的耳边说了一句,“陛下,阿瑜的弟弟可胆小了,看到这么多人在,他一定会吓哭的。”说完她皱了皱鼻子,先是快速地看了顾夫人一眼,而后又装起若无其事来,只白嫩的手指头拽着陛下的衣袖紧紧的。   以前她若是这么说萧璟,被萧璟身边伺候的人听到了一定会向娘亲告状,然后娘亲就会让她抄写佛经……还不准她出院子。   “哦,看来萧卿教子不如教女,既然顽劣那也就罢了。”司马戈淡淡开口,等到兵将几乎将刺史府围的严严实实才慢悠悠地迈了步子,牵着小傻子的手步入大门。   身后顾夫人和萧歧听到此话脸色有些发白,但顾不得他们细想紧随着进门,诸如苏州知府、余成山等人却迟疑了脚步,刺史府是皇后娘家,帝后到此他们若再进门就不方便了。   “诸位大人还不快快进府,日后你们觐见陛下也要在刺史府中。”何忠甩了甩袖子,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睛斜了斜。   闻言,苏州的官员们立刻垂着头跟上,即便是腿脚瘫软的连同知也不意外。   “还请陛下和娘娘到正院饮茶。”进了府门,萧歧猜测这么短的时间内夫人定是还未将阿瑜出阁前的院子收拾好,于是便想拖延些时间。   司马戈一口拒绝,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不耐,“不必了,先去皇后未出阁前的院子,朕还有要事处理。”说完他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顾氏身旁的管事,那管事全身一颤,也不管大人和夫人,躬着身出来为帝后引路。   一行人拐到了主道旁的小路上,那些官员们也恭敬跟随着,心下隐约有了丝古怪,好似陛下对萧刺史等人并不如何客气啊。不过思及陛下先前广为传播的暴君名声,隐下了这丝古怪。   再次回到熟悉的刺史府,萧瑜却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了,她看了看自己的爹爹娘亲,又仰头看了看陛下,走在有些偏僻的小道上,突然鼻子有些酸酸的,胸腔中涩涩的有一股情绪在在鼓动。   “陛下,阿瑜累不要走了,要抱。”她晃了晃陛下的衣袖,脚步停了下来大张着手臂,神色恹恹没精打采的,像是真的累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气氛变得无比的安静,萧歧和顾夫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只不过一人是担心,一人是不满。   司马戈掀了掀眼皮,无声地伸出手臂一手托着小皇后的腿,一手扶着她的背将人抱在了怀中,旁若无人地弯了弯殷红的薄唇,轻笑一声,“离了宫中就变得娇气了,重了些。”   萧瑜将小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深深吸了一口陛下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闷闷应了一声。阿瑜腹中有小公主了,阿瑜想要闭着眼睛不让小公主看到那个地方,小公主一定会害怕的。   习惯性地拱了拱,她好似听到了陛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动起来,慢慢地,她的心跳声也变得和陛下一样了。   被抱了一会儿,她就敢伸出脑袋来了,大眼睛看看自己以前熟悉的一草一木,看到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就用手指头指指,“阿瑜在那里荡秋千呢,呀,秋千没有了。”   “阿瑜在这里挖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鹅卵石,可好看了。”   “这块石头上长了一朵小花,阿瑜把它摘下来放进书中了,然后它就变成干干的小花了。”   说着说着,萧瑜就开心起来了,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嘴中叽叽喳喳地停不下来。   偌大的刺史府中,仿佛只能听到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还有男子时不时地嗯声。   萧歧在一旁看着帝后和谐的场景,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慈爱,脚步声都轻快了许多,然而下一刻陛下的一句问话让他的笑全部僵在了脸上。   “那处是什么地方?”司马戈的眼底很快就涌上了阴郁,宝塔尖尖,极小的一处,是佛寺里面常有的建筑。   隐约传来香火的气息。   “呜!”从萧瑜的嘴中冒出了一声极其短促的呜咽声,她急急地将脑袋使劲地往陛下的怀里拱,努力地要将整个人都埋进去,声音颤抖,“里面有鬼呀,它要吃了阿瑜,要阿瑜去死。”   萧歧和顾夫人脸色大变,当年的事情若是在陛下和众多官员的面前揭露……   “陛下,那是府中的佛堂,娘娘幼时曾在那里被吓过,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萧歧心下虽沉痛悔恨,但他也绝不会允许这件事被翻出来,当即开口。   “佛堂?”司马戈轻柔地笑了笑,转瞬间目光变得极为狠戾,“既然吓到了皇后,萧卿,府中为何还要任它存在?”   “来人,去,将那座佛堂给拆了,朕要在此处看到一块一块木头拆的干干净净。”   话落,萧歧就清楚陛下他早已知晓了当年的事情,往日挺直的脊背直接垮了下来,拉着顾氏跪在了地上,“臣和夫人皆有罪。”   然而司马戈一眼都未看他们,竟是直接停在了此处,何忠命人搬来了软塌,桌椅,又奉上点心茶水。他将小傻子放下来,索性看着余成山手下的精兵去拆佛堂。   “小傻子,坐在此处看着,里面的鬼很快就要跑出来了。”他阴测测地开口,骇得整座刺史府的人都后背发凉。   萧瑜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目光一直盯着那处尖尖的地方,大大的眼睛里面雾蒙蒙的。   “陛下,阿瑜害怕,你抱着阿瑜呀。”前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倒地声音,小姑娘的身子颤的不行,软软地开口,脸色十分苍白。   然而,比她脸色更白的还有顾氏,她坚信里面的神佛可以克制萧瑜身上些邪祟,是来保佑她的璟儿的,如今佛堂被拆一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放火,里面的所有东西,无论大小,全部烧掉。”司马戈语气冰冷,可面上弯着薄唇笑的有些愉悦。   “不,不行!”顾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倏然站起身来想要阻止。 第九十六章   若说拆掉佛堂的时候, 有陛下在顾夫人尚且可以隐忍。如今陛下下令要烧掉佛堂中的所有东西,顾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继续淡定了。   “陛下,神佛皆有灵, 您这样烧掉佛堂会惹怒上天的。”她咬着牙, 手指甲狠狠的插进了手心, 可见是隐忍到了极致。   一系列动作快的萧刺史都防备不及,一张脸极为的难看。   “顾夫人, 你是在指责朕还是在教朕做事?”司马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气骤然加重。   “臣妇不敢,只是这佛堂当真是烧不得。”顾夫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然抬起了头, 一双眼沉沉地看向了司马戈身旁的萧瑜。   萧岐见此眼皮猛跳, 他有预感夫人会说出什么话了, 抢着呵斥了一句,“顾氏,还不快快退下。陛下的旨意可是你等妇人可以质疑的!”   然而顾氏却像疯了魔一般并不理会他, 这一双眼睛瞪大仇视地看着萧瑜, 她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   自陛下吩咐要烧掉佛堂的时候, 身后的众人就已经察觉到不对, 如今再看顾夫人这般反应,每个人心中都打起了鼓。他们隐约猜到这佛堂可能跟皇后有关系,陛下他是要为皇后做主来了。   萧瑜感觉到了娘亲投入她身上怀着仇恨的视线,鼻子一酸, 眼底涌上了雾气。她咬着唇, 恹恹地缩成一团,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落到司马戈的衣袖上。   “她是孽障, 她克父克母,她是妨男之命克我的璟儿。这佛塔就是为洗刷她身上的罪孽而建的,烧了佛堂,又让这孽障来祸害我萧家?!”顾夫人不顾夫君的阻拦,声音尖利,到底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   话语出口,不仅萧岐,其他人也都白了脸色,此话岂能对皇后和陛下所说。这等大不敬之言,背后可能还含着秘辛……顾夫人她是失心疯了吧?   “孽障?祸害?”司马戈边念着一个一个词,边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一双眼睛漆黑阴沉。   这就是小傻子的亲生母亲,一个愚昧而偏执的妇人,为了一句可笑的批语,就要害死自己的女儿。   “萧岐,你倒是和朕说说皇后是如何祸害你们萧家的?你们胆敢默许一个不祥之人嫁入皇家,是否存了谋害朕的意图?论罪,诛九族也不为过。”司马戈轻描淡写地说道,话中的意思竟是要治萧家的罪。   只不过他的手动作优雅地拿了帕子在为怀里的小皇后拭泪,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要治罪皇后的样子。   萧岐闻言咬了咬牙,不再犹豫直接让下人将顾夫人压制住,神色凝重的朝帝后行了一个大礼,恭声道,“顾氏愚妇,口出妄言,还请陛下和娘娘恕罪。前日小儿疾病缠身,她日夜相守吃斋念佛,对这佛堂生了魔障。臣这就让人将她关在房中,日后绝对不再惊扰陛下和娘娘。”   出乎意料,司马戈并没有开口,反而是一直落泪的小皇后脸色苍白地站了出来。   “爹爹,阿瑜不是孽障,阿瑜也没有祸害萧家!阿瑜没有克爹爹也没有克娘亲,也没有克弟弟呀!”她执拗地开口,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直勾勾地看着萧岐和眼中带恨的顾夫人。   闻言,萧岐大恸,内心生出无尽的悔恨来。若不是他当初听了母亲所言,流露出了纳妾的意思,让夫人心生惶恐,也不会为了求子走入魔障,对那道士的话深信不疑,狠心将女儿关了起来。   再或者,他未忽略女儿和夫人之间的矛盾,将一半的心思移到了幼子身上,最后也不会闹成了今日的局面。   “阿瑜,是爹爹和娘亲对不起你,你从来就不是孽障,你是爹爹娘亲的掌上明珠。”萧岐上前想要用手掌拍拍女儿的后背,就像幼时哄她的那样,然而身形玲珑的小姑娘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躲开。   “爹爹,阿瑜腹中有小公主了呀。娘亲,那句话是骗人的呀,阿瑜有了小公主了。”萧瑜用手摸了摸肚子,抿了抿粉唇,一直喃喃说着自己腹中有了小公主,仿佛这是对数年前的批语最好的反驳。   小小的单薄的身影立在被拆掉扔在地上的佛像面前,大大的眼中洋溢着光芒,她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都是骗人的,阿瑜永远都不会相信!”   她是天上的小仙女,长的又娇又美,能让陛下变成明君,她还能多活一遍,肯定是仙女呀!   克父克母,妨男妨嗣,八个字的批语重新出现在萧岐和顾夫人的脑海之中。   而阿瑜如今告诉他们她腹中有孕了。萧岐的心中涌出了无限的心酸,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滚过痛苦不堪,原本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今却被女儿用来证明自己不是孽障。   而被下人制住的顾夫人神色变得极为恍惚,她双目茫然的盯着萧瑜的腹部。那里有了孩子,那句话是骗人的。   恐惧和悔恨像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她不敢相信自己为了一句骗人的话活生生地将亲生女儿逼到了绝境,她又如何敢接受这个事实?   “不,不是,璟儿生病了,他生病了。”她只能喃喃的念着幼子生病一事来证明是女儿的过错,来逃避从头到尾都是她错信了人的事实。   司马戈的黑眸定定地望着形单影只的小傻子,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小小的孩童,瘦巴巴的又凶又狠地朝着欺负他的人吼叫,“我不是孽种!”   “将火把拿给朕。”他声音暗哑,眸中闪着森戾与冰冷,那种尖锐而凶狠的气质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何忠快速地看了陛下一眼,亲手呈上了火把,然后心情复杂地退到一旁。成年后的陛下虽阴晴不定也被称为暴君,但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这样凶狠的神色了。   司马戈拎着火把,面无表情地将它放到小傻子的手中,语气冰冷地命令,“去,烧了那些东西。”   闻言,萧瑜下意识地握住火把,转身仰着头懵懂地望着陛下,“阿瑜烧掉?”   “阿瑜肚子里面有陛下的小公主了。”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安地开口。   “嗯,小公主若是和你一样是个小傻子,朕就封她为镇国公主,享有封邑,可豢养军队。”司马戈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又接着命令,“去烧掉!”   “哦,”萧瑜懵懵地点了点头,拿着火把上前,使劲儿将火把扔进了佛像当中。   轰的一下,熊熊的大火燃烧了起来。   她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冲天而起的火势,渐渐的有了神采。摸了摸肚子,她歪着头后知后觉地念叨了一句,“小公主是小傻子吗?” 第九十七章   一把火烧掉了数年前阴暗的小佛堂, 橘红色的火焰映着萧瑜莹白的小脸,她眉眼弯弯,终于意识到了陛下要留下她的小公主了, 小公主如果是小傻子的话还要封她为镇国公主!   “陛下, 阿瑜好喜欢您呀!”长久的担心被解决, 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她小跑着撞进司马戈的怀中, 背后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的正烈,但都不及她眼中的光芒,亮的惊人惊艳。   司马戈低下头看她,漆黑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一个欢欣雀跃的小傻子, 他弯着薄唇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傻子, 你是朕的了。”   一只修长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人捞起来,司马戈目光凉薄地看着神色时而茫然时而扭曲的顾夫人,冷声对着何忠吩咐, “这里的火光不灭, 顾氏就在这里看着。若有违者, 立地诛杀。”   何忠心中一凛, 陛下是下定决心要对顾氏治罪了,即便她是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也不会有丝毫心软。   只是,不会下旨杀了她给天下人留下话柄而已, 作孽啊!   萧歧闻言, 眼中闪过一丝颓然, 浑然不见数个时辰之前的意气风发, 他挺直的脊背也弯了起来, “臣在这里会看着顾氏,娘娘身怀有孕,院子已经收拾妥当,还请陛下和娘娘移步。”   萧瑜从司马戈的怀中探出一颗脑袋,想了想她慢吞吞地道,“爹爹,娘亲是被骗了,阿瑜不是孽障是个小仙女。可是,阿瑜不想要现在的娘亲了呀,阿瑜喜欢以前的娘亲。”   “以前的娘亲会在阿瑜生病的时候急的落泪,会给阿瑜喂药,还会给阿瑜唱好听的歌谣,给阿瑜漂亮的小花。可是,以前的娘亲已经没了呀。”   “爹爹,阿瑜想要知道,如果阿瑜不是皇后,没有权力,您还会让阿瑜烧了佛堂,让娘亲给阿瑜认错吗?”   连益说过只有权势,她就可以打跑坏人,可是对爹爹和娘亲,也是这样吗?如果阿瑜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小傻子,她嫁不出去的话,从望京再回到苏州,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她看似天真的话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胸膛,萧歧捏紧了拳头,喉头处哽了无数的话,但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未说。   他的女儿自幼就聪慧无比,也看得比所有人都要通透,他萧歧也远远不如。   见爹爹久久不说话,萧瑜咬着唇耷拉了颈子,闷闷不乐地拽了拽陛下的衣袖,“陛下,要休息。”   司马戈勾起的薄唇带着嘲讽的意味,利落的迈开了步子。   帝后一同离开,身后的苏州官员看了这么一场大戏,也咂摸出了意思,原来是刺史夫人被人欺骗,认为娘娘的命格克父克母还妨男妨嗣。所以对曾经的皇后娘娘做出了无可挽回的错事,眼前这个被烧掉的佛堂和当年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如今皇后娘娘腹中怀有了身孕,命格之说不攻而破,顾夫人才会如此失魂落魄,萧刺史才会追悔莫及。   糊涂啊!若没有这档子事,萧刺史身为皇后生父该是如何的风光,更别提娘娘腹中怀了身孕,足月之后诞下大晋的嫡皇子,未来……极有可能会登基为帝。   到时,萧家就是陛下的母族,何其的尊崇富贵,起码一个超品承恩公的爵位是跑不掉的。   然而,一句命格之说毁了这一切。先前还在嘲笑连正道无比愚蠢任由夫人欺压庶子,结果错失了一个考中了状元的儿子的人,这时心中为萧刺史扼腕叹息,皇后定是与萧家离了心,可惜可惜了。   “诸位大人,帝后遭遇刺杀一事过了今日可就剩下一日时间了。本监提醒各位一句,若是误了时辰,到时陛下降下责罚……”冷不丁地,何忠缓声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他对连状元的观感还不错,识时务知进退,为人也和善妥帖,眼看着皇后娘娘这一茬解决了一半,状元郎那里可不得催一催了。   好了,这下所有人又提起了一颗心,尤其是还在为萧家叹息的人又将目光放在了连同知的身上。还是不能比,再如何,萧刺史都是皇后娘娘的生父,连同知可是极有可能犯下了刺君的大罪!   余成山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人,但他不掺和苏州城的事务,只负责保卫帝后之责,如今皇后有孕更容不得含糊,朝萧刺史拱了拱手径直离开去布置刺史府中的防卫了。   剩下苏州知府等人看着自己的上峰刺史大人,再看看仿若失了魂魄直勾勾望着火焰的刺史夫人,讷讷地开口,“大人,刺客一事……”   “彻查苏州城,”萧歧沉声开口,语气嘶哑,“按照陛下和公公所说,首先从连府查起,凡是干扰公务的人一律抓进牢中。”   他此时虽心痛悔恨,但基本的判断力还在,之前在小院已经怀疑上了连夫人,她对状元郎的厌憎整个苏州城的人都有所耳闻。若说连夫人偶然间得知了状元郎回到苏州孤注一掷派人谋害,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苏州知府也想到了这里,但碍于连同知与刺史大人的私交甚好未开口,现在一得了刺史大人的准话,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连正道一眼,而后急冲冲地离开了。   连夫人之前仗着自己是世家出身行事极为跋扈嚣张,他要亲自上连府的门,最好今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连府,连夫人一窝蜂地砸了屋中的所有瓷器,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她从昨夜就一夜无眠,急着等那个庶子的消息,然而清晨却等到了几具尸体。尤其,那几具尸体竟然还是她私下派过去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接连在庶子身上受挫,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连夫人几欲陷入了疯狂,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她托娘家欲要毁了庶子的仕途之路却反而将王家推进了万劫不复的火坑开始,她和那个庶子之间就是不死不休,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恨没有早早地杀了那个贱种,才让那个贱种毁了我王家,他休想为官,休想比过我儿。”她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恨意,甩了袖子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道,“带上护卫,本夫人要亲自去抓逃奴,抓到以后、远远地卖掉!我要让他们母子永远都团聚不了!”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那个之前见过连益的管事闻言口中发苦,也觉得夫人此时像是入了魔一般,主要是三公子已经不是之前无权无势的庶子了,万一……他开口相劝,“夫人,您还有大公子呀,大公子也是从六品的官职,有大人相助一定能步步高升。三公子他即便是状元,也未必比得过大公子。您这般闹出去,万一给大公子身上招惹上非议,岂不是两败俱伤。”   “我儿?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不中用我王家岂会搭进去。”连夫人一贯强势,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她在连家的威严,尤其对象是她一直不屑的庶子姨娘,怒火攻心之下压根听不进任何的劝慰之言。   她昂首挺胸地一如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走出正房,然而迎面而来的是一记狠狠的耳光,直将她甩在了地上,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贱妇,都是因为你,你毁了王家还不够,今日还要毁了我连家九族!”连正道怒发冲冠,看着地上钗环尽乱的女子,双目赤红,意欲噬人。   连夫人捂住红肿的脸颊,看着眼前好不容易强势了一次的男人,不屑地笑出声来。   “当年看上你这个懦弱不中用的蠢货,是我王俪兰犯下的最大过错!” 第九十八章   萧瑜的悲伤来得快, 去得也快。等她到了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已经开心的转圈圈了。她兴奋地拽着陛下的手,要他去看自己的闺房。   若不是顾忌着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公主, 她定是要高兴的蹦达起来了。   “陛下, 这是阿瑜的闺房,给您看呀!”临到了门口,她低着头又有些害羞起来, 脸颊都羞出了两朵粉色的小花,不老实的手指头在司马戈的手心画圈圈。   话本子里面写着女子未出阁前的闺房不可以随便给男子看的呀,除非那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   阿瑜已经嫁人了, 嫁给了俊美高贵的陛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她羞的不行,好似要将她的所有都给陛下看了。   司马戈闻言看了她一眼, 看到小傻子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竟然也生出一股异样来,喉结微微滚动。   小傻子平日最爱在他的眼前晃悠粉团似的细胳膊, 美名其曰要和陛下一起做避火图上面的事情, 若是他不亲亲她, 就嘟着嘴巴说陛下不喜欢阿瑜了。   今日不过是来到她的闺房,她就羞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司马戈推开门进去,神色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屋中的摆设以秀丽为主,带着江南女子的温软,还有小傻子身上独有的那股稚嫩的妩媚。   “陛下,您亲亲阿瑜呀!”萧瑜见到陛下进到自己生活了数年的闺房, 内心欢喜的不行, 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 急的仰起头要司马戈亲亲她。   “陛下,这里好热,有东西要冲出来了。”她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面满满的感情都要溢出来了,小手拉着司马戈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目光湿漉漉的像只期待抚摸的小动物。   她的表达总是这般的直白和热烈,司马戈喉咙一紧,目光幽深粘稠,低低哼笑了一声,一只手揽着小傻子依然细瘦的腰肢,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的脸颊、粉唇、颈子轻吻。   