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唯有卿卿入我心 作者:五点零九   文案:   卫婵沅当了三年太子妃,却是夜夜独守空房,日日如履薄冰。   太子一朝继位,母家被抄,卫婵沅不但家破人亡,也即将被打入冷宫。   炙热的爱意终于被彻底浇灭,她心如死灰喝下毒酒身亡。   重生三年前,卫婵沅决意,重活一世绝不重蹈覆辙,却不料前世凉薄的太子陈逾白竟主动纠缠起来——   陈逾白:你说我貌若璞玉,才华冠世。   卫婵沅:我瞎,我蠢。   本以为轻易就能赶走的人,却愈加死皮懒脸——   陈逾白:你说非我不嫁!   卫婵沅:小女不曾说过,且我已心有所属。   自此,太子没再来,卫婵沅心道:总算消停了。   不料,等来了一旨赐婚诏书。   直到嫁入东宫三月后,她悄悄描摹他的字迹,被逮了个正着。那人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卿卿分明最是在意我。”   她不知道,前世她死后,陈逾白日日守着她的冰棺,一月后便驾崩了。   她更不知道,重生后的他早已视她如命,誓要护她周全。   双重生,1V1,正文be,番外he。架的很空。   一句话简介:重生太子追妻火葬场   立意: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在伤痛中学会成长,用真诚打动人心。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婵沅,陈逾白 ┃ 配角:┃ 其它:双重生 ============== 第1章 前世   自那日收到大哥托人给她的密信,卫婵沅常常惊的半夜推枕而起,紧接着就是心口密集的疼痛。   逐安要找太医开些安神的药,她拒绝了。逐安只知她彻夜难眠,却不知她中毒已深。   她说:“逐安,你想留在宫中还是出宫?”   逐安是她的贴身太监,陪嫁丫鬟文芯的弟弟。   “娘娘,逐安一个阉人,还出什么宫,愿一辈子侍奉娘娘。”   她没说话,从妆奁里取出一对碧玉手镯交给他:“你姐姐在世时总说我的陪嫁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对玉镯。现在本宫赐给你,你好生收着。”   逐安没接,跪下磕头:“逐安不敢。”   她把手镯放回妆奁:“记得明日自己去拿。出去吧。”   逐安退下了,她披了一件大红色的氅衣来到院中,呆呆看着雪地里盛开的腊梅,像是白布上的血。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在厚实的雪地上。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到书房一谈。”   她自嘲笑笑,想起大哥信中的内容,皇上要见她无非就是打入冷宫前的质问罢了,恐今夜就是她拿着皇后册宝的最后一夜。心中忽然酸涩难忍,眼圈立刻泛了红,缓缓吸一口气,淡然开口:“就说本宫已经睡下了,身体抱恙,不去了。”   “这…您难为奴才了。”   “去告诉皇上,有什么事,直接下旨便好。”   她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寝殿,吩咐人关上了门。   那传话的太监站了片刻,不知如何办,只得离去。   屏退了左右,卫婵沅最后看了一眼兄长临死前写的信,把这日日让她心痛的纸片烧了。   盯着那火红的烛焰只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温度也一并燃尽了。   拿出纸张墨砚,落笔,晕了一圈墨,却没写出一个完整的字,轻叹一声,将纸揉成一团,扔了,又铺开一张。   原本她只言片语都不打算留下,但有些事她需得交代,有些人她还要尽全力安排妥善。   信不过百余字,她却从天黑写到了天将亮。每落一笔,都像是在抽空她的气力,信写完了,撑着她的那口气也散了。   天灰蒙蒙的,泛着青色,大雪已停。她拿出嫁入东宫的红衣穿上,细细的描了眉,涂了红艳的口脂。   要去哪呢?还是东宫吧,应该要去看看的,三年蹉跎岁月,总得有个交代。   没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出了这无欢宫。   一路上偶有晨起打扫的太监宫女向她请安,她都视而不见。   颤抖着推开荒废已久的门,瞬间,层层记忆向她涌来,顿时心如刀割。   从前种种历历在目,桩桩件件碾压着她的胸口,挫骨之痛席卷全身,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好悔,好恨。   冻得通红的手从袖筒里颤颤巍巍取出一个小瓶子,看了一眼,苦笑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何苦受这日日锥心之痛?他不就是想要她死吗?那便早些成全了吧。   果真是上好的穿肠毒药,不消片刻,便腹中绞痛,渐渐整个身体都绞住了,即使是在这样大雪的寒冬,她额头都疼出了汗来。   越是疼痛那些过往越是清晰,泪水混着嘴角的鲜血滴进了厚厚的雪地,她抬眼看着皑皑白雪覆盖下的东宫,笑的凄凉:这场梦该醒了。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到一片漆黑,重重倒地,火红的嫁衣扇起了一层晶莹的白,又重新落于那火红之上。   停了的雪突然又下了起来,渐渐如鹅毛一般,那红越来越淡,终究瞧不出原样了。   皇后一夜未归,禁卫军找遍了皇宫却独独忘记找那已经荒了三月的东宫。   后半夜雪下得更甚,遮了她去时的脚印。   皇帝调动了全城的禁卫军,把整个皇城翻了个天翻地覆,未果。   他对常禄说:“皇后恐是知道了,定会错了意,逃出宫去了,你去查是谁告诉皇后的,拔了舌头,流放。”   昨夜,他本想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她就逃了。   三天后,雪停了。   逐安呈上一封信。   皇帝看见那信封上皇后的笔迹,不敢去接。   常禄接了过来,放在了案几上。带了所有伺候的太监宫女退了出去。   承恩殿只剩了陈逾白一人。   他抖抖索索拿起信打开。   开头两个字:逐安。   这信竟不是写给他的。   逐安:那镯子你收好,当个念想。我走了,不要寻。若你想继续留在宫中,便留下,若想出宫,三日后便把这封信给皇上。   陈逾白手指一搓,下面还有一封信。   皇上:你若看到了信,就请成全了逐安,我这一生求过你很多次,你没有一次应允,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求你,允了,过往种种你我便一笔勾销。黄泉之下,我会向孟婆多要几碗汤,把你忘干净了,再求阎王老爷,来生就遂了你的愿,让我们路归路桥归桥,连个擦肩也不必有。   薛贵妃是皇上一生挚爱,那合葬的位置就留给她吧,请将我和父亲哥哥葬在一处。   婵沅绝笔。   绝笔?什么绝笔!什么遂愿!他突然之间心慌。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瞬间就急红了眼。   拿着信在案几前不停走动,喃喃自语:允了,便一笔勾销吗?那朕偏不允!   “来人,让太监逐安守着无欢宫,找不到皇后不许离开!”   等在殿外的逐安听了这话,请常禄让他进去。   常禄似有所感,眼中不舍:“逐安,千万别忤了陛下的意。”   逐安并不言语,走进去,跪在陈逾白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皇上,娘娘不会回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那日他跟在卫婵沅身后,一路跟到东宫,他知道她累了,他也没想苟活,只想最后再替她做件事,到了夜台也好有个交代。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知道皇后在哪里?”   此时,殿中无人,逐安未经陈逾白允许站起身来,突然嘴角染了笑意,“逐安今日是替皇后来探一探陛下的心,现在看来,皇后娘娘这一生,确是痴心错付了。逐安的姐姐因为陛下包庇歹人死了,逐安一生最敬重的皇后娘娘也因为陛下无情而亡。逐安,也不愿独活。”   说完拿出一把刀直捅入腹中。   陈逾白冲下来,狠狠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逐安笑的更甚,嘴角溢出鲜血:“陛下,皇后……娘娘终,终于放下了,逐安太,太开心了,娘娘……终于放,放下了,黄泉,路上,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话未说完,一口血溅在陈逾白的龙袍上,染红了那用金线绣成的龙头。   “皇……皇后娘娘,你走慢一些……逐安,来陪您了……”   逐安闭上了眼睛,拿着刀柄的手垂了下来。陈逾白颤抖着用手试探他的鼻息,冰凉一片。   “不,不,你还不能死,你给我说清楚,你说清楚,说清楚!”   殿外的常禄听到声音冲了进来,看见皇帝发疯一样摇着早已咽气的逐安,猛然心惊。   虽已有了心里准备,但看见逐安腹中那把刀柄上染了血的宝石,折射着刺眼的光,他还是慌了。   在殿外他已经听到逐安所说。自已从小就跟着陈逾白,他太了解了,若那些话都是真的,自家主子会受不了的。   陈逾白放下逐安,站起身来,走到案几处,看着那封信,紧紧的抓在手中。   “阿沅,你说,逐安骗我的是不是?你在哪里呀?你回来,你想怎么样都行!这承恩殿你今后日日可来,那无欢宫你不喜欢便不住,朕清了后宫,独留你一人可好?”   有小太监附耳对常禄说了些什么,常禄踉跄了两步,匆匆跑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陈逾白正拿着那封信失神的瘫坐在案几边。   他轻轻走过去,柔声说道:“陛下,有宫女说,见皇后娘娘失踪那夜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看着像是嫁衣。”   陈逾白呆愣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喊道:“去东宫!”   被大雪覆盖的卫婵沅只能隐隐看见红色的影子。   陈逾白瞪大了眼睛,一步一步靠近,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残忍的画面,让他五脏六腑都拧住了,瞬间失去理智,猛然跪在雪地里,发疯一般抛去卫婵沅身上的雪,用力将那已经冰冷的身体抱在怀中,大滴大滴的泪夺眶而出,砸在那毫无血色的脸庞上。   小心仔细的抹去她满脸的白雪和嘴角已经干涸的血渍,看着熟悉的面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像个委屈的孩子,撕心裂肺。   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一个姿势,从天亮抱到天黑,又从天黑抱到天亮……   一遍一遍抚着怀中人的脸颊、头发,说着些什么话,无人听清。   亦无人敢上前,连薛贵妃还未靠近,就被皇帝发红的眼睛瞪了出来。   五天五夜,雪凉透了整个身子,寒气侵体,心中悲恸,终是坚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宫中素来传闻帝后不和,皇后所居无欢宫同冷宫无异。谁料皇后薨,皇帝日夜思念以致病邪,不顾劝阻命人建了冰室,将皇后尸体放在冰棺里,每日都去陪伴。   如此一月。突有一日,本应在争储之争中死去的三皇子陈逾行起死回生,现身宫门,手拿先皇遗诏起兵逼宫,里应了生母关皇后生前的贴身太监,外合了从小寄养在卫婵沅家中,现已驻守边疆,一心想为卫家所有人报仇的秦善将军带兵杀进皇宫。   而此时的陈逾白刚巧识破了身边日日为他送汤药的小太监乃是三皇子陈逾行的细作,并得知自己一月前就身中慢性剧毒。   大殿应声而破,陈逾行和秦善闯了进来。自小跟随他的贴身太监常禄瞬间被砍杀。   他输的一败涂地,心爱之人,忠心之人都已死去,就连皇位也即将不保,突然明白过来阿沅为何要自绝身亡,只因生无可恋亦无可愿,活着变成了屈辱,死去反而成了解脱。   他只是不明白,原本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一切阻碍都清楚殆尽,已死之人又怎么会毫发无伤的站在了他面前?没有丝毫犹豫,挥剑向陈逾行刺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亲兄弟刀剑相向之时,却是彻骨的恨意。   奈何陈逾白怒火攻心,毒气愈发严重,体力不支,败下阵来,当剑刺入他的胸膛,他没有害怕,也没有疼痛,唯一有的就是不甘,是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也无法扭转事实的绝望,是对自己太过自负的痛恨,是终于得到了一切却又失去一切的悲愤。   可是再不甘再不愿,都晚了。   他用仅有的力气拽着秦善,求他将自己和阿沅葬在一处。   秦善冷眼相看,不予理会,从冰室抱起卫婵沅的尸体,路过承恩殿时,回头看了一眼,陈逾白确然死不瞑目。   他将卫婵沅和卫家父子葬在了一处。   陈逾白孤孤单单的葬在了皇陵。   两人终是生未能同心,死亦未能同穴。   史书记载,晟国兴文元年,兴文帝陈逾白暴毙,兴武帝继位,登基伊始,屠戮前朝旧部,灭族杀子千余人,后大兴土木,加重赋税,晟国民不聊生。兴武二年,南地水患,北地干旱,秋季蝗虫泛滥。冬季,宣国进攻,两国死伤百万余人,晟国覆灭。   黄粱寺钟声突起,那泛黄史书中这一页的墨迹纷纷撒撒伴随着钟声散去,时间拨乱反正,人亦未入轮回。   阎王殿前生不忆,奈何桥上恨不语;   三生石刻缘不灭,多情却似总无情。   魂非归西,魄亦回还。   卫婵沅再睁眼时脑中一阵恍惚,片刻后忆起所历之事,心中猛然挫痛,犹如大梦三生,两行清泪流入耳鬓,愣愣的看着床顶的木梁,从胸口一直到四肢百骸疲软无力好似枯木。   待到意识清醒,入眼的却是丹青的百花帐子,她隐约记得这副帷帐是她还未入东宫时常挂着的,入宫后再未有相似的帷帐,今日怎么又见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挂起帷帐,道:“娘子今日可是睡到日上三竿了,这早饭都要凉了。”   她盯着眼前伺候的丫鬟半晌不语,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这是文芯吗,是为了救她被冤死的文芯吗?顷刻眼中又浸出了泪来,起身未及穿鞋,紧紧将文芯拥住。   不明所以的文芯僵住了身体:“娘子,怎么了?昨夜梦魇了吗?”   是一场梦魇,但这梦太长,太悲苦,太揪心。   “是场噩梦。”她幽幽的说道。   文芯低头看见卫婵沅还光着脚,忙给她穿好鞋,又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   看着镜中那许久未见青涩的面庞,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向她袭来,难过的她闭上了双眼,忍受着那些凄凉残忍的场景狂轰乱炸,猛然明白过来,那不是一场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我可能是最惨的皇帝了……   --------------------------------   下本写《重生后嫁给病弱皇子冲喜》求收藏。   秦落柔为了嫁给竹马,一生恪守规矩,谨小慎微。   不料,竹马悔婚,她惨死郊外,还被诬陷,落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重生而来,三从四德?都见鬼去吧,她要肆意人生、快意过活。   一次醉酒,随手救了个赶考书生,书生甚是俊俏。啧啧,错过可惜,不如“金屋藏娇”?   自此,吟诗作画,策马奔腾,醉酒赏花皆有人相陪。   一日,圣旨下,那个病入膏肓,性情冰冷的宁王要娶她冲喜。   是酒不好喝,还是小书生不好看,不嫁。   不料被迷晕,强行抬进宁王府。   再睁眼时,她躺在床上,看见一男子穿着玄端礼服坐在床边,正背对着自己宽衣解带。秦落柔下意识蜷缩住身体。   却在男子转身时愣住,眼前之人竟长得和自己偷养的书生一模一样。   那人俯下身来,附耳低语:“说好了今夜一起醉酒赏月,小生怎可负了娘子。”   那日,宁王被追杀至一座破庙,被一醉酒女子所救。   起初,他只觉得有趣。后来那女子钻进他心中,就再也没出来。 第2章 重生   毒酒饮下之后,耳边那绵延不绝肃穆空灵的“吰吰”声原来不是在地府,而是她重生了。   回到了三年前,十八岁。   在自己向太子陈逾白表明心迹后,却又未入东宫前。   此时,父亲兵部尚书卫瑞阳还未卷入夺嫡之争,两个哥哥亦相伴在侧。   大哥卫若谦以谨慎细致,明辨善断闻名,任职刑部侍郎,前程可期。   二哥卫若书太学读书,游学归来后也是名声渐起。   而她,只不过是个一心想嫁给陈逾白,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   上一世,她以为自己得了上天的垂帘,能嫁给爱慕已久的心上人,却不想东宫三年犹如炼狱,无论她是费尽心机想要讨好陈逾白,还是到最后心灰意冷甘愿独居无欢宫,都没有换来他片刻温存,有的只是家破人亡,父亲哥哥惨死。   她以为自己一片真心即便换不来他真心相对,也不至于厌恶的要将她置于死地,可是她错了,自己的隐忍和良善在他面前一文不值。   攒够了所有的失望绝望,她的心对陈逾白全然麻木,无爱无恨。这一世她只想保住卫家,保住父亲哥哥,保住所有她在意的人。   窗前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再睁开双眼时,心中清明一片。   “哥哥在府中吗?”她问道。   “大郎君上衙去了,二郎君与秦郎君约了一众游学的同窗相聚,早就出门了。”文芯捂嘴笑道,“不然二郎君早催我将娘子喊起来了,娘子哪还能睡到这个时辰。”   按住文芯的手,卫婵沅说道:“既然哥哥不在,府中无事,文芯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她又重新躺回来床上,努力想着前世历经的种种,虽说一想起来心中酸涩难忍,但为了规避不幸,她不得不让自己尽量详细的记起来。   想着想着她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日往西移。   如果不是前几天刚请了大夫诊过平安脉,文芯怕是已经急了。   就算如此,心里也不免嘀咕,眼看春夏之交,娘子怕不是身子怠懒,总要再请大夫开个太平方将养才好。   等到卫婵沅转醒,文芯才去了担心,忙让几个小丫头端来凉水给娘子润喉,又提了早就炖的软烂的银耳莲子羹来。   卫婵沅端着银耳莲子羹,又红了眼眶,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才不至于让文芯发现异样。   前世她自绝之时,文芯早已不在了,这一碗早年常喝的银耳莲子羹,就像卫家的其它人和事一样,是她的妄想也是奢望,如今将这一份奢望捧在手中怎能不怅然。   刚喝了两口,就远远听见声音。   “小妹,我回来了!”卫若书性情洒脱,颇有些不拘小节,没等跨进小院呢,嗓门就先到了。   “二哥!”卫婵沅突然紧张起来,放下碗,看向房门,见到卫若书的身影在落霞的光晕中渐渐显露出来时,她有些心潮澎湃,直扑了过去。   隔世相见,二哥正是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   卫若书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妹妹,颇有些哭笑不得,“我才不过出去一天,你怎么像是许久未见一般,又不是幼年那时,黏我黏的紧,现在是大姑娘了,你这副样子莫要让旁人笑话了去。”   卫家三兄妹向来感情极好,大哥卫若谦老成持重,长兄如父,有时在弟弟妹妹面前说话比父亲都要管用些。   可要是论亲近,却是他们两兄妹更为亲近,卫若书对卫婵沅来说既是哥哥,又是玩伴,感情自然不一般。   卫婵沅哽咽着说道:“我就是做了噩梦,害怕,有些想哥哥了。”   “好了,你看你,前几日我出去游学回来你不哭,今日是怎样的噩梦倒让你这般伤心了起来。”卫若书示意文芯取了干净帕子来,“看你都哭成了小花脸,你不是爱热闹吗,明天我带你去黄粱寺散散心,还可在山脚下逛逛集市小摊,如何?”   卫婵沅觉得自己重生,能再次与亲人相见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卫若谦说什么当然都是好的,破涕而笑,点点头。   黄粱寺相比于护国寺这等皇家寺院自是低上一等,但除此以外却是百姓公认的第一大寺,向来香火鼎盛,进香的善男信女也多,于是在这山寺脚下就渐渐成了一个小集市,除了香纸,还卖些稀奇的小玩意,讨前来上香的女眷们喜爱。   只是集市上鱼龙混杂,大多都是些跑江湖的,比不得坐店卖货的人家清白,卫若书和卫若谦向来不许自己妹妹独自前来。   卫婵沅知道这是二哥为了让自己开心,虽然时过境迁,她已经不是当初那天真烂漫能为几个小玩意开心的小姑娘心性了,可二哥的这份心意,还是让她欢欣不已。   每日天色微亮,黄粱寺的僧人都要下山打水,供应膳房,以及寺内一日的日常所需。   做完早课,用过早膳,便可以大开山门迎接来客了。   卫府的车架出门的时候,黄粱寺山脚下的早市已经开了。等车到了的时候,日上林梢,许多人都已经拜过菩萨,下山来了。   “好多人呀。”卫婵沅顺手摘下一片柳叶,拿在手中绕着。的确,自入了东宫,清冷孤寂,有时候一天之中都不能听见一语,集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她已经许久不曾来过如此热闹的地方了。   “怎么,不过几日没来,就这般新鲜了?”卫若书轻拍她的肩膀,“我们下车吧。前头周娘子家的鸡汤小馄饨,还有吴娘子家的水晶包都不错,我看你早上的时候净盯着我和大哥瞧,都没有用什么实在的。”   “我想你和大哥了,还有爹爹,只是近日爹爹被派到北地公干,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卫婵沅低下头,忍住心中的酸楚,抱着卫若书的手臂摇了摇。   “少来,你何时这般念着我们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要我替你出头吧。”卫若书皱起了眉头,“难道是前几日游园花会,那位张美人的侄女也招惹了你不成?”   “嗯?”卫婵沅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实在是事隔多年,那时宴会繁多,谁与谁争风吃醋,这种小事她实在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这位张美人她倒是有些印象的,很得当今圣上宠爱,她的侄女张三娘子有一股野性,弹琴诗画样样不精,偏偏最爱拳脚功夫,还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是,每次宴会她总是躲着她的。   突然的记起来一件事,似乎就是在这黄粱寺的十五法会上,张三娘子偶遇了冯家娘子,俩人起了口角,她竟然将冯家娘子从黄粱寺的台阶上推了下去。   冯家娘子虽然人没事,却破了相。   要说这冯家三代清贵,是书香门第,冯家娘子乃翰林院主管史书纂修冯进之女。而张家不过是平常的市井人家,把闺女送进宫中做宫女,谁知被皇帝看中,这才发达起来,侥幸从寒门跃升至此。   出了这样的事,冯家岂肯善罢甘休,上诉张家深受皇恩,却渎职受贿,强占民田折子就摆到了御史台的书案上。   张家见事不妙,去求了靠山三皇子。三皇子出面,答应给毁了容的冯家娘子寻一门好亲事,冯家无可奈何,只得应了。   张家本就借着张美人的盛宠行事张扬,毫无顾忌,这次惹了冯家,三皇子出面轻易解决,胆子简直是吹了气一样涨起来了,不过才过了七天,张家子侄竟然当街打死了御史台一位御史的儿子。   当下朝野哗然,皇帝发了一道的明旨,惩治了张家,张美人也失了宠。   而三皇子此次所做自是失理,那段时间京城勾栏瓦舍每每说起张家事,必要说起三皇子如和不仁。朝中一些重臣私底下难免也觉得三皇子不堪为君,太子声望更甚。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说晟朝局势。皇帝如今有三个儿子,大皇子母妃早逝,也无甚大智,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安稳自持,得了封地鲜少回帝都。三皇子是第二任皇后所出,乃为嫡子,鉴于三皇子的身份,太子陈逾白处境就很是尴尬了,生母前皇后早死,后被无子的容贵妃教养在膝下,三皇子生母淑贵妃封后,他的太子地位岌岌可危。   这件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就算卫婵沅不爱听闲,来龙去脉也都知晓。   之后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毁了容的冯家娘子应允三皇子所嫁之人并不珍爱她,成亲不过一年就病重而亡了。   若说不知道也就罢了,现下知道了,卫婵沅自然是要救冯家娘子的。   “咦,今天居然有小师父在售香包?”卫若书忽然注意到,前头靠近上山石阶路旁的摊位上站着的居然是黄粱寺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小沙弥穿着青衣,双手合十,行了礼,“两位施主可是要买香包。”   “黄粱寺的香包怎么能不买呢,来上三只男子式样,一只女子式样。”卫若书侧身看向卫婵沅,“小妹挑挑看,喜欢哪个样子。”   黄粱寺香包据说是寺庙里精通医术的僧人配的,气味淡雅清甜,男女皆可,在防蚊驱虫上很有奇效。上至喜爱调香的富贵之家,下至升斗小民,都是要买的,特别是春末入夏时节,尤为畅销,一旦出摊,就要被购买一空。若非今日时辰尚早,哪里还有样子可挑。   “两位施主也是来的巧,我正要收了摊子上山去呢,今日是十五法会,一会可有的忙呢。”小沙弥笑嘻嘻的递给卫若书三个松竹绣样的荷包。   卫婵沅此时的注意力全然在挑香包上,并未在意小沙弥说了什么,她挑来挑去看中了一个绣了蚱蜢的香包,虽然绣工不佳,但却很有些灵气。   “一共是四百五十文。”   卫若书刚把银子掏出来,就见小沙弥拍了拍脑袋,急忙冲里头的摊子喊了一声:“余豆腐家的,今日法会忙忘了,厨房豆腐没了,现在给送一担子吧。”   “哎,得嘞。”只见一个红脸汉子应了一声,把摊子交代给家里婆娘,就挑起一担子豆腐准备上山去了。   “今日是十五法会?”卫婵沅心头一惊,前几日才办了花会,当时出事的十五法会莫不是就是今天的十五法会?   小沙弥点点头。   卫婵沅顿时香包也不要了,急忙飞奔上山去。 第3章 有缘人   “哎,小妹?”卫若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转眼妹妹就只剩了背影,连忙吩咐:“文墨,文芯,快。”说着自己也急急忙忙撵了上去。   等到卫婵沅一气冲到半山腰,才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整日都是十五法会,谁知道张冯两家娘子何时遇上,难不成她要在这山阶上等一天么,而且也不知道张冯两家娘子是在哪里起的冲突,别她去了山顶,山腰山脚处却发了事。   想到此,她上山的步伐慢了起来,回头看去,却发现哥哥和文墨文芯都不见了身影,刚想去找他们就听见前头一声呼喊:“哎!你们怎么打人呀!”   卫婵沅一抬头,瞧见的正是张三娘子和冯小娘子,张三娘子的两个丫鬟膀大腰圆,冯小娘子带的两个丫头虽生的美,却有些娇弱,很快就被那两个粗壮的丫头拿住了。   丫鬟们打的自顾不暇,张三娘子和冯小娘子也吵的火热,两下言语不和,张三娘子竟然出手去推冯小娘子,场面一片混乱。   而冯小娘子被张三娘子怼的站在台阶边缘,这一推站立不稳,眼看就要从青石台阶上滚下来。   卫婵沅见此急忙冲上前去,扶住了冯小娘子的腰。   自己本就娇弱的身体,有什么力气扶住旁人,两个人齐齐的往后倒去。   突然身后一稳,卫婵沅回头,看见一个俊俏的男子将他们扶住,觉得很是眼熟,想要道谢,那男子却匆匆往山上行去了。   卫婵沅想了想,却想不起此人是谁。   而张三娘子还是不依不饶的说着:“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也不过是清秀罢了,还有脸说我粗鄙,你爹爹那个爱念叨的,早念的皇上都不耐烦了,你还同我说什么道理,我不讲理怎么了,皇上就爱我姑姑不讲理。”   卫婵沅暗自摇头,张家果然是市井出身,只当一个宠妃就能翻了天去,却不知道这朝堂之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   卫婵沅和冯家小娘子互相看了一眼,决定不和张三娘子再多说什么。   只是她们想要息事宁人,也要看张三娘子肯不肯。   见冯家小娘子不答话,张三娘子以为两人鄙薄她家世,竟然是连话都不屑说了,顿时怒从心头起,火烧三丈高,捡了树枝就要打上来。突然石阶下方传来一声断喝;“做什么呢!”   众人转头,看见一白面书生带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三人皆怒目瞧着张三娘子。   卫婵沅松了一口气,再怎么说自己哥哥还是有两下子的,若真打起来也不会吃亏。   张三娘子看见对方来了帮手,还是个俊俏的男子,这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看这穿衣打扮自然是世家贵胄,一般都是练过武艺的,忙把两个粗壮的丫鬟喊了回来,护住自己,一溜烟下山去了。   冯家的那几个丫鬟见张三娘子走了,忙过来询问自家主子:“娘子,没伤着吧。”   卫若书也着急查看妹妹的伤势,没和张三娘子一般计较。   “小妹,没事吧?”   “我安好,二哥不必担心。”   冯小娘子捂住还怦怦直跳的心口,对着卫婵沅深深行了个大礼,“今日多谢卫家妹妹搭救,若不是妹妹扶住我,只怕我已经滚落石阶了。”   看着绵延到山下的石阶,冯小娘子心有余悸,继续说道:“若是真的滚了下去,只怕会伤了性命,今日心神有伤,我且回去调养,改日必定携带重礼去妹妹府上答谢。”   卫婵沅此番救人只为心安,不求回报,“小娘子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须记挂,你好生休养,我和哥哥先去寺庙祭拜了。”   说完回了一礼就往山上去了。   卫婵沅边往山上走,边觉得自己一重生就救了一人,心情大好,想着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说明自己是有改变卫家命运的能力的。   “二哥,你说,人的命是不是真的可以改变?”   卫若书轻笑一声,看看卫婵沅已经有些凌乱的发髻,示意他们在旁边的大石上坐下,又扬扬下巴让文芯给妹妹整妆,这才开口,“我此番四处游学,见过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纸醉金迷的生活,也见过食不果腹,挣扎求生的乞儿,似是每个人自出生就命数已定,小妹可知我们卫家先祖本是世代耕种,不过是因为高祖征伐开朝,祖上机缘之下跟着高祖一同在战场上论过生死,后世代苦读诗书,改换门庭,自此后代不必再弓身耕种,得了个好门楣,而爹爹为官也是不易,伴君如伴虎,但凡有一点差池,我们卫家也就没落了。”   卫婵沅心头一凉,那差池何止是没落,是连命都没了。   “如今我们卫家,也算是顺风顺水,但也需得时刻堤防,现今朝中局势尚不明朗,就怕一朝天子一朝臣,得小心行事啊。”   卫若书说完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小妹不过问了个改命之事,我倒说上朝政了,走吧,我们继续上山。”   卫婵沅看着二哥,觉得自己生前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他,大兄虽然思敏善断,但是论大局势,却是二哥看的明白。   “二哥,我也不小了,今后朝堂有什么事可否也说与我听?”   卫若书好奇的看着她,“你怎得关心起朝政了?”   卫婵沅耸耸肩,“没什么,就,突然感兴趣了,二哥,我就当你答应了。”   卫若书笑着点点头。   文芯把卫婵沅的发髻摆弄好了,几人继续走石阶向前而去。   “小妹你刚才也真是跑的快,香包都不要了。”   “二哥你给我拿来了吧。”卫婵沅话音刚落,立刻就看见卫若书把那只蚱蜢香包从腰间拿出来放到她手上。   卫婵沅闻了闻,香气清淡,颇有林间风味,随口叹道,“就是不知是什么配方。”   “听说是独到的方子,早些年无言法师从海外带了一些药材,别处无法存活,只能长在这黄粱寺。”   “还有这等稀奇的事情?”卫婵沅很是惊异。   这无言法师她是知道的,颇有些名声,据传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就没有不应验的,往常来这黄粱寺她从没刻意找过无言法师,但重生这样的事落在了自己头上,倒是很想找无言法师请教一番。   两人说笑之间已经到了黄粱寺山门前,红墙绿瓦,古刹庄严,因是十五法会,几位僧人正在山门口迎客。   双双行完礼,知客僧将他们迎了进来。   “今日十五法会,无言主持正在前院讲经书法,不知两位施主可要去听一听?”知客僧边在前面引路,边说道:“讲经结束,两位还可到大殿进香。”   “小妹,我们先去正殿上香吧。”卫若书知道自己妹妹并不是听讲经说法的人,于是提议。   卫婵沅今次其实是想听法会的,但想到此时前院怕是让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她又不愿去和旁人挤,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跪在正殿佛像前,卫婵沅双手合什,闭上眼,先是感谢菩萨让自己重生,又默默祈求这一世爹爹与两位兄长能够保住性命,卫家能够平平安安的,想到自己与陈逾白,她颇有些难为,毕竟此时她已经表明了心迹,生前的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为陈逾白缝制了几件衣服,绣了几个荷包了,这一想就想的多了些,一来二去跪的时间也久了些。   见妹妹在佛前许久,卫若书也不打扰,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住持!”殿外有僧人喊道。   卫婵沅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回头看见无言大师向殿内走来,她忙站起身。   无言单手挂着佛珠,行礼:“两位施主有礼了。”   卫若书和卫婵沅恭敬还礼。   无言上下仔细打量了卫婵沅几眼,忽然开口道:“这位女施主乃我佛渡化的有缘之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若书听闻无言如此说,好奇的看向卫婵沅。   上一世卫婵沅在今日并没来此,无缘遇到无言大师,进宫之后便没再来过黄粱寺了,重生后她本就有意相问,现下最好不过了。   “大师相邀,小女不胜感激。”   无言伸手将她引到了禅房。知客僧则引卫若书去了两人隔壁的厢房饮茶。   两人对坐,小沙弥沏上茶便退了下去。   “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施主重活一世,可是想都躲过吗?”无言边斟茶边说道。   卫婵沅轻笑:“大师果然都知道。”   无言将斟好的茶推到卫婵沅面前:“这个世间,最不能预料的便是人心,本是无爱无欲数十年的帝王,因动了不该动的心,被屠戮者杀死,致使天下苍生变了命数。这当然得拨乱反正。”   卫婵沅突然不解:“大师是说当今圣上……”   无言摇摇头,眼前女子身亡的早,自是不知后续如何,这其中因果,即使命回,他亦不可讲清。   “非也,非也。前世之人不可知后世之事,贫僧已然是越界了,现有一句话送给施主,还望你谨记。”   “大师请讲。”   “知你心中有怨,但你需知,旁人不知的天命,不可违,你只能促成,万不可阻拦。你若要救想救之人,唯有放弃至高荣耀,方得所成。”   天命不可违?那也就是说陈逾白必定会登基为王,而女子的至高荣耀莫过于母仪天下,也就是说自己此生万不可成为一国之母。   “那凤冠与我好似禁锢,非我所愿,理应舍弃,我会躲的远远的,和他不再有纠葛。”   “并非简单至此,回魂之时记忆未消,你们前世造了什么因,今生要成什么果,全看造化。红线已然结了,又生出许多疙瘩,若是躲不了,施主自当做好取舍,或许能两全。”   卫婵沅听的云里雾里不甚明了,“大师,什么意思?”   “贫僧已经言多了,不可再言,施主日后自会明了。”说完无言站起身来向卫婵沅施礼。   她赶忙起身还礼,“多谢大师。”   离开了黄粱寺,卫若书围着妹妹问道:“小妹,大师给你说了什么?”   卫婵沅不能说自己重生之事,这种事说出来不但没人相信,还会被当做是疯子吧,只得胡乱说道:“就是说我与佛祖有缘,你也知道和佛祖有缘的人不多,大师自然是多讲了几句,我也没听懂。”   卫若书摇摇头:“即是有缘人,你参悟佛理也太差了吧,无言大师说的当真一句都没听懂?我看你不是个假的有缘人吧。”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我饿了,我们快下山吧。”这卫若书还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卫婵沅转移话题,不想和他再说这件事。 第4章 衣袍   山脚下的集市依然热闹,两人走走逛逛,突然听见有人呼喊,朝那声音看去,居然是秦善。   “阿善!”   “阿善兄长。”   “阿沅,若书。”   秦善正坐在一个小摊前,接过小摊老板娘递过来的汤碗,里头浮着些馄饨,撒了香葱,实在是喷香,“你们吃过午饭没有,这里的小馄饨很不错,快来尝尝。”   “赶巧了,阿沅刚还说饿呢,这小馄饨就在眼前了。”卫若书倒是不客气,冲着老板娘说道:“再来两碗馄饨。”   秦善把自己的那碗推到卫婵沅面前,“阿沅先吃。”   自小,秦善就总让着她,她已经习惯了,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秦善是卫婵沅爹爹突然带回来的孩子,他来时已经十多岁了,在府中住了几年,过了束发之年就出府了,在军中当值,现今时不时的还会回卫府。   “阿善是来参加十五法会的吗?你来晚了,无言大师的经已讲完了。”卫若书说道。   “我可不是来参加法会的,是特意来找你们的,今日无事到府中探望,听闻你们来了黄粱寺,就前来寻你们了。”   秦善正说着,老板娘就把刚煮好的馄饨端了上来,这时卫婵沅已经吃完了。   “二哥,阿善兄长,你们吃着,我去那边看看。”说着就朝一个卖首饰的摊子走去。   她仔细的挑了一个玉簪,满意的点点头,给完银子刚转身,突然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玉簪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撞她的人似是有急事,匆忙说完“抱歉”就往山下去了。   卫婵沅听见这说话声音先是一愣,只因撞她的分明是男子,说话却是女音,想来是因为着急,这女子忘了压低声音。   她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怔住,这不就是刚才在台阶上救了她和冯家娘子的人吗?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记忆涌了上来,这人的面容和声音交错在脑海。   她想起来了,是英姑。   前世,她曾救过自己,是个在江湖上武功颇高的侠女,最后不知何原因被人害得武功尽失。   今日她们本不该遇见,但因为她来了黄粱寺所以遇见了。卫婵沅想都没多想,提起裙角直奔前头追去。   这集市虽然不大,但人群流动性却很强,她气喘吁吁的跑了好远,却连英姑的背影都没看见,只得站定。   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快跑到了山脚下,干脆寻了一处平稳的石头坐下等卫若书和秦善。   等了好久,才等到两人。   只见卫若书衣衫不整,脸上怒气未消。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阿沅,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那个太子。刚才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了我一拳,还说我胆敢穿他的衣服,若不是秦善阻拦,我都要被他打出个好歹来。”卫若书越说越气,“皇宫中什么好的衣服没有,堂堂太子居然说我穿了他的衣服,阿沅,这衣服是你前几日花了心思给我缝制的呢,昨日你刚给我,我还没穿热乎呢,你看都破了。”卫若书拿起破损的衣袖气鼓鼓的说着。   “我瞧着太子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刚出手时并没认出你我,之后我阻拦,正面相对,殿下在看清是你我后,即刻就停下,还道了歉,你可忘了?”秦善性格耿直,实话实说。   “道歉就能让我的衣袍回到被扯破之前了,阿沅好不容易替我做件衣服,才穿了一天就坏了。”说到底,卫若书还是没消气。   卫婵沅听两人说话,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刚才自己在追英姑的时候,有可能和陈逾白擦肩而过,只是单纯的想一想和他擦肩而过就足以让她心跳加速了。   不行,自己不能这样,难道在他那里受的伤还不够吗?这一世她绝不允许自己再犯错了。   平稳了一下心绪,看了一眼卫若书身上穿的衣服,突然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前世自己允诺要给陈逾白缝制的,只是重生后她改变了主意,把衣服送了卫若书。   可是,她觉得有些奇怪,前世她给陈逾白这件衣服的时候,也不见他多么喜欢,怎么今日却要从二哥身上抢衣服,真是稀奇,想来不过是对属于自己东西的占有欲罢了。   “我现下已经不喜欢他了,二哥你不要乱说。这衣服倒是简单,你若是喜欢,我回去给你补补就是。”   卫若书瞪大眼睛看着妹妹:“不喜欢了?前两天不是还因为他没送你玉簪子哭呢吗?”   哎,卫婵沅无奈的摇摇头,你说重生就重生吧,可偏偏是她把喜欢陈逾白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后,若是在此之前,想必很多事都简单多了。   “我那是鬼迷了心窍,反正从今日开始,从现在开始,我,兵部尚书卫瑞阳的嫡女,卫婵沅,不喜欢他陈逾白了,二哥,秦善兄长,你俩即刻给我作证。”   卫若书笑了笑,耸耸肩;“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天不早了,我们上马车吧。”   本和卫若书并排走的秦善,嘴角微翘,慢走了两步和卫婵沅并排往车架旁走去。   “阿沅,我何时也能穿上你亲手缝制的衣服?”   卫婵沅现在可没心情做衣服,这衣服也是她前世痴迷陈逾白时做的,但既然秦善开了口,她也不好回绝,很是不自然的笑笑:“过几日,过几日。”   秦善高兴的说:“不急,不急。”   卫婵沅心想,不急就好。这一想,她就把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等回到卫府,卫婵沅在文芯的服侍下换过了衣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天色将晚,等转醒之时,正好卫若谦和卫瑞阳回来了。   “娘子,郎主从北地回来了,和大郎君在正厅等着你用晚膳了。”文芯说着就为卫婵沅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我知道啦。”   爹爹回来了,是三年前的爹爹。卫婵沅身子抬了一半,又冲着铜镜摆弄了一下发髻,突然在铜镜里头看见自己稚气的样子,猛然回想起在东宫那些日子,身子不自觉的一哆嗦,今日不过听了个他的名字就心跳加快的事决不能再发生了,或许是前世自己喜欢太久,成了习惯,但从今日开始要开始摈弃这个习惯了。   她看了眼前厅的方向,想着爹爹和哥哥都在等自己吃饭,心里生出了坚定,打定主意不再因为陈逾白的一点风吹草动就牵心,这番心里暗示做下来,再抬眼时觉得远处夕阳的红晕更美了,云在天空中漂浮地也更轻了,风吹着庭院中的花草也更欢快了。   等卫婵沅到了正厅,见爹爹和大哥二哥还有秦善都已经坐定了。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爹爹,早上吃饭他就盯着大哥看了许久被二哥笑话了,现在可要把握好分寸。她跑到桌前调皮笑语:“爹爹,你可回来了,几日不见我可想你了。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卫瑞阳拿起筷子看着卫婵沅笑:“你呀,惯会说一些好听的,”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碗中,“听说你们今日去了黄粱寺,你可玩开心了?”   “玩的颇为尽兴,小馄饨什么的也很美味,对了,我挑选了几个香包,”说着就拿出来给卫瑞阳和卫若谦卫若书各给了一个,等香包都送出了,才发现秦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把自己的那个蚱蜢香包拿了出来很是不情愿的递了出去。   但这份不情愿在其他三个大男人看来就带着点娇羞的意思了。   卫若书调侃道:“哟,我就说选香包的时候怎么偏生选了个不一样的,我以为你是留给自己的,没想到却是给阿善的。”   秦善听到这话偷偷的笑了笑。   卫婵沅却是有话不能说,只能呵呵笑两声。   卫若谦挑眉突然问道:“听若书说他遇到太子了,还打了一架,又听若书说你让他和阿善作证,说不再喜欢太子了,可有此事?”   卫瑞阳放下了筷子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她,“阿沅,你真是心性不定,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许配人家了,怎得还不知道何为男女之间的喜欢,前几日又给太子送信,又托人到东宫去打听太子的喜好,怎么今日就说不喜欢了,还给阿善送了别样的香包。我看呀,你就是今日看见个长相俊俏的说喜欢,明日再见一个更俊俏的又要说喜欢了,这些呀,都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今后莫要随意说喜欢哪个男子了,免得再闹笑话。”   卫婵沅撇撇嘴,明日再见一个更俊俏的?她十分不认同,她一直觉得没有谁能比陈逾白还好看了,身比青松,眉如墨画,目似繁星,鼻梁高挺,对了,侧脸尤其好看,当初就是因为一眼瞥见他那棱角坚毅的侧脸,自己的一颗心被猛然击中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不过有一点她是认同的,就是爹爹给了她很好的一个台阶,既把她不喜欢陈逾白这件事说清楚了,也免了秦善对自己刚才举动的误会。   于是很是郑重的点点头:“嗯嗯,我也发现自己有些三心两意,恐怕我不是喜欢陈逾白而是喜欢所有好看的东西。”   卫若书摇摇头:“阿沅莫不是传说中那长了一颗花|心的人?”   “是是是,我就是,让二哥说对了。”   秦善抿一下嘴,谦恭的看了一眼卫瑞阳。   卫瑞阳笑着说道:“今日回府经过城北的金玉楼,好似正在上新品,若谦若书有空带妹妹去看看,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阿沅不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吗,那就多买点回来。”   “这是自然。”卫若书点点头,“我出去游学这段时日也是许久没有陪小妹了,正好补上,只要小妹不要嫌弃。”   卫若谦也点点头,“今日正好忙完一个案子,过几日衙中休沐,就带阿沅出去玩。”   “好啊,你们可不许反悔哦。”卫婵沅伸出手,两兄弟默契将手搭在妹妹的手上面。   “一言为定。” 第5章 相遇   这个“一言为定”一点也不好使,卫若谦第二日就接手了新案子,整天不是在外追查就是在刑部审讯,根本不见回府。   这日,卫若书刚穿好外衣,房门就毫无预料的被打开,他笑笑,在这个府中不敲门就进他屋的,除了那个淘气的妹妹就没旁人了。   “阿沅——”卫若书一回头,却是哑了声音,不由地张大了嘴,轻叹摇头,讶异之余又有些惊艳。   眼前的人一身白色长袍,腰系玉带,一块白玉佩挂在腰间很是显眼,头发以竹簪束起,肤如凝脂,剑眉斜飞,只是与这弱不禁风的身形配起来稍显违和,手持折扇,下巴微微抬起,一挑眉,手中折扇打开,嘴边叼了片柳叶,倚在门边说道:“怎么了二哥,今日可否陪小爷去金玉楼瞧瞧?”   卫若书猛然笑了起来,“阿沅,你这眉毛描的英气过足了,和你这娇瘦的女儿家身材很是不配呀。”   卫婵沅“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折扇,取下了嘴角的柳叶,对着卫若书深深作揖,“这位公子可是嫌弃小爷不够魁梧伟岸吗?”   这么一说,卫若书倒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苛刻了,要不是已经知道眼前的人是阿沅,怕是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有些瘦弱的俊俏小公子。   “非也非也,只是不知道小妹要用什么身份,你这身上好的绸缎和腰间的玉佩,旁人见了定以为是谁家的贵公子,金玉楼中的伙计可都机灵的很,这帝都中大户人家的公子也就那几人,你这凭空冒出来,又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贵重衣物难道就不能是二哥做送给朋友的吗?”   卫若书微皱眉:“送衣服也就罢了,送一个大男人如此贵重的玉佩,怕是不合适吧,你二哥我还要娶亲的。”   卫婵沅先是一愣,后大笑了起来;“二哥,你是怕旁人说你有龙阳之好吗?哈哈哈哈,好,这玉佩我取下来还不行吗?”   她忽然就想起了英姑,“本朝侠客中,女扮男装的也不少,应是无妨的。”   说着就拿下了玉佩,“这回可以了吧,走吧二哥。”   放下玉佩,卫婵沅就过来挽住了卫若书的胳膊。   两人就这么出了门,卫若书说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金玉楼是帝都中上好的配饰坊,很多王侯世家的娘子都会来这里定制独有的饰品,这里也有很多自家工匠打造的配饰。   所以在此处的很多都是贵家的郎君娘子。   卫婵沅一进门打眼就瞧见了薛玲玉,心中一揪。   薛玲玉是青阳侯薛保贤之女,容贵妃的侄女,而容贵妃则在先皇后去世后教养着太子。   她自小就养的是娇蛮任性,这也就罢了,却是同自己一样将痴迷陈逾白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认为自己是太子妃不二人选,对其余的名门贵女很看不上眼。   这个薛玲玉,也是前世被陈逾白宠爱了三年的侧妃,在登基后依然盛宠的薛贵妃。   因着此时卫婵沅爱慕太子这件事众人知晓,她记得薛玲玉在之前的花会上就争对过她,只不过重生后她已记不清当时是何种情形了。   如今遇见,她自是不愿意应付这么个人,好在今日穿了身男装,说不准薛玲玉眼高于顶,认不出她来。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薛玲玉偏生就往她这边多看了两眼,“哎哎哎,我说你,躲什么呀。”薛玲玉见卫婵沅转身要走,立刻就拉住了她的袖子,“怎么,换了身男子装扮就以为我认不出了吗?还是心虚不敢见我?你明明知道我自小爱慕太子的,怎得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觊觎太子?再说了,我和太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怎比得了呢?”   卫婵沅往后退开几步,免得薛玲玉的手戳到脸上来,往后瞧了瞧,却不见了卫若书,不禁在心里骂:不知又和哪个公子谈词说理去了,还说是陪我呢。   现在她可不是前世被陈逾白鬼迷了心窍的样子,很是淡然的说道:“薛娘子说的是,上次花会后,我回去垫起枕头好好的想了想。小女子我姿容清淡,琴棋诗画没有能比得上娘子的,是万万不敢觊觎储君的,倒是薛娘子你端庄大方,又和太子青梅竹马甚是相配。”   卫婵沅这么一说,薛玲玉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自然高兴,想着这也是个识时务的小娘子,心里的妒气少了些,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哼,没想到卫小娘子你,还挺有些自知之明的。”   卫婵沅在心里松口气,她可不想在这金玉楼与薛玲玉争执,再成了别人的笑柄。   “前几日也不知道是哪个传错了消息,竟然说我爱慕太子,感情这样的事还是青梅竹马最好了。”   这说话的无意,听话的有意,薛玲玉闻言,立刻有了共情感,上下打量了卫婵沅几眼,凑上前来问道:“卫小娘子莫不是和秦公子……”   卫婵沅一听心里直打哆嗦,掐了掐自己的手,暗暗叫苦,恨不得把自己嘴巴封起来,都怪自己多嘴,说什么青梅竹马最好了,这下好了,她要是不承认,薛玲玉指定又要问自己爱慕的究竟是何人,只得苦笑着点点头。   “怎么?小娘子怎得是这么一副苦兮兮的神情?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嗯?这……这个薛玲玉也太会给自己加戏了吧,还是自己苦笑的表情太过明显,让她一眼就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躲了躲盯着自己的薛玲玉,那关切的眼神让她身子禁不住颤了颤,又往后退了退,转过身来,这才敢大喘气,此时面对薛玲玉她是连个表情也不敢有了。   “这个……嗯,是爹爹他……”   好吧好吧,这个锅就让她爹背着就好了。   薛玲玉听了这话,心下了悟,看来是卫瑞阳不同意了,说不定就是卫瑞阳自己放出来的错误消息,为的就是棒打鸳鸯,这么想来她是错怪了卫婵沅了,于是又同情的看了卫婵沅两眼,“你可要坚持呀,我想呀定是你父亲有了将你嫁给太子的心思,你自己一定不能妥协呀。”   “啊?”卫婵沅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薛玲玉怎么会这么自以为是呢,她觉得自己啥也没说错呀,怎得就把爹爹变成了攀附太子的人。   不行不行,谎话说的她心累脑子累,绝不能再和她多言了。   卫婵沅故作感激的看着薛玲玉点头说道:“薛娘子说的是。”   嗯,这句话,应该没错了吧。   “嗯。”薛玲玉则是很暗自得意了一番,认为自己少了个情敌,还促成一桩大好姻缘,机智极了。   而卫若书并不是被什么其他的公子绊住了脚,正正被陈逾白截住叙话,两人话说了一半就看见了卫婵沅和薛玲玉在一处说着什么,心中都不由的担心了起来。   谁知刚走到跟前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尤其是薛玲玉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说什么,那声音大的金玉楼前厅的人大半都听见了。   幸好,刚说了两句,陈逾白就让常禄把周围的人都赶走了,但后面的话他和卫若书却听了个真切。   此时的卫若书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虽说他知道小妹爱慕太子是个乌龙,但小妹喜欢秦善不是去黄粱寺那晚也否定了吗?莫非小妹真的喜欢秦善,只是不敢说出来?他早就想过这么好的阿沅会嫁给怎样的人他才能放心,如今想来是秦善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想到这,卫若书倒是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就又提起了气,自己听见了,身旁的太子肯定也听见了,不知道太子殿下对于薛玲玉的这番话会不会介意,自己的父亲可是当真没有什么攀附之意。   卫若书瞄了眼太子的神色,却发现他整个人阴沉沉的,脸色极黑。   陈逾白不只是脸黑了,心里更是被这几句话戳的五味杂陈,又酸又疼,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只能压着难受,不断平复自己的心情。   “太子?”卫若书小心问道。   陈逾白僵直着转过身体,咬着牙说道:“今日正好有缘相遇,不如一起用饭吧。”   “这……”卫若书颇有些为难,两人刚刚一起偷听了闺中女子的谈话,现在却又要一起吃饭,当真尴尬,但这毕竟是太子主动相邀,若是推辞,未免也太不给太子面子了吧,这边小妹刚说了不爱慕太子,现在自己要说不一起用饭,明摆着是看不上太子呀,岂不是把他得罪了,这样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太子相邀,自然是不胜荣幸。”卫若书只得恭敬从命。   “甚好,既然如此,喊了你小妹,一起吧。”陈逾白实在是克制不住,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卫婵沅对自己情根深种,那是赶也赶不走,铁了一颗心要嫁给自己的,怎得自己重生后都变了,他实在想不明白。   卫若书看着妹妹和薛玲玉已上了二楼楼梯,喊了一声:“阿沅。”   卫婵沅乍一回头,居然看见二哥身旁的是陈逾白,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着实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僵住了,心噔噔噔直跳,脑中顿时转过千般念头,心酸的,悲苦的,竟还掺杂着丝丝想念。   卫若书见妹妹愣神,就又喊了一声:“阿沅。”   这一喊非但没让卫婵沅回过神,更是让她在神情不稳时向楼下走来,脚一滑,眼看着就要直直摔下楼梯。   她心下只觉得丢人,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相见,会让陈逾白看了自己的笑话。   可是身子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熟悉的龙涎香味道,熟悉的久违怀抱,上一世他鲜少抱她,但她却把那仅有的几次拥抱牢牢记住了。   “阿沅,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却不是严厉的苛责,而是温柔的询问,这一瞬间,卫婵沅不知怎得,红了眼眶。   她抬眼看向陈逾白,那深邃的眼眸让她呼吸一窒,但很快的理智战胜了情感,一把推开陈逾白,倒向了一旁卫若书的怀里。   “二哥,我没事。”卫若书立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查看卫婵沅有没有伤着哪里。   陈逾白却呆在原地,保持着卫婵沅推开他的姿势,久久回不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我身上有刺? 第6章 装晕   “卫小娘子没事吧?”薛玲玉也跑了下来。话问的是卫婵沅,眼睛看的却是陈逾白。   “太子哥哥,你怎么到这金玉楼来了?”   他怎么来这里了,还不是因为重生后就即刻派人时刻关注着卫婵沅的一举一动。   “哦,随便看看。”陈逾白敷衍的说着,视线却是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卫婵沅。   陈逾白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薛玲玉气鼓鼓的喊道:“太子哥哥,你一直看着卫家娘子做什么?”   被薛玲玉这么一喊,顿时场面一静,陈逾白马上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不能表现出真情实意的,否则只能为阿沅招致祸患。   卫婵沅也有些不明白,陈逾白不是最宠爱薛玲玉的吗?如今人就在眼前,他不去看薛玲玉,看着自己干什么,莫不是觉得救了自己,还要讨个谢吧。   可是这个“谢”字哽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眼见薛玲玉那要吃了自己的表情,干脆头一歪,一下子就倒在了卫若书怀里,装晕。   陈逾白见此,急忙上前查看,却是叫卫若书一手挡了回去。   “太子殿下,多谢你刚才救了舍妹,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避嫌为好,”卫若书原本也吓了一跳,谁知卫婵沅借着众人看不到的视线,偷偷揪住他的衣裳,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妹妹是装晕。   “许是早上出来的急,不曾好好用饭,才会如此,我先送舍妹回府休息,太子殿下,今天就不能一起用饭了。”   卫若书暗暗咬牙,自己这个妹妹究竟是在躲薛玲玉还是太子,突然装晕还真是差点吓坏了他。   “既然这样,我们改日再叙。”陈逾白见此也不好再纠缠。   但心中却火急火燎了,给常禄递了个眼神,常禄立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卫若书抱起卫婵沅往门外的马车上走去,卫婵沅挤着眼睛偷偷瞧着金玉楼的两人,只见薛玲玉赶忙跟到陈逾白身前,叽叽喳喳的说起来,心里无来由的一凉,撅了噘嘴把头埋在卫若书的怀中。   陈逾白心不在焉的应付几句,又被薛玲玉拉到二楼看饰品。   卫若书一坐进马车,卫婵沅就从卫若书怀里坐了起来。   “阿沅,你今日为何装晕?”卫若书神情很严肃,“你可知当真吓到我了。”   “哎呀,二哥,你没看见太子和薛玲玉一对璧人吗,我们何苦杵在那里碍事。”   “可是你也不用装晕呀,若是不愿与他们相处,为兄自然有办法脱身。”   卫婵沅撇撇嘴,“你有什么法子,不是我装晕岂不是还要和太子一起用饭。”   卫若书一时哑口无言,外面却忽然哭闹了起来。   “外头这是怎么了?”卫若书掀起帘子问车夫。   “回郎君的话,围的人很多,听不真切。”车夫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前头,只是前头看热闹的人多,又是吵吵闹闹,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若书回头对卫婵沅说:“下来透透气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两人往那闹事的地方走去,还没走近就听见前头女子歇斯底里的哭骂喊叫声。   卫婵沅问身旁的一女子,“小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呢,一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说是那郎君拿了他们的东西不还,可那郎君却说没有,两方僵持不下呢。”   卫婵沅谢过小娘子,拉着卫若书往里探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是惊喜,这郎君不是旁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英姑。   英姑天性善良,又不善诡辩,现下肯定是受了委屈的,而这耍泼的定是看英姑好欺,纠缠的她脱不开身。   卫婵沅一下子就站到了英姑身边,问那女子:“你说这郎君拿了你什么不还?”说着就从荷包里拿了一锭银子扔那娘子面前,“你还有两个孩子,如今这样的污蔑好人,就不怕自己的孩子学了去?”   坐在地上的娘子松了拉着英姑袍子的手,急忙去捡那锭银子,狡辩道:“是他欠了我去世夫君的银子,现在却又不承认了,不过既然这位郎君替他还了,也就罢了。”   “哼!”卫婵沅不再多言,这样的刁民,多说无益。拉着英姑就往马车那边走去。   在一旁的卫若书一脸懵,自己妹妹怎得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相帮,虽说是一身男装,但本质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如何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慌忙走到两人中央隔开。   “二哥,你推我做什么?”   卫若书气急,“你当真是花|心的,看来爹爹说的没错,如此我还要替太子和秦善鸣不平了。”   卫婵沅看了一眼英气逼人的英姑突然笑了起来,“二哥,她也是女扮男装的。”   英姑看了一眼卫婵沅,认出她也是女扮男装,对着两兄妹作揖,“多谢小娘子相帮,不过小娘子替在下还了那么多钱,只是在下如今囊中羞涩,可否告知娘子住处,我改日一定归还。”   “不用……”刚说完,卫婵沅忽然意识到这当真是一个好机会,忙改口,“那是自然要还的了,不过……”她拍拍英姑的肩膀,看你这身武者装扮怕是有一身武艺吧。”   “在下师出南无山,确实会些武功。”   卫婵沅撇撇嘴,会些武功,还真是谦虚的很呐,前世武林中英姑的名号那岂是儿戏的。   “我最近有些事需要会武功的人从旁协助,你不用还银子了,我们做朋友可好?”   英姑和卫若书两个人都呆住了。   卫若书觉得最近妹妹奇怪极了,这么一个江湖中来路不明的人也敢做朋友?而英姑则是对卫婵沅的豪爽心生好感,觉得是个对脾气的人。   卫婵沅一把拉上英姑上了马车,对卫若书说:“二哥你不许上来,我们两个女子要话家常。”   卫若书脑中全是问号,他最近不明所以的事情太多了,感觉自己妹妹虽然还是自己的妹妹,但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一上车卫婵沅就拉着英姑热切的聊了起来。   “娘子真是好英气,请问如何称呼?”   “英姑。”   “英姑这个名字与你真是贴切,我一直都很想结交像你这样的江湖中人,今日真是太开心了,不过你怎么来了帝都?”她是知道的,如果英姑不来帝都是不会被人害的武功尽失的。   “来找师叔,我们南无一派已经没落,师祖年岁已高,师父练功伤了身体,这才让我下山寻人,是死是活都要给师门一个交代的。”   “那,你师叔是男是女,年方几何,可有画像?”原来英姑是找人才来的帝都,前世她的心思全在陈逾白身上,从没问过英姑为何来帝都。   “都没有。”英姑皱眉,意识到这样找人确实如大海捞针,“师父只说师叔叫鹤云,还很肯定他一直都在帝都不会离开,即使是死也会死在这里的。”   “这……”卫婵沅也头疼起来,帝都这么大,茫茫人海可怎么找呢,就算卫家在京城是有些底蕴,可是要找这么个不知男女,特征全无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是看着英姑落寞的神色,再想想她上辈子对于自己的恩情,她决定不管多难也要帮她。   “娘子不用为我的事太过劳心。”英姑看着卫婵沅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   “没事,我一定帮你,我们慢慢找。对了,你师叔应该也会你这一门的武功的吧。”   “不错。”英姑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独特之处,我们总会找到的。”卫婵沅一下子开心起来,总算有线索了,她插着腰细细想了想,“对,我大哥,我大哥是刑部侍郎,我可以向他要江湖人员的名录。”   英姑一听也是喜上眉梢,“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英姑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卫婵沅看着对方,心头一动,“其实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感觉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英姑轻轻一笑,很认真的说道:“说来也是,我也感觉我们似曾相识。”   卫婵沅赶忙趁热打铁,“既然这样,你不如住到我府上来,我没有姐妹,只有两个兄长,你就来陪陪我嘛,”说着她就撒起娇来,“而且你去哪里我不会过问的,只是让你不用再费力气找客栈了,有个地方落脚罢了,而且像你这样的江湖中人,若是我有了你师叔消息,要找你很不容易呢。”   英姑犹豫一会,卫婵沅又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嗯?好不好?”   “好吧。”   “呀,真的呀,太好了。”说着卫婵沅就要站起身来,谁料却撞在马车顶上。   两个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英姑觉得对面这个小娘子格外亲切,看她笑起来的样子自己也不会自觉的开心起来,心中的所有防备统统都卸下了。   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张罗着给英姑安排了住处,还派了两个婢女去伺候,但被英姑回绝了,说是不习惯有人照顾,她也就没再坚持。   之后让人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卫若书想进来,被推了出去。   两人吃饱喝足,相谈甚欢,卫婵沅满足的从英姑的房间出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今日又做了一件好事。   她在心里想着,先是救了冯家娘子,现在又改变了英姑的人生轨迹,看来想要改变父亲和哥哥的命运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刚要回房间就被卫若书拉住了。   “阿沅,你怎么让底细尚不明的人住进府中呀?”   “二哥,英姑可不是底细不明的人,她的底细我可清楚呢。”   卫若书脑中又开始冒问号,“这难道不是刚认识?你就清楚底细了?”   卫婵沅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二哥解释,难不成直接说自己重生了吗?只好说道:“你要相信妹妹我,反正从今往后,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   卫若书知道小妹的脾气,不想说的事怎么问也问不出所以然的,眉毛一挑突然问道:“阿沅你真的对秦善有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卫若书:今日真是脑袋上长问号的一天,我太难了。 第7章 阻止   卫婵沅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偷听了我和薛玲玉的对话?”   卫若书抬起下巴点点头。   “哎呀!”卫婵沅惊呼一声,二哥听见了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当时陈逾白就在二哥身边,肯定也是听见的。   不对,等等,卫婵沅心想:我如今已不是他的太子妃,而且是打定了主意不喜欢他的,他听见了岂不刚好,为什么第一反应却是糟了,好像犯错的是自己一样。   这么一想,她挺了挺腰身说道:“还不是为了敷衍薛玲玉,你也知道我是个花|心的,可不许和阿善说。”   卫若书却是一副笃定的样子:“我瞧着秦善却是不错,知根知底,你要是有这个意思,我替你去说说?”   卫婵沅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胡说,若是阿善兄长当真了,你就是害了我们知道不?”   “小妹,若书。”   卫若谦走进房门,黑着脸看了一眼卫若书,又换上缓和的语气:“小妹,我和你二哥有话说,你先玩去。”   “嗯。”卫婵沅刚走到屋外,卫若谦就关上了房门。她突然来了兴致,偷偷趴在窗檐边偷听。   屋里卫若谦训斥道:“你乱说什么,阿善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就是……”   “慎言!”卫若谦拦住了话头,卫若书自知说错话,不吭声了。   之后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她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就是什么呢?卫婵沅心中疑惑,细细想了想,发现前世爹爹始终没有说过秦善的身世,她一直以为是已故好友的儿子,这么看来秦善的身世并不简单。   第二日,卫婵沅一大早就来找英姑,却发现屋子里空空的。也是,江湖中人肯定是闲不住的。   有些无趣,她顺手摘了一片柳叶,正打算往唇边放,就看见秦善从外面进来。   “阿善兄长。”   秦善微皱的眉头在看见卫婵沅后染上了笑意,“阿沅今日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我交了新朋友自然开心。”   “她呀,把不知道是什么底细的江湖女子领进府了。”卫若书从她身后走过来语气中诸多不满。   “英姑才不是坏人。”卫婵沅立刻就将不开心挂在了脸上。   秦善忙说道:“阿沅既然如此做,我们就要相信她。若书,我今日是有要事来找你的。”   这话题岔开的果然奏效,卫若书问道:“什么事?”   “先父的事查到一些眉目,与之相关的老者是浔州人士,这件事可能并不简单,我一人恐应付不了,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秦善皱着眉,神色中是隐隐压不住的焦急。   浔州?卫婵沅一听见这个地名突然就心惊了起来。   前世二哥与秦善前往浔州寻人,最后只秦善一人回来了。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爹爹与大哥对太子的态度开始转变。   本来他们卫家在朝中一贯保持中立,爹爹卫瑞阳做事从来对事不对人,作为兵部尚书,掌管兵力调配,他一心全扑在军务上,对朝中朝臣评价向来十分公允。   可自从二哥身死浔州之后,就逐渐与三皇子来往密切,前世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见了大哥的密信,才知道二哥是死于青阳侯薛豹之手。   青阳侯薛豹正是太子一党,但自己哥哥是尚书之子,岂有那么容易就死的,必定是有了太子的授意,薛豹才敢杀死二哥,但是陈逾白为何会杀二哥,她始终不知道,这就难怪父兄会选择三皇子了。   “二哥不能去!”卫婵沅突然出声。   秦善和卫若书都转头看着她。   “咳咳……二哥不是刚游学回来嘛,我舍不得他走。”卫婵沅知道自己找了个并不算高明的借口,突然思绪一转问秦善,“秦善哥哥,你究竟查到了什么事?非要我二哥同往?”   岔开话题这一招她也会,昨晚她虽然只偷听到一两句,但也知道秦善的身份并不简单,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包括自己。   “阿沅,这是秦善的家事,你无需知道。”卫若书摸摸卫婵沅的头,对着秦善使了个眼色,他可不想把妹妹牵扯进来,阿沅极重感情,若是让她知道了,肯定是要想法设法去做些什么的。   秦善对卫若书点了点头,明白他的顾忌,自己也不想让阿沅知道。   “没什么事,阿沅。”   这两个人越是这么说,她就越好奇,但也明白现在是问不出个什么的,但如今要紧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如何阻止二哥去浔州。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说,那二哥你,不能去浔州,否则就要告诉我秦善哥哥究竟有些什么事!”   “小妹,”卫若书摇摇头,说道:“即使今日阿善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一趟浔州的,溧河如今水患,浔州怕已是人间炼狱,作为晟朝男儿自是要去尽一份力的。”   “什么?”秦善更是焦急起来,“那现下去浔州寻人只怕更为艰难了。不行,时间紧迫,我明日就动身去浔州。”   “好,我们明日一早就走。”卫若书说道。   “去什么去!你不许去!”卫婵沅突然大喊一声。   对了,就是水患,接着朝廷就会拨款赈灾,然后牵连出一场贪墨大案,她不知道是因为这场贪墨让二哥卷入其中丧了命,还是其他的什么事,但是二哥一去不返却是真的,她说什么也不能卫若书去的。   “小妹,你最近做的很多事我都不知是为何,二哥只不过是去为水患尽一份力,你怎得不让我去?”卫若书微怒。   卫婵沅一时语塞,他这个二哥虽对大局敏锐,但对腌臜之事更为敏锐。这倒也罢了,看破不说破是为保全,但他又太过正直热血,遇上不平之事总会出手,难免牵扯其中,被心怀不轨之人争对。   她太了解自己的二哥了,如今水患刚发生,朝廷还未拨款赈灾,贪墨之事还未发生,她绝不能让二哥卷入这件事。   怎么办?她知道卫若书的脾气,刚的很,她又不能说去了就会死这样的话。   卫婵沅情急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哥,你别走,阿沅前几天做了梦,梦见二哥你一去不回,我真的害怕极了,就这次好不好?就这次二哥你别去了好不好?你若是走了阿沅定会伤心病倒的,你就不要去好不好,就当是为了阿沅好不好?”   她拽着卫若书的衣袖死死不放手,一想到若是自己放手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二哥了,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害怕,顿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着落泪的阿沅,卫若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但他还是说道:“我这几年总是出去游学的,一去就是大半年,也没见那次走的时候你和今日这般,阿沅,你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不要当真。”   卫婵沅一听卫若书拒绝了,心里猛然火急火燎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眼泪流的更凶了。   秦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适时的说道:“若书,这次你就别去了,水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要找的人不过刚有了眉目,不如我先去探一探,若是需要,我们再一起去。”   卫婵沅感激的看了一眼秦善,立刻破涕为笑,“二哥,阿善兄长说得没错,你就别去了好不?”   卫若书看着妹妹那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一直认为阿沅很乖,从不会无理取闹,这次定然也是因为噩梦把她吓到了,秦善说的也对,不去也罢。   仔细的擦去妹妹泪,卫若书浅笑,“都这么大了,还像是三岁的小孩子,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不去。”   “真的?”卫婵沅仰头看着卫若书,有些不放心。   “真的。”卫若书笑着点点头,“我身手也不算好,免得到时候拖累了阿善。”   说到秦善,卫婵沅也不放心,她不知道自己拦下二哥,会不会对秦善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顾此失彼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浔州如今这样,只怕匪患猖獗,阿善兄长你只身前往,也很危险。”   “既是有关父亲之事,与我而言,不论怎样的危险都是要去的,阿沅放心,我定会小心行事。”看到卫婵沅关心自己,秦善心中一暖。   “既然阿善兄长非去不可,我便准备两样东西给你。”卫婵沅一把拍在秦善的肩膀上说道:“明日清晨,可不许你自己偷偷走掉哦。”   秦善看了一眼卫婵沅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心一阵狂跳,盯着她清澈的眼睛说道:“既是阿沅送我的东西,我是一定要的。”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卫若书为秦善准备的车架已经停在了卫府门口的街道上,车上干粮饮水,伤药盘缠等都已备好。   送到城门口,卫婵沅把一个包袱递给了他,“这里头有我绣的一件衣裳,亵衣里面垫了棉花缝了一些金叶子,并不会隔人,可以贴身穿着,出门在外盘缠总是要拿多一些的,另外还有个小锦囊,也记得贴身放着,也许能用的上。”   “难为你还记得答应了要给我缝衣服。”秦善拿着包袱眼中满是感激。   卫婵沅一愣,着实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要给秦善缝衣服这件事。这件衣裳其实不是做给秦善的,是她给卫若书缝制的,只不过两人身量相当,她就直接拿来用了。   她尴尬的笑一笑,“那个,那个路上小心。”   卫若书说道:“阿善,这次查不到就下次,你切勿激进,一切都要先保重好自己。”   “若书你也不用太担心,浔州有几个我家之前的故旧,十分可靠,若是有个万一,也可以暂时栖身。”   “既然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卫若书略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安。   秦善对着卫若书和卫婵沅作揖,“你们快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说完就上了马车,车夫举起马鞭“驾——”的一声,马车很快就出了城门,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8章 菜式   自金玉楼那日陈逾白回到东宫后,总是想不通,他觉得卫婵沅很不对劲。   前世,卫婵沅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日日往东宫送物件,还写信邀约见面。怎得自己都重生一月了不但没等到她的任何物件,而且连给他缝制的衣服都穿在了卫若书身上。   那件衣服他记得十分清楚,卫婵沅缝制了好久,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缝制的,当时送来时他当真十分欢喜,爱护非常。   且不说衣服的事,就说在金玉楼,他救了她,按照前世的情形,卫婵沅巴不得在自己怀里多待一会,自己不放开她是绝对不会走开的,怎么这次却将他推开了呢。   还装晕,对,装晕。常禄回来说卫家的马车没走多远卫婵沅就跳下马车,还救了一个俊俏的郎君。   再想到她和薛玲玉说的那些话,难不成她当真喜欢上了那个秦善?陈逾白心中像是有一团灼热的火,他赶忙灌下一口凉茶,却没把心里的焦躁压下去,那团火反而变成了冷却的大石头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太子,浔州溧河水患陛下今日早朝拨了赈灾款。”常禄禀告道。   陈逾白放下手里的凉茶,眉头紧蹙,重生回来这几日他借口伤寒都没有上朝,一是他不愿和三皇子陈逾行正面相对,对于这个前世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他要好好思量一番。   二是他也在极力找寻如何避免让卫瑞阳投到陈逾行麾下的方法。   他记得前世,在浔州溧河水患卫若书身死后,卫瑞阳这个始终保持着中立的人突然站在了陈逾行一边,而在之后的夺嫡之争中,卫家大张旗鼓的阻碍了自己不少事,即使自己继位后仍然存心作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不能再留着卫家。   他本不想伤害卫家父子性命,打算流放漠北了结。奈何那日事出突然,两父子性情刚烈,与禁军厮杀而死,他知道时已经晚了。   回宫后,他想着做好善后,再找个机会慢慢给卫婵沅解释,没想到她却饮了毒酒自绝身亡。   突然间那个大雪中红色的身影刺痛了他的心脏,那种悲痛还历历在目。   前世,为了平衡和皇后还有容贵妃的关系,他不得已冷落阿沅,希望这种忽视可以保全她,现在细细想来,他的阿沅在东宫的三年当真过的凄冷,他总是想着等一切都妥善处理完了就能大大方方好好疼爱她了,没想到最后所有都是事与愿违。   今生必然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去,时刻打探卫若书的行踪。”   “是。”常禄退下。   这次他是真的不想再站在卫家的对立面了。他本不是乐于拉拢朝臣的人,拥不拥护自己,他向来不在明面上强求,但此生,对于卫家他却不能放任了。   次日,便极为隐秘的给卫家的两位郎君下了帖。   卫若谦和卫若书显然不明所以,但即是太子亲自邀请,只好接了帖子。   等两人来到广聚轩,陈逾白已经到了,常禄等在门口引他们进去。   陈逾白见二人进来,起身说道:“那日在金玉楼说好了邀若书兄一同用饭,不巧小娘子身体不适,未能如愿,今日请二位来真是唐突了。”   这话说的谦逊又在理,丝毫也不生硬,倒是让拘束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但卫若书听着太子喊他若书兄,着实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自己和他很亲吗。   因着卫若谦在朝中供职,平时朝堂上君臣之礼习惯了,仍然端着小心:“太子多礼了,我们能受邀来此荣幸万分。”   