萧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嘴中发出了哼唧哼唧的声音,满涨的情感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好喜欢好喜欢今天的陛下呀!   阿瑜决定了,以后就算变成了小仙女要飞到天上去,她也要带着陛下一起飞。   怀中的小傻子太乖巧太温顺了,被司马戈亲的狠了也只会发出像小猫崽一样的呜咽声,慢慢地,帝王的动作越来越激狂。   直到,他无意间看到了小傻子一只手下意识护着的地方,心中的火热瞬间就转化成了另外一种情绪。   暴君的邪性恶劣又跑了出来,慢慢松开小皇后,语气不善充满了嫌弃,“苏州事了就立刻回宫,也好快些将这小东西生下来。”   听听,小东西,这可是大晋未来的第一位皇子或公主,在他们父皇的口中就只是一个小东西,竟然连人也称不上!   萧瑜闻言,认真地摇了摇头,纠正陛下,“陛下,不是小东西呀,这是小公主,会和阿瑜长的很像的小公主。”   她坚信自己肚子里面的是小公主,而且小公主会和她自己生的很像。至于皇子的可能,她根本就未想过。   她的脸蛋因为被亲,此刻还红红的,软着声音反驳司马戈的时候,眉眼间还带着一股严肃,“陛下,不可以唤小东西,小公主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小东西不是好话,她记得可清楚了。   司马戈挑眉,目光有些冷,“小东西,你最好是个公主,若是皇子的话…”他的声音消失在这里,但是内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瑜觉得自己的肚子突然痛了一下,她赶紧用手摸一摸哄小公主,声音软糯认真,“小公主呀,你要在肚子里面乖乖地,爹爹和娘亲会把你当作掌上明珠的。”   司马戈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冷淡幽暗,心中火气渐生,足以想见有了这个小东西接下来小傻子的心思就要分走一部分。   掌上明珠?也要看这颗珠子亮不亮,是不是珠子。   想到这里,他眉头一皱,挥手让何忠拿出了两件东西,一颗夜明珠,一只小木马“小傻子,可是你在未央宫落下的?”   夜明珠也就罢了,萧瑜一看到熟悉的小木马,欢呼了一声,急急地拿到手中,又是抱了一会儿又是用手不停地摸,“小木马,对不起,阿瑜不小心把你丢掉了。陛下是阿瑜的夫君,他找到了你就是阿瑜找到了你,你千万不要生气。”   看她抱着小木马那股亲热劲儿,司马戈眯着黑眸突然若无其事问了一句,“这只小木马是谁送给小傻子的呀?”   “是连益呀,这是连益送给阿瑜的生辰礼物,阿瑜被娘亲关进佛堂的时候就是小木马陪着阿瑜的,它还和阿瑜说话了!”萧瑜还在小木马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想都不想就理所当然地开口。   也理所当然的,司马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了下来,他轻飘飘地掀了掀眼皮,意义不明地冷笑一声。   早知道就应该将这只破旧不堪的丑木头直接扔进刚才的火堆里面,也算是添把柴。   后知后觉地,萧瑜终于察觉到了陛下身上散发的冷气,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脸上有些为难,“陛下,小木马是阿瑜的,连益还会做的呀。”   言下之意不能抢阿瑜的小木马,陛下若是喜欢可以让连益再做。   司马戈淡淡瞥了她一眼,嗤了一声,“小傻子最好的朋友连益这个时候可没有功夫做一只破马。”   刺杀帝后这样诛九族的大罪,连家怕是已经慌成一团,脑子灵活的怕是已经摸去了小院去找状元郎求情。   “小木马才不破呢!”又是小东西又是破木头,陛下还叫她小傻子,萧瑜鼓起了脸颊,不太高兴地反驳,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啊?他一定是嫉妒连益会做木马,而他自己不会!   “三公子,您好歹也是连家的人,难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家被诛九族,世代子孙都为奴为婢不得翻身吗?”不出司马戈所料,小院门口围了连家的人,对着连益苦苦哀求。   连同知回到府中一边去了连夫人那里质问,一边立刻派人去找了庶子,让他立刻回到府中来。   万一……真是被查出是连夫人所为,他要这庶子去求陛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和庶子一同住在小院中,可见是十分看重信任庶子。   只有这庶子去求娘娘和陛下,连家方可有一线生机!   “三公子,大人对夫人做下的罪孽十分生气,他要休弃了夫人,已经同意要将杨姨娘扶正。到时候,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杨姨娘也是连家的当家夫人。”派过来的管家苦口婆心地对着连益说道,姿态放的很低。   “连家嫡子?”连益闻言,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声音嘶哑,“我一个低微的庶子如何敢让连大人如此为难,回去告诉他吧,我连益这辈子都不会在陛下和娘娘的面前为他求情,一句都不会!”   “就算是连家覆亡,他死无全尸我都不会去看一眼!阿青,关门送客!”连益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脑海中止不住地愤怒往上涌。   嫡母在府中为所欲为,杖杀姨娘和庶子庶女,他的父亲何曾动过口求情,永远都是皱眉怪他们又惹了夫人生气,转身就离开对苦苦哀求的人视而不见。   是他生性风流,一个一个女子荤素不忌地往后院拉,到头来最漠不关心的也是他。   连益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那样的坦然自若,为什么嫡母最该恨的人是他,却对活的艰难的他们下手。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想这个问题了,无论是连大人还是连夫人,日后都不会和他还有娘亲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阿青,去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由苏州城的其他连氏族人,他们对我曾经有恩。告诉他们,若是可以就远远地离开苏州城吧,也许可以从此事中脱身。”   二十两白银,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了。阿青心疼地应了一声,公子又要变成身无分文的穷书生了! 第九十九章   苏州知府的动作很快, 恰好府衙还有几具尸体在,他根据尸体的相貌特征去调查,三五两下便摸到了连夫人的头上。   有信得过的证据, 再有陛下的暗示在,他直接便率了人, 将连府密密地围了起来。   他赶到连府的时候,连正道正在写休书要休了连夫人, 连夫人被几个婆子捆着形状癫狂, 钗发散乱。见到苏州知府上门的时候,连正道立刻脸上带笑地将休书给他看,义正言辞地开口,“知府大人,这王氏妇人实在是作恶多端, 竟然谋害下官的庶子和妾室。下官实在是忍受不了, 今日已经休了这妇人。”   苏州知府闻言,当即便冷下了脸, 心中鄙夷不屑, “连同知,你是将本官当做蠢货吗?王氏犯下滔天大错的时候, 可还是你连正道的夫人。你以为现在立刻休了她就能保你无碍吗?本官告诉你, 大错特错!来人,将连府所有的主子和下仆全部抓起来!”   他虽然看不上连正道, 但对他家宅不幸还有些同情,谁知这人转眼就换了一副嘴脸, 若是没有他连正道数年来的纵容和默许, 连夫人哪敢对庶子和姨娘下此狠手!   如今闯了大祸, 他立刻开始撇清关系要休了连夫人, 令人恶心的小人行径。   连正道脸色大变,咬牙冲着苏州知府拱手道,“大人,与我同在苏州为官,面上也有一份香火情。我那小儿与陛下交情匪浅,我乃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断然没有看着我去死的道理。再说,这等滔天的大罪祸及连家,他不也得跟着遭殃吗?”   他开始用自己的儿子连益来堵苏州知府的嘴。   他这话一说出来,苏州知府更对他看不上了,冷笑道,“原来连同知还知道状元郎是你儿子,那为何数月前状元郎遭遇歹人,你却让人暗中将状元郎的诉状截下来,逼着状元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连正道咬紧了牙根,当时连夫人的娘家京城王家根基深厚,实力不容小觑,他又怎敢违背连夫人的意思。要知道,他身上的一官半职都是王家人帮他筹谋的。   不用他说,苏州知府眼中就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好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如今王氏的娘家败落,庶子中了状元,他就敢休了连夫人又向庶子讨好。   状元郎?怕是也不想有他这个爹了。   “大人,三公子他将老奴等赶了出来,还说…还说就算是大人死无全尸他也不会过来看上一眼。”就在这个关口,连正道派去向连益求情的下人们回来了,面容颓丧,吞吞吐吐的开口。   闻言,连正道的心中涌现了恐慌,身子都有些站不稳,急忙抓着那下人道,“你有没有说我要将杨姨娘扶正,连益以后就是我的嫡子了,那可是嫡子的位置!”   管事手上被他抓的生疼,忍痛开口,“老奴全都说了,可三公子说他耻于与连家为伍,这个嫡子的名头他不稀罕。”   “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怎么能看着我去死,他这是不孝!大不孝!”失望之下,连正道开始破口大骂,真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被堵住嘴的连夫人眼底闪过浓浓的快意,恶狠狠地盯着面色涨红的中年男子。休了她?也要看旁人认不认,她到死都会是他连正道的正室夫人!她要是死了连正道也绝对跑不掉!   苏州知府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状元郎若是肯认他,那才是令人吃惊呢!命还要不要了?陛下可能会看在状元郎是受害者的份上赦免他,若是他反过头来还为自己的父亲求情,那可才是自作自受找死。   至于几句孝不孝的非议,有了《为母传》在,对状元郎根本就造不成什么伤害。   “全部带走!”苏州知府脸上生出了几分不耐,直接开口,他要快些将此事的结果禀报上去,好消了陛下对苏州的怒火,没有时间再听这些肮脏之事。   连府的大人和夫人还有一些牵扯到此事中的下人被官兵带走后,连府就乱了。府中的大公子和少夫人还在苏州城下辖的县中,府中一个主子都没有,一些心思浮动的下人恐惹上祸端,偷偷摸摸拿了些银两,一刻都不敢停歇逃了出去。   还有两三个饱受欺负的姨娘也趁机收拾了细软离开连府,一时间偌大的连府空荡荡的,只剩下七歪八倒的桌椅和破碎的瓷瓶,竟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今夜的苏州城自是不平静的,白日里多少人看见了刺史大人并知府大人还有上百的精兵护卫着一辆马车进了刺史府中。百姓们纷纷猜测应该是苏州城来了贵人,贵人家世显赫,地位高贵,就连刺史大人也要对他卑躬屈膝,百般讨好。   东城边上的一处三进宅子里面,正在耐心绣嫁衣的女子从自己的丫鬟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脸上恍惚,手指突然一痛,是绣花针不察扎了上去。   贵人住进了刺史府!蒋如珍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那个贵人莫不是,莫不是她在华裳阁遇到的酷似皇后娘娘的女子……   “哎呀,姑娘,您手上流血了,血沾到绣衣上面可是不吉利。这可如何是好啊?”小丫鬟正羡慕地说着贵人,咋一看到姑娘的手上流出的血染到了嫁衣上面惊呼出声。   姑娘要嫁到刺史夫人的娘家顾家去,他家的规矩大,若是知道怕是会对姑娘不满。   “不吉利又如何?这个嫁衣我不锈了!”蒋如珍一想到顾家那对自私自利的母女,已经纳了数房妾室还有庶长子的夫君,咬着牙扔了绣帕,她多么不想嫁到顾家去。   “可是,可是姑娘您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丫鬟讷讷地开口,低着头将绣帕捡了起来。   “定下了,还没到婚期,还有……变数,贵人就是我的变数。”蒋如珍低低地说道,而后仰起头眼珠黑亮,“明日我要给顾宜嘉递一份帖子,去将笔墨拿来。”   当年她年纪虽小,但从娘亲与他人的闲聊中也知道顾家的夫人对她的外甥女萧七姑娘做了些什么。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她因为害怕便牢牢记在了心中。   顾夫人替自己的儿子肖想世家女不成就故意领着道士上门,坏了她的命格,之后再趁机提出婚事,还是以一副施舍的嘴脸勉为其难……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她顾家又是怎样的破败。   本来顾家的祖上是皇商,才能将女儿高嫁给萧刺史,可刺史夫人的父母去世之后,她的兄长无能丢了皇商的名头沦为一般的商人,这些年的生意也不断的萎缩。而到了蒋如珍的未婚夫这里,更是不知上进,只会寻欢作乐沾花惹草,顾家若不是还有刺史府这一门亲,早就剩下一个空壳了。   要她蒋如珍跳进这泥坑,她可不愿!   若是贵人真的是萧七姑娘,蒋如珍相信她定是恨毒了顾家人,偏偏顾宜嘉那人十分嫉妒七姑娘,不止在私下说了一次若她是世家女,进宫也定会得到陛下的喜欢。只要她在帖子里面透露出七姑娘身边举止亲密的男子极有可能是陛下,顾宜嘉起了心思,两厢对上……   不得不说她这番打算是十分巧妙的,比较大的可能是萧七姑娘报复顾家,她就能借此来向父母说明退婚,但若是顾宜嘉成功勾引了陛下,多了身为皇妃的小姑子,她嫁进顾家也不算是埋没。   刺史府,刺史夫人顾氏因为亲眼目睹佛堂被烧,又因为自己极有可能错信了他人苛待女儿病倒了,萧歧亲自到苏州府衙旁审连家人,只吩咐了婆子照顾她。   消息传到萧瑜耳中的时候,她抿了抿嘴巴,眼睛黯淡了一下,并没有去看顾夫人。在她的心中,阿瑜的娘亲在她七岁生辰的那日就死了,她永远只会记得七岁之前的娘亲。   “陛下,阿瑜不会这样的,阿瑜一定会好好对小公主的。”她嘟囔着说道,乖乖地喝光了闻起来很苦的安胎药,然后看着司马戈又说了一句,“陛下,您要记得封小公主为镇国公主呀,阿瑜已经记下了,别人都说皇帝的话都是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闻言,司马戈挑眉,像是十分意外地打量她一眼,慢悠悠地道,“原来小傻子希望你腹中的小东西也是个小傻子,朕并未想到。”   “不准唤小公主小东西,陛下,阿瑜要生气了呀!”萧瑜气鼓鼓地开口,嘴巴噘的高高的像是挂了一个小油壶,像模像样的吼声将外间的何忠都吓了一跳。   “小傻子的脾气见长,”司马戈被吼了一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下一瞬他的眼神就变得极淡极轻,“若小东西是个皇子呢?”   “皇子?”萧瑜的脑海里面立刻就勾勒出了陛下幼时可能会有的模样,一个苍白阴郁的男娃娃,眼珠子黑漆漆的,嘴巴红通通的,不会哭也不会笑,看到一个人就直勾勾地盯着别人要扒了皮子玩。   顿时,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挥小手,“不行呀,不会是皇子的,阿瑜是小仙女,不会生一个小画皮鬼的。”   听到这话,司马戈的脸色有微妙的变化,掀了掀眼皮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皇后,慢慢地弯起了薄唇,阴测测地开口,“小傻子,你想看扒皮子吗?”   萧瑜一张脸皱了起来,眼神右飘一下左飘一下看到窗外昏暗的天色眨了眨眼睛,“天色晚了,阿瑜要入寝了,小公主也要睡觉了。”   说完就直愣愣地往床榻上去,人躺上去被子一裹就开始呼呼呼了。   司马戈见此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上沾上的药汁擦了擦,忽然躺下的小姑娘又睁开眼睛跑了过来,一脸跃跃欲试,“要看扒皮子!陛下,您扒阿瑜舅母的皮子,她是一个大坏人!”   闭了眼睛,阿瑜终于想起来自己最讨厌的人了,也不装睡了,兴冲冲地也不害怕画皮鬼了! 第一百章   一想到舅母知道阿瑜回了苏州, 陛下要扒了她的皮子吓得痛哭流涕,萧瑜就高兴了,她挨着司马戈, 硬是亲亲密密地坐在了司马戈的怀中。   等到拉着陛下的手臂环好了阿瑜的腰后,她开始掰着手指头说舅母的恶行了。   “陛下, 阿瑜的舅母真的很坏,她呀, 比太后偷库银给阿瑜下绝子药还要坏上这么多倍!”她伸出十个手指头在司马戈面前比划了一下, 觉得有些少了,又拉着陛下的手伸开,三只手掌的手指头,她脸上严肃地点点头,这才够了。   司马戈任她在自己身上作为, 身体往后仰, 眼中染上了夜的慵懒,语气也懒洋洋的, “她对小傻子都做了什么?”   一提到这里, 萧瑜瞪圆了眼睛,大大的猫瞳里面满是控诉, “陛下, 就是她带着一个妖道来骗阿瑜娘亲的!那个妖道定是收了她的银两,才会故意说出那番话来诋毁阿瑜。陛下, 那个妖道一定会遭报应的,他诋毁的可是天上的小仙女, 人间的皇后娘娘呀!”   司马戈抬了抬眼皮看她, 一只素白的手指戳了戳她鼓鼓的脸颊, 好整以暇地开口, “你是小仙女,还多了一个妖道,那朕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是难住阿瑜了,她伸着手指头使劲想了一会儿才突然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天子,陛下,您是天子。”   她还听到有人说皇帝是真龙,可是龙是要到水里面生活的,那陛下就是天子吧。   被司马戈一打岔,萧瑜的脑子就活泛起来了,是啊,陛下是天子呀!那是不是也会阿瑜一样死而复生再活一遍。   “陛下,你是死了的陛下吗?”她神神秘秘地开口,趴在司马戈的身上咬耳朵,“阿瑜是死了的阿瑜,因为是小仙女又活了一遍。”   说完之后,她有些开心,阿瑜终于把最大的秘密都说给陛下听了。陛下以后不能对阿瑜不好,否则他就是人人要骂的负心汉。   司马戈的手臂骤然箍紧,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询问,“那阿瑜小仙女是什么时候死掉的?是不是朕与阿瑜大婚的时候?”   他还记得临到苏州之前,审问小傻子的堂姐萧茹得到的惊天秘闻。宫中的密信已经递往了万佛寺询问,他离开之时还没收到大师的回信,这件事就暂且放在了心中。   此时此刻,他听到小傻子这样说,不由得对萧茹的话信了两分,开口试探。   闻言,萧瑜嘴巴都张圆了,陛下他知道阿瑜是在和陛下大婚的时候被人刺死的,陛下他真的是死了的陛下!   “陛下,阿瑜死的好惨呀!陛下死的也好惨呀!”她眼泪汪汪的,又想起了被一箭穿心的剧痛,冲着司马戈哭唧唧地喊,“阿瑜早就说太后是坏人,还有那个临王,是他们害死陛下和阿瑜的,所以陛下要杀掉他们。”   “所以你才会让朕将大婚的日子提前?”到了这里,司马戈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小傻子为什么第一次在长公主府上见到他的时候会拽着他的衣袖要早些入宫,又为什么对着司马誉那么讨厌。   萧瑜在他怀中拱了拱,将泪水擦到陛下的身上才点头,“是呀,阿瑜可聪明了,只要将大婚的日期提前,太后和临王就杀不了陛下和阿瑜了。陛下,是阿瑜救了您的性命,您要向阿瑜报恩。”   她有些得意起来,下巴扬的高高的,“也是阿瑜让陛下从暴君变成了明君,陛下,您以后要对阿瑜好,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司马戈眯着眸子看了她一会儿,良久他蓦然弯唇笑了起来,笑的不能自己,“原来如此,原来是一个小傻子改变了这一切。”   萧瑜愣愣地看着他,觉得陛下这个画皮鬼真的是很奇怪,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笑。虽然她嘴上说陛下是天子,可是陛下那么喜欢扒人的皮子,阿瑜觉得他更像是画皮鬼,奇奇怪怪的。   “陛下,您不能再叫阿瑜小傻子了,您要尊重恩人。”她一脸认真,总算能告诉陛下自己是真的小仙女了,“陛下,您以后就要叫阿瑜小仙女,您死了又活过来还不如阿瑜呢。”   她嘟嘟囔囔地在说司马戈既然也是活了第二次的人,为什么还要让阿瑜去救他,就应该直接杀了太后和临王,这样子就不会有危险了。   陛下真笨,唉小公主可千万不要和陛下一样,不对,她不要生一个和陛下一样的小画皮鬼。   “小傻子,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司马戈的表情变得极为阴郁,眼神凌厉,将萧瑜吓了一大跳,呆呆地不敢动。   “否则朕就不帮你收拾你舅母。”   陛下说出了威胁,她呼呼吐了一口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原来不是要扒阿瑜的皮子或者将阿瑜打入冷宫呀。   “舅母?阿瑜也可以收拾她,阿瑜一定要让她哭爹喊娘。”萧瑜满腔的豪情壮志,她身为皇后娘娘,手握权势,绝对能打跑坏人的。   赏罚分明,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睁着大眼睛黏黏糊糊地在陛下的脸上亲了一口,“陛下,阿瑜没有金子了,您给阿瑜吧。”   她已经要将赏给阿久的金子花光了,要还给他,还要赏给连益金子,连益的姨娘生病都吃不上人参,小毛驴也要吃香喷喷的麦子。   “没钱呀,阿瑜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了,没有金子吃不饱穿不暖。”她嘟着嘴巴又亲了几下,企图亲一下陛下就会给她一块金子。   司马戈感受到脸上软乎乎的触感,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薄唇微启,“这等小事直接去向何忠交代。”他司马戈无论如何,也不会短了自己皇后的花用。   陛下的意思就是给了,萧瑜美滋滋地想着她要多少金子,一个荷包,不够,她要要十个荷包的金子!   “陛下,您真好!”她舒舒服服地躺在陛下的怀中,觉得自从自己离开了宫中陛下就变得好好说话,也不会恐吓阿瑜了,也不将阿瑜打入冷宫了。最重要的是,陛下他留下了小公主,还说要封小公主为镇国公主!   离开宫里真好呀!就是她有些想念春花和秋月还有古嬷嬷了,如果阿瑜回到宫里,陛下也能对她这么好就好了。   宫里已经没有太后了,只剩下陛下的几个小妾,一想到小妾,阿瑜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了。   她看话本子里面,只要男子的夫人怀了身孕,男子就不能与夫人同房了,这个时候男子的娘亲就会给男子纳小妾,然后夫人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睡。而男子呢,他会右拥左抱,和一个又一个的小妾在一起做避火图上面的事情。   她不要陛下和小妾在一起,就算是阿瑜怀了身孕,也不想。可是那些小妾又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和她们在一起理所当然……如果阿瑜不准就是善妒。   拱了几下,萧瑜嘟囔了一句不要小妾,紧紧地抱着陛下的手臂。知道阿瑜坏,不要小妾与陛下在一起,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就不准,阿瑜就是坏!陛下的命是阿瑜救的,所以阿瑜可以独占。想到这一点,她终于心安理得地打了个哈欠,拽着陛下的衣袖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等到怀中的小傻子睡熟之后,司马戈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她的拔步床中,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脸颊的碎发,盖好锦被。   “传信给望京,让大监将万佛寺的住持带到皇宫去。”他出了内间,目光冷沉地对着何忠吩咐。   萧茹有古怪,他传信过去,小皇后也出了问题自然是要将万佛寺的住持“请”到皇宫去。   “是,陛下。”何忠一口应下,并未表露出惊讶之色。陛下的性情难以捉摸,今天能一把火毫不犹豫地烧了刺史府的佛堂,也能一句话就将万佛寺德高望重的住持给宣到宫里面。   更何况,何忠隐隐觉得火烧佛堂是为了皇后,万佛寺那边也定是为了皇后。   皇后有孕的事情他也能借此机会告诉大监,想必大监一定十分高兴陛下后继有人。   与司马戈和萧瑜不同,何忠可是坚定地认为娘娘怀中的是位小皇子!   次日清晨,萧瑜是在陛下的怀里醒来的,她热乎乎的身体贴着陛下,揉了揉眼睛自己爬起来主动去穿好了衣服,然后就跑到了外间唤何忠的名字。   “司监,陛下让给本宫金子呢,要……十个荷包那么多的金子。”她用手比划着,翘着唇角很是开心。   不过是些金子,何忠立刻命人去拿,不着痕迹地开口询问,“娘娘,您可是要用金子赏赐?直接和奴等说一声就是了,这么多金子您也拿不了呀!”   萧瑜闻言顿悟,连忙开口,“没错,本宫是赏罚分明的皇后,本宫要赏给连益六个荷包的金子,赏给阿久两个荷包的金子。剩下的两个荷包的金子是本宫的,本宫要带着!”   她这样一开口,何忠眼中就露了笑意,躬身回答,“娘娘所言甚是,状元郎的确该赏不该罚,阿久能得了娘娘的青眼也是他的福气,奴才这就去宣娘娘的赏赐。”   再过不久,苏州的官员们就会来向陛下禀报刺杀案的来龙去脉,在这个时机赏赐状元郎也代表了帝后的态度。   “还有…还有本宫的两荷包金子,也要给本宫呀!”萧瑜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她也想要金子,去苏州城买衣服买点心,不用向陛下伸手她自己就可以买了!   阿瑜也要有私房钱的呀!   何忠笑意加深,就算娘娘不开口,晚上一会儿萧刺史怕也是要过来给娘娘送银钱,“奴怎会忘了娘娘也需要用金子打赏下人?娘娘尽管放心。”   听到这话,萧瑜咧着嘴笑了,可不是嘛,她要金子也要用来打赏下人的,等到用完了还要向何忠要。陛下是阿瑜的夫君,陛下就要给阿瑜金子花用!   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两荷包鼓鼓囊囊的金子拿到了手中,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看,又跑到自己的拔步床里面去了。悄悄看了陛下一眼,陛下昨晚定是做了坏事没有好好睡觉如今还未清醒呢,她手指头从荷包里面抠了几角碎金子放进她衣服的小口袋里面,然后将剩余的金子放进了枕头底下,再一看枕头底下还放了一只熟悉的小木马。   金子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萧瑜让刺史府的婆子给自己梳了一个苏州时兴的发髻,然后就出了自己的院子背着两条细胳膊开始散步了。   大夫和她说过,她要经常走路小公主才会变得健康。   她那么宝贝小公主,很听大夫的话,两进的小院子面积小,只能绕圈圈。到了大院子里面,萧瑜就循着自己幼时的记忆到处溜达。   当然何忠和刺史府的管事都不敢放她一人,她身后还跟着数名婢女婆子。一群人看上去浩浩荡荡的,就是比宫里的仪仗也不缺什么。   萧瑜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就一本正经地点头,歇上一会儿继续去下个熟悉的地方。走来走去,不经意间就走到了府中厨房的地方。   “你们简直是放肆!小公子的汤药竟然只煎了一份!”耳边传来女子大吵大闹的声音,萧瑜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过去,她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娘娘,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跟在她身后的婆子听出了是小公子院子里嚣张的奶娘宋氏,手心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生怕下一秒她会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小公子?就是指的阿瑜的弟弟了,萧瑜对这个幼弟的印象并不多,大多时候看见他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她没有听身后人的话,而是走上前去。   “宋奶娘,我们岂敢怠慢小公子,只是娘娘那里要煎一份药,夫人病了也要煎药,厨房便没有多余的人手再去为小公子煎另一份药了。”   “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居然还唆使烧了佛堂。小公子真是命苦,受了克化病情定是要加重,一份药的药效哪里够?”宋氏毫不避讳的埋怨。   她从小公子出生,便一直在府中,看够了夫人对公子的偏爱和对七姑娘的厌弃。   如今七姑娘骤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未能扭转她这未见过世面的妇人的想法。在她的潜意识里面,整个刺史府里最要紧的就是她奶大的小公子。突然一听厨房的人开始重视起七姑娘,夫人又下令,不准小公子院子里面的人乱跑,她的内心就不平衡了。   宋氏的声音不算小,萧瑜听个明明白白,转过头去问方才说话的婆子,“本宫记得她,她是璟儿的奶娘,她是在说本宫吗?”   刺史府的婆子和婢女们脸色大变,这个宋氏,简直是不要命了!她们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萧瑜便有些不开心了,用手指着那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妇人,高声大喊,“大胆!你居然在说本宫的坏话,本宫要罚你!”   宋氏和厨房的下人们听到这一身喊,抬头看着容貌熟悉气质却多了几分尊贵的七姑娘走过来如堕冰窟,不,如今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之前在皇后娘娘未出阁之前明显怠慢过的一些人心跳如雷,惊慌不已。昨日那场冲天的大火,他们可都亲眼看到了,就连府中的夫人都护不住那佛堂病倒在了床上,更遑论他们一个下人呢。   “都是这宋奶娘说的,和小的等无关,望…望娘娘明察!”厨房的小管事急的满头大汗,七姑娘连自己的娘亲都不放在眼中了,若要责罚他们这些下人,一句话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宋氏闻言,脸上惶恐,她一直以自己伺候小公子为傲,以前不少挤兑七姑娘院子里的下人,当然她的底气就是小公子。时隔数月,七姑娘摇身一变,再次回到府中,小公子和她的地位已经是千差万别。   宋氏自认为受到厨房的人怠慢,不甘心的抱怨了一句。没想到她大祸临头,竟然被七姑娘听到了。   “是你,你方才说了本宫克化璟儿,她污蔑本宫,本宫要掌她的嘴!”居气养体,萧瑜在宫中做了数月的皇后,她身上的气势不是以前可以同日而语的。   宋氏已经骇的嘴唇颤抖,脸色青白,慌忙跪地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想到小公子的病情才慌不择口,并不是故意的。”   不知为何,看到这妇人跪地求饶的模样,萧瑜的心里反而更生气了,因为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莫名因为璟儿生病就被处罚的事情。还有一次,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是奶娘吃了不好的食物,让璟儿腹泻,结果受罚的是还是阿瑜。   她气呼呼地看着厨房这些人,又看看身后的婢女婆子,只有两三个对以前的阿瑜恭敬。赏罚分明,她脑海里面突然闪过了这四个字,“本宫要罚她掌二十下的嘴,还要罚她跪在这里一个时辰!”   她终究还是天真单纯的阿瑜,虽然听了很多次陛下要扒人的皮子,也亲眼目睹陛下斩杀他人,但到了她嘴中最重的处罚也就是掌嘴和罚跪了。   这都是未央宫里面古嬷嬷教训一些犯了小错的宫人用的招数,她有时候看到就记在了心中。   话罢,宋氏就被人压着跪下掌嘴,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极为响亮,刺史府的下人们都默声不语,宋氏的处罚并不算重。   “你,你,还有你。”萧瑜手叉着腰又指了几个人出来,那几人还以为也是要处罚他们,不禁白了脸色。其他人也都认为如此,心想皇后娘娘这下定是要出了她以前在刺史府受过的气。   “你们都是好的,本宫要赏你们每人…三锭金子。”萧瑜脆生生地开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何司监会把赏赐给你们。”   她口袋里面的金子不舍得打赏出去,当然也不太够。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几人得了金子,自然是百般感谢,一时间厨房的气氛竟然扭了个儿,无人再在意宋氏的鬼哭狼嚎。   众人都纷纷羡慕得了金子的几人,要知道这可是金子,足够这些人后半生富足度日。   萧瑜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她咧着嘴摸摸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吩咐道,“本宫要用早膳了,快些送过去呀。”   “是,娘娘。”厨房的人恭敬作答,开始忙碌起来,将宋氏当做了一团空气。   有了今日的这一出,府中的下人们心中也都有了数,谨言慎行,态度越发的恭敬。   消息传到顾夫人和萧刺史的耳中,两人对视一眼,萧刺史率先开口,“以往都是夫人和我做错了,阿瑜她心性良善通透,趁此机会你我更要好好地补偿她。”   顾夫人闻言低头不语,她不可能就此承认是她自己错了,也更不会接受是自己彻底地伤害了亲生女儿。   若是承认了,她过去的所作所为就会成为他人的笑柄,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见此,萧岐目光淡淡,隐有失望之色,“阿瑜她不会原谅你我了,本来我打算明年就回京城为官,现在想想也罢了吧!”   说完,他不再与顾夫人说话,大步出门让管家开了库房。之前,大婚太过仓促,阿瑜的嫁妆是来不及运到京城去,他本打算回了京城再将这些找个名头送往宫里。   如今皇后有孕,帝后又在苏州,时机再合适不过了。 第一百零一章   苏州的天气比望京的要温暖许多, 萧瑜在刺史府中溜达了一会儿就感受到了脸上温和的阳光,她眯着眼睛仰头让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头顶上是蓝色的天空, 她弯着唇角笑了。   阿瑜看到了亮亮的阳光和高高的天空了,真好看,她经过被烧成灰烬的佛堂, 回去用早膳。先是乖巧地喝完了一整碗的安胎药,然后又坐在那里让陛下给她夹蜜肉夹点心, 夹到一处小碗里面, 她埋着头吃的香甜。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一直都是鼓鼓的脸颊, 不知不觉也用了许多早膳。   萧歧命人抬着数十箱的珍宝过来的时候,萧瑜已经吃饱喝足要司马戈的大手给她轻轻揉肚子了, 他看到这一幕既有欣慰又有愧疚。阿瑜自小就乖巧听话, 粉团子似的小女娃谁人看到不喜, 偏偏有人毁了这一切, 而那些人里面还包括他自己。   “臣拜见陛下娘娘。”萧歧行了一礼,让下人将箱子抬进来。   “萧卿这是何意?”司马戈淡淡看着那些箱子, 动作优雅地用帕子给萧瑜擦拭手指头。   萧瑜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过去,箱子好大好多,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呀,爹爹是要将这些箱子送给陛下和阿瑜吗?   “禀陛下, 这些都是臣为娘娘准备的嫁妆, 娘娘入宫之时因为路途遥远未来得及送往宫中。如今臣得知皇后娘娘有孕, 心中欢喜, 便也将这些送过来。”萧歧温声解释道。   闻言, 萧瑜惊叹了一声, 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是给阿瑜的, “爹爹,里面有金子吗?”从望京到苏州这一路,萧瑜也知道了金银的概念,而且金子比银子更厉害。   金子?萧歧微微一愣后含笑道,“当然是有的,娘娘尽管花用,这些完全足够了。”   萧瑜的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她有了好多好多的金子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都用不完。   “收起来!”既然是小傻子的嫁妆,司马戈自然无不要的道理,这是小傻子应得的。   陛下收下了这些东西,萧歧的心就放下了一些,这是他们对阿瑜的补偿。   萧瑜也欢呼了一声,迈着步子跟着下人们一同进了库房里面,这可都是阿瑜的宝贝了,阿瑜要亲自盯着他们放进库房。   “当年的事情真相朕要知道,那个道士,那个商妇,朕要他们的命。萧卿,你的夫人也看紧一些。”然而当萧瑜离开的下一秒司马戈慢悠悠地开口,话中的意思让萧歧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的意思是要重新追查十年前……顾家的人追究罪责他不在乎,可是还有夫人,“陛下,内子愚钝做下错事臣并未辩驳的余地,但她无论如何都是娘娘的生母。”萧歧艰难地开口,目光带着一丝恳求。   “萧卿放心,朕不会要她的命,反而会顺着顾夫人的意思为她重新修建一处庵堂。”司马戈唇角泛了笑,冰凉渗人,“既然顾夫人是皇后的生母,那么皇后体会过的一切顾夫人从头到尾体会一遍不是正正合适。”   以为烧了佛堂就是结束,萧家人未免太过于天真了些,司马戈对自己的外家眼都不眨地处死、流放、为奴为婢,萧家人又算什么。   “臣愿和夫人一同承担罪责。”萧歧跪地,神色沉痛,顾夫人如今病倒在床榻之上,若是再经受一番折磨,以她一人很难承受过去。   “萧卿之心可真是感天动地。”司马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但是准还是不准的意思让人看不明白。   “陛下,苏州知府在府外求见。”余成山作为江南东道的守将,还未见过萧刺史那等身份尊贵的世家官员如此颓唐,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   “让他进来。”司马戈冷冷瞥了萧歧一眼,挥手让他起身。   现在皇后有孕,他们尚要住在刺史府中,并不是处置萧家的时机,只待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那个时候就会一并处置顾夫人。   “陛下,刺杀一案臣等和刺史大人已经调查清楚。”苏州知府将从连家那里审问所得整理好,呈给司马戈看。   司马戈却只扫了一眼就放下,神色有些不耐,“连家派人刺杀朕与皇后罪名确凿,所涉事者直接处死,其余三族内流放边荒,去办吧。”   闻言,底下的苏州知府等人并不奇怪,只迟疑着开口,“罪人连正道之子连状元也在三族之内,但他……”苏州知府来之前听闻连状元还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就并未将他一起抓到牢中,而是谨慎地询问陛下。   “朕已经赦免他和他的姨娘无罪。”司马戈挑眉,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变得古怪起来,“不仅如此,朕还要他亲眼看着想要谋害他的罪人被处死,一如当初的彭举。如此才能大快人心,你们觉得呢?”   闻言,几人脸色微变,陛下口中的罪人无论如何都是连状元的亲生父亲,还有嫡母。这种举动是将连状元放在火上烤,和彭举一案天差地别。   “陛下所言极是,听说那妇人曾多次谋害连状元。”余成山是武将,没有读书人的那股子纠结,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但还是为连益说了一句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遑论那罪妇是因为刺杀陛下犯下滔天大罪才被处死的,包括连同知,他们的死和状元郎没有关系。   司马戈看了他们一眼,轻飘飘的开口,“不错,何必大惊小怪,朕又不是下旨让状元亲自弑父弑母。”   “只是于天下而言陛下此举可能不太妥当。”苏州知府已经预料到此事,会引起全天下人的争议,艰涩地回道。   自古以来父母要子死,都是子不得不死,否则极为不孝。如今到了陛下这里,却变成了父母要子死,子亲送父母去死。   听闻陛下下旨令皇太后在皇陵清修,又有隐晦之言道先皇的死因和陛下也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来,上行下效,这天下便会多出许多不孝子。显然萧刺史也想到了这一点,附和着开口,“陛下此举恐令孝道有失,若是多了许多不敬父母顶撞父母的子女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是你们这些臣子的事是大晋律法的事,犯者徒之杀之,还要朕教你们如何行事吗?”司马戈冷冷说道,眉峰间的凌厉隐现了帝王的威仪与压迫。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眼看陛下要生怒,几人立刻恭声应下。   圣旨下到连益的住处,他淡定自若地接了圣旨,像是未看到苏州知府眼中的同情。   他拱手道,“大人何时行刑,派人过来告诉学生就可以了,学生自会赶赴刑场。”   “嗯,陛下赦免状元郎无罪,可见是记挂着状元郎的才华。状元郎也勿要多想,想必此事一了,陛下定会授予状元郎官职。”苏州知府出口安抚,毕竟这是任谁看来都是陛下做的不妥。   这是活生生的将状元郎放到风口浪尖之上,与他的名声有损。   连益含笑道谢,此事他并未觉得有什么。有了陛下的旨意在,他可名正言顺地与连家脱离开来,世人的舆论对他而言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   即便是未有陛下此事,他状告嫡母也是会引起天下人非议。   闻言,苏州知府对状元郎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态度,倒是有些欣赏。他觉得此子有朝一日会成大器,只可惜连家人行事愚钝,生生拖累了他。   有了陛下的旨意,一切都快的让人猝不及防。不过是隔了一日还风光无限的连同知,连带着他的夫人就被人压着上了刑场。   连益面无表情地立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因害怕,惶恐,憎恨而扭曲的脸,心中竟没有一丁点波澜。   “行刑!”一声怒喝,手起刀落,犹带着温热的鲜血喷射在他的脸上和衣上。连益闭了闭眼睛,解下了月白色的外袍,俯身用外袍将两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包了起来。   所有的恩怨仇恨在人死的那一刻化为虚无,他会替他们收尸,两具尸体一同葬在连家的祖坟那里,从此之后他连益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从怀里掏出一角金子给帮忙抬棺下葬的人,与黄昏之中坦然自若地离开了这个连夫人以往不允许他进入的地方,影子拉的很长。   “益儿,如何今日未得穿外袍?”回到两进的小宅子里面,杨姨娘竟是难得清醒过来,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他的衣服。   连益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温声道,“阿娘,外袍染上了赃物,已是清洗不干净了,所以孩儿就把它给扔了。”   “娘…娘这里还有一支藏起来的金钗,拿去当了吧再买一件回来。”杨姨娘听到自己的儿子喊她为娘,一时有些激动,又有些惭愧如今卧病在床不能替他缝制衣袍。   “阿娘放心,孩儿中了状元,又因为……陛下派人赏赐了百两的金子,如何再让阿娘操劳。”连益说话的时候语气微微停顿,从袖子里面掏出一角金子给杨姨娘看。   “好,我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杨姨娘不知道今日还是夫人和大人的死期,脸上露出了一个慈和的笑容。   连益含笑点了点头。   往日在苏州城身家显赫,行事张扬的连家竟然仅在两日之内就败了,连同知和他的夫人被处死,三族之内流放边荒。   苏州稍有些根基的人家,听闻此事,无不惶然惊讶,都猜测连家是触怒了贵人,而这贵人的身份是连萧刺史都要小心奉承讨好的。   更有人言这贵人是从望京而来的帝后,之所以住在刺史府中皆是因为皇后娘娘乃是萧刺史的亲生女儿。   一时间,苏州城中变得安静了许多,不敢有人惹事生事,也不敢有匪徒贼人进入其中。   “娘,蒋如珍说的不错,那日她在华裳阁里面见到的女子就是萧瑜,萧瑜身边的俊朗男子不就是…不就是陛下吗?”一处面积不小的宅院内,容貌明艳的女子急不可耐地朝着一身着紫红色绸衣的妇人说道。   这容貌明艳的女子就是萧瑜的舅家表姐顾宜嘉了,她自前日收到了蒋如珍的帖子知道了蒋如珍在华裳阁遇到了一个酷似萧瑜的女子,还有一名相貌华美的矜贵男子后就不由得激动起来。   苏州城都传来了贵人,这个节骨眼上蒋如珍遇到的女子和萧瑜容貌酷似,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苏州城中的贵人就是陛下和皇后。   顾宜嘉连忙就去了蒋府去问蒋如珍,蒋如珍回忆着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不经意间还说了一句。   “那女子身边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两人看起来十分恩爱。说起来七姑娘也嫁给陛下有数月的时间了,宜嘉你是七姑娘的表姐,也该听从夫人的意见仔细挑选人家了。”   顾宜嘉当时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对蒋如珍破口大骂,她此话何意,是在嘲笑自己无论如何精挑细选,未来的夫君都比不得萧瑜的夫君吗?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在蒋府,气冲冲地离开以后,又想起蒋如珍说的话,顾宜嘉的心中却猛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若是她也嫁了陛下,成为了身份尊贵的皇妃,凭她的美貌定能让陛下宠爱她。萧瑜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她是个妨男妨嗣之命,而自己再是诞下皇子,岂不是才是最后的赢家。   到时候不只萧瑜就连她的亲姑母一家都要仰仗她的鼻息而活!回到府中,顾宜嘉一刻都没有停歇就要让母亲带着自己去拜见姑母去。   知女莫若母,母亲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有了几分意动。若是打着皇后无子送宜嘉进宫为萧家诞下皇子的名义,她那小姑子也许真的会同意。   可见谎言说的久了,就连说谎的那个人也以为是真的了。明明是眼前的这个妇人心肠恶毒,找了一个道士去造谣自己外甥女的命格,克父克母妨男妨嗣这句批语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过了十年的时间,她自己就以为这句话是真实的,坚信她的外甥女此生都不可能生下孩子,自以为是的要送自己的女儿进宫,为外甥女分担。   “再等一等,未必贵人就是萧瑜和陛下呢!”她比自己的女儿沉得住气,一等就等到了今日连家被处死流放。   “娘,陛下,陛下就在姑母的府上呀!女儿我可比什么都不懂的萧瑜要貌美聪明多了,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进宫,到时候诞下皇子继承皇位,娘您就是皇帝的外祖母,再不用巴着姑母看她的脸色!”   “还有那个萧瑜,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娘您特意寻了几名貌美的女子送去给她当作心腹,她却反手送给了爹,爹都好久不来您的院子了。这件事,等女儿做了皇妃一定会为您出气的!”   顾宜嘉兴奋地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她最喜欢和萧瑜比较,也最喜欢抢走她的东西将她踩在脚下,如今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放在她的面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嗯,明日我们就去拜见你姑母,听说你表弟又病了,我这舅母也因为担心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得去好好看看他了!”妇人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第一百零二章   刺史府中, 生病的人不只萧瑜的弟弟萧璟,刺史夫人也病了,病的比之前严重多了。   萧刺史吩咐正院的下人要看紧了夫人, 不准夫人走出房门,同时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夫人养病。萧璟的乳母宋氏因为受了皇后的责罚来向夫人哭诉的时候,就被婆子挡在了门外。   看到守在门外婆子脸上的严厉与冷淡, 宋氏有些害怕,悻悻然地离开了。她在小公子面前哭诉了一遍, 但小公子身体弱, 病恹恹的根本不管这些事情,于是想了想就来找最疼爱小公子的夫人哭诉。她是因为着急小公子的药才受了皇后责罚,想必夫人知晓了不仅会赏她, 还会对七姑娘心生芥蒂。   然而, 夫人病倒在床根本就不见任何人, 宋氏满腹失望地离开,脸上的红肿还未消退下去。若是看到府中的婢女小厮窃窃私语,脸上带笑, 就疑心他们在嘲笑自己, 她恨恨地念了一句, “小贱蹄子,总会有人收拾你的!”   不过, 看到了南玉院伺候的下人经过, 宋氏立刻白了脸色, 唯唯诺诺地躲在一旁。等到人离开, 她低着头快速回了府中最好的一处院子松景院。   松景院中, 萧瑜溜溜达达就走到了这里,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就进去了。阿瑜是第一次到松景院来, 以前娘亲都不准她进去,她想要看一看松景院的模样。   松景院的下人看到她进来反应过来之后先是惊慌失措地跪下,而后竟然控制不住地身体发抖。尤其是刚进到院子里面的宋乳母,脸色白的不行,竟是瘫在了地上。小公子的咳疾还未好,这个时候……   萧瑜嘟了嘟嘴巴,上下看看自己,阿瑜是小仙女呀,大家怎么都像看着画皮鬼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真奇怪。   “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何事吩咐奴婢们去做?”松景院的掌事嬷嬷是顾夫人的心腹,她自然也知道刺史府中的一干纠葛,讷讷地开口。   “本宫,听说璟儿病了,就过来看看他。”