陈逾白看着卫若谦淡淡一笑,此人断案虽没有几人能及,但性子却如同断案一样有些轴,现在端着君臣之礼是不假,但上一世自投了三皇子麾下后,对付起自己来也是毫不手软。   “卫侍郎不必拘礼,坐吧。”   三人坐稳,常禄一一斟了茶就退下了。   “若书兄,今日可有出行的打算?”陈逾白故作随意的问道,但在卫若书听来却是意有所指。   “听闻浔州溧河水患,本想前去,但……”卫若书想到妹妹极力阻止的样子轻轻一笑,“小妹不让我去,我也就没去了。”   “哦?”陈逾白疑惑,今日喊两人前来主要目的就是阻止卫若书前往浔州,没想到这一世倒让阿沅先行阻止了。   “溧河水患总会解决的,若书兄文弱书生不去也罢。”既然卫若书不打算去浔州,那这件事就不必再担心了。   陈逾白拿出一刑部卷宗,“这份刚结案的卷宗,卫侍郎你且仔细瞧瞧是否遗漏了什么?”   这份卷宗他记得很清楚,因为案件复杂,花费了很久时间才结案,但在半年后却突然有了新的证人发现了新的证据,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当时陛下降罪主审官卫若谦,他因为避嫌没能站出来替他说上话,现在既然重生了,不如早些提醒。   卫若谦拿过来一看就明白了,回道:“这是刚结案的卷宗,臣在查办时已是尽力非常,并无什么遗漏。”   “卫侍郎大可不必着急结案,可再去犯人家乡村子上逐一询问,或许有新的发现。”   卫若谦皱眉,犯人的家乡他倒是去过了,不过只问了邻里街坊,再远的就没再多问了,而且一般案件也犯不着大张旗鼓的将整个村子都问一遍,不过既然太子说了,他肯定是要照办的。   “臣遵命。”   陈逾白笑着点点头,然后吩咐常禄上菜。   等菜都上来后,陈逾白先是指着桌上的樱桃煎说:“这广聚轩的樱桃煎比别处的更软糯,说是用来煎樱桃的梅子水取得是山上的清泉,而制饼的时候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特殊的材料,让这樱桃煎格外与众不同。”   又指了指旁边的蟹酿橙说道:“这蟹酿橙所选用的黄橙都是从秦岭南坡快马加鞭运过来的,蟹也是浅海的青蟹,不但肉质鲜美,还有滋补强身之功效,两位尝一尝。”   卫若谦和卫若书当真有些受宠若惊,配合着去夹这两道菜。   就在他们正要把蟹肉放入口中时听见陈逾白说道:“这两道菜据说都是女子爱食的,不如再做一份给卫小娘子带去。”   “咳咳咳……”   卫若谦倒是稳健,但卫若书一个没把握好,呛住了。   刚才陈逾白介绍这两道菜的时候他还想呢,妹妹平日里最喜欢的小糕点就是樱桃煎了,而最喜欢的菜式便是蟹酿橙,他琢磨着一会悄悄的多要份给阿沅带回呢。   卫若书这一咳嗽,陈逾白也不自然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明显,赶忙解释:“上次在金玉楼遇见卫家小娘子,本说是一起用饭,但到底不方便,既然广聚轩这两道菜式好……”说着说着他就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不论怎么解释,似乎都有点欲盖弥彰。   卫若谦心想,莫不是之前在金玉楼发生了什么,让太子如此惦记起自己妹妹来,遂说道:“我替小妹多谢太子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逾白也不再解释,喝尽了杯中酒。   他知道卫若谦善断案,卫若书喜游学,很是谦逊的向两人分别请教了各自擅长的部分,然后再阐述自己的见解,如此投其所好,自是相谈盛欢。   一来二去两人对陈逾白也少了些拘谨,尤其是卫若谦,竟还不知道陈逾白在律法方面研究颇深,着实佩服了一把。   三人喝到月头高挂,才算散了宴。   卫婵沅自今早听闻兄长们要去赴陈逾白的邀约,就一直心神不灵。现在看到两位兄长从马车上下来,不禁松了口气,她一边催促着小厮文墨去端醒酒茶,一边跟在了兄长身后回到了前厅。   卫若书刚坐定,就拎起手中的食盒,打趣道:“小妹,你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卫婵沅接过来打开瞧见里面的吃食,面露喜色,“二哥,就知道你最好了,这樱桃煎和蟹酿橙确是我最爱的吃食。”   “今儿个也是巧了,”卫若谦端过小厮的醒酒茶喝上一口,缓缓说道,“太子邀约的地方正是广聚轩,听闻那里这两道菜式做的极好,竟是多要了一份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太子给我的?”卫婵沅拿着食盒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想起前世爱慕陈逾白爱慕的十分卑微,别说是吃食了,就是在东宫时,一起用过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像这样直接示好的行为更是没有。   她看了眼卫若谦,心中一转,“大哥,太子今日可是说了什么事?”   上辈子她能成为太子妃并不是陈逾白多中意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家祖上是跟着开朝高祖一同在战场上论过生死的交情,新朝初建后,祖上因伤病早早逝去,高祖念着恩情,一直对卫家不薄。   虽说卫家几代男丁单薄,但个个争气,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从未落旁支。   而如今大哥不喜兵事,倒喜断案,在刑部也得了好口碑,故此,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定会是二哥继任了。   这几十年积累的武官选任,朝中恐一半武将都是经卫家提拔起来的,有了这夯实的底蕴,自是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   但也正因为如此,卫家几代人秉持着低调中立,从不参与党争。不过,女子嫁入宫中却是常事,之前的祖辈如何,卫婵沅并不知晓,只知道姑母是嫁进宫的,不过嫁过去不久就病逝了。   想来,陈逾白很大可能是想要拉拢两位哥哥。   “没说什么,只是让我重新查个案子,闲聊两句。”说到此卫若谦嘴角染笑,“我之前未与太子详谈过,却不知原来太子对律法颇有见解。以民意为先,刑法为辅,不可纸上谈法,而要深入民间,却让我茅塞顿开。”   “就说了律法,没说其他?”卫婵沅问道。   “说了,”卫若书接过话头懒懒道,“我这几年南地去得多,北地去的少,今日倒是听闻了不少北地风情。”   他站起身,“我先去休息了,这女儿红后劲有些大。对了,小妹,你说太子是不是有意拉拢,要不怎得连你都考虑到了,想他是不便去爹爹面前多言,只好向我们小辈下手了。”   卫若谦走过来扶住摇摇晃晃的卫若书,“若真是拉拢,倒也不必,三皇子的才能想来是比不上太子的。”   卫婵沅听懂了,卫家表面上不站队,但背地心里还是有比较的,看来大哥是偏向陈逾白了。   想到无言大师曾说过命数不可改,那陈逾白定会登基为帝,前世因为卫家站错了队,落得个抄家灭门的下场,这世不如就投了他,保卫家一门平安。   思及此,卫婵沅说道:“说来,我还没有谢过太子殿下,就先平白的拿了他送的吃食,真是过意不去。”   卫若谦一听,酒醒了一大半,“我还正要问你呢小妹,问若书,他支支吾吾的不说清楚。”   卫若书一听,瞪了一眼卫婵沅:“我以为你装晕是不想对人说起那天的事情,怎得现在主动提起了。我回屋了,你愿意如何同大哥说就说吧,反正最近你做的事情我是一件也没看懂。”   看着卫若书走远的背影,卫婵沅不禁摇头,哎,二哥生气了,明早又要哄了,谁让她有苦难言呢。   转头看着卫若谦,“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险些从楼梯上跌落,太子救了我。”   卫若谦听完不住的点头,“看来之前我对太子的了解过少了。小妹,太子既救了你,我们卫家也不可失了礼数,不过宫中什么都不缺,倒是想不起要答谢些什么。”   答谢这档子事卫婵沅压根没想过,虽说她有意让卫家站队,但自己却不想和陈逾白有什么纠葛,想了想说道:“哥哥多判些案子就是了。”   “小妹说的在理。”卫若谦正一正身,“为臣者当为君分忧,做好分内所职。”   卫婵沅轻舒了一口气,大哥本就为人正派刚直,从不说违心之语,如今这样子,怕是对陈逾白极为满意。   她矮了矮身子行礼,“大哥饮完醒酒茶早些歇息,小妹先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想追媳妇,要先拿下舅子哥。 第9章 名姝宴(1)   因着接连几件事还算顺利,虽天气渐热,卫婵沅心中仍十分舒爽。   她坐在湖中亭,把玩着手里的柳枝,看了一眼身旁的英姑,打趣道:“你整日穿着轻巧的男装,倒遮掩了你俊秀的容貌,要不今儿个我给你挑两件罗裙如何?”   “卫娘子可别取笑我了。”英姑回绝后问道:“听闻昨日名姝宴送来了相邀的百花束,我行走江湖倒是知晓一些,这个宴会非比寻常。”   说到这名姝宴,卫婵沅可谓是记忆尤深,想她前世为了能在名姝宴上拔得头筹,让陈逾白高看自己一眼费了不少功夫,这一世她懒于上心,未曾费心去讨帖子,没想到这帖子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自己手上,还当真是有趣的很。   她摇了摇头,悠悠的说道,“那么多名门贵女肯定有自己拿手的技艺,若说比试,我倒是更想去看热闹。是吧,文芯。”   文芯一愣,没明白主子为何突然提及自己,慌忙说道:“娘子才品极佳,若去比试,定是前三甲。”   卫婵沅话问出口,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了,上一世为了这名姝宴自己可没少折腾文芯,心里存了愧疚,随口就问了出来,不但麻烦了文芯,还麻烦了文芯的弟弟逐安去渡口找大小适宜的珍珠……   对了,逐安。   不知道前世她死后逐安如何了,不论他有没有离宫,这一世都不希望逐安再进宫为宦了,他那样的人,是该有个完整家门的。   “文芯,你是还有个弟弟吧。”   文芯又愣了,她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只要主子愿意,她的家世哪里还有瞒得过的,遂说道:“有个弟弟名唤逐安,在海边捕鱼为生。”   卫婵沅细细想了想,似乎是自己入东宫之后,逐安才来了帝都,为何而来她不知道,为何做了太监她也不知道,但现在事情还没发生,她问也没法问。   “捕鱼挺好。”说着拿下自己发髻上的玉簪子给文芯,“你们俩姐弟辛苦了,这个玉簪子值些钱,赏给你们了。”   文芯看着卫婵沅递过来的玉簪子不敢去接,这玉簪子可不是普通的物件,是当今陛下赐给郎主妹妹的,也就是去世贵妃的物件,她一直记得自家娘子很珍爱这枚簪子,怎得今日却如此轻松就给了自己。   卫婵沅见文芯不敢来接,有意调笑道:“怎么,是觉得这簪子是死人的东西,不吉利吗?”   文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是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英姑拿过卫婵沅手中的玉簪子看了看说道:“再好的物件也要用的人喜欢,拿的人觉得值得,卫娘子不喜欢,那……文芯你当真不想要?”   “娘子不喜欢?”文芯诧异的看着卫婵沅。   “这玉簪子,曾经当真是喜欢的紧,但如今不喜欢了也是当真的。”她还记得姑母在弥留之际将这玉簪子给她,说自己本喜的是木簪,却不想要日日戴着这金贵的玉簪子,不愿去了夜台还戴着自己不喜的物件。   姑母逝去后,她问爹爹,这玉簪子如此好看,姑母为何不喜欢,后来才知道,姑母不是不喜欢玉簪子,只是不喜欢送玉簪子的人,而这个人又是不能拒绝君王。   上辈子,她知道的朦朦胧胧,重生回来再想起姑母说的话,心中全然是苦涩。她想,姑母应该是戴着那个她喜欢的木簪子去了夜台吧。   “是宫中出来的物件不方便用吧,你瞧我这个脑子。”卫婵沅刚才不过是突然想到逐安有感而发,顺势取下了这玉簪子,现在想想应该是给银两更实惠一些,“这玉簪子你拿着,算是我给逐安成亲的礼物,一会回去赏你一千两白银给逐安拿去。”   这辈子,她希望与逐安见面的时候,他不是太监的身份,不用哽咽着说自己是文芯的弟弟,她想要看见他用爽朗的笑声对她说着欢快的话。   或者不见面也是好的。   文芯是越听越听不懂了,怎么就提到了弟弟成亲的事情,本想拒绝,不料卫婵沅抢先说道:“文芯你要想好怎么回话,我可告诉你,你不要我的赏赐,我就不要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卫若书从一旁走过来:“阿沅,原来你在这里呀,可让我好找,我刚去你房间看见桌上的百花束,你何时报了名姝宴,我怎么不知道?”   卫婵沅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文芯说:“文芯,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再去取些梅子汁拿过来。”   看着文芯离去,她对卫若书说道:“二哥,我未曾报名,就我这些才艺真是羞于拿出手,也别让文芯跟着我一起受累了。”   英姑问道:“我只知这名姝宴非比寻常,但具体是如何还真不知道。”   卫婵沅摘了手里柳枝上一片柳叶,来回揉搓出了汁液,扔到湖里,叹了口气给英姑解释道:“帝都名门望族都知道,名姝宴表面上是为了让闺阁女子交流才学技艺,实则是选亲。若夺了前三,得了皇后的奖赏,除却风光无限,也会成为贵胄之门争相求取的对象。所以闺阁女子为了一张名姝宴的帖子,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财力和人脉。”   卫若书嗤笑:“这名姝宴三年一度,大都是在秋季,今次却选在了夏初,恐怕跟太子和三皇子选妃脱不了关系。听闻前几日青阳候薛保贤上奏,说太子已过了弱冠足足三年,是应该选太子妃了,谁料到皇后说三皇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故此才提前了这名姝宴吧。”   英姑点点头问道:“卫娘子,你做如何打算?”   卫婵沅又揪下一片柳叶揉搓,“我能做何打算?这明株宴无非就是琴棋书画诗酒茶,风月无边富贵花。比试为三日,第一日考究的是琴技舞艺,第二日是作诗泼墨,第三日品茶论棋刺绣。我就样样不精,比不得那些为这一天准备了良久的贵女。”   话说,前世,她也曾是这些贵女中的一员,不知不觉中,她又捏紧了手中的柳枝,她还记得,在第一天的比试里,她随手择枝,柳叶成曲,惊艳四座。   她是极擅音律的,尤其喜欢用各种叶子吹曲,榕树、柳树、绿箩,四叶青,还有很多种类的叶子,她都能吹奏成不同的音调。再者,她虽说文采一般,但一手漂亮的拈花小篆无几人能及,刺绣也总能独出心裁,那逐安找来的珍珠,她让文芯细细穿了孔,绣成了百合花的样式缝制在衣袍上,太子的养母容贵妃一看就喜欢的紧,还把衣服要了去。   如此,自是拔得头筹。   之后不久便被赐了婚,欢欢喜喜嫁给了陈逾白。   “小妹没参加过名姝宴怎得如此清楚?”卫若书问道。   卫婵沅又揪下一片柳叶扔进湖中,淡淡说出两个字:“听说。”   卫若书一副探究的神情看着她:“阿沅,说你不在意这名姝宴吧,你却把其中的比试打探的如此清楚,若说你在意吧,你却未曾报名,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不在意,二哥,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在意,只不过想去凑凑热闹罢了,但……”又皱了皱眉说道:“这次名姝宴的帖子十分难得,怕是有些贵门之女都未收到百花束,我既没有报名,怎得给我送了来。”   正在东宫研究布防图的陈逾白耳朵突然烧了起来,转头看见案几上今早刚折的柳叶枝,想起前世卫婵沅吹奏的曲调,嘴角挂笑。   他一直让常禄暗地里打探卫婵沅的境况,可是总也等不来她报名名姝宴的消息,干脆转了几道手,把百花束送到了卫府,想着等卫婵沅拔得头筹,父皇赐婚,一切水到渠成,他就可以和他的阿沅朝夕相对,情意绵绵了。   然而他却想错了,名姝宴上的一切都出乎了他的预料。 第10章 名姝宴(2)   五月初五,逸江畔江水悠悠,岸边柳绿花红。   清晨薄雾未散,名姝宴比试的台阁立于其中,如梦似幻。   台阁对岸的江畔站着一暗玄色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看向他身旁刚从酒坊出来的懒散男子问道:“段暄,皇后那边如何?”   “给北疆大将娄振的独女娄汐月送去了百花束,不知这女子是给三皇子准备的,还是给你的。”段暄说完打开折扇,顺着晨光微眯着双眼。   这扇子一扇,陈逾白就闻到一股子烟花之地的脂粉味,有些不喜,往旁边站了站。   可他不喜的仅仅是这味道。   前世他与段暄无缘,但这一世,他决定予以重用。   段暄此人,乃当今丞相段文忠嫡子,因生母早逝,也因生母不为其父所喜,并不得父亲重视,小娘上位后,同父异母的弟弟作威作福,让他在府中过得很是憋屈,故而时常流连烟花之地以解烦忧。   上一世,段暄最终离开了丞相府,远走他乡。他走后陈逾白登基,微服时偶尔在酒楼听闻了几个文人墨客说了有关他的传言,说段老臣相府中出走的嫡子醉酒之后时常长篇大论,文采绝佳,见解独到。   故,重生而来,他先行找到了段暄,隐藏身份与之相交,在断定此人确实才智出众后,亮明身份,毫不隐瞒说明要段暄助自己夺位。   而段暄几乎没有思索就答应了,在他看来,与其浑浑噩噩度日,不如干一番事业,且他认为陈逾白也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于是,他假意投靠了三皇子。   说是假意,倒也不用排兵布阵取得信任,丞相段文忠本就是站在皇后一边,自然是支持三皇子的,他只需稍微妥协于那个他早就厌恶至极的父亲,带着三皇子去几趟寻芳阁,这交情自然就深了。   “娄汐月吗。”陈逾白细细想了想,名字倒是挺熟悉的,但却想不起容貌来。   “娄将军常年驻守北疆不在帝都,但手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兵权,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边疆大将,父皇还是要忌惮三分的,只是不知道此次皇后打得什么算盘。”   一旁的段暄知晓陈逾白并不喜欢他身上的脂粉味,便抬手整理了下衣冠,挺了挺腰板,倒是少了几分纨绔气,多了些诗书气。   “娄将军不愿女儿跟随他在边疆吃苦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存了将女儿嫁入帝都贵胄之门的心思。他与关皇后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不说娄振他倒是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只因前世朝中的纷争他都不曾参与,可既然他是关皇后的人,那为何在夺嫡的最后关头他没有出力呢?难道是……   突然的他想起来,上一世这个娄汐月也似乎也是参加了名姝宴的,好像皇后还提议让他纳为侧妃。   时间久远,他又不曾在意娄汐月,他是如何拒绝的,最后这个娄汐月如何了,他都忘记了。   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拒绝,关皇后认为娄家没有什么价值,关系渐渐就淡了。所以在最后宫变的关头,娄振是一兵一卒都不曾前来帝都,倒是躲了个清净。   段暄继续说道:“今次,想必薛家娘子会成为太子妃吧,这娄家娘子,皇后若是给三皇子准备的倒也罢了,若是给你备的侧妃……据我所知,薛小娘子脾气不好,这东宫怕是每日都不得安宁了。不过,太子也是好福气,听闻娄家娘子也是个美人。”   陈逾白听到“不得安宁”两个字,突然生出一个主意,冷笑道,“在不得安宁中找安宁也是美事。”   段暄停下了手中摇摆的折扇,转头问道:“太子是又要做什么吗?”   陈逾白笑一笑,“若真是皇后给本太子送的佳人,当然是要留下的。”   “我原本以为太子不是贪图美色之人,没想到竟然也同我一般。”段暄扇着扇子摇摇头:“不过这寻芳阁中的女子怎可与薛、娄两家娘子相比。”   陈逾白不置可否,转身要离开,“若不是皇后和容贵妃看中,这两位你喜欢哪个,当真是门当户对。”   段暄刚要说什么,却看见陈逾白已大步走远,愣了半晌突然笑道:“有些意思……”   此时的卫府,文芯将床旁的纱帘卷起,招呼着身后一排婢女鱼贯而入,眼花缭乱的衣物迷了还没清醒的卫婵沅。   “娘子,明日就是名姝宴了,今日要选好比试三日的衣物,旁人家的娘子好几日前就在挑选了,奴婢见您迟迟没有吩咐,就自作主张挑选了一些,恰巧刚才冯家娘子也送来了些衣服,看看?”   “婉瑜来了?”卫婵沅从床上翻坐起身问道。   自黄粱寺那日救了冯婉瑜,过了几日冯家就送来了道谢的帖子和物件,卫婵沅还着实有些惦记这个小娘子,就去冯府探望了几趟,一来二去,两人觉得志趣相投,就成了好友。   她嘴角挂笑,这重生而来,不但将二哥留在了身边,提前遇见了英姑,还得了一个如此相投的好友,让她生出了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感觉。   “在花厅等娘子呢。”文芯说道。   简单的披了件衣服就跑到了花厅,看见英姑和冯婉瑜正在说话,冲到她们中间,“这名姝宴呀,我看呀不如英姑你陪着婉瑜去,这几日尽听你们说这个了,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   冯婉瑜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英姑是江湖中人,去不得,再说即使去了如何比试,难不成找几个粗壮大汉较量一番吗?”   英姑也笑了起来:“我这双手适合拿剑,不适合拿针弹琴写字。”   “去得去得,英姑,到时候你扮成护卫,就待在我身边,名姝宴让你看个够。”卫婵沅又转头对冯婉瑜说:“婉瑜,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不想在这次名姝宴上太过张扬,就想凑个热闹,你怎得给我送来了这许多的衣物?”   “我也是昨日才定好了衣物,给你的都是挑选的我觉得适合你的,名姝宴参加一次不易,说不定就有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我倒是……你就不一样了。”冯婉瑜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微红,带着些羞涩。   卫婵沅看着她的神情,凑近问道:“婉瑜可是有了心上人?”   冯婉瑜扭捏的不说话,绞着手里的帕子说道:“婵沅,你别乱猜。”   见冯婉瑜如此,卫婵沅更是肯定了,这小妮子绝对动了春心了。   “好好好,不猜,走,到我房中,你替我挑选明日穿的衣服吧,你选什么我就穿什么。”   到了房中,卫婵沅果然很是乖巧的配合着换上了冯婉瑜选出的服饰。   冯婉瑜又取下自己发髻上的月季簪花别在卫婵沅的发髻上,细细瞧了半晌说道:“几日不见,婵沅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镜中的卫婵沅,桃面含春,朝气蓬勃,白皙的皮肤配着簪花更显娇艳,她想了想,还是觉得簪花太过显眼,待冯婉瑜走了之后便把簪花取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冯婉瑜就等在了卫府门口,想着搭伴儿一起去名姝宴。   坐在马车上的冯婉瑜瞧见卫府的大门开了,文芯先走了出来,正要下马车迎上去,就看见了卫若谦。   心中猛然一紧。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卫若谦,但也仅是第二次。   也就是不久前,有一日刚从外面采买回来,遇见了来请教爹爹史书之事,正要离开的卫若谦。   她从没会见过如此儒雅又带着坚毅的男子,只不过客气的淡淡对她笑了笑,就把她的整颗心都笑化了。   后来她知道让她小鹿撞怀的不是旁人,正是卫婵沅的哥哥,本就时常去卫府走动,她便来的更勤了些,但都没有再看见过卫若谦,没想到今日又见了。   她理了理裙摆,深吸了一口气,很是小心的走下马车。   卫婵沅一出府门,就瞧见了冯婉瑜,拉着英姑就走了过来:“婉瑜,你瞧瞧英姑,是不是英俊非凡?你不知道今早我为了装扮她可花了不少时间呢。”   卫若谦笑着走过来,先行了礼,“冯小娘子有礼了。今日我这个妹妹还望你多照顾一二。”   冯婉瑜羞涩的低头回了礼,“郎君万福……”还想说什么就让卫婵沅抢了先,“婉瑜,你说英姑这么俊朗,会不会被其他小娘子瞧上呀。”   英姑摇摇头,很是无奈,“这话卫娘子刚都问过大郎君和文芯了,就可别再继续调侃我了。”   “好吧,不过英姑,谁让你不肯穿女装,我只能如此,真想看看你女儿家装扮的样子呢。”卫婵沅噘噘嘴。   “小妹,时间不早了,我先上衙了,你们慢走。”卫若谦说完,客气对冯婉瑜又行了礼,转身走了。   冯婉瑜愣是把一颗心从头提到了尾,临了却连正眼瞧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她呆呆的看着卫若谦离去的背影,心脏却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本来准备上马车的卫婵沅转头就看见冯婉瑜呆愣的瞧着自家大哥离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   她想起了前世,哥哥娶了刑部尚书次女,两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哥哥并不喜爱嫂嫂,嫂嫂对哥哥也并不关心,两人虽相敬如宾,但她只看出了疏离。   而上一世的冯婉瑜被张娘子推下阶梯毁容后草草嫁了人,一年就病重而亡了,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大哥。   那时,卫若谦不曾有过喜爱之人,整日除了办案就是公务,刻板的过活。她看着走远的卫若谦,眼珠灵动一转,抿抿嘴,突然大声喊道:“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冯婉瑜:嘤嘤嘤,卫家郎君好好看,背影都好看。 第11章 名姝宴(3)   卫若谦回头,冷不防的和盯着自己背影的冯婉瑜视线撞在一处。   冯婉瑜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立刻就红了脸颊。   卫若谦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转到妹妹身上。   卫婵沅欢快的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大哥,可否送我们去名姝宴?”   向来以政事为主的卫若谦犹豫了片刻,跟身旁的小厮交代了两句,又吩咐守卫牵了马过来,跨了上去,“好。”   卫婵沅赶忙对冯婉瑜说:“婉瑜,不如我们同坐一辆马车吧。”   冯婉瑜娇羞的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卫若谦,跟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跑到冯家车架旁说了两句话,冯家马车就走了。   卫婵沅特意把靠近卫若谦一边的位置留给了冯婉瑜和她的婢女。自己和文芯坐在英姑骑马的这一边。   她偷偷的观察着冯婉瑜,只见她时不时的搭起车帘向外看。   卫婵沅干脆说道:“紫萍,我看着你家主子怕热,你把车帘搭起来吧。”   紫萍有些纳闷,自家娘子明明是怕冷的,询问的看了一眼冯婉瑜,见自家娘子抿着嘴点头,就搭起了车帘。   心里偷笑的卫婵沅斜着身子趴过来对着窗外的卫若谦说道:“大哥,我想吃桃花酥。”   卫若谦回转过头说道:“前面就是广聚轩,你不是最爱樱桃煎吗,我给你买来。”   “不不不,我今儿个不吃樱桃煎,就吃桃花酥。”说完看着冯婉瑜调皮的一笑,“是婉瑜说她想吃了。大哥,婉瑜最喜欢吃桃花酥了。”   这么一说,卫若谦的视线悠悠然的飘落在了冯婉瑜的脸上。   顷刻之间眼底染了暖意。   卫婵沅知道自家大哥,是个顶重世俗礼仪之人,平日里走在路上都是目不斜视的,决然不会盯着别家小娘子看。若一直这样,他又怎么能发现婉瑜的美呢。   她顺着大哥的视线看向婉瑜,眼前的小娘子面容明媚,娥眉淡扫,一双含情脉脉的柔情目不好意思的躲着前方男子的视线,朱唇轻启,语带羞赧,“婵沅,我没有……”   “哎呀,没有什么。”卫婵沅打断冯婉瑜的话,心想,就你俩,一个刻板,一个羞涩,猴年马月才能看对眼。“是不是还想吃些什么?”   冯婉瑜脸已经红透了,不敢抬头,只能摇摇头:“没有了。”   卫婵沅回头来看自家大哥,很明显,卫若谦也有些不自然。   嗯,有戏。   “大哥,不如你今日就别去上衙了,陪我们去名姝宴如何?说不定瞧上哪家小娘子,正好让爹爹下聘礼,我多个嫂嫂,岂不是一桩美事?”   言语间卫婵沅眼神在卫若谦和冯婉瑜之间来回流转,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卫若谦虽然未经男女之事,但探案中察言观色还是在行的,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妹妹的用意。   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已经送你们去名姝宴了,不妨一并凑凑热闹,你们先去,我去买桃花酥。”说完,缰绳一拉,调转马头去了广聚轩的方向。   等他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行到了逸江畔。   几人一同走入江畔的亭台,门口早已有人迎接他们,看了邀请的百花束和刑部侍郎的牌子,很是客气将他们引了进去。   通往名姝宴的小路柳树上挂满了各色淡雅的纸灯,比试台两边儿摆了宴客的桌子,每侧前后三排,一直摆到了门口。   卫婵沅挑了个极不显眼的地方落座了,前世她可是特意早早来,挑选了前排的位置,现在她只想躲起来瞧热闹。   按时间来说她们来的不算早,但听闻皇后不知何原因会晚到一个时辰,所以名姝宴也会晚些进行。   卫婵沅往四处看看,已到会的娘子郎君们大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   她看看自己左边的婉瑜,再看看自己右边正要落座的大哥,一把拽过卫若谦把他按在自己的位置上,拉起英姑的手说:“大哥,婉瑜,你们先坐,我突然肚子疼,英姑你陪我。对了,文芯、紫萍还不去探一探别人家娘子的才艺。”   说着对文芯就是一顿挤眉弄眼,刚才进门的时候,卫婵沅已经悄悄的对文芯说了要撮合婉瑜和大哥,文芯立刻心领神会的对紫萍说:“对,我们赶快去看看吧。”   四个人在一瞬间全都走了,只留下了卫若谦和冯婉瑜。   卫若谦在心中叫苦,他明白妹妹的苦心,可这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会不会吓到人家小娘子。   自出生就只和自己妹妹近距离接触过的卫若谦,看着冯婉瑜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冯婉瑜慢慢开口:“侍郎,你可否给小女子讲讲办案中的趣事?”   “嗯,好呀……”   卫婵沅拉着英姑来到柳树下,她顺手摘下一片柳叶在手里卷着,“英姑,你听,江对岸似乎挺热闹的,我们去看看呀。”   英姑说:“你确定自己不会点错了鸳鸯谱?”   “鸳鸯谱要点才有可能,不点就一点可能都没有。英姑,我们就别再操心他们了,陪我去对岸看看吧。”说着就拉着英姑往对岸走去。   两人往对岸行去,谁也不曾留意,名姝宴高台背后,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们。   这高台是为皇家亲眷准备的,可一览全场,陈逾白早早就到了,从卫婵沅入园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起初他只是有些疑惑,记得今日他的阿沅应该穿着华丽的金丝绣花织锦,头戴金钗步摇,端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   如今怎得只穿着素雪绢裙,不但配饰全无,还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现在连坐都坐不稳了,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男子随意行走。   那日他听见阿沅对薛玲玉说喜欢秦善,本就心中郁结,没想到又看见她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   气血挡都挡不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自小伺候陈逾白的常禄知道,此时的太子虽然看似平静,实则早已五内俱焚。   他顺着陈逾白的眼神看过去,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最近他觉得异常稀奇,之前也没见自家主子对卫家娘子如此上心,这突然的是怎么了,又是派人守着卫府,又是扯人家二哥的衣服,现在直勾勾的盯人,把自己气的整个人都内伤了。   “殿下,对岸看似热闹,我们不如去瞧瞧?”他这是给自家主子找一个能接近卫家娘子的借口。   谁料陈逾白冷哼一声:“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不去不去就不去,我是个有偶像包袱的太子(双手叉腰ipg) 第12章 名姝宴(4)   他真的生气了,一直以来都是别家小娘子上赶着爱慕自己,他怎么可能低下身段去讨好别人。   不去!   干脆看也不看,端着身子要下高台,忽觉腹部一阵钝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身旁负责此地的宫人惊呼跪地:“殿下,饶奴才死罪!”一边告罪,一边心中暗暗叫苦。   这高台背后,本就是宫人们给台上主子准备茶点的地方,地方又小,但摆放的桌椅却不少,难免杂乱一些,通常连主子身边的一等侍婢都不来,更别说是当今太子了。   来了也就来了吧,谁又料到,一身武艺的太子殿下怎么就直直的撞在了桌角上。   常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上前扶住陈逾白:“不如今日这名姝宴,殿下就不要观看了吧。”   陈逾白心中五味杂陈,想着许是上一世阿沅太苦了,现在也让他尝一尝这滋味。   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常禄,我们去对岸走走。”   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跪着的宫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卫婵沅和英姑很快来到了对岸,却觉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因为百姓们也知道江畔亭台的名姝宴,故而都等在此处远远瞧着,所以才热闹了些。   忽然一个声音传进了耳中:“来来来,这名姝宴上各皇亲贵胄家的小娘子,小爷我这里有名单一份,大家可以押赌注喽!”   这一声喊,引了不少郎君前去。   卫婵沅也来了兴致,拉着英姑就凑了进来。   她看了看桌上的画像,摇摇头,不像,画的很是不像,很明显的是有心把薛玲玉画的丑了些,把旁的人画的好看了些。   不对,这人怎么有这些画像的?   抬头一看,和闵行舟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闵行舟乃是陈逾白的表弟,镇国公府嫡子,卫婵沅参加的宴会不少,自是认识的。   “卫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闵行舟嬉皮笑脸地问道。   卫婵沅拿起自己的画像,慢慢撕掉,然后突然拿出一锭银子压在了薛玲玉的画像上。   “你不就是认为薛小娘子会夺魁,就把她画的丑了些,好让别人压其他娘子,你赚银子嘛。”说着卫婵沅就高声喊道:“大家都压薛家娘子,她可是青阳侯之女,容贵妃侄女,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众人一听,都纷纷将银子往薛玲玉的画像上放。   上辈子她就听闻镇国公府的郎君在名姝宴后,私下开赌盘,认定了薛玲玉夺魁,没想到被自己报了冷门,不敢给镇国公说,偷偷拿御赐的柳珊瑚去典当。   被镇国公知道后,拎着先皇御赐宝剑追着跑了大半个帝都,一度让其成了全帝都茶余饭后的笑料。   但这次她知道,闵行舟压的没错,保准是薛玲玉,谁让他是陈逾白的表弟,就得让他输个精光。   这下子闵行舟可不干了,将画像上的银子拨开,收起画像,“赌盘不开了,不开了。”   卫婵沅给英姑使了个眼色,对着大家说道:“赌盘哪有说散就散的,不懂规矩,双倍赔钱来。”   能白拿钱,不管对错,当然都是乐意的。所有压了钱的人一哄而上。   闵行舟也不是等着挨欺负的人,想要逃跑,却被英姑一把揪住,他武功虽不高,但拳脚功夫还是有两下子的,猛的抓起旁边小摊一罐筷子向英姑撒来。   英姑挡掉筷子,顺势抓住闵行舟的小臂,用力一提,结结实实来了个过肩摔。   他吃疼“啊”的叫了一声,知道自己靠武力没戏,就换上他一贯的风格,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英姑求情,“大侠,饶命。”   闵行舟眉眼和陈逾白有几分相似,棱角更为柔和些,长得很招人疼,尤其那双带着无辜的小鹿眼,总会让人心软。   英姑手不自觉的松了一松,他立刻找到了机会,一个猛子站起身来。   但他哪里是英姑的对手,下一秒就被英姑踢在了腿弯,正巧脸朝下趴在了一滩污水里。   众人哄堂大笑,英姑也笑了起来:“你还想跑到哪去?”   “你…你是个女的?”他惊了一下,不可质信的看着英姑,自己翻个身,随意抹一把脸,干脆席地而坐。   “世上竟还有你这样野蛮的女子,嘶,下手可真重,不过,还真够劲。”   一直在远处默默观望的陈逾白嘴角突然染了笑。   原来阿沅拉着的是个女子。   “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过想赚两个小钱,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的,都散了散了哦。”闵行舟对着众人挥手。   旁的人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相貌不凡,身穿绸缎,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看看热闹就够了,掺和就不够格了,于是很听话的散了。   闵行舟站起身来,对卫婵沅说道:“卫小娘子你看,身后的这栋楼阁,是我出银子买下的,在自己门前设个小赌盘有何不可?我知道你爱慕我太子哥哥,是不是我赌薛玲玉夺魁你不高兴了?那我和你商量个事呗,把你的护卫借我两天,我给你约太子哥哥出来如何?”   哎,重生什么都好,就是她爱慕太子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也难怪前世她太痴心,做了很多傻事,不过她着实佩服那时候勇于表白的自己。   “有件事本姑娘要澄清,对太子,我早已没了心思,再说,我和你很熟吗?想借我的护卫,没门!”   站在旁边小铺的陈逾白听见卫婵沅说出这话,好似从头到脚被浇了凉水,刚确定了她拉着的不是男子,现在就听见她说早已不爱慕自己了。   常禄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骤然冷了。   难道她真的喜欢那个秦善?陈逾白心中闷疼,气血翻涌,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他不能想象即使自己得了天下,却失了阿沅会是怎样。   理智是什么,在这一瞬间突然都不存在了。   他大步走过去拽住卫婵沅的胳膊。   卫婵沅丝毫没有防备,惊呼一声,正要喊英姑救命,陈逾白的脸就撞进了自己眼中。   闵行舟高兴的说道:“表哥,你怎么也到对岸来了?”   陈逾白不回答他的话,紧紧的盯着卫婵沅,“你刚才说什么?”   眼前的人面容阴鸷,神情凌厉,她忍不住一抖。   太熟悉了,前世的陈逾白就总是这样对她,横眉冷对,满是戾气,不自主的让她想逃离。   用力的想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臂,却不想那人抓的更紧了,一阵疼痛,但她不敢说疼,只得忍着,她在他面前已经习惯了忍耐,也习惯了他的冷漠和怒气。   更习惯了沉默。   闵行舟有点不明白,疑惑的说道:“表哥,你在干什么?” 第13章 名姝宴(5)   陈逾白突然之间清醒过来。是呀,他这是在干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女子害怕的神情,他就能想到刚才的自己究竟有多可怕,他一定是吓到阿沅了。   从前,他总是让她惊吓,在众人面前不留情面的嫌弃鄙夷,在人后他想靠近时,她也总是用这样一幅害怕的神情躲闪着他,所以,刚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一直认为阿沅会像前世一样爱慕自己,可是重生而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一定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她曾端着一颗赤城的心想要走近自己,他不要。   现在,他端着一颗赤城的心来了,她却不要了。   抓着女子小臂的手缓缓放下,卫婵沅连忙后退,揉搓着疼痛的小臂快步离去。   “表哥,你怎么了?你不是最讨厌卫家娘子缠着你吗?对了,她刚才说对你没心思了,你开心不?”闵行舟一边望着远走的英姑背影,一边说:“不过,她身边那个护卫有些意思。”   开心?陈逾白苦笑,“行舟,你看我现在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说完就转身走了。   闵行舟砸摸着陈逾白的话,突然恍然大悟,追上来问道:“表哥,你是不是喜欢卫家小娘子了?”   陈逾白顿住脚步,咬牙说道:“别乱猜。”   他不能承认,哪怕是对着闵行舟,他喜欢谁,现在不论是关皇后还是容贵妃只要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声,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害阿沅的事,用来试探拿捏自己。   今日真是不应该,他暗自下决心,阿沅他是一定要娶的,但他的心暂时也只能是隐藏的,不到一切尘埃落定,确保她能安然无虞,就不能因为自己让阿沅陷入危险。   名姝宴在皇后到来后及时开始。   卫婵沅回来时看见大哥和婉瑜相处融洽,大哥说着什么,婉瑜掩嘴笑着,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刚才因为陈逾白突然出现,她着实有些惊慌了,尤其是他的神情,让自己想到了前世在东宫的很多事情,那些事不能想,一想就疼,浑身疼,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   从对岸回来的路上,英姑问她那两个男子是谁,她如实说了,英姑很是吃惊,说她竟然还认识这等身份的人。   她只是苦笑,这样的认识,还不如不认识。   卫若谦见妹妹回来了,让开了中间的位置,婉瑜贴耳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文芯和紫萍早就回来了,你要不要听听其他娘子的才艺,也好有个准备。”   “不了,一会轮到我,就简单比试比试。”   卫婵沅身后的英姑,毫无目的四处打量着名姝宴上的情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帝都找人的目的。   就在视线掠过皇后贴身太监时,看见此人身边的小宫女茶水没拿稳,但这人却不动声色的将要掉到地上的茶水杯平稳的端在了手中,递给了皇后。   这人显然是会武功的,旁人看不出来,但内力深厚的英姑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又仔细瞧了瞧,没再发现什么特别的,不过,她知道皇宫中的人简单的少,皇后身边的人会武功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名姝宴开始,第一场琴技或舞艺。”宫廷管事姑姑话音刚落,就见一美人走上比试台,伴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台下众郎君都看直了眼睛。   皇后满意的点着头,偏头对容贵妃说道:“妹妹,你瞧着这小娘子如何?”   “舞的不错,但女子品行看的岂是舞姿,若是如此,寻芳阁中的舞妓都可来这名姝宴了,对吧,太子。”   陈逾白一双眼睛根本没看台上美人,听见容贵妃如此说,瞟了一眼台上女子回答到:“母妃说的在理。”   皇后哼了一声,“这乃是娄振将军的女儿,和那些个烟花之地女子怎么相提并论。”   容贵妃朝薛玲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多谢姐姐为太子操心,一会让姐姐瞧一瞧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儿。”   话刚说完,娄汐月舞毕下台。   再上场的人果然是薛玲玉,她穿着飘逸的桃色纱裙,端坐在古琴前,琴音起,如行云流水。   “太子,这女子比刚才那女子如何?”容贵妃问陈逾白。   “薛家妹妹自小琴技绝佳,论弹琴帝都无人相比,但娄家小娘子舞姿曼妙,也很好。”   如果说薛玲玉是他无法拒绝的,那么娄汐月就是他必须用来制衡薛玲玉的。   皇后一下子笑了起来,“还是太子懂得欣赏美人,我就说嘛,男人都是这样,美丽女子总是不嫌多的。”   容贵妃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很快就轮到了卫婵沅登台。   只见她一身素雪绢裙,简单堕马髻,小巧的玉兰红珊瑚银簪,略施粉黛,和周围盛装打扮的贵女们截然不同,反倒显出几分清高淡雅。   既没带乐师,也没带琴具,只身上到台中央。   “这女子是谁?莫非是小门小户找了宫中之人得了百花束?”皇后厉声问道。   身旁的管事姑姑赶忙说道:“这是卫尚书的独女卫婵沅。”   皇后和贵妃尽皆惊讶,“卫瑞阳的独女?”   “是。”管事姑姑退了下去。   这一问,不但是皇后和贵妃,高台之上的其他嫔妃们也纷纷看向比试场上的卫婵沅,都想看看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   前世她找了上百片柳叶,挑了最合心意的吹奏了一曲《相思》,曲同本心,极尽情丝,将爱恋缠绵都诉在曲中。   而今日,舞艺没准备,琴也没带,况且自重生以来,她鲜少弹琴,都生疏了。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只有柳叶成曲了。   拿起刚刚顺手摘下的柳叶,放在唇边,舒柔的曲调缓缓流出,在这日头高照的夏日,莫名的有一种清凉的魔力,让人的心不自觉的静了下来。   曲子不对。陈逾白记得很清楚,前世那首曲子里情意绵绵,每一个音调都像是独为他而吹奏,而现在传进耳中的所有曲调都浸染着几分洒脱和淡然。   他的阿沅真的变了,他想。   曲毕,卫婵沅眼中没了前世的期待和讨好,平静的走下比试台。   “是挺有新意,只是……太过小众。”皇后故作可惜的摇摇头。   容贵妃难得的同意:“姐姐说的在理,若说音律还是我们玲玉略高一筹。”   陈逾白只是轻轻一笑,上一世它们也是如此说,但最后阿沅还不是成为了自己的太子妃。   他根本不担心,所有的路他都细心的铺好了。   第二日薛玲玉作画牡丹。皇后题令雨,娄汐月作诗一首,卫婵沅也跟着作诗一首。   这诗自然比不得娄汐月提前准备,但一手漂亮的拈花小篆却得了高台之上许多嫔妃赞叹。   第三日,薛玲玉烹茶,娄汐月刺绣,卫婵沅则同宫中女官对弈一局,许久不对弈,竟然也是赢了。   三日过,娄汐月夺得魁首,薛玲玉位居二甲,卫婵沅如此不尽心也拿到了第三。   而冯婉瑜弹奏琵琶,作画,烹茶也有了前十的好成绩。   这三天,陈逾白算是看出来了,阿沅对这次名姝会一点也不在意,难怪一开始没有报名,若不是自己想方设法送去了百花束,怕今日她就是个纯看热闹的。   即使是这样的不尽心,也拿到了第三。   原来她的阿沅如此优秀。   是的,卫婵沅原本就是如此优秀,经过名姝宴,许多贵胄之家的郎君回府都表达了自己对卫家小娘子的爱慕之意。   一时间,前来说媒的人把兵部尚书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前世是没有这种情况的,卫婵沅夺了头筹,薛玲玉紧随其后,娄汐月由于太子当场回绝,当时就没了竞争的条件。这太子妃的人选自然是卫婵沅和薛玲玉的,旁人哪里敢觊觎。   但现在不同了。   当常禄禀告这一情况的时候,陈逾白沉默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继续盯着。”神情满是落寞。   那夜,东宫的烛火亮了一夜。   那夜,卫府的烛火也亮了一夜。   秦善在深夜扣响了卫府的门,浑身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上门提亲?除了本太子,谁敢打断谁的腿! 第14章 受伤   开门的文墨吓了一跳,在认清来人是秦善后,慌忙扶进了府。   看到此情形的丫鬟小厮无一不惊慌,有人去通传卫若谦,有人去拿伤药,有人过来帮文墨搀扶,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梦中的卫婵沅被惊醒,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侧榻旁和自己一样睡眼朦胧的文芯。   文芯会意,披好衣服举步朝着吵嚷的庭院走去。   房门没关,夏日的微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卫婵沅起身穿上衣服,搭起帷幔,静静等文芯。   等了半宿没见到文芯回来,越等心越不安,刚想着出去看看,就见文芯一路小跑回来,神情严肃,眼角似乎还沾了泪,急急说道:“娘子,秦郎君出事了,浑身是血的半夜叩门,文墨扶到了房间,大郎君已唤人去找郎中了。”   是因为自己阻止二哥,秦善才会如此吗?她顾不上多想,就冲向了秦善的院落。   房门口,卫若谦和卫若书都守着。   “小妹,你怎么来了?”卫若书问道。   “秦善怎么样了?”   卫若谦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卫婵沅身上,“夜里风凉,都怪我,动静闹的大了,打扰了小妹休息,幸而爹爹有公务,没回府,否则又要说我没照顾好你了。”   “我是问秦善如何了?”   卫若谦皱皱眉,“不太好。”   不太好?会死吗?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涌上心头,若秦善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间接害死他的人,是她阻止二哥的,她明明知道浔州危险,却没有竭力阻止秦善。   “小妹,你别担心。”卫若书拦了拦她的肩膀,“阿善吉人自有天相,郎中现在都没出来,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卫婵沅点点头,不说话。   三个人一直等到天亮,郎中终于从房中出来,擦着额头的汗珠说道:“郎君虽失血过多,但都是外伤,不过切不可大意,需注意伤口将养。”   送走了郎中,卫婵沅来到秦善床边,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男子,内心又是一阵悔意划过。   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汤药,一口一口亲自给秦善喂。   “小妹,你熬了一夜,先去休息吧,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做就行了。”卫若谦有些心疼,但同时也害怕小妹真的对秦善存了什么心思。   “没事,大哥,我不困。”   卫若书使了个眼色将卫若谦拉到房门外,“大哥,你难道看不出来,阿沅对秦善格外关心吗?”   “当然看出来了,若书你难道不知道秦善是什么身份?”   “我当然知道,可是感情的事难道讲的不是两情相悦?”   “可是阿善不一样,爹爹将他带进府,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不要再把阿沅牵扯进去了。”   卫若书摇摇头,“你不说我不说爹爹不说还有谁知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认为这次阿善去浔州只是偶然吗?以我多年断案经验,这乃是有意为之。”   卫若谦猜得没错,秦善来到浔州一开始打听,就发现自己被盯上了,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有人要用这个方法引自己上钩,隐瞒身份这么多年,决不能让人发现。   他立刻乔装成了异域人士,继续按照线索找人。不是他不要命,而是这么多年才让他找到一点当年的线索,是万万不能放弃的,结果在查找的过程中却发现了浔州溧河水患赈灾银两似有人从中作假。   不料在查探时,被人发现,一路追杀至郊外芦苇地,幸而芦苇丛高,他隐藏在其中才勉强躲过一劫。   强撑着来到卫府,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中的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人的脸庞。   那人趴在他的床边,双眸闭着,睫毛在光线照耀下根根分明,白皙的脸庞,有几缕发丝搭在唇边,他小心翼翼拨开她嘴角的发丝。   女子似乎感到了触碰,朦胧着睁开眼睛,怔了一下,就高兴的喊道:“阿善兄长,你终于醒了。”   秦善虚弱的笑笑:“阿沅,多亏了你我才能活着。”   从芦苇地逃出来,包袱也不见了,幸亏他贴身穿着卫婵沅缝制的亵衣,里面的金叶子让他雇了马车这才能顺利回了卫府。   “那锦囊你看了吗?”   “看了。”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打开了锦囊,上面写着:千万不要管赈灾银两之事。   “打开的晚了,可是阿沅,即使我提前看到,恐怕该做的还是要去做的。”   卫婵沅摇摇头,“怪不得你和我二哥是好友,你们两人果然是一样的。”   “不过,阿沅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发生水患朝廷必定拨款赈灾,银子多了,也就不太平了。”   秦善点点头,看着卫婵沅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阿沅是小女子,没想到看待事情如此独到。”   “哪里哪里,阿善兄长谬赞了。”她哪里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不过是前世经历过罢了。   “阿沅,你脸色看着憔悴,是不是因为照顾我……”   说着,秦善就抬手去触碰卫婵沅的脸颊。   卫婵沅慌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一大步:“不是!”没等秦善话说完,卫婵沅就打断了他,自己仅是对他心存愧疚,并无其他超越兄妹的感情,万不能让他误会了什么。这一世她只想保爹爹哥哥性命无虞,不敢再做他想。   “我今早才来的,阿善兄长,我去喊郎中来。”   说完径直出了房间。   秦善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久才缓缓放下。   许是伤势实在过重,郎中什么时候来的他并不知道就又昏睡了过去。   卫家三兄妹和郎中叹着气从房中出来后,卫府房顶上盯梢的人也即刻动身了。   陈逾白坐在书房,思索今日早朝之事。   名姝宴前,他重新开始上朝,经过一个多月的蛰伏,是应该走到明面上来了,否则倒让三皇子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除了思虑如何应对三皇子,也得调整自己可用的势力。   养母容贵妃是原首辅之女,在年纪尚小时首辅病重而亡,母亲也一并过世,并没有留下什么兄弟姐妹可倚仗,那时容贵妃未及金钗之年,寄养在姨母薛家,自此薛家变成了母家,表弟青阳侯薛保贤成了她的倚仗。   虽说容贵妃平日里对自己尚好,也在关皇后针对他时奋力保他。不过他心中深知,容贵妃对他的好,不过因未能诞下一儿半女,是她用来巩固权力地位的棋子罢了。   而青阳候之女薛玲玉自小爱慕于他,他是知道的,此次名姝宴,容贵妃有意让其成为太子妃,他也不能不从。   陈逾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笔尖轻落,圈出了“薛家”,略带思考后随即划掉了。   薛家,不可信但可用。   现在心中唯一可信任的世家,恐怕也就是生母的母家镇国公府。   他想起闵行舟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如此聪慧的人竟全然对政事不感兴趣,倒是很喜欢经商,他也是无法逼迫。   想到闵行舟就想起了那天在逸江畔发生的事,不由的叹一口气,重生而来的所有事,拉拢段暄、安排娄汐月都展开的很顺利,唯独阿沅让他心生无力。   似乎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剩下让卫家不要走到自己对立面了。   早朝时三皇子陈逾行所说的浔州溧河水患之事,算算时间,离浔州溧河贪腐案发生不远了,前世这个案件就一直没有查清楚,这一世,他一定要弄明白。   即使此次卫若书没有牵扯其中,但作为晟国的储君,将祸国殃民之人抓出来也是应当。   “来人。”   常禄近前,“殿下有何吩咐?”   “把何侍卫找来。”   “是。”   何六安一进来,陈逾白就让他关上了书房门,走到近前,小声吩咐:“六安,你亲自去一趟浔州,好好盯着朝廷下拨的赈灾银两,若是发现异样,先行汇报,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   何六安这一月在陈逾白身边伺候的心惊胆颤,只因自己不过是小小的东宫守门侍卫,什么功绩也没立,就突然得到了太子殿下亲自提拔,一跃成为近身护卫,而且太子殿下对他格外信任,当真让他有点诚惶诚恐了。   但陈逾白用何六安却用的十分放心,此人在前世夺位后期显示出了他的才能和忠心,既然重生而来,这样的人才岂能白白浪费三年。   何六安刚要出书房,陈逾白突然故作随意问道:“近两日卫府有什么动静?”   这一问倒把何六安问住了,这一月以来监视卫府,他大多将情况先说给常禄,然后由常禄禀告给陈逾白,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怕自己说错什么,惹恼了殿下。   刚进门前就把昨夜秦善受伤,卫家娘子彻夜照顾的事情说了,谁料常禄听了后,神情为难,他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所以现在太子殿下直接问话,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   陈逾白见何六安吞吞吐吐,心中紧张起来,“说!”   “昨夜,卫尚书养子秦善受了重伤,卫小娘子……”何六安抬头看了一眼陈逾白的神情,他说秦善受伤,太子面不改色,但一说到卫小娘子,太子脸色立刻一变。   这让他不得不琢磨如何用词,“卫小娘子衣不解带,不,就是一整夜没睡,不不,就是大概照顾了一下秦善。”   衣不解带,整夜未眠,还能是大概照顾了一下?   何六安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也太不会说话了,琢磨来琢磨去,怎么就冒出这么个衣不解带的词来。   陈逾白听完背着身子半晌没说话。   何六安等得很是不安,他既不敢多说也不敢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何六安:伴君如伴虎,我太难了…… 第15章 争辩   过了许久,他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六安,你明早启程,今晚……去把名姝宴上卫家娘子的画像取来。退下吧。”   舒了一口气,何六安退了出来,见常禄等在门口,上前说道:“常公公,太子对卫家娘子……”   常禄一听就明白了:“刚才殿下问你卫府的事了?你如何说的?”   “就,照实说的。”   看了一眼书房,常禄把何六安拉到一边,“我知道太子对你格外信任,但你需知道,太子中意卫家小娘子这件事除了你我,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刚才他也看出来了,现在又亲耳听到常禄说,何六安明确的知道了卫家娘子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也清楚现在朝堂的局势,点点头:“放心吧。”   何六安走后,常禄摇摇头,他是真的没想明白,一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忽然就对卫家娘子爱慕不已。不过,他早就觉得卫家娘子了和自家太子最配了,关于此事,他十分赞同。   “常禄。”   正想着,就听见陈逾白喊他。   “殿下。”   “准备车架,明日一早去趟黄粱寺。”   上月十五法会,陈逾白一时冲动撕了卫若书的衣袍,想他一个如此克制的人,怎么那天就突然失了分寸,现在想来实属不该。那日他心绪不稳,对无言法师所说“天予之,不解其意,必受其咎,若解其意而弃之,倍责。”并未详参,匆匆离去。刚突然想起,自觉无言法师话中似有深意,遂打算再去一趟问个究竟。   一夜睡的十分不踏实,天快亮时,何六安送来了画像,并辞行。   他打开画像,看着上面的女子,心中似喜似悲,喜的是重生而来她还活着,悲的是女子对他的爱慕全消。   “常禄,车架可准备好了?”   “殿下,已备好。”   陈逾白把画像交给常禄,“挂在内殿暗室。今日你不用跟我前去,六安去了浔州,卫府那边我不放心,你要多留意。”   “是。”   陈逾白换上常服,来到了黄粱寺。这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前来礼佛的人很少,知客僧见来人颇有气度,也有些眼熟,想着是曾经来过的权贵。   “施主是礼佛纳福还是求签?”   “都不是,此番特意前来见无言大师。”   知客僧不敢擅自做主,说道:“施主请在佛堂稍候,容小僧通禀。”   陈逾白跨进佛堂,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竟然有些感慨万千,前世他不信命,一直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他棋局布得好,运筹帷幄,就能得自己所得,成自己所愿,却不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终了一切都背道而驰。   重生而来,他不得不重新思量,不论是皇位还是阿沅都不允许有丝毫差池。   “施主,主持请您禅房一叙。”   知客僧将陈逾白引进禅房就退下了。   无言大师看着陈逾白笑笑,示意他落座,“这新茶是前几日方才摘的,由寺中僧人亲手炒制,太子殿下不妨尝一尝。”   虽然来的时候急躁了些,但此时的陈逾白却淡然的很,上一世为储为君良久,和臣子角力,与世家周旋,心性早已磨练出来,他本是个冷静理智之人,若不是痛失所爱,怎会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拿起桌上茶,品了一口,“好茶。”   放下茶杯,陈逾白抬头看着无言,“大师博古通今,想必你已知我为何前来。”   “老衲之前所言太子可有参悟?”   “并未,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无言放下手中佛珠,看向陈逾白:“天予之时间回溯,其中深意施主可知?因你一人之情,历史轨迹有变,百万余人身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悯之,尔焉能重蹈覆辙?”   这话说的有些语重心长,却把他说懵了:“大师可否明示,改变了什么轨迹?我自问前世在位虽短,但勤政为民,无杀戮,纳贤士,尊忠良,何以让百万余人身死?”   “哎。”无言摇摇头,这两人都不知自己死后,有多少人因此而变了命数,前世本是无情无爱一心为权的帝王,突而生变,天机难泄,他又该如何说明。   “你本执政数十载,却因女子身死而不理政务,不察不问,反叛者才有可趁之机,继位者暴|政灭国,至百万余人身死,难道不是你之过?”   陈逾白突然明白过来,看来他的三弟并不是一个好帝王,他起身大笑:“非吾之过,暴|政者之过尔!”   “暴|政者唯你克之!”   “若有负所望呢?”   “倍责!”   “如何倍责?”   “天意难测,但比死更怖。”   比死更怖吗?陈逾白一下子就想到了阿沅,他缓缓坐下,整个人柔软起来,似是带着乞求,“我只想要她平安无虞。”   上天最不能论断的就是情之一字,算准了朝堂更迭,却没算准红线无牵而生。   “你当然可护她性命。但除此之外,不可强求其他,若强求必有所伤。”   “天意我已知,亦我所愿,自当除奸佞,安百姓,断战乱。可是,阿沅更是我所愿,江山美人,皆属我矣。”   “天若有情天亦老。太子可知天本无情。”   “不,天有情,我信。若它无情,不会许我再活一世,它必定是知我情深,怜我。”   无言拿起佛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老衲言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   人一旦生了执念,就是神仙也无可奈何。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路该怎么走,历史该如何写,他左右不了。   “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无言,国事暂且不谈,不如你告诉我如何重获阿沅的心?   无言:女子心,海底针,况且还是故意隐藏的心,殿下恐是畅游海底十万八千里也得不到。   陈逾白:无言!你……   无言:施主好自为之。   陈逾白:追妻路漫漫兮……   本章中太子与无言的对话,借鉴《史记·越王句践世家》和古词,皆改动较大。 第16章 会意   睡了好几天,秦善觉得自己伤势似乎好一些了,想要下床活动活动,但刚一动作从胸口牵扯着浑身无比疼痛,肋骨定是断了,腿上应该还有很重的刀伤,他不过稍一用力就疼痛难忍,按说他乃练兵习武之人,若是小伤早都好了。   缓缓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是因为没见到想见的人失望还是感慨自己的死里逃生,苦笑了一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呆。   伴随着雨声,他听到门口几个婢女在谈话:   “你们看,小娘子这几日为了照顾秦郎君都瘦了好多呢。”   “是呢,现在娘子还亲自在熬药呢。”   “那早先所传娘子爱慕秦郎君的事是真的了?”   “你这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了。”   ……   秦善听着,高兴之余有些不敢相信,那日阿沅躲开了自己,今日就听见了这样的话,他实在有些捉摸不清阿沅的心思。   但起码他知道自己在阿沅心中还是有位置的。   门外的谈话声突然停了,有人走了进来,秦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女子飘扬的长裙伴着一些湿意,有瓷碗放下的声音,有人靠近在身旁坐下,一股来自少女身上的熟悉气味传来。秦善微微抖了抖睫毛,跳动过快的心脏,让他无法再假装平静,慢慢睁开了眼睛。   卫婵沅似乎并没有料到秦善突然地清醒,愣愣的与他对视在一处。   秦善的眼眸深邃,静静看着眼前人,带着温柔眷恋,他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他怕自己说错了做错了,眼前的女子会离开。   “阿善兄长,感觉好些了吗?”卫婵沅端过药碗,“我喂你喝药。”   秦善很配合,他忍着疼,将身子撑起来靠在床栏上乖巧的等着。   卫婵沅试了试温度,一勺一勺的喂他。   许多年了,他住在卫府,和若歉若书充当着阿沅的好哥哥,但他始终都没有将她当做过自己的妹妹,他想着有朝一日为父亲平冤昭雪,不再是罪臣之子,就能大大方方的表明心迹了。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敢逾矩,但不知道是刚才那些婢女们的谈话让他有了勇气,还是压抑已久的情愫经过伤势的发酵让他有了勇气,按自己的性子,阿沅喂药他应该拒绝的,但现在他却允许自己放肆一次。   他多希望这碗药能像泉水一样不会干涸,永远都喂不完,这样,他就能和阿沅一直静静地待在一处了。   可是药很快就喂完了,卫婵沅站起身,“这几日郎中没走,我现在就去请来为你查看伤势。”   不一会,卫若谦、卫若书和郎中都来了,郎中说恢复的不错,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卫若书坐在他身边:“阿善,你可是吓坏我了。”   秦善看了一眼卫婵沅,“真是多亏了阿沅拦着你,幸好这次没带你,若你去了,说不定我们都回不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对案件敏锐的卫若谦问道。   “我只是有一些怀疑,还没有证据,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若谦一下子就感了兴趣:“但说无妨。”   卫若书也催促:“说来听听。”   “我赶到浔州时,溧河水患正盛,恰逢此时,朝廷拨了赈灾款,我本是打算去浔州府查户籍,看能不能找到我要找的人,结果却正巧碰上官兵往官库运赈灾银两,无意间发现赈灾银两似有假,我仔细观察了很久,官兵抬箱子时的用力并不相同,有的很费力,有的却很容易,按说每箱官银大小一样,轻重应该是一样的才对。”   卫若谦立刻问道:“除此之外可找到了其他线索?”   “没有,我倒是想一探究竟,谁料半夜入官库被人发现,才会如此狼狈回来。”   卫若书坐到秦善床前,轻拍他的肩膀:“你先别想那么多,这件事就交给我和大哥,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卫婵沅想起前世是青阳候之子薛豹杀了二哥,不知道他和赈灾银两之事有没有关系,但无凭无据,她给不出任何合理的怀疑理由,自然不能贸然说出口。   秦善这伤势养了许久。期间,她和英姑,冯婉瑜时常一起出门走动。   这天,卫婵沅打算去备些药材,三人便约着同去。   刚上马车,冯婉瑜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轻声说道:   “这几日听说了一件稀奇事,闹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乱子。就在前两日,一个小贼在夜中潜入了名姝宴画阁,第二日管事的发现满阁的画,独独少了婵沅你的,瞧着你不是皇后和贵妃钦定的人选,就没大张旗鼓的查,可是这消息却随风一般透了出来。”   英姑一本正经说道:“此番怕是有更多世家公子对卫娘子你好奇了,我就说怎么刚才卫府门口多了好些贼眉鼠眼的人,原来是这原因。”   卫婵沅轻笑了声,只觉得偷画之人实在可笑,他大可不必如此,大大方方前来提亲便是,为何要做着偷偷摸摸之事,莫非这人身份低微,不敢上门提亲,但又在名姝宴上倾心于自己,所以才出此下策?   想到这,她突然同情起这人来,想自己前世所作陈逾白的画像,没有十幅也有九幅了,那人的举手抬足皆在心中,爱慕至此,到最后却没捞到个什么好下场。   如此看来这人也是个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可,感情之事,不是同情谁就能爱慕谁的,这一点她心中十分清楚。陈逾白喜欢的一直都是薛玲玉,而自己不过是平衡权利的工具,她在前一世终了才参透,着实晚了些。   不过一张画像,让人拿了去她并不反感,只是希望拿她画像的人能早早将画像束之高阁,找到属于他自己的良人。   “丢了便丢了,一张画像罢了。婉瑜,我要先去一趟药铺买人参,你同去还是先采买你的布料?”   冯婉瑜揶揄着说道:“婵沅,你买人参可是给秦郎君补身体的?我这几日可是听说你和秦郎君的好事将近,你都不知道多少世家公子为此伤心呢。”   卫婵沅看了一眼英姑,问道:“什么好事将近?我怎么不知道?”   英姑叹一口气,“这几日呀,府中谈论最多的恐怕就是你与秦善了,我以为你都知道的,而且我也同那些婢女一样,觉得你们很是相配。”   “英姑,你可别乱说,我对阿善兄长可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你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连着几日彻夜照顾,不眠不休,还亲自煎药,亲自喂药,你说你没那个意思?我一个粗人都觉得你有那个意思。”英姑直愣愣的说道。   “不是,我……”   卫婵沅当真冤枉得很,她不过是心存愧疚,觉得秦善受伤全是因为自己没有阻拦,每一个伤口都是自己的错,她当然希望秦善能好起来,但这个理由,她又无法说,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哎,我把他当亲哥哥,你们想呀,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受伤了我肯定也是如此照顾的。”   冯婉瑜思索片刻说道:“可你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你既然无意,千万不要让秦郎君会错意才好。”   “婉瑜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她想起了秦善刚清醒时的看自己的神情,觉得自己今后是应该要多注意了。   马车到了药铺门口,卫婵沅让两人在马车上等她,说很快就买完。   她刚一下车,药铺老板就迎了上来,“来人可是卫家娘子?”   卫婵沅仔细看了老板一眼,确定她并不认识此人,“我是,不知掌柜的何事?”   “哦哦,这里是上好的百年人参一颗,专为娘子备着呢。”说着就把准备好的人参拿了出来。   “你如何知道我需要人参?”卫婵沅看了一眼掌柜手中打开的盒子,“这人参可真好。”   掌柜的笑了:“我店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人参,这是不到一炷香前,有人送过来的。”   “是个怎么样子的人?”   “侍卫装扮,鄙人不过是个做生意的,问不得那么许多。”   卫婵沅思索了片刻,吩咐身后小厮将人参收起来,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的,“掌柜的既然见过那人,就请下次他来的时候将这银子交给他。”   说完直接就上了马车,掌柜的拿着银子在身后喊:“要是那人不再来该如何?我也不认识他。”   卫婵沅没理会掌柜的,吩咐车夫离开。   侍卫?她在想,莫不是偷自己画像的就是此人?如此说来,身份倒真是有些不妥了,但这人却能知道自己需要人参,相必也是听说了自己与秦善的传闻,既听说了,还能为自己找来人参,也不现身邀功,当真是正人君子。   她给掌柜的银子,是想着那人必定会重返药铺,确定自己是不是拿走了人参,她不想欠着谁的人情,这人参就算是她自己买的。   马车又到了冯婉瑜经常光顾的绸缎庄,清淑娴雅的女掌柜一看见她们就迎了上来,“我还当一会来的是何人呢,原来是老主顾了。”   “掌柜的为何如此说?”   “刚才来了个人,送了好些上等的锦缎丝绸,说是一会有两位小娘子会过来采买,让我好生给你们做几身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讲前世初见。 第17章 初见   刚在药铺时,冯婉瑜并没下马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听见掌柜的如此说,立刻问道:“别是掌柜的你搞错了,说不定今日来采买的不止我们呢。”   女掌柜捏着帕子,上下打量了卫婵沅几眼说道:“来的人特意吩咐了,说其中一位娘子梳着随云髻,身穿软银轻罗百合裙,可不就是这位娘子嘛。”   冯婉瑜和英姑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卫婵沅身上,可不,掌柜说的一点没错。   “可是个侍卫装扮的人送来的绸缎?”   卫婵沅想着这个人或许和送人参的是一个人。   谁料女掌柜说道:“不是,是个年轻男子,看着很是白净。”   “是不是世家子弟?”冯婉瑜急急地问道。   女掌柜微皱眉头,很是小心的回答:“看样子似乎是替主子送东西的。”   英姑道:“我知道冯娘子你定认为此人是爱慕卫娘子中的一人,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能知道我们今日会到这里来,实属不易,帝都这么多的绸缎庄,他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去别的店铺,只能是调查了卫家娘子,知道你们两人交好,而冯娘子又是这家店铺的老主顾,还知道我们今日的路线,提前把绸缎拿到了这里,我想我们被人跟踪了。”   行走江湖,每天在刀尖上舔血,对这些事情尤为敏感。   “但我认为,他不会伤害我们,只是想让卫娘子高兴。”   冯婉瑜恍然大悟,立刻调侃起来,“这人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定是喜欢极了婵沅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又有世家上门提亲了。”   “原来是这样吗。”女掌柜脸上堆笑,“那两位娘子快进,我这么些年的缝纫经验,一看就知道这些锦缎丝绸都是上好的,你们快挑选一下,选好了奴家给你们量身。”   卫婵沅却定在原地,冯婉瑜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回头说道:“快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锦缎,这次可是占了你的福分呢。”   看见婉瑜高兴的样子,卫婵沅实在不忍心拒绝,还是跟了进去。   冯婉瑜挑了一块浅紫色的云锦,先去量身。   量完身从里屋出来,见卫婵沅看着锦缎发呆并不挑选,冯婉瑜说道:“是不是都喜欢,难以取舍,我看呀,要不就都选了。”   英姑看着卫婵沅的样子,缓缓问道:“卫娘子并不想接受这些是吗?”   卫婵沅抬眸看着英姑点点头。   确实,这辈子,她并不想再纠缠在情爱中,这位送绸缎的人,或许是真心的,但她并不想接受。   冯婉瑜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看,我尽顾着看这些漂亮的锦缎了,都没看出来婵沅你并不愿意。但婵沅,既然你并不属意秦郎君,这次名殊宴后,向你求娶的世家公子这么多,你也没有一个中意的,我看今日这人颇为用心,你不如考虑一下?”   前世,她在宫中这样的锦缎见的多了,自然不稀罕,但婉瑜从来没见过,被迷了双眼也是正常,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她也知道婉瑜是在为自己考虑,但这一世,她已经做好了孤身的打算。   “婉瑜,你选中的云锦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就不选了。”然后走到掌柜近前,拿出银子给她,“这是婉瑜的锦缎钱,至于我,没有喜欢的。若是掌柜再见到今天送锦缎的人麻烦您替我给他说,请他别再这样做了,我是一样都不会接受的。”   冯婉瑜挡住了掌柜接银两的手,将银子放回卫婵沅手中,“既然你不接受,我又怎能拆你的台呢,我也不要了,不过是一件衣服,穿了我也不见得再美到哪里去。”   “两位娘子所言,英姑赞成,冯娘子,要不我们现在去别的绸缎庄瞧瞧?”英姑笑着说道。   卫婵沅和冯婉瑜相视一笑:“好。”   看着离去的三人,再看看这些难得一见的上好锦缎,绸缎庄的女掌柜摇摇头,又是一桩郎有情妾无意的憾事。   果然,她们走后,就有人来问情况,两位掌柜自然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啪——东宫中传出茶杯摔落的声音。   “殿下息怒。”   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慌忙跪下求饶。   常禄说的时候,已经很是小心了,但再小心也得把事情说清楚吧,他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   遣了周围的宫人,常禄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卫小娘子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殿下给她的,若是知道肯定欢喜非常。”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真的违心的不能再违心了,他刚开始认为,卫小娘子本就爱慕殿下,根本不用担心,但渐渐的他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人家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爱慕了别人,自家殿下根本就是一厢情愿。   他怎么瞧着都觉得这两人在感情中对了个调。   一月多前,还是卫小娘子想方设法托人到东宫来,不是送东西就是打听太子喜好,殿下一点都不理会。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殿下开始等礼物,却不见礼物来,到现在不但去偷画像,还悄悄送东西。   悄悄送东西他倒是能理解,毕竟现在夺嫡之争,不能让旁人抓了殿下的软肋去,可是卫小娘子是油盐不进,连这种隐藏身份的关切都递不到她手中。   堂堂的太子殿下,他如今瞧着,倒是有些可怜了。   “不,若阿沅知道是我,更不会要了。”陈逾白说的哀哀戚戚,常禄有点担心,今晚恐怕自己又不能安睡了。   陈逾白有点没想通,秦善此人,前世根本就没入阿沅的眼,论样貌,论身份,哪一点比得上自己,这满帝都的女子,只要自己开口谁得不到,怎么就唯独阿沅如此。   “常禄,拿酒来。”   “殿下,夜深了。”   “我说拿酒来!”   常禄不再说话,拿了壶桂花酒进来。原本殿下是不喜饮酒的,似是一年多前,突然喜爱饮桂花酒,东宫就总备着一些。   陈逾白自斟自饮,回想一年多前,他第一次饮这桂花酒,还是阿沅亲手酿的。   那日正是皇后寿辰,他应付着喝了几杯到御花园亭中休息,远远就见一女子从宴会厅出来,似是洒了什么在衣裙上,一旁的婢女用帕子擦着,眼看两人躲进了树后的花丛中整理,他生了些好奇,隔着花丛躲在另一边。   月色透过树枝照在红艳的花朵上,又映在那女子的脸庞上,白皙的皮肤透着些红晕,一缕碎发随风搭着,时不时来挑逗这一抹红晕。   她低着头,擦拭着罗裙上的污渍,睫毛俏皮的来回扑闪,好像有些着急。   “爹爹还说一会要让众人品尝桂花酿呢,总共也没准备几壶,就让我打翻了一壶。”   “娘子酿这桂花酒的手艺确实无人能比,也不知皇后娘娘从哪里听到了,郎主这才带了来,匆匆忙忙的没来得及提前准备更多的。”   陈逾白一听,对她们口中对的桂花酿有了兴趣,想着一会重回宴会要饮一些。   “第一次来宫中赴宴,就出了这样的糗事,还好太子殿下刚不在……”   这小娘子怎么突然说起自己来了,陈逾白更是来了兴致,用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娘子,世人都说卫家的女子最后会入后宫,但郎主十分疼您,若是不愿,想必郎主也会想办法的,您不必在意太子的。”   声音突然小了起来,还带了些羞涩,“文芯,我瞧着太子殿下身如琉璃,貌若璞玉,像是个良人。爹爹也时常说太子殿下虽然为人清冷,但才气过人,行事总为百姓计,想来是个才华冠世,心怀天下的好君王,今日一见,我倒是愿意的。”   有细密的笑声传来,“娘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你个坏丫头,反正你都知道,我们卫家的女子总是要入宫的,即是如此,我爱慕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   “那文芯真替娘子高兴。”   “好了好了,今日也没想到会洒了酒,我看污渍也干了,我们进去吧,爹爹还等着呢。”   那时的陈逾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颇有些得意,他想着卫小娘子应该就是卫瑞阳的独女了,如此有眼光,回了宴会定要好好的瞧瞧。   一切都如同昨日,历历在目,陈逾白看着眼前的酒杯苦笑,那日他回到宴会上见到阿沅后,眼中就再也放不下旁人了。   