萧瑜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迈着步子就要往居中的那个房间走去,阿姊去看望生病的阿弟是很正常的呀。   掌事嬷嬷自然是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的七姑娘进到小公子的房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瑜进了门就东张西望地好奇打量,娘亲越不让她进这处院子她就越好奇,而且她还有一个想了很久的念头。   “你是……姐姐?”房间的一侧,一个年级不大身体瘦小的男童定定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走进来的萧瑜,小声地开口。   萧瑜随着声音看过去,男童正伏在桌案上,手中还挥着一只毛笔,像是在写大字,点点头,“璟儿,我是姐姐呀。”   她抿抿唇,挥出了一条细胳膊,往萧璟的方向晃了晃,等了片刻后她紧张问道,“璟儿不舒服吗?”   萧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他很少能看到这个姐姐,两人即便是见面也是隔了很远的距离,朝自己晃胳膊是什么意思,摇摇头,“璟儿咳得少了,没有不舒服。”   闻言,萧瑜抿起的唇角翘了起来,一直往前走了好几步,直到她和萧璟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又伸出胳膊手指头在萧璟的衣袍上面碰了一下,继续问,“璟儿还有不舒服吗?”   她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上去极为紧张和认真。   萧璟低头看看姐姐的手,他还未离姐姐这么近过,愣愣摇头,“没有,璟儿很好。”   这下,萧瑜是彻底翘起了唇角扬起了下巴,果然,妖道是骗人的,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对!“你要好好养病呀,要好好休息,身体好起来呀。”她大胆地伸手在萧璟的脸上捏了一下,学着连益摸她的头那样又摸摸萧璟的头,语重心长地嘱咐。   萧璟呆呆地,单薄的身体因为她的动作晃了一下,姐姐摸他的头了,还捏他的脸了,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泛了些红色,“璟儿会好好的,不让爹爹娘亲和姐姐担心。”   “嗯!”萧瑜重重地点头,高兴地从衣服的袖子里面掏出一颗圆润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给璟儿,璟儿要记住姐姐是天上的小仙女,不会让璟儿不舒服呀。”   接过夜明珠,萧璟仔仔细细地看了不太熟悉的姐姐一眼,有些疑惑真的会有仙女吗?   “璟儿没有不舒服,姐姐不会让璟儿不舒服。”相反闻到姐姐身上淡淡的香气,感受她用手摸自己的头,他眯着眼睛觉得很舒服。   “小公子,您该用药了。”外面传来婢女有些发颤的声音,萧瑜心满意足地昂着头从萧璟的房中出来,看了看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鼻子,闻起来好苦。   璟儿还要写大字,还要喝苦苦的汤药,他好可怜呀,阿瑜给了他夜明珠,还摸了他的头。她重重地点头,阿瑜是个好姐姐,并不会伤害到璟儿。   “本宫摸了璟儿的头,他羞羞了。”心中有些激动,她忍不住回过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婆子婢女又看看院子里面垂首站立的下人,自言自语地道。   只不过这自言自语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场的人就没有听不到的。   “娘娘是小公子的嫡亲阿姐,小公子自然是极为喜欢娘娘的。”有人开口附和,不出意外地讨了萧瑜的欢心。   她弯着眼睛,脸上带着笑容,阿瑜是小仙女,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阿瑜呢,全天下的人呢都喜欢阿瑜!   “娘娘都走了这么久了,可要回去休息喝完甜羹?”婆子十分识趣地开口提议。   “好呀,喝甜羹。”她走了这么久小公主也累了,听话地就要往外走   然而她还未走出松景院,迎面就遇到了婢女领着两人过来,一人在前,容长脸细长眼,穿金戴银,一人在后,鹅蛋脸丹凤眼。六目相对,萧瑜骤然睁大了眼睛,手指头攥紧了握成一个小拳头。   舅母和表姐,她们是坏人! 第一百零三章   居然这么顺利就见到了萧瑜, 顾宜嘉和她的母亲白氏都有些惊喜,果然刺史府上的贵人就是萧瑜还有陛下!方才未见到顾夫人的郁闷一扫而空,白氏的目光从上到下将萧瑜打量了一遍,见她面容红润, 气色姣好, 便知她不喜的这个外甥女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心中便有些不舒坦了。   她们到刺史府来见顾夫人, 但婆子告诉她们夫人重病在床, 什么人都不见,为了留在刺史府一看究竟, 白氏就顺势道要来看自己的亲外甥,于是就有一个婢女带着她们到萧璟的院子来。   这是萧璟的院子, 白氏看着萧瑜就不赞成地皱了眉头, “瑜丫头, 你如何能到璟儿的院子来, 你母亲重病在床, 还要惹她因为此事生气吗?”   顾宜嘉看着萧瑜头上簪的朱钗, 脖间手腕上带着的红宝石首饰,眼睛嫉妒地发红, 听她母亲这样一说也跟着低声附和,“璟儿还在病着呢,说不定这病就是因为有人回到了苏州。”   萧瑜咬着贝齿, 手上握拳,看到舅母浑身就止不住地发冷, 想起就是她将阿瑜推进了冰冷黑暗的佛堂, 就是她让阿瑜失去了娘亲的宠爱。她是陛下的小宠后, 她有权有势!她不必怕坏人了, 她还要打跑坏人!   “你们看到本宫竟然不跪下行礼,竟然还敢喊本宫的名讳,给本宫掌她们的嘴!”她眼珠子又大又亮,冲着身后的人吩咐,“她们对本宫不敬,掌她们的嘴。”   婆子们应是,走上前来,一声不吭就直接压着舅夫人和表小姐跪下。   白氏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微微发福的脸上还有些错愕,直到膝盖磕到冰冷的地面上一痛她才开始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可是尊贵的皇后,不再是以往任她玩弄在手间的外甥女。而她还未适应这个事实,潜意识里面仍将她看作了弱小的外甥女,脱口便是指责。   “娘娘,民妇给娘娘行礼,这就行礼行礼。”白氏回过神来立刻要给萧瑜行礼,可惜已经晚了,她话音刚落迎面就来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啪打在脸上。   身旁的顾宜嘉也是,直接就被甩了一记耳光,力道十足,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打的好,还要打!”萧瑜看着她们龇牙咧嘴的模样,自己咧着嘴巴笑了,拳头也不攥的那么紧了,不用陛下出手阿瑜就能打坏人。   “娘娘……民妇已经行礼了。”白氏被打的一边的嘴角都沁出了血丝,急忙开口,可是耳光依旧还是狠狠地落下来,每一记的力道都很大。顾宜嘉已经慌得尖叫出声,她的脸可是要用来吸引陛下注意的,万一被打坏了可如何是好,“娘娘,你打坏了我们如何向姑母和姑父交待?”“璟儿表弟,快来救救表姐啊!”   萧璟听着院子里面的喊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来,就看到舅母和表姐被膀大腰圆的婆子压着跪在地上,还有两个婆子对着她们的脸啪啪啪打耳光。   而姐姐就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时不时还鼓掌叫好,又从袖子里面掏出几角金子,要赏给那些动手的婆子们。   他迟疑着走出来,白氏和顾宜嘉就像是发现了救命的稻草,冲着他发出急切的声音,眼中带着恳求。“姐姐,你为何要打舅母和表姐?”他疑惑着开口询问。   不得不说,白氏和顾家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白氏拉来一个假道士骗人,毁了外甥女。她害怕萧刺史察觉报复他们,于是就加倍地对后出生的萧璟好。一来萧璟是男子,未来是他承继萧刺史的一切,也是他当家作主,顾家与他关系亲密未来受益无穷;二来白氏可以冠冕堂皇地借着对萧璟好的名头来掩盖自己曾对萧瑜做下的罪孽。   所以在萧璟的记忆里面,舅母和表姐对他很好,每次生病都来看望他,还费心思去为他寻些名贵的药材。此时看着她们被打的双脸通红,嘴角开裂流血,他不忍。   “她们对本宫不敬不向本宫行礼,所有人都看见的呀,所以本宫才要罚她们掌嘴。璟儿,宫里面都是这样罚人的,还剩一个两个……五个耳光就罚好人了。”萧瑜理直气壮地用手数了数,她罚她们没有错,就要打她们的耳光,就要这些坏人流血!   “舅夫人和表小姐的确对娘娘不敬,不但不行礼还直呼娘娘的名讳。”刺史府中有不少看不起顾家人的下人,尤其是白氏,许多人都因为她受过夫人的责罚。所以此时看到白氏吃瘪心里痛快,鼓起勇气对着小公子说道。   萧璟到底还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他抿紧嘴巴觉得自己的姐姐没有做错,可是舅母和表姐又是这样的可怜,纠结地不知如何是好。   等他纠结的时候,五个耳光已经全部打完了,白氏和她的女儿顾宜嘉一进门就被扑头盖脸地打了几十个耳光,心中的算计被打的烟消云散,脸上的光鲜亮丽也浑然不见了。   等到婆子放开她们的时候,二人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膝盖也像是僵住了一般根本就站不稳,只能弯着身体。   “下次不向本宫行礼本宫还要责罚你们。”萧瑜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翘着唇角十分的得意,哼,她萧氏阿瑜再也不是以前手中没有权势的小可怜了,她如今背后有陛下做靠山,就要打她们,将坏人打的痛哭流涕!   “民妇/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重新跪在地上,扯一下嘴角就疼的整个人发颤,白氏和顾宜嘉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而且偏偏给她们欺辱的人是她们一直瞧不起的萧瑜,她们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本宫没走你们不准起来。”萧瑜扬着下巴学着陛下那种画皮鬼看人的样子,目光冰冷,语气也硬邦邦的,她还使劲甩了甩袖子,宽大的衣袖甩在白氏的伤口上,让她整个人险些疼的厥过去。   “走!”甩完衣袖,萧瑜急冲冲地要去给陛下报信了,陛下答应她要扒了舅母的皮子的,舅母她人已经到了呀!阿瑜可不会扒皮子,扒皮子只有画皮鬼才会。   “娘娘,您慢些,注意腹中的小公主,注意!”她生的娇小,腿也不长,但跑起来却不慢,骇的身后的婆子和婢女连忙呼喊,心脏砰砰砰乱跳。   “本宫知道了呀。”听到小公主会不舒服,萧瑜好歹放慢了脚步,往南玉院赶。   她走后,萧璟让下人将舅母和表姐搀扶起来,又拿了药给她们涂上,“舅母,表姐,姐姐她现在是皇后娘娘,下次你们不要忘记向她行礼了。这药的药效很好,涂上两日就好全了。”   白氏气的咬牙切齿,可她又不能对着萧璟发火,只好僵硬地道,“璟儿,侬娘亲,你娘亲突然就不见人了,可是福……府中发生了何事?还有萧瑜……娘娘住在府中,她身边的陛下你可曾见过?”   闻言,萧璟一脸的迷茫,他眼中闪过一抹焦急,“娘亲病了?璟儿什么都不知道。”他犯了咳疾,爹爹还有娘亲都不让他出门,让他安心静养,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听乳母宋氏说姐姐从望京回到苏州了,姐姐还成了尊贵的皇后,然后她派人烧了佛堂。   顾宜嘉口齿不清还忍不住询问,“璟儿,你就未天过……见过陛下吗?”她这副模样不能去见陛下,今日的盛装打扮都落了空,但她多知道一些陛下的事情也是好的。   萧璟摇摇头,“表姐,璟儿从未出过院子,并未见过陛下,只在方才见了姐姐。”说到这里,他苍白不健康的脸上有些抱歉,“姐姐她不是故意要责罚你们的,这可能是宫里的规矩。”   见从萧璟这里问不出什么,顾宜嘉和白氏离开的时候都十分失望,她们担心这么一晃神,陛下和萧瑜突然离开了苏州怎么办。她们必须得找一个机会去见顾夫人然后通过她见到陛下,再然后……   “舅夫人,表小姐,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或许……奴婢可以告诉你们。”从方才就低头隐在人群里面的宋氏,瞅准了时机在白氏二人走出房门的时候凑了上来。   白氏心中一喜,从怀中掏出了一角碎银子,递给她,眉眼交汇之间她们拐去了宋氏的小房间。   ……   萧瑜又是兴奋又是急切,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开始娇声地呼喊陛下,“陛下,陛下,您在哪呀?”   结果唤了好几声都无人应她,只阿久恭恭敬敬地迎上前,禀报她,“娘娘,陛下他并不在府中,半个时辰前就与司监还有余守将一同出去。”   “呀!陛下怎么可以不在?”萧瑜又是失望又是气愤,舅母都上门了,还被阿瑜打了耳光,就等着陛下给舅母那个坏人扒皮子,陛下居然不在。   而且,而且,陛下他出府定是游玩去了,不带上阿瑜,他是不是不喜欢阿瑜了?   “娘娘您勿要生气,陛下临走前吩咐这里的所有人都任您命令,您想做什么尽管开口。”阿久未被处死,就留在了萧瑜的身边做小内监,对阿瑜是忠心耿耿,连忙开口。   “哼,来不及了,坏人都要离开了。”她嘟囔了一句,没有陛下在她只敢打坏人耳光,还有璟儿那里肯定是不愿意扒皮子的,还有好多好多人,阿瑜都处理不好。   若是有人给阿瑜出个办法就好了,萧瑜想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中气十足地昂起了头,“阿久,本宫也要出府。”趁着陛下不在,她要出府找连益去,有几日没有看到连益了,她知道连夫人还有连大人两个坏人已经死了,不知道连益的娘亲身体好了没有。   “要带上箱子里面的人参还有灵芝。”拿去给连益的娘亲补身体。   司马戈不在,刺史府就数她最大,萧刺史不放心她亲自和她一起去了小院子,有了萧刺史在,阿久他们也放下心来。   “阿瑜,你去看了你弟弟?”马车上,萧刺史随意问了一句。   “是呀,”萧瑜点点头,然后很认真地对着萧歧道,“爹爹,阿瑜摸了璟儿的头,还送给了璟儿一颗夜明珠。璟儿说他没有不舒服呀。”   “爹爹对不起你。”往日精神豁达的萧刺史这几日像是突然老了几岁,长叹了一声摸了摸萧瑜的头,“陛下他对阿瑜好吗?”   说到陛下,萧瑜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显得极为得意,“好呀,陛下可喜欢阿瑜了,阿瑜就是陛下的小宠后。陛下还让阿瑜肚子里面有了小公主,他给阿瑜好多好多的衣服好多好多的首饰,还会给阿瑜夹菜给阿瑜揉肚子。”   闻言,萧歧的眼中也有笑意,“好,这便好,只要你的皇后之位坐稳。”他像是放开了似的,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萧刺史和萧瑜一同到连益的住处,连益正在温声向娘亲讲述自己在赶考的路上发生的事情,看到他们前来,眼里露出了几分惊喜,他以为往后再也见不到阿瑜了。   “刺史大人,皇后娘娘。”他拱手向萧刺史行了一礼,然后了然地看向萧瑜,他看出阿瑜是有事要他帮忙。   “连益,本宫要去看小毛驴,要喂它吃麦子。”萧瑜急着将消息告诉他,不顾杨姨娘和萧刺史在,借着去看小毛驴的机会给他使眼色让他也一起出来。   连益轻咳了一声,坦然自若地跟着她身后到了后院,他清楚萧刺史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连益,陛下要小公主了。”萧瑜先是咧着嘴巴开心地告诉连益一个好消息,然后又笑着看向连益,“连夫人那个坏女人也死了,连益你不是小可怜了。”   连益含笑颔首,“是好消息,阿瑜唤我有何事?”   说到这里,萧瑜急着便将舅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璟儿他很喜欢舅母和表姐,可是阿瑜一定要让陛下扒她的皮子!连益,怎么办呀?给阿瑜想个办法吧。”   她眼巴巴地看着连益。   连益闻言沉吟了一会儿,又思及方才萧刺史的反应,摸了摸她的头,“阿瑜勿要急躁,我猜此事陛下既然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妥当。你先等两日,很快应该就有结果了。”   萧瑜似懂非懂,眉眼温和的男子向她细细解释,“要惩治你的舅母就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当年做下的错事,当她的罪孽大白于天下的时候,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她。”   “所以陛下是要让别人知道舅母做了坏事,可是怎么才能知道呢?”   “抓住那个妖道,那个妖道就可以供出你的舅母,阿瑜,耐心等待。”连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阿瑜真厉害,居然打了坏人。”   听到连益夸她,萧瑜高兴起来了,“是呀,打的她们痛哭流涕!”   ……   连益嘱咐让她耐心等待之后,萧瑜就真的开始等待了,她等到了陛下回来,又得意地说了一遍自己打了坏人,将坏人打的流血的事情。司马戈眯着黑眸拽着她白嫩的手掌看了一会儿,萧瑜就嘟着嘴巴说是下人掌嘴的,自己只有鼓掌叫好。   “老实一点。”司马戈淡淡瞥了她一眼,沉声开口。   于是萧瑜就不说话了,接着等下去。   再等下去,就等到了松景院里的璟儿上吐下泻,病情彻底严重起来,顾夫人知道后歇斯底里地跑到萧瑜住的院子外面冷冷看了一会儿,自此就住进了松景院中,严禁任何人进去。   难得的是,对她的意有所指,萧瑜没有委屈,司马戈也未生怒。   就在萧璟病倒的那一日,苏州城中出了一件大事,余成山手下的精兵为了保证苏州城的安全,护卫帝后,在距离苏州城接近百里的山上剿灭了一波匪徒。   匪徒被押到苏州城的府衙,居然有人认出其中一络腮胡满面的大汉正是苏州城名扬一时的江神算江道人!   这下可是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油锅之中,腾地一下沸沸扬扬,苏州知府对这江道人审问,竟然审出好几桩骇人听闻的案子来。原来他根本就不会为你批命,竟然是专门听从后宅妇人的驱使为了她们而“批命。”   什么庶子克父克母,嫡女命犯煞星,姨娘妾室冲撞老人等等,只要给了银钱,什么话他都能说的出来。   一桩一桩的审下来,苏州城中竟然有不少外表看着温柔端庄的女子都掺和了其中,尤其是……   “当初我……小的接了顾家夫人白氏的一百两银,编造了萧刺史的女儿的命格,就是因为害怕暴露惹怒萧刺史,小的才连夜逃走,到了龙腾山落寇。”   嗬!听到这番话的苏州官员们都吓傻了,萧刺史的女儿如今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更别提还有些人知道皇后的腹中还怀了身孕。   “立、刻、将顾家的夫人白氏抓起来!”苏州知府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若敢不从,当场诛杀!”这是生怕他这个知府的位置做的太稳当,居然敢,他们居然敢!   “本官这就立即去面见陛下,那位白氏妇人关进天牢之中,你们都给本官看紧了!”   苏州知府来觐见的时候正是下午,日将落未落之时,闻言,司马戈眼尾上挑,笑意盈盈,命人传唤萧刺史和刺史夫人觐见。   萧瑜在一旁听闻苏州知府已经派人去抓舅母,大眼睛充满期待和感激地望着这个步入中年,下颌长着一缕胡须的男子,雀跃道,“你是个好官呀!”   司马戈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小傻子,在萧刺史和刺史夫人进门之时慢悠悠开口,“皇后,你的幼弟昏迷在床上,朕请了大夫过来,你现在去看望他。”   顾夫人闻言牙根咬紧,自萧瑜看过璟儿,璟儿重病之后她就又对之前的批语深信不疑,此时陛下让萧瑜去看望璟儿是故意的!   “好……好呀。”萧瑜有些迷茫,但还是乖巧应下了,别人都传璟儿快要死了,病的好严重,她去看望他吧。   萧瑜离开,司马戈的脸色就变得冰冷森寒,“去苏州府衙,朕也想亲眼见见随口就为人定了命的道士还有满口胡言的妇人。”   萧刺史已经有所耳闻那个道士被抓住了,滋味复杂,当年他也曾去派人寻找那道士,奈何总也找不到,陛下出动龙虎卫和大批的精兵才算找到这个消失了十年之久的骗子。   但顾夫人并不知晓陛下话中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何要她一个女眷也去府衙,她还在担心自己的璟儿。   等到了苏州的府衙,因为她是女眷自觉地躲在了一扇门的后面,因为第一次到这样肮脏又血腥的地方,她心中害怕又让萧刺史陪着她一同在门后。   等到两人站定,就听得苏州知府一声怒喝,“将那骗子和妇人带上来。”   阴森恐怖的府衙重牢,狱卒动作毫不留情地推搡着两人上来,压着他们跪在地上,一人颓唐像是认了罪,一人被堵了嘴还在呜呜地叫喊。   “大嫂!”从门洞看过去,顾夫人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妇人,头上还有熟悉的钗环,真的是大嫂!   “接下来,朕问的话全部都要如实招来,否则,”司马戈弯着殷红的薄唇,摆了摆手,有人举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精光闪过像是利刃,“朕就扒了你们的皮子。” 第一百零四章   “十年前给萧刺史的女儿批命是谁的意思?”阴暗的牢房之中, 司马戈饶有兴致地抿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执着一只润白的瓷杯。   萧刺史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顾夫人和跪下的妇人都愣了一会儿神, 一个透着门洞定定的看着络腮胡满面的大汉, 一个扭过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无他, 两人都认出了跪着的大汉就是十年前为阿瑜批命的江道人。   说是问话,然而萧瑜的舅母白氏的嘴还用布巾堵着, 所以只有大汉一个人回答, 他抬着头看了一眼摆在托盘上的利刃, 舔了舔嘴上干裂的皮,喉咙发紧, “敢问您和萧刺史府上的萧七姑娘是……何关系?”   被嘟着嘴的妇人也惊惶地看向面容华美绮丽的男子,那男子笑意盈盈, 生的极为夺目。   “萧氏萧瑜乃是吾妻。”   此话一出,妇人咕噜咕噜喉中冒出粗喘不过来的声音,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萧瑜是大晋的皇后,那眼前的男子就是她和女儿费尽心思要攀上的陛下!   闻言,那大汉最后的一点精气神也没了, 他跪也跪的不甚稳当,干巴巴地开口,“小的就知道……就知道迟早要栽到这里。也难得那位七姑娘都已经痴傻了还能嫁得一个良人。”   司马戈的脸色在他说出痴傻二字的时候变得极为恐怖, 嘭的一下砸了手中的瓷杯, 眼神变得漆黑阴冷。   “贵人您勿要生气,小的粗通医术, 数年前给萧七姑娘批命之后心中惶恐, 找了借口到刺史府去了一趟。萧七姑娘怀里抱着一只小木马, 只睁着一双眼睛木木的也不说话。小的当时就知道出了事,为免萧刺史发现端倪怪罪就连夜逃离了苏州,只是没想到数年之后还是被抓到,只不过不是萧刺史,而是您,七姑娘的夫君。”   “十年前批命是谁的意思?”司马戈站起身,一张脸风雨欲来,咬着牙缝一字一句地开口。   “是萧七姑娘的舅母顾家的夫人!是她主动找到小的,要小的为七姑娘编造命格,克父克母妨男妨嗣这句批语完完全全是她指使的。”江道人急急地开口,害怕贵人将气撒到他身上。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在死前却不想遭受折磨。   “是不是你旁边的这个妇人?”司马戈阴森的目光转向呜呜发不出声音的妇人。   “是她,就是她!是她记恨刺史夫人不愿将七姑娘嫁给她的儿子,才给了一百两银子让小的去造谣七姑娘的命格。”江道人隔了十年也对此事记忆犹新,转头一看熟悉的面容立刻高声开口。   “呜呜”白氏的眼睛瞪大,不停地摇头,似在否认这个人所说出的话。   “你不必摇头,是你领着我到刺史府上的总不能否认吧!”江道人又一句话急着说出来,“你仗着自己是七姑娘的舅母,又知道刺史夫人一直着急生下男嗣,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招数!”   “不止,将七姑娘关进佛堂七七四十九日也是你这恶毒妇人想出来的!”   “若不是你这恶毒妇人心肠歹毒,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害怕地离开苏州城!”   司马戈懒洋洋地又坐了下来,苏州知府重新为他奉上了一杯清茶,缓缓道,“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要漏。”   他漫无目的的不知在看向哪里,但底下的江道人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将当年他与白氏两人的交易和做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嗯,不错,真是好一场大戏。”司马戈含笑开口,然后慢慢的将视线放到了底下妇人的身上,“现在,该审问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了。”   “若是不如实回答,就扒了你的皮子。”他的语调轻轻柔柔,但在这阴暗的牢房之中却透露着一种诡异。   “是你对萧家怀恨在心,指使这个人到刺史府去……为人批命?”   “呜呜!”白氏的嘴中依旧堵着布巾说不出话来,只好使劲的摇头。   司马戈笑了,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真是好大的胆子,朕的问话这妇人也敢不答,那就…先从一只手臂开始吧。”   闻言,牢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白氏被堵住了嘴就算想要开口也说不出话来,陛下他分明是,一定要置白氏于死地了。   从手臂开始……开始什么?冷汗慢慢冒上所有人的额头,就连牢中见过不少死人的狱卒都头皮发麻,扒人皮,他们…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很快就在整座牢狱中弥漫,司马戈的眼尾也慢慢渲染上了红色,眉眼弯弯,心情十分愉悦。   “是你,怂恿将人关进了佛堂?”   “呜呜。”地上的妇人眼白已经翻了上来,死命的挣扎,奈何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不懂规矩,那就顺着后背…慢慢地不要将人给弄死了。”容貌绮丽的男子语气依然温柔似水,但所有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跪着的江道人看着昔日嚣张跋扈的顾家夫人如今活生生要被扒掉一身的皮,整个人瑟瑟发抖,很快就有尿骚气从他身上传了出来。   门洞后的顾夫人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冷刃划向白氏的身上一张脸血色尽失,她想要大声呼喊却被身旁的萧刺史死死地捂住了嘴巴,身子骇得摇摇欲坠,止不住的泪水一直往下流。   “苏州这里的茶水味道还不错。”司马戈抿了一口茶,笑吟吟的夸了一句,接着又问道,“听说你害了你的外甥女,还想为你的儿子求娶她,而你的儿子早就已经有了庶子?”   “嗬嗬。”底下的妇人已经疼得神智不清,手指不停的抓挠地面。她想要昏厥过去,但身上的疼痛怎么都让她厥不了。   “区区一个商妇,胆子倒是挺大,那就继续吧。”司马戈的脸冷了下来,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心中有些烦躁。   不过是一个妇人罢了,奈何要花费时间来看这污糟的血,令人作呕的皮子。想到这里他骤然站起了身,兴致缺缺,对着苏州知府冷声吩咐,“卿就在这里盯着,扒下来的皮子要让萧卿和他的夫人确认过后,你们才能离开。”   苏州知府闻言心中是叫苦不迭,他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腿早就软了。然而对上陛下那双漆黑深冷的眸子,他整个人的灵魂深处都发颤,暴君,这可是暴君!   “臣…臣谨遵陛下旨意。”好歹还有刺史大人陪着他不是……以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苏州为官,一定不能到望京去,若是每日上朝看见陛下,他命不久矣!   司马戈拂袖而去,临走之前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萧刺史还有他的夫人顾氏,想必这一幕他们一定印象清晰。尤其是顾夫人,怕是此事了了之后要到狭小的佛堂里面清修七七四十九日当能安心……   “回刺史府,另传朕旨意命余成山在顾家修建佛堂,顾家满门吃要是素斋,住必须在佛堂。等他们好好体会了佛堂的滋味之后,抄没家产,逐出苏州。”   何忠恭声应是,心中一叹,陛下怕是和佛堂较上劲了。   刺史府中,这厢萧瑜还不知晓陛下真的扒了舅母的皮子,还几乎将顾夫人逼到了绝境。   她听了陛下的话就急忙到了萧璟住的院子里面,她虽然和璟儿不太熟悉,但知道这是她的亲弟弟,也曾见过幼时满地乱爬的男童。   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下都不眨的看着她,偶尔看到萧瑜嘴巴动了动,还对着她吐泡泡,或者流口水。   阿瑜不想让他死,虽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经常生病,顾夫人才越来越不能容忍她。   “姐姐,你来看璟儿了。”萧璟看到她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一张脸苍白消瘦,看来这场病让他吃了不少的苦。   “璟儿,你要乖乖的呀,这是陛下请来的大夫,医术精湛,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萧瑜掏出自己的帕子,学着话本子里面写的折成一个方块将它盖在萧璟的头上,软软地开口安慰。   “嗯!”萧璟眼神里面有了些光彩,伸出了手腕让大夫诊脉。   无人发现,在苏州城中名望最高的大夫聚精会神地将手指搭上去的时候,房中乳母宋氏的脸变得紧张起来,她再清楚不过小公子这次重病是因为什么猫腻。   大夫为萧璟诊脉,片刻之后他就面色凝重起来,又掀了掀萧璟的眼皮,脸色愈发难看。   萧瑜也被御医诊过脉,知道凡是大夫露出这种表情都是不好的结果,她紧张兮兮的攥紧了手指头,“大夫,不能让璟儿死呀!本宫有好多金子和名贵的药材,都给你呀!”   因为她害怕的模样,萧璟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难道他真的要死了吗?   “可否将小公子喝的药端上来让老朽看看?”大夫出乎意料地开口。   “端上来。”萧瑜急忙招着小手,让大夫看药汤。   略闻了闻药汤之后,大夫的眉皱了起来,“小公子的病情并未加重,只是这药里多了一种东西,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这药,有问题!”   药有问题?萧瑜反应过来,鼓起了脸颊,气的不行,怎么可以这么坏要害死璟儿呢?她很是那副模样地吩咐龙虎卫调查此事,龙虎卫立刻就将厨房和小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抓起来。   龙虎卫作为帝王近卫,一身的煞气就让人望而却步。结果还不等他们盘问,骇怕不已的乳母宋氏就瘫了下来,“奴婢…都是舅夫人指使奴婢的呀!”   居然还是舅母那个坏女人,她故意要害死璟儿!   萧瑜气愤地在房中走来走去,像是只暴躁的小兽,“璟儿,你看呀!舅母她要害你,她是个坏人,所以本宫一定要杀了她的!”   萧璟白着脸,有些不敢相信向来疼爱自己的舅母会在自己的药中加了东西,他费力抬起了身子看向跪下的宋氏。   宋氏畏惧面容冷峻的龙虎卫,一五一十地将她和舅夫人的所为说了出来,“都是舅夫人逼迫奴婢的,奴婢也不想这样做,奴婢也不想的!”   萧璟年纪不大,但辨认真假的能力还是有一些,他恹恹地躺回床上,低声对着萧瑜道歉,“姐姐,对不起。”   萧瑜哼唧了一声,高高地嘟起嘴巴,看呀她就知道舅母是个坏人。她还用手叉着腰,嘟囔着骂坏人,然而可能是动作大了一些,也可能是她的情绪过于激动。   她的肚子动了一下,萧瑜一下子呆住了,良久后才瞪大了眼睛,“大夫,也给本宫把把脉吧!” 第一百零五章   “大夫, 本宫的肚子,肚子动了。”萧瑜哭丧着脸,惊慌出声, 难道是小公主要从她的肚子里面出来了?可是她的肚子还只是有一点鼓鼓的, 而且小公主要出来是不是要捅破阿瑜的肚子,阿瑜害怕!   “娘娘请,勿要惊慌, 您的气色看上去很好,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有问题的。”老大夫抬手替她把脉, 含笑说道。   萧瑜嗯了一声,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大夫看,唯恐他又露出凝重的神色。   “娘娘放心, 您的脉象稳健, 胎象也十分稳当,并无大碍。”诊了脉, 老夫人伸手捋了捋胡须, “娘娘有孕已有数月, 腹中能感受到胎儿轻微的触动也实属正常。”   “原来小公主是动了一下啊,本宫还以为小公主要从肚子里面爬出来呢。”萧瑜用手掌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喃喃地说道。   听到她那句小公主, 老大夫细细回想了一下手下的脉象,下颌的胡须颤了一下,小是挺小,但却未必是公主。   “妇人怀胎十月方可生育, 娘娘如今不过三月有余, 生产还需半年呢。”   “半年是一二三四……六个月, 还要那么久才能看到小公主呀!”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有些愁眉苦脸的,那岂不是阿瑜要再喝上那么久的苦药?唉,做娘子可真难啊,陛下作为夫君一定要加倍对阿瑜好才行。   若是阿瑜再活一次的话,也做夫君就好了,她若有所思地想着。   “老朽为小公子再重新开上一副药,大概三两天的时间小公子的身体应该就能恢复了。”老大夫写了一个药方,让松景院中的下人停了萧璟目前在吃的药。   萧璟恹恹地像个小大人一般让人送大夫出府,萧瑜左右看了看安慰了他一句。   “娘娘,舅老爷、表公子还有表小姐一同在府外求见。大人和夫人并不在府中,您可要见他们?”就在这时,刺史府的管事一脸为难地过来禀报,事实上舅老爷他们言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与大人和夫人说,急的要闯入府中,已经被兵士压住了。   萧瑜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是看了看还在痛哭流涕的宋氏,又看了看神情低落的萧璟,她点了点头,“见他们,让他们来拜见本宫,给本宫行礼。”   她要坏人做过的坏事都揭开,然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处置坏人,这是连益和陛下教给她的。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你舅母她被苏州知府给抓走了!”片刻之后,管事就带着几人过来,萧瑜的舅父和表兄人还未到就失声疾呼,言语之间带着气愤还有惶恐。   仗着自己的亲妹妹嫁进了萧家,萧瑜的舅父也算有点小聪明,原本顾家的家宅和产业都在望京,但随着萧刺史到江南上任,他们一家人也都迁到了苏州生活。   有刺史府在,顾家虽然坐吃山空,但在苏州城中却是无人敢惹他们,生活的也算比较惬意舒坦。   平日里即便是苏州府的官员们见到顾家人也要给一两分颜面,他们家虽没了皇商的名头,但苏州的一些小官小吏还是要抢着将女儿嫁进他们家,也不管有没有庶子妾室。   萧瑜的舅父和表兄每日或是把玩古董器具或是焚香作画,亦或是携着红颜知己游玩赏乐,看着不中用万事不问,但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这一切都源于他们顾家与刺史府结亲。   是以,当苏州府衙的衙役黑着脸闯入他们府中直接一句话不说就将白氏抓走,萧瑜的舅父听了下人禀报不是先去苏州的府衙,而是先仔仔细细询问了一遍刺史府的情况。   从女儿那里得知刺史府非但一切正常反而他嫁入宫中贵为皇后的外甥女回到了苏州,他就稳如泰山,一点都不着急白氏的情况了。   不要看苏州府衙的人这么蛮横,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得过来向他们赔礼道歉!他长久待在府中与美妾寻欢作乐,早就不怎么关心府外的情况,想当然的就以为只要有萧刺史在,一切事情都可以摆平,也不想着到府外打听打听消息。   谁知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没有等到府衙的官吏过来赔罪,反而等到了蒋家人过来退婚。   这下就连萧瑜的表兄都从风流文人的欢乐乡里面醒过来了,蒋家居然要主动退婚,要知道当初可是他们百般讨好顾家,巴着顾家要将女儿嫁进来!   “我们家姑娘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看中人品家教,贵府夫人做下那样卑鄙无耻之事,我们蒋家是万万不敢结亲的!”   蒋如珍的父亲是苏州府的主簿,别看这个官职并不大,但接触的消息是最快最准确的,一听说江道人供出了白氏十年前指使他编造皇后娘娘的命格,那是一刻都不敢停歇,立刻就命人回府传递消息让到顾家去退婚。   若是再迟一步,顾家被治罪,他的女儿就白白养了十八年,到头来岂不是成了望门寡?   蒋家人撂下这番话,将当初定亲的礼如数归还,撕碎定婚书,扬长而去。   留下顾家人是又气又怒,不等他们要打听消息究竟白氏是犯了什么事,顾宜嘉就大吵大闹要到刺史府来,说是要皇后娘娘和姑母为他们顾家做主,严惩苏州知府和蒋家人!   萧瑜的舅父和表兄不疑有他,自然也没发觉到顾宜嘉换上了最名贵华美的衣服和首饰,一行人直直地奔着刺史府而来。   “娘娘,如今你贵为皇后,可一定不能放过苏州府衙的那些人。他们居然敢抓皇后的舅母,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有那蒋家人,无故退婚是不将我们顾家放在眼中。”萧瑜的舅父一脸愤慨,表兄也连连皱眉。   只有那装扮精致的顾宜嘉,往周围看了看未看到陛下的身影眼中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看向萧瑜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被掌嘴的事情,学聪明了没有问的太露骨。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此事事关重大,涉及苏州府衙,不知姑母和姑父他们能否救出母亲。其实,若是陛下金口玉言,只一句话也就能让母亲安然无恙…”她眼珠子不停地转,试探着开口。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不耐烦的萧瑜打断了。   “舅母一定会死的,不会安然无恙呀!”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认真,极为肯定。   闻言,几人哑然愣了一瞬,这,他们是来让娘娘和刺史将白氏救出来的……   “娘娘,您何出此言?”萧瑜的舅父一脸尴尬地开口,看着这个不甚亲近的外甥女。   “舅父,舅母她是坏人,她不会善终的,陛下已经说了会扒了她的皮子!”萧瑜理所当然地开口,然后让人将宋氏押过来,“舅母她还与这个人勾结,在璟儿的药里加了不好的东西,所以璟儿病的很厉害,舅父你什么都不知道呀!”   闻言,看着熟悉的宋氏,顾宜嘉的心漏掉了一拍,急忙开口,“娘娘,民女知道你对母亲当年带来江道人的事情怀恨在心,可是你也不能污蔑母亲。母亲她对璟儿的好人人都看得见,怎么可能加害璟儿。”   萧瑜气呼呼地甩了甩袖子,“你才污蔑,你们全家都污蔑!舅母她就是坏人,就是她害璟儿,她还在十年前害本宫,陛下已经找到证据了,她的罪孽就要大白于天下,她一定不得好死的!”   “对,苏州知府是个好官,他抓走舅母一定是因为舅母用假的批语害本宫的事情暴露了。本宫是皇后,腹中还怀着陛下的小公主,她的批语就是假的,本宫有夫君还有子嗣!”她低吼出声,“舅母她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坏人,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她,还要扒了她的皮子!”   萧瑜连番的怒吼让顾家的三人都大惊失色,十年前白氏勾结道士批命害人!   “不会的,外甥女,阿瑜,你舅母她只是好心带去一个道士想为你母亲算算命中是否有子。她也没有想到那道人会撒谎骗人,你腹中怀有身孕是大喜事啊!可见都是那道人弄虚作假,和你舅母又有何关系,你万不要迁怒到她的头上。”萧瑜的舅父讷讷开口,他是真的不知道白氏当年做下的事,但心里又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如此。   可他,无论如何都要咬死了不认,不然顾家在苏州再无立足之地!   “就是她,陛下已经查清楚了,陛下他是真龙天子,不会骗人的!”萧瑜气的不行,她以前和舅父和表兄表姐也是很亲近的,可是她不会原谅的,也不会忘记阿瑜受过的苦楚!   “就是她,就要迁怒,就要她死!”她已经口不择言起来,反正阿瑜是皇后了,阿瑜有权势,有权有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阿瑜表妹,母亲她是你的亲舅母,是你的长辈。你作为晚辈怎么可以质疑长者,还有姑母,当年执意将你关进佛堂母亲也是劝过的。难道,你要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作对吗?还要要你的亲生母亲去死?”顾表兄自诩是个读书人,饱读四书五经,平日里也尽孝道,白氏要他做什么从不反抗。   这时他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来人,将他们全部丢进苏州府衙。这时,想必也能一观那罪妇所受的惩罚。”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凉薄的声音,语调漫不经心。   “陛下!”萧瑜伸出手小跑过去,小嘴叭叭,“您扒了舅母的皮子了吗?”   画皮鬼,一定要扒皮子! 第一百零六章   陛下突然到来, 顾家的人都惊在原地,再一听萧瑜口中的话,像是失了神, 什么叫做您扒了舅母的皮子没有?难道陛下已经,已经扒了……   司马戈顺势将小皇后揽在怀中,对上她充满期待的视线心中竟然无比的愉悦畅快, 小傻子竟然也叫嚷着要扒人皮玩了。   “如今可能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吧, 小傻子, 朕和你说扒人皮可不是最好玩的。”他笑吟吟地牵着萧瑜的手把玩, 幽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顾家的几人,“凌迟车裂才是有意思, 尤其是车裂,要有五匹马,分别绑在一个人的四肢和头颅上, 然后再挥动马鞭。只一下,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成了鲜血淋漓的肉块。”   “你的舅母也是没有福气,竟然只享受到了扒人皮这么一项,朕多想试试将人车裂凌迟啊。”他的目光从顾舅父的脸上落到顾表兄的脸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变冷。   顾家的几人当即便有些站立不稳, 白氏她被扒了皮子?不,有姑母在,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 怎么可能会让白氏去死?还是顾表兄率先反应过来,白着脸拉着父亲和妹妹跪地行礼, “草民等拜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就是皇后的表兄?”司马戈森戾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 嗤笑出声,“就这等货色也敢逼着皇后嫁给你,你们都该死!”   “陛下,阿瑜表妹是姑母亲生女儿,姑表做亲乃是佳话,所以,娘亲才斗胆向姑母提亲。陛下,您千万不要误会。”顾宜嘉跪着往前移了几步,扬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他,面带恳求。   旁边的萧瑜只一眼就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理直气壮地低吼,“舅母就是要害本宫,表兄都有庶长子和妾室了,可多了!舅母她还想要本宫的嫁妆,本宫都知道,你也是坏人,你抢本宫的首饰,你还骂本宫不嫁表兄永远都嫁不出去呀!”   说着她有些得意起来,玲珑的身躯挡在陛下的面前,“可是本宫嫁给了陛下,本宫是皇后,嫁不出去的人是你,你现在还要给本宫跪下行礼。呀,表姐,你要气死了!”   顾宜嘉听她的话的确气个半死,只她咬着牙根忍住,一心地要向陛下展示自己的美,“陛下,娘娘实在是误会了,陛下,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她仰着细白的颈子落泪,看上去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萧瑜看到了鼓起了脸颊,然后她突然冒出了一句,“舅母已经被陛下扒了皮子,你说这些已经晚了。”   闻言,顾宜嘉心中一滞,哭声更大了一些,红着眼睛倔强地道,“娘亲,你死的冤枉,分明是有人故意将罪名推到你的头上!”   她执拗地看着气度华贵的男子,倔强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让人难以察觉的脆弱,红衣乌发金钗,轻易便能撩拨男子的心弦。只可惜,她遇上的人是暴君司马戈。   “大胆,居然敢指责朕冤枉一个罪妇,”司马戈脸上已经极不耐烦了,轻描淡写的开口,“堵住他们的嘴,即刻送往苏州府衙,至于她,太聒噪了,拔了舌头之后再送过去。”   顾宜嘉尖叫一声,怎么会?她已经表现的那般委屈了?陛下居然要拔了她的舌头,她不服!然而她再无发出声音的机会,直接就被龙虎卫拖着下去了。   几乎在下一刻,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萧瑜害怕的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陛下的怀里,陛下还会拔舌头呀!阿瑜以后一定乖乖的,好可怕呀!   萧瑜的舅父和表兄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了,上下唇不停地抖动。   顾表兄喃喃念道,“姑母,姑母在何处?”姑母可是皇后的生母,有她在有她在就能阻止这一切。   可是母亲已经被扒了人皮,妹妹也被拔了舌头,姑母她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   顾家的几人被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他们很快就要到苏州的府衙,与他们心心念念的姑母见面。当然顾夫人是否还清醒着,那就不为人知了。   他们走后,萧瑜才慢慢地从陛下的怀里将脑袋探出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懊恼的嘟囔了一声。   “璟儿,你没事吧?”她忘记了,璟儿还在这里呢,璟儿还是一个孩子,看到了这些一定会在晚上做噩梦的。   “萧璟拜见陛下和娘娘。”年岁不大的男童微微瑟缩了一下身体,虚弱的开口说道。他仿佛意识到了眼前的男女并不只是他的亲生姐姐和姐夫,他们还是这大晋的帝后,无论是谁都不可冒犯。   日后他一直将这一幕牢牢的记在心里,许多年后都不曾忘怀。   司马戈眯着眼眸看了身体瘦弱的男童半晌,骤然一笑,“你勿要像你的父母一般愚钝,否则皇后有没有娘家关系也并不大。”他不会允许外戚权势过盛,但也不会除掉萧家,否则小傻子会受到一些世家的看轻。   萧璟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听出了弥漫的杀气,他紧张地握紧了手,打起了精神道,“璟儿不愚钝,姐姐和陛下一定会生活美满。”   司马戈挑挑眉不再看他,转过头对萧瑜开口,“再过两日,启程回宫,你需要什么跟何忠开口。”   说完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小皇后的腹部那里停留了一瞬,泛着冷意。那里已经微微隆起来了,里面有了一个流着司马家血脉的小生命。   萧瑜的感觉很敏锐,她紧张兮兮的用手捂住肚子,“这也是陛下的小公主,方才她还动了呀。”   陛下答应过阿瑜要留下小公主的呀,帝王金口玉言不能出尔反尔。   “陛下还要封她为镇国公主…”她嘟囔着往后退了一步。   动了?司马戈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这小东西精力倒是充沛,人形都还没有就敢在小傻子的肚子里面动弹。   “苏州的大夫比不上望京,你回宫之后才好养胎。”他淡淡解释了一句,对小东西的厌恶依然盘旋在心头,连带着语气也恶劣了许多,“当然,若是路途之上它闹腾不休,没了就没了吧!”   !怎么能没了呀,萧瑜张大了嘴巴,使劲摇头,“小公主很乖的,她才不会闹腾!阿瑜坐上小驴车,小公主不仅不闹腾而且开心极了!”   说到小驴车,她想起来连益了,眼珠子转了转明显是心中有了想法,连益是在望京中了状元应该要在京城为官吧。大大的宫殿里面没人和阿瑜玩,“阿瑜想要的很多呀,何司监一定要准备好多日子,迟几天走吧!”   她装模作样地想要晚些回宫,拐着弯儿地开口。   司马戈瞧出了她的心思,直接斩断了她的念想,凉凉道,“不行,后日就启程回宫,何忠若是达不到你的要求朕直接杀了他便是。”   小傻子重活一遍的秘密一定要尽快弄清楚,不然,司马戈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这话说的让何司监头皮发麻,眼带祈求地望着皇后娘娘。   萧瑜抿了抿唇角,哼唧了一声,扭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恹恹地应下了,“阿瑜和陛下回宫。”   ……   顾夫人晕过去了,当司马戈走出牢房而她被迫眼睁睁看着白氏变得血肉模糊,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再也不省人事。   她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多年来养尊处优又是苏州的刺史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是的,对她而言,这是一种折磨,被扒了人皮的妇人是她的嫡亲大嫂,而她只能无助地看着这一幕发生,无能为力。   