原本能娶到心爱之人,他十分欢喜。可之后的种种全都让他始料未及,阿沅成了太子妃,也成了容贵妃和皇后的眼中钉,他稍微对阿沅好一些,就有人在背后对阿沅使绊子,她不是被罚抄经文,就是跪罚、禁足。而自己又无法忤逆皇后和容贵妃,只得疏远阿沅,她才过的好了一些。   可是他哪里知道,比起抄经文、跪罚、禁足,他的冷淡才是最要命的,虽用心护着她的身体,却终是伤了她的心。   他总以为,等登上大位,掌控一切,就能爱自己所爱,做自己所做,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未得善终。   真是举杯销愁愁更愁,渐渐越喝越多,阿沅说的那些话,那些爱慕自己的,否认爱慕自己的话,那看着自己害怕躲闪的眼神,统统像是利刃一般刺进了心中,让他无法再容忍。   仗着酒意,他竟然抄起轻功,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卫府门前,轻巧的跳进院中。   这可吓坏了常禄,急忙找了武功高强的侍卫带着自己一路跟随,又怕自家殿下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遣了在屋顶盯梢的众人,交代了暗号,让他们躲在附近,听候指令。   作者有话要说:  常禄:我的小心脏,为什么总是折磨它。(捂胸口jpg) 第18章 天涯咫尺   陈逾白来到卫婵沅的院落,望着已经熄了烛火的房间,久久不动。常禄不敢上前打扰,又担心夜色寒凉,轻手轻脚的为他披上大氅。   “常禄,这院子的东南角,埋着些酒坛子,你取一坛来。”   常禄有些纳闷,他记得殿下是第一次来这院子,怎么知道院子里埋着酒坛子,还连方位都一清二楚。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真的挖出了一坛酒。   “东宫的那些桂花酿,哪里比得上这坛。”说着就打开酒坛豪爽的饮起来。   酒顺着喉咙流下,浸湿了衣服,喝的有点急,呛了几口,常禄忙上前拍背。   因着白天之事,睡得不很安稳的卫婵沅,似乎听到窗外有动静,她并未多想,院中本就树木多,风过枝叶动也是平常,但却饶了她的清梦,睡意全无。   没点烛火,简单披了件长衫,缓缓打开了房门。   果然是清风扰梦,她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独自赏月。   躲在角落里的陈逾白和常禄,气息未平,刚才要不是动作及时,恐怕已经就被发现了。   陈逾白远远看着卫婵沅瘦弱的身躯,一头乌发散落在肩头,披着青色的外衣,抬眼望向夜色中的残月,怜爱顿生。   他亦抬头望向夜空,陪着她一同赏月。   咫尺似天涯,虽心中百唤,皆无一应,但他却觉得舒畅,能如此之近,已是不易。   这一陪就陪了小半夜,堂堂太子蜷缩在长廊的角落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动了怜爱之人,吓到她。   常禄别扭的斜着身子,抱着酒坛子,他现在是真的希望卫家娘子能回心转心意,今后自己也能少吃些苦,总是这样,他可太吃不消了。   终于等到卫婵沅回了房间,常禄深舒了一口气,刚想问太子是否回宫,却见自家主子,盯着那刚刚闭上的房门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耳边有重重的叹息,陈逾白拿过酒坛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倒,倒干了才罢休。   回到东宫的陈逾白醉意更浓,睡了个昏天黑地。而卫婵沅则被院落中晨起洒扫的婢女惊醒。   她听着禀告说院中昨夜进了贼,埋在东南角树下的桂花酿被翻了出来。   这桂花酒是她亲手所酿,重生这一月多,她倒是忘了还有埋着的桂花酿。穿好衣服来到院中,看着被翻开的泥土和露出来的几个酒坛子,就想起来她初见陈逾白那时。   说起来,不过就是一年多,但若算上重生也有四个年头了,真的恍若隔世。   “去给管家说一声,看看府中失了其他的没。”   “是。”   卫婵沅想去看看秦善的伤势,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他和卫若书从房中走出。   “阿善兄长,你可以下床走动了?”   “总躺着觉得身子都发霉了,恰好今日有书会,我便想和若书一同去,也散散心。”   卫婵沅一听来了兴致,“等等我,我换身衣服和你们同去。”   卫若书一把拽住她,“此番聚会都是世家男子,没有女子,我看阿沅你还是别去了。”   “我自然不会以女子身份去的,等我换男装。对了,男子你也不好介绍,我就装扮成小厮好了。”卫婵沅转身对文墨说,“文墨,你就别去了。”   说着就往房中走去,边走边嘱咐:“等我哦,若是不等我先走了,我会生气的!”   卫若书和秦善相视,无奈的一笑。   “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卫婵沅坐在马车里诗兴大发,“二哥,你们男子惯是以文会友,倒是比我们女子潇洒。”   “女子在一处赏花也是美事。”   卫婵沅撇撇嘴,“若只是赏花也就罢了,奈何不是成了变相的各家夫人相看,就成了各家娘子的攀比,着实厌烦。”   “如此说来,我家小妹倒更适合成为男子。”卫若书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阿沅,这次答应你,可是被迫的,要是被大哥和爹爹知道了,我就惨了,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卫婵沅笑着答道,“是是是,今天陪着英姑去集市了,才不是去什么书会。”   “你这丫头。”卫若书无奈,“今日你可是我的小厮,到时候万不得乱来,最好不言不语。”   卫婵沅拉了拉卫若书的胳膊,撒娇:“知道了二哥,我一定听话,下次你还带我好不?”   卫若书看了秦善一眼,“我俩今日就应该早些出门,谁知道恰好让你撞上。”   “你不答应,我今后就随阿善兄长一同去。”卫婵沅看着秦善说道。   秦善点点头,“阿沅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卫若书道:“阿善,你太惯着她了。”   秦善不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卫婵沅。   三人在马车里边说笑这边往郊外驶去,刚驶出城门,突然马车外传来喊声:“可是卫府的车架?”   卫若书让马夫停了车,下车一看,原来是丞相府的段暄,   “段郎君也是去赴书会的?”   “是也。对了,我车上有些上好的茶点,一个人也吃不完,请卫郎君品尝。”说着就让小厮把茶点端了过去。   原本他对卫家的印象很普通,但太子似乎对卫家很不一般,尤其嘱咐自己关注卫若书的安危,这才高看了一眼。   “段郎君客气了。”卫若书道,“今日出来的仓促,车架中十分简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若是卫郎君不嫌弃可否到车中一叙。”段暄实在有些好奇,这卫若书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太子如此重视。   话刚说完,城门对面不远处陡然嘈杂起来。   两人齐齐看去,车内的卫婵沅也探出头来,段暄一眼就看见了卫婵沅,觉得这小厮装扮的人怎得和主子同乘马车,有些好奇。   不一会就看见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从另一边跑了出来,有人喊着:“马上就到帝都了,我们有救了。”   似乎这一句话有莫大的魔力一样,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发了疯向城门口跑去。   守门的将士盘查他们的路引或者令牌,谁知这些人都是流民,什么都没有,没过一会,帝都城门便被缓缓围住。   卫府车架的马在流民经过时,不知被什么击中了眼睛,撅着蹄子赶也不动,最后竟然卧在了原地,哀嚎起来。   卫若书忙让马夫查看伤势,对车上的卫婵沅和秦善说道:“看现在这情况,在城内的其他世家郎君怕是不好出来了,今日这书会定办不成了,现在城门口如此混乱,你们赶紧先回府。”   “那你呢?”   “我游学的时候去过浔州,听着这些人像是浔州口音,留下来看看情况。”   秦善本闭目养神,听到卫若书如此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情况:“这些流民恐是和浔州溧河的水患有关系,我回来时,便知晓浔州那边许些难民因为水患没什么吃食,自然想到出来讨生计,只是没想到会跋山涉水走到帝都来。”   “哦,秦郎君说的可是真的,据我说知,朝廷已经拨了赈灾粮食和银两。”段暄早知浔州一事,而且就在前不久才连夜于陈逾白讨论过,其中多方势力都有参与。   恐怕现今这件事已经是几方势力在角逐了,并不简单。太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是卫家了。若是他们插手了,只怕会动了不该动的利益,没有什么好下场。   秦善和卫若书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下了他们所知的赈灾银两有假一事。   卫若书转移话题:“不知段郎君是否也要回城,可否让我的小厮,嗯……这小厮今日身体有恙,还劳烦您带她回卫府,我们的马刚眼睛受了伤,无法赶路。”   段暄看了一眼卫婵沅,觉得这小厮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卫府的二郎君这样挂心,“当然。”   卫婵沅瞪了一眼卫若书:“二哥,你也同我们一道回府。”   她刚听着这些流民是从浔州来的,又听段暄说到了赈灾银两,立刻想起了前世卫若书死的不明不白的,八成是与此事有关,所以她决不能让二哥卷入其中。   “二哥?”段暄问道,“你就是那个爱慕太子的卫家小娘子?”   “我,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还请段郎君今后莫要再提此事。”卫婵沅无奈,她不知道今后自己还要向多少人解释这件事。   段暄敲打着手中的折扇,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流民,“瞧着城门的流民中,也不乏带着刀剑的,卫郎君现在前去,有可能一点来龙去脉都查不出,反倒受伤就不好了。这件事自有帝都守备军处理,我们无需插手。”   段暄用扇子遥点了一下身着男装的卫婵沅,装作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摇了摇手中桃花色的折扇,“再说,卫小娘子担心你,卫兄今日就别去了。”   “段郎君说得对,若是你前去,查不出事小,受了伤就不妥了。”一旁的秦善接着段暄的话说了起来,“我们可以明日再行打探。”   卫若书只好卸了调查的心思,“让大家替我担心真是不应该,即是如此,就有劳段郎君送我们回卫府了。”   “乐意之至。”段暄摇起手中的桃花扇,带着些风骚痞气,一甩长袍,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诗句取自苏轼《菩萨蛮·回文夏闺怨》 第19章 撮合   第二日卫若谦下了早朝,卫若书便急急的冲上去询问昨日流民一事。   “陛下将这件事秘密交给我查办,若书你要愿意可同我一起。”   卫婵沅一听立刻说道:“什么一起?爹爹不是说二哥尚未历练好,要明年才会入仕吗?大哥你怎么又让二哥和你一起查案。”   真的是想方设法的让卫若书远离浔州贪墨案,可是总有突发事情扰乱自己的计划。   而且她记得前世帝都不曾出现过流民,怎么现在流民会突然出现?但不论怎么样,她是绝对要保住卫若书性命的。   “小妹,这件事陛下吩咐的隐秘,除了我们自己人,你可千万不可说与旁人。”   她关心的是卫若书的性命,卫若谦关心的却是皇命,着实让她无奈了,但二哥去浔州这件事,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卫婵沅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大哥,我问你要的江湖名录呢?你是不是都忘记了?你让我怎么和英姑交代?”   “阿沅,那名录我已经整理好了,明日就给你,只是现在爹爹还不知道你带了外人住在府上,你要想清楚若是爹爹回来了你怎么交代吧。”   卫瑞阳总是很少回府,不是在兵部,就是去各地域了解兵力情况,但他很放心将府邸交给这三个孩子。   “我不需要交代,英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倒是你,卫若谦,先别忙着查什么流民了,过两日我要在府中办百花宴,你留下来帮我。”   这小妮子竟是对自己直呼其名了,想来是真的生气了,但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不论是让若书一起查案还是说英姑的事,应该都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小妹,你这生的哪门子气呀。”   “我办这百花宴究竟是为了谁忙活,你……你还给我添堵!”   她是想撮合卫若谦和婉瑜,特意办个百花宴,谁知道他回来后非要叫上卫若书一同查案,当真气的她够呛。   卫若谦一头雾水,“我同这百花宴又有何干系,阿沅,别生我气了,我先帮你置办宴会,再办案如何?”   听着卫若谦这么一说,她倒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大哥又不知道二哥会因为浔州赈灾银两出事。   “大哥,你忙你的,百花宴那天你出席就好。”   卫若谦半弯着腰,在卫婵沅的鼻头轻轻一刮,“好,听小妹你的。”说完拦过卫若书的肩膀,“若书,我有话对你说。”   看着噘嘴的卫婵沅,卫若书觉得自己这个小妹隐藏了什么,她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今天这样肯定有缘由。   卫若谦还是躲着卫婵沅,把流民的事情说与卫若书,两人私下偷偷商议好,等百花宴一结束,就去浔州查探。   这次的百花宴,卫婵沅原本只邀请了几个性格绵软的娘子做陪衬,为的就是让卫若谦和冯婉瑜有个接触的好机会,谁知道这消息不知怎得传到了闵行舟耳中,他非要前来参加。   闵行舟直接找了卫若谦,卫若谦碍于镇国公的面子,也不好推拒,但这宴会又怎好只请一个男子,只得把这场只邀十几人的小宴,办成了邀请帝都世家郎君娘子的百花大宴。   因着各世家郎君娘子都要前来,卫若谦亲自操办了起来,当真让好好忙活了几天,反倒是提议的卫婵沅落了个消停。   原本是淡雅的宴会,变成了卫婵沅最不喜的聒噪情景。   她拉着冯婉瑜漫步在苑中清净小道上。   “前几日听闻镇国公府闵郎君在酒楼和一位江湖侠客比试扳手腕。”冯婉瑜说着就捂嘴笑了起来:“据说闵郎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还被骗走了手中的烧鸡。”她又放小了些声音,“见到的人都说那侠客眉眼清秀,闵郎君非要人家跟他回府呢,好多人都猜想,镇国公嫡子怕是有龙阳之好。”   卫婵沅一听就想到了前两日不在府中的英姑,“你可知道同他扳手腕的侠客是何人?”   “不知。”冯婉瑜有些不解,“知道个侠客做什么。”   “是不能做什么,若这个侠客是英姑呢?”   “英姑?你说那个和闵郎君比试扳手腕的侠客是英姑?”   卫婵沅做出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将那日名姝宴在逸江畔的事情说给冯婉瑜听,当然最后遇见陈逾白的事情就没说了。   “闵行舟当真问你借英姑?”冯婉瑜惊讶的问道。   “嗯,但我觉得他是一时好奇罢了,这么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纨绔,能遇见一个欺负他的人不容易。”   说着说着两人就进到了一个院落,卫婵沅故意将冯婉瑜往旁边的茶室引。冯婉瑜来之前,她就看见大哥将前院交给了二哥,自己和一男子进了茶室。   这茶室通常是卫若谦用来谈事的地方,她想着定是商议什么着急的案件,但今日是百花宴,肯定不会占用很多时间。   果不其然,她看见卫若谦和那男子从茶室中出来,卫婵沅灵机一动,在卫若谦看见他的时候急走了两步,故意崴了一下脚。   “哎呦。”   “阿沅怎么了?”卫若谦忙赶跑过来。   “婵沅怎么了?”冯婉瑜在一旁扶住她。   男子见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侍郎我先去前院了,你先照顾卫小娘子。”   卫若谦和冯婉瑜将卫婵沅扶进了茶室。卫若谦刚要给她检查,就被她拒绝了。   “大哥,我无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又撅起嘴说道:“大哥,你看我这样了,你可得帮我好好照顾婉瑜,宴会上她可不认得旁人。”   冯婉瑜羞涩的望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卫若谦也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互相礼貌的微笑。但卫婵沅看的出来,两人并不拒绝自己这个提议。   “快去呀,看着我,我就能好啦呀,我休息一下就去前院找你们。”   “阿沅,你自己可以吗?”   “我不过崴了脚,自己揉一揉就好了,有什么不可以。倒是你们别待在这,我揉脚怪不好意思的。”   卫婵沅这么一说,两人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阿沅,那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冯小娘子的。”   “婵沅。”冯婉瑜看了一眼卫若谦,“我会紧跟着卫郎君的。”   卫婵沅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   这两人总算走了,卫婵沅松了一口气。话说她容易嘛,为了撮合自己好友和大哥,真是各种操心,最后还让自己受伤了。   刚才她表演的太过真切,是真的崴到脚了。   轻轻脱了鞋,慢慢揉着已经红肿的脚腕。虽然疼,但心里却是高兴的,想着若是能成全一桩好姻缘,自己受伤也值得。   就在她一边揉着脚腕,一边感激自己重生真是老天爷给的恩赐时,茶室的门突然开了。   只见一个男子侧着身子进来,背对着她仔细关上门,又往房门外看了两眼,这才转过身来。   当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惊呆了。   卫婵沅下意识的卷缩成一团,立刻用裙尾盖住光着的脚,看着眼前的男子十分警惕的问道:“太,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这里?” 第20章 纯属意外   陈逾白瞧见眼前的女子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有些晃神,刚想往前走两步,又看见卫婵沅那警惕疏远的神情,步子就挪不动了。   “我,我有些迷路了。”   他说谎了,说的很不高明。那日闵行舟说要去参加卫府的百花宴,他的心就立刻不安稳了。   但又碍于太子的身份,不好自己提出来。幸好闵行舟主动邀他同去,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他来的突然,并没有提前告知卫府,加上行事低调,刻意避开热闹的地方,倒是没几人认出。   一来到卫府,他就开始找卫婵沅,想着能远远看看也好,谁料一直都没见到,就四处找找。   卫府他不陌生,前世也来过几回,说是迷路当真是谎话,为何进到这茶室,不过是恰巧找到此处,突然看见有其他参见宴会的郎君路过,不想引来旁人注意,就躲了进来。   纯属意外。   但这意外的结果又出乎意料的十分惊喜。   陈逾白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卫婵沅的姿势,“阿,不,卫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他差点就把阿沅叫出了口。   卫婵沅双臂紧紧圈住膝盖,整个人蹲坐在太师椅上,眼眸扇动,有些惊慌,“没,没什么。”   看着眼前女子发丝直直垂落在她蜷缩的裙尾,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还是那种熟悉害怕的神情,顿时让他心头一软,生了怜爱。   刚才阿沅藏起脚的动作,他是看见的,想来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脚,否则一个女子怎么会随意露足呢。   他尽量温柔的瞧着阿沅,想让她别那么害怕自己,慢慢走了过去,蹲在了她的身前。   将手伸到群尾下,轻轻柔柔地抓住了那只光着的脚。   卫婵沅吃痛,“嘶——”的一声。   “我弄疼你了?”   这是个不熟悉的陈逾白,卫婵沅想。他的温柔屈指可数,此刻的他既熟悉又陌生,让她有一瞬间的疑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凉薄男人。   但这人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太温暖,还带着几分疼惜,不解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此刻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没有,我崴了脚。”   陈逾白没有说话,盘坐在地上,握住卫婵沅崴伤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腿上,慢慢揉着。   他记得有一次,阿沅被皇后罚跪,回到东宫时,两个膝盖都肿了,他只能悄悄让常禄将伤药送到药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文芯一下子就找到。   那时,多一句过问对他来说都是奢侈,东宫不知道有多少双皇后和容贵妃的眼睛盯着。要知道嫁进宫的妃子,久病而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要高位者想,就什么都可以。   此刻卫婵沅已经红透了脸,活了两世,这个人总有办法让自己的心悸动起来。   陈逾白边揉边轻轻的吹,像是对待易碎的物件一样,仔细小心。   这样的陈逾白当真让她不明白了。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个曾让她害怕,现在又对她如此关心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似乎是瞬间意识到什么,卫婵沅猛然缩回脚。   “太子殿下这样真是折煞小女了。”   说着穿上了鞋,撑着桌角站起身来,“前院宴会正热闹,殿下还请前去赏花。”   “我不想赏花,我想喝茶,这里既是茶室,就一定有好茶,听闻卫小娘子煮茶手艺不错,我可否讨一杯?”陈逾白不但没走,还得寸进尺的往前靠了一步。   “我们孤男寡女,怕是不妥。”卫婵沅别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睛。   陈逾白神色有轻微的碎裂,但很快换上一副轻快笑容,转身坐在软塌上,拿起旁边摆着的茶罐,打开,闻了一下。   “这是上好的龙井,不如就品这罐吧。”   卫婵沅注视着坐在软塌上的陈逾白,看他打开茶罐,细细闻着茶香。   这恼人的初夏阳光,偏偏有一缕不偏不倚的映照在那人的脸上,乌黑的头发,精致的白玉发冠,剑眉舒展,眼角带笑,笔直的鼻梁,上翘的嘴角。   抬头,对她微微一笑,“卫娘子不愿为我煮茶,不若我煮给娘子。”   她有些呆住了。片刻后她就有些恼自己,但又鬼使神差的说道:“还是小女煮给太子吧。”   说着转身从架子上拿出一罐雀舌。对于陈逾白的喜好,不用刻意去记,就自然的表达了出来。   坐在对面的软塌上,她从茶罐里取出茶叶,开始了煮茶。   陈逾白瞧着她拿着的是自己常喝的雀舌,心中一暖。   “卫小娘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雀舌?”   卫婵沅手上动作一滞,抬头看了一眼,眼眉微不可察的一皱。   “太子应当知道前些时候我总是想法设法打听殿下的喜好。”   前些时候自己做的那些傻事其实也不必否认,现在纠正过来就好,她又接着说道:“那时鬼迷了心窍,后来想想,自己粗鄙之人怎可有非分之想。”   陈逾白连忙说道:“也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其实……”   “现今倒是有些后悔。”卫婵沅根本不听陈逾白说什么,继续说着。   陈逾白顿时失了声。   后悔?他心中苦涩,阿沅之前对他所有的示好,所表达的爱意,都后悔了吗?   “为何又后悔了?在我看来卫小娘子不像是三心二意的人。”   “不,殿下错了,我确实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是会错了自己的心意,我可能从未爱慕过太子殿下您,所以,前些时候真是打扰了,还请殿下勿怪。”   否认的好彻底。   心中有个地方发出破碎的声音,陈逾白还想问什么,却发现舌头打结,什么都问不出口。   “殿下,请品茶。”卫婵沅递上一杯茶。   陈逾白却迟迟不接茶杯,盯着眼前女子,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冷意:“我是哪里让卫小娘子不满吗?想这帝都谁人不知卫小娘子爱慕于我,如今突然说不,我堂堂太子的脸面何存?”   他终究没变。卫婵沅微微抬身,将茶杯放在陈逾白面前,“殿下,茶凉了。”   前世他惯喜欢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同她讲话。那时,他是太子,她是太子妃,在东宫,他是天,她是万不能忤逆的。可如今,他还是太子,她却不再是他的谁。   卫婵沅瞧见陈逾白并不喝面前的茶,站起身,“殿下方才说想要尝尝我的手艺,现在却等到茶凉也不品,看来是戏弄小女的,那就请恕小女不奉陪了。”   衣裙划过软塌,卫婵沅一瘸一拐的往房门口走去。   刚说那些话,他是在赌。当他看见阿沅拿过雀舌的时候,就觉得阿沅其实对自己还是有情的,他不相信那晚躲在花丛后听到的话都是阿沅会错的心意。   不论她回答什么,他都想好了要继续说的话。可是她却说“茶凉了。”   看着她一瘸一拐走向房门,突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作为堂堂太子,此刻他拿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卫小娘子。”陈逾白对着女子背影轻声喊道。   卫婵沅缓缓转过身来。   陈逾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好茶。”   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是太医院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他从软塌上起身走近,“卫小娘子收好。”   卫婵沅低头看着药瓶,却迟迟不接。   陈逾白拉起她的手,将药瓶放在她掌心,又将她的手合十,紧紧握着,久久不放开。   他的手掌温热,又似乎带着些湿气,是贪恋也是放肆,她知道应该狠狠甩开,却像是滞住了,只是任由他握住。   流淌的阳光将时间停住,那小小的药瓶安静的躺在她的手中,被两双手呵护在其中。   “碰——”茶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卫婵沅一惊,退开一步,手一松,药瓶摔在地上,碎了。 第21章 无可避免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呀,真是让我好找。”闵行舟又看了一眼卫婵沅问道:“还说不爱慕我表哥,你是怎么把他骗进来的?”   “行舟,你休要胡说!”陈逾白微怒。   闵行舟却不理会陈逾白,直接问卫婵沅:“卫小娘子,你的护卫呢?我怎么今日在没见到?她作为你的护卫难道不应该时刻在府里保护你吗?”   “英姑不是我的护卫,是我的朋友。”   卫婵沅低头看着那碎了的药瓶,里面白色粉末洒在灰色的地面,看着着实有些晃眼。   她谁也不再理,拖着伤脚向后院走去。听见身后闵行舟还在喊她,但很快那声音就没了。   卫婵沅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她早已没了什么心思赏百花,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又气又恼。   气的是自己,恼的还是自己。拿什么雀舌,当时就应该果断的离开,她不明白为什么手脚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自然的取了架子上的雀舌,又那么自然的替他煮茶。   低头看见自己的脚,一下子,陈逾白替她揉脚时候的样子一股脑的跑进心中,顿时又慌乱了起来。   捂住胸口,想让那些场景从心中都消失,但却越发的清晰,尤其是他温柔的神情,总让她忍不住记起。   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再想倒一杯的时候,水洒在了手上,拿起帕子擦着水渍,视线落下,就想起了刚才陈逾白给伤药时的情景。   前世从不曾如此关心自己的太子,怎么会突然给自己伤药。卫婵沅叹了一口气,缓缓出了房间,向茶室走去。   碎了的药瓶还躺在那里,她仔细的捡起碎片,小心的包裹在帕子里。   刚走出茶室,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沅。”   卫婵沅回头,看见秦善走了过来,“今日百花宴,定是打扰到阿善兄长养伤了。”   “无妨,我的伤都已经好了,就是不喜这种场面,才借口养伤。只是阿沅,你怎么没在前院?”   卫婵沅捏了捏手中裹着药瓶碎片的帕子,“我也不喜这种场面。”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阿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善看见卫婵沅走路一蹶一拐,忙快走两步挡在她面前问道。   “没事,就是崴了脚,已经好多了。”   秦善一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上好的跌打膏药,涂在患处很快就好了。”   卫婵沅看着递过来的小药瓶,心中竟然有些五味杂陈。多么像的两个小瓶子。   她接过来,“多谢阿善兄长。”   “我扶你回房吧。”   “不了,我自己还能走。”   “你呀,从小就喜欢逞强。”说着就过来扶住了她。   卫婵沅也不再拒绝,两人缓缓向卫婵沅所住的小院走去。   宴会那边的热闹和这里的清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哥,你今日很奇怪呀,往常若是卫家娘子如此,你是定不会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陈逾白不回答,反而打量的看着闵行舟,“你今日才是奇怪,来这百花宴是不是就为了找那个叫英姑的护卫?”   “卫娘子都说她不是护卫了,对了,原来她叫英姑,这名字和她倒是贴切。”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就是来找她的,我可不像某人,明明在乎的很,偏偏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呢。”   “行舟,休得胡说。”   闵行舟一副随便你的表情,“又是这句,我以后不问了还不行,可是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陈逾白不再同他言语,没等开宴,就走了。他来时没什么人知道,走了也没什么人知道,但似乎有什么留在了那个小小的茶室,让他的心空了一大块。   百花宴后,冯婉瑜来卫府来的更勤了些,奇怪的是每次来都是卫若谦在的时候,而且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每次都能打个照面。   卫婵沅笑而不语,看来上次她那个脚真的崴的太值得了,看见这两人眉来眼去,她都会找个借口走开,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卫若谦也拿来了江湖人的名录,英姑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就先把名录收了起来。   转眼到了盛夏,来自浔州的流民更多,终是惊动了朝廷。   “陛下,此次浔州溧河水患一事,臣负责下拨赈灾银两,都是清点清楚的,其他的臣并不知情。”青阳侯解释道。   “这么说来就是浔州的官员贪墨了?陛下,青阳候如此说并不妥,此事还要好好调查,切不可冤枉了良臣。”丞相段文忠说道。   底下的朝臣见这两人争对都不说话了,毕竟一个是容贵妃的母家,一个是支持皇后和三皇子的丞相。   “朕已派人去查这件事了,等查出来再说吧,退朝。”皇上皱起了眉头,不容易上一次早朝就这本吵吵嚷嚷,头又疼了起来。   一旁的大太监连忙走上来,为头疼不已的皇上递上了秘制的药丸。   朝臣们都面面相觑,不知皇帝口中的人是谁,都不敢开口问,只得跪拜退朝。   下了早朝的陈逾白在宫道遇上了同样坐着轿撵的段暄。   一个要往东宫去,一个要去翰林院。两队人马齐齐停住。   段暄摇着扇子走下来,“太子千岁,在下段暄有礼了。”   陈逾白冷哼一声,“看段郎君这副模样,昨晚一定和寻芳阁的小娘子相处甚欢呀。”   旁边有刚下朝的官员都被堵在这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品级够乘坐轿撵的官员都纷纷下来,同那些品级不够的官员一同等在这里,看着陈逾白和段暄两人。   谁都知道,丞相段文忠是三皇子一派,而他这个整天在酒楼青楼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攀上了三皇子的交情,两人总是一同出入寻芳阁。   如今,三皇子的酒肉好友遇上了太子,自然谁看谁都不顺眼。   “太子身份高贵,预定了名姝宴上的娘子,我就可怜了,要尝得女人香,只能去寻芳阁呀。”   “如此说来,我三弟也同你一样,是想要尝女人香才会去寻芳阁喽。”   “太子说笑了,三殿下不曾去过,不曾。”段暄打开折扇摇摇,“三殿下心怀天下,与我探讨的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原来如此吗?那前两日怕是我手下的人认错了。段郎君,告辞。”   段暄侧身将陈逾白的轿撵让了过去,这场戏他自认为演的还不错。   一旁的朝臣听了他们的话,不少人议论纷纷。   “在寻芳阁那样的地方谈论国事……”一朝臣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说是东宫的人认错了,我倒觉得不像。”   “段暄说不曾去过,老夫也不相信。”   “听说名姝宴上皇后也替三殿下选妃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娘子。”   “三殿下如此风流,这小娘子怕是得独守空闺了。”   ……   陈逾白回到东宫,立刻让人给镇国公府闵行舟送了密信,自己换了一身常服就急匆匆的出宫去了。   帝都一间不起眼的小茶馆,闵行舟看见陈逾白进来,兴奋的说道:“你说浔州失了多少赈灾银两呀?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闵行舟边说,眼睛便随着亮了几分。   陈逾白笑眯眯的听着他把话说完,缓缓说道:“表弟最近可否觉得帝都太过无聊?”   “不无聊,我日日等在卫府门口,就盼着英姑出来,我觉得逗她玩是顶有趣的事情了。”闵行舟说着就乐了起来,“昨日还戴着面具吓她,我这条小命险些命丧她的剑下,但她看到是我后,立刻关心我是否受伤了,说明她还是很在意我的。”   闵行舟说的这些陈逾白都是知道的,卫府从来没离开过他的视线。   “行舟,我真是羡慕你。”   能大大方方说出自己喜欢的是谁人,能大大方方走到她的面前,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心意,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太子哥哥的顾虑我是知道的,放心,你想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当然不知道。”   陈逾白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行舟,你陪我去一趟浔州吧。   “去去去...去浔州,表哥你可没,没搞错吧。”   一时的急迫,害得闵行舟话都说不清了,直接把没咽下去的茶水又吐了出来,小脸顿时煞白。   若是没记错,城门外的那些拿着铲子锄头,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瘦的难民可都是从来浔州来的。   “准备准备,这两日便出发吧。”   “表哥,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陈逾白丝毫不留余地,何六安传回来的消息称,情形有些复杂,似乎和宫中的势力有关。重生而来,他不允许自己再行之踏错半步,除了生母母家之外的人,她不敢信任任何人。   闵行舟知道浔州他是非去不可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再抬头,就见太子已经出了小茶馆。   盛夏已至,帝都越发的闷热起来,知了声声叫个不停,下过一场暴雨后所有的事物都被洗刷干净,但城外的难民却没有心情感叹这场送来清凉的雨,因为他们临时搭建的帐篷都损坏了。   皇帝接到奏折,觉得事不宜迟,但考虑到背后将会扯出诸多事情,秘密责令卫若谦尽快赴浔州调查,及早让浔州恢复原貌,也好让难民早日回到家乡。   这可正中了卫若书的下怀,他本就一直想去浔州,而卫若谦也有意让他同往。   卫婵沅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上去阻止,但这次卫若书却是异常坚决。   “阿沅,你为何总是不让我去浔州?难道就因为你做的那个什么梦?”   “二哥,我是担心你。”   “这次大哥也去,你为何不担心,就只知道阻止我?小妹,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   她为了阻止卫若书去浔州可谓是费尽了心思,阻止了一次,阻止了两次,没想到还有第三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第四次或者更多次。   突然明白过来,即使这次自己阻止了,二哥迟早也会想出其他办法去浔州,似乎各种机缘巧合都不断的将卫若书往浔州推。   看来这是一件没办法阻止,无可避免的事情。   “嗯,知道了,大哥、二哥,你们一路小心。”   卫婵沅出了花厅,转身就去找了秦善,“阿善兄长,大哥二哥要去浔州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的,我也要一起去。”   “阿善兄长,我也想去,你可否悄悄带我上船?”她刚才就决定了,若是二哥这次执意要去,自己也一定要陪在身边,既然自己能改变婉瑜的命运,改变名殊宴的排名,那这次她也一定可以保卫若书性命无虞。   “阿沅,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要冒险外出了,况且此次既然是陛下让若谦秘密前去,就必定是没有陪同和护卫,只得乘坐商船,女儿家肯定有诸多不便,不但如此,浔州那边也并不太平。”   “你不带我,我就悄悄跟着你们,要是我跟丢了,被坏人劫持了,或者受伤了……”   秦善打断了卫婵沅的话:“阿沅,你别这么说。”沉默片刻,无奈轻笑叹息:“好吧,我答应你,但你要听我的话,阿沅,从小到大,若谦若书不答应的事,你总会来找我,你一向知道怎么做让我无法拒绝。”   “阿善兄长你放心,有英姑陪我,我不会有事的。”   很快就到了出发日,卫婵沅和英姑为了掩人耳目,都换上了一套粗布男装,由秦善引路,悄悄的跟着上了去浔州的商船。 第22章 落水   从古至今,凡是运送商货的,都会为是否能安全将货物运送到目的地而担心,不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免不了遇到盗匪,所以就有了押镖这种差事。   而卫婵沅他们登上的这座商船,就是一个镖局压了几大箱货物,他们的目的地当然不是水患还没结束的浔州,而是浔州的下一站,但却要路过浔州地界。   这条水路,原本还比较安全,但自从浔州闹事,就多了一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灾民,原本的水匪乘机纠集了一些人,组成了新的水匪组织。   这些灾民生长在溧河边,水性极好,再加上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刀剑和弩机,很快发展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队伍。   卫婵沅踏上的这条路,上辈子她从未走过,心里到底还是没底的。   但她却不惧怕,这辈子重生而来,就是为了避免上一世的悲剧,心中有了这种信念,就只剩下勇往直前了。   从早晨出发,一直到晚上,她和英姑都隐藏的很好,秦善时不时抽空过来看一眼。   夏季晚风习习,用过了晚饭,卫婵沅和英姑站在船头乘凉,两人发丝飞舞,浅笑低语。   而在船尾的两位郎君一直看向这个方向,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表哥,我对你的感激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现在不管你多想过去搭讪,都要克制,我们这次是秘密出行,切不可暴露了行踪,默默保护就好。”   “我可给你说呀,你的人你自己护好,我的人也不用你管。”   冷笑的声音传来:“你还是护好你自己吧,你的人可比你武功高强不知道多少倍。”   “不用你说,我自己知道。”   “对了,刚让人去换她们旁边的房间,不知道换好了没有。”   “我办事表哥你就放心吧。”   夜晚的水面待的久了,还有些凉,卫婵沅和英姑逗留了片刻就回了房间休息。   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忽然起了动静。   甲板上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跑动着,时不时还夹杂着惊呼声。   英姑一把拿起床边的长剑,疾步到窗边查看。   卫婵沅也被吵醒了,忙从床榻上坐起来,匆匆穿好衣裳。   “卫娘子,我去查看一下,我没回来之前你不要出房间。”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拍门声,“阿沅,我是秦善。”   英姑打开门,秦善走进来说道:“别慌乱,是船漏了,已经在抢修了。”   “漏了?怎么会?”英姑行走江湖,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怕不是有什么人刻意为之吧。”   “具体的还不知,听船手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你们先别慌,若是破损的地方不大倒是无碍,若是破损太大,也有备用的小船只。”秦善说的轻松,心中却很不安,备用船只仅有两个,每个小船也只能容纳十人左右,他们上船来都是隐藏了身份的,而且生死关头,大家都顾着保命,不会有人将位置让出来的,但他已经下定了保护卫婵沅的决心。   卫婵沅走到窗边探了探身子,指了指对面不远的岸边。   “这里似乎离岸边也不算太远。”   一旁的英姑用力捏了捏手中的长剑,“我认为应该先收拾好包袱,在船边等候。”   秦善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到了甲板上。   此时的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大多都是镖局的人,押镖的当家人大声指挥着,但大多数人依然很慌乱,尤其是看见那从船舷上卸下的备用小船后。   细细窄窄的柳叶小舟,只有两艘,怎么够这么多人乘坐?   夜风习习,吹到每一个人心头,越吹越凉。   镖局的人占了主导,就连掌舵的船家也不敢和他们对着干。但老船家一点也不慌乱,拿出羊皮缝成的大口袋吹了起来,形成一个浮囊,然后绑到身上。   两条柳叶小船坐上去的满满都是镖局的人。突然有人在混乱人群中大声喊道:“秦善,秦善!”   甲板的另一头卫若谦和卫若书焦急的跑了出来,只见路过船家的时候,卫若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指着他身上绑好的羊皮大口袋说道:“这浮囊可否给我们三个?”   说着就把刀抵在了船家的喉咙上。   船家抖抖索索指了一下船舱的一个角落处,乘着卫若谦走神的当口,一个猛子就跳进了水中。   卫若谦只翻出两个浮囊,皱了皱眉,先塞给卫若书一个,然后继续找秦善。   远远地他看见了秦善,只不过看见秦善的同时也看见了他身边两个粗布男子,觉得异常眼熟。   卫婵沅下意识想要遮挡自己,却又觉得现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候自己还遮掩什么。   “阿沅!你!”卫若谦气的不知该如何说,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担心。   他想也没想就把浮囊绑在了卫婵沅的腰上,然后大声喊道:“若书,我们在这里。”   卫若书看见卫婵沅的时候,正要张口说话,卫若谦即刻阻拦了他:“若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我们五个人,英姑武功最高,游到岸边应该不成问题,我和秦善的武功尚可,阿沅不会功夫,若书你照顾好阿沅。”   这话刚一说出来,卫若书就拿下了浮囊:“大哥,这浮囊还是给阿善,他身上的伤刚好,恐怕没有那么多体力游到岸边。”   说着就递给秦善。   秦善哪里肯接过来,“若书,我能行!”   “不,你快绑上!”   两人你推我桑的时候,卫婵沅利落拿下自己的浮囊,很快绑在了卫若书的腰上。   “二哥,你要是敢拿下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她真的太害怕了,似乎前世的宿命,现在又要开始重演,她想即使自己死了,二哥也不能死!   在她的心里,所有人都能游到对岸,唯独二哥游不过去,因为他就像注定是要走那前世的命运一样,让人绝望。   就在这个当口,船猛烈的摇晃了起来,竟从水下突然窜出几个黑衣人,随意的砍杀起来。   “我就说事情没那么简单!”英姑飞身而起和这些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若书、秦善,你们保护阿沅。”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是镖局的货物,但镖局的人大多乘小船走了,剩下的也都是水性好的。他们知道这些货物是没办法运送了,都选择了保性命,弃了一船的货物跳水往岸边游去。   留在船上的都是些搭船的普通百姓,是干看着没办法。   “这些水匪太可恶了,直接拿了货物即可,为何要伤人!”卫若书满眼都是愤慨。   “阿善,照顾好小妹,这些乱杀无辜的水匪我定要让他们偿命!”说完就直接跳了出去,拼杀了起来。   卫婵沅心中一惊,想也没多想,就去拉卫若书。   眼前划过一道光影,长剑从脸边擦过。“阿沅小心!”秦善飞奔而来,挡开那黑衣人,却不料卫婵沅惊吓之余一个没站稳,便跌入到水中。   “阿沅!”几个呼喊声叠在了一起。   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流动的水将身体带来带去,不断涌入嘴里。   无法呼吸,只有张大嘴巴努力去找空气,但找不到空去,只有水。眼睛被荡漾的水波侵蚀,无法睁开,卫婵沅心想,完了。   前世的记忆又瞬间涌了上来,那场东宫的雪,那封大哥最后给她的信,那场盛大的成亲仪式,那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都渐渐在意识里模糊了起来,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往下沉。   “阿沅,阿沅……”   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带着焦急,带着疼惜,带着心痛。   她缓缓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了那个人:殿下,我是在做梦吧。   “阿沅,我不能再失去你,阿沅……”   她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起,冰冷的河水很快消失,呼吸到空气的瞬间,不停的咳嗽起来。   有个人急忙给她拍打着后背。   她抬头,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人滴答着潮湿的头发,用一双炙热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陈逾白救了自己?   “阿沅!”刚跳上船的卫若谦四人跑了过来。   卫婵沅这才发现她在另一条大船上,这条船比破损的商船华丽的多。   英姑看了一眼身旁的闵行舟说道:“卫娘子,是闵郎君找来了新船,将旧船上的人都转移了过来,那些水匪也就地正法了。”   “哪里哪里,是表……”   “行舟!”陈逾白严厉的看了一眼闵行舟,他立刻住了嘴。   商船出事后,他让闵行舟拿出镇国公嫡子的身份向当地官府要了船只过来救援,而此时当地的知府就在身边,他不能暴露身份。   卫若谦三人本以为闵行舟是恰巧路过,没想到却看见了太子,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见陈逾白如此说,他们一听就明白了,太子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三人只对着陈逾白行了礼,并不称呼。   秦善的注意力都在卫婵沅身上,突然就红了脸,背过了身子。   “阿善,你怎么……”卫若书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家小妹由于落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如今又是夏天,本就没穿多少衣服,而且还是最简单的粗布衣,那玲珑的曲线毕现。   其他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陈逾白脸上即刻飞上红晕,给闵行舟递了一个眼神。   “县令,让船上的人都背过身去。”闵行舟吩咐。   陈逾白扶着卫婵沅站起身来,一把将闵行舟身上的披风拽下来,将她包裹住,“英姑,麻烦你先带卫娘子去船舱里间换一下衣服。”   转过身的几个大男人都有点没想通。   第一个钻进脑中的想法是,太子怎会将自己的安慰置身事外去救阿沅。   秦善一看就明白了,太子的心思恐怕和自己是一样的,他在心里不断自责,刚才为何动作就只慢了那么一步,之后又被闵行舟强行拦住。   而卫家两位郎君更是纳闷,是小妹前段时间的示好有了成效,还是两人什么时候有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陈逾白沉默的站着,看向卫婵沅背影消失的地方,指尖仍然轻轻颤抖。   他很害怕,他没有想到重生不过两个月,阿沅就会面对危险,他不能想象若是再失去阿沅一次,他会怎么样。   “表哥,你也回房间换件衣服吧。”闵行舟轻声说道。   “不,我等卫小娘子出来。” 第23章 问   卫婵沅换上了女装,简单的绣衫罗裙,头发挽到一边,垂落下来,发丝依然没干,有几缕搭在额边,缓缓抬头看向陈逾白。   不自觉地就担心了起来:这人怎么还没换上干衣服,也不怕着了风寒。心里虽然如此想,但还是低下了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是想说谢的,却不知道如何谢。无奈的叹息,欠了两次相救之恩,如此说来这一世她倒有点不懂礼数了,但实在不愿再纠缠,欠着便欠着吧。   陈逾白随着卫婵沅走过的身形侧了侧身,想说些什么也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心突然痛了起来,他想起那封信,阿沅说,如果有来生,连个擦肩也不必有。   他顿了顿,转身进了船舱。   过了片刻,闵行舟招呼卫若谦卫若书和秦善三人也跟着进到了船舱里。   “行舟,已经安排好我们一会坐普通商船了吧。”   “表哥放心。”   陈逾百看着面前站着的另外三个人说道:“各位,此次我和行舟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秘密行事,还请诸位在外陈呼我白郎君即可。”   父皇旨意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但这个幌子却是极为管用的。   卫若谦思绪一转问道:“太子查办的难道也是浔州赈灾银两的事?”   这倒不是卫若谦没把皇帝让他秘密查办的秘密两字忘记,而是他认为太子既然能和他一同出现在那条商船上绝对不是偶然。   “卫侍郎,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我们都是为皇上办事,遇到困难互相帮助,其他的应当互不相干。”   陈逾白和卫若谦自然办的是同一件事,但他心里还有自己的打算。   “殿下说的是,是我逾矩了。”   “不怪侍郎。对了,上次让你重新查办的案件如何了?”陈逾白突然记起来之前在广聚轩说过的案子。   “多谢太子提点,果然找到了新的证据,案件臣已经重新查办了。”他在心里是真的佩服陈逾白的,“太子足智,臣自叹不如。”   “案件重办了就好。我们准备换船吧,卫小娘子还在等我们。”说完,他就率先走出了船舱。   “阿沅,夜风寒凉,你先去船舱吧,等换的船来了,我去喊你。”卫若书第一时间跑到卫婵沅身边。   卫婵沅摇了摇头:“不了。”   陈逾白站在另一边定定的看着卫婵沅的一举一动,卫若谦走了过来,“多谢太子……”看了一眼甲板四周官府的人改口道:“白郎君救了小妹,听闻之前在金玉楼也救过小妹,若谦不甚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   转过身,陈逾白用深邃的眼眸看着卫若谦,许久才说道:“卫家在朝中一向中立,希望这个局面能一直保持不变。关于我救令妹一事,全都是自愿,不需要报答。”   这么一说倒把卫若谦说懵了,爹爹和自己从没想过要参与党争,怎么太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自问,卫家人没有和三皇子一派的任何人有过亲密往来。   陈逾白看着一脸无辜的卫若谦,在心里苦笑,他不由得想起来上一世,当对立之时,这位现如今在自己面前谦谦有礼的郎君却是嫉恶如仇的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   其他人都很安静的等着换船只。   只有闵行舟,拦住来还他披风的英姑,嬉皮笑脸的说个不停。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的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低沉的气氛似乎也因为闵行舟不遗余力的讨好英姑而轻松了起来。   卫婵沅偷偷瞧了两眼陈逾白,她虽想避开,但心中却更明白,若是浔州这一路能与陈逾白同行,对于卫若书来说,肯定是最安全的。   船很快来了,几人换了船,又行了些时辰,天将亮时,他们到达了浔州。   浔州地属西南,山川秀丽,植被繁多,农作物充足,在水患前,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华景象,可如今几人眼前却满是萧条,街道店铺大多关门,客栈也没几间开门。   按理来说自水患以来,朝廷先是拨了赈灾粮食,又下拨了银两,当地不应该如此贫苦,更不应该有那许多的流民去帝都讨生活。   闵行舟本想再次利用自己镇国公嫡子的身份去县衙通传安排住处,被陈逾白阻止了。   此次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看住卫若书,至于贪墨之事,他已秘密派了何六安,而他相信何六安的能力。   他们一边走一边找客栈,终于找到了一家,看着有些简陋,但好在不用露宿。   半夜所有人都休息了,陈逾白房间里跳入一人。   “殿下。”   “六安,可查出什么来了?”   跪地的何六安疑惑抬头:“殿下不知浔州县令已死?”   “你说县令死了?怎么朝廷没任何消息?那现在浔州是谁在主事?”   “臣想这是大事,朝廷知道了殿下就会知道,所以没有特意传递。而现在浔州是一帮土匪在管着。”   土匪?当真是笑话,堂堂的浔州乃是朝廷一个郡县,怎么让一帮土匪占了去。   陈逾白转念一想,突觉事情并不简单,“六安,此事定有蹊跷,这帮土匪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绝对是有人受意,而县令死的消息迟迟传不到朝廷,定是真正贪墨之人在转移赈灾银两,想让县令做替死鬼。这背后的势力小不了,你千万要小心,别打草惊蛇。”   陈逾白沉默片刻又问道:“县令的家眷现在何处?”   “属下无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六安,你先想办法查到赈灾银两在何处,再想办法找到县令的家眷好好安置起来,找到后不要轻举妄动即刻传信回帝都,等我指令。”   “是。”何六安跳出窗外,l.kd.j消失在黑夜之中。   何六安走了大概一炷香,突然有人敲陈逾白的房门。   “殿下,我是……”   陈逾白一听声音,急急的打开房门,看见卫婵沅披着单薄的外衣发丝被夜风吹乱,定是徘徊许久了。   是的,卫婵沅怎么都睡不着,她站在窗边一直看向卫若书的方向,竖起耳朵听着卫若书房间的动静,她生怕第二日起来就会失去这个哥哥。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黑衣人跳入了陈逾白的房间,片刻后又跳出消失,想着陈逾白肯定知道了什么消息。但她在房门前徘徊许久并不是为着打探消息。   “殿下,小女深夜前来是有事想求。”   陈逾白赶忙倒了一杯茶送到卫婵沅手里,“卫小娘子先喝口茶,我们坐下慢慢说。”   卫婵沅站在原地,手中捧着茶杯并不移动,“不必了殿下。其实……刚才我看见有人进了这里,不知殿下可否完成了此行的目的。”   此行的目的,陈逾白心里苦笑,我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你的二哥呀,阿沅。   “完成了。”   使劲捏了捏手里的茶杯,卫婵沅低着头小心问道:“你是太子,可否明日劝阻我大哥二哥返回?”   阿沅,你真的不用这么小心和我说话的。陈逾白看见那用力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心疼。   “好,我明日会去劝阻的。”   卫婵沅放下手中的茶杯,行了一礼,“多谢太子殿下,小女打扰了,这就告辞。”   “等一下!”   行至门口的女子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太子殿下有何事?”   陈逾白走过去拉起卫婵沅的袖口,见女子没有拒绝,于是干脆拉起了她的手臂。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卫婵沅抬头看见陈逾白被烛火照耀愈发明亮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侧脸,鬼使神差的任由他将自己拉到桌前,坐在了椅子上。   “记得一年前,关皇后寿宴,有一女子弄脏了衣摆躲在花丛里整理……”陈逾白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卫婵沅。   卫婵沅听见他这么说,心中一惊,陈逾白所说确实属实,但她记得前世此事除了文芯并无别人知道,而她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猛一抬头,与对面人视线碰了个正着,她赶忙躲开,低下头来。   陈逾白看着低头的卫婵沅继续说道:“我当时正巧在花丛的另一边……”   卫婵沅越听越心惊,那天的情形她记得很清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历历在目,现在陈逾白说他就在另一边,那岂不是……   “听见那女子说太子殿下身如琉璃,貌若璞玉,像是个良人,还说他才华冠世,是个心怀天下的好君王。”陈逾白说的极慢,一字一句在这个深夜愈发清晰。   卫婵沅琢磨着这人此时说这话的目的,不禁想起前世名姝宴不久后,自己就嫁入了东宫。当时她不知道,只是欢喜嫁了爱慕之人,现在想来她不过是用来平衡关系的筹码罢了,若她不是卫瑞阳的独女,这个男子现在会对她说这些吗?此刻他想干什么,无非就是要自己承认喜欢他,然后心甘情愿做他权衡利弊的棋子。   “太子殿下明说就好。”卫婵沅迎上他明亮的眸子。   陈逾白一喜,“这么说卫小娘子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你……我”陈逾白站起身来,挪步到卫婵沅身旁,等着她说出期待已久的话。   卫婵沅突然起身,两人几乎贴在一处,但谁都没有挪动步子。   积攒了三年的怨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狠狠盯住陈逾白的眼睛,向前迈步。   陈逾白觉察出气氛不对,随着卫婵沅的脚步后退。   她进一步,他退一步。   卫婵沅停住,冷笑一声,“当时我又瞎又蠢,说的话,太子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径直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凉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陈逾白整个人愣住原地,他似乎没有听清刚才的话,又似乎听得非常清晰,他努力将那一个字一个字拼凑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理解其中的意思,费了好大得劲才勉强接受下来。   他的阿沅为了否定对他的爱慕之情,竟然说自己瞎,说自己蠢。   望向房门口,想起刚才阿沅说这些话时眼中的狠厉,心痛的无法呼吸,用这样决绝的话回答自己,他感受到的全然是彻骨的恨意。   他自问重生以来对阿沅都是关切,没有做过丝毫伤害她的事。阿沅为何要如此待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第24章 冤家路窄   对!是他的错,他重生的时间晚了一年。   自那场寿宴到他重生整整一年时间,在这一年中他拒绝了阿沅无数次的示好和相约,她用心为他绣的帕子,为他临摹的字画,做的衣袍,他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阿沅一步步走向自己,他却连半步都没有挪动。   一定是她累了,不愿意再向他靠近了,才会如此。   他还有救,他不能放弃,这一次就换他向阿沅靠近。   怀着这样酸楚的心情,陈逾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闵行舟来喊醒他。   “真是出了东宫就可以不早起了?那个勤奋的太子去哪里了?”闵行舟调侃道。   陈逾白觉得头痛欲裂,许是胡思乱想了一夜没睡好,现在依然困乏。   闵行舟也觉察出他精神状态不好,连忙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不问还好,一问,就让他想起来昨晚与卫婵沅的对话,头愈发的疼了。   “去把卫家三个郎君叫过来,我有话要说。”他还记得昨夜答应过阿沅的事。   卫若谦三人进来时,陈逾白已经穿好了衣袍,负手而立等着他们。   “卫侍郎,你可以回去向父皇交差了。浔州县令已死多日,赈灾银两不知所踪。浔州现在被一帮匪徒管控着,且背后支持的实力不容小觑,你此番前来一兵一卒都未带,什么都做不了,带回去的也只能是消息。”   三个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陈逾白的意思,浔州危险,打道回府安全。   闵行舟跳出来问道:“背后势力是何人表哥可知道?”   能隐瞒县令死讯,吃得下那么一大笔赈灾银两的人不是达官就是显贵也有可能是后宫势力大的人,他既没有真凭实据,怀疑的人也不止一个,是断不能随意说话的。   “不知道。”   “我们走了,浔州百姓应当如何?”卫若书问道。   “若书,查案件是不能意气用事的,我们留在这里帮不了百姓,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小妹还在这里。”卫若谦劝道。   秦善犹豫了片刻说道;“现在浔州已乱,若歉应当尽早将这一消息禀明皇上,听候下一步差遣。”   似是没有想到秦善会如此想,陈遇白看了一眼说道:“秦郎君说的没错,若现在擅自做主,反而打草惊蛇,是查不出真相的。”   “那就走喽,表哥,英姑说此地离南无山很近,她想回去一趟,我就不能陪你回帝都喽。”闵行舟嬉笑着说道。   陈遇白轻瞟了一眼闵行舟,“去吧去吧,我不让你去,你的心恐怕都能一同飞着去。”   “好嘞,那我现在就去找英姑!”   闵行舟飞奔着就出了陈逾白的房间。   卫若谦三人相看一眼,对着陈逾白恭敬作揖:“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此地不易久留,我们这就收拾行装,尽快启程。”   回到帝都的第二日,冯婉瑜就来了,嘴里说着委实想念卫婵沅,但这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卫若谦身上。   卫婵沅隔在两人中间只觉得自己碍眼得很,干脆借口出府,把自己的院子让给他们话柔情蜜意,拉着文芯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看见有几个江湖装扮的男子从身边走过,忽而就想起英姑来了,怕是现在和闵行舟在南无山快修成正果了,又回头往尚书府的方向看了看,大哥和婉瑜应该也是好事将近的。   最近,月老怕是住进了府中。   她应该很开心的,但在开心之余心里总隐隐的作痛。本来她都快忘了皇后寿宴的事,谁想到那日陈逾白突然提起来后,一连几日她都会梦见当时的情景,陈逾白的面容几乎夜夜相伴,她都有些不敢入睡了。   “娘子,你瞧前面捏糖人的,那个小猴子捏的真好看。”文芯指着前面说道。   卫婵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卖糖人的小摊子,样子可真不少,栩栩如生的小动物,还有不少活灵活现的人物。   刚要走过去,就瞧见薛玲玉从旁边一家布料店里出来,真是冤家路窄,她慌忙拉了文芯躲到一边。   这不拉还好,一拉倒把旁边一个贩卖面具的小摊子撞倒了,面具撒了一地。   卫婵沅赶忙蹲下身去捡,“抱歉,抱歉。”   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出现在眼前。真是越不想见越要见,没躲得及,反倒是这样遇到了。   卫婵沅拿着面具站起身来。   “怎么?卫娘子见了我又躲?之前在金玉楼就躲着我,如今见了又要躲?”薛玲玉趾高气扬的问道。   卫婵沅把手里的面具递给文芯,“我不过不小心撞散了面具,怎么能说是躲着薛娘子呢。”   “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不过有件事我可要告诉你,那日你在金玉楼对我说的话,我记得清楚着呢,你说你爱慕的是府中养子秦善。”   卫婵沅不说话,只是看着薛玲玉,她知道这女子的理解能力有些太“好”了,怕自己又说出什么让她误会的话来。   薛玲玉见卫婵沅不说话,又继续说道:“这次名殊宴我们同娄汐月都是三甲,虽说你是第三,但也有机会争一争太子妃的位份,但是你别忘了你说的话。若是你贪心,我就对姑母说你已同旁人私定了终身,到时候要你名节不保。”   “此话怎讲,我同秦善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听说你可是彻夜不眠的照顾秦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一夜,说清白谁相信。”薛玲玉不屑的翻着眼睛。   在这帝都,各世家王孙,若不是刻意隐瞒,哪里有秘密可言。   卫婵沅笑了起来:“薛娘子严重了,一个昏迷的快要死的人,你想让他做什么呀,说不清白才是没人相信吧。”   “我说不清白,谁敢说清白!”薛玲玉瞪着卫婵沅。   “住嘴!”   一个严厉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出。   男子从布料店铺的方向走了过来。卫婵沅抬头一瞧,愣住,今日冤家路窄的原来不止一人。   陈逾白本不想来此,是容贵妃非让他陪着薛玲玉来挑选锦缎的,毕竟薛玲玉是他感情的挡箭牌,对外自然要把戏演足了,怎料遇见了阿沅,还听到了如此的话,阿沅的清白岂能容忍旁人说三道四。   他忍不了。   “表哥,你说谁住嘴?”薛玲玉撅着嘴问道。   陈逾白看着卫婵沅,眉毛皱了又皱,嘴张了又张,大庭广众之下,还有薛府的下人,他的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看着。   “自然是说我。帝都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对薛娘子情有独钟,怎么舍得严声相对,怕是疼都疼不过来,这太子妃之位非薛家娘子莫属。”   卫婵沅说的是实话,前世陈逾白确实如此,在东宫,这样一副严厉的神情只会是对着自己的。   “你知道就好,若论名殊宴的排位,我可是在你之前,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至于那个娄汐月。”薛玲玉撒娇的问陈逾白:“表哥都不知道是谁呢。”   “小女不打扰太子和薛娘子了,先行离开了。”   卫婵沅看着依偎在陈逾白身边的薛玲玉心底深处有个地方一直揪着。她嘲笑自己,在东宫看了三年,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为何重生后仅两月不见,现在再看见,却还是不能完全释怀。   陈逾白衣袖下攥着的手,森白的骨节清晰分明。他想要疼爱的,想要钟爱的从来都不是薛玲玉。   可是此刻,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挂上笑意,“表妹,我们回去吧。”   回到东宫,他觉得自己憋的快疯了,砸了好几套茶具,心才算安稳了下来。   常禄怕东宫的举动传到贵妃皇后耳中,连忙遣了内殿的宫女太监。   近一段时间,陈逾白都异常烦躁,不论是皇后还是容贵妃,甚至是父皇都不断询问纳妃的事情。   娄汐月和薛玲玉他一个都不想娶,但他等的时机还没到。   那时机就是卫若谦把此次浔州的消息禀告给父皇,他就会自请前去调查,他相信此事不是皇后一方就是容贵妃一方,不论是哪一方,他都会想办法挑起另一方的怒火。   可是等呀等,也不知道卫若谦有没有禀告给父皇,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这件事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他自然不能前去自请。   陈逾白和卫婵沅都不知道,这件事皇帝竟然秘密交给了卫瑞阳,吩咐一定要查出是谁有这么大胆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朝廷命官,还能隐瞒起来。   想来皇帝如此做,也是不确定前朝后宫有谁参与了此次事情,只能相信一直保持中立的卫瑞阳。   卫若谦连夜给在郡县检查兵力的卫瑞阳送去了消息,陈逾白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一边想办法拖着选妃的时间,一边不断派人去浔州帮何六安调查。盛夏过后,他等来消息的同时也等来了卫府的一桩喜事。 第25章 阴魂不散   一季未回府的卫瑞阳在盛夏的末尾回来了。   在皇帝派去了新的浔州县令之后,他卸下了身上的担子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陈逾白立刻自请去查案,皇帝一句,“案件已经结束了,县令乃是畏罪自杀,此事到此为止。”打发了他。   他不相信这就是卫瑞阳调查出的结果,父皇为何会连自己都瞒着,那就说明自己也牵连其中,陈逾白突然明白过来,这件事的主使者有很大可能是容贵妃这边的人。   他即刻吩咐人给何六安带去了消息,让他按照这个方向查,虽然已有了猜测,但不查清楚,是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的,他相信自己等的那个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虽入了秋,但气候还没凉下来,卫婵沅坐在亭中,手中把玩着已经泛黄的柳叶,看着满院子的彩礼不禁感叹:“啧啧,文芯,没想到啊,大哥什么时候开窍了,竟然主动和爹爹说自己要娶婉瑜。”   她以为像木头一样的大哥能主动提亲事,恐怕得一年半载之后了,没想到这才三四个月就开窍了。   送庚帖、排八字、定亲不过十日就都办妥了,如今就等着三日后成亲了。   “卫娘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英姑,你回来了?”卫婵沅惊喜的跳起来。   英姑的气色很是有一些不同,说话声音温柔了很多,“本是晚一些回来的,但行舟收到消息说卫郎君要成亲了,我们这才赶回来。”   卫婵沅立刻抓住了重点,“行舟?可以喊得这么亲密吗?”   英姑不好意思的清清喉咙,“我师父很喜欢闵郎君,倒是不反对。”   “真好,英姑你可知道……”卫婵沅突然禁了声,前世英姑被废了武功后,回了南无山。走的时候,自己正在东宫禁足,她记得自己是去求过陈逾白的,可他冷着一张脸,只说了一句,禁足未解。   她们错过了最后的见面,而现在,英姑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英气十足的女子竟然也面带娇羞的说着中意之人。   “你可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美。英姑,你真的不要穿女装吗?”   “过些时候吧,我想我需要适应一下。”   听到英姑竟然没有反对,卫婵沅乘热打铁,“就是三天后吧,大哥和婉瑜成亲的时候,闵行舟肯定会来的,我让那坏小子看看自己究竟多有福气,简直就是捡到宝了。”   英姑抿嘴点头,“好。”她看看正厅的位置问道:“我来府中叨扰,还没有拜会卫尚书,是不是应该去问候一声”   “不用,爹爹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再说我已和爹爹说过了,你是江湖中人,时常不在府中。这几日忙,等有机会再说吧。况且我觉得你很快就不会住在府中了。”说完用胳膊碰碰英姑。   英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兵部侍郎成亲自然热闹,大红灯笼挂了满街,娶亲的队伍随着鞭炮、鼓乐来到了冯府前,新娘子上花轿。   卫婵沅知道从今天开始,冯婉瑜就是自己的嫂嫂了,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拜堂成亲,她是打心底里高兴,也觉得骄傲,两人终于修成正果,自己的那些心思都没有白费。   喜宴一开始,卫婵沅就拉了英姑到房中开始装扮。   “我看见闵行舟了,一会你就在这里,我去把他带过来。”   英姑很是不自然的拉拉身上的罗裙,“要不我还是换过来吧。”   “别动,你看看铜镜里面,你这样不知道多好看呢,闵行舟见了你不知乐成什么样呢。”卫婵沅又替英姑带上了碧玉发簪,自言自语,“这么好的英姑,真是便宜那小子了。”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英姑的罗裙,“你别动,就在这等着知道不?”   都走到门口了,又不放心的回过头,“不许换衣服,不许动。”   卫婵沅急急地在人群中穿梭找闵行舟。她想,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成亲了,但身边的人一定都要有好归宿。   闵行舟并不难找,好看的人总是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卫婵沅快要靠近的时候发现他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倒不是这人不如闵行舟好看,而是和一身华服耀眼的闵行舟比起来,这人极为朴素的低调的穿着灰色的长袍,又戴了个黑色的半脸面具。   旁人恐是认不出来,可是卫婵沅怎会认不出。生前她曾经画过不下十幅这人的画像,每一幅都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即使是穿了这样的衣服,戴了这样的面具,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由的,她停住了脚步,但想到在房间等着的英姑,还是鼓起勇气,故作不认识那人走了过去。   “闵行舟,你快跟我走,英姑找你!”   闵行舟看见是卫婵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才说道:“我一直在找她呢,谢谢你呀,卫小娘子。”   卫婵沅掉头就走:“跟上。”   闵行舟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带着面具的人,那人点点头,他忙跟着卫婵沅来到了后院。   戴着面具的男子,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独自站立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当英姑穿着女儿装从房中走出时,闵行舟直接愣在当场。   “傻呀,还不迎上去。”卫婵沅提醒道。   闵行舟一向浪荡不羁,现在别别扭扭的样子倒让卫婵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闵郎君是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吗?”   闵行舟刚要抬脚,英姑已经走到面前了,虽然穿着女儿装她很不习惯,但却不似旁的闺阁女子那样过分娇羞。   “行舟,我好看不?”   “嗯嗯。”闵行舟不住的点头,“美,真美。”   “我说你们还有什么心思喝喜酒呀,闵行舟你赶快把英姑带走,想去哪去哪,别在我眼前碍事,我身上都要长鸡皮疙瘩了。”卫婵沅抱住小臂故作不喜。   闵行舟对着卫婵沅很是郑重的行了个礼,“卫娘子的这份恩情我闵行舟记下了,今后要是太子表哥敢欺负你,我一定站卫娘子这边。”   “我,我和太子,不是,”卫婵沅一时语塞,她记得自己不是告诉过闵行舟自己已经不爱慕陈逾白了吗?怎么他像是没听过一样。   “英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闵行舟没关心卫婵沅什么反应,只是深情款款的看着英姑。   英姑瞧了卫婵沅一眼,说道:“谢谢,要不是你,我恐怕遇不到行舟。”   “快走吧,别肉麻了。”卫婵沅故作不耐烦的样子。   两人走后,卫婵沅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心绪复杂。听着外面热闹的喜宴,看着满院子的红灯笼,突然有了一种孤独又功德圆满的感觉。   走吧,是该到前院凑凑热闹了。   缓缓起身,刚一迈步就看见刚才戴着面具的男子站在自己眼前。   看着眼前的人,她不由的心慌起来。前世,她想尽了办法,不论是偶遇还是送去帖子,或是送去礼物都不能让陈逾白约见她一次,怎么重生后,这人却像是阴魂不散的总出现在自己身边。   而且今天这身装扮,很显然陈逾白是不想让别人认出他的。但她实在没想通,堂堂太子若是想来大大方方来就是了,若是不来,便不来,如何还偷偷摸摸的。   “阁下是来参加喜宴的?”这人挡在面前又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了。   陈逾白点了点头。他也想说话,但又怕阿沅听出他的声音。为什么怕认出,他自己也说不清。   卫婵沅心想,这玩的是哪出?装不认识?她可没工夫陪他玩。   “阁下请让一下,我还要到前院去参加喜宴。”   男子摇摇头,从袖口拿出一片柳叶递给她,并做了一个吹奏的动作。   卫婵沅不明所以,这陈逾白装扮成这样该不会就是想听自己吹曲吧。   “小女今日不想吹曲,还请阁下让路。”   男子依旧摇摇头,捡起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相思曲。 第26章 拒绝   一看见这三个字,卫婵沅的心毫无征兆的痛了起来。   为了在名姝宴上吹好这首曲子,她练得嘴唇都肿了,后来嫁入东宫,一个人独自思念时也会吹奏这首曲子。   《相思》曲伴随了她生前最后的三年,可谓是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可是重生而来,她不想再听见这首曲子的任何一个音调,何况要让她吹奏,就更不可能了。   “小女不会,现在可以让开了吧。”卫婵沅冷冷的说道。   只见眼前男子沉默片刻,用树枝在地上又写了两个字:随意。   “是不是今日小女不吹曲,阁下就不让路?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卫府,你戴着面具参加喜宴居心不良,小心我让护卫把你赶出去!”   这话一出,男子缓缓拿下了面具,“卫小娘子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面对一个身份不明故意影藏身份的陌生男子,难道不应该一开始就喊护卫赶出去吗,怎么会同他在这里纠缠这么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阿沅早已认出了自己。   卫婵沅行了个万福礼:“太子殿下恕罪,小女有眼不识泰山。”   “在名姝宴上,卫小娘子柳叶成曲,我很是欣赏,不知可否有幸……”   “薛家娘子琴技超群,精通音律,相信她很乐意为殿下效劳,我就不献丑了。”卫婵沅突然话锋一转,很是冷淡的看着陈逾白,“如果是因为小女不再喜欢殿下而驳了面子,特意前来消遣我的,我无话可说。你是太子,我只是小小兵部尚书的女儿,今日这曲子您要听我就只好吹。”说着就要拿过陈逾白手上的柳叶。   却不料,陈逾白紧紧拿着柳叶,不给了。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深深看着眼前女子,“当然不是。”   “那殿下是看中了卫家这么多年在兵部的根基吗?”卫婵沅厉声问道。   陈逾白往后退了半步,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来她的阿沅一直是这样认为自己的,为了面子,为了权利可以不择手段的来纠缠一个弱女子。   “卫小娘子,你误会了,我只是心有愧疚,想你这一年多来为我付出的,我却丝毫没有回报。”   卫婵沅突然笑了起来,捂着嘴乐个不停,似是听到了最嘲讽的话一般,“殿下,你懂不懂回报这两个字的意思呀?让我吹曲子给你听,就是你给我的回报?”她把“给你听”和“你给我”说的很重。   “不是,我……”陈逾白想说,我给你的你都不要,人参你要付钱,绸缎你拒绝,还能怎么做呢。但是他却顿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卫婵沅笑完了,从陈逾白上手上拿过柳叶,“既然太子殿下让我吹曲子是给我的回报,那小女子就吹了,就当是抵消了我这一年来做过的所有傻事,今后还请殿下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将柳叶放在唇边,上面温热的手指气息依稀尚存,她想了想,闭上眼睛,悠扬的曲调缓缓流出。   是《相思》。   陈逾白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听着熟悉的曲调钻进心里,嘴角上扬了弧度。   前世,他曾无数次偷偷听阿沅吹这首曲子,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来到她的房外站一会,时常听到阿沅吹奏这首曲子。   