又或者陛下临走前冰冷的眼神让她心生畏惧,十年前的事情白氏是幕后主犯,她这位刺史夫人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是她亲手将阿瑜关进了佛堂之中。   痴傻?她总是不去想,不让自己去回想当年,然而当有人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当年的假幕,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彻底崩塌。   是啊,她是萧瑜的亲生母亲,她怎么不清楚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智再也不会正常了呢?   赤-裸裸的残酷的一切是她不能承受的,顾夫人怎么能接受是她愚蠢错信了娘家人的只言片语,被人耍的团团转?   她晕了过去,下意识地让自己不去听不去看残酷的事实。然而即便是晕了过去,白氏未死苏州知府也不敢轻易地放他们离开监牢,有些抱歉地朝萧刺史拱了拱手,酷刑继续下去。   萧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片血雾,怀中抱着昏过去的顾夫人,心中五味杂陈,容不得自己再犹豫了。   等到了明日,他就向陛下请贬,带着顾夫人离开到一个偏远边荒之地,璟儿就托付给靖国公府。   如此赎罪,方可消减陛下对他与夫人的愤怒!   “大人,”一名衙役在苏州知府的耳边低语了一句,片刻后在知府古怪的脸色下几人被押了进来。   看到熟悉的萧刺史,顾家人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他们根本就未来得及去往血腥气最重的地方看去,而只用目光恳求让刺史大人放了他们!   “白氏已死!”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萧刺史看着他们的目光冰冷至极,撂下了一句话,“她害我女阿瑜死有余辜!”   “你们仗着我刺史府而作威作福,却包藏祸心为了一己私利坏我一家和睦,日后我萧家与你顾家再无丝毫关系!” 第一百零七章   “司监, 本宫想要多些华裳阁的衣服,还要许多许多的苏州点心,还要连益的肉干。”萧瑜知道自己就要回宫了, 她那么宝贝自个儿,怎么都不能在路上委屈自己,掰着手指头嘟嘟囔囔说了一大通。   何忠笑眯眯地一样一样地记下来,皇后娘娘如今怀孕了,想要什么自然都要满足,更何况娘娘是一个极易满足的人, 想要的东西又不是珍贵之物。不要说陛下了, 就是随便一个男子就能为他的夫人全部买来。   萧瑜悄咪咪地看看何忠,自己无论说些什么他都答应……那不如?“本宫还要一头小毛驴!本宫要把爹爹给的宝贝全部运回未央宫,都是本宫的东西!”她趁机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小毛驴可可爱了, 她也想要养一头。   何忠的表情一僵,耐心地解释, “娘娘, 刺史大人送与您的宝贝, 自然会有人运进未央宫中,您不必担心。只是小毛驴的话如果您执意要养一头的话只能放在珍禽园。”   珍禽园中都是猛兽,一头毛驴放进去妥妥的会是最底层的动物,受尽欺压……   “本宫要小毛驴呀!”放在珍禽园就放呀, 阿瑜可是皇后, 小毛驴一定会生活的很惬意,想吃麦子就绝不吃草料, 想吃草料就绝不给干的!   萧瑜美滋滋地想着, 以后自己生了小公主, 就指着这头小毛驴和小公主说当年母后是多么的凶险,骑着小毛驴逃了好久才生下来她,历尽千辛万苦,走遍山崖海角。是她的父皇知道自己错了,更知道了皇后是小仙女的事实,着急地赶了过来,打跑了坏人扒了坏人的皮子,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何忠见皇后坚持也就应下了,也不过就是一只小毛驴,大不了在路上精心一些就罢了。   他的动作很快,在萧刺史带着顾夫人从牢狱中出来急着请大夫过来的时候,萧瑜已经开开心心地和小毛驴一起玩耍了,摸摸小毛驴的尾巴,摸摸小毛驴的头。   “老奴拜见皇后娘娘。”不一会儿,正院的老管家就进来拜见,“娘娘,大人想请您去一趟正院,夫人她……想见您一面。”   萧瑜闻言,愣愣地放开了手中的小毛驴,这是娘亲第一次表示要见她,娘亲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她跑进房间里面与专心作画的司马戈问了一句,“陛下,娘亲想要见阿瑜,要见吗?对了,阿瑜想去和爹爹说话,陛下,璟儿的事情要和他说的。”   司马戈看了她一眼,挑眉神色有些泛冷,“妻不教夫之过,你的娘亲犯下的过错有一半都要你的爹爹来承担,小傻子,你可拎得清?”   闻言,萧瑜难得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她用白嫩的小手托着粉腮,突然弯着唇角笑了出来,小声地开口,“陛下,阿瑜都明白的,娘亲以前可着急要生一个男孩,因为生不了男孩她就要被祖母骂,还要被外面的人嫌弃。所以,她很想很想要一个男孩,那个时候爹爹又要收下祖母送来的妾室,娘亲就每日拼命地喝一些苦苦的汤药。”   “女子都要生男孩的,否则就会被嘲笑就会被夫君嫌弃。”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极小声地加了一句,“小公主不要害怕,娘亲喜欢小公主的。”   “娘亲她……对阿瑜做下了不好的事情,爹爹他是让娘亲做下不好的事情的……人。不对,不是这样子说的,是因为爹爹和祖母想要男孩,娘亲就更加着急要男孩,所以舅母骗她是阿瑜的存在不让璟儿出现的,她就信了才不要阿瑜了。”她蹙着眉头好不容易才将内里的脉络弄清楚,嘀咕着说道。   “他们都是有眼睛没有眼珠子,阿瑜可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呀,命格比陛下你的小妾还要好上十倍。现在,他们一定都后悔了吧!”   司马戈掀了掀眼皮,冷冷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小皇后,“所以,阿瑜是要准备原谅他们吗?”   萧瑜使劲摇摇头,小脑袋像是拨浪鼓,“不要,阿瑜才不要呢,他们不要阿瑜,阿瑜也有人要。陛下,你要呀。”   她咧着嘴巴亲热地贴着司马戈坐下,故意地用两只手去捧陛下的脸,“阿瑜也要陛下。”说完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阿瑜要完整的陛下,不给陛下的小妾呀。”   一说到冒充自己的小妾,她就不高兴,阿瑜又没有害过她,她凭什么睡阿瑜的床,使唤阿瑜的春花秋月。   司马戈垂下眼帘,索性直接将手中的画笔放下,将人抱起来,低头问她,“在你的心中,也只要朕要你了,是不是?”   萧瑜仰着头,急声反驳,“才不是呀,阿瑜是说阿瑜只同意陛下要阿瑜,喜欢阿瑜的人很多很多的,但是阿瑜只喜欢陛下一个!”   什么只有陛下肯要阿瑜,那么多人喜欢她呢!   “那些喜欢小傻子的人里面包括那个姓连的?”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一手托着小皇后颠了颠,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当然包括呀,连益可是阿瑜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喜欢阿瑜?”她想都不想都回答,在她的心里除了坏舅母一家还有太后就没有不喜欢阿瑜的人,阿瑜多么讨人喜欢啊。   “何忠,送皇后去见萧歧!明日就启程回望京。”司马戈的一张脸瞬间就阴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将人放下,沉声对外吩咐。   萧瑜嘟囔了一句小气鬼画皮鬼,老老实实地跟在何忠身后离开了,那么多人喜欢阿瑜,阿瑜喜欢陛下一个都不行,陛下真是小气小心眼子。   明日就要从苏州离开,那她岂不是就见不到连益了。   刺史府的正院,顾夫人神思不属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刚从昏迷中醒来就又被人告知了另外一件发生的事,她的大嫂在她的璟儿药中加了东西,璟儿是因为她才重病不愈,和她的女儿阿瑜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不应该是没关系,而是大嫂为了加重她对阿瑜恨意才加害璟儿。   “你说,我是不是报应啊?”她喃喃地念叨,“如果不是我轻信别人的话不会害了阿瑜也不会害了璟儿,也不会让顾家毁在阿兄的手中。”   终究,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她承认了十年前是自己错信了他人的话,而这个他人是她的娘家人,是她一直惦记在心中时常帮助的亲人。她甚至想过真的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顾家去,只为了让顾家的靠山更牢固。即便她知道自己的侄儿早已经有了庶子和妾室,女儿也不得阿兄一家人喜欢。   如今顾家再无翻身的余地,白氏更被陛下活生生扒了皮子,顾夫人她怕了,她害怕来自陛下的报复会波及到自己儿子璟儿的身上。   所以,她要向自己亏欠的女儿赔罪认错了。   然而当她的女儿真的走到她的面前,睁着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她的时候,突然顾夫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躺在床上,因为受到了剧烈的打击脸颊消瘦,目光黯淡。   偌大的正房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安静地落针可闻。   “阿瑜,”看着那双犹带着童真的眼睛,她只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就潸然泪下。   “你哭什么呀?是在哭舅母被陛下扒了皮子吗?她活该!”萧瑜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顾夫人,忍不住道,“是她给璟儿的药里面加了东西,不是因为阿瑜璟儿才生病的。”   “娘亲知道,娘亲对不起你,阿瑜。是娘亲对不起你!”顾夫人祈求地看着一身华服的少女,泪眼朦胧。   “阿瑜不会原谅你的,你不是阿瑜的娘亲了。”萧瑜恹恹地摇摇头,她没有娘亲了。   “阿瑜就要离开苏州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阿瑜的家了,阿瑜的家在宫里面。”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以后也不会和你见面了。”   “你向阿瑜道了歉之后,阿瑜也不会恨你了!”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不顾顾夫人泪流满面,最后看了一眼熟悉却又陌生的正房,转身离开了。   她以后会有陛下和小公主陪着,还养了一头小毛驴,也会活的很快乐的!   小皇后摸着肚子跨过了门槛,感受到肚子里面又一次的动静,她惊喜地呀了一声,是小公主在安慰娘亲呢,话本子里面说的不错,小公主可真的是一个贴心小棉袄呀。   身后,萧刺史将哭的不能自己的顾夫人扶起来,苦笑了一声。   萧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持着毛笔给连益写了一封书信,然后一脸严肃地找了何忠让他送给连益。   不出意外地,下一刻这封信出现在了司马戈的手中,他阴恻恻地直接将信封撕开,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   当看到信中写到她和连益都成功打跑了坏人,要迎来话本子里面快乐的生活之后,重重地嗤了一声。然而接着看下去,他挑了挑眉,神色略有些缓和。   只见信中写道,“陛下是个小气鬼,他吃醋了呀!可是阿瑜好喜欢陛下,陛下对阿瑜很好很好的,连益你放心吧,阿瑜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再看下去,他的脸又瞬间结了冰,阴寒无比,“不过,等阿瑜回到宫里面,陛下还要将阿瑜打入冷宫,还要对阿瑜不好的时候,就不喜欢他了。那个时候,阿瑜还会带着小公主跑出来,就永远不会回宫里了,连益你要替阿瑜记着这件事。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要帮阿瑜呀!”   好你个萧氏阿瑜!好你个天真的小傻子!司马戈冷冷挑眉,动手想把这封信撕掉,想了想他提笔在后面加了一行字,“敢带皇后出宫,扒皮抽骨诛九族,任选一条!”   “亲自将这封信送给姓连的,不必让他回京了,告诉他西南云州缺一个知府,让他去!”司马戈的脸色很难看,皱着眉头开口。   一听这话,何忠不知道是该替状元郎欢喜,还是该为他感到忧愁。刚踏入仕途就坐了一州的知府位置可谓是前途无量,但偏偏又是西南那样边陲之地,关键是它距离望京可是有上千里之远,单单一个来回就要数月的时间……   “奴才这就去状元郎府上。”接过书信,何忠的脑袋有些大,悄然退了出去。   退下的时候看到萧刺史恭敬前来,何忠心中也泛起了嘀咕,明日帝后就要离开苏州了,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萧家呢。 第一百零八章   “臣自知有罪, 不堪为人父,不堪为人夫,愿辞去江南东道刺史一职,只请求陛下与皇后娘娘一生无虞。”烛光通明, 看着沧桑了许多的萧歧以头触地朝着司马戈行了一个大礼。   司马戈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撩了一下眼皮开口,“萧卿是皇后生父, 何须如此?还是萧卿以为辞了官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过往你们对皇后所做的一切抹去, 亦或是看到了顾家人的下场害怕朕杀了你还有你的那位蠢妇?”   他的视线漆黑如墨,虽然是笑着说出了这番话, 但萧歧的心依旧是直直地往下沉去。   “陛下,臣与夫人对皇后所做过的一切都会牢记于心,也不敢奢求皇后的原谅。臣想若不是臣责任有失,也不会让顾氏心中难安, 继而发生后面的所有事情。往后余生,臣会和顾氏一起为犯下的过错而赎罪, 还望陛下可以成全。”辞官是萧岐经过深思熟虑做出来的决定, 如此一则是他知道陛下厌恶外戚的心思, 他辞去官职但靖国公府还在, 既满足了陛下对外戚的要求又能保皇后不被他人看轻;二则他带着顾氏辞官敬养, 远远地离开苏州和望京也能保顾氏一命。   “萧卿倒是机敏,辞官可以, 但顾氏余生必须永远为皇后祈福!穿素衣吃素斋, 永世如此!”司马戈怎么会不明白他提出辞官的意图?冷冷的又加了一句,“今生今世你们都不得再踏入望京一步, 有多远滚多远!”   他要他们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小皇后的面前, 时光流转那段黑暗的记忆, 小皇后终究会忘记。   “从此以后,萧瑜和你们也再没有任何关系!”   “臣多谢陛下成全,谨遵陛下旨意。”萧岐苦笑了一声,深深地低下了头。   “还望陛下可以永远善待皇后娘娘,娘娘她性子单纯直白通透,并不会使些阴谋诡计也不会后宅的阴私手段,臣希望她可以永远快乐单纯地生活下去。”   “朕与皇后之间的事情就不用你关心了,你也没有资格关心。”司马戈轻描淡写的开口,心中涌起了淡淡的愉悦。以后小傻子就真的是他一个人的了,父母亲缘关系皆淡薄,她就是再跑也永远不会到这苏州来了。   当然他下意识忽略了小傻子肚子里面的那个小东西,也下意识忽略了萧瑜向连益信中所说的话。   也是,萧瑜腹中的小公主生下来到长成也要十数年的时间,而连益到了云州之后距离望京有千里之遥,也就更指望不上了。   若是萧瑜知道了他这番心里活动,一定要咧着嘴笑上一番。陛下他可真傻呀,他难道忘记了阿瑜是从天上来的小仙女吗?陛下要是敢对阿瑜不好,阿瑜就骑着小毛驴飞到天上去。   萧刺史辞官,在帝后临行前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恳请帝后离开苏州到望京的路上可以带着萧璟,他已经修书一封给望京的靖国公府,想要把萧璟放在靖国公府。   萧璟的身体不好,如今也正是要进学的年纪,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去过清苦的生活,托付给靖国公府再合适不过。而且萧岐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世道如此,阿瑜同靖国公府的关系也不甚亲近,京中多了一名幼弟,既不会惹人忌惮也算是多了一名关系更为亲近的亲人。   而在若干年后,萧瑜腹中的皇子或公主诞下长成过程中,萧璟正好是盛年,宫内宫外互为依靠,与两方而言都有利无害。   萧瑜歪着头答应了之后,司马戈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即便萧璟只是一个病弱的男童,可他还是看不顺眼,目光里面都是嫌弃与不耐。   萧瑜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数年的苏州,像是心里面多了一种明悟,她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若失的上了马车。   她也弄不懂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因为她觉得这种滋味很复杂,但她又无法将这种复杂的滋味用言语表述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是成长了许多,好像脑袋里面有一瞬间突然就多了许多东西似的。   “连益他不跟我们一起吗?”她。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声,掀开马车的窗户帘子,勾着小脑袋往外边看过去。后面一辆是萧璟乘坐的马车,她看到了璟儿也探出了头,但他是在看是在看刺史府门前定定望着他们离开的爹爹和娘亲。   于是她也跟着璟儿的目光望向了那一对夫妇,心里面多了许多奇怪的滋味,她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挥了挥。   许是她回忆起了许多幼年美好的回忆,那个时候她是走上一步路爹爹和娘亲都唯恐累到她伤到她的脚的时候。他们曾经是很爱很爱她的,只是别的东西被放在了她的前面,然后她就被遗忘了。   不过阿瑜是最善解人意的小仙女呀!自己从望京回去苏州,打跑了坏人扒了坏人的皮子,还多了好多好多的金子,她要离开了,应该对这里的人,这里的物笑一笑的。   因为以后就再也不会过来了呀,爷再也不会见到了呀!   看到她甜甜的笑容,萧岐和顾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住,终究是无法挽回了!   长长的精兵队伍护着帝后精美绝伦的马车从苏州离开,不远处的华裳阁中,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又买了一件衣服,她直勾勾地看着帝后的马车远去,心中有些羡慕还有些嫉妒。原以为萧七姑娘受到那样的对待,今后的生活会无比的凄惨苍凉,可没有想到她被折断了翅膀还能飞出去,成了凤凰。   她虽用了心机与顾家人退了婚,但接下来也只能嫁到富商或小官小吏的家中,嫁的人家不好,以后哪会有好日子过呀?   当然若是萧瑜知道有这么一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如此的羡慕她,肯定会嘟着嘴巴大呼委屈。阿瑜都死过一次了,阿瑜还被陛下威胁恐吓每天要扒人皮拔舌头,宫里的太后也不好,宫外的临王还要杀了阿瑜,用一个小妾冒充阿瑜。   阿瑜好不容易有了小公主,还要担惊受怕的让连益带着阿瑜到苏州来逃命。   是阿瑜自己努力改变大婚的日期,十分努力的让陛下从一个暴君变成了明军,更加努力的救了陛下的命后带着小公主逃跑。   阿瑜可是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了正果。活命难,做一个好的娘子难,总之真是太难了呀!   而且陛下还是一个画皮鬼小气鬼!还不让阿瑜见连益了,她勾着头不死心的继续往街道的两边看,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呀!陛下有许多小妾,临王世子还有两个侧妃,他们还可以有更多更多的女子。可是阿瑜想要有一个朋友就不可以,想要见一见其他的男子都不可以。   这个世界真是对小仙女太不公平了,对娘子太不公平了。反正等她再活一遍,她也要做夫君。   司马戈斜倚在马车中,心中清楚小傻子的心思,倒是难得的没有沉下脸来。反正那个姓连的就要到云州边陲之地去了,没有数年的时间他是回不了望京的。边陲之地贫苦,说不定等到了数年之后,他已经变成了满眼风霜面容丑陋的男子,小傻子那个爱美的瞥见他第一眼,说不定就灰溜溜地后悔自己曾那样看重他。   “连益!阿瑜要走了,你要好好的!保重啊!”突然,鼓着脸颊的小傻子开心地呼唤起来,还兴奋的挥着小手。想必是看到那个姓连的了,司马戈骤然沉下了脸目光冰冷,伸手就将人捞回来。   “喊什么?这么喜欢他,想不想让他进宫陪你呀?”他阴测测地弯起了唇,幽幽开口,“就像何忠和你身边的小内监一样,让姓连的进宫!”   闻言,萧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天哪,陛下这个画皮鬼真的是太恐怖了!他居然不仅喜欢扒皮子拔舌头,还喜欢,还喜欢去了男子的那个!   她看过太多的避火图了,她心里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不要!”她急急忙忙的开口,小手摇摆地像风火轮似的,“陛下,不要连益进宫!阿瑜不喊了!”   说罢她就扭过了头,绷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只是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偷溜溜地往陛下那里看,唯恐陛下还有让连益进宫的意图。   她这般反应,司马戈看得清清楚楚,喉结轻轻滚动,含笑将人拉进了怀里面,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低低道,“看来小傻子也知道男子不可以随便进宫的,想要那个姓连的安全就听话一些。”   听话?萧瑜听过很多次了,她重重地点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听话,听话,阿瑜听话。”   “嗯,小傻子真乖,还记得以前做过的事情吗?”司马戈拉着她嫩嫩的小手往下,力道不容拒绝,勾起的薄唇中逸出一声舒畅的喟叹。   “乖,还和以前那样,朕不开口就不要停,听话朕就让你做小宠后。”   萧瑜的脸颊红红的,一边听陛下的话一边又哼哼唧唧地往他的怀里蹭,急急地轻喘,“想要陛下亲亲,亲亲阿瑜吧陛下。”   “那就乖一点。”   “乖,阿瑜很乖呀!”   马车渐行渐远,靠近城门的地方,一名身着青衣的高瘦男子手中牵着一头眼睛又大又亮的小毛驴,定定地站了许久。当马车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时候,他轻轻笑了一声,阿瑜对着他挥手的时候他还看到了车队后面几人牵着一头小毛驴。   傻姑娘,傻阿瑜呀,他本想将这头小毛驴送给她的。   ……   深秋已过,离开苏州城越远天气也就越寒冷,路边也很少能看到野花和小草了,萧瑜穿着轻暖的衣服,从马车的窗子好奇地往外看。   小毛驴又去吃草了,她的肚子也饿了,咽了咽口水,她朝着司马戈开口,“陛下,要吃肉干和点心。”   给了她肉干和点心还不行,她还要半躺着让陛下给她读话本子,因为在这条路上,她想起了阿瑜吃过的苦了。都要怪陛下将她关在未央宫里面,她才会被人抓出去,她看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就委屈巴巴地控诉陛下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为了补偿,他必须加倍对阿瑜好!   若是陛下不愿意,她就开始红着眼睛说陛下不喜欢阿瑜了,陛下不要阿瑜了,阿瑜好苦啊!阿瑜就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开始双手捂着脸哭唧唧。   所以,每次司马戈都是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但依旧是每次按着她说的话给小傻子喂肉干喂点心,还要给她读话本子,给她揉肚子,哄着她睡觉,陪着她去看小毛驴。   看的后面马车里面的萧璟一愣一愣的,姐姐以前在府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觉得姐姐就像他三四岁的时候,可是姐姐都已经要十八岁了。而且陛下他……冷着脸的时候好可怕,他扒了舅母的皮子还拔了表姐的舌头……可是姐姐怎么不害怕了……   “公子,那是娘娘在对陛下撒娇呢,陛下对娘娘可真好。”从刺史府带来的婆子看着他迷惑不解的模样含笑开口为他解释。   “哦。”萧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脑海中却回想起了临行前爹爹在他面前说过的话,帝恩凉薄有三宫六院,今后若是皇后在宫里面不受宠了,他必须尽全力帮着他姐姐和皇子公主们。   可是,萧璟这个时候疑惑了,陛下对姐姐比娘亲对三四岁的璟儿还要好,姐姐未来还会失宠吗?   凉薄?他不知道什么是凉薄的感情。   “公子,大人虽然已经辞了官不再是刺史了,但有皇后娘娘在,您到了望京也不必担心。”婆子见他迟迟不语,以为他在担心到了望京会受到冷待,开口安慰道。   萧璟小大人一般地摇摇头,“不是,璟儿并不担心自己,只是爹爹和娘亲。”他的话戛然而止,神情变得低落起来。   “璟儿知道爹爹和娘亲对姐姐做下了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娘亲还听了舅母的话将姐姐关进了佛堂。可是璟儿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因为璟儿……”他有些愧疚地垂下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爹爹昨日告诉他的事情。   “世道如此,男尊女卑,小公子你以后总会理解的。”婆子长叹了一句,她们这些女子从小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也就难免会有偏颇。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自己也是卑贱的呢?她们也想活的更轻松一些。   “也许只有像娘娘那样的稚子才能活得更加痛快,直白!” 第一百零九章   时隔数月的时间, 帝后终于回宫了!   暗潮涌动的望京终于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未想到陛下不仅找回了可能已经死去的皇后娘娘,而且皇后娘娘她还怀孕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震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 陛下他向来不近女色, 世家们送进宫的妃嫔们无一例外通通都被冷待, 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被打入了冷宫。   可是如今, 同样出身世家的皇后居然怀有了身孕,望京中有几家欢喜就有几家蠢蠢欲动。欢喜的自然是靖国公府还有希望陛下尽快膝下有皇子降生的老臣们,蠢蠢欲动的自然就是后宫妃嫔们出身的世家了。   皇后既然可以还有身孕,就证明陛下已经开了窍, 不再厌恶女色,那么也同样地, 妃嫔们只要能入了陛下的眼,总有一日也可以怀有身孕。可只要有皇子降生,未来这帝位是谁的就说不准了。   而且据他们得到的消息, 陛下在苏州之时像是恶了皇后的生父萧刺史, 不仅让萧刺史辞了官还下了口谕不准刺史夫妇此生再入望京。如此可见, 帝后之间定有嫌隙产生, 假以时日这嫌隙变大就是皇后失宠的日子。   萧瑜不知道在她回到望京的第一日就有人暗戳戳地想着要她失宠了,她经过一路的折腾现在可娇气了,下马车的时候还要陛下两只手臂都抱着她才肯下来,到了未央宫的门口还要陛下抱着她进去。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嘟着嘴巴想, 自己在宫里的最后一次露面可是被陛下关起了, 这怎么可以?宫里面的人一定都以为阿瑜失宠了不是小宠后了呀, 所以就要陛下抱着她进去给宫里面的人都看看她萧氏阿瑜还是最得宠的皇后!   话本子上面说过, 这就叫下马威。   她得意地翘着唇角, 两只小梨涡都露了出来,手臂挂在司马戈的脖颈上,小腿晃悠来晃悠去,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面一双葱绿的绣鞋娇小玲珑。   司马戈差不多能摸懂这小傻子的心思,面无表情地依着她,清淡的目光在她的脚上停留了一瞬,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   “春花,秋月,本宫回来了呀!”刚进入未央宫的宫门,萧瑜就兴奋地在司马戈的怀中扑腾小细腿,探着头就开始喊人。   “娘娘,娘娘,奴婢能看到娘娘您安然无恙,真好。”春花和秋月一脸激动,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娘娘她活着回来了!   “奴婢准备了娘娘最爱吃的炙肉,甜羹和糖葫芦都有,都给娘娘备着呢。”   一听到有好吃的,萧瑜就不行了,用小手推了推司马戈的胸膛又不让抱了,兴冲冲地往殿中跑,她好想好想吃糖葫芦呀,酸酸甜甜的的糖葫芦,好久都没有吃到了。   “陛下,快快,阿瑜要下来了。”她很随意地使唤司马戈,看的未央宫的宫人们眼皮直跳,感觉娘娘出去一趟后就不怎么害怕陛下了。   难得的是,陛下的脸上并未露出不虞或者不耐的神色,而是很自然地将人放下来,只是,语气淡淡,“想吃糖葫芦?你是不想要肚子里面的那个小东西了,不必那么复杂,直接让太医院开药就好了。”   “你,去唤太医过来,让他给皇后开流产的汤药。”他目光幽深地指了秋月,开口吩咐。   秋月的腿一下就软了,抖着嘴唇不敢开口,原来娘娘腹中已经怀了身孕了……这本来是大喜事,可是陛下他…   萧瑜也呆在原地,她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只是兴奋的笑容渐渐变得皱皱巴巴,控诉地朝着司马戈低吼,“陛下,你说过要留下小公主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说着她凶巴巴地捂住肚子往后退,气的不行。   还是春花反应快一些,她迅速地回忆了一遍陛下的话,灵光一闪然后跪地请罪,“都是奴婢等人的错,不知娘娘腹中已经怀有身孕,还请陛下责罚。山楂桂圆等物娘娘是万万吃不得的,以后未央宫中再也不会出现这些东西。”   “为什么吃不得呀?”萧瑜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春花问道。   “娘娘,山楂等物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用的多了很可能…可能会让小公主不舒服。”春花跟着古嬷嬷学了不少东西,宫里的禁忌还是知道一些,耐心为她解释。   说要她有些哭笑不得,陛下为娘娘着想可以说是十分体贴,但他别扭古怪的性格能想出这种方式提醒,还是令人有些不能接受。   本来陛下关娘娘在未央宫,娘娘逃宫,二人之间就会有些芥蒂,春花觉得她应该将话说清楚,不能令娘娘误会。   “陛下关心娘娘,是奴婢等人犯下过错。娘娘腹中的小公主定会长长久久平安的诞下来。”   “呀!小公主不舒服,本宫不要吃了!”萧瑜的小脑袋摇晃的像波浪鼓似的,她勾着手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陛下一眼。   “阿瑜错了,陛下是在对小公主好呀。”她走到司马戈身边,踮起了脚尖,亲亲热热的在自己能够到的地方吻了几口。   她知道陛下喜欢这个,这是阿瑜误会陛下的补偿。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挑眉,感觉到自己喉结温热的触感,眼眸的颜色深了几深,小傻子肚子里面的小东西已经四个月了,那就没必要顾及它了,一团东西。   未央宫的宫人已经默契地低下头退至一旁,司马戈揽着人径直进了内殿。等到看到熟悉而陌生的布置,他将人放在床榻上几不可闻地勾了勾薄唇。   萧瑜却有些不乐意了,先是在宽大的床榻上躺了一下,而后就不开心地嘟囔,“陛下的小妾冒充阿瑜的时候,都睡过阿瑜的床了。哼!陛下,你只能和阿瑜睡觉不可以和小妾。”   “这是新的,所以你要乖,要听话。”司马戈慢条斯理地回她,一手垂下床幔,一手轻佻地挑开了身下小傻子的衣襟。薄唇覆上去轻咬,萧瑜无措地用手指头揪紧了底下的锦缎,脚趾头蜷缩成一团。   她被拨的像条小鱼,软绵绵地只能拱一拱腰,渐渐地没有水和空气又被握着不能动弹就难耐地哼唧哭出声……   万佛寺的住持已经被大监何喜美名其曰为国祈福带回了宫中,夜色深沉之际,初回到宫中的帝王踏着月色去见他。   “大师可听过梦回前世一事?”因为前不久才结束的一场□□,司马戈的声音懒洋洋的,慢慢撩了撩眼皮问话。   他原本不信神佛,对道人僧人全是嗤之以鼻,若是恼了不耐了直接便杀了。不过今日此时还好身心舒畅,态度就好了许多。   “这?”万佛寺的大师捻了捻佛珠,语气不甚惊奇,“倒是初入佛寺的时候听老衲的师父说过,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人的轮回也很难用言语讲清。有的人去了极乐世界,有的人到了无间地狱,而有的人可能又回到了世间挣扎,梦回前世倒不如说是重新又来到世间,经历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可会有碍?”司马戈淡声询问,没兴趣听他那些长篇大论,他只想要一个安然无事的结果。   “个人因缘际会,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又会有何妨碍?”大师含笑说道,他不明白陛下是为何要如此发问,但见他身上的戾气减了许多,心中稍安,也许暴君最后也不会是暴君了。   “朕听闻万佛寺有一件佛宝在,朕要了。”尽管僧人这样说,司马戈还是有些不放心,眼都不眨直接要万佛寺的佛宝。   那是上任住持圆寂之后留下的舍利子,十分珍贵,被奉为至宝。   “陛下所要,自当奉上。”万佛寺的住持早有准备,倒也没有推脱,因为他隐隐觉得这颗舍利子给出去是件好事。   司马戈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他本来就不是敬佛的人,如今从这人的嘴中得到了安然无恙的回答又得到一颗舍利子,心情不错,“万佛寺当为大晋第一佛寺。”   一语定音,他将舍利子拿到了手中。   未央宫,昏暗的床幔里面,萧瑜睡的香喷喷的,一具身躯覆上来,似是染上了夜的凉意,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抱住了温暖的锦被。   忽然一只手拉起了她,在她细白的颈子那里系上了一颗圆溜溜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章   萧瑜醒来的时候脖子里面就多了一个圆圆的珠子, 她好奇地用手指弹了弹,自己一个人玩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啊?灰扑扑的根本就不像是会发光的宝石,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很贵重。   “春花, 珠子, 本宫脖子里面有一颗珠子,丑丑的。”陛下不在, 应该是上朝去了, 她扯着嗓子向外殿喊人, 想要弄清楚这珠子是什么东西。   “娘娘,陛下吩咐过了,这颗珠子可是一件宝贝, 他不准您摘下去。”春花进来一看她脸上的神色就知道娘娘觉得这珠子有些丑, 不乐意戴,耐心地和她解释。   “宝贝呀!”萧瑜又用手摸了摸惊叹了一声, 自顾自地点头, “那就戴着吧。”   春花含笑服侍她洗漱穿上衣服,又梳了一个小巧的发髻,簪了精美的凤钗。   萧瑜照着明亮的铜镜摸了摸头上的发钗, 有些高兴, “春花,你梳的头发最好看了,本宫在宫外的时候都只会梳双环髻。”   “娘娘在外可有吃苦?奴婢在宫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您。”春花一听心疼坏了, 娇养长大的世家姑娘, 哪里吃过那种苦头。   “不吃苦, 本宫在宫外也吃甜甜的东西, 许多人都可喜欢本宫了, 本宫还有一头小毛驴, 还去了华裳阁买了好多好多的衣服。”一说起自己在宫外的时候,她兴奋地不行,手舞足蹈的,脖颈间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对了,本宫要去看小毛驴,小毛驴待在珍禽园里面一定很孤单!”她转了转眼珠子,说是要去看小毛驴实际上就是想要玩。   珍禽园除了陛下送给她大雁那次,还没有进去过第二次呢。珍禽园里面一定很好玩,她现在可不怕那只大老虎了!   阿瑜现在是皇后,一定会有人保护阿瑜的。   “奴婢这就去安排。”春花笑盈盈地应下了,太医也说了娘娘要多出去走动这样将来才好生产。   用过早膳,萧瑜就被里外几层人围着一同往珍禽园而去,现在宫里面已经没有皇太后了,最大的除了陛下,就是她这个皇后娘娘。   是以,春花和秋月并不担心娘娘的安危。尤其现在娘娘怀有身孕,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巴不得连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给她弄过来。   好在娘娘肚子里面的小公主很乖很听话,一点都不闹腾。不仅娘娘用膳十分香甜,没有半点儿的孕吐反应,而且她面色丰腴红润,眼睛明亮有神。   春花帮她换衣服的时候更是发现娘娘的皮子似乎变得娇嫩了不少,幽幽地透着一股香气。根本不像她以往曾见过的妇人一般,怀了孕可能会长斑长条痕变丑。   为此春花自己在心里面猜测,娘娘肚子里面怀的真的可能是位小公主。小公主也好,甜甜美美的惹人怜爱,若是和娘娘幼时那般生的像个粉团子,想必陛下也会喜欢。   她和秋月两人私下里也在开始为小公主缝制肚兜等贴身衣物了。   “嫔妾等拜见皇后娘娘!”只可惜,在她们一行人欢欢乐乐去珍禽园的路上,终究是有人耐不住了,也眼红了。   在宫中沉寂了已久的嫔妃们又一次打扮着花枝招展的登场,只不过这一次因为皇太后已不在宫中,她们的态度更为的谦卑恭敬。   然而只有春花知道,在娘娘流落在宫外的那段日子里,这些嫔妃们是如何在背地里欢心雀跃,甚至计划着登上皇后的位置。   “原来是陛下的小妾们呀,起身吧,你们待在自己的宫殿就好,不必刻意向本宫行礼的。”萧瑜有些不高兴看到她们,毕竟这提醒她陛下根本就不如大小姐的猎户,他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   只不过,这些人被送进宫是在萧瑜前头的,她根本不能因为这个发陛下的脾气。   “嫔妾多日不见娘娘,深感娘娘的遭遇,也不知道娘娘在宫外受了多少的苦楚啊?”之前的刘美人因为太后落败,已经在宫中消声觅迹了。如今打头的女子看着有二八年华,相貌清丽,身着一袭天蓝色的衣服,她状似无意的出口感慨。   身后的几人便跟着附和道,三言两语说个不停。   “是啊,一想到宫外会遇到那么多的危险,就令人害怕。”   “哎呀,也不知道娘娘有没有遇到危险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只是怀着身孕定是十分辛苦,夜里陛下按照规矩礼数也不能陪伴娘娘。否则那成了什么了?”   “陪了呀!陛下要抱着本宫一同入寝的!”萧瑜不喜欢这些人,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说这些话,但是听到陛下不能在夜里陪她,她理直气壮地开口反驳,甚至故意撩了撩衣袖在她们的面前晃了晃带着点点红的手腕。   哼!阿瑜的手腕上、脖颈上、还有…还有腿上还有陛下留下的红痕呢。陛下不仅要抱着阿瑜,还要和阿瑜一起做避火图上面的事情。   几人的话被噎在喉咙里面,脸色一时都不太好看。如今皇后都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还霸着陛下,她们这些人可是一次都没侍寝过呢。   她们此次故意堵住皇后的用意,就是想要提醒皇后娘娘,她已经身怀有孕应该给后宫些机会。再过段日子到了选秀的时候,后宫也是要进新人的,她们不比皇后年轻貌美,对皇后娘娘而言她们受宠岂不是比那些新人更好。   听说望京里面的世家都心急火燎的想要让自家的贵女进宫了。   “娘娘,嫔妾等人在宫里的时间比您虚长几个月,有一件事您可能没有记起来,选美人入宫的时候快要到了。如今您身怀有孕,当是要好好休养,服侍陛下的事情,可由我等妾身代劳。”这些妃嫔的位份都不高,那名清丽的蓝衣女子也不过是个才人,敢说出这番话也实在是她们忍受不住了。   她们其实在很努力的为皇后暗示其中的利害关系,因为之前陛下暴君的名声,世家不敢送精心培养的贵女进宫,她们几乎都是世家的庶女,或旁支出身。身份不高,位份自然也就不高,对皇后娘娘的威胁也就不大。   然而若是等到选美开始,家世显赫的贵女入宫,起码也要是昭仪、贵妃这样的位份。到时候,皇后就是想独霸陛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她受到的威胁也就更大了。   “选美人?”闻言,萧瑜瞪大了眼睛,怎么还要选美人呀!陛下都有阿瑜这个独一无二的小仙女了!   “不选美人,不要你们。”她气呼呼地开口,说出的话当真能气死人,“陛下不要你们服侍,本宫有孕,陛下要服侍本宫的。”   急急忙忙的说完,她也不要去珍禽园看小毛驴了,拐了道就要去太宸殿去,她绝对不要让陛下选美人。   一大群的宫人和近卫只好拥着她一同往太宸殿而去,剩下的嫔妃们纷纷摇摇头,有些不满地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一点都不配做皇后,陛下也是我等的夫君,难道我等就不该和陛下…”   “再说……等了公侯家的贵女入宫,她还不是要将陛下让出去。都已经怀有身孕了……”   太宸殿中,面对久而归来的陛下,不少朝中臣子都先是恭祝了一番皇后有孕,国祚继安,然后话题一转又说起了陛下后宫空虚需要美人填充的事情。   去了一趟苏州归来,许是司马戈的心情还不错,从上朝开始身上的戾气收敛了许多,一些臣子就开始大胆了,忘了前面惨痛的教训。   “陛下,如今太后与皇陵清修,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主位,而娘娘怀有身孕,恐不能操劳。臣提议遴选世家贵女入宫,协助皇后娘娘一同处理宫务。”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大半的人都开始出言附和,还有一些人在静观其变,他们在试探萧刺史被罢免官职是否让帝后之间生了嫌隙。   “不附议!本宫不要!”萧瑜匆匆忙忙地赶来,不等人通报就大着胆子闯了进去,一手提着衣裙跑的飞快。   “过来这里。”殿中因为皇后的闯入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司马戈却毫不意外地招手将人揽过去。   之后抱着人依旧懒洋洋地歪在方榻上,冲着底下淡声开口,“谁家的女儿要入宫,都站出来吧!”   “不要!”萧瑜很委屈,低吼,“陛下要美人,本宫和小公主就不要你了。”   场面一时间凝滞下来,皇后的亲祖父靖国公也在,见此神色复杂,“陛下,娘娘怀有身孕情绪不太稳定还请您不要怪罪。”   世家们铁了心想要送贵女入宫,皇后此时开口拒绝只会给他们递上皇后善妒不懂规矩的把柄,怎么看都是不妙。   “谁家的女儿想要入宫?还弄什么选美,趁着今日一并说了。”果然,顶上的帝王并未理会皇后的拒绝,轻描淡写的开口。   萧瑜瘪了嘴巴,眼睛红红的差点哭出来,她咬着唇想要离开这里,只是一只手臂牢牢地扣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见此,本就动了心思的一人忍不住了,“臣家中有一女正值芳龄,斗胆将其献给陛下,让她服侍陛下。”   看到此人,众人都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先皇的母族孟家对后宫动了心思。孟家的地位极其显赫,历经数朝而不衰,族中前后出了不少皇后,民间甚至有人戏言,孟家是后族。   然而从先皇开始,孟家因为要收敛锋芒就未送女子到先皇的后宫。先皇只有司马戈一子,被立为太子,那时先皇有意让孟家女为太子妃,后因孟家不愿而作罢。到了司马戈继位,孟家因为司马戈的暴君之名更不屑送女子为后,于是萧家的女儿成了皇后。   眼看陛下如今坐稳了皇位,名声又渐渐的好转,孟家便又对后宫起了心思,想要送女子入宫。   他们家的女子可不是那么的简单,进宫做贵妃,一步一步的自然是要取代掉家族失宠与陛下的皇后。   “孟家女?不错。”司马戈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曾受过他们家许多的轻视,周身戾气一浓,眉峰隆了起来,“就今日,送孟家女到皇陵陪伴庶人文氏,想必先皇看到孟家人也十分欢喜!”   “还有谁家的女儿,都一并在这里说了,皇陵寂寞,一起去那里与先皇为伴做个皇太妃。诸卿提醒了朕,先皇身边只有庶人文氏相伴,更为的空虚寂寞,朕就好好的尽一尽孝道,送太妃过去。”   “诸卿以为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诸卿以为如何?”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底下的臣子全部呆住了, 敢情陛下口中所说的选美人是替早已经仙去的先皇选的,和如今的后宫没有关系。   要他们送女儿去皇陵那不是白白丢弃了一个家族精心培养的女儿,还永远都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被陛下厌弃了吗?   听到这里, 萧瑜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 选美人原来是给先皇选啊?是她听信谗言误会陛下了,手指头怯怯地勾了勾陛下的衣服,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又收了回去。   “陛下, 先皇都不在了还要送美人过去,那她们要如何见面啊?”她不好意思地开口询问,她被那些人给骗了呀, 明明是给先皇选的美人。   “当然是在阴曹地府见面了。”司马戈弯着唇开口说道, 丝毫不顾及孟家人难看至极的脸色。   “陛下, 先皇已逝,这为他选妃是不是不太妥当?”孟家人满脸艰难地开口,他们计划着是将人送进陛下的后宫,送到皇陵那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妥?有何不妥?先皇的母族就是孟家, 体内还流着孟家的血脉,孟家人自诩尊贵,可不是只有先皇才能配得上你们家的女儿。”司马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语气冷沉。   “只不过恰好, 朕却看不上一个靠女子扬名的家族。朕为太子的时候诸卿可是满心的不情愿送女儿入宫, 朕初初登基诸卿不也把宝压在了庶人文氏的身上?”他语气淡淡, 底下的臣子们被他说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原来,陛下都知道他们私底下的打算, 可谁让那时的陛下不问朝政, 皇太后却大权在握……   “以后若是朝堂上有人提出为朕选美人, 直接将女儿送往皇陵, 不必再问朕了。那些女子摆在朕的后宫里面,朕一看她们的相貌就想起你们这些人,心情不快。”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了不耐,皱着眉头一锤定音。   至于那个孟家女,帝王金口玉言,自然是要被送往皇陵了。   孟家人心中坠了一块黑压压的大石头,今日过后,他们将成为望京的一个笑柄。   然而,面对司马戈,他们还真是心虚,当年的确是他们瞧不起人,也不将登了基的司马戈放在眼中。临王和先皇同为一目所出,他们原本是将目光放在了临王世子的身上。   可如今陛下圣旨一下,不仅人进不了后宫,就连临王世子妃的位置也拿不到了。   “可是皇后娘娘有孕,打理一个偌大的后宫怕是力不从心。”有些人不敢再提选美一事,只从皇后的身上找理由。   毕竟,谁都想下一任皇帝的身上流着他们家族的血脉,要他们立刻放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谁说本宫力不从心呀,本宫还有尚宫有很多嬷嬷,她们都可以帮助本宫打理后宫。”萧瑜扬着头愤愤地反驳,指了指那个大臣,又加了一句,“陛下的小妾变多了,后宫的事情也会变多,才会变得不好打理。你作为一个大臣,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那个臣子语气顿了一下,苦口婆心的劝导,“娘娘,后宫女子不得干涉朝政,您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如何为皇后?”   “可是这是后宫的事情呀,你们不准本宫插手朝政之事,但是你们自己却毫不顾忌地对本宫的后宫插手。你们这些人,是坏人!你们就是想要对付本宫,本宫会记着你们的名字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是说皇后的地位仅次于陛下一人吗?你们却一点都不尊敬本宫,哼,本宫不是后宫之主,难道你们才是吗?”   萧瑜一知道了陛下根本不是要纳小妾是这些臣子们胡搅蛮缠就气的不行,“天下的臣子读书人多的是,你们不听话冒犯陛下和本宫,还会有其他人会守规矩!”   “你说是不是,临王世子?”她转转眼珠子,把目光放在临王世子司马誉的身上,这么些人除了靖国公她只认识临王世子。   司马誉本来是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眸站在一旁任这些臣子去碰灰,不曾想皇后居然将话头扯到了他的身上。   “娘娘说的是,您是后宫之主,这些大人们不该插手后宫之事,”司马誉淡淡一笑,“不过他们也是关心皇后娘娘,娘娘不必生气。”   他出来圆场,心里清楚司马戈那厮数月前为皇后发了一场疯,如何还会往后宫里面选美人。   “哼,总之你们就是不能再提往陛下的后宫选美人的事情了,本宫腹中的小公主听到了会不开心的。小公主若是不开心,本宫也会不开心,本宫不开心陛下就会不开心,你们就是故意破坏帝后感情的罪人,本宫一定会治你们的罪!扒你们的皮子挂在宫门口,将你们五马分尸,将你们凌迟,血液流尽而亡!”萧瑜扬着下巴,现在的脾气很大,一副娇蛮的模样。   司马戈闻言,斜着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眸什么话都未说,像是在赞同皇后所说的话。   