他可以感受到这首曲子里诉说的情感,每一个调子都记在心上,想要等一切结束加倍的对她好。   老天爷残忍的让他在前世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如今却又给重新给了机会,他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只是他似乎不懂得该如何去对一个好,去爱一个人。   总是对外熟练的遮掩,单独相处时又是这样的笨拙。   一曲结束,卫婵沅将手里的柳叶撕成两半丢进泥土里,“可以了吧。”   陈逾白见她要走,赶忙挡在身前。   “不是说好吹了曲子,殿下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卫婵沅冷言。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陈逾白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口,“你曾在给我的信笺中写到:与君初识暗倾心,思君不见君,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唯愿长相守不相离,吾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非君不嫁。”   好一句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非君不嫁。   前世的她是如此做的,但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卫婵沅冷笑一声,仰头看想空中,“天地相隔千万里,日月不曾共相存,他们自己尚且如此,又如何见证我所说的话?”   陈逾白喉咙微动,极细极小的喊了一声:“阿沅……”   卫婵沅以为出现了幻听,缓缓转头看向陈逾白,仔细看着眼前的男子,告诫自己,不可给他再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抱歉,殿下,那些话就当小女不曾说过,且我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   “是秦善吗?”他问的小心翼翼。   她却回答的干脆利落:“是。”   卫婵沅倔强的抬头迎上陈逾白的目光,“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虽不曾为他写什么信笺,不曾特意为他做些什么,但阿善兄长始终待我如初,疼我怜我,我怎能不心动?相比殿下为了挣回面子,为了兵部的支持给我的……”她看了一眼地上撕成两半的柳叶,“给我的自以为是的施舍,阿善兄长给我的才是真的。”   虽然他一直都有所怀疑,但阿沅的亲口承认让他心中酸涩无比,看着卫婵沅眼神中的坚定,他忽然觉得无能为力,但又不想相信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想相信,暴虐的情绪一触即发,只想找到一个抒发的宣泄口,“你等着!我不会让秦善看到今晚的月亮!”   “殿下!你不会如此做!”卫婵沅厉声说道:“秦善乃骑兵营都司,还是卫府的养子,他没犯任何过错,殿下若是杀了他,如何对我爹爹交代,如何对陛下交代!”   陈逾白低眉,再抬眸时,睫毛颤动,瞳孔微微收缩,眼底深处透着寒光,却又夹杂着哀怨,“你不能如此对我,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方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   卫婵沅似是对陈逾白的暴躁不以为意,仍旧淡然开口:“是小女让殿下失了面子,殿下气恼也是应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殿下大可不必为了拉拢兵部,费心对待小女,真的没有必要。”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陈逾白突然顿住,有些他话说出口容易,但一时却无法做到。   “只为登上皇位吗?如此说来,殿下做的没错,为君者本应如此,但我却不愿当那个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这一世,孤灯冷殿,恕不奉陪。   “殿下自便,小女先去喜宴了。”   陈逾白下意识想拽住,但却在迈脚的一瞬间停住了,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卫婵沅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个地方狠狠的被刀子剜了一下,让他痛的无法动弹。   但他岂是肯罢休的人,回到东宫翻出礼部送来的折子,盯着上面薛玲玉和娄汐月的生辰八字思索良久。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迟迟不选妃是因为既不想得罪皇后,又不想驳了容贵妃的面子,但只有常禄知道,太子是为了卫家娘子为难。   “常禄,最近六安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回殿下,没有。”   “准备套常服,我要出宫。”   寂静的逸江河畔,在夜色的照映下两个硕长的身影站立在江边。   “段暄,此番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太子殿下请讲。”段暄感觉到身旁的人语气和平日里不同,在他的意识里,陈逾白总是运筹帷幄的,这次他只听到了不安。   “关于此次选妃,还需要你通过三皇子在皇后面前斡旋一二。”   段暄疑惑:“太子选妃关三皇子什么事?莫不是你们看上了同一个人?要是这样这个忙我可帮不了。对了,前段时间我遇见了卫家小娘子,觉得她还不错,既然她爱慕殿下,你不如考虑一下?”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很显然他准确的戳到了陈逾白的痛处。   陈逾白皱着眉头不说话。   段暄继续说道:“只不过那小娘子似是突然说不喜欢你了,是不是害羞了?但我记得之前她不是一直很张扬吗。”   “不是害羞,是真的。”   “你不开心?”   “没有。”   “嗯,好吧。”段暄一挑眉毛问道:“不知太子要我如何帮忙。”   “只需说一些卫家小娘子性子柔软,不喜争宠,喜好安静就行。”   段暄用合起的扇子敲击着掌心,“太子,既然要我帮忙,这话说一半如何是好?你究竟是想要娶卫家小娘子,还是要我去说服皇后让三皇子娶呢?”   “不是三弟!”   “呵、呵。”段暄斜眼看着陈逾白,“今日的殿下,我都快不认识了,你总这么欲言又止,不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叫我如何帮?”   陈逾白看了段暄一眼,沉默了。   “殿下不愿说我也不会再问,娶卫家小娘子做太子妃是要制衡皇后和容贵妃,还是真心所为,殿下心中清楚。若是前者我劝殿下不要如此,她不喜你,你不喜她,你今后遇到喜爱之人还可娶来做侧妃,但一个女子这一生就毁了。若是后者,我定会尽全力如你所愿。”   段暄深吸一口气,“我的母亲不被父亲所喜,母亲对父亲也没爱慕之心,这一辈子她是如何过的我看在眼里,她那样一个善良温婉的人若不是嫁给了父亲,定会遇到真心相爱的人,我不想再看见第二个像我母亲这样终老的女子。”   “不会的,我不是你父亲段文忠。”陈逾白抬头看着夜色中的残月,“我对阿沅是真心的,段暄,我怕失去她,又怕自己无法保护她,你知道的,皇后和容贵妃在东宫安插了许多眼线,我怎么敢表露真心?”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会帮你娶卫家小娘子,也会帮你掩饰,放心。”段暄摇摇头,“可是薛玲玉和娄汐月你若不娶,也是不行。”   “我知道,为君者, 娶妻本就是制衡之道,我在等一个时机,会让皇后与荣贵妃二人无法再迫我,那时不论是薛玲玉和娄汐月我都有理由不让她们成为正妻。”   段暄点点头:“我等你的时机。”   刚从逸江河畔回来,就见何六安就跪在了东宫大殿,陈逾白心中一喜,看来是事情有了进展。   “殿下,我已经找到了县令的家眷,并妥善安置了起来,据县令夫人所言,那人前来威胁时说了背后有贵妃撑腰,想来应该是容贵妃了,只是赈灾银两属下还没找到,不知道贪墨一事具体是何人所为。”   本朝只有一个贵妃,不是容贵妃还能是何人,“六安,你确定那县令夫人所言属实?”   “确定,如今她一心想为夫报仇,说愿意作证。”   陈逾白松了一口气,果然和他的猜测没错,“六安你辛苦了,此事还需要继续跟进。”   “是。”   何六安走后,陈逾白在东宫端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逾白来到了紫宸殿。   皇帝头痛症已久,听到通传说太子一大早就站在殿外等候,不经担心起来,太子一向孝顺,礼数周到,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定不会这个时候出现在紫宸殿前,于是马上宣召。   看着面前的殿宇,陈逾白深呼了一口气,今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的太子妃必须是阿沅,决不能是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三合一肥章,更新会晚一些,希望大家看的开心,继续支持本文,么么哒~   那个……小天使们如果觉得尚可,请收个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吧~   下本开《重生后我嫁给病弱皇子冲喜》求个收藏,文案如下:   秦落柔为了嫁给竹马,一生恪守规矩,谨小慎微。   不料,竹马悔婚,她惨死郊外,还被诬陷,落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重生而来,三从四德?都见鬼去吧,她要肆意人生、快意过活。   一次醉酒,随手救了个赶考书生,书生甚是俊俏。啧啧,错过可惜,不如“金屋藏娇”?   自此,吟诗作画,策马奔腾,醉酒赏花皆有人相陪。   一日,圣旨下,那个病入膏肓,性情冰冷的宁王要娶她冲喜。   是酒不好喝,还是小书生不好看,不嫁。   不料被迷晕,强行抬进宁王府。   再睁眼时,她躺在床上,看见一男子穿着玄端礼服坐在床边,正背对着自己宽衣解带。秦落柔下意识蜷缩住身体。   却在男子转身时愣住,眼前之人竟长得和自己偷养的书生一模一样。   那人俯下身来,附耳低语:“说好了今夜一起醉酒赏月,小生怎可负了娘子。”   那日,宁王被追杀至一座破庙,被一醉酒女子所救。   起初,他只觉得有趣。后来那女子钻进他心中,就再也没出来。 第27章 赐婚(三合一)   皇帝看着眼前面带倦容的儿子急忙问道:“逾白, 什么事?”   “父皇,儿臣错了,还请父皇责罚。”陈逾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那日儿臣前来自请去浔州查案,父皇说前浔州知县畏罪自杀, 但据儿臣所知前浔州知县一向为官清廉, 遂派人前去调查, 这才知道赈灾银两一事似是和母妃有关。”   “你还知道什么?”皇帝严厉的声音传来。   “儿臣找到了前浔州县令的家眷,只知与母妃有关, 其他的不知, 今日前来,是请父皇不要怪罪母妃,此事应是有人打着母妃的旗号所为,母妃定当全然不知。”   皇帝从从高台上走下来, 慢慢扶起陈逾白, “逾白,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件事朕自有考量,你无需请罪。”   低着的头下是婉转的的心思, “多谢父皇, 儿臣听闻最近父皇的头疾好了许多, 乃是母后悉心照料。前几日礼部送来了挑选太子妃的折子,儿臣想着若是能找到像母后这样温顺婉约的女子为妃就再好不过了。”   皇帝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你母后最近的确辛苦了。你可有了人选?”   “这……”陈逾白故作为难。   “怎么?是都不满意吗?”   “母后和母妃为儿臣挑选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女子,只是儿臣难以抉择,薛家娘子同儿臣自小青梅竹马,而娄家娘子万里挑一,还是母后中意的人选。”   皇帝笑了起来:“看来我儿是都喜欢了?”   “来人, 去把皇后和容贵妃请来。”   又拍着陈逾白的肩膀,“今日朕做主,就把这件事定下来,你也是时候纳妃,不能再拖了。”   陈逾白在心里呼了一口气,刚来之前,他就派人给段暄和容贵妃送去了消息。   前脚容贵妃刚收到消息说浔州溧河贪墨案可能和自己母家有关,后脚皇帝就要召见,心里慌得不行。   而皇后得到这一消息后,得意的不行,正要去给皇帝吹耳旁风就被召见,心道正好。   怀着不一样的心情,两个人齐齐来到了紫宸殿。   “皇后,你对太子纳妃一事如何看?”   “臣妾认为这娄将军的独女娄汐月才情俱佳,对太子敬仰已久,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贵妃你如何看?”   “回皇上,薛家娘子自小和太子青梅竹马,彼此两情相悦,又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理应为太子妃。”   皇后一听马上道:“青梅竹马纳为侧妃就可,薛家娘子性格骄纵,恐难当太子妃重任,况且这薛家背后还不知道搞些什么名堂呢,也能让如此家门的人成为太子妃?”   容贵妃本就心虚,听见皇后如此说,赶忙解释:“薛家对皇上一片忠心,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不要诬陷忠良,也不知是什么宵小之辈,胆大包天,借用本宫的名号。再说那娄汐月乃武将之女,姐姐说她才情好,怕不是名姝宴上提前透了题目!”   这么一说,皇后也心虚了。   皇帝却来了兴致问道:“听闻这名姝宴,娄汐月得了魁首,薛玲玉位居第二,莫不是都是你们暗中所为?”   “臣妾不敢。”   “臣妾不敢。”   两人齐声说道。   “行了行了,朕听明白了,逾白你说你想纳谁为妃?”   陈逾白站在大殿中央,缓缓说道:“薛玲玉和娄汐月不分伯仲,在名姝宴上力压群芳,不论是音律舞姿还是文采棋艺都是俱佳,儿臣实在难以抉择。”他将“棋艺”二字说的尤其慢。   皇帝突然说道:“哦?棋艺俱佳,是谁的棋艺?”   “哦,刚儿臣一时口误,文采乃是娄汐月,茶艺则是薛玲玉,至于这棋艺……是排名第三的卫家娘子。”   “卫家娘子?卫瑞阳的女儿?”皇帝突然陷入沉思。   这瞬间的安静,让下方站着的三人都紧张了起来。   片刻后,皇帝说道:“卫家跟随先祖立下过汗马功劳,又在兵部根基深厚,卫家几代,女子都嫁入宫中,若这卫小娘子如早逝的惠妃一般心思细腻,性子柔软,懂得分寸倒是个不错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你意下如何?”   陈逾白还能意下如何,自然是十分乐意,但他深知要让皇后和容贵妃都同意他就不能透出丝毫心思,违心说道:“儿臣见那卫小娘子似是有些清冷,倒不如薛家娘子活泼……”   皇后一听立刻打断:“臣妾倒觉得清冷的性子挺好,都像薛玲玉这般嚣张,太子今后如何纳侧妃?皇室子嗣如何延续?皇上,娄将军独女娄汐月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样子。”   “哼!”容贵妃也不示弱,撒娇着说道:“皇上,如若好生养是成为太子妃的理由,那姐姐怎知玲玉不好生养?再说,我儿分明中意玲玉。”   “皇上……”皇后还想说什么,被皇帝打断,“好了,聒噪!”   “你们三个人的意思,朕都听明白了。”他语重心长的对陈逾白说道:“你现在年轻,当然喜欢活波的性子,但为正妻还是沉稳些好。”   皇后一听,立刻说道:“皇上英明。”   “但,”皇帝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娄汐月才情品行究竟如何?你在名姝宴上如此作假,怎么能服众?如此看来,卫小娘子才应该是实至名归的魁首。”   对于平衡后宫之事,陈逾白太了解他这个父亲了。不论是皇后支持的娄汐月,还是容贵妃支持的薛玲玉,选了哪一个做太子妃,另一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皇帝心中也清楚这两个人不过是皇后和容贵妃巩固权势的工具人,面对这样的情形,自然是两方都不选,重新挑选一个不争不抢的,又身份合适的世家女子做太子妃。   “皇上,太子都说不喜清冷的性子,还非要给他娶个如此的正妻,让我儿如何是好。”容贵妃还不死心。   皇帝一个冷眼,容贵妃立刻就闭了嘴。   “贵妃怎会如此不懂分寸?既然太子喜欢薛玲玉,赐为侧妃便是,既是两情相悦,朕自然不会拆散。”然后又看向皇后,“还有这个娄汐月,一并赐为侧妃。”   皇帝扶着头很是不悦的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自有分寸,礼部会做好相关事宜,你们不用再操心。”   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皇后冷哼一声也出了紫宸殿。   容贵妃拉着陈逾白的手说道:“都是母妃不好,知道我儿喜欢玲玉也没有为你喜爱之人争取到应当的位份。”   陈逾白极力压制住心中欣喜,叹了一口气,“皇命难违。儿臣怕玲玉不悦,还望母妃多去劝劝她。”   容贵妃面露厉色,“那个卫什么沅的,我看着就不喜欢。真是难为皇儿了。”   “母妃放心,我不会让玲玉受委屈的。”   容贵妃这才稍微宽心的点了点头。   关皇后十分不悦的回到寝宫,娄汐月这步棋就是为了打垮太子的,如今做了侧妃,棋子的作用大打折扣,她明白自己儿子的德行,想要靠政绩压太子几乎全无可能,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太子自己犯错。在她的心里,最后走上皇位的一定要是她的儿子。   正在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办时,三皇子闯了进来。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母后,儿臣……有一事明禀。”陈逾行吞吞吐吐。   “你又闯了什么祸吗?如今朝中什么形势你心里不明白?我在想方设法为你铺路,你却在外面闯祸?”皇后看着面前跪着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没有丝毫的办法,“说吧,什么事。”   “光,光禄寺卿郭琦的女儿郭明玉有了身孕,是儿臣的。”   “什么!”皇后拿起手里的茶杯就扔在了陈逾行身上,“光禄寺卿是什么品级,你不知道吗?不过是个从三品操持宴享的,你娶他的女儿对你有何帮助?”   关皇后真是很铁不成钢,那边给太子选妃都是尚书将军侯爵之女,怎么自己儿子勾搭的是这么个没有丝毫用处的女人,她如何不气。   “孩儿让太医诊治过了,说很大可能是个男胎。”   “你!你竟然让太医去诊断!”   陈逾行跪在地上乞求的看着光皇后,“母后,郭家娘子与孩儿两情相悦,请母后允许。”   皇后坐在上位了烦躁的闭上了眼睛,想她在后宫中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才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拎不清轻重的儿子。   “即使如此,郭明玉也不能是正妻,你要娶便纳为侧妃吧。”   “儿臣叩谢母后。”   关皇后看着三皇子出门,屏退了左右的人,对身旁伺候的太监说道:“云大哥,你说逾行这孩子怎么办?”   “娘娘不必担心,有我鹤云在,定当全力保三皇子坐上皇位。”   关皇后转头看着他,“这么多年幸而有你在我身旁,要不然这深宫中我恐怕早就身死了。”   “娘娘别说这话,能如此陪在你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   关皇后低下头眼中难得的温柔,“你的恩情,我只能下辈子还了。”   “有娘娘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走吧,你再陪我去趟紫宸殿,这件事还得我去向陛下要一道圣旨。”   由于郭明玉已经怀有身孕,肚子等不得,陈逾白的赐婚圣旨还没下,三皇子的圣旨倒是先行下了。   虽说皇后已经将此事的风言风语压了下来,但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三皇子很低调的迎娶了郭明玉。   就在这场风言风语还没平息的时候,又下了一道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赐婚圣旨。   一时间将卫府推上了舆论的制高点。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太子逾白,弱冠三载,共承宗庙,以安社稷;朕咨问先祖,考察品行,正以德行,兹授兵部尚书之女卫氏太子妃,青阳候之女薛氏、护国将军之女娄氏为侧妃;天之配,地之载,以告天下,备成家礼,择日完婚,钦此!   这道圣旨同时去了三个地方。   薛家和娄家早已知晓,无甚欢喜。   卫府众人在听完圣旨后都一时没回过神来。   卫瑞阳从宫中太监手中接过圣旨,稍作打点送出府后,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卫婵沅说道:“阿沅,你随我来。”   卫若书拦住父亲,“爹,你要对小妹说什么?”   卫瑞阳一脸严肃,“若书,你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在他心里,妹妹和秦善那可是两情相悦的。   “我……”卫若书看向一旁神情凝重的秦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瑞阳不再理会他,继续对卫婵沅说道:“阿沅,跟爹来。”   进了房间,卫瑞阳仔细关上房门,坐在太师椅上,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阿沅,你坐。”   “爹爹,你是要问女儿是不是愿意吗?”   “我的女儿果然聪慧,为父正是此意。”   卫婵沅低头抿嘴很久不做声,卫瑞阳也不急,安静的等着,过了很久,她说道:“女儿真的不知道。”   大哥婚宴那日,她记得自己对陈逾白说的很清楚了,而自那日一月多来,都没在再见过陈逾白了,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却等来了一旨赐婚诏书。   卫瑞阳见女儿神情有些犹豫,说道:“此番我们卫家怕是两方势力争斗不下,而被推上来的,不过是陛下权衡利弊的结果,若是阿沅你不愿意,为父会想办法。”   “爹爹,你千万不要到御前说什么,女儿是真的没想好,先对外说女儿患了重病,拖一段时间吧。”   卫瑞阳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对太子还有情,为父就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吧。”   一开房门,卫瑞阳就看见了贴在门边的卫若谦和卫若书,还有站在不远处的秦善,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三人齐齐走了进来,卫若书迫不及待的问道:“小妹,我记得你说你已经不喜欢太子了,你若不愿意,哥哥给你想办法。”   卫若谦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虽说皇命难违,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你们都别急,我还没想好,已和爹爹商议了,先对外说我患了病,拖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现下这个情况,她脑子有点乱,是真的需要好好思考,“我先回房了。”   三个人看着卫婵沅神情有些恍惚的走了出去,都有些担心,卫若书拍拍秦善的肩膀:“阿善,有些话你再不说,怕是就没机会了。”   秦善却摇摇头,“若书,你误会了,有些话若说出口了,就再也没了可能。”   受伤那段时间他也曾以为有机会,但那之后阿沅似乎有意在疏远自己,他就明白,阿沅对他更多的是亲情。   他不能让这点亲情都没有了。   卫婵沅回到自己的闺房,想了好久实在没想通,以她对陈逾白的了解,自己那样伤了他的面子,而且拒绝的那样彻底,按理来说他是绝无可能再有娶自己的想法,为何事情却发展成了这样呢?   这一世没了自己的纠缠,他应该很开心的将薛玲玉扶正。可现在的情况,不但自己依旧要做太子妃,还多了一个侧妃。   对于这个娄汐月,卫婵沅没有丝毫前世的记忆。   一个薛玲玉已经够受了,如今又来一了娄汐月,难道她依然逃脱不了最后被打入冷宫的命运吗?   可是若拒绝,不但是抗旨,更是得罪了陈逾白,他今后是要登基为帝的,要保住爹爹和哥哥的性命是不是必须要嫁?   她突然记起了无言大师的话,放弃至高荣耀,心愿方得所成。她是要放弃凤位的,可是如今为何要心愿所成却反而离那个至高荣耀更近了呢?   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自圣旨下后,东宫时常有人来卫府,都是成箱成箱的往里抬,今日绢帛,明日就是药材,要不就是金玉器玩,再不就是文房茶具。   还单独给卫婵沅送过来许多衣物饰品,还有一价值连城的古琴。   有一日竟然送来了好多糖人和面具,卫婵沅一看就认出来了,是那日巧遇薛玲玉时自己驻足过的两个小摊子。   这份殷勤,卫瑞阳不经感叹:这场景怎得和小妹那时别无二样,真是父子,做法都是一样的。   当然为了不让旁人起疑,薛玲玉那边也是一样不少,但不一样的是,卫婵沅这边的是他亲自选的,而薛玲玉那边就权权交给了常禄操办。   如此看来娄汐月就像是一个小可怜,但她却丝毫不担心,既然做了侧妃,她相信自己有的是时间从薛玲玉那里夺回太子的心。   陈逾白是故意冷淡娄汐月的,对薛玲玉的宠爱就是他的防御。   可是东西送了没几日,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卫家小娘子换了极重的风寒,性命堪忧。   礼部一听,先放下了所有的成亲事宜。   这可急坏了陈逾白,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阿沅身边。可众人皆知,卫家娘子是皇帝硬塞给他的,他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关切。   所以当容贵妃兴高采烈的拉着薛玲玉来东宫用膳时,他的强颜欢笑,看的常禄都快内伤了。   容贵妃往陈逾白碗中边夹菜边说:“这卫家小娘子真是福薄,看来是压不住这太子妃的位分。本宫瞧着呀,嫁过来也是个子嗣缘薄的。”   “姑母,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呢吗。”薛玲玉向陈逾白身旁靠一靠。   陈逾白压制住怒火,很是勉强的翘了翘嘴角,“玲玉自然是最好的。”说着就给薛玲玉夹了笋丝。   “哎呀,表哥,我不爱吃笋丝,你又忘了!”薛玲玉娇嗔的埋怨着。   陈逾白厉眸瞧着薛玲玉,薛玲玉猛然一惊。   看见薛玲玉的表情,他立刻转头换上另一副温柔的神情,“表哥错了,竟然忘记了表妹不喜笋丝。”   常禄实在看不下去了,忙差遣了人去请闵行舟。   闵行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慌忙忙的就赶来了,结果冲进来看见三人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在用膳,一时顿住了脚步,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容贵妃不满的瞥了一眼。   陈逾白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忙站起来,“行舟,是不是事情有了进展?”   闵行舟一脸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咽了下口水,话说,这满桌子的菜看着很和胃口,他还没吃饭呢。   “走,我们去书房说。”陈逾行跨步到闵行舟身旁,往外推他。   “什么事这么着急?”容贵妃站起身问道,她一直忌惮前皇后的母家,虽说现在她才是太子名正言顺的母亲,但镇国公也是太子的亲外公。   “母妃,没什么事,不过是父皇交办的朝中事务,我已经吃好了,您和玲玉慢慢吃,我先忙去了。”   薛玲玉也站起身,很是贤惠的说道:“表哥朝政缠身,真是辛苦了。”   陈逾白敷衍的笑笑,“多谢表妹关心。”   走出房间,闵行舟才敢问道:“表哥,怎么回事?我刚才生怕自己说错话。”   “你没说话就对了。”   两人到了书房,陈逾白吩咐常禄屏退左右,关好房门,急忙问道:“行舟,你最近有没有听英姑说什么?卫小娘子身体如何了?这几日派去的暗探说她自下旨至今日就没出过闺房,不知病的严不严重。”   闵行舟眉头一皱,“我也刚听说卫小娘子身体欠安,不过英姑近日不在帝都,北地有武功切磋大会,她赶去参加,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她师叔。”   “行舟,你说我该如何办?”   看着一向镇定自若的人,突然如此无助,闵行舟道:“表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可千万别忘了世人都知卫家娘子不过陛下硬塞给你的,你喜欢的是薛玲玉,别冲动。”   “我知道,但我如何能安稳的坐在东宫,干等着卫小娘子的消息。”   “但是,表哥,你难道没发现,东宫比之前又多了些不熟悉的面孔吗,你怎可轻举妄动让人抓了把柄。”   陈逾白叹一口气,“自从赐婚圣旨下后,皇后和容贵妃都以东宫要有新主子,人手不够为由,派了好些宫人来,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中,比之前更加没有自由,得更加小心了。”   “殿下。”是常禄的声音。   “说。”   “贵妃和薛家娘子走了。”   “知道了。”   陈逾白松了一口气,一转头看见闵行舟翻找着他书架上的书,灵机一动突然说道:“行舟,今夜你换上我的衣服,待在这里。”   “表哥……我不行,现在你大婚在即,若是皇后或容贵妃突然来找你商议相关事宜,我该怎么办?”闵行舟哭丧着脸,这可是冒充太子的重罪,被发现了要砍头的。   “无妨,常禄会帮你的。常禄!”   常禄推门而入:“殿下。”   “去找一身我的衣服给闵郎君换上,我去趟卫府。”   常禄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愣着干嘛,快去。”   “殿下,常禄是怕……”   “我很快回来,贵妃刚走,这天色已晚,不会有事的。”   “是”。   常禄真不知道自己今日把闵郎君喊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也可能因此自己的小命就丢了。   “快,脱!”陈逾白看着闵行舟说道。   “表哥,这……我衣袍没洗。”闵行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嫌弃,你不也说外面都是眼线,我不换上你的衣服怎么走出去。”陈逾白说完一把拿过闵行舟手里的扇子,“刚巧你拿了扇子,我正好遮挡面容。”   说着就上手要扒衣服。   “等,等等,我自己来。”   当陈逾白换上闵行舟的衣服,常禄也把太子服饰拿了进来。   “常禄,外面的宫人大多都休息了吗?”   “除了守夜的都去休息了。”   “常禄,送‘闵郎君’出门。”说着就摇着扇子走出了门。   常禄赶忙跟在后面,守夜的宫人和东宫护卫远远看见是常禄,都退到一旁让路。   看着主子顺利走出东宫,常禄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呼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在太子书房还有个真的闵郎君,他的小心脏又立刻哆嗦了起来。   陈逾白一路轻功来到卫府。   已是深秋,天慢慢凉了起来,卫婵沅站在窗边觉得有些冷,关了窗户,点起了烛火。   看了眼房间里前两日陈逾白送来的古琴,随意拨了根琴弦,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按住琴弦,怕把旁边房间的文芯和其他婢女吵醒。   不能弹琴以解烦忧,又看看窗外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亦无法吹奏。   干脆铺开纸张,书写起来:   孤夜不扰琴声寂,秋叶片片难成曲。   青灯墨笔以解忧,奈何又生一重愁。   笔刚落,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重愁一重忧,一重相思无解,唯盼夜月而来,以相见诉相思。”   卫婵沅回头看见陈逾白站在身后,“太子殿下为何如此执着,我们卫家一向中立,若殿下是好君主,定当全力辅佐,不需要用这种联姻的方式。”   “今日我们不谈朝政好吗?我只想见见我的妻子。”   “殿下不要调侃小女了。”卫婵沅转过身,不看他。   陈逾白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卫婵沅半晌柔声问道:“你身体无恙?”   卫婵沅并不回转身体,背对着说道:“让殿下失望了。”   忽视语气中表露的冷淡,陈逾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他顿住了,即然无事为何整个帝都知晓卫家娘子重病缠身?   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他心中猛然涌上了满满的委屈,为了能娶到阿沅,他费了多少心思。先是设法找到容贵妃的把柄,又透漏给皇后,在父皇面前做戏,在所有人面前做戏,他有多累她可知道,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最终却换来了她想方设法不嫁给自己。   “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想嫁给我?”   烛火映着卫婵沅微微转动的侧脸,“殿下就这么想娶我?不惜同意你喜欢的薛家娘子做侧妃,来换我们卫家的支持?”   沉默,死寂一般。   就在卫婵沅以为身后人要走的时候,“嘭——”地一声响,在这个黑夜里显得异常凶动。   卫婵沅转过身来,看见陈逾白的拳头重重砸在她刚刚书写的张纸上,砚台里的墨迹被震的溅了出来。   是该恼羞成怒的,能忍到现在,在卫婵沅看来已属不易,但她的目的并不是惹恼他,而是要退婚。   “殿下不必气恼,实在因为小女心有所属,想必殿下也不愿娶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子吧。”   陈逾白眉角微微颤动,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阿沅,你总能如此轻易的伤我。”   他眼里的疼痛太过明显,透着深切的悲伤,这一瞬间她差点就认为眼前的人喜欢了自己,但她清楚的知道,一时的心软将会换来万劫不复。   “我还不是太子的谁,阿沅这样亲昵的称呼恐是不妥,还请殿下自重。”站起身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慢走。”   看着眼前的女子,陈逾白又气恼又酸涩。说不喜欢他是不是?那他就让她知道不喜欢自己的后果是什么。   “你说你喜欢秦善是不是?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他吗?一个小小的都司,一个养子,我捏死他还不容易?不相信你就等着明日给他收尸吧。”   他的眼中像要滴出血来,一步一步向房门口走来。   卫婵沅却突然关了房门,背靠而立,伸手做出阻拦陈逾白的姿势。就在胸膛接触到她手掌的一瞬间,暴虐的气息瞬间就安稳了下来。   他咬紧了牙齿,狠狠问道:“你真的喜欢秦善吗?”   卫婵沅不说话,垂眸抿嘴。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在极力避免上一世的错误重蹈覆辙,她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为何一切又回到了悲剧开始的地方?   她低头看着眼前男子的衣袍,看着自己的裙角。前世,她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期盼着他的到来,却没有一次等到他像今日这般突然出现。   现在,他来了,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心情。   沉甸甸的苦涩和低沉的悲凉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流。   身前的男子觉察出了异样,看见面前女子肩膀微微抽动,他意识到了什么,挑起她的下巴,就看见了低垂着眼眸,落下的晶莹泪滴。   心一下子就被这泪砸软了,但还夹杂着丝丝妒忌,“你是担心秦善吗?你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卫婵沅撇过头,“为我自己。”   得到答案的陈逾白妒气全消,轻轻的从背后环住卫婵沅,“阿沅,之前是我做得不对,这一年你受委屈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卫婵沅不知怎得越发伤心起来,眼泪止也止不住。   陈逾白轻轻转过她的身体,矮了身子,顺势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又缓缓站直身体将她拦进怀中。   “你不是父皇硬塞给我的,我也并非为了卫府的支持才娶你。阿沅,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不管了,不论他今后能不能在东宫大方对阿沅好,不论成亲后他要面对什么,又会有如何的抉择,他统统都不想思考了,此刻他只知道如果再留不住阿沅,就真的失去她了。   这些话真好听,卫婵沅想。   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已经不想去分辨,何不就这样沉溺其中,得到心中片刻的欢愉呢。   卫婵沅放下所有的戒备,乖巧地将额头抵在陈逾白的胸口,放肆的哭了起来。   故作的坚强,故作的冷淡,故作的疏离,都统统在这一刻被击垮,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心底里最初的渴望。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骗她的,就只是现在,请让她忘记前世,只活在这个幻境里,这个他拥着她的美梦里。   可能是连着几夜从没睡安稳,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头渐渐沉了起来。   怀里的人停止了哭泣,陈逾白低头看去,泪痕还挂在脸上,但可人儿已经睡着了。   伸手抹去泪痕,拿出备好的安神粉,放在卫婵沅鼻下片刻,然后很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上了床。   备安神粉已经是他前世的习惯了,他时常半夜偷偷钻进卫婵沅的房间,就像现在一样合衣躺在她身边,一直到快天亮时再离开。   旁边的人儿突然皱了皱眉,将头深深埋下,双臂环住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是阿沅睡觉时最常有的姿势,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安定下来,他知道阿沅在做梦,这个梦一定有些悲伤。   慢慢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看着阿沅的眉头松下来,他的心也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陈逾白自己也睡着了。   闵行舟和常禄可睡不着,两人待在熄了烛火的书房,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   穿着太子服饰的闵行舟觉得异常别扭,来来回回在书房里不停转悠,“这个表哥,怎么还不回来,说是速去速回的。”   常禄虽焦急,但只能安稳住情绪说道,“闵郎君要不在卧榻上休息一会,小奴等着殿下就好。”   “我怎么睡的着。常禄,瞧瞧你家殿下这憋屈的样子,前朝后宫都太束缚了,我可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殿下心里苦,但小奴相信这些都是暂时的,殿下至情至性,会是好君王也会是好夫君。”   “拉倒吧,一下子赐婚三位娘子,三个女人一台戏,好夫君?以后有你家主子受的。”闵行舟撇撇嘴。   “可这并非殿下所愿,都是形势所迫。”   闵行舟摇摇头,“所以说呀,还好我没生在帝王家,要不然肯定娶不了江湖女子。”   突然,寂静的夜嘈杂起来。   闵行舟和常禄对视一眼,两人无不惊慌。   “闵郎君快躺床塌上,小奴去瞧瞧怎么回事。”   常禄刚走出书房,就见紫宸殿的值夜公公急匆匆走过来说道:“太子殿下何在?陛下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花了一天时间,终于写好了更新,给自己加个油!   小可爱们可还记得英姑要找的师叔叫什么名字吗,嘿嘿。   (文中赐婚圣旨参考诸多古代赐婚诏书。) 第28章 蠢   “这……殿下, 他,他身体不太舒服。”常禄想过贵妃会再来,也想过皇后会来,就是没想到是陛下召见。   皇后和贵妃他都可以阻挡, 哪怕是说自己以下犯上, 也是不敢重罚的, 毕竟还要顾及太子颜面,但陛下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来传口谕的太监面露不悦, “今日宫中还说, 容贵妃带着薛家娘子来东宫用了晚膳,并没听到太子身体欠安呀。”   “病发的急,发的急。”常禄实在找不到好的借口了。   “刚也没听说东宫传太医呀。”   “这……”常禄额头上溢满了汗珠,不知如何作答。   却突然见书房的烛火点亮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常禄愣在当场, 这闵行舟搞什么名堂呀。   他急忙跑到书房门口,装模作样的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需不需要请太医过来?”   无人应答。   常禄不自觉抹了一把汗, 刚要继续询问, 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常禄, 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夜不要打扰我吗?怎么外面如此嘈杂?”人未出,声先出。   常禄听到声音,激动的差点跳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书房门口看,生怕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陈逾白穿着墨色中衣走出来的一瞬,常禄觉得自己肩膀上吃饭的家伙总算能保住了。   紫宸殿的太监看见是太子,一行人跪地行礼, “太子殿下金安。”   为首的太监起身问道:“刚听闻太子殿下身体有恙,不知好些了没?”   陈逾白看了常禄一眼,“我身体无恙,不过是这两日困倦,特意吩咐了不让人打扰,常禄不懂规矩,还请公公见谅。”他虽然是太子,但这紫宸殿的太监他也不能随意得罪。   宫里的主子时常都不喜打扰,伺候的宫人是上也得罪不得下也得罪不得,传口谕的太监也是从小太监做起的,自然深知这其中的为难。   “既然太子殿下无恙,就劳烦整理一下,和奴才去紫宸殿吧,陛下宣召您呢。”   “劳烦公公稍候。”   “常禄,伺候更衣!”   两人进去,书房门刚关上,闵行舟就跳了出来,“表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若真的请了太医来诊脉不就露馅了吗?”   陈逾白边配合着常禄穿衣,边气定神闲的说道:“即使我没有及时出现,也相信你和常禄定能解决,你那么多的鬼点子,还怕紫宸殿的太监?”   “怕!当然拍!”闵行舟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我刚才还就真想了个好点子,不过幸好你来了,否则呀,你要装个十来天的病了!”   常禄为陈逾白戴上了发冠,退到了一旁。   “这么晚父皇召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行舟,你想走便走,不想走就在我这里休息吧,我先去了。”   一路无言,陈逾白由太监引着来到了紫宸殿,还没踏入殿内,就听见有女人哭泣的声音。   走入一看,旁边座椅上,关皇后正一个劲的抹眼泪,见他进来,起身说道:“太子,你三弟的孩子险些不保,你可不能偏袒。”   孩子不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是陈逾白的第一个想法,但很快,他立刻就意识到,等待他的不会这么简单,要不然也不能大晚上让他过来,“母后别着急,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没开口,皇帝开口道:“听闻今日薛家娘子进了宫,在你东宫用完晚膳后,就去探望了三皇妃,刚走不久,三皇妃就肚痛,太医检查说是接触了含有麝香之物。”   “明玉虽然是第一次有孕,但派了老姑姑在旁伺候,不可能不知道怀孕后不能接触麝香,定是……”皇后说着就又用帕子拭泪。   陈逾白听明白了,这明显就是说薛玲玉有意要害三皇子的孩子。   虽说薛玲玉跋扈骄纵,但身旁毕竟还有容贵妃,身后还有薛家,大婚在即,卫家娘子又突患重病,她很有可能上位太子妃,行事应该更加小心低调,是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想到此,陈遇白突然明白过来,这皇后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万一卫家娘子久不痊愈,那太子妃之位必定重新选择,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从薛玲玉和娄汐月当中选,若是薛家娘子品行不端,那岂不是就只剩下娄汐月了?   哼!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看来阿沅此时装病正是时候,否则今日被陷害的就不是薛玲玉了。   他虽不喜薛玲玉,但如今皇后和贵妃的势力正盛,他还要拿她当挡箭牌,还不能这么快就舍弃。   “玲玉是绝不会如此的。”陈逾白说的斩钉截铁。   皇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太子,母后知道你喜欢这个表妹,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呀。”   “哦?那母后倒是说说,玲玉为何会害三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这……”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小心说道:“我知道太子你手足情深,平日里对弟弟很好,但有的人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你是说玲玉如此是为了巩固我储君之位,去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有些话干脆说清楚。   “太子误会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那母后是何意?如果真是玲玉做的就请母后拿出证据!”   皇后一听,走到皇帝身边,楚楚可怜的说道:“陛下,你可以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呀。”   陈逾白听到这句话,异常反感,这是他从小听到的最多的话了。   皇帝叹口气,“朕已经派人去请薛玲玉了。”   这薛玲玉还没等来,先等来了容贵妃,她人还没进殿,哭声就先来了,“陛下,陛下,你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呀。”   又是这句话,陈逾白听了无奈的摇摇头。   哭喊着就扑到了皇帝身边:“陛下,陛下,玲玉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皇帝正一正身子,身边的两个女人很有眼色的退远了些。   “好了,都别哭了。”   “陛下!”   紫宸殿门口一禁卫军进来,呈上一个荷包和桂花糕,回禀道:“陛下,这上面皆发现了麝香。”   皇后一听可不得了了,“这荷包就是傍晚时分薛玲玉拿来的,还有这桂花糕也是薛玲玉给明玉的。”   容贵妃一看,“这,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此时,通传说薛玲玉来了。   “宣!”   薛玲玉在来的路上,容贵妃就已经命人传去了消息,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抖抖索索的跪下说道:“小女绝没有做过此事。”   皇帝说道:“那这个荷包和糕点你怎么解释?”   薛玲玉一看禁军手里的东西傻眼了,荷包是她的没错,糕点也是她的没错。   她只不过是因为来了宫里,顺便去看看郭明玉,毕竟她进了东宫,难免和郭明玉打交道,想着若是搞好关系,今后还想着有人帮她对付卫婵沅和娄汐月,怎么这同盟还没拉到,就被人诬陷了呢?   真是蠢,真是从小被惯坏的娇小姐。   容贵妃皱了皱眉头,她是真没想到,从东宫出来,她回了自己寝宫后,薛玲玉还能跑到三皇子妃那去,作为在后宫争斗中走到贵妃这一步的自己来说,薛玲玉这样的错误简直不要太低级。   看来自己需要教这个侄女的还很多,不过,她认为现在让她好好吃这一次亏,比自己苦口婆心说几天几夜都管用。   也好,就算是历练了,所以不到事情不到最后一步,她并不打算出手。   况且,还有太子呢,她相信陈逾白是绝不会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陷害的。   果然,陈逾白走到盛放证物的盘子前面先拿起荷包看了看闻了闻,又拿起糕点吃了一口。   “父皇,虽然这荷包和糕点都有很重的麝香气味,但这荷包的合线口,似乎有重新缝补的痕迹,而且糕点的麝香也是在表面,不在内里。”   陈逾白这么一说,容贵妃马上说道:“这肯定是有人陷害!”   皇帝吩咐道:“去让尚服局女官和御膳房管事来一趟。”   女官仔细查看了荷包后回禀:“这荷包的阵脚确实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御膳房管事尝完糕点后回禀:“麝香在糕点表皮,内里并无。”   皇帝一听说道:“皇后,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是臣妾不查,这就到逾行宫中去仔细查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说完走到容贵妃身边,拉住她的手,“好妹妹,你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难免慌张,错怪了薛家娘子,你别生我的气呀。”   皇后这步棋,赢了当然好,输了也没什么,替罪羊她早就找好了。不论结果如何,薛玲玉并不聪慧的印象就算是在这宫中种下了。   她眼中演着姐妹情深,心里却在想:和我斗,要是斗得过我,怎么坐上后位的不是你呢。   “姐姐严重了,妹妹倒很是担心现在三皇子宫中的情况。”   容贵妃自是知道,这是皇后做出来陷害薛玲玉的,但这么做,肯定想好了退路,如果她纠缠不放,也不过是找个替罪羊了事。   现在到了太子成婚的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扶额头,“都闹够了?闹够了就退下吧。”   “是。”众人齐声应道。   出了紫宸殿,陈逾白看见了等在外的常禄,正要吩咐,梨花带雨的薛玲玉,突然不管不顾的扑到陈逾白怀里大声哭了起来,“表哥,要不是你……”   陈逾白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双臂微张,脸转到了一侧。 第29章 寻芳阁(1)   “玲玉, 你这像什么话,你们还没成婚呢。”容贵妃笑着说道。   薛玲玉依依不舍的放开手,羞羞答答的低着头轻声道:“表哥,今天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表妹, 你今后做什么事还是先和母妃商议一下吧。”虽然他是容贵妃用来巩固权力的棋子, 但在对付皇后和陈逾行这件事上,两个人还是一致的。   为了最后的目的, 他可以先装作一个听话的傀儡。   “母妃您累了吧, 先让玲玉陪您回寝宫如何。”   容贵妃叹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夜,还真是累着了。”   往前走了好几步见薛玲玉没有跟上来,容贵妃一回头就看见侄女望着太子, 连步子都迈步动了, 打趣道:“很快就成亲了, 你还怕把太子看不够吗?”   薛玲玉脸一红,跟着容贵妃走了。   “太子,薛家娘子自今日起怕对您更加情根深种了。”常禄看着离去的薛玲玉时不时回头的样子说着。   陈逾白没说话, 抬头看看已经泛青的天, 往东宫行去, 常禄也没再多言,安静的跟在身后。   卫婵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梦中她身在一片柔软的云上,全身被包裹在这团柔软之中,像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的手,轻轻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后背,让她觉得很安稳, 很舒服。   但是梦很快就醒了,醒来的她有些恍惚,她大概记起了昨晚的事,却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来了吗?她听到的那些话是在梦里还是真实的?想到这,她慌忙起身来到桌案前。   铺开的纸张空空如也。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写过诗的,难道连诗都是在梦中所作?   她缓缓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着其中的细节,却发现有些记不清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都归功于昨夜她闻的安神粉,这特制的药粉就是有着这样奇特的功效。   说来,前世这安神粉,陈逾白最初并不是用在卫婵沅身上,却在他一次又一次偷偷溜进卫婵沅房中后,成了他混乱两个女人前夜记忆的好东西。   虽说是梦还是真,她分不清,但昨夜的梦境却提醒着她赐婚圣旨的存在,和不得不尽快要做的决定。   “婵沅,你醒了吗?”   卫婵沅打开房门,看见婉瑜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听文芯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你看你,这对外说患了病,难不成你还想把它变成真的吗?”   冯婉瑜将食盒里的汤盅端出来,“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开胃汤,早晨就喝,准保你午饭胃口就开了。”   卫婵沅心里荡过阵阵暖流,“婉瑜,你怎么这么好。”   “你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快喝。”   卫婵沅端起来,慢慢喝着,冯婉瑜见她喝了,说道:“你先喝着,我灶台上还炖着碗补身体的汤,得让若歉上衙前喝了。”   说话之间藏都藏不住的小幸福,让卫婵沅轻易的捕捉到了,“快去吧。”   喝完了汤,她呆呆坐了半晌,仔细想了想重生之后的事,大哥娶亲,二哥健在,英姑遇到了闵行舟,都是好事。   如果没有赐婚圣旨就更好了。   她能装病到几时呢,若拒绝了,爹爹和哥哥为了她抗旨不遵,卫家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情形,而陈逾白又会如何做?这不是生生的把卫家推到了未来君王的对立面,这么一来,又回到了前世那种焦灼的局面。   不行,决不能这样。   但一想到东宫的孤灯冷殿,皇后和贵妃何患无辞的惩戒,薛玲玉无中生有的争对,她就不愿再过一次那样的日子。   “娘子,英姑来了。”文芯推门而入。   “文芯,你来给我梳洗,让英姑稍等片刻。”   梳洗好的卫婵沅打开门,看见英姑坐在院落里的石凳上闭目养神,她悄悄走过去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你都不在府中好几日了,真是有了郎君就忘了友人。”卫婵沅撇嘴。   英姑站回头仔细看着卫婵沅,有些惊喜的说道:“你没生病?”   “放心,我好着呢,不过是缓兵之计。”卫婵沅叹口气。   “你可吓坏我了,我去北地参加武功切磋大会,昨晚回来太晚,就住在了客栈。一早就听大街小巷都在说你的事,就立刻赶过来了,原本还能早些的,在卫府门口遇到了行舟,他呀说,太子着急的不行,一定让我劝你同意赐婚呢。”   卫婵沅一听,苦笑:“他呀,肯定是帮着太子的。”   英姑面色微沉,“我问过行舟,太子对你究竟是何意,他不正面回答,只说日久见人心,但要熬过日久才行。但我却觉得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论太子是为了平衡朝中关系,还是拉拢兵部,但很显然,抗旨不遵这条路是行不通的。”英姑沉吟片刻问道:“卫娘子,你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这个简单的问题,她思索良久后,却回答不出肯定的答案。   “曾经有过,但我想,今后不会再有了。”   “你和曾经那人还有可能吗?”   卫婵沅猛然抬头,看了一眼英姑,只觉得世事无常,如今她要嫁的人就是曾经那人呀。   但她看着英姑期盼的眼睛,只得笑笑,“我已经忘了他了。”   骗别人总比骗自己要容易得多。   英姑突然拉着卫婵沅站起身来,“走,换身男装,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当卫婵沅抬头看见寻芳阁三个娇艳的大字后,有些抗拒英姑拉她进去的动作。   “英姑,我是女子!”   “对呀,大家都是女子,你掏钱,她们为你弹琴唱曲有何不可?”   卫婵沅无不惊讶,“英姑,你时常来这里吗?”   英姑笑了起来,“你不觉得比起人多嘈杂的酒肆,这里更适合你这样秀气的郎君吗?”   是呀,听着琴声,喝着小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卫婵沅大步跨进去,立刻就有老鸨迎了上来,“哟,这位公子可真好看,是第一次来吧,我给你介绍几个姑娘。”   “不用了,给我们一间房,一把古琴,一壶好茶!”   老鸨看了眼卫婵沅身旁的英姑,眼神里透着原来如此的表情,“好的,放心,郎君们好好喝茶,我们绝不进去打扰。”   “再多拿几壶好酒。”英姑说道。   “好嘞。”老鸨招招手,过来个小二将她们引到了二楼最里面的厢房。   一进房间,英姑就说道,“看来老鸨是误会了,不过也好,落得清净。”   小二倒了茶,斟了酒就退了出去。   “这里的桂花酒还不错,卫娘子尝尝?”英姑将酒杯推到卫婵沅手边。   “英姑,原来你喜欢喝桂花酒呀。”卫婵沅抿了一口,笑着问道。   “桂花酒酸甜适宜,正合我的口味。”   “英姑你可知道这帝都谁人的桂花酒酿的最好喝,就连宫中要饮,都不一定能有,全看酿酒人的心情。”卫婵沅俏皮的看着英姑。   “哦?如此说来,这妙人卫娘子你认识了?”   “别再娘子娘子的叫我了,我听的不舒服,你喊我阿沅吧。”   英姑低头,“我是江湖中人,自然高攀不得。”   卫婵沅看见英姑这副样子,就能想到闵行舟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才让英姑接受他的,看来那人真的喜欢英姑喜欢的紧。   “在我心里,你比帝都那些贵女不知道强多少倍呢。”   英姑抬头迎上卫婵沅晶莹剔透的眸子,点点头,缓声喊到:“阿沅。”顿了片刻问:“你可以告诉我酿桂花酒的是谁人吗?”   卫婵沅站起身转了个圈,身上的铃铛玉佩清脆作响,眉毛一挑,故作神秘的半天不开口,然后又得意的开口道:“就是我呀,卫府的小娘子。”   英姑惊讶的起身,走到卫婵沅身边,“阿沅,你真让我惊喜,我一直以为你是弹琴绣花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你不但喝酒还会酿酒,若再加上高强的武艺,你这样的性子更适合行走江湖。”   卫婵沅坐回到椅子上,“也许下辈子我会和英姑你一样呢。”   英姑垂眸,“我知道阿沅你不喜束缚,但赐婚一事你究竟做如何想?若实在不愿,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英姑沉默片刻,“青灯古佛,削发为尼。”   卫婵沅一口酒吐了出来,“这这这,行不通,我可舍不得头发,还有那些好吃食。”   “阿沅青丝如瀑,又生的这般俏丽,下半生去到那样清苦的地方也着实暴殄天物了。”   “就是,去了那里和在东宫没什么区别,都是束缚,都是清冷。”卫婵沅噘噘嘴对这个提议很不满意。   “那似乎再没有办法了。不过,阿沅,嫁给太子是全帝都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如何这般坚决的不愿。”   她做的坚决,但心中却一直都在动摇。   不但是因为想让卫家站在陈逾白这一边保平安,更多的是,她隐隐觉得这一世的陈逾白似乎和上一世有所不同了,对她不曾冷淡,还三番四次救她,在浔州时她说了那样的重话,她依旧帮她劝了大哥二哥。   拼尽全力的,全身心的整整对一个人爱了四个春秋,从一开始的满心欢喜,不断讨好,直到最后的心灰意冷。   所有的理智都告诉自己不能再爱他,而自己也很听话的遵从着。但不管是爱着恨着,这个人都在她心里深深存在过,不是说想割舍就能轻易割舍的。   如果他如同前世一般,对她冷淡,那么她心里埋藏着的不管是伤痛还是情意只会随着岁月渐渐淡化,可是,他却像换了一个人,不断出现,不断纠缠,扰乱她已经趋于平淡的心。   “因为我害怕。英姑,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入了东宫,做了太子妃,但是太子对我不喜,只宠爱薛玲玉,皇后和贵妃也不喜欢我,平日里除了训诫就是惩罚,受了委屈我自己承受,最后还害的文芯失了性命,你说我还怎么敢应了这桩婚事?”   英姑沉吟片刻,抬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做的这些悲苦的梦,是因为对未知的害怕迷惘,你心中的不安我知道。”   前世经历的种种她只有借用梦来诉说,可谁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皇命难违,你肯定不会为了此事,让卫家得罪陛下,又站在储君的对立面,其实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英姑盯着卫婵沅,“你可以先嫁过去,若是过的不开心,我想办法造成你被人挟持的局面,带你出宫,届时,没人再能怪罪卫家,皇家只会对卫家心存愧疚。”   卫婵沅的眼睛亮了亮,又暗淡下来,“这样太危险了,皇宫戒备森严,只怕到时候我们走不掉。”   “傻丫头,你怎么总想着最坏的事情,就不能是你入了东宫后,太子对你疼爱有加吗?”   卫婵沅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疼爱有加这件事她当真没有想过,但又不想再让英姑替她担心,“对呀,英姑你说的对。”   “心结可解了?”   “解了。”卫婵沅笑的温婉。   “喝酒!”英姑举杯。   两人畅谈到日落,基本上都是英姑在说,卫婵沅在听。如此侠气的英姑在说到她和闵行舟的事情时,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羞涩又幸福。而说到武功切磋大会的场景时又透着豪迈和爽朗。   酒喝足了,天色也晚了,两人打算离开。   从楼梯下行时,卫婵沅和刚到寻芳阁正要上楼的段暄打了个照面。段暄一下子就把卫婵沅认了出来,转头看了看她身旁的英姑不禁皱起了眉头。   “卫小娘子。”   这声音阴阳怪气很不友好。   已经走到楼梯下的卫婵沅回头看见已经上楼的段暄正下楼梯向她这边走来。   她记得段暄,在流民入帝都那一日他还帮过自己。   走在段暄前面已经上了楼的三皇子陈逾行瞧见这一幕,来了兴致,也跑下来问道:“段兄认得这两位郎君?呦,你瞧这模样真俊。既是段兄认识的人,就一同玩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要上夹子,下一次更新在明天下夹子后。本想写个肥章,但社畜难为,争分夺秒才写了四千字,感谢各位小天使不弃。   ----------------------------   推个小姐妹敲好看的文《变成阿飘后我恋爱了》by明月上   穿书后,水离成了阿飘。阿飘好啊,不愁吃不愁穿,没事还可以看看美男。   那日大雪,水离趴在窗边,美男淡淡抬眼:“看够了吗,姑娘?”   水离一惊:“你能看见我?”我可是阿飘啊!   不仅被发现了,还被人捞进了房。这美男凶得很,成日板着脸,可天底下只有他一人能看见她。   从此,凤宿身边多了个旁人看不见的“阿飘”,不以为意。阿飘说他好看,说他能成人中龙凤,可世人皆知凤家落没不成气候。   然而——   水离再睁眼发现自己又!穿!了!   这次有了新身份,但时间已经过去十年。   听说权倾半壁天下的人叫凤宿。 第30章 寻芳阁(2)   陈逾行说着就要去拉卫婵沅, 却被段暄挡住,“三殿下,不可,她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来这寻芳阁做什么?”陈逾行用眼睛瞟了瞟卫婵沅身边的英姑, “莫不是来这里偷情的吧。”说完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英姑二话没说, 拿起手中长剑抵在陈逾行的脖颈处, 弃了惯用的低声线,用正常声音说道:“你休要胡说!”   话音一落, 陈逾行和段暄都愣住了, 感情都是女子呀。   段暄心里无奈,这两个大小姐,有什么话不能在闺房中说呢,非得来这烟花之地, 还要扮成男子模样, 亏得他刚才替陈逾白打抱不平, 原来都是误会。   他慢慢挪到剑锋处,用手指轻轻的夹住压下来,“卫娘子, 真不好意思, 多有得罪, 请慢走。”   英姑收了剑,卫婵沅对着段暄作揖,准备抬脚离去。   陈逾行却突然绕到她身前,“卫小娘子?难不成就是卫尚书的独女卫婵沅?是未来的太子妃?不是说你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如何来得这烟花之地消遣?”   段暄心道,坏了, 都怪自己一时义气。   “我的病昨日刚好。谁规定这寻芳阁就必须是男子可来,我喜欢听这里的姑娘弹曲,也喜欢喝这里的桂花酿,如何来不得?”卫婵沅毫不客气的反驳。   “呦,段暄,你不是给我母后说这卫家小娘子性子柔软,喜好安静吗?看来你说的有误呀。”   段暄真想时间倒流,他还信誓旦旦的给陈逾白说会帮他娶卫婵沅,会帮他掩饰呢,结果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呀。   “三皇子误会了,卫家娘子说的也没错,这地方没有规定女子来不得,这和性子柔软,喜好安静没什么关系。”段暄尽量解释。   “段兄,你怕不是见卫家娘子长的好看就如此急于讨美人欢心吧,你可别忘了,她是未来的太子妃。”陈逾行立刻调侃。   “三殿下折煞在下了,我岂敢高攀。”段暄急忙岔开话题,“今日我们是来听桃红姑娘唱曲的,别让美人等着急了。”   陈逾行却不挪步,瞧着卫婵沅说道:“段兄,你说我二哥究竟喜欢那个跋扈的薛玲玉什么,我看着卫家娘子比薛家那个有意思多了。”   段暄头上冒了冷汗,这三皇子本就风流,娶那个郭明玉不过也是因为有了子嗣,而且又是朝中大臣之女,不好始乱终弃,现在他不会是看上卫婵沅了吧。   “三皇子刚还不是告诫在下,这是未来的太子妃嘛。”   “这不是还没嫁嘛?”说着凑近卫婵沅问道:“听闻卫家娘子会柳叶成曲,今日可否有幸听一听?”   卫婵沅往后退一步,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秋叶,“已然入秋,恐是无法吹奏。”   说完就要往外走。   陈逾行死皮懒脸的再次拦住,“那肯定是精通音律的,弹奏一曲可好?”   这两兄弟都什么臭毛病,难道他们身边就没有会音律的人了?   段暄却看出了一些不同,卫婵沅瞧着性子清冷,并不是陈逾行喜欢的类型,他如此这般,分明就是故意让准太子妃难堪。   他看看四周的人,不乏帝都官宦子弟和世家王孙,若是传出去卫娘子在重病期间女扮男装来了寻芳阁,又为三皇子弹琴奏曲,这样的流言可不怎么好听。   他故意大声说道:“三皇子,卫家娘子昨日病才刚好,想来是这几日烦闷,女扮男装来这寻芳阁图个新鲜,至于弹奏,楼上好几位姑娘都琴艺高超,我们这就上楼听曲吧。”   陈逾行狐疑的看一眼段暄,“段兄如此维护卫家娘子,莫不是真的有什么想法?”   “哪里哪里。”段暄身子背后的冷汗哗哗往下流,“三殿下也知道我惯是个怜香惜玉的,见不得美人为难。”   这陈逾行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厉声说道:“你今日不弹就休想走出这寻芳阁。”   陈逾行心里有气,被陈逾白压了这么多年都无法翻身,他还要装作兄友弟恭的样子。今日让她碰见了未来太子妃,又抓到了把柄,怎么能不借机羞辱一番。   若是她弹了,就是水性杨花,婚前还去寻芳阁勾引其他男子,给陈逾白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真是太爽了。   自古,有了这样的事情,人们向来都忽略男子,将所有的过错归在女子身上,卫婵沅怎能不知这个道理,所以今日她定是不会弹的。   “英姑,你还记得刚才饮酒时,说的那个主意?现在可以实施了。”   劫持离宫。   英姑点点头,从身侧拿出一把小匕首,小心抵在卫婵沅的脖子上大声喊道:“别动!”又细声耳语,“正好阿沅你苦于没有机会,现下正是机会。”   陈逾行和段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难道不是一伙的,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的情形了。   段暄急了,对着英姑喊道:“你要干什么?”   英姑不说话,说道:“让开!”带着卫婵沅一步步往寻芳阁门口走去。   其实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武艺高强的英姑在这里,陈逾行怎么可能拦的住她们,但就在刚才她向英姑开口的一瞬间,却选择了用这个方法。   也许心底里还是想逃跑的吧。   来到了空地上,英姑搂住卫婵沅的腰身,正要施展轻功离开,突然一脚被人踢开。   她迅速的转动手腕,将匕首抵在来人的勃颈上,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放下了匕首。   陈逾白无不惊讶的看着英姑,“这是怎么回事?”   “表哥,表哥,你怎么跑这么快。”   几人回头看去,看见闵行舟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段暄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都是什么事呀。但祸是自己惹出来的,不赶紧解决只能越来越糟糕。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寻芳阁?那还不赶快带太子妃走?”说完就朝着陈逾白挤眉弄眼。   陈逾行却走了过来,“段暄,我知道你是想息事宁人,可是卫小娘子分明说要给我奏曲,突然就被人莫名打断了,还是先给我奏了曲再走吧。”   卫婵沅气急,“你无赖!”   闵行舟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赶忙让跟来的人清了四周看热闹的人。   段暄避着旁人给陈逾白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陈逾白说道:“三弟,你当着我的面要我的太子妃为你奏曲怕是不妥吧。”   陈逾行却大笑起来,“你不是最喜欢你表妹薛玲玉吗?卫家娘子难道不是父皇硬塞给你的?你既然不喜欢,我让她弹奏一曲又如何?”   “卫家娘子是我的人,三弟你这是故意和我过不去了?”   陈逾行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二哥休要气恼,不过就算你清了四周的人,恐怕明日也都是你我的流言了,就是不知到时候薛家娘子会如何,最难消受美人恩呀,二哥。”说完,他抬步往寻芳阁里走去,“段兄,桃红姑娘等着急了,我们去听曲吧。”   段暄满是歉意的看了眼陈逾白,跟在三皇子身后走进了寻芳阁。   在皇帝面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两个人,在别处丝毫不掩饰的争对,这向来是常态。   如此情景,皇帝又怎会不知?他不过是让两个人相互制肘,在他眼中,看的不是谁更良善,而是谁更适合。   卫婵沅拉了拉身旁英姑的衣袖,“英姑,我想回府了。”   此时闵行舟拉住要离开的英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婵沅松了手,“你和闵郎君也许久未见了,我自己回府就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陈逾白一眼。   “我送你回府。”陈逾白急忙说道。   卫婵沅抬头神情冷漠的看他,本想拒绝,突然想到今日和英姑的谈话,遂说道:“好。只是,路上请殿下不要多言。”   当真一路无言。   月色下两道硕长的身影在寂静的小道上并排而行,偶有迎面走过的路人就会发现,一袭绛色长袍的男子转头看着那竹青长袍的少年。少年面容过分秀丽,但神情冷漠,她低垂眼眸,扇形的浓密睫毛微微颤动,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绪,表面波澜无惊,内里早已复杂难言。   终是要嫁的,嫁予身边这人,前世有多欢喜,今生就有多迷惘。   忽而秋风起,吹起两人衣角,陈逾白脱下身上外衣,轻轻披在卫婵沅的肩头。   “小心着凉。”   卫婵沅顿住脚步,抬头看他,“殿下,想必明日我身体痊愈的消息就会传到宫中,一并传入的应该还有今日之事。”   “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卫婵沅点点头,又起步往前走去。陈逾白离着半步的距离跟在身后。   两人继续无话,到了卫府门口,卫婵沅脱下身上的外衣递给他,“请殿下宽心,小女会做好嫁入东宫的准备。”   抗旨不遵,卫府又不受到牵连,只有三种可能,他削发为尼,她死了,她消失。前两种显然不行,但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在卫府消失,方才英姑所为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大庭广众之下的劫持,又有三皇子和段暄等众多世家公子见证的场景下,这样的机会太难得,而且英姑现在有了心上人,着实不应该过颠沛流离被通缉逃亡的日子。   刚才是自己不对,她不应该如此自私的只想到自己,而没有考虑到英姑的处境。如此想来,若只要她嫁进东宫,所有人都会过上想过的生活,那么这么做也是值得的。   陈逾白眼中突然绽放出光彩,接过外衣,心中的欢喜太盛,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阿沅。”   卫婵沅抬头,闪动着一双不安的眼眸望着眼前的男子,隐涩的牵动了嘴角。   是月光太过朦胧,又太过皎洁,照在女子的脸上,带着些出尘的气息,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让人不敢亵渎,又像是稀有的珍宝想让人想独占拥有。   这是多久了,他没有见过阿沅的笑容,连这样勉强的笑容都不曾见过了,心中涌出一股炙热,他上前一步,轻轻拥住面前的女子。   卫婵沅身子一滞。   有一只温暖的大手隔着发丝,轻轻抚着她的后颈,“别怕,相信我。” 第31章 同意   别怕, 相信我。这是陈逾白前世未说出口的话。   到了今生才说,希望不晚,但愿还来得及,他相信重生后他能够把控一切, 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相信他什么呢?卫婵沅心里苦笑, 也许就是太子妃该有的荣耀和权力吧, 可是这些她都不想要。   “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请殿下一定要保护卫家。”   如果让她相信, 她唯一想相信的就只有这一件事。   “我答应你。”   卫婵沅缓缓向后退开, 逃离怀抱,没再看陈逾白一眼,转身走进了卫府。   陈逾白没有回东宫,而是等在了丞相府外。   段暄根本没心思听曲, 找了个借口早早的离开了寻芳阁。   耷拉着个脑袋, 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往丞相府走去, 突然有一人挡在身前,他本就心情不快,正要说些不雅的话,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陈逾白。   “太, 太子, 我正要回府给你传信约你相见,没想到你会等在这里。”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暄颇有些为难,他还没想好怎么给陈逾白说今日的事情呢,肯定不能说是因自己而起的。   “还能是如何,就是三皇子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卫家娘子,非要她弹曲,卫家娘子不肯, 三殿下又不让走,但不知怎么,卫娘子身边的人会突然劫持她。”陈逾白耸耸肩,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说的很完美。   英姑武功高强,想离开很容易,为何要如此做?   陈逾白还没想明白,段暄继续说道:“要是真被劫持走了,一年半载找不到人,这桩婚事可就真得取消了。”   是这样吗?阿沅是否也是如此想,是不是早就生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恐怕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若是如此,究竟是什么让她在刚才又妥协了呢?陈逾白后怕起来,阿沅就像是无法捉摸的,可能会随时消失的宝物一样让人心存不安,只有娶进东宫安放在自己身边,他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对了,三弟没见过卫家娘子,如何认得出?”陈逾白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就……就,”段暄眼珠转动,“许是在名姝宴上见过也不一定,不是三皇子也曾来了一会吗。”   陈逾白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对了,段暄,明日恐怕流言蜚语少不了,还需要你做这个搅混水的人。”   “放心,包在我身上。”今日的事,本就是自己一时义气所为,他理应负责到底。   “卫小娘子回府了?”段暄又问道。   “我送回去的。”   段暄点点头:“她今日应该是受了些惊吓的。”   “那就更不应该让阿沅被无谓的流言蜚语所伤。我先回宫提前安排一下,宫外的事就拜托你了。”陈逾白拍拍段暄的肩头。   段暄心中松了一口气,很是轻快地点头说好。   几乎一夜未眠,卫婵沅实在很难想象,天一亮大街小巷都会说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和哥哥肯定很生气,千万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三皇子也不是好得罪的。   早早的起床装扮,不论今日有什么流言蜚语,她都要先去告诉爹爹自己嫁入东宫的决定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前厅,爹爹和大哥二哥已经在用早饭了。   “阿善兄长怎么没见?还有婉瑜呢?”既然做了决定,就希望家里的所有人都在,亲口听到她说的话。   “边塞匈奴滋扰,骑兵营前去平乱已有些时日了,婉瑜,懒觉了,怎么了小妹?”卫若谦说的时候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卫婵沅看到大哥如此,心中很欣慰,“就让婉瑜睡着吧。”   然后很是慎重的说道:“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三个人一听她如此说,都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她,心中无不紧张。   “我决定了,嫁入东宫。”   卫若书一听即刻站起身问道:“小妹,你是不是害怕连累我们?你别怕,皇上还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免了父亲的官职。”   是不至于,但不久之后的皇帝却不是如今的皇帝了。   “不是的,二哥,你也知道我爱慕了太子一年,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可能是长久没有得到太子回应,自己有些气馁了,但是最近太子连着救了我两次,我觉得还是放不下,心里是喜欢他的,我愿意嫁。”   卫若书半张着嘴,有些无奈,“小妹,我竟是不知,你不但是个花|心的人,还是个朝令夕改的人。”   “感情之事和其他的事不同,我们应该尊重小妹。”卫若谦说道。   卫瑞阳起身走到卫婵沅身边,“我的女儿确实自愿?”   卫婵沅点点头,“确实自愿。”   “好,为父知道了,我们先用早饭吧。”卫瑞阳并未多言,只是轻拍女儿的臂膀。   早饭结束后,卫婵沅换了身暗淡的衣服等着被召唤。用早饭的时候他就问父亲和大哥今日是否上衙,谁料两人齐齐回答说要即刻准备她成亲事宜。   她本想鼓足勇气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那就等着家仆外出采买时,将那些流言蜚语带回来,然后自己再做解释吧。   其实也不用解释,父亲和哥哥肯定是相信自己的,只需要拦住他们别去找三皇子理论就行了。   谁知等到晌午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找来文芯问道,“今日府上没人出去采买吗?”   “厨房的每日都会出去买新鲜的肉菜回来的,怎么了娘子?”   “就没带回来什么消息吗?”   文芯立刻反应过来,“娘子是不是想问些事情?我这就去打听。”   出去了好一会,文芯才回来,一进来就关上了房门,“娘子,确实有些传言。”   “怎么说?”   “似乎和娘子还有些关系。”   卫婵沅纳闷,有些关系,难道不应该是关系大了吗?   “快说。”   文芯似乎有些忍不住笑,捂着嘴说道:“说是昨夜三皇子妃闹了一夜,似是知道了三皇子去了寻芳阁听曲的事,听说还遇上了太子和娘子你,他竟然让娘子弹琴,和太子着实不痛快了一场呢。”   卫婵沅有点懵,文芯说的似乎都对,但似乎哪里又不太对,遂接着问道:“就这些?”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对外宣称重病的她,昨夜一身男装出现在烟花之地,这难道不应该是流言的重点吗?而且还有英姑劫持自己一事,怎么文芯没说呢?   文芯却不乐意了,噘着嘴说道:“娘子昨日和太子相约去寻芳阁找乐子,都没带上文芯呢。”   和太子一起去寻芳阁?还相约?   “等等文芯,你说外面传的是我昨日和太子相约一起去的寻芳阁?”   “娘子真有笑,难道不是吗?众人都说,三皇子明知你是未来太子妃,还故意在太子面前让你弹曲,着实不该,大家说三皇子酒吃多了,失了分寸,闹了笑话呢,这不,三皇子妃闹了一夜不得安宁呢,听说还动了胎气。”   卫婵沅听明白了,女子单独去烟花之地遇见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觉得是女子轻浮,但和夫君,或者准夫君同去则就成了情调。   而且既然是和太子相约,那就说明重病痊愈一事不攻自破,根本无需解释,或许太子就是为了逗重病痊愈的未婚妻开心才去的寻芳阁呢。   原来陈逾白说会妥善处理就是这么个处理法。   是和前世有些不同了,从前他从不会维护自己。   文芯又说道:“我路过花厅的时候听见郎主和两位郎君正说起此事呢,都说娘子原来早就和太子偷偷相约了,怪不得会同意这赐婚。”   好了,现在卫婵沅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但又何须说清呢,她本来很快就成为他的妻子了。   而在东宫的陈逾白,正被容贵妃问话。   “你知不知道玲玉伤心着呢,你不是不喜卫家娘子的吗?怎么又费心思逗她开心?”   陈逾白早就想好了说辞,而且他也已经让常禄去传播这套说辞了,“母妃,您和玲玉都误会了呢,是闵行舟非要去卫府等候,硬拉着我陪他,结果就看见女扮男装的卫家娘子和另一女扮男装的女子出了门,说是卫娘子重病初遇,去散心,闵行舟为了讨那女子欢心,就把我们领到了寻芳阁。”   这种时候,闵行舟就是拿来挡剑的,而且挡的刚刚好。   容贵妃眼睛一眯,眉毛一挑问道:“可是前段时间听说的,闵行舟迷上了一江湖女子,镇国公拎着先皇御赐宝剑追着他打的事?原来这女子和卫府还有渊源吗?”   “正是那女子,但她为何会在卫府,孩儿不知。”   “这么说来,倒是凑巧了。”   “是呀,这事情就是有些凑巧,您说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我要是默不作声,任由三弟欺负,这孩儿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呀。”   容贵妃踱步,点头,“也是,毕竟这卫婵沅是陛下赐婚,你作为夫君,这么做也是应当。”   陈逾白递上一杯茶,“母妃,这事就怕玲玉误会,劳烦您在表妹面前美言几句了。”   容贵妃抿了一口茶,“好,这每次呀,都得我去说好话,你总是躲起来的。”   “母妃辛苦了,这是孩儿特意让工匠打造的金钗,”说着就打开桌案一旁放置的精致木盒,取了金钗出来,为容贵妃戴上,“配上母妃雍容华贵的气质再合适不过了。”   容贵妃以手轻抚金钗,笑颜开展,“你呀,惯会惹我开心,有这功夫就多陪陪玲玉。”   “最近朝事繁忙,就委屈表妹了。不过礼部近日应该就会定下日子,很快表妹入了东宫,就能日日都陪着了。”   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似乎已经成了陈逾白在众人面前的所有姿态。   卫家娘子重病痊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中,皇帝让礼部尽快安排了成亲事宜,太子的大婚之日马上就要到了。 第32章 大婚   这场盛大的婚仪有所不同, 东宫同一天迎娶太子妃和两位侧妃,礼部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而这两位侧妃还都不好应对,一位是皇后推举的人, 一位是容贵妃的侄女, 反倒是卫家这位并没有过多要求。   但礼部自然也知道正妃和侧妃的车马服饰都不同, 为了不得罪皇后和贵妃,都按照迎娶侧妃的最高标准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两套事宜, 皇后和容贵妃自不好多说什么了。   东宫院落颇多, 陈逾白吩咐薛玲玉入住栖鸾殿,娄汐月入住飞鸿殿,而身为正妻的太子妃却是在清心殿。   清心殿距离东宫正殿最远,礼部来人说太子妃应在正殿后的同心殿较为妥帖, 陈逾白却执拗如此, 礼部也没了法子, 只得照办。   不但如此,陈逾白只关切栖鸾殿的布置,丝毫不理会其他两个殿宇如何。   如此过了几天, 闵行舟突然入了东宫, 打着讨好太子妃, 借此讨好其武林好友的名义,对东宫的迎娶事宜指手画脚,着重布置起了清心殿。   陈逾白当着众人的面同他争吵了几句,也就不再干涉,任由其将很多珍奇异宝都搬到了清心殿中,一应各物都是用最好的,有些竟然都比栖鸾殿要好上许多。   因这事, 闵行舟又被镇国公追着打了大半条街。最后陈逾白秘密夜访镇国公府,彻夜相谈后,闵行舟的所有荒唐行为在第二日就突然被镇国公所接受了。   众人当然不知是何原因,只当是镇国公对这个唯一的孙儿妥协了。   大婚前两天,闵行舟拉着几大箱陈逾白叮嘱备下的东西来到了卫府。   他这个表弟当的,这段时间着实不易,在东宫要演戏,回到府中还得挨打。   幸好,说她讨好英姑这件事没错,所以,他倒也乐得如此做,因为他也知道,英姑是多么看中卫婵沅这个友人。   今日,说是来送大婚后续聘礼和吉服的,其实就是借口来卫府找英姑的。   这几日英姑一直陪在卫婵沅身边,闵行舟未能得见,自然思念的紧。   卫若谦得到通传,早早就等在了前院,冯婉瑜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身旁。   两人本以为不过是大婚那日穿的吉服,没想到还有诸多布料、装饰和摆件,整整搬了十几箱,将前院放的满满当当的。   闵行舟东张西望没看见英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找人,只好先说道:“还请卫小娘子试一下吉服吧,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有时间改。”   冯婉瑜知道闵行舟意欲何为,说道:“婵沅大病初愈就别出来走动了,我去喊英姑来取吉服进去。”   闵行舟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冯婉瑜,卫若谦却像个木头一样说道:“娘子别去了,英姑是客,怎好劳烦,我让文墨去喊文芯出来取。”   闵行舟一听就急了,说道:“要不然我让人直接抬进后院吧。”   冯婉瑜笑了起来,这个闵行舟还真是急性子呢,“闵郎君等一等。”说着就拉卫若谦到一边。   卫若谦一向对流言蜚语不在意,除非是像前两天有关自家人的事他才会关切。他大概知道闵行舟喜欢了一个江湖女子,只是没想到这人就是英姑,惊讶之余,立马改口道:“婉瑜,那你就去喊英姑出来吧。”   冯婉瑜干脆走到闵行舟面前问道:“婚服在哪个箱子,我直接送去,给你把英姑喊出来可好?”   闵行舟作揖:“卫府的女眷果然都心善,在下多谢了。”   冯婉瑜招呼了身边的小厮抬着装了吉服的箱子就往后院行去。   不一会英姑就出现在了前院。   卫若谦说道:“闵郎君今日送大婚物品辛苦了,英姑你正好在,就替我送一送闵郎君吧。”   英姑看了看后院的方向,很不放心,越到大婚的日子,她就越觉得卫婵沅颓废,这几日她为了逗新娘子开心,就说了一些武林上的事,卫婵沅这才偶然有了一些笑意。   英姑转身看一眼闵行舟,心中歉意顿生,最近是有些忽略他了,“今日想去哪里?”   闵行舟脸上堆满笑:“去哪都好。”然后转身对卫若谦作揖:“多谢闵郎君了,我们告辞了。”   英姑对卫若谦点头致意,跟着闵行舟走了。   这厢,冯婉瑜从箱子里拿出吉服看了一眼,无不赞叹的说道:“婵沅,你看看这吉服,打籽绣鸳鸯戏水的粉青色衬底,宫红大帔,外罩金丝,当真贵气非凡,这太子妃的嫁衣就是不一样。”   说完就要去取旁边的头冠。   还没拿出来,就听卫婵沅说道:“婉瑜,这身衣服应该是合适的,我不想试,许是昨晚着了风,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一会。”   冯婉瑜关切的问道:“要不要请郎中瞧一瞧?”   “不用了,我多躺躺就好了。”   冯婉瑜有些担心的瞧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卫婵沅替她关上了房门。   卫婵沅的视线落在那大红的嫁衣上,如此刺眼,这身衣服果真和前世一般无异,当时她试了又试,兴奋的一夜没睡,现在看着这身吉服似乎变成了捆着他的枷锁,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很快到了迎亲这日,卫家上下都换上了喜庆的衣着,平时朴实无华的府邸也被装扮了一番。   太子大婚自有严格的程序,礼部前一夜就派来了尚仪局的女官做了详尽的准备。   一大早,睡意朦胧的卫婵沅就被喊了起来,在女官们的摆弄下沐浴、焚香,更衣,最后坐在了梳妆台前。   当把那重六两,镶嵌着一百零八颗东珠和红绿宝石的金丝冠戴上后,女官们终于退了下去。   门外等着的卫瑞阳进来看见女儿盛装模样,不禁红了眼眶,他抚摸着女儿的发冠问道:“重不重?”   卫婵沅摇摇头,然后跪下给卫瑞阳三拜磕头,身上挂着的金环玉佩,头上戴着的金丝冠发出清脆的声响。   卫瑞阳扶起女儿,“阿沅,你母亲去的早,她一定希望你今后会是开心幸福的。”   这是卫婵沅第二次听这句话了,但上一次她认为自己嫁给了爱慕之人,一定是幸福的,如今再听,却是另一番心境了。   她看着卫瑞阳两鬓的白发说道:“父亲放心。”   外面的鞭炮声骤然而起,女官将卫婵沅扶至中堂。   门外陈逾白已然骑着由红绢布装扮好的汗血宝马到了卫府门外。八名内监抬着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置于中堂,卫婵沅与两位哥哥和婉瑜依依惜别后,由女官扶着上轿下帘。   坐上了彩轿,卫婵沅深呼了一口气,不论是前生的欢心到最后的绝望,还是今生的无奈保全和未知的迷惘,从此再也没了回头路。   这条由卫府通向东宫的路,像是一条不归路,她选择了家族,选择了爹爹和哥哥的性命,就必须要走上这条路。   轿外的喜庆,百姓的欢呼,盛大的仪仗和轿内人的心境形成了天上地下的对比。   东宫殿宇前,仪仗停止、只留下几个女官,其他跟随的内监女官皆撤去,陈逾白先行下马步入。   皇帝皇后和贵妃站在殿外高台之下,陈逾白走上台阶,停在下一级阶梯上,等着迎接自己的太子妃。   女官随轿到东宫高台之下,将卫婵沅扶下彩轿。她穿着厚重的嫁衣,头戴沉重的金丝冠,一步一步向陈逾白走去。   他伸手,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两世相同的仪式,却是不同的心境,上一世只觉得平常,这一世他觉得自己握住了天底下最最贵重的珍宝,心中满是怜惜。   合卺仪式在礼部的指引下完成,卫婵沅由女官先送进了清心殿等候。   与此同时,薛玲玉和娄汐月的彩轿也分别将两人抬进了栖鸾殿和飞鸿殿。   等女官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卫婵沅一人的时候,她摸着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随手拨开一个花生吃了。   嗯,饿了。   折腾了一天,是真的饿了,前世她不觉得饿,傻乎乎的等了整整一夜都没有等到陈逾白,今生她知道既然等不到,干脆不等了,吃饱了睡觉。   吃了花生又吃了红枣,渴了就自己倒茶喝,吃饱喝足了,就自己脱了嫁衣,整齐的叠好放在床边,拉开被子,吹了喜烛,准备睡觉。   谁料还没躺到床上,女官就进门了,惊讶的看到屋内的情景说道:“太子妃,殿下还在喜宴上,并未说今夜在哪处就寝,您怎么吹了喜烛?”   “如何吹不得,我困了。还有,殿下今夜肯定会在栖鸾殿,你们也不必等了,都早些休息去吧。”卫婵沅干脆放下帷帐,不再去理会女官。   “这……”   女官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她还是第一次遇上新婚之夜如此做派的新娘子。   喜宴结束,尚寝局的女官询问陈逾白今夜要宿在何处时,还特意说了第一夜理应是在正妻殿中的。   陈逾白却连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去薛侧妃处。”   女官退下,忙去了栖鸾殿告知。   等在清心殿门口的女官和宫人战战兢兢等到这一消息后都松了一口气,若是太子说要来,这太子妃已经睡下,她们还真不知道如何办了。   陈逾白佯装醉酒一头栽在栖鸾殿的婚床上,女官和内监只得伺候太子就寝,薛玲玉也由婢女伺候着脱去了嫁衣头饰,躺在了酒醉的陈逾白身边。   帷幔落下,礼部,宫中各局也都舒了一口气,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回到了各处休息。   躺在栖鸾殿的床上,陈逾白虽闭着眼睛,脑子却十分清醒,很快就听见薛玲玉渐沉的呼吸。   来栖鸾殿前,他已让常禄给薛玲玉送去了安神汤,今夜应该会沉沉地睡个好觉。   起身,掀开帷幔,陈逾白走了出去。   卫婵沅睡的很不安稳,总是睡一会就醒了,干脆坐在窗边看院中的树木和月亮。   一看她才发现,这不是前世她在东宫住的同心殿。   同心殿的院落没有这般小,院中有个很大的池塘,而现在的院落只有一个小荷塘和一座小亭子,她又借着月光瞧了瞧四周的摆设,却比前世的好了不少。   真是件稀奇的事,这陈逾白究竟搞什么名堂。   算了,不想了,明日还要早起去紫宸殿请安,卫婵沅又重新睡到了床上,眼皮渐渐的沉了起来。   就在渐入梦境时,忽然感觉身后一重,她心中一惊,猛然睁开眼,很快就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味。   是他。   味道是熟悉的,气息也是熟悉的,她想起身,却听男子暗哑的嗓音传来:“阿沅,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婚礼仪诸多私设,请勿深究~ 第33章 怀抱   他从背后抱住她, 蹭着她的脖颈,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紧紧圈住怀中的人。   心,终于安宁了下来,自上一世阿沅逝去到今日, 他的心始终是空着的, 现在抱住怀中的人, 才感觉踏实了些。   卫婵沅睁着眼睛,僵着身体。   “阿沅, 放心的睡吧。”   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本应该是在薛玲玉房中的人却跑到她这里来,第二天清醒后若是不认账,归罪自己半夜使了什么邪术将他引了过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这东宫的人欲加之罪的本领, 她上辈子领教的太多了。   “殿下, 你现在应该在薛侧妃的房内。”   陈逾白一个翻身,半支撑着身体看向卫婵沅,“阿沅你想让我到别的女人房里去过夜吗?”   她对上那双黑夜中明亮的眼睛, 面前人披散的头发扫在自己的脖颈上, 有些酥酥麻麻的, 她撇过头不看他。   陈逾白将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板正卫婵沅的脸庞,黑夜中女子的面容清秀如水,晶莹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辉。   他的拇指靠着她太阳穴的位置,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按着,然后一遍一遍缕着她的发丝,眼中的温柔满溢。   “阿沅, 你现在是我的了。”   炙热的呼吸落在卫婵沅的面颊,她突然用力推开半压着身子的人,坐起来。   “可我并不想与你同寝。”   陈逾白斜着身子,望着女子倔强的侧脸,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他眼中的光亮慢慢淡了下来,越来越暗。默默起身,走到门边,背对着房内,微微斜着肩膀说道。   “我不会强迫你,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东宫的太子妃。”   卫婵沅冷冷道:“我的躯壳是,但我的心不是。”   打开房门的手停在半空,陈逾白阴沉着一张脸,回转身体,声音带着些嘶哑,“你为何如此对我?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殿下说的好是指什么呢?是给了我太子妃的位份,还是抬去卫府的嫁妆,或者是这小院落?亦或是在成亲前对薛玲玉的百般重视,在大婚当日也歇在了她处给予我正妃的羞辱?殿下说的好,我没懂。”   “哦,或者是同她人缠绵完后,还不尽兴,又想来我这里求欢吗?”   陈逾白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阿沅心中竟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难道不应该为半夜特意来看她而感到惊喜吗?   他对薛玲玉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还需要容贵妃帮他对付皇后和陈逾行,现在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否则,别说是保护阿沅了,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将阿沅留在身边,是他的贪心,是像疯了一样没有办法控制的感情,他不知道这一世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是如果放手,他绝对做不到。   现在阿沅好好的在自己面前,成为了他的太子妃,这些就够了,他不应该奢求更多的,是自己太心急了。   “我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他说话的语气像在哄生气的孩子,柔软的像怕吓坏了对方。   卫婵沅的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殿下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可以走了。”   他望着她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   憋着一股劲的卫婵沅,那挺直的腰板在房门打开又关上后,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下床坐在椅子上,随手倒了一杯凉茶喝尽。刚要继续睡觉,就听见房门轻轻的被敲响了。   咚咚咚——很轻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清晰。   “阿沅,我是秦善。”   秦善?卫婵沅不解,为何此时秦善会出现?   她打开门,看见秦善穿着夜行衣,拿着长剑,侧身进来,第一句话就问:“你跟不跟我走?”   卫婵沅懵了,“阿善兄长你为何如此说?”   “匈奴平定已毫无悬念,无需众多兵将,我先行领了一支队伍回帝都,没想到正巧遇到迎亲的仪仗队,打听之后才知道你入了东宫。我记得走之前你分明说不愿,是不是被强迫的,我现在就带你离开。”秦善说着就要拉卫婵沅出门。   “阿善兄长,我们去哪里?你武功高强,可以来去自如,但是如果带上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我,恐怕刚走出这院子就会被团团围住,我们走不了,你还会被定罪,我不能害你。”   “可是太子并非你的良配,来之前我都听说了,太子在成亲前就偏爱薛家娘子,将仅次于同心殿的栖鸾殿给了她住,你则住在了这偏僻的清心殿。”   原来这里在东宫偏僻的位置上,挺好,正合她的心意。   “我是自愿嫁进东宫的,阿善兄长,你走吧。”   “我不相信。我已经回过府中了,你骗得了若歉若书却骗不了我,你看你现在脸上可有一丝喜悦之色?明明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为何太子会半夜才过来,待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走了?”   “是我赶他走的,我们只不过闹了一些不愉快,所以脸上才没有喜悦之色,但今日我可是欢欢喜喜坐上彩轿的。”   卫婵沅有些不明白,平日里最是稳重的秦善,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秦善冲动不过是因为,在下了圣旨后,他清楚的知道了阿沅不愿嫁进东宫,也知道阿沅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他真心希望阿沅这辈子能过的好,嫁给两情相悦之人幸福美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冷落至此,还要和别人争宠。   他可以一辈子将心思隐藏,但却不能看到阿沅受到丝毫的委屈。   “今日你不愿走,我也不勉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说你要走,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来带你走的。”   从秦善的眼眸中,卫婵沅读懂了一些东西,她笑笑,“阿善兄长,你放心,没人能让我受委屈。”   是的,因为她根本就无所求,又何谈委屈。   “希望你不是在宽我的心。”秦善依旧不放心。   “不会的。阿善兄长,你快走吧。”说着就把他推在了门边。   秦善不舍的看着卫婵沅,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她,“这把匕首你留着防身。”说完又看一眼阿沅,最终还是离开了。   卫婵沅拿着匕首,抚摸了片刻,走到床边,压在了枕头底下,她躺在床上,心里似乎安稳了一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是文芯喊她起床的,在看见文芯的一刹那,卫婵沅高兴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昨日宫中女官说虽能带一个陪嫁丫鬟,但大婚当日是不许的,要第二日才能过来,没想到如此快。   “文芯,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担心娘子,天不亮就来了。”   卫婵沅拉着文芯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拿出对碧玉手镯说道:“文芯,这手镯你不是最喜欢吗?”   话问出口,卫婵沅才发现,今生的文芯并没有在自己出嫁前说喜欢这对碧玉手镯,但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已经认定了,忙又改口:“这手镯好看吗?给你。”   文芯却没接过去:“娘子,你已经给了我玉簪子,我怎么还能够再拿这对碧玉手镯呢?”   她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后,逐安是否拿了这手镯。但今生文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却是物不等人。   抓过文芯的手腕给她戴上,“不许拿下来知道吗?”   文芯眼中潮湿了起来,“娘子已经对我够好了。”   不不,不够好,入了东宫,她们的苦日子就来了,文芯傻傻不知道,但她知道。   “文芯,你听我说,你到了婚嫁的年纪了,我想着……”   “娘子给我玉镯原来是想赶我走吗?”文芯眼中感激的泪变了滋味,簌簌的落了下来。   当然不是,她一点也舍不得文芯,她只是害怕,既然知道前路凶险,又怎么忍心文芯跟着自己受苦呢?   “不是赶,是我觉得你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再晚就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喽。”卫婵沅调侃着。   “我一辈子也不嫁,我守在娘子身边。”文芯摸一把泪,鼓囊着嘴说着,“娘子要是赶我走,就是不要我。我一出宫就去投了那逸江,不去轮回,变成水鬼,还是守在娘子身边。”   卫婵沅鼻子突然酸涩难忍,她知道这丫头肯定不会轻易同意,但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文芯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是真有可能去投逸江的。   她抬头看了看同前生不一样的殿宇,想着也许一切不好的事都是可以规避的。   “好好好,你不愿,我就不强迫,但若是你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放你出宫,成全你们。”   文芯撅着嘴,“我知道娘子是为我好,但娘子今后还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卫婵沅拉着文芯的手,有些撒娇的说道:“算我说错了,快给我梳洗吧,一会还要去紫宸殿请安呢。”   和陈逾白并肩走在去紫宸殿的路上,卫婵沅的心惴惴不安,斜身看了看走在他们身后的薛玲玉和娄汐月,深吸了一口气,前世她在紫宸殿做错的事,今生绝不能重演了,只是不知多了一个娄汐月,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了,但愿不会多生枝节。   “儿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了。”   看着阶下行礼的四人,皇上爽朗的笑声传来:“都起来吧。”   皇上看了一眼卫婵沅,有片刻神思游离,皇后和容贵妃自是知道为什么,不过是因为这卫婵沅和她的姑姑惠妃长的有几分相似。   两个人看向卫婵沅的神情都带了些不喜。   “你就是卫瑞阳的独女?”   “儿臣是。”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可会吹笛?”   这句话是个坑!卫婵沅上辈子就是因为这句话在众人面前落了个不自量力。   前世她为了讨皇帝欢心,说自己会,当然她的确是会,但哪里比得上去世的惠妃吹奏的动听,恰巧皇上要听的曲子是惠妃前世时常吹奏的,音调复杂,而当时的卫婵沅久不吹笛,一首曲子吹下来当真谈不上悦耳,甚至还有点难以入耳。   皇后借机嘲讽,容贵妃赶忙让薛玲玉抚琴,倒是得了皇上的称赞。   说来说去怨不得别人,就怨前世的自己太急功近利,想尽快让众人认可自己,反倒落了个笑话。   卫婵沅行了个万福礼,“回皇上的话,儿臣不会。” 第34章 怒气   皇帝似是恍然大悟说道:“你看看我这个记性, 那日逾白分明说你棋艺好,改日有空来陪朕对弈两局。”   “是,儿臣遵命。”   皇帝又问了问薛玲玉和娄汐月,话还没问几句, 就说累了, 今后不必日日请安。   几人退下, 从始至终陈逾白都没多说一句话。卫婵沅松了一口气,这一日的请安和前世相比倒是太过平淡了些, 本来她已经准备好了要应对各种突发情景, 没想到如此就结束了。   薛玲玉和娄汐月回了各自的殿宇,陈逾白一直黑着脸回了正殿。   出东宫请安的时候,她心中紧张,不曾注意到去时的路。回来时心情放松, 倒是看清了来时四周的景象。   原来她的清心殿在东宫最南边的拐角处, 殿宇后边种着很多梅花, 如今到了深秋,只是树枝。她想,到了深冬这里应该很美。   突然记起来, 前世无欢宫中就有很多腊梅, 她死的前一晚梅花开的正甚, 只不过那时她无心赏梅,今冬就好好赏一赏吧。   踏入清心殿的院落,她才发现,这里虽说是小,但很是精致,小荷塘里的鱼儿游的正欢,旁边小亭子四周用了灰白的大理石包裹起来, 亭子顶上很明显都是新画的山水图,亭中放置了石桌石凳和一把躺椅,旁边有两个高大的槐树,正巧用来遮风挡雨,不论是赏月赏雨赏雪喂鱼都是极好的去处。   院子的另一边种了几颗桂花树,如今到了秋季,丛桂怒放,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文芯,这两日我们便开始酿桂花酒吧,对了,还有水晶桂花糕也做一些。”   文芯问道:“娘子可是想吃糕点了?我一会就做你最喜欢吃的樱桃煎。”   卫婵沅轻轻摇头,将这等自己动手制作的乐趣之事单纯认为成了嘴馋,真是毫无情趣,不过无妨,她可以自娱自乐。   “今日不想吃。文芯,这清心殿的宫人以后就归你管了,你先去了解一下吧,我现下没什么想做的,打算收集一些桂花,你忙活自己的,不用理会我。”   尚书府中的小院落,文芯打理的井井有条,虽说这清心殿的宫人要多上十倍,但本质应该都是相通的,一开始或许会累一些了,待一切都顺了也就好了。   卫婵沅捡了一篮子桂花,她要挑出一些好的,用来酿酒和做糕。   刚往房中走去,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声音,“卫小娘子,哦,不,太子妃,算了,还是喊表嫂亲切。”   卫婵沅回头看见闵行舟摇着折扇就进来了,“闵郎君不去正殿找你表哥,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真当他愿意来呀,还不是一早东宫就传了信。他刚去了正殿,瞧见陈逾白的黑脸,就知道昨夜肯定没啥好事。   陈逾白美其名曰让他来提醒这清心殿是自己装扮的,好邀功,其实他心里清楚,八成昨夜两个人闹别扭了,让他来调和调和。   “到表嫂这里来邀功呀。”   “什么意思?”   “呦,感情表嫂还不知道呀,你看看这清心殿,哪里像是偏僻殿宇该有的样子,都赶上正殿的奢华了。是我,在你们成婚前的日子里,从早到晚泡在这里,把这个破旧的小殿宇变成了如今既华贵又典雅的模样,不知表嫂可还满意?”   卫婵沅一下子就笑了,“满意满意,最满意了。”   “那就劳烦表嫂有空在英姑面前多美言几句了?”   “你呀,倒是肯为了英姑花心思。”   闵行舟却撇撇嘴,在心里说,表哥也是肯为了你花心思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哪一个不是他亲自挑选的,自己不过是背了个名声罢了。   “对了,你将这里装扮的如此好,太子他可愿意?这里可是东宫。”   重点来了,这里可是东宫,没有他的允许,他敢?但是那次为了装扮清心殿的事,他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和陈逾白争吵过的。   闵行舟四处看看,这里的宫女,谁知道有几个是皇后派来的,又有几个是容贵妃派来的,尽管陈逾白已经尽量更换了清心殿的宫人,但万事都还是要小心。   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篮子里的桂花上,避开话题不谈说道:“表嫂,你摘这么多桂花要做什么?”   “酿酒,做桂花糕。”卫婵沅一听就明白了,闵行舟不愿意说,那她就不继续追问了。   “早就听说表嫂的桂花酒酿的好了,我什么时候有幸能喝上一杯?”   “今年秋日埋在桂花树下,明年一开春就能喝了,到时候我请你和英姑都来。”   闵行舟突然脑子一转说道:“表嫂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就跑了出去。   他还能去哪里,不过就是找陈逾白去了,给他表哥出主意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陈逾白就来了清心殿,话说从正殿到清心殿用一盏茶可谓是飞一般的速度。   他一来就大吵大嚷起来,“我知你会吹笛,如何在父皇面前说不会?”   一篮子桂花还没挑拣完就听见了陈逾白的声音。   她已经习惯了,前世也是如此,要不就不来,要来就是聒噪的兴师问罪。   她让身边的宫女把挑拣好的桂花拿下去,等着陈逾白进来。   像之前那般急急地迎出去,然后委屈的解释,今后她不会如此了。   进到房中看见卫婵沅坐于桌旁,手里摆弄着些桂花,陈逾白还是有些意外的,明明前世她都是马上就开始了解释,怎么今日连站都不站起来了。   “我不想吹。”卫婵沅说道。   态度也十分不同,这压根不是解释,这是懒得理。   陈逾白看一眼四周的宫女,怒气冲冲说道:“都给我下去!”   在宫女出去后,他重重的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一刹那,他的气焰立刻就灭了,想坐到卫婵沅身边。   不料对方却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殿下总是这么易怒,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另外两个小娇娘要守活寡了?”   陈逾白本来装出来的怒气,现在出现了燃烧的苗头,“天底下有哪个女子盼着自己守活寡的?”   “有呀,我呀。”   卫婵沅已经想好了,最好禁足,她不出去,外面的人也别来,这样她就不用总是承受陈逾白莫名其妙的怒气,还有薛玲玉时不时的挑衅,哦,这辈子还多了个娄汐月。   “你……”   陈逾白坐下,看着卫婵沅,气的说不出话来。   “对了,殿下,我这个人喜好清静的,所以,不论是白日里还是夜晚,不论是男的女的,除了清心殿以外的人都不想见。”   这言下之意就是想禁足。   陈逾白疑惑的看着卫婵沅,前世她最怕禁足,因为那样阿沅就不能到正殿来找他,给他送汤,送桂花酒,送各种小吃食。   沉吟片刻,抬头问道:“阿沅你真的不想见我?”   卫婵沅很是认真的点点头,“不想。还有栖鸾殿飞鸿殿那两个我也不想见。”   “你就是想让我禁你的足?”   “嗯。”   连话都不愿意同他多说,就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嗯”。陈逾白看了一眼地上掉落的桂花问道:“桂花糕做好了可否给我尝尝?”   “东宫御厨的手艺比我好多了。”   “那桂花酿呢?”   “不好意思,我还要留着和友人一起喝,怕酒不够。太子殿下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请回吧,我这里确实狭小了一些,肯定不如栖鸾殿待的舒服。”   说完直接打开了房门。   陈逾白尴尬的站了片刻,举步走到院落中央大声说道:“从今日起,清心殿禁足半月!”   得到这个消息的薛玲玉高兴的不得了,当晚精心准备了膳食,又仔细打扮后等着陈逾白,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等来了陈逾白去了飞鸿殿的消息。   飞鸿殿中,娄汐月有些受宠若惊,从一开始知道自己被选为侧妃的高兴,到慢慢知道太子殿下并不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力荐才成为侧妃,再到成婚前盛传的太子对薛玲玉的百般重视,她觉得自己得宠的路会非常艰难。   没想到喜从天降,这不过大婚第二日,太子就来了自己这里。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太子根本不是来临幸她的,是来折磨她的,陈逾白屏退了左右,让她给自己磨了一晚上墨,倒了一晚上茶,剪了一晚上灯芯。   但这样的事,她找谁说去,不但不能说还得装。   这不,第二天薛玲玉打着都是太子的侧妃,理应相互照应的幌子来打探时,她扶着困倦的脑袋说道:“昨晚太子一夜没让我睡,折腾到一大早,姐姐若没事就回吧,妹妹我还要补个觉。”   薛玲玉可不是好惹的,她得让东宫的众人知道,她才是太子最宠幸的人。   “许是大婚那夜太子折腾的厉害,我昨日请完安,就身体不适,这才辛苦妹妹昨夜照顾太子了。”   娄汐月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头一天消耗多了,怪不得昨夜不论是她故意露肩,还是找机会碰触,太子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是吃饱了,吃撑了,没地方消遣了,才来她这里的。   “姐姐国色天香,妹妹比不了,只是昨晚太子走时说今晚还要过来呢,我得早早休息了,就不送姐姐了。”   说完直接回了寝殿。   薛玲玉憋着一肚子气,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愣是摆着宠妃的姿态回了栖鸾殿。   自那日后,从东宫传出了一条消息,太子陈逾白在两位侧妃处,夜夜欢歌,纵欲无度。   自己什么都没做,白白落了个在那方面英勇非常的名声,陈逾白也是哭笑不得,旁人如何说,他不想理会,他只知道阿沅对他的误会肯定是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叹口气~ 小可爱们作者君要外出,期间肯定忙到飞起,请假两天。千万千万不要抛弃我,两天后我一定回来,说到做到! 第35章 回门   卫婵沅听说后, 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是假的,但也只是挑挑眉,耸耸肩,似乎文芯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拿起手里的棋谱继续研究着。   要是上一世, 她保准熬好参汤, 做好糕点,擦干眼泪, 打扮漂亮给陈逾白送去, 还会说注意身体之类关切的话。   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太过卑微了,既然前世已经卑微过了,今生就该扬起头颅,不去理会这些事。   被禁足这些日子, 她闲来无事, 酿了好些桂花酒埋在了树下, 就等着明年春日畅饮了。   同卫婵沅的悠闲相比,陈逾白可是忙得很。大婚第三天,薛玲玉就说想父亲和哥哥了, 要他陪着回了一趟青阳侯府, 无非就是要让众人知道当今太子有多宠爱她。   晟朝嫁进宫的女子是没有民间回门一说法的, 最多是在特殊的日子里,妃子可以去省亲。   容贵妃求了皇帝同意她去省亲,要带着他和薛玲玉一道,陈逾白不好推脱,只好前去。   没想到从青阳候府回来没两天,娄府就传了信来说,大婚之日娄振将军忙于边疆军务, 没有见到出嫁前的女儿,要皇家通融回门。   这次是皇帝准许,陈逾白也不得不去。   原本以为是简单的回门,却让娄振变成了一场颇为难解的哑谜宴。   一边说着感谢皇后娘娘的推举,一边又说三皇子还需勉励;一边让女儿娄汐月多去坤宁宫走走,一边又说容贵妃慈眉善目肯定是好相与的。最后酒醉,他遣散了府中下人,娄汐月也让跟来的东宫宫人在外稍候,对着陈逾白蹦出来一句老臣定当为太子守好边疆,这“太子”二字说的十分重。   罢了,还通红着双眼,将娄汐月的手放在陈逾白手中,说汐月笨拙不会伺候人,还望太子多担待。   看着娄振所为,陈逾白心中明了,这位老将军为了在今日给自己说这一番话,看来是特意在大婚之日没有回帝都,就等着回门的。   他记得前世最后的宫变关头,娄振并未出兵,若娄家与皇后的关系坚不可摧,定然会出兵相助,想来两方不过是利益相关。   皇后想让娄汐月成为一颗棋子打垮自己,肯定给娄振许了不少好处,比如娄振如今依然在边关镇守的儿子娄彦的仕途。   但皇后却忘了,这枚棋子入了东宫,就是他东宫的人了。替皇后卖命,太子被废后,娄汐月的命运能好到哪里去呢?但若是自己继承大统,娄汐月封妃,娄振又何愁荣华富贵和儿子的仕途。   可是娄振不明说,这么拐弯抹角的,许是有什么把柄拿在了皇后手中,又不能直接站队,也不想让自己认为娄家是三皇子一派,如此所为还真是为难娄振了。   不过娄振最后所为,陈逾白也是知道的,大婚前自己对娄汐月不予理会,他定是有所耳闻,作为担心自己女儿的父亲,请求自己多宠爱他的女儿,也是可以理解。   但陈逾白明白,这样的大将军,能投在自己麾下自是再好不过了,可若想要娄振为自己效命,那对娄汐月自然不能太过冷淡。   正中陈逾白下怀,这段时间和薛玲玉装假已经够累了,不如让娄汐月掺和进来,让她们互相争对,谁也别来打扰自己,也别去打扰阿沅。   他即刻握住娄振的手说道:“娄将军一片赤诚之心,逾白记在心中了。”   却见娄振眼中光亮大放,激动不已,又多饮了几杯,直到喝醉睡去,他和娄汐月才从娄府出来。   从娄府回东宫的第二天,陈逾白就将本应该属于卫婵沅的东宫协理权给了娄汐月。   他知道阿沅对他的误会只会更深,但这趟争夺皇位的浑水,他是真的不想阿沅蹚进来。   段暄问过他既然如此,为何非要娶卫家娘子,卫家本就中立,不娶就不会陷入夺嫡之争中。   他叹一口气说道:“娶妃一事已不能再拖,我不愿其他女子做我的正妻。再者,我害怕阿沅等不到我登基就嫁了旁人,只有先放在身边,我才安心。”   段暄啧啧两声没再言语。   陈逾白的这一系列行为,从禁足到东宫的协理权,在外人看来卫婵沅就是一个不受宠,随时都有可能被废的太子妃。   皇后和容贵妃安插在清心殿的眼线,很快都被分去了栖鸾殿和飞鸿殿。   容贵妃一听到消息就来了东宫,询问他为何把东宫协理权给了娄汐月,陈逾白只说娄汐月更加仔细,而账目这一类的事情不适合表妹。   “逾白,母妃知道你一时被娄汐月勾引,但你要知道玲玉对你是一片真心。”容贵妃心中想着,那娄汐月一看腰身就是惯会房中之术的。   陈逾白故作沉吟,片刻之后才说:“我知道玲玉的心,但汐月对儿臣也很用心,东宫的事母妃就别担心了。”   这还是陈逾白第一次直接拒绝,男女之事容贵妃是不便插手的,她现在只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阻拦娄汐月入东宫,怪只怪,浔州贪墨一事怎么就毫无缘故的牵扯到自己身上,她当时是不便多说的。   容贵妃走了之后,陈逾白既不去栖鸾殿,也不去飞鸿殿,以朝务繁忙为由夜夜宿在了正殿。   旁人只觉得太子不去栖鸾殿是因为薛玲玉失宠了,而不去飞鸿殿不过是容贵妃施压的结果。   只有常禄知道,太子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到清心殿外,站在深秋的腊梅树下看着已经熄灭烛火的殿宇发呆。   “常禄,怎么听不到阿沅柳叶吹曲?”   常禄一时不解,“殿下,现已到了深秋。”   对了,前世阿沅在同心殿中养了几株万年青的盆栽,到了秋冬两季柳叶凋落,就摘了万年青的叶子,修剪到大小合适吹奏成曲,怪不得他也总能在大雪纷纷的冬季听到《相思》曲。   只是,那日他去清心殿中并没有见到万年青,这一世阿沅不同了,连曲子也不吹了,但他却想听的紧。   “常禄,明日在正殿养几株万年青的盆栽。”   常禄顿时会意,应声说是。   半月禁足很快就到了,解禁的第一日,卫若歉就给陈逾白上了书,说要来东宫看望妹妹。   卫家两兄弟实在气愤,自己疼爱的妹妹,不但住在角落的殿宇,而且大婚第二日就被禁了足,还被人夺了东宫协理权,这么看来太子娶阿沅分明就是因为卫家在兵部的权势,是一点都不喜欢阿沅的。   陈逾白看着卫若谦的上书,头疼,他怎么能忘记这两个不好惹的舅子哥呢,上一世卫婵沅对自己很是爱慕,在卫家面前说了不少自己的好话,但今生看来这种可能全无,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卫家因此有了隔阂。   让卫家两兄弟来东宫,不如他带着卫婵沅回门,到时候没了东宫的眼线,他定想办法尽力解释,让卫家人放心。薛玲玉和娄汐月都已经打破了规定,阿沅自然也可以回门。   他带着卫若谦的文书来了清心殿,说了自己的想法。   卫婵沅听了后,淡淡说道:“我自己回府就好,不劳烦太子殿下同去。殿下放心,我不会让父亲和哥哥担心的,自然会说殿下你对我很好,住在这偏僻的院落是我自己要求的,而协理权也是我不要的,卫家是绝对不会对殿下生异心的。”   她顿了片刻,突然说道:“殿下还记得从寻芳阁回来时,你答应过我什么吗?殿下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卫家的,作为回报,我当然也得维护殿下,所以殿下放心即可。”   和未来的帝王作对,是没什么好处的。   在感情上,自己可以坚持,但她也明确的知道,涉及到党派之争,涉及到朝堂,涉及到父亲和哥哥,她必须清楚自己如何做是对的,哪怕让她说谎话。   “阿沅,我记得。让我陪你回卫府,我会亲自给尚书和侍郎请罪。”   陈逾白早就想好了,他会给卫瑞阳和卫家郎君承诺,不论如今是如何,阿沅太子妃的位置是绝不会动摇的。   “真的不必了,你我相处如此生分,爹爹会担心的。”   陈逾白听到卫婵沅这样说,不禁愣了一愣,随后意识到他和阿沅连最简单,自愿的拥抱牵手都没有过。   “阿沅,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和你生分。”   “是我不想,所以殿下,就让我自己回卫府吧。”   陈逾白看着如此倔强的阿沅,心中又疼又无奈,“好吧。”   第二日,卫婵沅难得的早起梳妆起来。   “娘子今日回府,看起来心情真好。”文芯一边给卫婵沅挽发髻,一边说着。   卫婵沅笑意满满,“要见到爹爹和哥哥还有婉瑜英姑我自然开心。”   “英姑不在府中了。”文芯语气沉下来,“娘子大婚当天晚上,英姑就搬出了府,说叨扰多日,娘子出嫁了,她也不好再住,就走了。”   卫婵沅垂眸点头,“哦,想必闵郎君应该提英姑安排好了,只是今后再见就不容易了,希望英姑能找到师叔,能和闵郎君天长地久。”   然后拿起一只镶嵌了红宝石的簪子说,“今日不要素雅,这只发簪正好。”   来到卫府,众人都等在了门口迎接,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自是不同以往了。   车架停下,众人请安,卫婵沅一时不适应,赶忙扶起卫瑞阳。   “爹爹,我们快进去吧。”   一起吃饭的时候,卫婵沅果真和对陈逾白说的一样,都把这些事情拦在了自己身上,替陈逾白说着善意的谎话。   “你这种性子呀,如何做的太子妃。”卫瑞阳这种朝堂老臣,当然会批评自己的女儿没尽到本分,但卫婵沅知道爹爹疼爱自己,不会过多怪罪。   “女儿觉得现在挺好,清净又悠闲。”   卫瑞阳看着女儿语重心长:“阿沅,你不能总是逃避,今后你是要登上后位的人,不论是嫔妃之间的相处,还是处理后宫事物,你都要从现在着手了。”   卫婵沅这一世根本没想要再做皇后,但此时为了宽卫瑞阳的心乖巧的说道:“女儿知道了。”   “还有你,若书,有件事正巧你去历练历练。”卫瑞阳话锋一转,“浔州贪墨一事虽然结案,但这只不过是陛下不愿再深究,背后之人并没有查出来,我一直想着要将这件事请查清楚,最近兵部公务繁忙我走不开,若歉在刑部有案子也走不开,正巧秦善要再去浔州找人,我会把相关案卷给你,你仔细研究后和秦善一同去浔州,将背后之人查明白。”   卫若书还没有说话,卫婵沅立刻站起来说道:“都别去!”   她这个无奈呀,又来又来!   从重生到现在,从初夏到深秋,这半年以来,她阻止了多少次二哥要去浔州都没阻止住。幸好最后从浔州安全回来了,怎么现在竟然连爹爹也再次让二哥去送命! 第36章 原来如此   “小妹, 你怎么又阻止我去浔州?上次我们不是从浔州安全回来了吗,所以你的梦并不准,况且浔州已经恢复如初,就更不用担心了。”卫若书走过来, 拍拍卫婵沅的肩头, “放心, 秦善武艺高强,没事的。”   “可是上次阿善兄长还不是浑身是伤的从浔州回来了吗?”   卫瑞阳严肃道:“为父只是让你二哥历练, 不是非要将这件事查清楚, 当然是安全为主,阿沅你别担心了。”   父亲都如此说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了,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原本要赶太阳下山前到东宫, 但现在她不能回去。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文芯, 让她回东宫交给陈逾白,另一封交给文墨,让他去镇国公府找闵行舟。   在和家人告别后, 又从后门偷偷溜进了卫府, 换上了一套男装, 来到信中说的地方等英姑。   果然,闵行舟是知道英姑住处的,英姑如约而至。   卫婵沅将来龙去脉给英姑一说,英姑虽然犹豫,但还是说道:“既然阿沅你不放心,又信任我的武功,我就陪你走一趟。”   “如今是深秋, 天气已经寒凉,没有多少商户押镖,更不会有水匪潜在水下等着劫船,走水路很安全,我们先去探探路。”卫婵沅直接提议。   前世大哥密信上说,二哥是青阳候之子所杀,也就是容贵妃的侄子,薛玲玉的哥哥薛豹所为。虽然她不知道贪墨一事是否也是薛豹所为,但她可以靠着这种猜测来排除。   据她前世所知,青阳候似乎在浔州有一些产业,她可以先和英姑去探查,如果薛豹真的与贪墨有关,这些产业肯定不干净。   她根本不想掺和进贪墨事件中,告诉家人一同去探查青阳候的相关事情,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二哥好好的在府中,她就更没必要做这件事。可如今不行了,既然她的排查没有正当理由说服旁人,那就自己实施。   英姑虽然不理解卫婵沅为何如此着急,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东宫正殿的陈逾白在打开信的一瞬间,心立即就提了起来,虽然信上只有两个字:晚回。但他准确的知道了阿沅的意思。   她是真的有急事,只是晚回来,不是要离开。   其实这段时间卫婵沅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躲在东宫角落里的清心殿,每天喂喂鱼,看看书,做做糕点,酿酿酒,还能巩固卫家在朝中的地位,保爹爹和哥哥们安然无恙,也不错哦。   而且她此次回府众所周知,若自己无故消失,卫府定然会被治罪,她不会将如今平稳的卫府陷入到波澜中。   虽然陈逾白准确理解了卫婵沅书信中的意思,但他怎么能不担心呢?他的阿沅究竟要做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常禄!”   “殿下。”   “快去查,太子妃去了哪里?”   文芯站在一旁,从陈逾白焦急的语气中意识到自家娘子或许有危险,虽然她也对陈逾白诸多不满,但她更知道自家娘子的安危最重要。   “殿下,”文芯上前一步,“太子妃很可能去了浔州。”   陈逾白皱着眉头问道:“说来听听。”   文芯就把在卫府时听到的说了一遍,陈逾白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同时也注意了一个细节。   “你说太子妃是因为做了噩梦所以才三番四次阻止卫若书去浔州吗?”   “是的。”   难道前世的种种会以梦境的方式传到阿沅的梦中吗?那他们之间的所有,她都梦到了吗?陈逾白心中猛然苦涩,他不希望阿沅梦到前世那些悲凉的事情,他已经在尽力避免,尽力弥补了,老天爷一定不要如此对待他。   阿沅究竟梦到了多少前世的事情,在此刻不是重点,重点是阿沅去了浔州,那个极为凶险的地方。   “文芯,你下去吧,在清心殿好好等着。”   文芯退下后,常禄说道:“殿下,我即刻派人去浔州找太子妃。”   陈逾白摇摇头,“不,你带不回太子妃,我亲自去。”   浔州溧河贪墨之事,若是没个了结,卫若书就会一直要去浔州,阿沅也会一直不放心,只有将这件事完完全全解决,阿沅才会放心,而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能放下了,保护卫若书的安全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卫婵沅和英姑顺利到了浔州之后,先安顿了下来,一边打听青阳候府的产业一边等着卫若书和秦善的到来。   但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人知道哪些产业是青阳候府的,忙碌了两天实在毫无头绪,卫婵沅都有点怀疑自己前世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也许薛豹和此次贪墨之事毫无关系,他杀死二哥是因为其他事。本来所有的事都是她的猜测,现在看来自己也许真的猜错了,前世二哥虽然死在了浔州,但并不是因为贪墨一事。   卫婵沅还没想清楚,英姑告诉她,从来到浔州的第二天就有人跟踪她们。   “难道是我们找的时候太过大张旗鼓,打草惊蛇了?”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们被青阳候府的人盯上了,二是我们被贪墨背后的人盯上了,最近我们不要先不要行动了,等卫若书和秦善到了再共同商议。”   英姑猜错了,这些跟踪的人,既不是青阳候府的人,也不是贪墨相关的人,而是陈逾白派来的人,为的是保护她们的安全。   陈逾白听着禀告,问道:“她们来了浔州没有调查贪墨案只是询问青阳候府在浔州的产业吗?”   “是。”   他挥挥手,禀告的人退下。   思绪突然清晰起来,记得前世,卫若书身死后,卫瑞阳站到了自己对立面,第一件事就是将薛豹这么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乱杀无辜百姓,朝廷官盐买卖黑账簿的证据摆到了朝堂上,薛豹入狱,后被刺杀死在了狱中。但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份证据上并没有说薛豹和这次的贪墨案有关。   等等,陈逾白突然想起来何六安说过,前浔州县令的妻子说威胁他们的人背后撑腰的是容贵妃。同容贵妃交好的无非就那么几大家族,前世他毫无头绪,今生他也为了查这件事调查了其他家族,然而并没有任何线索。   由于前世卫家提供的薛家罪证,让他下意识排除了薛家,但其实,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和薛家有关呢?   阿沅究竟做了什么梦,难道她的梦中卫若书的死和薛家有关?因为按照文芯的说法,阿沅根本不关心贪墨一事,关心的只有卫若书。   陈逾白恍然大悟,若前世真的是薛家的人杀死了卫若书,那么卫瑞阳父子的所有做法他就都能够理解了,毕竟薛家明确是自己的人。   联想起前世的贪墨案件前后,和下意识忽略的薛家,陈逾白明白过来了,这件事必定和薛家有关。   但为什么前世的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查不到呢,他突然想起了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是卫瑞阳查不到,也不是他查不到,而是皇帝不让他们查到。   所以,在卫瑞阳弹劾薛豹时才没有浔州贪墨这件事,并且弹劾的过程中皇帝没有给青阳候任何面子,不听解释,直接定罪入狱,薛豹在狱中被刺杀后,也没有下令追查。这是给薛家的警告,也是皇帝的最高忍耐限度,是对忠心但并非良臣的底线。   这贪墨案件背后牵扯的应该不止是青阳候府,也不止是贪墨这一件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股势力。   想来这不过是帝王的平衡之术,皇帝需要的从来都是忠臣,哪怕多股势力的相对,但只要都是忠于自己的,他就可以看着他们相互制衡,稳坐皇位。   为何当初会把丧母的自己给容贵妃养育,而不直接给皇后养育,想来也是如此。   让容贵妃的母家效忠皇帝,也让皇后认为自己的儿子可以争一争皇位,让两家的任何一家都无法独大,这就是皇帝的目的。   这是前世还是太子的陈逾白根本想不到的道理。在经过了最后的抢夺皇位,自己俯瞰整个王朝,他才有了一知半解的领悟。   如今通过阿沅的行为,抽丝剥茧的理解,他终于还原了前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于是得到了最后的答案,贪墨案乃薛家所为,前世卫若书乃薛家所害。   只不过,由于皇帝的刻意隐瞒,前世的卫家只知卫若书被薛家人所害,而他就像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世注定不同了,他有了段暄的帮助,又早早重用了何六安。   陈逾白深深呼了一口气,心中豁然开朗,既然知道了答案,那就有了明确的方向,他看一眼身旁立着的何六安,觉得胜券在握,今生提前启用此人,想必这件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六安,既然太子妃要查薛家,那我们就查薛家。”   何六安回:“是。”   说来这还多亏了阿沅此行,让他解了心中一直的困惑,现在的他信心满满,如果拿到薛家与贪墨相关的证据,他就有了拿捏容贵妃的把柄。如此,自己离开容贵妃掣肘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了。   只是有件事,他心中还是慌乱的,那就是文芯口中阿沅的梦。阿沅为何这么笃信这个梦的真实性,难不成是之前梦到过什么应验了。   究竟梦里有多少前世的事情,是仅仅只有卫若书这一件,还是所有,他不得而知,却又心慌意乱。   他安慰自己,即使阿沅梦到了所有,也应该不同了,比如他纳了侧妃娄汐月,这么重大的改变,应该足以让阿沅怀疑梦的真实性。   陈逾白长久的站在大厅中间,脑中却一刻不停闲的思考,刚刚想明白前世卫若书之死和贪墨的事,阿沅的梦就成了新的困惑。   叹一口气,缓缓坐在太师椅上,看来上辈子自己伤阿沅太多,苍天终是不肯放过他,重生了又如何,还不是让阿沅以梦境的形式知道了是自己一方的人杀害了她的亲人。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但愿阿沅的梦中只有这一件事,除此之外,再无前世其他。 第37章 遇险   卫若书和秦善一下船, 就看到了不远处迎接着他们的卫婵沅和英姑。   两人自从知道有人跟踪便不再探查,谁料到她们不探查后,那跟踪的人也就不再跟踪了。   但两人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等卫若书和秦善,一同商议对策。   卫若书一个箭步跨过来, 用剑柄敲在女扮男装的卫婵沅头上,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怎么跑到浔州来了。”   卫婵沅低头, 噘着嘴问道:“你们来之前,东宫可还好, 太子没有派人到府中寻我吧。”虽然信是传了,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你还知道担心这个?胆子可真大。”卫若书气的双手叉腰。   秦善忙说:“阿沅放心,东宫并未来人,且看着很平稳。”   卫若书瞪着卫婵沅,“现在看着是没什么事, 究竟有没有事, 我们可不知道。”   秦善搂住卫若书的肩膀, “阿沅肯定是因为担心你,你就别生气了,既然来了, 我们尽快解决事情回去不就好了。”   卫若书推开秦善, 看着卫婵沅, “阿沅你真的好生奇怪,我一个大男人,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做的是个什么破梦,你就这么相信它?甚至不惜刚刚大婚就从东宫跑出来,只为了看住我?”   卫婵沅垂下眼眸不说话,像是个受气包一样靠在英姑的身旁, 慢慢抬眸望向卫若书,眼中的委屈满满当当。   本来怒气正旺的卫若书一看妹妹这幅小可怜的样子,心里的火就降了一大半。   “二哥。”卫婵沅撅着嘴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下不为例。”卫若书迈着步子走在了前面。   一到客栈,英姑就直接说话了:“我们没有查到有关薛家产业的任何事情。”   卫若书和亲善都是一愣。   “阿沅,难不成这贪墨和薛家的人有关?”卫若书立刻问道。   卫婵沅点点头,“是的,我在东宫偷听的,太子派来调查的人似乎查到了一些线索!”   自重生后,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杀死薛豹,但她一个闺阁女子要武功没武功,找人杀又找不到,哪怕身边跟着英姑这样的武林高手,又该如何劝说她去杀人,就算英姑同意了,别到时候人没杀死,反而害了英姑。   但她始终没有停止打听薛豹的行踪,如今薛豹还没有入仕,朝廷默认青阳候府做着朝廷官盐的买卖,也是由薛豹打理。   前世爹爹自二哥死后弹劾了薛豹,她大概知道薛豹是什么样的人,都犯了哪些罪,虽然没有浔州贪墨一事,但她想着哪怕能找到一些别的,然后让二哥把证据带回去给爹爹,提前将薛豹关进大狱,她才能放心。   至于浔州赈灾银一事,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本来想着提前和英姑到浔州,再怎么样也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没想到什么都没查到。   所以贪墨根本不重要,她要想办法把注意力引到薛家身上,尽快让薛豹入狱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实在没什么理由,不如就打着陈逾白的旗号吧。   偷听,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你偷听到了什么?”卫若书问道。   “其实也听的不真切,既听到了浔州贪墨四个字,又听到了薛家四个字。”卫婵沅认为自己说的天衣无缝。   卫若书道:“那就是,其实薛家和贪墨有没有关系你根本没听清?”   卫婵沅无辜的点点头。   秦善说道:“既然贪墨这件事我们没有更好的切入点去查,不如就按阿沅说的先查一查吧。”   卫婵沅心中实在感激,秦善总是能在关键时候替自己解围。   卫若书道:“也对,我们明天就开始查探。”   卫若书和秦善不愧是经常帮卫若谦查案的人,很快就查到一家门脸不大的草药生意和薛家有关联。   他们偷偷跟在掌柜的身后,看他要去哪里,在行至一处小弄堂的时候那人和挑担子的几个农夫撞到了一起,等被撞翻的担子重新挑好,他们再看去,人不见了!   “他发现了我们,绝对不是普通的掌柜!”英姑说道。   卫若书道:“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即使不是贪墨之事,也会是其他事。”   四人来到小巷子里,这里是一个死胡同,左边是墙,右边是一户人家,四人一对视,秦善叩响了门。   “来了来了。”门里的人很快就应了声。   一个妇人打开了门。   “大姐,我们是路过的,想讨碗水喝。”秦善道。   妇人没有丝毫犹豫,“进来吧。”   卫婵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相比于疑惑,想要找到那个掌柜的心占据了上风。   其他人自然都觉察出了问题,一进门就小心翼翼的四周查看。   妇人一点也没招呼他们,径直走进灶房端了四大碗水出来。   “我家的水是山上的泉水,可甜呢。”   看着水,卫婵沅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问题!刚刚秦善找了一个不太好的理由,这户人家不在街面,若是讨水喝必然也讨不到这里,而这个妇人丝毫没有怀疑直接将他们让进了门。   进门以后也不回头询问,而是很快就端了水出来,水里必然放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以水甜为借口。   四人对视一眼,卫蝉沅想先接过放水的托盘,然后远离她的视线做做喝水样子。   “大婶,您忙吧,我们自己喝。”   那妇人一听,神情即刻冷了下来,就在卫婵沅要接过托盘的时候,手一松,碗哗啦啦打碎在地上了。   霎时从四周窜出十来个壮汉,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妇人冷哼一声:“几位郎君娘子好生不识抬举,奴家端水给你们喝,你们如何慢慢吞吞不喝?我看你们不是要讨水喝吧。”   卫若书道:“你们是何人!是不是青阳侯府的人!”   从四周围着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既然知道,你们还不束手就擒,青阳侯府是你们惹得起的?”   四人一看此人果然就是那个掌柜。   看来他们的猜测没错。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其他三人将卫婵沅护住,做好防御姿势。   卫若书对卫婵沅耳语:“都说你在客栈等我们,你看你又不会武功,捣乱。”   秦善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看向英姑,“英姑,你护好阿沅逃出去,我和若书要抓住这掌柜的,他必定有问题!”   “不,英姑武功高抓人,还是二哥护我逃出去。”   卫婵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卫若书绝对不能远离她,抓人这样危险的事断然不能让二哥去。   话刚说完那些人就向他们杀了过来,英姑想要带卫婵沅走,但她紧紧抓住卫若书的胳膊不走,“二哥,你先走。”   英姑看到此情形,用剑挡开杀过来的人,一把将卫婵沅推到卫若书怀里,“快带阿沅走,这里交给我!”   卫若书无奈,只得抓起卫婵沅的胳膊往门外退去。   “别让那个女子走!”掌柜的算是看出来了,只有抓住了中间这个他们始终护着的女子,其他三人就逃不掉。   壮汉一下子都围了过来,秦善和英姑赶忙杀过来,护着他们往门口行去。   掌柜的气定神闲拿起弓箭,瞄准了卫婵沅的胸口。   利箭射来的一瞬,英姑早有感知,用剑挡开,谁知第二第三支箭紧接着又射来,英姑飞身旋转一周,将箭全部挡下。   那掌柜的皱眉,“看来遇到了高手。”   手一挥,从他身后又出现了数十人。   他早就发现有人调查主家的事。自从少主子将赈灾银两交给自己藏匿,他就从来没有安过心,时刻保持着警惕。   一开始卫婵沅和英姑调查,他没放在心上,以为又是少主在浔州逗留时招惹了什么风流事,后来卫若书和秦善的到来让他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   与其躲,不如请君入瓮。   只是他没想到这四个人除了中间那个女子不会武功,其他三人武功高强,让他不得不将隐藏的人马都放出来。   “准备!”掌柜的大喊一声。   卫婵沅四人向掌柜的看去,只见他身后齐齐一排箭手。   “不好!我们快走!”   也顾不得抓人了,英姑一把揽住卫婵沅的腰,蹬在杀过来的壮汉身上借力就要施展轻功带她出去。   “放!”   箭雨应声而至,英姑护着卫婵沅,卫若书和秦善自顾不暇。   “嘶—”英姑吃痛,一支箭准确的射中了她揽着卫婵沅腰的胳膊。   掌柜放下手中的弓,满意地点点头,“想从我的手里逃走,没那么容易。”   卫若书和秦善自己轻功逃跑是没问题,但他们却没有本事带着卫婵沅直接飞出小院。   英姑忍着痛将臂上的剑拔下来,想继续揽着卫婵沅飞出院墙,但始终用不上力气。   卫婵沅一见此情景,大声对三人说道:“你们都别管我了,快逃出去!”   她心中很清楚,要是没有自己,他们三人即使抓不到掌柜,也不会被困在这里,都是不会武功的自己拖累了他们。   她用力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急匆匆给英姑受伤的胳膊缠了两圈,“英姑,你听我说,你和二哥先出去,去找浔州县令,二哥身上有卫府的令牌。”   然后又对一直护在她身前的秦善说道:“阿善兄长,你用骑兵都司的身份去浔州的驻军营找兵将过来解围。”   “你们都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走出去。   可是二哥不能有事,秦善也不能,英姑也不能。   “快呀!你们是都想死在这里吗?难道非要我即刻死在她们刀下你们才肯走吗?”   卫婵沅看着三人只是阻挡敌人,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十分焦急。   可是谁也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拼杀。   她还要继续说,就看见秦善一时不察腹部被划破,献血溅在了她的手背上。   温热的感觉刺痛着她的神经。   “阿善!”卫若书一剑解决了挡在身前的人就想过来帮秦善,谁料身后刀锋突显,他一个回身不急还是被砍伤了手臂。   英姑眼疾手快,抽身过来长剑划过那人脖颈,突袭之人倒地而亡。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卫婵沅深深呼吸,似乎是在给自己勇气。片刻后,她闭上眼睛想要冲出三人保护的小圈子。   “阿沅!”秦善时刻关注着她安危,感觉到异动,立刻将她拉回来。   卫若书回头,气的大喊,“阿沅,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是!这命我不要了!你们再不走,我就冲出去让薛家人将我射死!”   秦善眼眸微颤,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剑,大喊:“我去搬救兵!英姑,若书,你们一定要坚持住,阿沅,你千万不能做傻事!”   长剑撑地,秦善施展轻功想要跳出小院。   “别让他跑了!”掌柜目露凶光。   身边妇人听闻,手中射出暗器,直直射中秦善后背,秦善吃痛跌落下来。   立刻有人挥舞着长剑向秦善刺来。   英姑和卫若书只顾护在卫婵沅身边,但两个人都面临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应接不暇。   只有卫婵沅注意到了秦善这边的动静。   暗器射中了秦善后背的经脉,奇痛无比,根本没有力气去抵挡这刺来的一剑。   他觉得自己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身影闪现,挡在了自己身前,迎接了这一剑。   “阿沅!阿沅!”秦善看见那剑从卫婵沅的肩胛骨穿透,带着血的剑尖刺痛了他的双眼,接住倒地的卫婵沅,深深看了一眼,整张脸霎时变了形状,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眼底瞬间就染了红,“我杀死你们!你们这帮狗杂种!”   卫婵沅看着秦善一刀捅死刺向自己的人,像是疯了一般冲向掌柜。她心底深深的绝望了。   卫若书和英姑顺着秦善的声音瞧过来,都心惊不已,拼命向这边杀过来,却始终被眼前不断出现的敌人阻拦着。   “不,不,你们都别过来。”   卫婵沅看着本应该杀向门口的三个人,都向反方向杀来,向院落深处的掌柜杀过去。   “快走……快走……”她心中焦急,想爬起来去告诉他们,快走。   但意识越来越模糊,看着不断涌入的敌人,看着厮杀在人群中的家人好友,焦急的,不忍的,绝望的泪水,伴随着被刀剑声淹没的“快走”,终是消失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 第38章 梦   卫婵沅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爹爹将她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玩的很是开心。   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从一旁走出,原本高兴的爹爹突然就沉了脸, “小妹, 你已经是被选中的皇妃了, 怎可私会其他男子?昨日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今后莫要如此。”   那女子看看自己, 又看看爹爹, “卫家女子的命本就该如此吗?阿沅呢?今后要和我一样吗?”   爹爹语气软了下来,“这个朝廷可以很快就换上新的兵部尚书,但卫家从开朝以来的基业难道就要毁在我们这一辈手里吗?”   “如果祖辈的基业需要女子稳固,那这个家族离败落不远了, 希望大哥不要后悔。”   一语成谶。   爹爹后悔了, 在姑母临终的时候。姑母说想见见小侄女。当时已经十岁阿沅跟着爹爹进了宫。   她看见姑母时吓了一跳, 只不过四年时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眼窝深陷, 面容苍白, 拉住爹爹的手说: “大哥, 那时父亲刚去世,你接手兵部只半载,怕自己有负家族众望我理解,小妹如今再问你,当初我不嫁进宫,你当真没办法保全卫家吗?那四年后的今天呢?”   当时的卫瑞阳初上任,心中难免害怕, 但四年过去,他已然明白了当初小妹说的话。   “答应我,别让阿沅重蹈覆辙。”   爹爹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打断在“陛下驾到”的通传里。   卫婵沅看见穿着龙袍的男子抚摸着姑母的脸颊,说着些什么话,她想听清却怎么也听不清,在无意识的时候,魂魄好像被什么力量吸了过去。   一霎那的白光,让她看不清,再看清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远处站着爹爹和十岁的自己。   回转眼神,抚摸着自己脸颊的人面孔格外模糊,她用力睁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   但声音却清晰传进耳朵,他说:“阿沅,你回来,你想怎么样都行,朕清了后宫独留你一人可好?”   他喊她阿沅,她吓了一跳,眼前人的面容瞬间清晰,好熟悉,那眼睛,那鼻子,那嘴,都如此熟悉,似乎是很亲近的人,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不,躺在床上的应该是自己的姑母惠妃,在姑母面前的人应该是当今陛下,她不是,她不是惠妃,姑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撞入了她的脑中,她不要,她不要变成这副样子。   她挣扎着想起来,不断喊着:我要回家,我不是惠妃,我要回家。但是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是什么这么痛,她低头看见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大窟窿,黑黑的,瞧着很瘆人。   她想向站在床边的爹爹求助,一回头却突然看见他们身边还站着大哥和二哥。   年轻的爹爹带着十岁的自己和已经成年的哥哥们站在一起,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这张画面太诡异。   还没来得及思考,顿时,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起来。   所有人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大喊着:“别走,你们都别走,回来。”   躺着的自己突然呈站立姿态,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她找不到方向。   “阿沅,阿沅!”有人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喊她。   “阿沅,你别怕,我不走。”那人说的轻声细语。   “阿沅,你可知道我多么害怕失去你。”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她用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人,她不停地跑呀跑想要找到这个人,拨开层层云雾,顺着声音不断寻找,不知找了多久,眼前终于看到了光亮。   睁开眼睛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沅。”   是那个梦中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片刻的呆愣后,所有的记忆才开始慢慢回笼。   刚才做梦了,在梦里她忘记了陈逾白,即使他的脸那么清晰的出现在梦中,她却记不起他是谁。   她想要把梦中的一切都回忆起来,却怎么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父亲和哥哥消失时的场景。   下意识想抬手,却发现肩胛处被撕扯的疼痛,低头看着包扎好的伤口,这才记起昏迷前的情景。   急忙问道:“二哥他们呢?英姑和秦善呢?”   “放心,他们都好,我们已经从浔州回来了。”   从浔州回来了?她想起自己最后被刺中时,境况很糟糕,在那样的情景下,他们如何逃得出?所以一定是……   “是你救了我们?”   陈逾白柔声说道:“辛亏我赶到及时,阿沅,我真的不敢想,若我晚一步,会是怎样,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那天当何六安带着人马踹开院门时,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阿沅,虽然她换上了最简单的粗布裙,但他没有丝毫的怀疑,他知道那就是阿沅。   踉踉跄跄的跑过去,一把抱起,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子,他的脸阴沉到了极点,瞳孔微缩,浑身撒发着暴虐的气息。   何六安看见自家主子抱着女子的胳膊不停的抖动,眼中的怒火顷刻迸发而出。   “只留一个问话,其余全部杀了!”那狠厉的语气带着寒刀。   从浔州到帝都一天一夜,回到东宫六天六夜,陈逾白守在卫婵沅身边寸步不离,整夜整夜不合眼。   会失去卫婵沅莫大的恐惧占据着他的心,他一遍一遍问自己,如果阿沅再次离开自己,他会怎么样?   最后他想明白了,会死或者会疯。   是的,他已经疯了。在如今这个布满眼线的东宫,在他的太子之位越来越艰难的当下,在他费尽了全部心思只为隐瞒真心的所有过去的日子。只因阿沅的伤势,他无可控制的暴露了真心。   将自己和阿沅关在清心殿,除了信任的太医和身边的亲信,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皇后和娄汐月来了不见,容贵妃和薛玲玉来了也不见,只要不是皇帝亲自出面,他就谁都不见。而皇帝却对这件事不表态,丝毫不理会皇后和容贵妃在自己耳边聒噪。   卫瑞阳着急的上了几次文书,想到东宫来看女儿,但都石沉大海,陈逾白哪有功夫看什么文书,那些在清心殿外的护卫,只知道遵守太子的命令,只要不是皇帝亲临,所有人都会被拦回去。   卫婵沅看着眼前人憔悴的样子,那长出的胡茬和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眼底的血丝如此清晰。   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触碰那长出的胡茬,这样的陈逾白她从来没见过,没有一点攻击性,趴在自己身边温顺的像是小羊羔。   指尖触摸到硬硬的胡茬,一点也不刺手。卫婵沅笑了,“原来男子的胡茬是这样的。”   一滴滚烫的泪落到她的手腕上,二滴,三滴……   “阿沅,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她缩回手,视线转到陈逾白脸上,她有些吃惊的看着这双眼睛。   泪眼朦胧,饱含深情的眼睛。   她又看了看手背的泪水,不禁问道:“殿下害怕的难道是…”   “我唯一害怕的只有失去你,阿沅。”   她以为他的害怕,不过是无法向薛家解释自己的太子妃为何会出现在浔州调查他们,不过是自己受伤后无法向兵部尚书交代,现在他却说他害怕的是失去自己。   “殿下别这么说,爹爹应该不会怪罪你,是我自己偷偷要去浔州的。我现在已经好了,殿下朝政繁忙…”   “唔…”   嘴唇上的柔软让她硬生生吞下还没说完的话,睁大眼睛浑身僵硬,脑中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陈逾白在亲吻她。   他只是轻柔的将唇贴在她的唇上,慢慢来回摩擦,极尽呵护。   呼着热气的唇瓣游走到她的耳边,“阿沅,你不要不相信我。”   卫婵沅往里缩了缩身子,和陈逾白空开一段距离,“殿下,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薛玲玉或是娄汐月。”   陈逾白眼中的伤痛愈发明显,“我并不喜欢她们。”   卫婵沅疑惑的看着他,实在不明白,夜夜欢愉是不喜欢?给了东宫的协理权是不喜欢?向所有人宣称只中意表妹一人是不喜欢?   “二哥说我花|心,原来有人比我更甚。”   陈逾白不明所以,“这…这是何意?”   “殿下今后莫要说这些让我迷惑的话,也不要做这些让我迷惑的事,我只想安安静静待在这清心殿。”   “我是真心的,我喜欢你,你如何不信我?”   他把喜欢一个人看成了什么?是随时可以改变的事情吗?   “殿下之前喜欢薛玲玉,为她装扮栖鸾殿,后来又喜欢娄汐月,将权力交给她,现在又来说喜欢我?是不是明日遇到其他女子就又变了?殿下请回,我累了。”   她忍着伤口的剧痛,翻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人似乎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起身。   脚步并不轻快,听上去沉重非常。   门打开又关上。   她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那句“我喜欢你”,上辈子她等呀等,等到终了都没等到,直到现在还能记起来自己曾经有多么希望能得到他的喜爱。   刚刚终于听到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并且下意识认为他说的是假话。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心门彻底的关上了,在听到期盼已久的话时不是开心不是激动,而是否定。   也好,无欲无爱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曾经,做梦,梦到现实中很亲近的人,却在梦里互不相识。 第39章 告知   自从那日陈逾白从清心殿出来后, 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公务,每晚在正殿查阅文书到深夜,没有再去过任何其他殿宇。   皇后倒是无所谓,如今娄汐月掌管了东宫的账务, 说明赢得了太子的信任, 她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至于宠爱嘛,那就是娄汐月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从古至今, 比起帝王的爱,信任更重要。   倒是容贵妃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原本她以为谁也不能夺走薛玲玉的宠爱,谁知道没几天娄汐月就得了协理权, 卫婵沅受伤后太子更是日日夜夜守护。   去栖鸾殿, 薛玲玉就只知道哭哭啼啼, 她无法,只得去找陈逾白。   平日里对她很是顺从的陈逾白却非常冷淡,说自有考量。   何六安已经拿到了前浔州县令妻子的笔证, 现在就差掌柜招供出藏匿之处, 薛家贪墨一事就是证据确凿。   他如今对容贵妃自然不用再乖顺。   陈逾白知道这件事要快, 他找了陈逾行的笔迹,模仿着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何六安,而信中说的是陈逾行要派人将掌柜杀人灭口。   本就是利益联系在一起的主仆,谈不上感情,很快掌柜的就招供了。   浔州贪墨之事圆满的结束了,何六安回到了东宫。   陈逾白在向容贵妃摊牌之前先去了卫府。   “卫尚书、卫仕郎, 卫兄,秦兄,逾白今日前来第一是让你们放心,阿沅伤势恢复的很好,不必挂心,只是现在不便探望,至于原因就是我今日要说的第二件事。”   卫瑞阳躬身行礼:“老臣听闻前几日太子守在阿沅身边贴身照顾,很是感激,太子有什么要说的,老臣洗耳恭听。”   卫若谦站在卫瑞阳身后不言语,卫若书却不屑的说道:“太子殿下还真是多情,在下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心如何能分给三个人,不知道我家小妹占了多少,帝王之家的人向来薄情,今日说喜欢这个,明日又说喜欢那个,我不求殿下多么喜爱小妹,只求她不要在东宫受委屈。回门那日,我知道小妹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说自己不住同心殿,说自己嫌累不愿要协理权。当日爹爹还批评了阿沅,之后细想,阿沅的话漏洞百出,究竟是何种情况殿下心里最清楚。”   “若书,闭嘴!”卫瑞阳教训道。   陈逾白笑了一下,他知道卫瑞阳若真的不埋怨自己就不会任由卫若书把话说完了。   卫瑞阳对着陈逾白又躬身行礼:“殿下,小儿鲁莽,还望殿下莫怪罪,说来老臣还没有好好感谢殿下,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小儿和小女都性命堪忧。”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尚书不必谢。”陈逾白扫视了一眼四人继续说道:“相必卫兄秦兄此次去浔州也是因为贪墨一事,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逾白特来告知。”   “殿下请坐。”卫瑞阳对伺候在一旁的文墨说道:“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五人坐定,陈逾白说道:“原浔州县令乃薛家薛豹所杀,赈灾银两也是薛豹所贪,只是…”他起身行礼,“这件事还望诸位烂在肚子里。”   卫若谦问:“为何?”   “卫尚书应该很清楚,您亲自去浔州调查了此事时每到关键时刻线索就断了,这不是您查不到而是有人不让您继续往下查,这次也是因为贪墨之事已经了结,对方放松警惕才让我们有机可乘。而这个阻止的人就是父皇,至于其中的原因,逾白认为,背后牵扯的不只是薛豹,父皇要保全谁一目了然。”   四个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最终卫瑞阳表了态:“殿下放心,老臣明白。”   