莫非陛下是个妻管严?一些人心里面泛起了嘀咕,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些话像是陛下会说的,难不成皇后腹中怀的小公主或者小皇子是和陛下一样的性子……   “五马分尸知道吗?你们的身体会被马碎成五块,血淋淋的,大肉块!”   “听到皇后的话了?”司马戈眼底深处涌现几分笑意,面上冷冰冰地开口,“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臣子插手。不识趣地,送你们去见先皇岂不是更好?”   他猛地掀起了眼皮,饱含着戾气的目光扫向下面,一如刚登基的时候危险与血腥。   “臣等遵旨。”帝后双重威胁之下,再不敢有不识趣的人提起来选美人的事情。   兴许他们是在等皇后彻底失宠了以后,或许是当皇后真的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后,再筹谋着提起此事。   “陛下,罪人临王已伏,临王封地……”   这一场选美人风波就这样轻飘飘地平息了下来,散朝的时候靖国公春风满面,他也没想到世家们本来稳操胜券的事情就被三言两语弄没了。   皇后如今又怀有身孕,他们萧家一时风光无两,只是他想起刚到府中的孙儿还有他那辞官的三儿心中一凛。家中的老妻还有一些小辈还是要好好敲打一番,只他那外孙女,莫要再想着往宫里去了,必须尽快许了人家嫁人!   “陛下,”人都走了之后,萧瑜就又开始告状了,嘟着嘴巴叭叭,“你的小妾拦住了阿瑜,和阿瑜说了选美人的事情,是因为这个阿瑜才会误会你的,不是阿瑜的错呀!”   她摸了摸肚子,“小公主都差点也相信了。”   司马戈听到那句小妾,脸上的神情有些嫌弃,冷着声音吩咐下去,“传朕旨意,以后不准她们再出现在未央宫和太宸殿附近。”   闻言,萧瑜咧着嘴笑了。   “不准再唤她们为朕的小妾!”他沉声开口,突然弯着唇恶劣地警告,“小傻子,你身为一个娘亲,又是要扒皮子又是要将人五马分尸,又是小妾小妾的叫,你腹中的小东西生下来是个画皮鬼,不要后悔。”   ?萧瑜惊了,咽了咽口水眼睛瞪的大大的,“真的吗?陛下,阿瑜不要画皮鬼。”   她急的不行,着急忙慌地去摸肚子,嘴中念叨个不停,“小公主,娘亲错了,娘亲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学娘亲呀!”   突然,她感觉到肚子动了一下,彻底慌了,眼巴巴地望着司马戈,“陛下,怎么办呀?”   司马戈却半阖了眼睛,凉凉地道,“小傻子,朕看你脾气如今挺大的,生出一个画皮鬼的话一定是你的缘故,到时候不要哭。”   萧瑜抿了抿嘴唇,方才的嚣张气焰没有了,“不会了,阿瑜一定要乖还要…还要温柔。”   她不要生出一个画皮鬼!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从陛下说了阿瑜可能会生下一个小画皮鬼之后, 她就慌了,每日里捧着自己隆起的小肚子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小公主呀,你是小公主对不对?”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覆在肚子上面左揉一圈右揉一圈, 轻轻缓缓的,十分有规律。许是肚子里面的小公主感受到了母后温柔的爱抚, 也有些兴奋起来, 跟着母后的抚摸动动手掌。   “呀!小公主回答我了,她就是小公主。”萧瑜无比的肯定肚子里面的绝对是小公主不是小画皮鬼,一双大大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她兴冲冲地捧着肚子跑到正在处理政务的司马戈面前,得意地炫耀, “陛下, 你要封小公主为镇国公主了, 千万不能食言呀。”   “镇国公主?倒是一个好称号。”身后传来一道温和平缓的声音,萧瑜转过头去看见是一个胡须白白的老僧人, 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 一颗一颗地拨动着。   下意识地,她皱了皱鼻头,往后退了一步,快速地躲到司马戈的身后,她讨厌僧人讨厌道士。这些人都不是好的,神神叨叨地会说一些不好的话, 明明她都是小仙女了, 这些人可做不到死了以后还能再活一遍。   “陛下, 他是谁呀?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为什么要和阿瑜说话?”她不太开心地拽了拽司马戈的衣袖, 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道士和僧人都是骗人的呀, 陛下, 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骗了。他们都说天上的神佛和菩萨可以普度众生, 可是阿瑜抄了那么久的佛经,只有写字越来越好,其他的也没有变化呀。”   司马戈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将贴着他的小皇后揽着坐下去,语气淡淡,“小傻子,你不是说你是天上来的小仙女吗?那就和他比试一番,也让朕瞧瞧是否是真话。”   闻言,萧瑜一张脸苦巴巴地,这怎么还要比试呀?反正她就是小仙女,再说她肚子里面有小公主了呀,怎么可以和人比试呢?   她的这副反应,僧人看在眼中笑了一下,双手合十道,“女施主,你脖间系的舍利子是我万佛寺的佛宝。勿要害怕,老衲只是过来看一眼罢了。”   “舍利子是什么啊?”萧瑜瞪大了眼睛,手指摸了摸那颗圆溜溜的小珠子,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   这个老僧人都送了阿瑜宝贝当作礼物了,应该不是坏人吧。   “这是我师父圆寂后的佛骨,可庇佑女施主此生无灾无难。”僧人为她解释,平和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略停留了一瞬,渐渐的眉眼认真起来。   “不过,女施主前半生的灾难都已经消弭了,今后的一生都会顺遂。”这世间既然有人可以重生,获得前世的记忆,那么也就有人可以在重重的迷雾之间摸到一些触手不及的道。   这道可能是天机,也可能是一个人的命运,朦朦胧胧的仿佛能看出一些来。老僧人就到了这种地步,他初见司马戈第一眼就看到了猩红的血雾,一瞬即逝,当然从一个人的面相中也可能看出一些什么。   比如易怒的人眉眼间往往会因为皱眉过度而产生折痕,又比如一个暴虐的人看过去的目光冰冷无情。   当然在此时,僧人看着已经成了后宫之主皇后的女施主脸上依旧还带着天真单纯的笑容,眼神干净澄澈,情绪易懂,心中便油然而生了几分好感。   他也不会错过女施主走过去的时候,男施主的眼中那淡淡的温情与宠溺,虽然当男施主看向未出世的孩儿又换上一副淡漠无情的态度。僧人已经确定了只要有男施主在,女施主的后半生一定会和乐自在。   听到他这样说萧瑜倒不害怕了,原来这个僧人和道士是不一样的呀,道士说她克父克母,妨男妨嗣,而僧人却给她佛宝,还说她一辈子都会活得很快乐。   “谢谢你,你要金子吗?本宫要了你的宝贝可以给你金子。”她从衣袖里面掏出几块金子出来,黄澄澄的色泽,都摆在手心里面要给老僧人。   司马戈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放在桌案上,“宝贝是朕要过来的,金子当然也是要给朕。”   萧瑜眨眨眼睛不说话了,只亲亲热热地蹭了蹭陛下,表示自己的感激与喜欢。   陛下对阿瑜真好,如果他以后不说阿瑜肚子里面的小公主是小画皮鬼就更好了。不过……如果小画皮鬼和陛下一样的对阿瑜好,阿瑜也会很宠爱宠爱他的!   “陛下,娘娘,靖国公府的靖国夫人求见娘娘。”   大伯母来看她了,萧瑜腾的一下站起身,冲着陛下和老僧人摆了摆手,作势要离开。然而在离开的时候,她的小手状似无意地勾了一角金子握在手心里面。   阿瑜的金子就是陛下的金子,陛下的金子也是阿瑜的金子,这就叫夫妻一体!   身后,司马戈手指弹了弹剩下的金子,目光有些凉凉地,小傻子出了一趟宫就变得贪财了起来。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姓连的太穷,还有苏州那些人…!   他的眼底生出几分狠戾,还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便宜了那些人。   “皇后如何?”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万佛寺的大师,语气森冷。   “正如方才老衲所说,只要陛下能坐稳这天下之主,让大晋百姓安居乐业,女施主自然后半生会顺遂无比。”老僧人低垂着眉眼,说出的一番话中自有玄机。   这天下不需要暴君,需要的是一位明君,如果这番话能起一些作用的话,他进宫一趟便是造福了天下万民,那颗佛宝舍利子给出去也就值得。   “最好是这样,否则朕可不想看到这司马家的天下延续下去!”脸色阴郁的帝王目光深处下只有暗潮在涌动,黑漆漆的,令人心寒。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僧人微微一笑,捻了捻佛珠。   未央宫,进宫的不只是靖国夫人柳氏,还有萧瑜的幼弟萧璟。   萧瑜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人,进到殿中看到他们,咧着嘴笑的很开心,“大伯母,璟儿,今日小公主还在肚子里面动了好几下呀!”她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们,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柳氏闻言,温和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扫了一遍,见她气色极好,面容红润,点点头,“娘娘的怀相很好,看来真是位小公主呢。”   萧璟则是好奇地看了看姐姐的肚子,觉得比之前大了好多,“这是璟儿的侄女吗?”   听到这话,柳夫人和春花她们都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萧瑜和萧璟张着一双有八分相似的大眼睛,齐齐的看着她们,不明白她们究竟在笑些什么。   “娘娘,璟儿,若是小公主到了说话的年纪也该唤璟儿为舅舅,小公主是璟儿的外甥女不是侄女。”柳夫人为他们解释。   “这么复杂呀!”萧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的看着长高了几分的男童,接着说道,“璟儿,你以后是小公主的舅舅,你不可以学舅父和舅母的。如果你对小公主不好,以后你的夫人对小公主也不好,姐姐就会讨厌你不让你唤姐姐了!”   这番话出来,未央宫里的气氛有点点凝滞,识趣的宫人们都低了头,装作一副木头人的样子。   柳夫人也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璟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有一点黯淡,“不会,我是小公主的舅父,一定会宠爱小公主的。舅父和舅母他们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嗯,这样才是对的!”萧瑜摸摸肚子,心道小公主你听到了吗?以后你绝对不会和母后一样的,你会有更多人的宠爱,一个坏人都不会有。谁敢对你不好,父皇和母后就会扒了那人的皮子,将他五马分尸!   她不敢说出声,只敢在心里说害怕教坏了小公主,成为一个小画皮鬼。   柳夫人和萧璟在未央宫里,并未待很长的时间,等到萧瑜累了要喝安胎药的时候,他们就顺势回府了。   如今,萧璟的衣食住行都是柳夫人在照顾。靖国公对这个很少见面的小孙儿虽也疼爱,但他年岁已大只吩咐了府中不可怠慢又言语警告了一番靖国公老夫人还有府中其他心思不定的人就撂开手了。   好在柳夫人是个大方得体的,膝下还养着小孙儿,先生和大夫都时刻备着。萧璟到了她那里,就和孙儿一般地看护着,一段时日下来也就适应和熟悉了。   柳夫人和萧璟回到靖国公府后,因为是萧家人第一次在皇后有孕后进宫觐见皇后,靖国公便传唤了他们过来问话,当然一大家子人到的也挺齐全,就连恨萧瑜入骨的萧姑母和郭表姐都来了。   而道慈真人萧茹终于像是看开了一般,也开始摆下了身段央着柳夫人讨好,这些时日也努力和萧璟打好了关系,若无其事地到场了。   “娘娘气色和怀相都很好,陛下也很宠爱她,整个后宫里面没有看到其他的妃嫔。”柳夫人避重就轻地捡了几句话说了,神色淡淡。   “那你可知娘娘肚子里面怀的究竟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二房的夫人是个急性子,眼皮子也浅的人,急急忙忙的开口就要知道萧瑜腹中孩子的性别。   当然不止是她,靖国公夫人和萧姑母包括靖国公都看了过来。别看这只是一个孩子的性别,但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对靖国公府的意义是不同的。   “皇子和公主对我萧家又有何区别呢?陛下毕竟已经下令,不准我萧家以后族的身份自居。”柳夫人轻描淡写的开口,目光扫了一眼萧姑母还有她的女儿,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要这两人还活着,陛下和娘娘心口间的一根刺就拔不掉,对萧家,自然也是以疏离为多。   “你,大嫂,喝下了那般虎狼之药还不够吗?裳儿的一辈子算是毁了!”萧姑母气的发抖,委屈的落下泪来。   “是小公主,姐姐肚子里面怀的是璟儿的外甥女。”萧璟年纪不大,但已经能感受到在这个家里不是所有的人都对他友好。他不想再看到这些人那种急切的嘴脸,直截了当的说出口。   闻言,萧姑母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不屑与畅快。公主,只是一个公主!当然还有更多人的脸上是失望与失落。   “不过陛下在苏州的时候就下了旨意,若姐姐生下了小公主,小公主就要被封为镇国公主,可豢养军队!”萧璟仰着头一脸骄傲,即便是小公主,也会是天底下最优秀的身份最尊贵的小公主。   “镇国公主?不错,极好!”靖国公发出了一阵洪亮的笑声,大晋的历史上只有一位公主得到过镇国的封号,那位公主可是不得了,朝政都是由她来处理的,摄政整整二十年的时间。   幸灾乐祸的几人,脸色青青白白的,看上去精彩极了,那个萧瑜,怎么就这么好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文完)   镇国公主的封号不知怎么的就流传了出去,望京城中大半的世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他们在心里纷纷默认,皇后娘娘腹中怀的是一位小公主。   公主?同样的,也是有人失望,有人欢喜。失望的人希望大晋早日能有皇子降生,以安国祚;欢喜的人自然是希望自家能有女儿进宫为陛下诞下皇子,未来皇子登上皇位。   不过萧瑜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的言语呢,不管是失望还是欢喜,都和她和小公主没有关系。   因为此时,她的月份大了,终于不能四处跑着溜达了,小肚子鼓鼓的挺挺的,看上去好大,她每天用手捧着就担心突然小公主就出来了。   而且她开始害怕了,有一日她在小花园里面散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小宫女在交谈,说是生孩子好可怕好可怕,不仅会大出血还会变得丑巴巴的,还有好痛好痛的,痛到人会昏厥过去!   还会一尸两命!她和小公主都会死!   萧瑜怕了,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想起来话本子里面看见过什么了,中了科举飞黄腾达的读书人原配夫人难产而亡,于是他就娶了更漂亮更年轻的女子。   那她也是陛下的原配夫人,会不会也难产而亡,然后陛下就又封了一个小皇后,把阿瑜的东西都给了她。   一想到这里,萧瑜就又是委屈又是惊恐,一个人闷在床榻上,床幔拉得严严实实的。   傍晚司马戈进殿的时候唤她,她还扭过头故意不理他,因为她觉得陛下是个负心汉,一定还会娶一个小皇后的!他从来都没对阿瑜说过喜欢阿瑜,他还不喜欢小公主!   得不到回应,司马戈眯着黑眸一把扯开了床幔,怒气在看到小傻子捧着肚子缩在床角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心中一软,语气轻柔地开口,“是谁欺负了阿瑜,阿瑜乖,和陛下说。”   闻言,萧瑜瘪瘪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带着哭腔惊恐道,“陛下,阿瑜会不会难产啊?难产会一尸两命的,阿瑜和小公主都死了,以后陛下是不是还要娶一个皇后啊?”   “呜呜呜,阿瑜害怕,怕死呀怕疼呀!”她哭的可怜,在快生产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妇人还会难产。   司马戈上了床榻将人捞回来,不带一点温度的目光,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淡淡开口,“全天下最好的太医都在宫里,你怀相又很好,怎么会难产?你自己是小仙女,腹中的小公主也很乖,当然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来。”   “真的吗?”萧瑜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仰起头呆呆的看着他。   “当然,朕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个小傻子,除非你根本就不是小仙女,你是在骗人。”司马戈用帕子擦拭了她脸上的泪珠,轻描淡写的说道。   “阿瑜是小仙女呀,阿瑜没有骗人!”萧瑜急急忙忙的反驳,她真的是小仙女。   “既然你已经是小仙女了,那你还害怕什么?”他眼里略带嫌弃地看了哭啼啼的小皇后一眼。   “嗯,阿瑜不害怕了。”想到这里萧瑜破涕为笑,咧着嘴又开心起来了。   男人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目光倏然变冷,这后宫里居然也敢有人使些幺蛾子,胆子真的是变大了不少。   当夜,便有几位才人被连夜打入了冷宫,连带着她们身边的宫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次日朝堂之上,脸色阴郁的帝王重重罚了几名朝臣,抄家问罪,不外如是!   慢慢的,萧瑜的待产期就到了,虽然她说着不害怕,但还是特别的黏人。她让人买了好多好多的话本子,司马戈一有时间,她就黏着他,让他给念话本子。   念了一通之后,萧瑜还不满意,嘟着嘴巴拿出了她最喜欢的一本,大小姐与猎户的故事。   手指头指着猎户唤大小姐娇娇的那一页,她期待地看着陛下,“要听这个。”   她也想听到陛下唤阿瑜娇娇,陛下一定要比猎户厉害,也要比猎户对大小姐对阿瑜更好。   司马戈的黑眸一目十行地在花本子上面扫了一眼,高高的挑了一下眉,弯着薄唇不慌不慢地喊了一句,“小傻子。”   怎么还叫小傻子呢?不应该叫娇娇吗?萧瑜不开心地哼了一声,陛下就是没有猎户好。   “小傻子,你比不上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没有这女子聪明。”男人恶劣的心思一起来,就斜着眼睛语气轻慢地嫌弃。   这下可不行了,萧瑜腾了一下就站起来了,重重哼了一声,“不是,才不是呀!陛下你就是故意的,你比不上猎户!”   “那你也比不上大小姐。”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将萧瑜气的不行。   她皱着脸在心里搜索陛下的缺点,正要开口说,陛下是个画皮鬼的时候,突然肚子一痛,有湿热的水流下来。   她愣住了,捧着小肚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要生了,陛下小公主要出来了!”   司马戈脸色骤然大变,伸手将人抱进去内殿,厉声唤太医稳婆过来。好在未央宫早就准备齐全,春花和秋月等人脸上虽然急切,但动作却还有条不紊,太医和产婆立刻赶了过来。   萧瑜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她感受到疼痛了,很疼很疼。不过她难得的没有哭出声,伸手拽着陛下的衣袖,拽得皱巴巴的也不肯松开。   “羊水破了,娘娘莫要害怕,来,先喝了这碗参汤。”春花端上来一碗补汤,欲言又止的看着一旁的陛下。   按照规矩,凡是妇人生产男子都不可以在产房里面的,除了医者。   “陛下,您先到外殿等候吧,娘娘生产还需很长的一段时间。”古嬷嬷年岁大了,径直开口希望陛下能离开这里。   司马戈一记带着戾气的眼神扫过去,“汤给朕。”   春花脸色一白,将参汤呈给他。   萧瑜张着嘴巴,很听话地让陛下给喂汤,一口一口地都喝下去,她不想陛下离开呀。   喝完了参汤,一股剧烈的疼痛就从身下涌了上来,萧瑜的小脸无比的苍白,她执著地看着司马戈,扯出一个苦巴巴的笑容,“陛下,给念话本子吧,阿瑜想听小娇娇。”   鲜红的血液刺痛了司马戈的眼,他的眼尾慢慢的也爬上了一抹猩红,脸色也一寸一寸地变的森冷。   “陛下,阿瑜想听小娇娇。”小傻子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恍然从那漫天的血雾中回过神来。   “皇后若出了差池,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去死。”他语气平淡地撂下了这句话,同样平淡的拿起了话本子,一句一句地念。   在场的人无不头皮发麻,后背骤然一寒,动作也更加谨小细微起来。   “娇娇,小傻子是小娇娇。”最后的最后,萧瑜只听到了这句话,在产婆的大喊中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生了,生了,娘娘终于生下来了!”殿中不少人欢呼,司马戈却看着昏迷过去的小皇后脸色大变。   “把这个小东西扔出去。”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面蹦出这几个字,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   “陛下,陛下,娘娘只是过于用力而昏迷了过去,身体并没有大碍!”春花快速的反应过来,鼓起勇气开口,然后朝产婆使了一个眼色。   产婆正想恭贺陛下和娘娘喜得麟子,一句话噎在喉咙里面,灰溜溜的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到了外殿。   她还想说她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还从未见过小皇子,这样一生下来皮肤不红也不皱,看着莹白又剔透的婴儿。一双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是能看出眼型十分的漂亮。   还有这粉红粉红的小嘴唇,娇娇气气的哭声,天哪,真是将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奈何陛下的脸色实在太过恐怖,产婆一个字都不敢说,即便在外殿也不敢出声。   ……   萧瑜睡着了,黑甜黑甜的梦乡里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静静地看着她,“你会对小公主好吗?你会永远疼爱小公主吗?”   “会呀,小公主就是阿瑜的小宝贝,阿瑜会永远都对她好的。”萧瑜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娘亲,小公主也会对你好的。”小女孩笑着说了一句话,萧瑜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小公主呢,阿瑜的小公主呢?”她人一醒来,就着急地想要勾着头去看小公主在哪里。   殿中安静地落针可闻,见到她醒来宫人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歹他们的命是保住了。   “陛下,小公主呢?”萧瑜的手里还拽着陛下的衣袖,她仰着头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扔了。”司马戈的一张脸还带着寒气,阴郁不已。   “啊?”萧瑜急促的叫了一声,控诉地看着司马戈,“那可是阿瑜的小宝贝!”   “将那个小东西带过来。”司马戈的脸色更阴郁了,语气甚至带了一股杀意。   春花听命,将外殿安静的襁褓抱了进来,脸上还有些茫然。方才只顾着娘娘啊,居然不知道怀里这个孩子的性别,究竟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不过她看了一眼,长的精致可爱的小婴儿,心下也断定这定是位粉嫩的小公主。   “娘娘,孩子在这里呢。”春花含笑将襁褓抱在萧瑜的身边。   萧瑜激动的不行,口中喃喃念叨着小公主,摸了摸她的脸,“好滑呀,小公主真可爱!”   被众人忽略的产婆站在殿中的角落,闻言有些愕然,忍不住开了口,“娘娘,其实你生下来的是位小皇子……小皇子长得玉雪可爱。”   她满心以为会得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   不曾想,在安静了一声之后,皇后娘娘瘪着嘴声音颤抖,“呜呜呜,是小画皮鬼呀!”   “阿瑜生了一个小画皮鬼!明明是小公主,呜呜呜画皮鬼小画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