陈逾白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卫瑞阳,“薛豹此人,现在不除不代表放纵,这里是他做的一些腌臜事,但现在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我相信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到,现在我把它给你们,时机一到就拿出来做弹劾之用。”   众人都知青阳侯薛家是明明确确的太|子党,但现在太子却给了他们这份文书,卫瑞阳久经官场,自然看出来太子是想要脱离薛家的掌控,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还需要等待。   “赐婚旨意下达之时,为了阿沅,老臣已经没有了选择,殿下如何说,老臣就如何做。”   卫瑞阳虽表面始终保持中立,但心中的天平早已经倾斜了。   陈逾白僵硬地笑笑。这位老臣为了女儿可以站过来,也可以为了儿子站到对立面,在卫瑞阳心中,为父是比为臣更重要的。   他知道前世卫若谦曾经想偷偷带走阿沅,没了后顾之忧卫家就会更加无所顾忌对付自己。但阿沅没走,如果当时走了,卫家定会拼尽全力在夺嫡之争中除掉自己。   他想,当时的卫瑞阳应该还是有所妥协的,陈逾行的品性和阿沅的存在最终还是让他没尽全力。登基之后,卫家始终心存隔阂,不能忠心以待。   这样不听指挥的兵部尚书自然不能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他只是找了个借口免职,降为庶民终生不能为官,并没想过要杀他们,谁知遣送那日,卫瑞阳和卫若谦负隅反抗,最终战死。   现在想来阿沅在死之前,可能是收到了卫家人的传信,告诉了她薛豹杀死卫若书的真相,希望阿沅离开自己,但阿沅还没做好决定,就收到了爹爹和大哥身死的消息。   她为何不来找他质问?或者她为何不在饮毒酒那夜干脆先刺杀他?而是用自绝,这样惨烈的方式独自离开。   陈逾白不知道的是,卫婵沅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在卫婵沅心中,陈逾白虽对她薄情,但却是个好君主。也许是本性善良,也许尚有余情,阿沅从来不想要伤害任何人。所以,当亲人都离去,当爱人厌弃,又身中剧毒日日受钻心之痛,她没有一丝活下去勇气的时候,想到的只有独自离开这个毫无眷恋的人世间。   这些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在受伤以后时常让她梦魇,只是次数多了,她的心也越来越麻木。   养了近一月的病,入了冬,才算痊愈了,自那日醒来看见陈逾白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听说忙于朝政日日通宵达旦查阅文书。   她近几日想了很多,虽然他是薄情之人,但毕竟救了自己好几次,这次若不是他,二哥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论如何,是该说声谢的,而且她还想问一问浔州贪墨案是否查出了结果。   哪知来了正殿就被拦在殿外,说太子吩咐谁人都不见。她本也不急,就打算回去。   刚转身就听见有人喊她:“太子妃留步?”   卫婵沅回头,看见身后喊她之人很陌生,此人从正殿走出,又穿着侍卫的衣服,想来是陈逾白的贴身之人,但她又细细回想了前世,好像也没见过。   前世到了夺嫡后期,卫婵沅已经变相被软禁,即使是成为皇后,也是鲜少出无欢宫,不认得何六安也是应当。   可何六安不一样,他可是足足在卫府的房顶盯了好几个月梢,更是跟着陈逾白闯入浔州那户人家,亲眼看着主子抱起太子妃,从浔州回帝都的船上疯了一般找郎中,日夜守护,寸步不离。   太子妃在殿下心中是何位置,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日太子出了清心殿,心情就没有好过,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他断定,太子不想见的所有人里绝对不包括太子妃,而且是盼着她来的。   “属下何六安见过太子妃。”   卫婵沅笑笑:“何侍卫是殿下的近身侍卫吧,既然殿下现在事务繁忙不便相见,就不为难你了,我改日再来。”   “太子妃留步,六安这就去通传。”   陈逾白从卫府回来后,原本就是想去清心殿将今日去卫府之事告知的,也想侧面问一问她的梦。但却十分踌躇,那日阿沅说的话还清晰的回荡在耳边,他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说才能让阿沅相信自己。   心中正烦恼,常禄一脸兴奋的进来说道:“殿下,太子妃求见。”   “都说了谁也…你说是谁?”   常禄笑着说道:“殿下,是太子妃,刚刚何侍卫说的,错不了。”   “快让阿沅进来。”那张一个月没见过的笑脸,现在终于又挂在了脸上。   这是卫婵沅重生后第一次进正殿,前世她总是想法设法到这来,一些回忆瞬间就想了起来。   倒也不全是不愉快的记忆,他也曾喝光了她熬的汤,也曾吃光了她做的糕点,有时候还会夸她手艺好。   但转身就当着众人的面嫌弃自己。他总是如此阴晴不定,有时候看着自己的眼中有星光,有时候又全是寒冰。   陈逾白从桌案前走下来,问道:“阿沅,你身体可好些?有没有不舒服的?我每天让人给你熬的补药,你可都喝了?”   常禄十分会意的屏退了左右,关上了殿门,守在门口。   “已无大碍。”卫婵沅行了个万福礼,“还要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替哥哥,阿善兄长和英姑谢过了。”   她说的时候始终垂眸,没有看他。   陈逾白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入冬天凉了,你身体不好,以后要有事就让宫婢来唤,我过去清心殿。”   卫婵沅猛然抬头,有点受宠若惊的同时更多的是不明所以。在宫里,只有妃子病了或者出了急事,才会去请皇帝前来,通常妃子想见皇帝都是亲自求见,东宫的规矩自然是一样的。   而现在陈逾白说的话,就好像她是东宫的主子,身份犹如换了换。   “婵沅不敢,宫婢更不敢如此传话。” 第40章 失陪   陈逾白却刻意忽略了卫婵沅的冷淡, 拉着她的手坐下,从桌案旁拿出一个食盒,打开,取出一盘樱桃煎。   “今日出宫, 路过广聚轩, 知道你爱吃, 特意买了一份。”   他说的时候很开心,像是做对了事情等着表扬的孩子, 拿起一块递到卫婵沅嘴边, 用期盼的眼神看着。   眼前的人为何如此陌生,完全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对自己冰冷又刻薄的太子。   她机械的张嘴,樱桃煎分明是甜糯的,她却味同嚼蜡。   陈逾白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可知今日出宫, 我去了何处?”   卫婵沅皱皱眉头, 她原本就不是来同他闲聊的,但此刻陈逾白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嘴里被填满樱桃煎, 她仿佛被固定住了一般。   “去了卫府。”   “咳咳咳……”卫婵沅想说话, 被还没下咽的樱桃煎噎住, 咳嗽了起来。   陈逾白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温茶端了过来,给她喂上一口,又顺着她的背。   咳嗽停了下来,她却没了说话的欲望。   只听陈逾白继续说着:“浔州贪墨为薛豹所为,我将此事说与了你的父兄,也请求他们假装不知。阿沅,父皇其实早就知道, 既然父皇不愿深究,我又怎好忤逆,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薛豹绳之于法,薛豹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是现在。”   “那日,文芯说你做了噩梦。你和英姑到了浔州又只探查薛府相关,你的梦中卫若书是被薛豹所害?”   还没等她回答,陈逾白就自问自答:“一定是的吧。你别担心,我相信你的梦,我会保住卫兄的性命。”   他相信她,他会保住二哥的性命。   卫婵沅一时动容,转头看他,就瞧见那人用一双柔和的笑眼望着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一句老话,更何况她面对的是这一世的救命恩人。   她也展露笑颜,但语气依然冷淡,“多谢殿下。”   谢也谢过了,浔州贪墨案她也了解了,卫婵沅站起身,“殿下,我先回去了。”   “等等。”   卫婵沅应声停在原地,低头看见陈逾白揪住自己的衣袖,用一双忐忑的眼睛看着自己,缓缓问道:“阿沅,你能多说一些你的梦吗?那梦中可有我?”   她怔愣片刻,马上反应过来,他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认为自己的梦有预测能力吗?他想问的莫不是皇位的最后归属?   想到今日陈逾白陌生的殷勤,原来是为了如此,心里就像是钻了蛆一样恶心,这人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刚才看着还柔和的笑颜,现在看来却是极度的虚伪。   “没有。”卫婵沅不愿再停留,“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清心殿了。”   陈逾白还沉浸在梦中没有自己的庆幸中,压根没注意到卫婵沅眼神中的厌恶。   “好,你多休息,今晚我去清心殿同你一起用膳,你想吃什么我让正殿的御厨过去为你做。”   “不用了,晚膳我已经让小厨房熬了清粥,我这里餐食太过清淡,殿下不必屈尊前来。”   说完福身就打算离去。   谁料陈逾白又说道:“不清淡,你喜欢喝清粥,我就陪你喝清粥。”   卫婵沅真的没了耐心,“殿下不必如此,我的梦中没有关于殿下的以后,父兄也都支持殿下的决定,而我也不会对爹爹和哥哥说任何关于殿下不利的言论。我只想后半辈子安安静静生活在角落里,不行吗?”   如今浔州事件结束,二哥性命无虞,父兄站队未来天子,卫家的命数已然改变,她只想安静过以后的日子,什么荣宠什么权利,她不想争也不想要。   “阿沅,你还认为我娶你只是为了争取到兵部的支持吗?”   “不然呢?”   陈逾白暗叹一口气,“你受伤醒来那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哪一句?”   “全部。”   卫婵沅轻笑一声,“我权当殿下是心血来潮,就如同前些时候对待薛侧妃和娄侧妃一般,想必也是喜欢了好一阵的,明日殿下若又遇上哪家女子,说着喜欢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对我,就不要再说了。免得我当了真,殿下哪一日另结新欢,我还得伤情,又是何必。”   陈逾白苦笑,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看来现在不论他说什么阿沅都不会相信的。   “你已经是我的太子妃,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   “殿下,话不可说太满,今日我权当听了个笑话。不过我是真心感谢殿下救了我的家人朋友,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放心,卫家会是殿下的后盾。”   “我毕竟是正妻,今后殿下看上了谁家的女子,不必按照规矩同我商议,娶进东宫便是,民间富庶人家的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殿下贵为天子,三个妃子着实单薄了一些。”   “只是我这人喜欢清静,不论是殿下还是旁的什么人都最好不要来了,免得我还得假意赔上笑脸,着实累人。”   “刚说累,现下果然就累了,我先回寝殿了,失陪。”   陈逾白听完,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婵沅走到门口,突然回转身说道:“殿下若今日喜欢清粥,不如去栖鸾殿,昨日听文芯说栖鸾殿来了新的御厨,手艺应当是不错的,想必这清粥也定然熬的别有一番风味。”   她又回头看见桌上的樱桃煎,摇摇头,“殿下,今日这樱桃煎似是隔了夜,不怎么好吃呢。”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还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糕香糯可口。”   东宫正殿的门打开,卫婵沅步履轻盈的走出,寒风一下子吹进了脖颈,她竖了竖衣领,等在外的文芯赶忙上前为她披上了大氅。   灌入正殿的冷风,把原本就心中寒凉的陈逾白吹得更加冰冷。   “常禄!”   常禄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妙,刚才两个人在里面定发生了不愉快,但他看着太子妃出来的时候面色正常呀,没有一丝气恼。他就想不通了,平日里太子妃也不难相处呀,很是温柔可亲,难不成是自家主子还端着架子?   哎呀,行不行呀,他都有点看不过去了,寻常男子倾心女子,都是舍得下面子的,怎么自己主子就不懂呢。   他哪里知道,自家主子早都拉下脸面了,可对方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相信呀。   “殿下。”   “通传一声,今晚去容贵妃处用膳。”   他这一肚子的不愉快总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才行,薛家贪墨证据确凿,卫家也已经交代清楚,虽然此事不能让他完全脱离容贵妃,但也不用再委曲求全的去假意面对薛玲玉。   况且容贵妃背后的诸多势力除了薛家是母家,另外的世家不都是看在她是太子养母的份上,陈逾白明白,他的态度决定着这些世家的态度。   自己一直以来都对容贵妃十分尊敬。年幼之时,看惯了眼色,也习惯了忍耐。朝中众人,包括皇帝都觉得他们母慈子孝,殊不知,陈逾白早已厌恶了容贵妃将他当做权利的棋子,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纵容薛家打着太子母家的旗号做伤天害理之事。   此时,薛保贤一收到浔州传来的消息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宫中,将整件事都说与了容贵妃。   “你是说这件事都过去一月了,你才得到消息?”   “是的,而且浔州安插的人手没留下一个活口,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拿走了赈灾银两。”   容贵妃的心中生了一层不好的预感,“能在表哥势力范围做这件事,想必此人身份不低。”   “今日前来就是要和妹妹商量对策,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办?”   “表哥如何想?”   薛保贤沉吟片刻,“重新派人去浔州调查此事,我们总得知道这件事情是谁人所为。”   “好,我这里还有一件事,颇为烦心。”   “何事惹得妹妹不快?”   容贵妃叹一口气,“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太子了,分明大婚前对玲玉十分喜爱,怎么又开始宠幸起了娄汐月,之前又带太子妃出去,说是卫婵沅不小心摔下马,彻夜照顾,我瞧着他那着急担心的样子,倒像是上了心。”   这是陈逾白对外找的借口,摔下马来伤势重一些也正常。   “妹妹不用担心。”薛保贤信心十足,“小女玲玉天生丽质,自小就得太子喜欢,是谁人也比不了的,那娄汐月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太子只不过新鲜一时,至于卫婵沅,恐怕是不好向卫瑞阳交代,故此担心吧。我是听说,卫瑞阳对她这个女儿疼爱的不得了呢。”   这么一说,容贵妃松了一口气,“卫瑞阳想来耿直,女儿成了太子妃,自己就是想保持中立,这心怕也已经偏了,他站在太子一方,与我们是有好处的,等到逾白坐上皇位,我一定想办法除掉她,让玲玉坐上后位。这娄汐月嘛,你要多留心一些了,毕竟是皇后推举的人,不得不防。”   “妹妹说的在理,我这就……”   “贵妃,东宫传话来了,说太子一会前来用膳。”有婢女隔着殿门禀报。   “知道了。”容贵妃回头对薛保贤说道:“既然太子要来,你不如留下一同用膳,作为玲玉的父亲,探探逾白的口风。” 第41章 幼时   陈逾白带了何六安一同去容贵妃处。   容贵妃见跟着的不是常禄, 是个侍卫有点疑惑,本来在宫中主子身旁跟着太监视为平常,侍卫出宫才会相伴左右。   而且太子的气色看起来很阴沉。她和薛保贤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看出了今日太子绝不是平常的用膳。   “逾白, 一听说你要来, 我就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茶也是你爱喝的雀舌。”容贵妃给陈逾白夹了菜放在碗中。   “多谢母妃,今日孩儿来, 是有事要说。”又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薛保贤, “既然舅父也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听这话都紧张了起来。容贵妃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是什么事,听太子的语气似乎并不太好。”   “还请母妃屏退左右。”   容贵妃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放下筷子挥挥手, 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   何六安仔细的关上了殿门。   陈逾白伸手, 何六安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放在了他手中。   “母妃和舅父看看这里面的内容吧。”   薛保贤起身接过来,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还是假装镇定的看完了整个卷宗, 他惊讶于陈逾白把浔州贪墨案的始末调查的如此清晰, 不但拿到了前浔州县令妻子和薛家在浔州负责人的口供, 还查清楚了银两的藏匿之处。   他颤颤巍巍的将卷宗递给容贵妃。   容贵妃一看薛保贤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当看完后,若不是陈逾白还在,她就要当场骂薛保贤了,此时她只能瞪着眼睛看薛保贤,其中的责怪明显。   “这是礼物。”陈逾白说道,“这件事幸而是孩儿我查到, 若是旁人,现在薛豹恐怕已经被压入大狱了。”   薛保贤赶忙说道:“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做了这等事,我竟然全然不知,还要多谢太子。”说着就想将卷宗揣进怀里。   不等陈逾白吩咐,何六安就先一步拿走了薛保贤手中的卷宗。   “舅父,这份卷宗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陈逾白笑着给薛保贤夹了菜,“只是今后还请表哥收敛一些,以免惹出什么大乱子,到时候我可就保不住他了。”   “豹儿也真是的,明日让他进宫里来,我一定好好说说他。”容贵妃也赶忙说道。   “这份卷宗放在我这里,母妃和舅父放心,我会好好的安放。”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给他们的,但也不会交给皇帝,但这份卷宗让两人如鲠在喉,十分难受,却没有任何办法。   陈逾白很满意两人的态度,他早就知道,青阳候就薛豹一个独子,从小就放纵,他是不得不妥协的。   心情突然大好,他为容贵妃布了几道菜,“母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白灼虾,孩儿替你剥。”   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场景。但三个人都清楚,有什么在他们心中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了,查到了连兵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都没有查到的案子。   容贵妃试探着问道:“逾白,你最近好久没去玲玉那了吧?母妃能否问一句,你是不是对玲玉腻了。”   “母妃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从来就没对玲玉腻过。”确实,不曾新鲜过,又怎么谈得上腻呢?   “那就好,玲玉对你可是真心一片,你可不能辜负了玲玉呀。”   陈逾白却突然停下了剥虾的手,看着容贵妃说道:“汐月和阿沅对我也是一片真心。”   薛保贤捏了捏拳头,又松了一下,“太子妃和娄侧妃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论真心,玲玉绝对比她们更甚,老臣不求玲玉独宠,只求太子能时不时去走动走动,小女对殿下用情至深,老臣看着实在不忍。”   作为父亲,薛保贤虽用心却不称职,只懂得对两个孩子溺爱,教会了他们琴棋诗画,却没有教会他们稳重的品行,不过看在他对女儿的一番舔犊之情,陈逾白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舅父说的是,逾白谨记在心了。”   薛保贤面上的表情这才松了一松,但他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如今被陈逾白拿捏的死死的,儿子的卷宗在他手中,女儿是他的侧妃,每天都期盼他的宠爱。   “老臣吃好了,府中还有事务处理,就先告辞了。”   “舅父慢走。”   薛保贤走了之后,容贵妃又骂了好半天薛豹,陈逾白只是安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话语,最后缓缓站起身来,恭敬行礼,“母妃今日的饭菜很合孩儿的胃口,父皇还交办了政务,孩儿先告辞了。”   容贵妃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吃了大半个时辰,却没动几筷子,心中委实憋屈了好一阵。   她细细想了想,逾白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的能力,可以查到浔州贪墨案的始末,他身边的那个侍卫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为何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呢。他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孩子大了,翅膀长硬了,想要脱离掌控了。但这又如何,自己毕竟还是太子养母。   养母,容贵妃叹一口气,她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刚才同自己用膳的是亲子,还能是那样的场景吗?转头看见铜镜里妆容精致但已看出年纪的面容,不禁摸摸自己面颊自言自语,“老了。孩子,这辈子别想了。”   走在宫道上,陈逾白心情不错,这是多久了,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   自亲母薨逝后,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活在这个勾心斗角,没有硝烟却争斗不休的后宫中,曾经的自己读书读累了可以趴在母亲的腿上撒娇,骑马射箭练习累了可以扑进母亲的怀中耍赖不去,母亲总是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桂花糕等着他读书练武回来,一碗梅子水一盘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他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母亲薨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份想念的心情不断撕扯着他,让他疼痛让他思念。   后来,他成为了容贵妃的孩子,他也曾试着将她当做母亲,在读书累了之后想撒娇,但那人却嫌弃的躲开,说着什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贵为太子不过读几个时辰书不应该觉得累;他也曾骑马受伤,想要那人安慰的怀抱,但那人却说他笨,都这么大了,骑马还会摔下来。   他的心越来越硬,他渐渐懂得了如何会让人开心,怎么做会得到表扬。累了不告诉别人,受伤了他就独自上药,浑身的伤口,他都隐藏了起来。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那人没有真的爱过自己,他也曾试着将她当做母亲一样去爱,但那人只把自己当做巩固地位和争权夺利的筹码。   装好儿子,装懂事听话的好儿子自那以后就成为了他的日常,而今日,他终于不用再装了。因为他明白不只是因为自己手中握着她们的把柄,还因为即使他们从此看不惯自己,也没办法除掉自己,因为她只有自己这一个养子,只有自己这一个可以与皇后对抗的棋子。   “常禄。”语气舒缓,却透着些悲伤。   “殿下。”   “我想吃桂花糕,我想喝桂花酿。”全帝都桂花酒酿的最好的女子就在他的东宫,可是他却不敢去见,他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伤自己,那颗心呀,什么时候才会相信自己。   一杯接着一杯的桂花酒灌入肚中,陈逾白迷糊起来,仗着酒劲,他跌跌撞撞往清心殿走去。   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常禄跟在身后,心里忐忑不已,他在想要不要把整个清心殿的宫人都赶出去,好让两个人不论是吵架还是谈情都可以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谁知到了清心殿门口,陈逾白望着那已盛开的腊梅站定,看了许久。   “你说,这腊梅红的像不像血?”   摘下一朵腊梅放在手心,飘洒的雪落在了腊梅上,盖在了腊梅的花瓣上。   陈逾白猛然心惊,像被烫了手一般扔掉了腊梅花。他想到了前世的那个场景,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若隐若现的红,那红是阿沅已经被冻了三天三夜的躯体,她穿着火红的嫁衣,死在白皑皑的雪中。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清心殿,急匆匆的推开卫婵沅寝殿的门,看见还没入睡的卫婵沅正坐在烛火下缝制着什么。   二话不说,紧紧的抱住眼前的人,鼻头一下子就酸了,眼眶浸出泪来。   “阿沅,见到你真好。”   常禄细心的关上殿门,回头看见一众宫女太监目瞪口呆的守在门口。   刚才太子那个样子,让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进了太子妃的寝殿。   文芯急匆匆赶过来,想闯进去,在她心里,陈逾白肯定发了什么疯,说不定会伤害到自家娘子。   常禄挡住文芯,“殿下只是累了,想在此处歇息。”   文芯不相信,挡开常禄的手,就要往里冲,常禄一把拽住她,“你听,里面可有争吵?”   文芯平静下来,细细听去,果然安安静静。   “让清心殿的人都去歇息吧,今晚我守在此处就好。”常禄吩咐。   众人退下,文芯不放心的守在门口,“我也要守在此处。”   常禄笑笑,“文芯姑娘能在这寒夜中相伴,我很荣幸。”   他知道文芯是忠仆,就同自己一样,喜着主子的喜,哀着主子的哀,他们是一类人。   卫婵沅真的懵了,手中拿着的针线停在半空,她感觉到了很浓的酒气。   “殿下,你醉了。”她动了动身子,想将针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陈逾白抱得更紧了一些,“阿沅,你好香。” 第42章 旖旎清晨   卫婵沅闻了闻自己衣袖的味道, 今日她将秋季里做的桂花酱拿出来一些做了水晶桂花糕,许是染上了其中的味道。这个院子,能让她休闲的也就剩下荷塘中的小鱼、门口的腊梅和这两株桂花树了。   冬日里的花都败了,树叶都落了, 她低头看见陈逾白肩头的潮湿, 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外面飘起的雪花。   喝了酒, 又着了雪,这人是醉了。   不一会陈逾白就松松垮垮的靠在了她的肩头。本就坐在软塌上的卫婵沅斜着身子, 稍稍用力让自己脱离出来, 陈逾白就整个人斜躺在了软榻上。   她拿来毯子盖在了他身上。坐到了软塌的另一边,重新开始缝制衣衫。   入冬了,她不在府中,虽然知道婉瑜肯定会给爹爹和哥哥们置办冬装, 但还是忍不住想亲手缝制, 毕竟现在她多的就是时间。   应该是过了很长时间, 因为她觉得自己眼睛都累了,是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了,陈逾白却还没有要醒的意思。收拾好锦缎和针线, 想更衣睡觉, 却又看看软塌上的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日里,她说完那番话,原本想着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打扰她,没想到来得如此快,还是醉着酒来的。   本想不做理会,但这么大个人睡在那里,她又怎么好若无其事的安睡呢。   喊醒他, 若是耍起酒疯来,别人没赶走却不管不顾的要求欢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算了,就这么睡着吧,反正自己不做理会就行了。   熄了烛火,放下帷幔,躺上床,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那人熟睡的呼吸声很是清晰。   守在门外的常禄和文芯一见到烛火熄灭了,里面没吵没闹,就觉得今夜肯定成事了。   文芯瞪一眼常禄,扭着腰身就回房休息了,事情都这样发展了,她还守在门口有何意义。   常禄觉得提着的心终于定下来了,他认为从今往后看见的都是柔情蜜意的两人,自己再也不用为自家殿下而忧心了。   寝殿中,卫婵沅听着这个安详的呼吸,竟然也慢慢的睡着了。   当冬日的暖阳晒进来,她眯着眼睛迎接着被帷幔过滤而朦胧的光线,一夜的安睡让她觉得神清气爽。   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原本平稳的心跳由于惊吓猛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昨夜的情景。这,这人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她竟然不知道?两个人难道就这样面对面的睡了一夜?   此时卫婵沅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喊醒眼前人质问,而是逃跑,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没反应,又拽出压在他身下的衣角,还是没反应。   酒醉的人应该是睡得很沉的吧,等她坐起身来才发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床着实不易,那么大的一个身躯将自己挡在里面,她要如何动作才能不惊醒他呢。   卫婵沅站在床上,小心跨过那人的一条腿,然后再一条腿,颤颤巍巍的站在了床尾,缓缓坐下,用脚去够放置在床中间的鞋。   鞋放的有点远,而她还得防着别碰到睡着的人,够了几次都没够到,就想着干脆光脚下床算了。   谁料脚一挨地,就猛然被人拦腰抱住,“阿沅,我竟不知你舞姿如此曼妙。”   卫婵沅一听就反应了过来,感情这人刚才都是装睡呀,演的可真像。   她没说话,挣扎了两下,发现陈逾白将她抱得很紧。   “夫人昨夜里把为夫一个人丢在床榻上真是好狠的心,还只给为夫盖了一床薄毯,半夜里为夫可是被冻醒的,”说着就打了一个喷嚏,“为夫现在身体有恙,夫人还用手指头戳为夫的脸颊,也不知道安慰一番。”   卫婵沅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很难想象这些话竟然是从陈逾白的口中说出。   “殿下宿醉还没醒?”   陈逾白像是猫一样蹭着她的脖颈,“没有,不想醒,想一直醉着。”   然后一个勾手就将卫婵沅重新带回到了床上,继续蹭着,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圈进怀中。   卫婵沅想推开她起身。   却听头顶传来呢喃,“阿沅,你不能推我,我头昏,你推了我,我就更昏了。”   男子身上的龙涎香钻进了她的鼻中,她一抬眸正好对上他的喉结。   “我什么都不做,让我抱一会就好。”   那喉结上下律动,在干净白皙的脖颈上显出一个调皮的弧度。   他真的再无动作,只是安静的抱着,一动不动。   卫婵沅也不敢动作,乖顺的窝在怀中,不一会,她就又听见了平稳的呼吸。   这人怕是又睡着了,看来真是酒醉未醒。   她放弃了僵硬的姿势,让自己舒缓下来。脑中又想了想重生而来的所有事情,基本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不论是大哥二哥还是英姑婉瑜,都和前世完全不同了,每个人都有了新的更好的人生,而自己,相比于前世好了很多,自嫁进东宫,她并没有受到任何委屈。   眼前的男子似乎也变了很多,她虽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但毕竟是唯一深爱过得人,心中的波澜还是有的,没有谁能真的用理智去打败情感,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想着想着眼皮又沉重了起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了人,心中涌上一种难言的失落。   她缓缓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雪已经停了,凛冽的风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清醒。   文芯瞧见,急忙从外面掩住了窗户,“娘子,小心着凉。”说着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卫婵沅能明显的感觉到她一探究羞涩的神情,想来这丫头定是以为昨晚自己和陈逾白行了那欢愉之事。   她在心中叹一口气,连文芯都如此,恐怕这整个东宫都传遍了吧,说来也是,自己本就是太子妃,按常理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旁人如何认为就让他们认为去吧。   文芯一边给卫婵沅挽发髻,一边说道:“太子今早出屋,特意交代了不要早喊娘子起床,还说入冬了,怕娘子着凉,着人送来了一件雪狐大氅,娘子瞧瞧。”   看着文芯那兴奋的样子,卫婵沅也不好拒绝,点点头。   文芯很快端了一个大托盘进来,上面雪白雪白的毛,映照在早晨的暖阳里,异常光泽。   放下托盘,拿起大氅,文芯道:“娘子试一试?”   她站起身来,文芯将狐毛大氅披在她肩头,很是满意的后退一步观赏起来。   “真漂亮,这毛可真白,一丝杂毛都没有,应该是很贵重的吧。”   卫婵沅脱下大氅递给文芯,“又不出远门,先放起来吧,再说这等贵重的物件穿出去,无端惹得旁人说闲。”   她细细想了想,前世她从没见过这件雪狐大氅,若是连皇后和容贵妃都没有,而自己总穿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那能是说什么闲,无非就是说太子宠爱娘子,才赐了这等贵重的衣物。”文芯一脸的傲气。   她最反感的就是后宫争斗,此时文芯的样子,倒是让她想起前世的事来。   主子之间尔虞我诈的,奴才之间更是争锋相对,文芯前世是如何失了性命的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文芯,不要去争一时口舌之快,你这个性子会吃亏的。”   文芯却义愤填膺说着,“我就见不得旁人说娘子的不好。”   “我知道你是替我讨公道,但过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必在乎旁人如何说。”   文芯噘着嘴,很不乐意的说道:“知道了。”   嘴上说着知道了,一转身就忘了。卫婵沅想买些银丝线缝在爹爹和哥哥们的袍子上作以装饰,恰好到了月末,遣文芯去领月例银子,正巧碰见了薛玲玉的婢女,两人一言不合就撕扯了起来,文芯被撕破了衣服,气鼓鼓的就回来了。   本不想与两个侧妃打交道的卫婵沅,因着这事也不能不管,否则只会伤了文芯的心,伤了清心殿上下宫人的人,作为主子不替他们主持公道,谁还会替他们说话。   这不,还没等她出门,薛玲玉就先找了过来。   “不就是只伺候了一夜嘛,这气焰就起来了,谁不知道这个太子妃的位置要不是两相争执不下,哪里轮得上你捡漏。”   薛玲玉最近可是火大的很,自从大婚之后,陈逾白就再也没来过栖鸾殿了,而且还把东宫协理权给了娄汐月,同是侧妃,明显就感觉到别人比自己高了一等。原本还觉得对付一个娄汐月就够了,没想到自从这卫婵沅摔下马受了伤,殿下转头就宠爱起了她,委实让人窝火。   刚才自己的婢女哭哭啼啼跑进来,说被清心殿的人欺负了,她这个火一下子就被点了起来。   一进院子,就大声吵嚷开了。   卫婵沅知道来者不善,但前世也算是过过招的,薛玲玉的脾气秉性,她很清楚。   来到殿门口,看着站在院中的薛玲玉居高临下说道:“这晟朝皇宫向来重规矩,我为正妃,你为侧妃,见了我不行礼,反而在我这清心殿大喊大嚷又是何规矩?”   薛玲玉不以为然,仍旧说道:“你这个正妃如何来的,你应该清楚,本来就不该是你的位子。”   卫婵沅笑了起来,往远处瞧了一眼,看见正要进院门又没迈步子的娄汐月大声说道:“娄侧妃,今日薛玲玉说的这话你可要作证,我这太子妃是圣上亲赐,她说我这正妃是捡漏来的,岂不就是辱骂圣上?”   前世她不敢明火执仗的跟薛玲玉对着干,不过就是怕陈逾白怪罪自己,惹得他不高兴。如今,就没那么好的事情了,都说了谁都别来她这清心殿,怎么还是不知趣的要往枪口上撞呢。   娄汐月笑着进来,行了个万福礼,“妹妹给姐姐请安了。”父亲一早就叮嘱过了,自己如今得了东宫的协理权,是万不能同以前那样和薛玲玉争锋相对的,帝王家的宠爱从来没有长久,最喜欢的妃子往往下场最惨。如今对着这样的情景她必须有所选择,昨夜分明太子宿在太子妃处,栖鸾殿已经许久没去过了,应该怎么选一目了然,再说,按照位份,不就是当选高位吗。   “姐姐说的是,确实是有辱圣谕。”   在娄汐月心中,她还隐隐有一种想法,她在赌,赌太子知道了此事后,会向着谁。   卫婵沅冷笑着缓步走到薛玲玉身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陈逾白:睡着的阿沅果然最乖,最好看,我偷亲眼睛,偷亲鼻尖,偷亲……嘴唇好软…… 第43章 雪中曲   这巴掌她早就想打了。   虽然知道也许换来的是陈逾白的责罚, 但此刻她心里畅快了。   再说,今日这件事,就是容贵妃知道了也挑不出理来,出言不逊在先的可不是自己。   薛玲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卫婵沅, “你打我?”说着就要抬手, 但即刻被卫婵沅挡住, 狠狠的甩了下去。   “以下犯上又有辱圣谕,打的就是你!”   “你, 你在金玉楼说的话要不要我说出来给大家听一听?”   卫婵沅冷笑:“薛玲玉,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面圣,你说给陛下听如何?”   笑话,赐婚之后,可是陈逾白半夜偷偷来自己房中, 求着自己嫁的, 她和秦善本就清清白白, 陈逾白心知肚明,她有什么可怕的。   这种下意识认为陈逾白会替自己说话的想法,还没有被卫婵沅所察觉, 也许在这一世一切都改变后, 她的心里已经一点一点在接受这个全新的陈逾白了。   “太子妃、薛妃请息怒。”何六安带了些侍卫急匆匆的跑过来。   太子一早就让何六安在清心殿安插了人手, 本来熬了一夜的他看见太子神清气爽心情愉悦的回到正殿,觉得自己能休息休息了,没想到人还没回到房间就听禀告说清心殿出事了,他哪里还知道累,急忙赶来了。   何六安现在真是头大的很,殿下被皇帝喊去,也不知道多久回来, 他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薛玲玉一见是何六安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管主子的事。”   何六安冷冷看一眼薛玲玉道:“我自然不是个东西,但太子不在东宫,东宫出了事也是太子妃做主,再不济也是拥有协理权的娄妃,薛妃这是以下犯上。”   这番话让在一旁的娄汐月意识到了陈逾白的态度。何六安是突然出现在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可以说十分得信赖,如今话里话外都是对卫婵沅的保护,对薛玲玉的鄙夷,可见这两人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之前她还一直在猜,但现在她明白了。   “你大胆!”薛玲玉气的脸都涨红了,她看着周围的侍卫喊道:“你们给我把他赶出去。”   可是那些侍卫本就听命于何六安,都纹丝不动。   何六安却在此时一抬手,带来的侍卫都齐齐往前垮了一步。   行动整齐,数十人步伐声合一,吓得薛玲玉打了个激灵。卫婵沅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薛玲玉这副样子还真是值得观赏。   薛玲玉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下来,“你等着,你们等着,等表哥回来,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六安心中一点不慌,再一抬手,侍卫给薛玲玉让出一条道。   薛玲玉跺跺脚,看着四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走。”气呼呼带着栖鸾殿的一众宫女太监出了清心殿。   何六安回头看向卫婵沅,他真的很害怕卫婵沅和太子闹矛盾,先不说自己和常禄又睡不好觉了,就单说太子又要达旦通宵的折磨自己,他就不忍心。   “太子妃受惊了,是六安来晚了。”   “何侍卫是怕我真的去面圣吧,不用担心,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在卫婵沅心里,何六安关心的是整个东宫,绝对不会是自己。   何六安愣怔片刻,似乎有点明白太子的苦恼了。不过他觉得自己主子也是活该,谁让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不让人误会的。   “六安不怕太子妃去面圣……”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娄汐月,有些话不便让外人听得到,“六安退下了。”   走到院落中央,一挥手,四周的侍卫纷纷整齐排列,一对人马有序的出了清心殿门。   这场戏看的娄汐月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姐姐,妹妹今日可否留下用午膳?”   见卫婵沅只盯着她不说话,心中发毛,继续说道:“我们同时入了东宫,姐姐贵为太子妃,之前禁足,之后养伤,妹妹一直没机会来拜会,还真是失了礼数。”   这话说得的真是好,禁足暂且不谈,要说这养伤,难道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来的吗?要是有心应该早就来了。   娄汐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自嘲一笑:“说来也是,殿下在姐姐养伤期间特意派了人来,让我们都不要打扰姐姐养伤。”   卫婵沅心中一暖,原来她说的话,他果然都记在了心上。   “用膳就不必了,就当是娄侧妃来拜会过了,这份情我领了。”   卫婵沅一直打量着娄汐月,前世他没有和此人打过交道,甚至不记得此人,但这不要紧,她知道娄汐月无非就是想拉拢自己先对付薛玲玉,这种后宫之间短暂又虚伪的姐妹情谊,她不想要。   “文芯,送客。”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内殿。   得罪了薛玲玉,闹了这么一大场,文芯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十分不好意思的来到卫婵沅身旁,“娘子,我错了,今后我不再呈口舌之快了。”   卫婵沅抓着文芯的手,“下次别再这样了,我怕我总有一天护不住你。”   文芯点点头,滴下泪来。   这天后,帝都又飘起了雪,大雪纷飞了三天三夜,整个冬宫银装素裹。   陈逾白这一趟被皇帝喊去也足足去了三天。   卫婵沅心情不错想踩雪玩,被文芯拦住,说她重伤刚愈不能着凉,还时时刻刻都关注着,生怕她跑出去。三天后,雪小了一些,她待在房中实在憋闷,看着文芯在小厨房忙活就偷偷开了门,凉风吹来,她觉得一阵畅快。   踮着脚尖走到院落中,身后留下了一串串脚印,片刻间,青丝变了“白发”。   仰头看着纷纷下落的雪花,她深深呼吸,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这几日的憋闷瞬间清凉了起来。   忽然身上一重,她转头,看见陈逾白给自己披了件红色的斗篷,又轻轻拂去她头上的白雪,将斗篷后围了一圈白毛的帽子罩在自己头上,她身子一滞,刚要开口,就见面前多了一枚四季青叶。   “今日风光正好,是个听曲的好日子。”   “……”卫婵沅看着这阴沉沉的雪天,不明白风光哪里正好。   她迟疑的接过陈逾白手中温热的万年青叶,把玩着。叶子被裁剪的大小适中,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这万年青她生前倒是养过几盆,重新入了东宫后没了吹曲的心思,也就没养了。今日莫名的心情不错,她摇摇手里的叶子,“我怎么不知殿下如此爱听这叶子吹曲。”   陈逾白笑的温柔,“之前不爱听,自从你吹了,我才爱听。”   在眼前晃着的叶子停了下来,卫婵沅一挑眉,声音放低学着男子声音笑着说道:“之前不爱听,自从你弹了,我才爱听。之前不爱看,自从你跳了,我才爱看。”   然后抬头看陈逾白,“殿下,相同的话对薛侧妃和娄侧妃都说过吧。”   “阿沅,我没有……”   “殿下不必多说,今日我心情不错,看见这万年青的叶子也想吹曲了。”卫婵沅直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将叶子放在唇边,清脆的音调伴着漫天雪花飘扬在寂静的东宫,也飘过他早就湿透的肩头。   今早天刚亮回到东宫,就听到何六安所说之事,怕阿沅不开心,特意准备了万年青的叶子。他早就想好了阿沅若愿意吹就吹,不愿意他就吹给她听。   对,他去学了柳叶成曲,虽然算不上悠扬,但也肯定不是刺耳。   听着熟悉的音律,他抬头看漫天的细雪,再看看身旁吹曲的人,想起自己从天刚亮等到现在。   等你,终见你,风光怎能不正好。   从怀里掏出玉笛,配合着《相思》的曲调吹奏起来。吹叶子他不在行,但吹笛子他确是在行的很。   卫婵沅听见身后响起的笛声,停了下来,惊讶于陈逾白的曲调,她吹得《相思》和原本的曲调有所不同,是自己改编的,她记得,陈逾白只在大哥婚宴那日听过一遍,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陈逾白一边吹一边示意她继续。   乐曲无罪,音调无辜,陈逾白的笛声确实吹奏的婉转悠扬,她亦有了合奏的心思。   重新将叶子放在唇边吹奏了起来。原本占主调的笛声,突然换了副调,为了配合她,节奏也慢了下来。   这叶笛和鸣的天衣无缝,叶声纯净清晰,笛声柔美舒缓,一时间引得清心殿内所有的宫人都站在廊檐下静静欣赏。   别说是院内了,就是清心殿院外也站了很多人,细细聆听。   这声音缓缓盘旋到整个东宫的上方,阴沉沉的天空仿佛放了晴,雪越来越小,最后竟是渐渐的停了。   曲毕,宫人们都不愿离去,注视着院落中的一对人儿。男子身着玄色大氅,女子披着红色斗篷,真是好一对璧人。   “阿沅,你看雪停了。”   卫婵沅抬头看见了放晴的天空,嘴角不由的微翘。   “我都说了今日是个听曲的好日子。”陈逾白靠近一步,“阿沅,那些话我从没对别人说过。”   “哪些话?”   “全部。”   她突然觉得这个对话似曾相识,但今日心情好,她不想反驳,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谁知陈逾白得寸进尺,“阿沅,今夜我能宿在清心殿吗?”   “不能!”卫婵沅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果然这人不能给好脸色。   转身就想往内殿走来,一回头才发现廊檐下站了一排人,都捂着嘴笑。   她简直哭笑不得,今日不过顺从了一时半刻,怎么就叫所有人看了去。陈逾白就在她愣怔的这一瞬间突然从身后拥住了她。   天呀,她看见那些人现在不是捂嘴笑,而是捂眼睛笑,还都如此明显的留出指缝偷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殿下,大家都看着呢。”   陈逾白抬眼看见众人,对在人群中同样偷笑的常禄使个眼色。常禄一路从左到右把人清了个干净。   他委屈地轻言:“夫人,那夜我受了凉。”说着就假意咳嗽两声,“今夜还需要夫人照顾一二。” 第44章 解释   卫婵沅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心想这人可真不害臊,“我从小娇养惯了,不会照顾人。”   陈逾白却突然道:“阿沅,你脸怎么这么烫。”放开拥着她的双臂, 来到卫婵沅面前, 用手背挨着她的脸颊, “是不是着凉了?快进殿内。”   立即搂着卫婵沅回到了寝殿,“常禄, 传太医。”   “常禄!”   刚才常禄把所有人都赶到了后院, 自己当然也乖乖等在后院,思索着过个一炷香再出来,陈逾白此时喊就是喊了个寂寞。   “殿下,我没事, 许是刚才脸上着了雪, 才会如此。”卫婵沅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她的心已经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下雪这三天,她想了很多, 前世那些悲惨的事, 在今生全都没有发生, 她已经很努力地避免了所有,而陈逾白也变得不同了,总是救她于危难之间,对待救命恩人,她是不是过分了点。如果一直沉浸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悲痛过往,以此来惩罚今生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那难过的不仅仅是对方, 还有自己。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她心里不舒服,那就是从人们口中所听到的陈逾白对待薛玲玉和娄汐月的态度。   在她的心中爱是个极为自私的事情,如果不是唯一,她宁愿不要。   她有的时候很痛恨自己,为何不能真的如二哥所说的那般花|心,这大千世界那么多的男子,她的心中却偏偏只存在过一个他。   陈逾白双手捧着她的脸,“都怪我,听曲就听曲,为何不能在殿内,你要是受了凉怎么办呢,你看看这脸烧的。”   卫婵沅双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用了力,想让他放下手。“殿下,我真的没事。”   “阿沅,你说我说的话,你全部都不相信,那我就全部解释给你听。”陈逾白放下捧着脸颊的手,单膝蹲在卫婵沅身前,仰头看着她。   “我绝不是因为怕失去兵部的支持,而害怕失去你,即使你不是卫瑞阳的女儿我也一样会娶你,我唯一喜欢的只有你,阿沅。”   “在名姝宴之前,我从来不知柳叶吹曲可以如此好听,后来想了想,并不是因为柳叶成曲好听,而是因为那是阿沅你吹的。我既没对薛玲玉说过这话,也没对娄汐月说过这话,唯一说过的只有你。”   “薛玲玉是容贵妃的侄女,娄汐月是皇后的人,我那时根本没有能力拒绝。作为储君,不去争皇位,等待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个王朝不能落在三弟手上,他会引来战乱,毁了这个国家的。”   “我怕你牵扯进这场夺嫡的争斗中,只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他们发现,亦不敢表露真心。不论是皇后还是容贵妃都怕他们对你不利,而现在即使是我手握着容贵妃的把柄,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过,在后宫中,我也要依靠她帮我对付皇后,这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但你一直在误会我,我怕这误会越来越深。”   “阿沅,不论是薛玲玉还是娄汐月,我从没动过什么心思,更没碰过她们分毫,因为在我心里,我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阿沅,你千万别不相信我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卫婵沅看到的是一双真诚透亮的眼睛,但她却明白,即使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她却不敢不管不顾的一脚踏进去,前世他坐上皇位,排除异己所做的种种事情,她还记在心中,尤其是父兄的死,始终让她害怕。   但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她又怎么怪他,他做的所有事不过就是为了稳固政权,从古至今,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纵容不服从的臣子。   她不是不相信陈逾白,只是不相信帝王,但偏偏他们将会是同一个人。   这可能是她心中无法解开的结了。   “殿下,我是你的太子妃,”无法解开的结那就先埋葬吧,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她已然身在东宫,这辈子是出不去了。   “此刻,我相信殿下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心结可能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解了,但她却不能一辈子因为这个结,让自己一直生活的如此别扭,如此不快。   陈逾白笑了,眼中笑出了点点晶莹。   “阿沅,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把所有属于你的都给你,那个位置一定会是我的,而我身旁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卫婵沅在心底叹一口气,其实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她想起个古老的问题,帝王对于江山和美人的选择,总是让人们孜孜不倦的讨论,有说红颜祸水的,有为美人叹息的,但其实这是个悖论,面对不同的时局即使是相同的人,选择也会不同,和平和战乱不同,盛世和苟延残喘的王朝又不一样。   无言大师是如何说的?陈逾白登上皇位是天命所归,与其相信他对自己说的那些情话,她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好皇帝。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安静的待在这清心殿。”卫婵沅说道。   陈逾白道:“我听六安说了那天薛玲玉来闹事,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来清心殿前,他已经禁足了薛玲玉,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薛玲玉和娄汐月都不会出现在他的后宫,前世他还记得自己将那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说过的话,今生他一定说到做到。   卫婵沅点点头:“殿下,我明天想出宫一天。”。   陈逾白起身:“阿沅想去哪?我陪你去。”   她摇摇头,“不必了,我想自己去,是很安全的地方。”   他的阿沅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但能如此他应该要知足了,来日方长,他会慢慢焐热她的心。   当晚,卫婵沅给卫府去了书信,要带二哥去黄粱寺还愿。那日她跪在菩萨面前求平安,如今二哥安然无恙,自然是要去还愿的。   第二日一早,卫婵沅就和文芯出宫来到了卫府,一进门就看见除了卫瑞阳的所有人都站在院中等着她,竟然还有英姑和闵行舟。   卫若谦道:“小妹,爹爹兵部有要事,说是一定赶晚膳时候回府。”   卫婵沅点点头,转身就拉起了冯婉瑜和英姑,三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妹,你不是信中说今日要我陪你去黄粱寺还愿吗?怎么你们倒说个没完了。”卫若书用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卫婵沅的头。   “二哥!”卫婵沅捂着头,“今日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佳节,黄粱寺人肯定不多,不用着急。”   英姑道:“阿沅,我陪你一起去?我记得春日里我也去过黄粱寺,那日正好是十五法会。”   卫婵沅想起了什么,笑着拉过冯婉瑜说道:“婉瑜,你可知道我和你第一次相见,我们快要跌下阶梯时,是谁救了我们?”   冯婉瑜摇摇头:“我都忘了。”   她转头问英姑:“不知道救我们的人记不记得了?英姑,那日就我们的人是你呀,要不是你,我和婉瑜都要跌下阶梯去了。”   英姑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摇摇头:“那日黄粱寺人声鼎沸,实在太乱了,我不记得了。”   “你们两个呀。”卫婵沅无奈的笑着摇头。   有时候,我们随手之间做的事也许会被我们遗忘,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当别人提起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却丝毫不影响人与人之间的情分。   婉瑜说道:“那我们可真是太有缘分了。”然后不好意思的垂眸,“婵沅,英姑,我这两日总是困乏,今天就不陪你们去了。”   “是生病了吗?”卫婵沅和英姑都关切的问道。   “不是,可能是冬天困倦罢了,我能吃能睡得,好得很呢。”   英姑道:“那就好,你好好歇息,我陪阿沅去。”   闵行舟一步跳过来,“我也去好不好?”   “不好!”英姑一口回绝,“我好不容易和阿沅见一面,她进了东宫,我总是见不到呢,你跟着做什么?”   卫若书赶忙道:“既然英姑陪阿沅了,你们要说体己话,我就不去了,等你们回来,我们好好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卫婵沅却一把拽住卫若书,“不行,你得去,我还的愿和你有关。”   “阿沅,莫非又是那个什么梦?”   “你得去给拜拜菩萨,否则我心不安。”   “好好好。”卫若书知道阿沅对这个梦的执着,不再多说。   三人来到黄粱寺,进入正殿,跪拜菩萨。   卫若书虽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来到这里,殿中的肃穆庄严让他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下来,抬头看见菩萨慈爱的面容,双手合十,心中说着虔诚的话。   卫婵沅和英姑,也都闭眼开始祈福。   突然,有小沙弥轻拍她的后背,“施主,无言大师有情。”   卫若书和英姑听见后都看向她这边,卫婵沅说道:“我去去就来,你们拜完了就到外院等我吧。二哥,别忘了香火钱。”说完就跟着小沙弥走了。   “施主别来无恙。”无言看着进门的卫婵沅先说道。   小沙弥关上禅门退了出去。   “施主今日可是来还愿的?”   “是。”卫婵沅知道无言大师知晓她重生也就没必要说客套话了,直言道:“前世的今日二哥恐怕已是白骨,现在却能好端端在正殿拜菩萨,我心中十分感激。”   无言却叹一口气,“施主,保不住的命终究保不住,有的人命数能改,有的人命数难变呀。”   卫婵沅心中就紧张了起来,“大师何意?”   “该挨的刀却没有挨,迟早要挨,这次伤在施主身上,是没用的。这样吧,不如让家兄来我这寺中,我定保他性命无虞。”   卫婵沅急了,“你说二哥还会死,只能出家才能保他平安?”   “施主果然好悟性。”无言笑言。   不不不,以二哥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出家当和尚的。而且明明浔州事件已经结束,二哥再没理由去浔州了,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你说这次伤在我身上,就不能我替他吗?哪怕是死,我愿意替他。”   无言看见卫婵沅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说,在菩萨身边几十年,他没有说过一次违心的话,现在也委实说不出口,只能委婉说道:“要改天逆命,难如登天。”   卫婵沅激动道:“有什么难于登天的,你知道我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吗?婉瑜的,大哥的,英姑的,为何就二哥不可?”   “施主别激动,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有的人命数能改,有的人命数难变呀。”   卫婵沅气从心中来,一甩袖直接出了禅房。   英姑见从禅房出来的卫婵沅神色不好,问道:“阿沅,怎么了?”   卫婵沅气鼓鼓的说道:“我今后再也不来这黄粱寺了,不准不准,说的都不准,既然烧香拜佛都没用,既然都是定数,我还来这里干嘛,尤其是二哥,对了,二哥,你今后你千万不要来这黄粱寺了,”然后看着正殿,菩萨那慈爱的面容在卫婵沅眼中也变得冷漠起来,“什么菩萨嘛,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我……”   “大胆!谁人敢对菩萨无理!”   突然从身后传出一声洪亮的男声。   三人回头,看见一队人马向这边走来,明显是世家贵胄前来上香的。   卫婵沅却心道一声不好,连忙跪下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第45章 受罚   卫若书和英姑立刻反应过来, 跟着跪下了。   “云公公,你瞧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皇后居高临下的说道:“最近听说你坠马受伤后, 太子对你可是上心的很, 莫不是觉得自己得宠了连对菩萨不敬的话都敢说了?嗯?”   “儿臣不敢。”   “不敢?本宫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身边的人也都听见了,你们说是不是呀?”皇后口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鹤云立刻回答:“娘娘说的是, 老奴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说再也不相信菩萨了。”突然停顿片刻似是疑惑的说道,“虽然这话单听是没问题,但这里可是黄粱寺,如此说就是对菩萨的不敬了, 我朝向来尊佛, 卫娘子又贵为太子妃, 说这些话实在是不应该了。”   皇后冷哼一声,“来人,把太子妃带回去, 关进佛堂抄写佛经, 直到抄够一百遍。”   说着就上来了几个侍卫将卫婵沅带了下去。   卫若书和英姑是干看着没办法。   英姑的眼神最后落在了皇后身边的鹤云身上, 她隐隐觉得此人说话的时候,似乎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内力,转头问卫若书,“我听说宫中的太监说话声音都很尖细,怎么这位公公却中气十足?”   卫若书解释道:“不全是如此,如果过了束发之年才进的宫,声音就会粗一些。”   英姑点点头, 但眼神却始终落在鹤云身上。   “英姑,今天我们回府后,就别阿说沅受罚之事了,说有急事回了宫,免得大家都担心,只是好好的团圆饭没了。”卫若书无不遗憾。   从走远的鹤云身上收回眼神,英姑叹口气,“我也觉得不说为好。”   原本三个人是高高兴兴来的,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去。   但两人知道文芯是瞒不得的,赶快告知了实情,文芯急急忙忙回了宫,一路来到了东宫正殿,但陈逾白却不在宫中,就连常禄和何六安也不在,她只好等在正殿门口。   被关在佛堂抄写经书的卫婵沅心中懊恼,都怪自己一时口快,原本还想回去和大家吃顿团圆饭呢,这都几个月没有好好和家人在一起了,明明今日不是什么必须烧香拜佛的日子,怎么就遇见了皇后呢。   才写了几个字脑袋就开始抛锚,不由得回想着无言大师说的话,这可真的是愁坏了她,半撑在桌子上,笔尖的墨晕了纸张黑黑一坨。   佛堂的门开了,她赶快坐端了身子。   进来的是皇后身边那个公公,他提着食盒,放下,打开,拿出饭菜。   卫婵沅真的有些饿了,向饭菜看去,不禁傻了眼。   米汤,完全是没有米只有汤的那种米汤,还飘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黑渣子,碟子里有一个又硬又黄的馒头。没了。   “太子妃既是冒犯了菩萨,自然见不得荤腥,将就着吃一点吧。”   “我不饿,我不吃。”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鹤云嘴角不经意的一翘,想收拾碗碟出去。   “等一下!吃食留在这里,现在不饿,说不定一会就饿了呢?是云公公吧,我没有记错吧,请您出去,打扰到我抄经书了。”   鹤云手中动作一滞,即刻明白了卫婵沅要做什么,在宫中这么些年,什么小心思他没见过。   冷哼一声,“听说太子殿下今早被陛下派去巡查帝都守备军,怎么也得三四五六天吧,太子妃这经书三天怕是抄不完,六天恐怕也难,老奴算算日子,哎呦,起码得十多天才抄得完吧,若是太子巡营再多几天,太子妃如此挑口,岂不是要饿死。”   卫婵沅看看空荡荡的佛堂,就知道是故意的,专挑没人的时候欺负她,今天也是运气不好,她认栽。抄经书也就罢了,就当是练字了,可是这饿肚子可真是不好受。   她抬眼看着鹤云的同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盛满米汤的碗,泼了过去。   鹤云下意识接住碗,但也扛不住米汤是流动的,正正泼在他的脸上。他看看手中的碗,来不及理会脸上的汤,惊魂未定。   佛堂不比宫中嫔妃自己的宫殿,摔东西没人管。若是刚才碗摔碎了,惊动了附近的巡宫的禁卫军,可就糟了,太子妃是主,自己是仆,这点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我还不知道云公公会武功呢。”卫婵沅看着鹤云说道,“你一个奴才竟然敢对主子无理,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一条狗,佛堂现下又无人,想来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如何搞不清自己的身份!”   鹤云气的捏起拳头,小臂上青筋暴起,但也不敢动作,确实,他只敢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动手是万万不敢的,若是太子妃身上有一丝半点伤痕,就是连皇后也救不了自己。   卫婵沅自然也知道这点,“我自从进了这佛堂,就只有你云公公来过,”   说着拿起佛龛上的烛台就要往自己手臂上烧去。   鹤云连忙夺下,“太子妃这是做什么?”   “云公公真是可笑,我什么也不做呀,这烛台可是在你手上,我要是有半丝伤痕那也是你所为。”   既然等不到太子来救自己,又出不去,总不能这几天就吃这不干不净的米汤和隔夜的硬馒头吧。   “太子妃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拿饭菜来。”   卫婵沅点点头,悠闲的摇晃着身子走到桌案前,拿起毛笔说道:“去吧,我要吃广聚轩的樱桃煎。”   鹤云咬着牙,将碗碟收好,出了佛堂。   一个时辰后,鹤云进了来,卫婵沅连头都没抬,抄写着经书。   鹤云拿出盘樱桃煎重重的放在了卫婵沅刚抄好的佛经上,未干的墨迹顿时就晕了。   “太子妃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出去了。”   卫婵沅把樱桃煎从纸上挪开,三四下就撕了那晕了墨迹的纸,像是随手一般砸在鹤云身上。   “我知道佛堂不便见荤,从明日起你就把广聚轩的各式素食小菜挨着样的给我拿来,对了,上好的茶也来一壶。哦,你别忘了,这佛堂虽没刀没剑的,但烛台还是有的。”   鹤云瞪着眼睛不说话,直接出了佛堂。   卫婵沅听见关门声,看一眼刚被她撕了的纸,心中一阵烦躁,“不写了,一个字都不写。”   干脆悠闲的吃起了樱桃煎。   这边卫婵沅悠闲地吃着糕点,那边文芯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在正殿等了快一天了,都没有等到陈逾白。   而现在的陈逾白正在练兵场挥汗如雨。   自大婚后,皇帝将骑兵营和守备军的兵权给了两个儿子,让陈逾白管理骑兵营,让陈逾行管理守备军,说是也到了该历练的时候了。   于是这段时日陈逾白才繁忙起来。但生前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他很快就表现出了军事上的能力,让很多老将都吃惊不已,刮目相看。   阵法刚排练结束,他一眼瞧见队伍前面的秦善,说道:“秦都司,素闻你百步穿杨,今日可否一见?”   “臣,遵命。”   秦善走到靶台前,取弓,射箭,正中靶心,一气呵成。   陈逾白有意和秦善比试,也站到靶台前,取弓,射箭,正中秦善靶心处箭尾,一气呵成。   站在他们身后的众将士纷纷高呼。   陈逾白突然搂起秦善肩膀,刚才还笑着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秦都司,东宫大婚那夜你出现在何处自己可曾记得?”   秦善心中一惊,下意识维护起了卫婵沅,“阿沅不知道,殿下要怪罪,秦善愿意受罚。”说完就要跪下请罪。   “别动。”陈逾白紧紧搂着秦善的肩膀,“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但我更相信你是个君子,那夜阿沅没跟你走,就说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在浔州虽然阿沅救了你的命,但她只是把你当亲人,我不会怪罪阿沅的亲人,也请你把自己放在亲人的位置上。”   今生,他绝不容许卫家的任何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了,也绝不会再伤害阿沅的任何一个亲人,他要的是拉近她的心,而不是像上一世自认为可以掌控一切,却到了最后失去了一切。   有些事,发生时是无奈,是无能为力,但无论理由有多么充分,都会变成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是阿沅尊敬的兄长,我愿意相信你。”   秦善心中清楚阿沅对自己是亲情,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在拥有同样心思的男人面前,却是一点都藏不住,就像他一早就看出来了陈逾白的感情一样。   “我也愿意相信殿下对阿沅的心,但若是哪一天,阿沅说要离开,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会拼了命带她走,我的这条命是她救的,今生只要她需要,我就会给。”   陈逾白心中后怕,还好自己娶了阿沅,若不然,感情如此坚毅的秦善,也可能成为阿沅的归宿。   众将士都站在身后看着太子对秦善勾肩搭背,两个人似是说着什么话,就在大家心中纷纷开始猜测时,陈逾白突然转身,大声说道:“秦善武艺精湛,人品贵重,升为骑兵营右指挥使。”   作者有话要说:  文芯:我都快急死了,你们两个话怎么这么多。 第46章 佛堂   秦善愣住了, 队伍前靠近他的参将提醒道:“秦指挥使还不快谢恩。”   秦善低头,郑重地单膝跪地:“末将谢恩,定不负殿下所望。”然后起身。   一语双关,秦善知道, 陈逾白用了这样的方式, 让自己的心永远的埋葬了。   陈逾白哈哈大笑, 说道;“诸位,秦善虽是太子妃兄长, 但我看中的却是他的能力。”   骑兵营将军立刻说道:“秦指挥使向来英勇, 德行高洁,太子慧眼识人。”   陈逾行满意的点点头,最初接手骑兵营的时候,这位将军给自己找的难题不少, 若是前世初为此任, 他怕是还得花些功夫, 但现在他是有问必答,武艺军法都难不倒,全军上下心服口服。   今日了了一桩心事, 他心情很放松, 说道:“大家训练也累了, 都先休息吧。”   众人散去,他随意同秦善说着话:“卫府现在都还好吗?”   “一切都好。阿沅昨日来了,说是领着若书去了黄粱寺,但听说东宫出了急事从黄粱寺直接回宫了,原本大家都等着她吃团圆饭的。”   出了急事?东宫出了急事他怎么不知道。陈逾白心中疑惑,担心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虽心中慌乱, 但仍然故作平静道:“秦善,你若信我是好君主,愿意辅佐,今后定当重用。”   “常禄、六安,回宫。”   秦善看着离去的陈逾白,心中莫名复杂,他有点不明白陈逾白为何要重用心中放着阿沅的自己,是为了牵制还是真的信任?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陈逾白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自负的太子了,他还是害怕前世陈逾行刺死自己的场景会再一次发生,如果有个万一,至少他还能相信秦善会用生命护住阿沅,所以,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争斗中,军队里他必须留下一个绝对信任的人保护阿沅。   文芯在正殿前站了两天一夜,来的时候英姑旁敲侧击的问过闵行舟了,说不知太子去了哪里,她就更不知要去哪里找了,除了等别无他法。   当看到陈逾白三人的身影时,文芯搓着冻僵的手,跺着僵硬的脚,踉跄着跑到陈逾白面前。   “文芯,怎么了?”   “娘子去黄粱寺还愿,碰到了皇后,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陈逾白的焦急涌了上来,这皇后也太心急了,他已经把东宫协理权给了娄汐月,自己不过这两日放纵了一下,就给阿沅带来了无端的祸事。   他想到前世皇后的惩罚手段,不是罚跪就是罚抄罚绣,左不过就这几种,但阿沅却是个乖顺的,次次都要弄到回来后大病一场,以至于身体越来越弱。   前世他不敢明着作对,因着捉摸不透他们的底牌,现今不但放了段暄在他们身边,而且对于皇后和陈逾行接下来的动作也已经了解,就不会再如同前世那般让阿沅受委屈了。   关于皇后的把柄,段暄已撒下了网,虽然与之对立的时机还没到。但既然她敢对阿沅动手,也就别怪他这次不讲情面了。   “文芯,你先回去休息,放心吧,太子妃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   没回正殿,陈逾白直接转身去了坤宁宫。   皇后一瞧,就知道陈逾白来者不善,“太子一身戎装出现在我这里,是何意呀?”   陈逾白揖礼,“不知太子妃现身在何处?”   关皇后微笑不语,细细看了陈逾白半晌才说道:“我原先以为娄汐月有手段,没想到这卫婵沅的手段更甚。这些都不重要,依我看来,太子殿下太过多情,这大婚不过半载,心思却转了三转,这样吧,我再给太子选一侧妃,如何?”   “母后过誉了,选妃一事不劳母后忧心。太子妃乃我的正妻,还请母后尽快告知她在何处。”   “太子别急。”关皇后很是悠闲的说道:“犯了错就得受罚,罚够了自然就回东宫了,太子何必着急?”   陈逾白是知道的,前世阿沅受了罚总是独自忍受,虽然皇后不敢明目张胆的用以皮肉之刑,但却惯会伤其内里,吃喝冷暖就不必说了,定是大量抄写或刺绣,而阿沅会为了早些完成回东宫,日夜不歇的赶工。   回来时虽然表面上毫发无损,但消耗精力太过,总是要病上好一阵的。   “太子妃是犯了何错?”陈逾白咬牙问道。   “在黄粱寺对菩萨说不敬的话,你说该不该罚?”   关于罚不罚这回事,他没那么多功夫争辩,从昨天到现在,他几乎能想到阿沅都经历了些什么,定是没吃没喝,没暖被可盖。既然是因为说了对菩萨不敬的话,十有八九不是被罚打扫佛堂,就是抄写佛经。   “六安!”   “是!”   “带一队人马去佛堂!”   陈逾白转身就走。   皇后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喊道:“站住!”   陈逾白脚步顿了一下,连身都没转,径直出了坤宁宫。   “云公公,快!”说着就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今日的太子太过反常,这么多年以来,太子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恪守规矩,即使是对自己不满,也不敢明里对抗,难道他要为了一个卫婵沅和自己撕破脸皮吗?   天色已然暗淡下来,陈逾白步履匆匆赶到佛堂,一脚踹开门,焦急的寻找着卫婵沅的身影。   点着烛火的桌案旁,他看见趴着的卫婵沅,心中钝疼,这定是抄写的实在困倦了,才会如此。   其他所有人都等在门口,他轻轻走过去,单膝跪地,抱着卫婵沅,在她耳边轻言:“阿沅,我来接你回去。”   卫婵沅揉揉朦胧的睡眼,擦擦嘴角的口水,看清眼前人后,疑惑问道:“做梦了?”   “阿沅,我来晚了,你受委屈了。”   卫婵沅突然意识到不是做梦,猛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糕点渣子,含糊其辞,“不委屈不委屈……嗝——”   这睡觉前吃的太饱,就容易醒了之后打嗝,昨晚吃的樱桃煎,刚刚吃了桃花酥,还没来得及消化消化,就觉得困倦睡着了。   她看看陈逾白,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想着怎么也得等个几天,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陈逾白却突然觉察出点不一样来,看向了桌案旁边,摆满了各种糕点和小食,还有一壶茶,再看看卫婵沅身上的糕点渣子,他十分疑惑,莫不是错怪了皇后什么?   “让开!”皇后厉声道。   何六安让开了,陈逾白和卫婵沅也应声看去。   皇后气恼问道:“太子妃,让你抄写一百遍佛经,你可曾抄完?”   卫婵沅福身行礼:“回母后的话,没抄写完。”   陈逾白道:“母后,一百遍佛经未免过多了。”   皇后看着戎装带剑的陈逾白心里有些发怵,说道:“那就五十遍,抄完再离开。太子妃,你如今抄写了多少?”   卫婵沅耸耸肩,“就……还,一字未写。”   “什么!”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陈逾白也一脸的不相信,一字未写是什么意思?   卫婵沅突然指着鹤云说道:“原本写了一页的,但云公公来送糕点的时候,放在了墨迹未干的纸张上,晕了一大片,不能看了,我就撕了,不信你问他。”   送糕点!皇后一脸惊讶的转头看向鹤云。   鹤云也不是好欺负的,说道:“绝无此事!”   送糕点这样的事,他原本就没给皇后禀明,而且他压根就没预料到这丫头会一字不写,还赖在自己头上。   卫婵沅早就想明白了,前世自己简直不要太听话了,让抄写一百遍那是一个字都不会少,到最后又落个什么下场?如今她说不写就不写,难不成还会把她一辈子都关在这佛堂里?实在不行就装病,看放不放人。   皇后气恼,“太子妃一字未写看来是没把我这皇后放在眼里了?”   “母后息怒……”陈逾白刚要说话,就听卫婵沅说道:“母后息怒,我受了伤,恰巧是右边的肩膀,如今是抬都抬不起来,”说着就费力的抬了一下,“怎么拿得了笔?”   “那就跪在佛堂前思过!十日!”皇后实在不知这卫婵沅还这般伶牙俐齿。   “母后!”陈逾白道,“既然太子妃伤势未愈连笔都拿不起来,怎么经得住跪上十日。”   皇后瞪着陈逾白:“太子,你要清楚我是大晟国的皇后,你是太子,三番五次忤逆我的意思,孝道何在?”   被冠以不孝的罪名,陈逾白真担待不起,况且段暄手中证据不全,局虽然已经布了,但并未最后成功,事情不能做的太过,他看见阿沅吃得好睡得好,还一字未写,想来是没受什么委屈的,心中的怒气早就去了大半。   “儿臣替太子妃受过,经书会抄写够一百遍,也会在佛堂前跪够十日,母后意下如何?”   “你!”皇后指着陈逾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逾白继续说道:“太子妃重伤初愈,实在禁不起这番折腾。”   太子妃坠马有伤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实,自己在这时候罚她,也有些说不过去的,到时候告到皇帝那里,肯定会说自己太过刻薄,但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确实有点骑虎难下,她看一眼卫婵沅,心道,这小丫头不能小看了。   “好!你就替太子妃受过。”   “皇后!”   何六安跪了下来:“骑兵营还有军务,太子若在佛堂十日,怕是……臣愿替太子双倍受罚跪于佛堂。”   皇后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心里一阵烦躁,这一个两个的还有完没完,东宫这帮人今日是算好了要在自己心上戳刀子,不但演夫妻情深,还要演主仆情深,搞得自己倒像是最没有人情味的冷血皇后。   “陛下驾到!”   一声通传,所有人都齐齐跪地行礼:“陛下万岁!” 第47章 宣告   巡宫的禁卫军看到情况不对, 立刻去禀告。   皇帝斟酌片刻还是赶来了,“都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说道:“臣妾昨日去黄粱寺无意中听到太子妃辱骂菩萨,在佛门圣地出言粗鄙,有辱皇家之风范, 故罚抄经书, 太子知道后十分生气, 问臣妾要人。”   陈逾白立刻道:“回禀父皇,太子妃重伤未愈, 儿臣是担心。”   皇帝听后, 并未理会两人,而是亲切的问卫婵沅:“太子妃,你说。”   卫婵沅跪地,缓缓说道:“父皇, 昨日儿臣去黄粱寺祈福, 求的是国泰民安, 陛下万寿无疆,谁知那老和尚却说,万寿乃凡世不可为, 儿臣一时气不过才说了过激的话, 不过想来, 我身着朴素,那老和尚应当不知我是为谁而求。”   她本就气恼无言,总觉得无言有话不说,总说些听不懂的话,好不容易听懂了,还都不是好话,这个锅只好给他背了。   卫婵沅一说完, 众人即刻安静了起来,生怕皇帝发怒。   却不料皇帝大笑,“哈哈哈,太子妃有心了,起来吧。那老和尚说的也没错,万寿自然不能是凡世。”   “皇后,刚在紫宸殿,卫尚书呈上了新的布防图,实在是辛苦了,还禀告说逾行今日在守备军练武很吃苦呀。”   “朕还以为是什么事情闹得佛堂不宁,原来都是误会,散了吧,太子妃好好将养身体,逾白最近在骑兵营也颇有建树,好好磨练。”   说完就大步出了佛堂。   皇后一听,这还有什么说的,皇帝的心偏着卫家,她还能如何?冷哼一声也出了佛堂。   看着皇帝和皇后都走了,陈逾白一下子横抱起卫婵沅,“从今日起,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藏着掖着憋着?为了争皇位而让阿沅受尽委屈?自己只能默默关心而不敢对外表露真心?不不,他不想再如此了。   今生的一切都变了,他已经布好了一盘棋,就等着陈逾行跳进来,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除去皇后三皇子一党,如果说之前他是不得已,现在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住阿沅了。   “殿下,这么多人看着的。”卫婵沅有点不好意思。   陈逾白道:“又不是没让人看见过。”   卫婵沅忽然就想起了下雪那日的情景,“我没事,我的伤早都好了,我能自己走回去。”   “你不能自己走。阿沅,搂紧我。”   陈逾白就这样抱着卫婵沅在皇宫中大大的走了一圈。   路过紫宸殿,有等着求见皇帝的朝中大臣;路过各嫔妃宫殿,有议论纷纷的宫女太监,路过御花园,有用过晚膳散心的嫔妃;走在路上,还有巡宫的禁卫军。   每个人见到此情景,无不驻足以看,眼神中全是探究。   “阿沅,明日这宫中就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是如何的在意你,我就是要向所有人宣告,你是我的。”陈逾白高兴的说着。   卫婵沅看见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里有个地方狠狠的被撞了一下,本就是不怎么牢靠的心房,这一撞里面的暖流顷刻就蔓延了出来。   她用袖口拭去陈逾白额上的汗珠,“我可能是有些重。”   “不重,还可以再重一些。”   她不再僵着脖子,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   感受到阿沅的改变,陈逾白本已经酸困的胳膊,瞬间又有了力量,嘴角忍也忍不住的上翘,心中的欢愉让他快步往东宫行去。   跟在身后的常禄和何六安相视一笑,两人都觉得长路漫漫终于看到了希望,走向了光明。   将人轻轻的放在清心殿寝宫的床上,陈逾白切身说道:“阿沅,明日我让人开始收拾同心殿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置备。”   卫婵沅坐起身,轻轻摇头,“我觉得这里很好。”   “这里离我太远了。”   “我舍不得院中的小亭子和荷塘,还有腊梅和桂花树。”   “小亭子和荷塘可以重建,腊梅和桂花树可以重新载种。”   “可我只想要这里的小亭子和荷塘,腊梅树和桂花树。”   陈逾白眼神微微暗淡了下来,“阿沅,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殿下说的这些,我都相信。”   “你知道我说的相信,不是关于重建同心殿。”   卫婵沅垂眸,“我只是喜欢清静,不想过多的人打扰。”   陈逾白沉默片刻道:“好,阿沅你想如何就如何。”   然后喊道:“文芯,打盆水来。”   文芯将水和帕子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出去吧。”   陈逾白在水中摆一下帕子,拧干,要给卫婵沅擦脸。   “殿下我自己来吧。”卫婵沅想要从他手中拿过帕子,却被按了下去。   陈逾白一只手按着卫婵沅的手,一只手给她擦洗,“你看你昨夜肯定是趴在桌案上睡觉的吧,这眉角处和脸颊边都沾染了墨迹,还有这嘴角,是桃花酥吧。”   他细细为她擦拭着,温热的水,柔软的帕子,在经过嘴角的时候,陈逾白停顿了片刻,喉结微颤,不着痕迹的轻叹一声。   擦完了脸,又替她擦拭手,“你看看你,一字未写这手上却也沾了墨迹。”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干净,然后摆摆帕子,替她盖好暖被,“昨夜你定没睡好,先早些休息,我今天是匆匆赶回来的,六安在佛堂说的没错,骑兵营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可能还得去几天,若再有什么事,就让文芯去找我。”   卫婵沅点点头。   陈逾白嘴上说着离开,眼神却定定看了她好久。虽说刚才阿沅并未同意搬去同心殿,但却是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乖巧,不再冷淡,不再反抗,顺从着自己。他不应该急躁的,应该学会满足,他要更加用心的对待,相信迟早有一天阿沅会完全放下心中芥蒂相信自己。   陈逾白附身轻吻她的额头,“安心的睡吧。”   然后熄了烛火,向殿门走去。   一打开门就发现门口趴着三个人,常禄、何六安和文芯。   三人见他出来显然吓了一跳,怎么烛火都熄灭了,人却出来了呢?又被拒绝了?不过殿下这神色看着似乎有些太过稳定了,应该不是闹了别扭被赶出房间吧。   常禄和何六安跟在陈逾白身后走了。文芯轻轻敲门,“娘子,你睡了吗?”   卫婵沅哪里睡得着,脸烧,嘴角烧,手烧,额头更烧。   自己刚才一定是傻掉了,变成了没有行动能力的木头人,怎么能一点都没反抗呢,就支在哪里任由他用帕子擦拭,想想就觉得羞赧。   “没睡。”   文芯推门而入。   “文芯,把烛火点起来吧。”   卫婵沅起身,坐在床边,突然问道:“你说,太子只是一时兴起吗?”   文芯转身,“娘子,文芯不懂,文芯不知,就这件事来看,太子确实对娘子十分用心。”   哎,她问文芯做什么,这丫头,问了也白问。   “娘子,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我见太子是抱你进来的,没受伤吧。”文芯关切问道。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昨天你肯定担心坏了,没怎么睡吧,快去休息,我想自己待一会。”   文芯出去后,卫婵沅头脑越发清醒,睡意全无,在桌案上铺好纸张,写起字来。   说来也好笑,自己在佛堂时不愿意抄写经文,现在脑中却全是经文。   写了片刻,忆起前世她临摹过陈逾白的字迹,许久未写,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了,闭上眼睛想了想,落笔。   嗯……不太像,她看着刚写的字,觉得很不满意,自己擅长拈花小篆,陈逾白的字却是行楷,两种字体不尽相同,自然较难模仿,但前世自己写了三载,也算是小有心得了,这半年多却是一次都未临摹,生疏了不少。   将不满意的纸揉成一团,突然有点烦躁,摇摇头,熄了烛火,又重新躺上了床。   这一次,她睡着了。   自这日起,皇宫中关于她的流传那真是神乎其神,说什么太子带他外出之时,突然飞来一只神鸟原本是要飞向太子的马,谁料到被她身上的气味吸引,啄瞎了她骑的马的眼睛,这才导致她坠下马来。   太子认为是太子妃让自己的马免于被啄瞎,心存感激,日夜照料,两人日久生情,她才获了这等恩宠。   卫婵沅听着文芯说的这些,十分惊异,她也不知道这故事究竟是谁人编出来。   “宫里的人都相信?”   “相信,都说那鸟其实是凤凰找同类,误伤了娘子的马呢。”文芯说的很得意。   离谱,真是离谱,编故事的人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已经是离谱了,更离谱的是人们居然还都相信。   “文芯,告诉清心殿的宫人,她们听一听就行了,切不可到处乱说,这等传言一定不能是从清心殿传出去的。”   “是。”   卫婵沅又拿起书看了起来,不自觉的想到,陈逾白都走了几日了?自佛堂回来后,有六日了吧。   她放下手里的书,铺开纸张,又开始了临摹,这几天,她就像是和自己较劲一样,非要临摹出样子来才肯罢休,已经写了几十张了,但没有一张满意的。   不知写了多久,桌案前的窗户突然开了,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经打了个冷战,走过去把窗户关了,一回头,就见陈逾白站在了桌案前。   她即刻意识到案上都是他的字迹临摹,就好像被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般,很是紧张的问道:“殿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逾白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刚你关窗的时候,我开门进来的。”   一低头,就看见了案上的纸张,拿起一张临摹的字迹,问道:“我记得阿沅你写的一手漂亮的拈花小篆,如何练起了行楷?”   接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字体……似乎……阿沅,你在临摹我的字迹?” 第48章 布局   卫婵沅一把抢过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墙角的竹篓里, “没,没有。”   陈逾白走过去,捡起纸张,重新铺展, “写的挺好的, 倒也不至于废了。”提笔按照纸张上的内容重新写了一张, 将两张放在一处,拉过卫婵沅, “阿沅, 你看,是不是很像?”   果然,没想到她练习了六日,倒真的赶上前世的笔锋了。   “还是很在意我的是不是?”陈逾白突然问道。   “我……”卫婵沅一时语塞, 下意识想拒绝, 却发现如今的自己有些难开口了。   “不说, 不说,阿沅不愿意讲就不讲,我今后都不问了。”陈逾白丢了笔, 将她拥住, 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缓缓说着:“不论你现在是否还倾心于我,都不重要。只要你别抗拒我对你的好,别将我关在门外,别不理我就好。”   “殿……”何六安刚要进门禀报,就看见这场景,又安静的退了出来。   陈逾白心中清楚何六安要说的是什么事,今日他是出远门前, 特意来给卫婵沅道别的。   “阿沅,我要出趟远门。”   “多久?”卫婵沅仰头问他。   “短则半月,长则……”   “什么事?”   “南地突现一批草寇,父皇让我前去剿匪。”陈逾白撒谎了,并不是皇帝让他去剿匪,这样的事哪里需要储君亲自前去,是陈逾白自请而去,因为这批草寇并不是简单的草寇。   “我留了一些护卫在宫中,也将常禄留下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若是皇后和容贵妃想对你不利,可以直接去找父皇,看在卫尚书的面子上,父皇绝对会护着你的。至于薛玲玉和娄汐月,我留给你的护卫只听你和常禄的,他们绝对忠心,惩治东宫的人应该够用了。阿沅……我,我还是不放心。”   是的,虽然他认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但仍旧很不放心。薛玲玉和娄汐月他相信她们没那么大的胆子,而容贵妃忌惮着自己应该不会太过分,最让他担心的应该是皇后,不过此次事情,既然和三皇子有关,皇后应该也顾不上后宫之事。   如此想来,阿沅应该能安静的度过这段日子,等着他回来。   将常禄这样不离身的贴身亲信都留给了自己,卫婵沅真切的感受到了陈逾白的用心。   “我会小心的。”   之前黄粱寺那样的事,皇后明里惩罚,她是笃定了要用伤势做借口的,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但后宫暗中的龌龊事也不少,那是防不胜防,虽说如今的自己不同以往,不会再任由人欺负,就怕自己不惹事非,是非却找上门来,有嘴说不清。   “我已让常禄对外称你染了风寒,这段时间就委屈你待在清心殿,不要随意走动,等我回来。”   他看着她的眉眼,心中生出了千分万分的不舍,自重生以来,他的所有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她,不论是卫府的盯梢,还是两次前往浔州,自己一直在她左右。   上次只不过放她去了一趟黄粱寺就让皇后有机可趁,这次他要离开这么久,如何放心的下。   但是他却不得不去,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让段暄设了局,他没想到三皇子能这么快就上钩,现在到了要收网的时候,这场硬仗又是拿到关键证据的契机,他必须要去。   希望到时候皇后忙于应对,根本无暇顾及阿沅。   “阿沅,我好想把你藏起来,藏到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让谁都没办法伤害你。”   卫婵沅轻抚他的脸颊,“我在这里已经是最安全的了。”   陈逾白歪头蹭一蹭她绵软的掌心,用炙热的眼神看着,“阿沅,我想吻你。”   怀中的人却低头垂眸。   他有些尴尬的抿嘴,缓缓的松了手,“我走了。”   刚一转身,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他低头看见阿沅拽着他的衣袖,声如蚊蚋,“一路小心。”   如此微弱的四个字,却犹如洪钟一样敲打在他的心头。这句话从阿沅的口中讲出,是比听到任何天籁之音都更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转身,轻轻拖住她的后颈,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额头,停留了很久。   可是不论多么舍不得,他都要走了。   松开手的一瞬间,大步走出了寝殿,不同于以往,此刻他的心里很满,满的那些情感随时都要流淌出来,侵染着全身,激励着他,这次必胜的决心。   赶了五天五夜的路,陈逾白带领骑兵营终于赶到南地阳江镇。   “六安,阳江镇和平水镇之间就是草寇的大本营,我们先在此地修整,明日有一场恶战等着我们。”   等队伍都安顿好,夜深人静之时,陈逾白戴上斗笠悄悄赶到镇子里一处小酒馆。   那里一男子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他进来,将盘中的花生扔进嘴里,喝上一口女儿红,等他坐下,说道:“明日殿下先佯装战败。”   “哦?可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不是,他们知道你要来,提前关闭了铁矿,我还有些账簿没有拿到手。”   陈逾白语气重了起来:“没拿到账目怎么传信说事已成,让我自请剿匪呢?”   “他们可能察觉到有了细作,我拿到的是假账目,还折了一个好兄弟。”   “他们没发现你吧。”   “当然没有,他们如何都怀疑不到我头上,谁让我爹丞相大人对皇后忠心不二呢?”   “还需要多久?”他心里焦急。   “至少要个五六天,这私自打造兵器可是大罪,陈逾行怎能不谨慎,再者我还是这件事的推波助澜者,这账目和证据拿到了我起码得把自己抹去吧。”   陈逾白点点头,戴上斗笠出了酒馆。   前世,三皇子陈逾行可没这档子事,老皇帝弥留之际,他在得知并没有丝毫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意思后,这才露出了狐狸尾巴,一夜宫变,但姜还是老的辣,皇帝早有防范,陈逾行就地正法。   但陈逾白实在没想通,陈逾行究竟是如何假死的。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他要赶在那场宫变之前就解决掉他。   既然知道他有叛变的心思,就利用起来,前世他登基后,阳江镇和平水镇之间的地界被发现有大量铁矿,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段暄,还时不时让他吹耳边风,说有兵马有武器,才是最大的保障,不怕坐不上皇位。   果然没过多久陈逾行就将这个想法付诸了实践,但采矿,打造武器需要人力,又怕被发现,于是就纠集了这么一帮原本在此处的草寇,给够了好处,用他们打着幌子行事就好办多了。   自从这铁矿开了,这些人专门在途中劫持,扣押男子为其打造兵器。   原本这些草寇背后有皇家人撑腰,无人敢管。但躲在幕后的陈逾白,想方设法的让卫瑞阳知道了,卫瑞阳作为兵部尚书,私自打造兵器这样的事,本就是他管辖,一道折子上奏了皇帝,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对外只称是剿匪。   皇帝是想让卫家去查办的,谁料到陈逾白第一时间自请,卫瑞阳虽不知道他为何自请剿匪,但还是帮腔,“若太子前去,再好不过了,老臣这就将全部事情说与太子。”   皇帝不疑有他,“逾白未带兵出过战,平匪倒是个好时机。”   当卫瑞阳将整个事情说与他听时,他对铁矿之事故作惊讶,并表明一定会查出是谁私自采矿,铸造兵器。   此次陈逾白并未带领全部的骑兵营剿匪,而是亲自点名秦善带大半军队前来,再加上六安手下训练有素的护卫,足以应对。   从小酒馆回到营地,陈逾白将秦善喊来,先将卫瑞阳所知情况告知了秦善,又说已经安插好了线人,明日佯装战败即可,等线人消息。   “军队今日刚到阳江镇,殿下是何时将线人安插进草寇中的?”秦善直接将疑问提了出来。   他从来不做疑惑之事。   “卫尚书那日说此次目的不在剿匪,而在于背后的铁矿时,我立刻安排了线人。”陈逾白拍拍秦善的肩膀,“我喜欢秦指挥使这份直爽。”   陈逾白盯着秦善,“单说军事才能和品行,秦善,我很欣赏你,但我又很担心……”   秦善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我喜欢阿沅,只想让她幸福,对她别无所求,仅此而已。”   他被秦善所言惊住了,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说,喜欢一个人,别无所求。谁不希望感情有回应,谁不希望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他反思自己,如果阿沅嫁给了别人,他当真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许是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站在兄长的位置上。希望小妹幸福,难道不是每个兄长的所盼吗?”   陈逾白完全不能理解,但此刻看着秦善过于纯澈的眼神,他不自觉的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别忘了你今日说的话。明日依计划行事,出去吧。”   南地飘着细雨,帝都飘着细雪。   每日清晨,常禄都准时报到,送上一盅补药,卫婵沅捏着鼻子喝完,常禄再递上蜜饯。   日日喝着补药,吃着蜜饯,还有常禄不停在身边唠叨一些陈逾白小时候或是调皮或是伤心的事,她这脑子里想想些别的,都没有时间。   “常禄,你更适合去当说书先生。”那些小时候的事情,从常禄的嘴里说出来,有趣的很,卫婵沅时常被逗乐,但讲到伤心处时,她也觉得小时候的陈逾白很可怜。   “太子妃喜欢听就好。”   常禄最近也很开心,服侍卫婵沅比陈逾白好太多了,只需要每天午后来送药,送蜜饯,其余时候自己简直不要太悠闲了。   但也不是日日都悠闲,就比如月末这日,常禄就会忙着给东宫上下宫人分月例银子,旁的给各殿管事就好,但正殿的太监宫女都是他亲自分发。   却偏偏就是这日生了事。 第49章 找茬   皇后突然带了太医来问诊, 说是特意探望染了风寒的太子妃。   陈逾白一开始想的是没错,事情进展顺利皇后则没有心思顾忌后宫。但进展并不顺利,佯装战败,段暄找证据的这五六日, 皇后和三皇子以为事情没有败露, 自认为他们的计划很完美。   所以消息传到坤宁宫, 让皇后心情十分好,好到了想找东宫茬的地步。   她才不相信卫婵沅真的病了, 那日在黄粱寺脚跳的那么高骂菩萨, 能是重伤未愈?能一回来就染了风寒?依照陈逾白如今对她的宠爱,在沾染风寒时,还能自请去剿什么匪?想来不过是为了保护她想的主意罢了。   围在清心殿周围的护卫将皇后拦了下来。   “大胆!来人,把这些护卫全部拉出去仗行!”   她咽不下这口气, 之前的惠妃, 现在的卫婵沅, 姑侄两人都是狐狸精,那就都该去当短命鬼。   皇后带来的太监哪里是护卫的对手,很快就被打趴下了, 身后的太医战战兢兢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到只不过是来请脉, 如何就打了起来。   这太子胆子也太大了,东宫的护卫竟敢和坤宁宫的人动手,皇后一个眼色,鹤云一招手,从身后立刻跳出几个练家子太监,与护卫缠斗起来。   文芯急忙出现,跪地:“皇后娘娘恕罪, 这些护卫不过是忠于职守,没有过错,太子妃今日身体确实不适,还请皇后娘娘改日再来。我这就让护卫们都下去。”   在殿内得知情况的卫婵沅,明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陈逾白留给自己的护卫肯定都会被治罪,这里是皇家的皇宫,东宫也不过是皇宫的一部分,怎么有资格违抗皇后呢?   如果是皇帝来了又该如何?这样挡着绝对不能解决问题,她赶忙躺上了床,放下了帷幔,装病。   领头的护卫和文芯对了眼神,立刻带着护卫退了下去,他知道文芯是怕皇后给他们治罪,让他们先暂时离开。   皇后看着文芯,厉声道:“正是因为本宫知道太子妃病了,这才好心来看,进东宫没有人拦,没想到进这清心殿却有人拦了,在这皇宫中,除了紫宸殿,还有什么地方是本宫想去去不得的吗?”   说着就要往里行去,文芯挪了一下身子,跪在皇后面前,挡着。   “云公公!”   “拉开!”   上来几个太监将文芯拉了下去。   这几日本就喝着药,内殿中飘散着很浓的药味,皇后有点拿不准卫婵沅究竟是不是装病,但即使真病又如何?敢在后宫阻拦皇后,就是以下犯上。   打起帷幔,假意关切的问道:“太子妃好些了吗?”   卫婵沅虚弱的抬头,想挣扎着起身,被皇后按住,“不必多礼。听闻你病了多日,实在担忧,带了太医前来诊治。”   “劳烦母后挂心了,儿臣已经好多了。”   皇后一挥手,“徐太医,给太子妃诊脉。”   徐太医战战兢兢将丝帕铺在卫婵沅手腕上,认真的诊起脉来,诊了一会,先很是疑惑的抬眼看卫婵沅,又斜眼看一看皇后,一时捉摸不定该如何说。   “姐姐,你瞧瞧,这太子妃病了,我都进不来探望,还是姐姐厉害。”容贵妃扭着身子就进来了。   清心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能不来凑热闹呢,话说,太子一走,她就想找机会治治卫婵沅,可每次都被守在门口的护卫以太子之令赶走,这小妖精正得宠,她又有把柄在陈逾白手中,自然不敢做的太过分,若是皇后能替她治一治,自然再好不过了。   今日恰好到东宫同薛玲玉话家常,还没离开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看着护卫们离开,皇后等人进了门,她也就跟着进来了。   看到躺在床上的卫婵沅和正在诊脉的太医,她惊呼道:“是太子妃病情加重了吗?”   皇后瞥了一眼容贵妃,“太医尚未诊断清楚。”   “徐太医,如何了?”皇后不再理会容贵妃。   徐太医额头上浸出汗来:“太子妃身体确受过重伤,比较虚弱,至于风寒……恕老臣医术浅薄,并未诊出。”   卫婵沅立刻轻笑解释:“前几日不过着了凉,第二日就好了,但当日太子要出门,许是担心,这才说的严重了些。”   皇后冷笑,“既然如此,太子妃就该早些知会。”   容贵妃立刻说:“哎呀,太子妃既然身体并无大碍,这几日梅花开的正旺,不如就在梅园办场宴会,太子妃一定要来呀。”   皇后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一下子就嘴角扯笑,“容贵妃,不如就你来操办,三日后,各宫嫔妃也热闹热闹。”   又拍拍卫婵沅,“太医说你虚弱,定是养伤养的太少活动了,三日后就来散散心吧。走吧。”   和来时的姿态不同,此时的皇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容贵妃看见皇后走了,也来到卫婵沅身边,“呦,这么一瞧,还真是个病美人,太子那日抱着你游了一圈皇宫,不知让后宫多少嫔妃羡慕,这梅花宴,你可一定要赏脸呀,让大家都瞧瞧你这庐山真面目。”   说完也扭着腰身走了。   常禄急匆匆跑来的时候,在院门口差点和皇后撞个满怀,又在进内殿的时候,差点和容贵妃撞个满怀。   一跑进来,看见卫婵沅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回来,他这小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他问一旁站着的文芯:“怎么回事?”   文芯道:“已经没事了。”   卫婵沅坐起身,“今日是没事了,三日后,恐怕是场鸿门宴。”   “不去不就行了?就说是真的染了风寒。”文芯说的很轻松。   卫婵沅摇摇头,“这个借口断然不能再用了,我们瞒不过太医的。”   常禄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   文芯瞪了他一眼,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说道:“你不是每天晌午都来吗?怎么今日偏巧没来,还让皇后钻了空子,还来得这么慢。”   常禄嘟囔,“这清心殿这么远,要是同心殿我怎么会来的这么慢。”   “文芯,你别埋怨常禄了,他来了也不能如何,皇后是铁了心要争对我,现在先想想三日后该怎么办吧。”   常禄邹起了眉头,“这宴会上无非就是下毒、陷害、出丑,依我看……”   从小跟在陈逾白身边的常禄,见多了后宫中的尔虞我诈,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宫中嫔妃之间争斗的事,把文芯听得嘴巴张的老大。   卫婵沅倒是面无表情的斜靠在软塌上看着书,等常禄说完了,她问道:“所以,能告诉我三日后该怎么做吗?”   常禄沉默片刻,“糕点不吃,茶酒不喝,谁来攀谈都不理会。”   也是当过三年太子妃,做过几个月的皇后的人了,这后宫中的争斗,她不但听过,还亲身经历了不少,有些事情高位者要争对,是没办法避过的。   “糕点可以不吃,酒水不喝恐怕不行,别说是皇后和容贵妃了,就是其他嫔妃来碰杯,都是长辈,是不能拒绝的,而且谁来攀谈都不理会?我只不过是太子妃,又不是女皇,哪里能摆如此大的架子,不过这酒嘛……”   她话还没说完,常禄惊了一惊,“太子妃,女……皇这样的话,可不能说。”   卫婵沅无奈摇头,“好,不说,所以,常禄,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常禄眉头紧蹙,细细想来,没有发生的事,他是没办法预料的。   卫婵沅说道:“我们别去想宴会上的事,与其去猜测,不如将那些事扼杀在萌芽中。常禄,派几个人盯着皇后和贵妃宫中的人,有什么动作都不要放过。”   常禄一拍脑袋,“对呀,盯紧这些人,不就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了吗?好,我这就去。”   很快到了梅花宴,卫婵沅只简单的穿了一件暗纹细锦衣,挽了个随云髻,一只未嵌入宝石的白玉簪,十分低调的出现在了梅花宴上。   但按照位份,还是坐在了容贵妃的下首,她一落座,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   她打眼瞧去,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嫔妃可真不少,而薛玲玉和娄汐月坐在后排的位置。   宴会一开始,皇后几句祝福语,众人举杯,琴声起,舞姬上场,场面喧嚣了起来。   很快就有嫔妃前来说话。   “太子妃身体可好一些了,听闻前几日不便行走,是太子将你抱回东宫的。”   卫婵沅淡淡一笑:“多谢娘娘关心,我已经大好了。”   刚说着,就见皇后走了过来,“妹妹何必羡慕太子妃,想你刚入宫的时候,陛下也是日日宿在你宫中呢。”   “哎呀,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想我那时和太子妃差不多年纪吧。”   又看看卫婵沅说道:“你看这卫尚书的独女,怪不得太子宠爱呢,身上独有一份清新淡雅的气质。”   皇后眼中透着些厌弃,“妹妹落座吧。”然后看着卫婵沅道:“今日东宫的三位晚辈要为大家奏曲呢。”   “是呢是呢,我这就落座。”来攀谈的嫔妃即刻回了座位。   果然,只有她不知道这场梅花宴还有合奏这样的事。   很快就有人抬了古琴,拿了琵琶和笛子进来。   她看着薛玲玉坐在了古琴前,娄汐月拿过琵琶,当宫女将笛子递到她眼前时,她没有去接,而是看了一眼皇后,只见皇后眼中的笑意冰冷。   “怎么?太子妃是不愿意?” 第50章 算计   卫婵沅突然笑了一下, 拿过笛子,“愿意,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笛子,一时晃了眼。”   常禄早就告诉她了, 这几日薛玲玉和娄汐月殿中日夜都有曲调传出, 而且都是同一种曲调, 且不说两人关系如何,就说在同一时间同时练习同一首曲调必有蹊跷, 联想到宴会也就不难知道了。   不过让她很奇怪的是, 除了这件事,皇后和容贵妃并没有过多的动作,难道仅仅是让她在宴会上出丑这么简单吗?   “这笛子?太子妃如何能不认得,这是惠妃用过的呀。陛下听说最近你在练习吹笛子, 还要在宴会上吹奏, 特意让我把这支玉笛子拿了来。还说你真是有心, 有时间让你去紫宸殿吹给陛下听呢。”   她什么时候练习吹笛子了?之前在紫宸殿自己明明说了不会吹,皇后绝对是故意的,还特意去陛下面前说她在练习。   幸好, 她早有准备, 况且她原本就会, 只不过久不练习生疏罢了。   “母后,这笛子我确实没见过,但既然是姑姑的东西,又是陛下珍爱之物,婵沅不敢僭越,还是用普通的竹笛吧。”   “文芯!”   文芯立刻递上了一只竹笛,卫婵沅拿起来就往大殿中央走去, 站在了薛玲玉和娄汐月的中间。   皇后看着玉笛,心中气恼,这笛子她可是动过手脚的,虽然皇帝给了她真的惠妃用过的笛子,但这一只却是仿制的,笛子上涂了使人眩晕的药,只要卫婵沅拿了吹了,她就会因为晕眩站不稳,到时候安排几个宫女上去搀扶,趁混乱将笛子打落,笛子摔坏,惹恼了陛下,卫婵沅定然脱不了干系。   谁料到她不但没拿,还准备好了竹笛,她如何能不恼怒,不过,没关系,这只是探路的招数,致命后招还没施展呢。   看了看远处的容贵妃,两个人交换了眼色。   在这样的时候,这两个人却是空前的团结。   薛玲玉琴音先起,紧接着是娄汐月的琵琶,卫婵沅拿着竹笛久久不吹奏。   皇后心道,摔不坏笛子,但能让她出出丑,也不错。   容贵妃也面带笑意的看着卫婵沅,就等着曲毕后看笑话。   就在众嫔妃都疑惑之时,卫婵沅的笛声突然响起,却不是薛玲玉和娄汐月所弹奏的曲调。   只见她闭上眼睛,摒弃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一心只关注自己的吹奏。   这么一打扰,薛玲玉和娄汐月弹奏的调子明显有些乱了。   由于薛玲玉和娄汐月选的乃是柔美的曲调,而卫婵沅却刻意选择了欢快的曲调,所以显得异常突兀。   薛玲玉的琴艺精湛,很快调整继续弹奏,但很显然娄汐月擅长的只是舞姿,并不是音律,她皱着眉头,手上动作虽没停,却已经错了很多音调。   合曲的音调接连错误,让薛玲玉也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卫婵沅站在自己身旁吹奏,笛子还正对着自己,简直让她无法静心,两个人没坚持多久都停了下来。   卫婵沅却闭着眼睛,吹奏完了整首曲子。   嫔妃们大多都是懂音律的,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合奏,都不明所以的看着皇后。   这是不会吹笛子吗?皇后和容贵妃,薛玲玉和娄汐月都不由的从心里发出疑问。   卫婵沅吹奏完,睁开眼睛瞧着大家的表情,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转身对皇后说道:“不知是不是云公公搞错了,告知的时候明明是这首曲子,怎么娄妃和薛妃却不一样,但我转而一想,这或许是母后什么新奇的想法,就只好按云公公告知的曲调吹奏了。”   众嫔妃一听,立刻从中听出了问题所在,都开是窃窃私语。   “是皇后故意的吧。”   “这可是卫尚书的独女惠妃的侄女,肯定不简单呀。”   “我给你说呀,前些年陛下独宠我那段时间,皇后就是如此让我出丑的。”   “太子不是皇后亲子,皇后定然是针对东宫的人的,让三位妃子都出丑。”   “这么一看,还真是。”   ……   皇后听着众人议论,忍不住厉声道:“安静。”又觉得在宴会这样的场合似有不妥,立刻软了语气,“现在,大家可以自行赏梅。   众人从殿内来到院中,都三三两两的赏起梅来。   这梅园很大,前院的长廊两边除了梅花,还有其他的花草,只不过现在是冬季,都凋落了。后院有一座很大的假山,假山前面是一个荷塘,现在薄薄结了一层冰。   卫婵沅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和文芯心不在焉的欣赏着梅花。   容贵妃突然端了酒过来,递给卫婵沅一杯,“太子妃,这是梅子酒,尝尝。”   下意识的,卫婵沅觉得这酒有问题,但此刻的她却不能不喝,故意往后退了一步,佯装站立不稳,杯中的酒撒了一身。   “这,真是太抱歉了,我这就去换身衣服。文芯,走。”   容贵妃没有气恼,而是看着离开的卫婵沅笑了。她这酒是没问题的,并且早就料到卫婵沅会用这样的办法不喝酒,所以等着她的自然不在这里。   卫婵沅对梅园并不熟悉,幸而此时过来了一个宫婢,说带着她们去换衣服。   跟在宫婢身后,卫婵沅和文芯向后院行去。   “太子妃,小心。”宫婢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提醒着。   卫婵沅感激的说道:“谢谢。”   “这梅园的厢房在后院最里面,由于平常主子们都是观赏完梅花就离开,很少用到厢房,怕是脏乱的很,还请太子妃不要怪罪。”宫婢说着。   “无事,其实也不用去厢房,我看这假山后就很好,随意整理一下就行。”   宫婢却突然急了,“不行呀!”   卫婵沅立刻提高了警惕,站定不走了。   那宫婢转身看着她们的眼神闪躲,卫婵沅问道:“是不是有人指使让你要对我做些什么?”   “不,不是,我只是这梅园普通的小宫女。”   文芯上去一把拽住那宫女,“走,跟我回东宫,把事情说清楚。”   宫婢不从,两人在假山后撕扯了起来,卫婵沅说道:“文芯,算了,明日让常禄派人带她。”   那宫婢立刻跪了下来,抓着卫婵沅裙角,“太子妃饶命,是,是……”   声音越来越小,卫婵沅厉声道:“是谁指使你!究竟想做什么?”   宫婢抬起头,泪汪汪的看着卫婵沅,嘴角颤动,却突然往她们身后看去。   卫婵沅转头,刚看见鹤云的脸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是被冻醒的,一边用力蜷缩着身体一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为什么这么黑,这是怎么了?脑中片刻的空白后立刻记起了发生的事情。   焦急的喊了起来:“文芯,文芯。”   刚要爬起来,却发觉脑后钝疼,一摸,湿乎乎的,透过微弱的光线,她看见了自己一手的血。   心一下子慌了,整个身体抖了起来,强装着镇定,观察四周的情况,但又黑又安静的环境让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由于惧怕跳的过快的心脏。   抬头看去,似乎有微弱光亮从缝隙里透出来,借着这些光,她看清了周围,全都是石头,这里像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牢狱。   空间很小,也就三个人转身的距离。   没有文芯。   她一直注视着头顶那唯一透出光线的地方,使劲憋回去要流出的眼泪,大声喊道:“来人呀,救命呀。”   她拼命的喊着,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后,她喊累了,停下了,陪伴自己的却仍然只有黑暗和安静。   在她听来足以穿透石壁的声音,没换来任何回音。   睁大着眼睛,她告诉自己一定可以出去,一定不要害怕,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和不停往下流的眼泪。   她呆呆的靠着石壁坐着,脑子不停的想着各种可能,却又发现死亡的恐惧大过了所有。   突然一个很空旷的声音传来,“娘子,娘子。”   是文芯,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文芯,文芯,你在哪里。”   “娘子,是你吗?”   “是我,别哭,别哭,告诉我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我很好,娘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很好,别担心。”   “娘子,我们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但是文芯,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出去。”   ……   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恐惧似乎也减轻了很多,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两个人不能再这样说话了。   “文芯,你先安静的待一会,说话会消耗体力。”   “好。”   让文芯安静了,但卫婵沅自己却没有安静下来,她觉得靠自己出去的可能行很小,得等到人来救她们。   虽然陈逾白不知要多久才会回来,但常禄肯定会派人前去报信的,也会去卫府报信。她相信只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出去的一天。所以现在,水和食物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头就疼了起来,刚才的恐惧让她忘记了伤痛,现在平静了一些,就觉得头后面一下一下的跳着疼。   她摸了一把,头发团在了一起,应该是血把它们粘住了,有点硬。但也说明,血止住了。   伤口应该不是很严重,她想。   肚子咕噜了一声,卫婵沅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吃宴会上了糕点了。   她在这小空间转了好几圈,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发现,没食物,没水。   可是,她仍然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怕,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活下去。 第51章 被困   当寒冷和饥饿吞噬着一个人, 她的所有感官都会变得慢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   那微弱的光线似乎也有了生命,无数的小尘埃出现跳跃又消失,在这一瞬间就完成了自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过程。   似乎也没有那么黑了, 当眼睛长久的适应了黑暗, 便不再觉得黑暗。   卫婵沅感到自己的心跳呼吸都异常缓慢, 慢到仿佛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已经度过了几十年。   眼前的光线没有了,她知道这是又到了夜晚。   大概是第三次光线的消失, 应该已经过了三天, 她觉得自己坚持到了极限,想哭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拿起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敲击着石壁,再听到另一边也有敲击的回应, 她知道文芯还活着。   说话已经没有了力气, 仅有的两个人对话方式就是敲击石壁三下。   我很好, 我还好,别担心,活下去。   扔下小石头, 她闭上了眼睛, 她想, 睡着了就不知道渴了,也不知道饿了,也不知道冷了,睡吧。   滴,滴,滴。   是什么这么甜,梦里竟然有如此甜的水。   卫婵沅睁开了眼睛, 惊讶的发现从头顶的那个缝隙里有水滴落下来。她慌忙站在下面,用手捧住,然后小心的喝进嘴中。   当冰凉的水滑进喉咙时,卫婵沅从来没有觉得水能如此香甜。   她拿起石头使劲的敲打着石壁,用了最大的力气喊着:“文芯,下雪了,有水了!”   静静地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回应,卫婵沅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不停地敲打着石壁,过了大约一盏茶,传来了微弱的敲击声。   她这才大喘了一口气,接了一大捧水喝进去说道:“文芯,下雪了,你那里有水吗?”   “有。”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但好在她回应了,卫婵沅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继续接水喝了起来。   渐渐的天亮了,雪停了,她也有些累了,随意的躺下,蜷缩起了身子。   喝了很多水,她觉得心满意足,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觉得越来越冷,迷糊中,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烫。   三天以来的寒冷,这幅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闹起了脾气。   她拿起石头,敲击了三下石壁,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声音,“娘子,我这里头顶上突然掉下一个石块,后半夜飘进来很多梅花。”   卫婵沅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仍然是微弱的小缝隙说道:“我这里也飘下来梅花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文芯似乎很开心,说道:“娘子,其实昨夜你喊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在下雪,这里一直是黑的,没有一点缝隙,也没有水流进来,我怕你担心,就没有说,但突然落了一大块石头下来,肯定是昨夜雪大,这块石头并不牢靠,就掉落了。现在我这里光线很好,我能看到头顶的天空。”   卫婵沅越来越冷,她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文芯,你一定要坚持,东宫一定会来人救我们的,昨晚一直站着接水,我现在有点累,文芯,我想要睡一会。”   “娘子,你休息一会,现在有了水,我们就一定会活下去。”   卫婵沅闭上眼睛,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文芯,如果我没有活下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常禄急死了!   不过一夜时间就起了一嘴泡,派了东宫所有的人去找,未果。   宴会当晚卫婵沅和文芯没回来,他就去问了皇后和容贵妃。   皇后:“说不定自己跑去哪里了,太子妃一向唯我独行,说不定偷跑出宫去了。”   容贵妃:“哟,那天撒了我的酒,说是去整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见了。”   他是奴才,主子如此说了,他除了低三下气的再次乞求,没有任何的办法,可无论他怎么求都没再换来任何回答。   那天,常禄坐在清心殿的门槛上,快把头发抓没了也没有能想清楚两个问题,要不要派人通知太子,要不要派人通知卫府。   他是知道的,此次太子能否成功,决定着与皇后一派这么多年争斗的胜负。但同时他也知道太子妃在太子心中有多么重要。   卫府呢?如果说太子妃不见了,卫府会怎么样?外臣要想进宫,得先征得皇帝的同意,这么一来,陛下就知道太子妃不见了,太子又不在,他这颗项上人头绝对保不住呀,他是东宫的管事太监,不要他的命要谁的命。   人都是怕死的,常禄也不例外。   他扳起指头算起了时间,太子已经走了十多天了,即使事情没有完成,依太子的性子,得到了太子妃不见得消息,是绝对会赶回来的,他不能在关键时候坏了大事。   于是决定先自己找,说不定就找到了。既然在梅园消失,就先从梅园开始重新找,足足又找了一整夜,别说是人了,连个头发丝都没有找到。   他觉得这样不行,若太子妃真的被人带出了宫,这样是根本找不到的。   正在常禄一筹莫展的时候,陈逾白收到了段暄的传信,他在这个清晨拿到了经过段暄修改整理的账簿和文书。   “明天午后我会以三皇子使者的身份去草寇山寨相谈,殿下那时候攻上来。”   “不,你今天就去,我现在就回去整兵,今日午后就攻上去。”   “今天三皇子的银两还没来,我用什么去谈?”   “我给你,你马上就去!”   “殿下为何如此急切?证据已经在我们手中,何必准备的充分一些,将其一举拿下。”   陈逾白眉心微皱:“段暄,我觉得阿沅出事了。”   昨夜,他梦见卫婵沅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喊着。惊醒后,心中十分慌乱,他是一刻都不能等了,一定要亲眼看见阿沅没事,他才能放心。   段暄摇摇头,“我看不是太子妃出事了,是你魔怔了。”   “你不懂。就当是我魔怔了,银子我给你,草寇今日午后必剿。”   一拍桌子,陈逾白起身离开了,根本不给段暄说话的机会。   这场剿匪,一切都按照布局进行着,大获全胜,当兵将攻入山寨后,立刻在陈逾白的指挥下进了后山,采矿口很快被发现。   收兵回营,陈逾白并没有松口气,而是找来了秦善和何六安。   “你们负责善后,我即刻启程回帝都。”   “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吗?”   陈逾白看着秦善,顿了顿,说道:“我担心阿沅,我不放心。”   陈逾白眼中的焦急如此明显,秦善眉头一紧,“我跟你回去。”   “不可,你现在是骑兵营的主将,要带领军队,我并没收到任何东宫的传信,只是不放心,因她从没离开过我的视线这么久。”   秦善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作为太子的陈逾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深刻的理解到了他对阿沅的感情。   “好。”   当夜,陈逾白骑上了快马,直奔帝都。   而在纠结中的常禄做了决定,先找三天,找不到就传信给卫府,治罪就治罪吧,这条命能换太子妃一命,他也算死的其所。   找了三天,把皇宫他有能力可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一点消息。   常禄咬紧了牙关,写好了给卫府的信,刚用蜡封好,就听到了东宫正殿院落中一片嘈杂。   他慌忙放下信往门口行来,没走几步就看见陈逾白风尘仆仆的迎面走来。   一瞬间他的泪就流了下来。   “殿下,殿下你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常禄?”   “是,是…”常禄看着自己主子,突然放缓了下来:“殿下,我说了您千万别着急。”   “说!”   “太子妃不见了。”   “怎么回事,常禄,你脑袋不想要了!快说!”   常禄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陈逾白未及进殿,未及换衣,先往容贵妃处行去,常禄一路小跑跟在身后。   等不了通传,推开寝殿门,陈逾白直问坐在软榻上品尝糕点的容贵妃,“母妃,太子妃在何处?”   容贵妃看了一眼身着盔甲风尘仆仆的陈逾白,先是惊了一惊,但很快就塌下了身子,慢悠悠说道:“梅花宴赏梅花时,她撒了酒,说是去整理一番,谁知人就不见了。”   陈逾白捏紧了拳头,“母妃是想让我此刻就把那份文书交给父皇吗?母妃当真以为我手里握着的薛家证据就只有那一件吗?”   容贵妃起身用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逾白,“太子,你疯了!薛家为了你废了多少心思,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有恩于你的人,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和我翻脸吗?”   “孩儿从没想过和母妃翻脸,可母妃也要知道薛家是因何起势,您是因何稳坐贵妃之位!”   容贵妃睁大眼睛,愣在原地。因为什么,自然都是因为她过继了陈逾白这个太子,这个晟国的储君。   “可你年幼之时若不是我和薛家为你筹谋,你早被皇后算计了,还能位居东宫?”   是的,不论是把他当权力的棋子还是傀儡,容贵妃和薛家确实帮过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种牵扯的利益,让他拿到证据时,才没有立刻给皇帝。   他还需要他们帮自己坐上皇位,而他们更需要自己获得权力地位。   “我从没忘记母妃和薛家做的一切,孩儿现在只想问一句,母妃可曾将我当做过自己的孩子?”   “是,当然是。”容贵妃一直在等陈逾白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他一直没问过。没想是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等到了。   “即是如此,难道母亲就忍心看着孩儿焦急吗?”陈逾白往前一步逼近容贵妃,眼眸中的暴虐压制不住,“请母妃告知孩儿太子妃在哪里?”   当陈逾白说出这句话时,容贵妃觉得自己和这个养子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52章 路口   她不怕他眼中的暴虐, 却害怕他抛弃自己。   “你去问皇后吧,本宫确实不知。”容贵妃撇过头,坐回软榻上。   陈逾白知道皇后定然脱离不了关系,但他认为容贵妃也有所参与, 才先过来询问, 现在来看, 会不会是自己错怪了。   “孩儿一时心切,望母妃见谅。”躬身行礼, 退了出去。   一刻也没停留的来到了坤宁宫。   皇后手中正拿着那个假的玉笛, 对身旁的鹤云说道:“这真的还回去了,赝品还有必要留吗?”   鹤云道:“娘娘喜欢这支玉笛吗?”   皇后轻轻摇头,“不喜欢,虽然它确实很好看。”   “殿下, 您等等, 奴婢这就去通传。”院中突然传来了噪杂的声音。   皇后将玉笛放在一边, “云公公,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鹤云走出门,就看见陈逾白闯了进来。   皇后和鹤云都愣住了, 本应该在阳江和平水镇剿匪的太子如何身披盔甲风尘仆仆地就闯了进来。   “太子, 你这……”   “母后, 太子妃现在何处?”   皇后一听原来是因为卫婵沅,立刻就松懈了下来,很是悠闲的说道:“太子真是奇怪,太子妃不见了怎么找到我这坤宁宫来了。”   “母后乃一国之母,后宫的权利都在母后手里,现在太子妃不见了,母后难道不应该派人去找吗?”   “哦?我却认为并非如此, 前几天我去探望太子妃,还被清心殿门口的护卫拦住了,所以这东宫的事呀,我可管不了。这不,太子你既然回来了,自己去找就好。”皇后随手翻开一本书打算看,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陈逾白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放在了皇后拿着的书的上面。   皇后抬头,微怒:“太子这是何意?”   “母后还是先看看,再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话应该如何说。”   鹤云一看这情景,忙屏退了左右。   皇后放下书,翻起了账簿,越看越心惊。   “你,你,这东西如何在你手中?”   陈逾白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话说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是真的渴了。   “不止这账簿,”他从皇后手里拿过账簿揣回了怀里,“还有很多。”   皇后疑惑,“这,骑兵营不是败了吗?”   “母后的消息还真是滞后,不过,应该很快会传回来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取决于母后怎么做。”   他知道皇后担心什么,这件事他没想过要告诉皇帝,经过前世,他知道自己坐上皇位的机会更大,父皇最讨厌兄弟反目,自相残杀,这件事他是绝不会亲自禀明的。   皇后看了一眼鹤云,当初,她给鹤云说的可是杀人灭口,并且她相信以鹤云的能力,即使陈逾白找到了卫婵沅的尸体,也没办法查到是谁害死的。   可是她不知道,当鹤云看见本应该只属于南无一派的绣徽出现在卫婵沅的衣领时,他犹豫了,鬼使神差的选择了让她自生自灭。   卫婵沅就更不知道当初觉得好看,闲来无事绣在自己衣领上的独特莲花样式,会救自己一命。   “嫔妃们自行赏梅花的时候,太子妃说是不小心倒了酒在身上,不知去了何处整理,再没见人。”   “母后所言属实?确实不知太子妃去了何处?”陈逾白手握在盔甲旁的利剑上。   鹤云感受到了汹汹杀气,挡在了皇后面前,“太子息怒,那日奴才也在,皇后娘娘所言非虚。”   和皇后对视一眼,他心中清楚,这件事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太子这副样子,找到太子妃的尸体是早晚的事,为了摆脱嫌疑,他决不能说知道。   “奴才看见梅园的一个宫婢领着太子妃往后院去了,其余的真的不知道了。”   陈逾白揪着鹤云的领口,“说!是哪一个宫婢!”   鹤云往后靠着,“太子别急,老奴这就领太子去找。”   “走!”陈逾白将他甩到寝殿门口。   鹤云又看了皇后一眼,打开了门。   皇后一下子扑过来拽住陈逾白,“太子,那份账簿……”   “自然是先放在我这里,至于今后它是在东宫,还是会出现在其他什么地方,全看母后和三弟今后如何做了。”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明白,那层薄薄的纸捅破了,如果说之前两方还会顾及脸面,现在开始就是要明打明的争夺了。   “既然太子将话说的这么明白,以后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陈逾白笑了一下,但眼中却是鄙夷,“我亦是。”随后甩开皇后的手,大步离去。   本就是敌人,装了这么多年,装够了,累了。   鹤云不敢展露武功,躬着身子一路来到了梅园,喊来了梅园的管事太监,谁知那太监一听就急忙跪地求饶。   “太子殿下饶命,那宫女在梅花宴第二天就被发现淹死在了后院的荷塘中。”   陈逾白一听就急了,带路的宫女死了,阿沅岂不是凶多吉少?眼眶瞬间红了,喉头颤动,极力控制着情绪问道:“你可有见过太子妃?”   “老奴并没见过,三天前常公公带人来梅园寻过了,并没找到太子妃。”   陈逾白呆呆站了片刻,周围的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半晌,陈逾白挥手,“下去吧。”又看了一眼鹤云,“你也滚回去。”   “常禄,我们去荷塘。”   这个宫女肯定是受人指使,为了不败露这才杀人灭口,从死人嘴里是问不到任何话的,但阿沅是在这梅园消失的,线索只能从这里找,就是把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线索。   陈逾白疯了,他不换衣不吃不喝的和东宫的护卫一起在梅园寻找了起来,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子,双眼通红,顾不上脸上溅的泥渍和被雪水浸湿的靴子,不停歇的四处查找。   傍晚时分,常禄心疼的问道,“殿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常禄,太子妃不见四天了是不是?”   “殿下,太子妃会没事的。”   “四天了,常禄,来不及了。”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就崩不住了,热泪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殿下!”常禄傻眼了,他是第一次看见太子如此伤心,他后悔了,为何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卫府,凭着卫若谦的办案能力,应该是能找到线索的。   陈逾白问道:“梅园所有地方都找了吗?”   “都找过了,连荷塘下面都找了,没有找到。殿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会不会太子妃被人带出宫,要不要派人出宫找?”   陈逾白皱着眉头思考,愣愣的看着荷塘,假山的影子照射下来,他猛然回头看着假山问道:“这假山找过了吗?”   “找过了。”   “假山里面也找过了?”   常禄愣了一下,“里面?假山里面难道不都是石头。”   “快!让人把假山凿开。”   凿了约摸一个时辰,陈逾白隐隐约约听见文芯的呼救,这一瞬间心就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他大声喊着:“文芯,太子妃在何处!”   声音很小,很空旷,“我们在这里。”   众人寻着声音一直挖下去,直到声音越来越清晰。陈逾白从挖好的假山洞钻进去,寻着声音见到了文芯,立刻四周查看了起来。   “太子妃呢,怎么不在?”   文芯拿起石头敲击着石壁,“娘子,娘子,太子来救我们了。”   陈逾白看出了卫婵沅应该是在隔着石壁的另一边,喊道:“来人,将这里破开。”   没一会,石壁轰然倒塌,当他看见蜷缩在一起躺在地上的卫婵沅时,又激动又害怕。   冲过去将人抱在怀中,柔声呼喊:“阿沅,阿沅。”   卫婵沅感觉自己似乎在冰窖中,和上辈子最后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冷。   她似乎听见了砸石壁的声音,对,不是敲是砸。然后她听见文芯大声的呼喊:“救命呀,救命。”   是幻觉吗?是她太妄想有人来救自己了吗?还来不及多想,她的意识模糊了起来。   再有意识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眼前有两条路,一个漆黑一团,一个白茫一片,卫婵沅不知该如何行进,她停在路口。   “施主。”   路的前方,无言突然出现,他捻着佛珠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   “大师,这是哪里?”   “前世你未走过的阳关道与黄泉路就在你面前。”   “我该怎么走?”   “用心走。”   “走错了我会死吗?”   “阿弥陀佛。”无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交界处。   卫婵沅想往后看,却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她立刻顿住了,然后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让她隐约看见了漆黑路上的点点荧光,听见了白茫路上似有人低语。究竟该走哪一条路呢?她抬起脚却又收了回来。   苍老的声音又出现了:“快走,再不走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你是谁?”   “别回头,快走,再不走就被困住了。快!”   不论她如何问,那苍老的声音翻来覆去就只说这一句话。   她想了想无言说的话,用心走。平静了一下心情,抬手摸着心脏的位置闭上了眼睛。又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她:“阿沅,阿沅。”   她听清了,那是陈逾白在喊她,猛然睁眼时,却感觉那声音似在前方的路上。   闭上眼那喊声似又在身后。   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回头,快走,来不及了。”   卫婵沅重新闭上眼睛,心道:这次,我选择相信你。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阿沅,阿沅。”   她深呼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迈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两次梦境,阿沅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第53章 很丑吗   不是向前, 而是向后,当她转身的瞬间,一道强光猛然射向了她的眼睛,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浑身却突然温暖了起来, 她觉得好舒服, 好想睡。   眼眸中温吞的光线,让她缓缓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 呆滞片刻, 看见熟悉的场景,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想起梦中的场景,她嘴角微翘, 无言, 你救了我一命。   一偏头, 就看见陈逾白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穿着盔甲, 皱着眉头, 脸上还有泥渍。   她想, 除了应该谢无言,还应该感谢这个人。   在金玉楼跌下阶梯,去浔州跌入水中,那个小院她绝望之际,还有如今。这所有的一切在前世全都没有发生过,而今生,他救了她四次。   救她四次可不可以抵消前世他对自己的伤害, 她掰起指头数了起来,父亲、大哥、二哥,三条人命,如果算上在浔州小院,他一下子救了自己、二哥、秦善、英姑四条命,如此说来,还欠着他呢。   是欠着的吧,这样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理由来原谅眼前这个男人。   她侧身,正对着陈逾白的脸,仔细看了起来,这张脸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没有那么尖锐,没有那么冷漠,变得平和温暖了起来。   思绪回溯到前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是在皇后的寿宴上,他规规矩矩的献上了寿礼,明明说的话做的事都是那么的孝顺,但卫婵沅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抗拒和强颜欢笑,这个貌若璞玉的男子并没有表面这样开心,是卫婵沅的第一个想法。   她想让他发自内心的开心,是她的第二个想法,这个想法鬼使神差的最后让她彻底沦陷了。   就是很奇怪,别人看不到的她看到了,别人感受不到的她感受到了。   “阿沅……”睡梦中的男子低语。   卫婵沅突然眼眶就湿了,就是这个声音让她回头,让她活了下来。   她握住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回应:“殿下,我在。”   那人挪动了一下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本暗淡的眼神在看见眼前人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阿沅,你醒了。”他有些激动,许是趴着的姿势太久,让他踉跄了一下,这才发现卫婵沅握着自己的手。   一下子僵住了身体,盯着那双握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   鼻腔的酸涩感直涌头顶,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去,眼泪在眼眶中再也无法停留,流淌了下来。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阿……”却发现哽咽的不成样子。   “殿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句话让陈逾白心中既温暖又酸涩,即心疼又自责。   “不,不,你什么都没做错,以后不许你对我说对不起。”   前世,她总在对他说对不起,明明是她被罚了,明明是她生病了,为什么总要她来说对不起,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的阿沅,何曾做错过任何事吗?   没有,所有的错都是自己。   卫婵沅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要不是自己没有察觉到那个宫婢有异样,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殿下,你为何还穿着盔甲,剿匪如何了?你是弃战事与不顾了吗?”   陈逾白笑笑,“别着急,都很好,战事很成功。可是有一件事很不好。”   卫婵沅忙问:“什么事?”   看着她那双询问的眼睛,陈逾白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尖,“是我呀,我被吓到了。”   他的头靠进卫婵沅,装作很受伤的样子,“阿沅,你知道刚抱你回来的时候,有多吓人吗?”   有多吓人?她大概是知道的,头发上有血迹,衣服上应该也有,还发着烧,脸色肯定也不怎么样。   “很丑吗?”   “丑漂亮,丑漂亮的。”他闭眼用脸蹭着她的手背,抬眸看她,“阿沅,你安慰安慰我,我真的吓到了。”   他的眼神无辜又可怜,卫婵沅心里柔软的地方终于抵抗不住,轻轻拍着他的头,笑着说道:“不怕不怕。”   肚子却咕噜的叫了起来,“殿下,我饿了。”   陈逾白立刻起身,却险些有些站立不稳,他忙扶住桌角,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片刻,等状态恢复一些后,转身笑着看卫婵沅,打趣,“真是,起猛了。”   “一早就让人买来了广聚轩的樱桃煎,记得你上次说隔夜的不好吃,我这次特意让广聚轩每日都新做了送来,这就给你取来。”说着就要出门。   “殿下,嘶——”卫婵沅看见这一幕,心中酸涩,想起身,却感觉头疼的厉害,伸手摸去,才发现头上缠了一圈,包扎了起来。   陈逾白一步跨过来,“阿沅,别碰,那里有伤口。”   卫婵沅放下手,说道:“殿下,糕点让文芯拿来就好。”   “阿沅,我想……喂你吃东西。”陈遇白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卫婵沅。   卫婵沅却坚定的摇摇头,煞有介事的道:“不行,你看你呀,盔甲上都是泥,脸上都是泥,眼睛里的红血丝这——么多,我才不要让这样的人喂我吃东西。”   陈逾白心猛然温暖了起来,他明白的,阿沅是关心,是在乎,“好,好,我先让文芯送吃食来,阿沅你等我,我换了衣服很快就来。”   “明日吧。”卫婵沅顿了顿,“我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殿下,殿下也得梦见我才行呀,所以,不好好睡觉怎么能梦见我呢?”   陈逾白一下子就崩不住了,他上前将卫婵沅紧紧拥住,用哽咽的声音说道:“阿沅,我真的太开心了,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然后头也不抬的冲出门去了。   他已无法再多说出一句话了,因为心里太满了,只要一张口,那些暖的发烫的东西,就像是有生命一样,霎那间从心尖钻上他的眼眶,无法阻止的,它们变成滚烫的泪水流下来。   抹掉眼眶下的湿润,他正了正神色,往厨房走去。   换下了盔甲,沐浴整理,小憩了片刻,他来到了清心殿,制止了宫人的请安,悄悄的来到了寝殿外,透过窗缝,看着卫婵沅吃糕点,喝清粥。   青丝对比头上缠着的白色布条,刺眼的让陈逾白心中的自责更甚。   阿沅,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没有打扰,安静瞧了片刻,来到了紫宸殿。   “还请父皇恕罪,儿臣寻太子妃心切,未及时禀报战况。”   皇帝咳嗽两声,身旁的太监忙递上汤药,喝了几口从桌案后站起身,走到陈逾白近前,“秦指挥使已经来禀报过了,你们剿匪大获全胜。可有铁矿的消息?”   “回禀父皇,发现了一处铁矿,只是我们赶到时已空无一人,并没查出是谁人私自开采的。”   皇帝叹口气,突然问道:“太子妃如何了?”   “已无大碍。”   “逾白呀,你可知道有些人你越想留住她,也确信自己能留住她的时候,老天爷却偏偏要和你作对,而你却不能为了留住她放弃一切,这就是帝王的命运。因为你身后不是一个人,是万千百姓。”   不是一个人,是万千百姓!父皇是何意?莫非……   “你太像年轻时候的朕了。”皇帝叹了一口气,“逾白,近日来朕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了,但又担心你们兄弟。”   陈逾白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是在安自己的心,但又担心他们为了争皇位自相残杀,或者是担心自己坐上皇位后会杀了陈逾行。   当然要杀!难道像前世一样等着他杀死自己吗?但此时他只能顺着皇帝说,“母后对孩儿如同亲子,儿臣自然和三弟手足情深。”   “好,好。”皇帝点头,“皇后做事情,有时会犯糊涂,但她陪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关家几代忠良,你不要糊涂了。”   这是在提醒自己,陈逾白甩起衣袍,郑重跪了下来,“父皇,儿臣明白,还请父皇放心。”   皇帝又咳嗽了起来,太监忙递上汤药,顺了顺嗓子,挥手,“下去吧。”   陈逾白走出紫宸殿,站在阶梯上,看着眼前的皇宫,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快乐,反而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经过前世,他早就知道父皇并无意将皇位传给三弟,但却十分重视皇后的母族,所以重生而来,他还需要再谨慎一些。   那个皇位他坐上去容易,却没有能好好守住。这辈子,他决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冬日的雪又飘了几场,很快就到了深冬,陈逾白几乎是日日都要来清心殿,卫婵沅已经拆了头上的白布,不用再披散着头发,挽起了久违的发髻。   卫婵沅也想起了在梅园失去意识前看见了鹤云,自然知道是谁想要害她,但却没有说给陈逾白听,她知道云公公是皇后最信任的人,想要除掉他光凭自己的一句话是办不到了,就不要再给陈逾白心上添堵了。   很快就到了新春,卫婵沅借口伤口未愈没参加除夕宴会。   夜幕降临,皇宫放起了烟花,她让文芯将吃食拿到了小亭,欣赏起了烟花。   刚从除夕宴上脱身的陈逾白心情很好,他匆匆赶到清心殿,一进院就看见卫婵沅穿着他赐的雪狐大氅坐在小亭子里,抬头看着漫天的烟火。   “阿沅。”   卫婵沅一回头,给他一个暖暖的笑容。   他快步走进亭中问道:“冷吗?”   卫婵沅抓起雪狐大氅的一角说道:“有它呢,很暖。”   陈逾白从背后拥住卫婵沅,“阿沅,你喜欢看这烟火吗?”   卫婵沅往后蹭了蹭,那雪狐大氅的领子蹭到陈逾白的鼻尖,痒痒的。   “喜欢。”   “那每年我都陪你看。”   “嗯。”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烟火,内心流淌着时过境迁的温暖。   突然陈逾白贴耳轻声说道:“阿沅,今夜我能留在清心殿吗?” 第54章 好美   能吗?这是他的东宫, 她是他的太子妃,他却越来越小心翼翼的不敢逾越。   卫婵沅回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柔情似水的眼睛,轻轻的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 一个横抱, 陈逾白大步走入寝殿, 将卫婵沅放在床榻上,自己附身压上来, 深深看着眼前的女子, 手指摩擦着她细腻的脸庞。   “好美。”   “殿下……”朱唇轻启。   陈逾白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别说话,我会忍不住的。”   喉结上下跳动,嘴唇抿了一下。   卫婵沅上一世已经人事, 身体虽然完璧, 但她不是懵懂的小女孩, 自然清楚陈逾白此时的想法。   主动仰头亲上了他的嘴唇。   血液瞬间都涌上了头,陈逾白睁着眼睛,不可思议的呆愣住了。   但很快, 他就托住了卫婵沅的头, 平放了回去, 这个姿势阿沅太累了。   柔软的双唇不断找寻着慰藉着彼此,他是那样轻柔的,像对待珍宝一样,缓缓的品尝着这一抹芳泽。   舌头柔柔敲开女子紧闭的牙齿,滑进她的口中,细致的痴缠着贪婪着掠夺着她的所有气息。   喘着紊乱的呼吸,陈逾白道:“阿沅, 会有些疼。”   他自然也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还记得前世第一次拥有阿沅时,阿沅抹着眼泪十分委屈,他心疼的为她拭去泪水,却又在第二天容贵妃到来时对她横眉冷对,现在想一想都想扇那时的自己。   卫婵沅着些胆怯,有些紧张,要再次完全把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心中异常复杂。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却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冬日里的衣服有些繁复,她的手指灵活熟练的一件一件解开他的衣带。   脱至中衣时,陈逾白握住了她的手,“阿沅,你这样对我,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拿着她的手去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是不是很快?”   卫婵沅笑着反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衣裙系带的位置,“殿下,现在心跳是不是更快了。”   陈逾白失笑,“我竟不知我的阿沅如此调皮。”   “殿下不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   说完就开始解卫婵沅的衣裙,手指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她附上手来帮他,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却不知如今陈逾白的颤抖并不是因为情欲,而是珍惜,是想要珍惜又怕不能好好珍惜的紧张,是怕得到了却又不能好好保护的害怕。   “阿沅,我这辈子,绝不负你。”   一夜缠绵,娇声软塌,红罗暖帐。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掠过帷幔,照在了温床上,卫婵沅觉得身子沉沉的,懒懒睁开眼,就看见陈逾白半撑着身子瞧着她,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啄。   “好美。”   “殿下昨夜还没亲够?”   陈逾白撅起嘴摇摇头,“一辈子都不够。”   卫婵沅坏笑,勾住他的脖子,手滑进他的衣服里,“殿下昨夜难道还没尽兴?”   “怎么,太子妃还不累吗?”陈逾白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手继续往下滑。   装不下去了,脸烧红烧红的,卫婵沅一缩身子,整个人钻在被子里,将被子盖在脸上。   他的阿沅害羞了,陈逾白嘴角翘起,起身开始穿衣,“阿沅,我先回正殿处理公务,你要是累就再睡一会,我晚膳时候过来陪你。”   还没等他起身,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手臂,紧紧将他环住,他转头看见被子里阿沅只冒出一个头,仰头看着自己,甚是可爱,不由得笑了起来。   “殿下,晚膳想吃什么?”   他抚摸她的头,“早就听闻阿沅你秋日做了好些桂花酱,不知今日我可否有幸尝一尝你亲手做的桂花糕?”   这么一说,卫婵沅就想了起来,刚入东宫不久时,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天他是来质问她为何在请安时拒绝吹笛的。时过境迁,今天昨日已经大不相同了。   “殿下喜欢吃,我今天就多做一些。”   “不用很多,太累,一小盘就够了。”   卫婵沅顶着被子点点头,动作十分滑稽,惹的陈逾白心头一动,将裹着被子的她横放在腿上,“阿沅,你若再这样,我不能确定接下来会不会吃了你。”   “殿下不是还要去正殿处理公务吗?”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从此君王不早朝,阿沅你是想要我今后当个只卧美人塌的君王吗?”   卫婵沅一下子从他身上翻下去,裹着被子滚到床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刚才是殿下将我抱在怀中的,如何又怪我。”   陈逾白失笑,“等着我晚上回来再欺负你。”   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转身,突然说道:“对了,险些忘记了,你大哥昨天早朝时托我给你送封家信。”然后从怀里将信拿出来,放在桌案上,“应当是问候而已,不用担心,他给我信的时候,十分欢喜。阿沅,睡够了再起,记得好好吃饭。”   只露出眼睛的被子点点了头,陈逾白心中似有毛绒绒的什么一下子一下子挠着他的心。   心道:真是个不挠人的小妖精。   见陈逾白出了寝殿,她整个人滚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喊道:“文芯,沐浴更衣。”   文芯进来,“这冬日的清晨娘子要沐浴?”   咳咳……她该如何解释呢,“那个,文芯呀,今后也许我清晨沐浴的时候会很多,你就别问了,准备就好。”   文芯“哦”了一声出去了,卫婵沅下床披上外衣,拿起桌上的信。   小妹,见字如面。有一桩喜事大哥要同你说,婉瑜已有身孕两月,只是近来心情总是莫名低落,说是很想你,不知小妹可否能回府中陪伴几日,盼。   婉瑜有身孕啦,她就要当姑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外面耀眼的阳光,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晚膳的菜式,不但有水晶桂花糕,还有各式精致的小菜,还都是陈逾白爱吃的。   卫婵沅拿起一块水晶桂花糕放在陈逾白的碗中,“殿下尝一尝。”又亲自盛了一碗肚丝汤放在陈逾白旁边,自己不吃,盯着他看了起来。   陈逾白咬了一口水晶桂花糕,瞬间桂花香气口中满溢,慢慢地咀嚼,只觉得滋润松软,细腻化渣,甜而不腻,香而不艳。   “阿沅,我竟然不知你有这等手艺。”   卫婵沅笑一笑,前世,她也做了这水晶桂花糕的,只不过他从来没吃过。   “殿下喜欢就好。”突然换上一副可怜的神情,“殿下,婉瑜有了身孕,我可否能回卫府几日陪陪她?”   陈逾白放下手中糕点,看见卫婵沅这副样子,有心逗弄,“我要是不许呢?”   听了这话卫婵沅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除非……你亲我一下。”陈逾白指着自己的嘴说道。   这话一说,身旁伺候晚膳的宫女们都捂嘴笑了起来。   本以为会害羞的卫婵沅,却一下子就贴了嘴唇上来,蜻蜓点水一般很快的离开了。   陈逾白着实吓了一跳,他哪里想到阿沅会真的亲上来,看着眼前这个恼人的小妖精,放下筷子,一把捧住她的脸说道:“阿沅,你可晓得自己在玩火?”   “殿下,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可不可以回府了呢?”   卫婵沅眯缝着眼睛,红着脸问道。   陈逾白瞧着她不说话。   卫婵沅噘着嘴继续说道:“上次回府,被皇后从黄粱寺带走,都没有来得及和家人吃上一顿团圆饭,现下又是新春……”那眼睛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陈逾白瞧得心中悸动,手一挥,常禄立刻明白意思,带了伺候膳食的宫人退了出去。   “今晚这些菜式虽然都很好吃,但却没有眼前的人秀色可餐,所以,阿沅,你要不要喂饱我?”   卫婵沅即刻夹了一筷子鱼肉,“张嘴,我喂饱你。”   吃下食物,陈逾白道:“我刚说的这些菜都没有你秀色可餐,要想喂饱我,单单是这些菜式可不够。”   这下,卫婵沅算是听懂了,腾的从脸颊到耳根全都烧了起来,虽说自己不是什么初经人事的女子,但前世这些事情都不美好,陈逾白总是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天还未亮就匆匆离去,一觉醒来,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但是现在却是如此的柔情蜜意,她非常不适应。   想到这些往事,她的眸子上突然就起了一层薄雾,脸上的红晕也退了。   陈逾白以为卫婵沅生了他的气,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我同意,我同意,今夜我就奏请父皇,因着卫尚书的情面,父皇必然也会同意的。”   嫁入宫中的女子哪里有那么容易说回娘家就回的,但作为太子妃,若是太子准了,也就好办了。   第二日当卫婵沅在陈逾白的怀中醒来时,发现日头高照,不是清晨都已经快到晌午了。   抬头看见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轻轻嘬了一下他的脸颊,“殿下,今日没有公务吗?”   陈逾白睁眼,整个人蹭了上来,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没有,我今日午后送你回卫府。”   卫婵沅一听,即刻跳了起来,“你也要一起去?太子驾临,你可曾派人知会了爹爹和哥哥。”   “没有。”陈逾白又将卫婵沅拉进怀中,圈住她,不让她动弹,满足的闭上眼睛,“我还没睡醒。”   卫婵沅整个身体被固定住,眼睛平视的就是陈逾白的喉结,她偷笑,在他喉结上吹气使坏。   一阵酥麻感直窜头顶,陈逾白低头,看着卫婵沅的眼睛,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隐忍着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太子妃今日还想下床吗?” 第55章 回府   “……”   当吻落下的时候, 她闭上眼睛回应,果然又没能下床。   香帐玉汗,云雨过后,他依旧不放她离开, “就再让我抱一会。”   他的声音低喃, 喘息中带着慵懒, 却十分让人安心。卫婵沅配合着闭上了眼睛,“那就再睡一会吧。”   一觉睡到了晌午, 清心殿的宫人都不敢进去打扰, 常禄和文芯一个担心主子的身体,一个担心主子的日程。   “说是今日回卫府,娘子这是忘了吗?”   “我瞧着昨日晚膳殿下就没吃多少东西,身体饿坏了可怎么好。”   两人刚唠叨完, 就听见房门开了, 陈逾白裹着黑色大氅, 手中拿着里衣,“常禄,去正殿替我更衣。”又看了一眼文芯, “太子妃许是累坏了, 你们慢慢整理, 午膳过后,我派车架来接你们。”   清心殿的宫人一瞧,都窃窃私语起来,大婚那几日,就听闻太子房事英勇非常,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次, 陈逾白可没苦恼,他的宠幸明明白白。   用过午膳,打点好物件,她等来的不是常禄或是其他宫人,而是陈逾白,一身常服,清俊飘逸。   这段时候看惯了他穿厚重的太子服饰,突然瞧见这轻巧的衣衫,卫婵沅愣了一愣,突然有一种,天下如此好看的男子是我的,这样莫名其妙的骄傲感。   她嘲笑自己,如今和那些喜欢炫耀的世家女眷似乎没什么两样了。   陈逾白见她出来,拉着她就上了马车。   当她看见马车里的情景时吓了一跳,小桌子上除了小食还有话本子,熏香袅袅,软塌上放着毯子,一副要走远路的样子。   “殿下,我们不过一个时辰车程,卫府就在帝都。”   “怕你在车里无聊,给你解解闷。”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片四季青叶,“若是这些都不合心意,也可吹曲子来听,对了阿沅,在名姝宴上你吹的那个调子很轻快,是什么曲子?”   卫婵沅歪头想了想问道:“殿下你很奇怪,那首我改动过曲调的相思你记得清晰,而名姝宴上我不过吹奏了民间寻常的春光曲,你却记不清。”   陈逾白笑的尴尬,“那个,那日我没注意听你吹的曲子。”是了,那日他只顾着纠结,他的如何和前世不同了,根本没用心听曲,况且那相思曲,他可不是只听了一遍,前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那时候殿下恐还是喜欢着薛家娘子的吧。”卫婵沅拿起小桌子上的话本翻起来。   “没有。”陈逾白拿走她手中话本,“阿沅,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让你误会的事了。”   卫婵沅笑笑,又拿起一本翻看起来,“哦,知道了。”   生气了,生气了,陈逾白在心里气恼自己,干什么非要提名姝宴那时候的事。   又拿走卫婵沅手里的话本,“阿沅,我说的是真的。”   卫婵沅点点头,又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陈逾白又想拿走她手中的话本子,卫婵沅似是早有防范,紧紧将话本子拿在手中,陈逾白一时没拿过去,隔着话本子,可怜的瞧着,“阿沅,你生气了?”   “那时候全帝都的人可都把我当笑话,”卫婵沅神情暗淡,然后乘着陈逾白不注意将他手中的话本子一下子都夺了过来,“殿下,这话本子究竟是不是给我准备的?”   他觉得很心疼,身子靠过来,将她搂进怀中,“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很快就到了卫府。   陈逾白现身的时候,门口迎接的人都吓了一跳,卫若谦着实没想到一封信家书能把太子也喊了来,立刻给身边的小厮文墨交代,“快去请郎主回来。”   “不知太子驾临,有失远迎。”卫若谦立刻行礼。   “侍郎不必多礼。”然后转身扶着卫婵沅下了马车,那一份小心,那一份呵护让卫家的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自然也看到了卫婵沅眼中的回应。   卫若书笑着打趣,“小妹如今孱弱到连下马车都需要太子相扶了吗?我记得之前可是一蹦子就跳下来了。”   还没等卫婵沅开口,陈逾白就说到:“都怪我没保护好阿沅,她身子大不如前了。”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那次剑伤刚好不久,就又饿又冷的困了四日,太医说,寒气入体,要仔细呵护才行,他又自责又心疼,现在卫若书说起卫婵沅之前的灵动样子,懊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卫若书看见陈逾白神情中的自责,赶忙闭了嘴。   站在卫若书身旁的秦善瞧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卫婵沅却是伸着手臂转了一圈,“我好好的,殿下说的未免夸张了一些。”   然后对大家说道:“秋日里我闲来无事,给你们缝制了些冬衣,只是中间发生了太多事,现在都新春了,才拿了来。”   陈逾白突然想起了那日他醉酒时,确是见过卫婵沅缝制衣衫,转头问道:“阿沅,可有我的?”   卫婵沅垂眸,摇摇头,“没有,秋日里你对我……”   真是!陈逾白又气恼自己了,刚在马车上就犯了错,怎么还能不停的犯错呢,立刻安慰,“怪我,怪我,我那时做错了事怎么还能要阿沅你亲手缝制的衣服呢,应当是我找人给阿沅缝制衣裙才对。”   闵行舟抖了抖身子,对身旁的英姑道:“你总说我惯会说些脸红心跳的话,今日听了太子殿下的话,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听起来很是平常呀。”   英姑迈步拉走卫婵沅,“阿沅,别听这些男人说的好听的话,不能尽信的。”   两个人一起进了后院,徒留几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卫若谦一伸手,“太子请到花厅。”   英姑拉着卫婵径直去了冯婉瑜的厢房。   “婵沅,你终于来了。”本在卧榻上的冯婉瑜起身走过来。   卫婵沅惊讶的说,“婉瑜你如何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她面前的冯婉瑜不但瘦了一圈还眼窝深陷,脸色泛黄,似是重病之人。   “吐得厉害,喝口水都觉得难受。”冯婉瑜解释。   英姑说道:“郎中来看过了,说有些女子就是如此,但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就是辛苦婉瑜了。”   卫婵沅拉着冯婉瑜的手,心中不免有些难受,“我就说大哥不是个会轻易破坏规矩的人,定是心疼极了你,才写了家书让我来陪你。”   “这两日可是把卫侍郎担忧坏了。”英姑说道:“像卫侍郎和婉瑜这样门当户对的家世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卫婵沅一听英姑话里有话,又想起刚才她说男人好听的话不能尽信,忙问道:“你同闵行舟闹了什么别扭吗?”   “也没什么大事,阿沅你不必担忧。”   冯婉瑜却说道:“怎么不是大事,是镇国公要给闵郎君娶妻,说什么江湖女子不能为正妻,为妾倒是可以。”   镇国公的这个想法卫婵沅完全能理解,这些世家之人最在乎脸面。但她也很了解英姑,英姑是绝对不会做妾的,别说做妾了,要她和其他女子一起分享夫君都是万万不可的。   本以为回府能高兴高兴,不想却听了这么一件糟心的事。   “闵行舟如何说?”   “我气恼的不是这件事,是他之前一直骗我说镇国公对江湖中人没有偏见。”   卫婵沅安慰道:“闵行舟既然对你是真心,你就一定要相信他。”   英姑却反问,“我相不相信他又有何关系,他如今顶着压力要娶我,我却觉得他的这份压力给了我很多束缚,不如没认识他是我独自行走江湖来的畅快。”   这似乎是个难解的题,自古门楣之事就是如此,她明白英姑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闵行舟难做,她气的哪里是闵行舟,说到底还是自己。   “英姑,别急,我给你想想办法。”   卫婵沅话虽这样说,但也只不过是安慰,她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   见到婉瑜和英姑各有烦忧,她干脆讲起了从常禄和文芯那里听来的宫中趣事说给两人听,但对自己被算计险些丧命一事,却是三言两语一带而过。   “娘子,郎主回来了,晚膳准备好了。”   门口有婢女禀告。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卫婵沅回声。   三人一同往花厅行去。   她们去的时候,家中男眷都已经坐好,陈逾白、闵行舟和卫若谦齐齐站了起来,伸手去接自己心上人,陈逾白站在主坐的位置上,其他人也不便坐,就都站了起来。   三个女子一瞧,都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卫婵沅,还是第一次在家中用饭落座在卫瑞阳上首,有些不好意思。   陈逾白小心的替卫婵沅解了身上的氅衣,扶着她坐下。   卫若书打趣道:“你们这几个人是要酸死我和秦善吗?不行,明日我也要贴告示,就说兵部尚书府二郎君要设擂台选妻。”   卫瑞阳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也是到该娶妻的时候了。”又看看众人道:“今日真是高兴,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若书说的没错,我这老头子今日也酸到了,不过这心里却是暖的。”   端起酒给陈逾白敬酒,“殿下,阿沅从小让老臣我溺爱坏了,不懂事的地方,还请殿下海涵。”   陈逾白将杯中酒饮尽,“尚书多虑了,是我没有把阿沅照顾好。”   卫若书也端起酒杯加了进来,“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只是说的好听,阿沅是我最疼爱的亲人,你若欺负了她,我可不管你是谁,定当不饶。”   卫瑞阳斥道:“若书不得无礼。”   陈逾白却道:“卫兄说的在理,我对阿沅真心以待,此生不负。”说着就又饮下一杯。   卫婵沅觉得因为自己气氛有点僵硬,忙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在卫若书碗中,“二哥,你最爱的糖醋鱼。”又盛了排骨汤,“爹爹,你最爱的排骨汤。”最后拿了一块桂花糕,“殿下,我做桂花糕的手艺可是跟家里厨房学的,你尝尝。”   三个人瞧着卫婵沅的样子,都笑了起来,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活跃开了,大家说着家常话,聊得很开心。   婉瑜因为吃了几口又吐了,卫若谦扶着进了房,秦善默默吃了一会就告辞了,卫若书似是看出了什么,也跟了出去,他知道这阖家团圆又柔情蜜意的,秦善定是有些难受。   卫婵沅吃饱了,也拉着英姑去小院里吹风,只剩下了陈逾白、卫瑞阳和闵行舟。   陈逾白看了一眼闵行舟,闵行舟点点头也借口内急出了花厅。   卫瑞阳知道陈逾白是有话要说,屏退了左右,关上了花厅大门。   “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陈逾白从袖筒掏出一份文书,“尚书,此次去阳江镇和平水镇之间的地界剿匪确有些发现,只是逾白拿不定主意,还需和尚书商议。” 第56章 立场   “可是发现了私自开采铁矿的人?”   “是的, 证据确凿,不但如此,还拿到了此人私自打造兵器的证据。”陈逾白将文书打开放在卫瑞阳眼前。   卫瑞阳拿起来,细细看去, 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皇子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陈逾白不做声而是看着卫瑞阳, 过了很久说道:“有句话我想问问尚书。”   不用问, 卫瑞阳为官多年,已经知道陈逾白要说什么, 无非是问他的立场, 问他的忠心。卫家一门几代保持着中立,如今他却不得不做出选择了,卫瑞阳看了一眼窗棂,想到了刚才阿沅幸福的模样, 说道:“殿下不用问, 老臣已别无选择。”   即使从一开始, 他偏向陈逾白只是因为他确比三皇子更有可能成为一个明君,但自从阿沅嫁入东宫,在所有人看来, 他也已经是太子一党了。   “那这份文书, 尚书认为应当如何办?”   “太子的意思, 老臣明白,明日早朝老臣就上书弹劾三皇子。私自打造兵器本就是臣分内之事,由臣来上奏再合适不过了。”   陈逾白点点头,“不止如此,这件事是我亲自带兵前去,回来却没有向父皇禀告岂不是我的失职?”   卫瑞阳心中叹气,“是我养子秦善查出后, 认为事情非同小可,没有告知太子,而是告诉了老臣。”   “如此说甚好,秦指挥使还需要尚书一并告知,别说错了话。还有,这件事我不便多言,明日早朝我会称病。”陈逾白起身后退一步,“逾白在此多谢尚书了。”   卫瑞阳的双手有些颤抖,他将文书放进怀中,他实在不知明早等着他的是什么,是皇帝的否定,自己被革职,是皇后一党的争对从此成为众矢之的,还是最后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在早朝突然启奏,而是应当先去紫宸殿容禀,可若是那样,皇帝很有可能压下此事,三皇子最多禁足或是被剥夺兵权,但他知道陈逾白要的是彻底让三皇子不得翻身。   他已别无选择。   陈逾白从花厅走出,看见等在门口的闵行舟,两人相视一笑,一同看着远处站在梅花树下相谈甚欢的卫婵沅和英姑。   闵行舟虽不在花厅,但这些事陈逾白本就没打算避开他,而他也早就知道陈逾白此番的打算。   “表哥,我知你是真心喜爱太子妃,但,拉拢卫家,利用卫家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真吧。”   “这不是利用,是我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卫瑞阳是兵部尚书,这件事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一开始你让段暄谋划此事,卫瑞阳已经被计算在内了吧。”   陈逾白突然转头看着闵行舟,“行舟,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应该用什么办法把皇后一党彻底打倒?时间不多了。”   其他的都太轻,只有私造兵器,只有意图谋反。而他更知道皇帝没几日可活了,重生后他就发现皇帝的病情比前世严重了许多,时间提前了。   “时间不多了?”闵行舟反问。   “嗯。”陈逾白顿了顿,“来之前我去过贵妃处了,明早薛家应该会帮卫尚书,放心,我不会让阿沅失去家人,而且父皇可能会恼怒,但不会真的对卫瑞阳如何。”   “你自己决定好,我知道你和太子妃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英姑曾说过一句话,说太子妃看似坚强,实际很脆弱,她的坚强来自亲人,来自你的爱意,但她的脆弱也来自这些,甚至这些全部才能让她坚强,但只要有一个人出了事,就能很轻易打垮她。”   陈逾白沉默片刻,突然说道:“行舟,我听闻镇国公最近在给你选妻?”   “表哥,别提了,因为这件事,我是两面都不讨好。”   陈逾白记得前世,闵行舟不愿入仕,最后成为了晟朝最大的皇商,把镇国公最后差点气死,但还是拿他没办法。   “我相信镇国公绝对会妥协。”是的,不论是哪件事,只要是闵行舟自己拿定的注意,就没有人能左右他。   “也相信你绝对会说服镇国公的。”   “借表哥吉言。”   陈逾白迈步向卫婵沅走去,闵行舟也跟在了身后。   她将卫婵沅打横抱起,“阿沅,天冷了,我们回屋吧。”   后半夜,陈逾白连夜去丞相府找了段暄。对于明日早朝,他要做到万无一失。   当他偷偷潜进段暄的房间,段暄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陈逾白如此光临。   “太子殿下,你这是……”   “我思来想去,觉得你父亲明天可能会坏事,我一直因为你的关系没有争对他。”   段暄揉揉眼睛,“你杀了他我都没意见,殿下随意。”   陈逾白突然愣住,他虽然知道段暄恨自己的父亲,但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一命还一命罢了,不,两命,我母亲的,还有我那还没出生的,妹妹的,嗯,我比较喜欢妹妹。”段暄说的时候一场平静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说吧,什么事?不过你要真让我替你杀了他,你得先想好怎么让我不背负骂名全身而退。”   “没那么严重,只是让你父亲明早无法上早朝。”他取出一个药瓶和一根竹管,“这些迷药剂量有些大,够你父亲睡一天了。”   段暄拿过药瓶和竹管,就出了门,竟然比陈逾白还迫切。   整整一天,陈逾白端坐在东宫正殿,屏退了四周伺候的人,只留何六安站在一旁,他眼睛注视着正门,就等着皇后怒气冲冲的突然闯进来。   这天是阴天,天空飘起了雪花,像极了前世阿沅自绝时的天空。   这日的东宫没有一个守卫,就像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宫殿,但是只要走进正殿就立刻会觉得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皇后就是这种感觉,但她走进来的时候,何六安将跟随她的宫女太监全都拦在了殿外,关上了殿门退了出去。   瞬间的阴森感席卷了全身,但心里的愤怒还是让她一步上前,抬手,想要重重给陈逾白一个巴掌。   陈逾白却突然起身,抓起她的手臂,甩开了,没有练过武的皇后直直摔在了地上,摔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指着陈逾白,“你胆敢如此对我?”   “你应该感激我现在还能如此对你,不知道以后你还有没有机会这样用手指着我。”   “你!你以为皇位就是你的了吗?你妄想!我儿,我儿……”说着说着皇后就哽咽了起来。   “哦?三弟如何了?不巧孩儿今早没去早朝,很严重吗?刺死了?流放了?革除皇籍终生不能入宫?”   皇后却突然笑了起来,“你错了,逾行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绝不会如此对他,不过是押入静思塔,以观后效。”   陈逾白先是一怔,但很快就知道了,“你找了谁人当替罪羊?如此说来,三弟不过是对下属的不察之罪了?”   关家几代世家,怎么能没点能耐,找个替罪羊自然十分容易,毕竟那份证据,段暄去除了自己的部分,就有了漏洞。   “关策!我告诉你,关策这条命我记在你头上了。”   原来是关阁老的二子,用自己的孩子换三皇子的性命,这梁子可真是结大了。   “母后说的实在可笑,我可从来没说要关策的命,是你们心甘情愿拿他的命换三弟的,与我何干。”   “你!你……”   “质问完了?母后可以先回了,静思塔远在北地,十分苦寒,我看你还是先去打点衣物比较好,对了,三皇妃肚中的孩子几个月了?是不是马上要临产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动怒伤心呀,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皇后手指着陈逾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自那日后,皇后一派不敢再有动作,关阁老一病不起,段丞相也告病家中,三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果然没保住,而皇后日日以泪洗面,三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待在北地的静思塔吃苦。   冬去春来,转眼又到了三月,卫婵沅清晨起床,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打眼瞧见桂花树,就想起了去年秋日自己酿的桂花酒,应该是可以喝了。   “文芯,让人把桂花酿挖出一坛来,今日晚膳若殿下来,正好可以品尝。”   文芯这段时间也是开心的不得了,太子和太子妃是那样的柔情蜜意,他们做奴婢的也跟着沾光,现在她走出去,东宫的人谁不把她高看一眼。   “好嘞。”   可是一直等到傍晚都没等到陈逾白回来,却等来了跌跌撞撞的闵行舟。   卫婵沅心中一紧,慌忙问道:“闵郎君何事?”   “我找不到表哥,以为他在清心殿。”   “什么事?”   这一问让原本焦急的闵行舟却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卫婵沅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大不了的事,你还如此焦急?”卫婵沅心中不安,“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闵行舟却插科打诨,“我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皇后那边有了些小动作,我想让表哥堤防罢了。”   他在心中不断思索,这件事可绝对不能让卫婵沅知道,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然后不敢再做停留,一溜烟的跑出了清心殿。 第57章 失踪   闵行舟是在骑兵营找到陈逾白的。   最近恰好研究了一个新的作战阵形, 陈逾白十分开心,和秦善摆弄沙盘到很晚。   见到闵行舟进来,两人皆是一愣。   “行舟,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闵行舟大喘气, “不好了, 出事了, 卫若书失踪了。”   陈逾白和秦善齐齐问道:“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薛豹醉酒之时却遇到了同样在酒肆的卫若书, 若是平常也就无事, 可谁知那天,两人都有些醉了,薛豹一想到自己妹妹在东宫不受宠,全都拜卫婵沅所赐, 就气不打一处来, 言语刺激卫若书。卫若书哪里是肯服软的人, 一来二去就说了句,“你以为我不知道浔州贪墨是你们薛家所为吗?”   这一句话就让薛豹醒了酒,他可是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   卫若书也醒了酒,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赶忙否认,却不料薛豹纠缠不休,又怕旁人听见,让自己身边跟着的武夫将卫若书带到了僻静之地。   然后卫若书就再也没出现过,醉酒醒来的薛豹却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至此,卫若书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闵行舟知道的也不详尽, 都是听说,只简单说道:“听说是和薛豹发生了口角后人就不见了。对了秦善,你好几天没回卫府了吧,卫府上下找人都找疯了。”   秦善一听就要回卫府,却被陈逾白拦住,他说道:“今早我出东宫阿沅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回去告诉卫府上下,谁都不许将这件事告诉阿沅!”   等秦善出去,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前世卫若书就是薛豹所杀,难道今生还逃不过这命运吗?不是在浔州即使是在帝都,也会如此吗?   是自己大意了,最近实在过得太惬意,失了警惕性。而且自浔州贪墨一事结束后,他认为卫若书安全了,却没想到危险在这不经意的时候等着。   赶忙回了东宫,带着一身初春夜晚的风霜,推开了清心殿寝殿的门。   卫婵沅见他回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锦缎走到他面前比划着,“马上到了夏季,应该给你选个单薄一些的料子的。”   陈逾白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别做了,太累了,尚衣局每年做的衣服很多都没上过身。”   “这可不一样,前……”她刚想说,前世她给他做的衣服可不是一件两件,他都没有穿上过身,这一世,她就是想做衣服给她的夫君。   “情,情义哪能一样。”   又看了看手里的锦缎,“是有些厚了,过几日我去尚衣局找些单薄的。”   然后问道,“今天取了桂花树下的桂花酿,殿下要喝一些吗?”说着放下锦缎去倒酒,边倒边问,“刚闵郎君来我这里找殿下了,似乎是很紧急的事情,我问他又不肯说,不知他有没有找到你。”   陈逾白听着惊了一身汗,但听到闵行舟不肯说,提着的心放下了,不过又嘲笑自己多虑了,若是阿沅知道了,现在还能这么平静的说着缝制衣衫的话吗。   “找到了,没什么大事。阿沅,春日里最喜发些奇怪的病,最近你就别出宫了,最好连东宫都不要出去,不不,清心殿都不要出去。”他怕极了,他不能让这个消息走露一点风声。   卫婵沅拿着酒杯的手一滞,看着陈逾白问道:“果真没事?不会是皇后那边有了什么动作?”   “没事,没事。”陈逾白说的时候心虚的不得了,根本不敢看卫婵沅的眼睛。   卫婵沅递给陈逾白一杯桂花酿,“我知道上次我被困你吓到了,别担心,我听你的就是。”   瞧着眼前温婉的人,陈逾白心里胀胀的,他怎能不担心,他好怕现在这份美好会被轻易打破。   “这几天我会很忙,别等我用膳,自己好好睡觉,虽说春日了,天气还是凉,你晚上睡觉总喜欢蹬被子,真不知道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能不着凉的。”   “怎么,今夜殿下要走?”   “嗯,虽说闵行舟说的不是什么大事,但却是一桩急事,我会很快处理好的。”   陈逾白喝尽杯中酒,“阿沅,等我回来陪你一醉方休。”   他连夜赶到了卫府,卫瑞阳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殿下,老臣……”   “此事怨我,尚书,我实在没想到……”查出浔州贪墨案后,是他特意来,让卫家隐瞒,没想到薛豹保住了一命,卫若书却生死未卜。   “那份有关薛豹的证据,尚书不必顾及我,随时可上奏弹劾。”   “我没有想要怨殿下,本就是小儿醉酒不知分寸,而且弹劾薛家,现在还不是时候,殿下给的那些证据,还不够完善,我和若谦一直在补充,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是……”卫瑞阳声音有些隐忍不住的难过,“是找到若书,现在活不见人,死……”   陈逾白立刻说道:“我也让秦善调用了骑兵营去找,尚书不要太过担心,卫兄会没事的。”   他的心其实和卫瑞阳一样担忧。他想起了上次闵行舟对他说的话,阿沅是既坚强又脆弱的,而他知道卫若书这个哥哥对阿沅有多重要,她三番四次的阻拦卫若书去浔州,不惜在大婚后去浔州查案,就足以说明,如果卫若书真的有个万一,对阿沅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不会的,不会的,上一世的悲剧绝不会重演,现在一切不是都很好吗?怎么会重演?   找了七天七夜,没有任何线索,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已经没有地方可找了,帝都的每一个地方都让陈逾白翻遍了。   他却只敢待在正殿,不敢面对阿沅,他怕自己掩饰的不够好,他怕阿沅突然说要回卫府,他该怎么办。   正殿的门突然开了,薛玲玉走了进来,端着一个托盘,笑意盈盈,“殿下,我熬了一些参汤。”   扭着腰肢将托盘放在桌案上,“熬了好几个时辰,殿下尝尝。”   陈逾白看了一眼常禄。常禄低下了头,最近日子过的太|安逸,今日他竟然在殿下回东宫后忘了交代正殿的护卫,主子不让打扰这件事了。   “表哥,我日日都熬着这参汤,可是日日来,不是你不在,就是护卫不让进。”   陈逾白心中本就烦躁,看见脂粉味浓厚的薛玲玉往一旁躲了躲,“放下吧,你可以出去了。”   “表哥~”薛玲玉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大着胆子用手去触摸陈逾白的胸膛。这是容贵妃教她的,都说男人最是抵挡不住美色,今日她装扮的很是精致,又穿了单薄的衣衫,往男人身上靠去。   “你干什么!”陈逾白即刻站起身来,“我让你出去!”   从来没有,陈逾白对她这么凶过,之前都是呵护有佳,自从卫婵沅受伤后,他也只是冷淡,但从来没有如此凶狠的对待过她。   自小任性骄纵惯了的薛玲玉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表哥不是最喜欢我吗?”   陈逾白冷冷的看着她,“我只把你当做母妃的亲人,如果你得寸进尺,这表妹也做不成了。”   “你是因着姑母,之前才对我好的吗,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吗?那你为何娶我做侧妃?”薛玲玉实在想不明白这都是怎么了,姑母告诉她,忍一忍就好了,但她都忍了半年多了,实在忍不了了。   “权宜所纳。如果你能安稳,我保你在这宫中荣华富贵,若是不然,就别怪我不认以往的情谊。”   薛玲玉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逾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表哥吗?”   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从一开始都是薛玲玉的一厢情愿,之后就是容贵妃的不断撮合,是他不能拒绝也无法的拒绝的婚事,如果可以他当然不会娶她。   “玲玉,别耗尽我的耐心。”   他不但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还烦透了。一直以来都要配合着演戏,让容贵妃高兴,安薛家的心,这么多年他终于不用再演戏了,现在更是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出去!”   薛玲玉看着她不认识的陈逾白,跌跌撞撞的出了正殿。回到栖鸾殿,大大的哭了一场,若说之前她还怀有希望,那么这次希望被彻底的打破了。   不能只有我这么伤心,她咬牙切齿的说出三个字:卫婵沅。   第二日,等到陈逾白早朝时,薛玲玉穿着镂金牡丹云锻裙,梳着凌云髻,头上的云鬓花颜珠玉步摇来回摆动,她定一定气息,“走,去清心殿。”   卫婵沅一早起床,正坐在亭中喂鱼,就看见薛玲玉走了进来,她心中顿生奇怪,自从上次之后,薛玲玉和娄汐月都不曾再来过清心殿,今日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真是好雅致,还有心在这里喂鱼呢。”薛玲玉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卫婵沅不起身,“今日天气甚好,适合喂鱼。”   薛玲玉突然走进,盯着卫婵沅瞧了半天,“好一张寡淡的脸,真不知道太子看上你哪里了,还下令不让我们靠近清心殿,难不成我们还能吃了你呀。”   来者不善,卫婵沅提高了警惕,“既然殿下不让你来,你今日来了,就不怕殿下责罚?”   薛玲玉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今日可是好心好意来的,姐姐,一会怕是你还要感激我呢。”   卫婵沅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薛玲玉。   “呦,可真别说,姐姐这双眸子生的还是挺好看的,只是可惜一会要从这里流出些清泪来了。”   “我不想听你废话,有话就说,没什么事你就可以离开了。”   突然的,薛玲玉变了脸色,半是忧伤,半是嘲弄的看着卫婵沅,“你可知道太子多情,今日说心悦我,明日又说心悦你,这倒没什么,说不定再过两日就又有了新欢。只是,他还喜欢骗人,从前他骗的我好苦,如今却又来骗你了,姐姐还蒙在鼓里吧。”   “他骗了我什么?”卫婵沅突然不安,整个人抖了起来,直直站起身,手里的鱼食落在了衣裙上,又滚落在了地上,又问了一遍,“殿下他,骗了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坦白从宽,求生欲强烈。提前已买好很多刀片,不需要寄(笑哭jpg)。   早就设定好的剧情,前期也有铺垫,文章没有选择轻松风格和甜文标签。   小虐怡情,虐点高低各有不同,可能作者本人虐点有点点高(沧桑点烟jpg)   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求轻拍,抱紧各位大大的大腿,哇唔一声哭出来(泪流满面jpg+可怜巴巴jpg) 第58章 吞噬   薛玲玉一下子就笑了, “看到你这副紧张的样子,我竟然觉得心情大好。”   弯腰凑近卫婵沅,轻飘飘的说道:“你二哥,卫若书, 失踪好多天了, 应该是死了吧。”   轰——脑子突然炸裂开来, 根本连分辨的想法都没有,卫婵沅下意识就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上辈子的噩梦太清晰, 这一瞬间,无言的话突然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耳边:命数难变,命数难变……   “你看看,我就说嘛, 这漂亮的眸子保准要流下清泪的。对了, 姐姐要是不相信, 就亲自去问殿下呀,而且我告诉你哦,卫若书是醉酒之后和我哥发生了争执才下落不明的, 但是殿下多看重我们薛家呀, 你看我哥现在不都没事吗?你可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殿下对你不过就是一时新鲜,在他的心里什么最重要呢?当然是皇位,我们算什么东西,都是权宜所纳知道吗?你呀……”   “你给我闭嘴!”卫婵沅强撑着身子,大声喊着,“文芯,文芯!”   从小厨房出来的文芯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她三两步跑过来扶住卫婵沅。   “文芯,我想回寝殿。”   刚垮了一步,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薛玲玉惊呼了一声,立刻带着宫婢出了清心殿。   不过片刻卫婵沅就清醒了过来,但浑身还是不住的颤抖,“文,文芯。”   她连说一句完整的话的力气都没有,“我,要回家,我要,去,找二哥。”   说着就从床上起来,要往门外冲去,文芯也不争气的流出泪来,抱着卫婵沅,“娘子,你怎么了?”   文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一到前院就看见卫婵沅脸色发白,身子发颤,还没来得及搀扶就晕倒了。   她不管了,赶快喊了其他宫婢,“快去找太子殿下!”   “别去!”卫婵沅喊道。   进来的宫婢站在寝殿门口不知自己该如何办,但很显然,太子妃现在很不对劲。   她的脑子很乱,薛玲玉的话就像是刺一杨扎进了她的心里,才刚刚学会如何信任,现在老天就要告诉她,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如果说酒醉争吵是二哥的错,那么,为什么这么久了,浔州贪墨案的主犯薛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她记得他说过相信自己的梦,说会保住二哥的性命,当然,他也说过要等一等才会将薛豹绳之于法。   终究还是权利大过了人命。   是他的姑息养奸,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就把她完全吞噬了。他是太子,他还要依靠薛家这样的解释,被这个刚冒出来的想法一下子就埋没了。   卫婵沅整个人混乱无比,似是整个内脏绞在了一起,到了最后,她终于得出了答案,他也许是真心对待自己,但却抵不过权利和皇位。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自己,渐渐地,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会以为浔州贪墨案结束二哥就会没事了,为什么那么相信陈逾白说的会保护好二哥的话,为什么在陈逾白说,不是时候将薛豹绳之于法的时候,自己没有果断的拒绝。   是她太相信陈逾白,还是太相信自己,还是……   无言!   她要去问无言,无言一定知道的!   “文芯,我要出宫。”   文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娘子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不能再受刺激。   可是她连一个“好”字都没说出口,就见卫婵沅已经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寝殿。   连忙拿了一件斗篷追了上去,东宫门口护卫都是何六安得力的手下,早都被嘱咐过了,太子妃出东宫不可阻拦,但是一定要即刻禀告。   但即使是知道不阻拦,这些护卫也能一眼看出不对劲,太子妃仪态全无,向着东宫门口跑过来,头发散乱,面上的泪痕未消,后面跟着的宫婢拿着衣服匆忙追赶,领头的护卫赶忙让人去通知了何六安。   刚一站定,文芯就把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护卫赶忙拦住了去路,“太子妃要去哪里,小的护送。”   卫婵沅这才惊觉,她想要出东宫况且不易,更别说是皇宫了,但此刻她管不了这么多,似乎她晚一步到黄粱寺,卫若书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不用你们管。”   先出了东宫再说,不论如何,她现在只想先出东宫,心中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不出去,等到陈逾白下朝回来,她就出不去了。   说着就径直要往外走去,四五个护卫齐齐跪地,将剑抵挡在身前,挡住她的去路,“太子妃恕罪。”   “让开,让开!”任凭她说的多大声,护卫纹丝不动。   卫婵沅似乎有些站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似哭似笑,“连你们也欺负我,连你们……对呀,这是陈逾白的东宫,我又怎么能……”   “太子妃!”   何六安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在卫婵沅回头的一刹那吓了一跳。   眼前的女子脸色煞白,明眸中全是泪,发髻散乱,本就淡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忙上前行礼,“太子妃这是……”   何六安看向文芯,文芯摇摇头。   “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六安护送。”   “给我出宫令牌!”卫婵沅伸手到何六安面前。   何六安看了看早朝的方向,有些焦急,很明显,太子妃不正常,但是太子不在,常禄也不在,他究竟要怎么办?   “太子妃出宫,殿下可知道?”   卫婵沅看着何六安不说话,突然一把拽出何六安腰间的剑,用力的架在他的脖颈,“给我出宫的令牌!”   何六安看着面前这个由于伤心过度而行为怪诞的太子妃,却生不出害怕来,更多的是担忧,可以说太子妃是他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女子,也是最善良亲切的主子。从一开始趴在卫府盯梢,到东宫,他比谁都希望,太子和太子妃能和和美美的,可现在这是怎么了?眼前之人,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悲伤和无助如此明显,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般,却还强撑着拿剑威胁他。   “太子妃告诉六安,发生什么事了?”   卫婵沅却突然将剑换到自己脖颈上,吓得一众人惊呼,“太子妃!”   “已经没时间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卫若书的身影,浑身是血的躺在哪里,等着她来救。   无言一定知道如何救二哥,这是她心中如今唯一的希望。   何六安轻轻抓住剑柄,“太子妃,六安陪你去。”   “不行!你是陈逾白的人,我不相信你!”   这句话说出来,何六安当真吓了一跳,她说的不是殿下,而是名讳,她还说了我不相信你。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他真的好想打昏她,但看见她这副模样,如果不能去到她想去的地方,她可能真的会发疯。   他实在不忍看着这样的卫婵沅,从怀中拿出令牌。   “太子妃,我安排车驾送你去。”   卫婵沅一把拿过令牌,“不用。”说完就裹着斗篷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何六安立刻吩咐,“快,跟在后面保护太子妃,别让发现了。”   自己则赶忙到议政殿前等着陈逾白下朝。   出了东宫,卫婵沅这才发现,黄粱寺在帝都郊外,走路怕是要走一天,她摸摸身上什么都没带,问文芯,“可带了银子?”   “出来的急,没带。”   她拿下发髻上的金钗,本就散乱的发髻,由于金钗的离去,飘落了下来。   “去买两匹马。”   文芯买马的时候,卫婵沅渐渐安静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看,知道身后一定跟着东宫的人,但是无所谓,只要她到了黄粱寺问了无言,救了卫若书就好。   她知道,如果陈逾白知道,她知道了二哥失踪的事,一定会把她禁锢在清心殿,她不但来不了黄粱寺,更是哪里都去不了。   快马加鞭赶到黄粱寺,卫婵沅突然紧张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寺门口的知客僧一眼就认出了卫婵沅,这女子是主持特意交代过的人,他不敢怠慢。   “施主,可是来上香?”   “我找无言大师。”   “施主稍等。”   过了片刻,知客僧将她引了进去,还是那个禅房,卫婵沅推门而入,文芯等在门外。   无言抬头,一向淡然的他,看见解开斗篷后那张煞白的,还带着明显泪痕的脸时,还是愣了一下。   “施主,比我想的更在乎这个兄长。”   “大师,你告诉我,如何救他。”   无言递给卫婵沅一杯热茶,“施主受冻了吧,先暖暖身子。”   “我不冷,大师,你先告诉我,如何救二哥?”   无言起身,眼中有些不忍,“你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好,你本就受了寒气。”   卫婵沅一下子就想起来在梦里是无言指引自己,“多谢大师,之前救了我一命,这次能不能再救我二哥一命?”   捻着手中的佛珠,无言摇摇头,“你们不同,我能救你是因为命数,我救不了他也是命数。”   “救不了?”卫婵沅眼中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的命你拿去,换他的好不好?”   “这不是一命换一命的道理。”   “那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他和你不同,我无法感知,也许会活下来,也许已选了那两条路中的一条,施主,节哀!”   节哀,为什么要说节哀,是二哥已经没办法救回来的意思吗?   卫婵沅觉得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根本无法喘息,她一下子双膝跪地,“大师,之前我说了对菩萨不敬的话,是我无礼了,皇后罚我抄经文我也没有抄,是不是菩萨生气了,我错了,大师,我不应该不信你,这次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一辈子青灯古佛我也愿意,只要二哥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亲人了,我好害怕上一世的所有都重演,二哥会不会只是开始?大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无言盘坐在卫婵沅面前,用苍老的手掌抚摸着卫婵沅的头顶,“施主,这一世许多人的命数都因你而改变了,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太过执着。”   卫婵沅明白这是无言在说他也无能为力了,心里的那个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额头顶在地上,手抓着无言的僧袍,肩膀抽动,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过了好久,哭累了,卫婵沅慢慢抬头,很是郑重的对着无言拜了一礼,起身出了禅房。   面如死灰的卫婵沅像是行尸走肉,毫无生气。   “文芯,走吧。”   两个人刚走出黄粱寺就听见了马蹄声,她站定,冷冷看着渐渐清晰的情景。   陈逾白一身朝服,身后跟着常禄、何六安和几十名侍卫。   她的心抽痛了起来,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是不是这段时间她幸福的让老天爷都嫉妒了,还是她到这一刻才清醒的认识到,眼前这个男子,心中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权利和皇位。 第59章 隐瞒   陈逾白飞身跳下马, 冲过来将卫婵沅紧紧搂在怀中,“阿沅,你吓死我了。”   “我总是让殿下惊吓吗?”   她的声音冷淡又漠然,陈逾白放开她, 看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容, 心中慌乱无比。   “殿下, 之前在浔州我受伤醒来,你说害怕失去我, 后来你救我出假山, 说吓到了,刚才我又惊吓了殿下,我可真是罪该万死呀。”   “阿沅,你胡说什么呢?你究竟怎么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怎么了吗?你还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二哥在哪里!他是不是死了!你告诉我, 他是不是死了!”卫婵沅难以压制住悲痛, 抓着陈逾白大声喊起来。   原来是这件事, 原来老天爷都不愿意给他多留一些时间,哪怕是多一天的幸福。   “阿沅,你听我说, 并没有找到卫若书的尸体, 他就很有可能活着。”   “你骗我, 你究竟还要骗我多久?”无言都无能为力了,他还不对她说实话。   “找了十多天了,很可能……但没见到尸体就有希望。”陈逾白眼中有些急切,“阿沅,天色晚了,你出来一天了,饿了吧, 我们回宫吧。”   陈逾白想搂着她上马,突然听见她问道:“薛豹什么时候死?你不是说相信我的梦,会保护好二哥的吗?你说时候未到,我就真的信了你,其实你心里根本没想治罪薛豹吧。”   一下子停住脚步,心里有个地方顿疼,陈逾白神色破裂,“阿沅,你不能,不能这么认为。”   “我知道,殿下还需要薛家帮你坐上皇位,自然不会治罪薛家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个贪墨之人,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人。”   卫婵沅是知道的,前世二哥遇难后,爹爹和大哥上书弹劾薛家,罪状可是罄竹难书。   “不是这样的……”陈逾白觉得很无力。   “难道殿下想说,那个时机是等你登基为帝吗?你可知道这段时间薛豹还会造多少孽?在你放过薛豹的这段时间他害死了我的二哥,他,难道不该死吗?”   陈逾白道:“关于薛豹的罪证我已经全部交给卫尚书了,你父亲随时可以弹劾。”   卫婵沅突然冷笑,这个男人确实和上一世不同了,“殿下是第一时间去了卫家,向父亲澄清了这件事和自己无关吧,你是不是怕失去父亲的支持?”   这样也挺好,起码不会像前世一样,最后落得两相争对,但她却仍然觉得异常的悲凉和无助。   “我倒是还要感谢殿下,否则爹爹和哥哥收集薛豹的证据怕是不易。不过,”她转头看着陈逾白的眼睛,“殿下是把卫家推在了风口浪尖上,自己仍然不愿意和薛家作对吧,殿下真是好谋划。”   他看着卫婵沅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觉得心里有个位置不断的被刀子一下一下的割出血来,挥了大氅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我们回宫吧,在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你看你穿的这么单薄。”   他根本不敢回答卫婵沅的话,因为她说对了,这确实就是他的谋划,他不能不念及薛家在自己年少时对自己的维护,更不能落得忘恩负义的名声,只能借旁人的手铲除薛家,而此时因为薛豹丧子的卫瑞阳,再合适不过了。   他真的不愿意以卫若书的生命为代价而铲除薛家,只不过在这件事发生后,他还能清醒的分析朝堂局势,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我不想回宫,我想回卫府,你能答应我吗?”卫婵沅仰头,那双即刻就要流出眼泪的眸子,让他心疼。   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滴,“阿沅乖,我们回东宫。”   “为什么?”   她猜对了,他只想把她圈起来。   “你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害怕失去你,我想要你在我身边,我不能让你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卫婵沅眉头轻皱,“为什么,为什么你说着心悦我的话,我却感觉到的是难过?为什么你对我好,我却没办法开心起来?是不是你的喜欢就是将我关起来?像个小宠物一样,每天喂吃喂喝再加上逗弄,然后也不管它是不是愿意?也不管这个小宠物的家人是死是活,还要去利用它的家人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扎进了陈逾白的心里,他极力的让自己显露出笑容,“阿沅,我们回宫。”   卫婵沅却笑出泪来,“果然是如此,你一个字都不愿意解释。”   他想把阿沅关起来是真,卫若书最大可能是死了,他利用卫瑞阳铲除薛家是真,他要如何解释?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阿沅,你相信我,今后我会保护好你的家人,你在乎的人我都会保护好他们。”   “他们不需要你保护,你只需要让犯罪的人受到惩罚,如此,好人自然就得到了保护,若是你继续放纵薛豹这样的人,还会有第二个卫若书,第三个卫若书死在他的手里。”   卫婵沅说的让他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是他间接的害死了卫若书,还说自己保护要保护好他,结果却是自己害死了他。   “我做错了,阿沅,你原谅我,好吗?我们回宫好吗?”   卫婵沅心里难过的已经要站立不住,整个人全靠着陈逾白拦在她腰上的力气维持着不倒下,她紧紧扯住他肩胛处的衣衫,“我多么想原谅你,但只要一想到二哥的音容笑貌,我就说不出原谅的话,殿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逾白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将卫婵沅按进自己的怀里,那单薄的身体,让他疼惜,他知道阿沅的伤心,但现在却恨自己找不到任何让她开心的办法。   手摸索到她脖颈的位置,轻轻一砍,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卫婵沅晕在了他怀中。   “回宫。”抱着卫婵沅上马,看着暗淡的天色,他觉得无法呼吸。   跟在身后的何六安和常禄,早已红了眼眶,更别说文芯已经是泣不成声。   陈逾白将她放上床的时候,她就醒了,那一掌实在太轻,她醒的太容易。   还没睁开眼睛,泪却先流了出来。   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从床上缓缓爬起来,撑着毫无气力的身躯直视陈逾白的眼睛。   “你说,二哥,他会回来吗?”   现在的她只想有个人能欺骗自己,哪怕是假的,她也想要。   沉默了许久,陈逾白多想说,会。但是他不能再骗她了,因为他知道,这个谎言他根本圆不了。十多天了,他们不但挖地三尺的搜索,还把帝都所有的农户都查找了不止一遍,如果被人救了早都找到了,那么现在最大的可能不是被河流冲走了,就是被野兽吃了。   看着久不言语的陈逾白,终于,眼中再无期许,只剩下一片死寂。   “让我一个人静静。”她躺回到床上,空洞的睁着眼睛。   “阿沅,吃点东西吧,文芯说你从早晨开始就没吃东西了。”陈逾白站在床前,却不敢走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着。   卫婵沅偏头看她,“吃不下,殿下请出去吧。”   她放下帷幔,陈逾白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纱。   陈逾白摇摇晃晃的从寝殿出来,关上门,跌坐在门口。   常禄立刻过来扶他,“殿下!”   何六安站在一旁,拳头已经握紧了,别说是太子了,就是他也觉得快要窒息了。   “六安,你去问问太子妃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是。”何六安刚要出去,文芯端着吃食正从小厨房出来,说道:“是薛侧妃,早晨薛侧妃来过,虽然不知道她对娘子说了些什么,但是娘子就是她来过之后才这样的。”   陈逾白本就一腔怒气不知道要冲哪里发泄,现在听到是薛玲玉所为,真是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栖鸾殿的宫灯还没有熄灭,薛玲玉怔愣着拿着陈逾白之前送给她的簪子,她仔细的想了想,这簪子似乎不是陈逾白送给她的,是她自己要来的,那时的自己自以为那个人是喜欢自己的,现在想来却发现他和自己在一处时,好似从来都没有主动过。   门“嘭——”地一声被踢开了,她看见陈逾白还穿着朝服走向自己。   她知道他不是来宠幸自己的,而是找自己算账的,从早晨她到清心殿告诉给卫婵沅那些事后,就知道有这么一刻,只是不知道还连一天都不到,这个人就来兴师问罪了。   “你就那么爱她?”   陈逾白吼着,“你都对阿沅说了些什么?”   薛玲玉冷笑,“殿下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还来问我,我只不过告诉了她事实。”   陈逾白上前一步,眼神狠戾,“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好啊,但是你先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你要杀我?仅仅是因为告诉了太子妃事实吗?”   “哦,是不是她不理你了?生气了?你心疼了?活该!”   薛玲玉也不后退,直视着陈逾白,“你活该!表哥,被人质问,被人不喜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好不好?”   陈逾白捏住她的脖子,“你别惹恼了我,你伤害了阿沅,我决不饶你。”   “我伤害了她?伤害她的人是你呀,是你呀太子殿下。”薛玲玉一点都不怕,她看着这个男人痛苦简直太开心了。   一下子就说中了要害,陈逾白捏着脖颈的手松了下来,“从今日起,薛侧妃禁足栖鸾殿。”   他怒气汹汹的走出来,就见有小太监对着常禄说着什么。   常禄一回头就看见了陈逾白,急急说道:“殿下,清心殿不知为何,突然传了太医。” 第60章 刺伤   当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后, 心里的疼痛会愈加深刻,卫婵沅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   “小妹。”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谁在喊她?   “小妹。”   是二哥!   卫婵沅跳下床猛然掀开帷幔,四周空空如也。   “小妹。”   她转头, 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铜镜。   那里面站着一个人, 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二哥!”她颤颤的喊了一声。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铜镜里的自己似乎不太一样, 身着男装, 拿着扇子正欢快的走向卫若书,在卫若书面前开心的说着什么。   突然,镜中的自己拿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插进卫若书的心脏。   “二哥, 不要!”   卫婵沅哭喊着不断拍打着铜镜, 却没有任何用, 卫若书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铜镜中的自己消失了。   可是血却越发的清晰,卫若书转头看着自己, 伸出手喊着:“小妹, 救我……”   “二哥!”   卫婵沅用力的拍打着铜镜, 但始终够不到卫若书的手,她好着急,拿起一旁妆台上的粉盒就向镜子砸去。   可是铜镜只是凹进去了一块没有任何改变,卫若书还是伸着手想够到她。   她不气馁,仍旧使劲的砸着,很快手里的白瓷粉盒就碎了,她不放弃继续用力, 手立刻被瓷片划破,流出血来,文芯听见动静,进来一看,吓了一跳。   卫婵沅满手是血的砸着铜镜,嘴里喊着什么,但嗓子却像是哑了一般,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文芯大喊道:“快!快请太医,太子妃受伤了。”   然后一把抱住卫婵沅,“娘子,你怎么了,娘子。”   “二哥,在这里面,文芯,快救他。”   文芯看了一眼与平常无异的铜镜,“娘子,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她强行将卫婵沅从镜子前拖离开,捂住她的眼睛,像是哄小孩一样,“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娘子不怕。”   卫婵沅扒开文芯捂着她的眼睛,再向铜镜看去,却发现里面只有面容憔悴的自己,哪里还有卫若书。   不管手上的伤,她不相信的抚摸着铜镜,喃喃自语,“怎么不见了?刚才明明在的,二哥,你在哪里?我能救你的,我能的。”   铜镜瞬间被染上了血渍,卫婵沅伤口越来越深,血不断的流了下来,文芯上前捧着卫婵沅的手,“娘子,里面真的没有人,这只是面铜镜。”   陈逾白推开寝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卫婵沅衣着单薄,整个头发披散下来,跪坐在铜镜面前,文芯捧着她的手,那血让他心惊。   一步跨过来,搂住,“阿沅,这是怎么了?”   “好奇怪的铜镜,刚才明明还在的。”卫婵沅空洞的眼神看着已经糊满了血迹的铜镜,但现在的她清醒过来了,在文芯告诉她这只是面铜镜的时候,她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像。   陈逾白将卫婵沅的额头埋在自己的胸膛,“阿沅,别看它,别看它,我们走。”   横抱起卫婵沅就往正殿行去,“常禄,让太医直接到正殿。”   他不能让阿沅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从正殿到清心殿的距离,眼看着曾经那白嫩的手,现在一滴一滴的流着血,就好像这血是从他的心里流出来一般。   卫婵沅哪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缩在清心殿,但此刻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抗争些什么,陈逾白走的急,她靠在他的肩头,浑身塌软,哭累了,整天的奔波也累了,铜镜也砸累了,乏了,看着男子的鬓角流出的汗滴,眼前渐渐迷糊了起来,沉沉的睡去了。   将卫婵沅安置在正殿的床榻上,太医紧随其后。   “殿下,太子妃手上的伤无碍,只是心脉受损,寒气入体又悲恸过盛,怕是伤及了根本,要好好将养才是。”   太医走后,常禄派人去煎药,陈逾白趴在床边,轻轻抚摸着那只被包扎起来的手,看着卫婵沅毫无血色的脸颊,带着泪痕的睫毛,他的心就如同这漆黑的夜,里面空洞洞的,没了活力。   他当时为何会放过薛豹?   他为何从浔州回来,没有继续派人保护卫若书?   他的阿沅为何又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悲伤?上辈子她受的苦够多了,为何这一世老天爷还不放过?   阿沅,第一次见你,你在花丛的另一边,大方的说着,爱慕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我想这真是个特别的女子,而当我透过夜月的光线看见你的面容,在灯火辉煌的宴会上看见你的面容,在后来许许多多个时候看见你的面容,没有一次不紧张,不心跳如鼓,但那时的我却不愿意承认,我觉得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但是你用了最惨烈的方式离我而去,重生而来,我曾经发誓要护你周全,可是到今日,在我身边的你却是如此的伤痕累累。   我是不是错了,我费尽心思娶你为妃是不是错了?如果重生后我对你不再纠缠,现在的你会是怎样呢?是不是过着平稳美好的日子?   可是,如果让我放开你,我想我会疯的。你问我,你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再次回去那个烟花绽放的冬夜?   卫婵沅这一病,病了好久。   不知为何,太医换了好几个方子,却收效甚微,过了几日病不但没好,还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偶尔开始说起了胡话。   有时候喊的是“二哥”,有时候是“大哥”和“爹爹”。   但更多的时候,她却喊的是“殿下。”她说,“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杀我的父亲和哥哥。”   陈逾白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给她喂药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他真的不明白,在她的心里,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卫家的任何一个人,为何她的阿沅会如此?   常禄忙接过药碗,却发现陈逾白将碗拿的死死的,骨节分明。   “下去!”   常禄不放心,不肯退下。   陈逾白正了正身子,深呼了一口气,又重新喂起药来。   这些日子,他就没去过别处了,除了上朝和军营,不论是看书还是处理朝政他都在卫婵沅所在的寝殿。   喂药,擦洗都亲力亲为。文芯反而显得多余。   烧渐渐退了,但卫婵沅还是躺在床上,有的时候醒了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窗户看一阵就又睡了。   麻木的喝药,喝粥,也从不说话,看着就像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木头人。   陈逾白会给她讲很多话,给她读话本,采来月季花戴在她头上,但心照不宣的从来不提及卫若书。   直到有一天,陈逾白说,“今日早朝,卫侍郎说侍郎夫人现在胃口可好了,人也长胖了些。”   她终于说话了,她说,“我想见婉瑜。”   那天,冯婉瑜来了之后,卫婵沅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说要回清心殿。   陈逾白将她送回了清心殿后,卫婵沅开始缝制各种各样小婴孩的衣服和鞋帽。   拿起一件小衣服,陈逾白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撞击了一下,柔软的不得了,“阿沅,我想要个孩子。”   卫婵沅停下手里的缝制,仰头看他,“殿下说什么?”   那眼中的空洞和陌生,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蹲在卫婵沅腿边,“我,我没说什么。阿沅,你缝制的这些小衣服真好看。”   卫婵元又开始低头缝制。   不知道为什么,陈逾白心里突然升起了无名的火焰,一把将卫婵沅手里的针线和锦缎打掉,扶着她的双肩,大声说道:“你还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卫若书他死不见人活不见尸,是我的错,是我放过了薛豹,你打我,骂我都好,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身上,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卫婵沅抬头,直视着陈逾白的眼睛,淡淡说道:“我就是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恨你。”   “你来恨我,我让你来恨我,你要怎么样才能解气?”陈逾白从床铺的枕头底下取出一把小匕首,“我知道你的枕头底下一直都有这个小匕首,是秦善给你的吧,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你会用这把匕首伤害自己。你拿着它!”   将匕首塞在卫婵沅手中,锋利的刀尖对着自己,“是不是捅我一刀你就能解恨了,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释怀了?你知道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行尸走肉!”   “来呀,杀了我!”   卫婵沅看着情绪激动的陈逾白,许多天积蓄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走开,不,你走开。”她拿着刀一步步往后退。   陈逾白却步步逼近,“怎么才能让你好起来,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好恨我自己。阿沅,我该拿你怎么办?”   泪水顺着陈逾白的眼眶流了下来,他指着心口处,“这里,这里,每天都无法呼吸,你救救我,阿沅。”   他握着卫婵沅的手,猛的将刀捅进他的肩胛处,鲜血瞬时染红了衣服。   卫婵沅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大喊起来,“不,不——”   疼痛让陈逾白脸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上次你伤了这里,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滋味,今天终于知道了,”说着又把刀往里捅进了一分。   卫婵沅浑身颤抖,想拔出插入陈逾白身上的匕首,手却被握的更紧,“阿沅,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现在就将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不——”卫婵沅大喊。   手里的匕首却又更深了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阿沅要不要原谅逾白? 第61章 不!   “不——你快停下!”卫婵沅用最大的力气想要阻止陈逾白继续, 却被他抓的牢牢的,她看见陈逾白眼中浓浓的伤痛,深潭一样的黑眸悲怆倾泻而出。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再也回不来了,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了, 自己究竟有多么在乎眼前这个男人, 有多么舍不得他受伤,那衣服上渗出的血刺痛着她的眼睛, 搅乱着她的心。   陈逾白松了手, 还没松劲的卫婵沅一下子就将匕首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柱。   常禄和文芯等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贸然闯进来。   突然就听见卫婵沅大声喊道:“太医,传太医。”   陈逾白却丝毫也不在乎身上的伤, 他紧紧抱住卫婵沅, “阿沅, 我今日来本是要告诉你,你爹爹在朝堂上弹劾了薛豹,父皇下令刺死, 可是你知道吗?太晚了, 你说的没错, 保护好人,就是要惩治犯罪之人,现在有罪之人死了,可是我却不能将你的二哥还给你。”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在折磨自己了,你知道你每天这样毫无生气的活着,我有多难受。”   她想过恨他, 却恨不起来,对于一个皇子来说争夺皇位有什么错?如今事已至此,不争,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只是为什么是二哥成了这场争夺的牺牲品。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没法解开。   太医很快来了,寝殿的门一开,就看见太子和太子妃动作暧昧,他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端站在了门口。   卫婵沅想开口唤太医进来,就听见陈逾白就对着门口大喊:“出去!”   太医吓的站定不敢动。   陈逾白在卫婵沅耳边轻语:“阿沅,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你这里受了伤。”他紧紧拽着卫婵沅后背的衣服,如今才感觉出伤口处的疼痛来,低头看了一眼,血不断的流着,死倒是死不了,但再不处理很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昏厥。   “常禄!”   “殿下。”   陈逾白用后背挡住卫婵沅和自己身上的伤口,“让太医在外面等着,你过来。”   将太医请出去,陈逾白已经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把黑色的斗篷拿来,让文芯进来收拾一下。”   常禄感觉到不太对,飞快取了斗篷来,陈逾白站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惊住了,看着那渗出的鲜血,披斗篷的手有些抖,“殿下,这……”   “走。”按住伤口,陈逾白拿过卫婵沅手里的刀藏在自己袖筒中站起身来,这个东西太危险,这把匕首不能再留在清心殿了。   他回头,挤出一个笑容,“阿沅,我还能喝到你亲手酿的桂花酒吗?”   片刻的沉默,他没等来任何回答。   又使劲的笑了笑,“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明晚我要来喝桂花酒。”   他松了松了肩膀,使自己尽量看起来无异,走到门口对太医说道:“宫婢们听错了吩咐,太医请回吧。”   然后大步走出了清心殿。   卫婵沅透过窗棂看着强装步调轻快的陈逾白,心还是柔软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逃避他,她也不想这样,但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任何答案,可是今天,她知道了自己的心,还是这样的在乎他,担心他。   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对不起卫若书,就又痛恨了起来,她怎么可以和间接害死二哥的人相亲相爱呢?   说服不了自己,却也无法对陈逾白视而不见。   文芯进来看见卫婵沅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娘子,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文芯愣住,“那就是……殿下的?殿下他……”   刚才那些场景,毫无章法的充斥进了卫婵沅的脑中,他不惜伤害自己,只为了让她心里好过一些,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还是被感动了。   “没事,都过去了。”   “哦,”文芯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高兴的喊起来,“娘子,你愿意说话了!”   要知道这近一月以来,卫婵沅几乎只有两个动作,摇头和点头。   卫婵沅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究竟是怎样的,陈逾白说的没错,的确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渍,说道:“文芯,前段日子是不是太子让尚衣局送来了一件羽纱金丝云锦裙,你替我换上。”   文芯甭提多高兴了,跳着就出去了。   用过晚膳,卫婵沅久违的来到了院落中,看着荷塘边的小亭子就想起了薛玲玉说过的那些话,又退回了寝殿,随意拿起一本游记看了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却又一时记不起来,最后只得放弃。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记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点起烛火,拿在手中,一路来到了旁边的房间。   轻声喊道:“文芯。”   文芯翻了个继续睡。   拍了拍文芯的肩头,卫婵沅又喊道:“文芯。”   揉着眼睛,文芯睁开一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跳下床,“娘子,你这是?”   卫婵沅柔柔的问道:“为什么寝殿里的针线和锦缎都不见了?我记得有件小衣服我缝制了一半。”   “哦,那件小衣服染上了血渍,而且还扯坏了。”文芯给卫婵沅披上件衣服,“娘子,有什么事你喊我就是,怎好亲自过来奴婢的房间,明日让尚衣局再送些锦缎过来就是。”   她想起来了,当时陈逾白一把打落她手里的衣服,许是那时候衣服被扯破了。   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他问她的话,他说他想要个孩子。   “不用了,将我做好的小衣服和鞋帽都先收拾好吧。”   她转身出了房间,文芯跟在身后。   似乎要刻意压制着什么才能不被伤害,但那些东西却可恶的无孔不入侵蚀着她的思绪,一个声音告诉她,原谅,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原谅,来回拉扯。   她躺在床上,文芯放下帷幔,熄灭了烛火,她却睁着眼睛睡意全无,脑中不愿意去想任何东西,只是任由这两个声音不停的喊叫着争执着。她想,就让它们自己决定吧,也挺好。   一大早,常禄就站在清心殿寝殿门口。   他实在太心疼了,太子不愿让旁人知道他受伤,整个晚上,只能是自己和何六安帮陈逾白处理伤口,那刀怎么能插那么深呢,怎么能对如此在意自己的人下这么狠的手呢?有点生卫婵沅的气了,太子是如何对她的,他可全看在眼里的。   陈逾白什么都没讲,常禄只当是两个人争吵时,卫婵沅用刀刺了太子。   今早太子告假没有去早朝,看着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眉头,惊叫着“阿沅”的太子,常禄心里的火就藏也藏不住了。   文芯看见帷幔打了起来,忙走过来说道:“娘子,常禄公公在门口候着的。”   有关陈逾白的一切,卫婵沅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她说道:“有什么要紧的事你来转达就好,我不想见。”   “常禄公公说,有话要和太子妃禀明。”   皱了一下眉头,咬唇,看了一眼常禄的方向,道:“让常禄进来,我有话问他。”   常禄进来,文芯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伤势如何?”卫婵沅问。   常禄抬头,看见神情憔悴的太子妃,满腔的怒火熄灭了一半,但他还是替自家主子报不平。   “流了很多血,倔强的不肯找太医来,一晚上都没睡安稳,天快亮了,才睡踏实了一些。”   “殿下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这点小伤应该不在话下,你好好照顾着就是。”   “太子妃,奴才想问一句话。”   卫婵沅看了看隐忍着怒气的常禄,起身来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水,“常禄你喝口水再说。”   常禄看着隔了夜的凉茶,猛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什么身份,太子妃如此,是在提醒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是想要这凉水将他浇清醒。   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跪地,郑重的磕头,“太子妃可怜可怜殿下吧,殿下他待太子妃确实用心,奴才看着于心不忍。”   “名姝宴的百花束,还有秦指挥使受伤后店铺的人参,绸缎铺那些名贵的锦缎都是太子特意安排的,知道太子妃拒绝后,太子醉酒整夜等在太子妃闺房下一夜,就为了看您一眼,就更别提您受伤,被算计后,太子简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不吃不喝,逼着太医救人。”   “太子殿下如此用心,太子妃怎么舍得下的去手刺伤殿下。”   原来莫名得到的百花束,店铺的人参还有那些锦缎都是陈逾白所为,说心里没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听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让她忘记二哥的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回到新春那时候吗?   这只能让她更难受,越了解这个男人有多在乎自己,就越对二哥愧疚。   还不如,他冷冷的说,权宜所纳,来的痛快。   这样她的心才会硬,可是为何听着这些自己的心却越来越柔软,那个心里原谅他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常禄,你错了,那伤不是我所为。”   怎么?常禄脑子一时有点懵,当时寝殿里只有两个人,不是太子妃,那就是……   卫婵沅笑了一下,“殿下不是说,今晚要来这里饮桂花酿吗?常禄,你还不赶快回去伺候。”   常禄一听,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如捣蒜,“好,好,奴才这就去。”   卫婵沅拿起那杯隔夜的凉茶一饮而尽,浇灭了心里升腾起来的温暖,舍不得对那人残忍,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替二哥去原谅呢。 第62章 忘了   清心殿荷塘边的小亭里, 卫婵沅穿着羽纱金丝云锦裙,梳着随云髻,静静的等着。   似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时间犹如不存在, 她坐在亭中, 看着桂花树一动不动。   等到月色升上来了, 陈逾白身穿墨色长袍款款而来。   一踏入清心殿,他不由的放慢了步子, 站在院落口, 看着亭中的人儿,升腾起不知道是甜蜜还是苦涩的滋味,搅得他混乱不堪。   卫婵沅一回头,看到了他, 站起身来, 淡淡扯出一个笑容。   可是这笑容看在陈逾白眼中, 却压得他无法呼吸,他知道他的阿沅在强行装作无事。   说到底,还是他利用她对自己的在乎, 捅了一刀才换来勉强对自己微笑的阿沅, 他一点也不开心, 甚至开始恨自己。   走过去,将久等的人儿拥入怀中,轻言,“我好想你。”   他想的是那个会对他调皮嬉笑的阿沅,也是那个伤心质问自己的阿沅,是那个要给自己缝制衣衫的阿沅,也是那个对自己冷淡的阿沅, 是那个犹如行尸走肉的阿沅,也是现在强颜欢笑的阿沅。   可是他把那个会对自己调皮嬉笑的阿沅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回来。   “殿下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   卫婵沅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坐下,倒上一杯桂花酒递过去,“殿下,请饮。”   如此客气,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喜悲不见。   陈逾白接过来,看着杯中酒,心里如同堵着一块大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奢求了,这样已经很好。   酒入愁肠,滋味还是那个滋味,倒酒的却不是当初寿宴上那个明媚的女子了。   从怀中摸出一片柳叶,“阿沅,春天到了,来的路上,我摘了这片柳叶。”又招手让常禄拿过来一支玉笛,“我们合奏一曲《相思》如何?”   卫婵沅拿过柳叶,细细摩擦了一下,失笑,“《相思》曲我忘记调子了。”   陈逾白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相思曲对他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是前世夜夜站在她寝殿外听到的曲调,是她特意为他重新编改过的乐曲,是他们在冬日的雪地里叶笛和鸣的默契,是那日阿沅终于肯相信自己的开始。   可是,现在她说忘记了。   心如刀割。   陈逾白有点手足无措,他笑了一下,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笛子,又看向卫婵沅,“怎,怎么能,忘呢?”   “好像,记不起来了。”   卫婵沅说的轻飘飘的,却重重的砸在了陈逾白的心上。   他呆呆拿着手里的玉笛,不知道该如何说,眼眶里似乎有什么难以坚持,站起身,往亭外走去。   背对着亭子,立在荷塘边,一滴热泪落在了玉笛上。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办了,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条鸿沟,牢牢地挡在那里,不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跨过去。   回头看一眼安静坐在那里的卫婵沅,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重新回到小亭中。   自斟自饮一杯,慢慢握住卫婵沅的手。   “我记得,我教你好不好?”   卫婵沅瞳孔有些涣散,似乎没在看他却又似乎看着他。   轻轻的摇摇头,“不用了。”   陈逾白用力捏了捏手中的玉笛,又倒上一杯酒饮尽,又一杯,再一杯。   突然,就在他再一次端起酒杯的时候,卫婵沅挡住了。   “殿下身上有伤,不宜饮如此多酒。”   陈逾白迷惑的看着卫婵沅,他实在不明白了,究竟阿沅是原谅自己了还是没有原谅自己。   其实卫婵沅也不明白,很奇怪,每当有关幸福愉悦的事发生的时候,那个不原谅的声音就跳了出来,但是,当陈逾白有可能伤到自己的时候,那个原谅的声音就压过了那个不原谅的声音。   “好好,我听你的,我不喝这么多。”陈逾白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吃了一口。   “阿沅,你做的桂花糕还是这么好吃。”   卫婵沅浅浅一笑,“不如,我每天都做一些,让文芯送去正殿。”   不是让他来清心殿,而是让文芯送去正殿,她既愿意给他做桂花糕,给他酿桂花酒,又不愿让他来。   不强迫也许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好。”   两个人当真是相敬如宾的用完了这顿表面平静,实则已经千疮百孔的晚膳。   撤下去的菜式几乎都是满的,文芯和常禄对视一眼,都明白两个人根本没怎么用。   陈逾白想起了除夕夜的时候,他陪她看烟火,说道:“阿沅,你还想不想看烟火?”   卫婵沅仰头看星空,“不牢殿下费心了,我现在只想看繁星。姑母曾对我说过,这天上的一颗星就是逝去的一个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若是有了烟火我就看不见繁星了。”   “二哥应该和母亲见面了吧,他们肯定在天上看着我呢?”   陈逾白试探地说道:“他们一定希望你幸福。”   卫婵沅突然回头看他,“不!他们都恨我。”   陈逾白接下来要说的话,突然噎了回去,卫婵沅继续说道:“母亲因为我的出生而亡,二哥因为我的疏忽而亡,他们应当恨我。”   “不是这样的,没有一个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而你二哥,要恨也是恨我。”   “所以活着的人,就应该活的心安理得吗?”她冷淡的眼神让他压抑。   “是我,是我不应该心安理得,你没错,错的一直都是我,你别埋怨自己,是要恨我还是怨我都可以,就是千万别怨自己。”   这是他的心里话,如果这条鸿沟无法跨越,就让它存在着吧,哪怕她恨她,哪怕她对他冷淡,但只要她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够了。   “殿下,”卫婵沅起身,“我累了。这桂花酿很多,什么时候想饮,就来。”   是带着希望的逐客令,就好似在说,你什么时候来,我不拦着,我在这里,既不闭门也不欢迎,没有热情的期盼,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就只是,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而已。   自这天后,整个春日里陈逾白鲜少再来清心殿,而卫婵沅更是三个月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清心殿,本想去看看婉瑜的,但只要一想到卫府的一草一木,卫若书的音容笑貌就出现了脑海中,最后只得作罢。   她知道爹爹和哥哥,婉瑜和英姑都很好就够了。   可是她真的遵守了承诺,每日都做一小盘桂花糕让文芯送去正殿,渐渐文芯和常禄也都习惯了。每天都等着这一盘桂花糕,而这一盘桂花糕也成为了陈逾白的期盼,更成了卫婵沅无声的表达:我还在,我很好。   春末的一日,正殿没有收到清心殿的桂花糕。   常禄有些担心,不等陈逾白吩咐,傍晚时分就到了清心殿询问。   文芯告诉他,“去年秋日娘子做的桂花酱已经用完了,要等到今年秋日,院中的桂花树开了桂花才能做。”   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可陈逾白听着,却难过的无以应对,心里空了好大一块。   这三个月,他有多么想见她,有多少次走到清心殿门口,却不敢再往前迈步。到了后来就在这门口多停留一会,知道他的阿沅在里面,不在别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春风一场一场刮过后,终于迎来了初夏,逸江江畔风景宜人,那曾经名姝宴的台阁上,有两名男子相对而坐,四周纱幔随风浮动,护卫扶刀而立在台阁上。   段暄斜靠着软塌,往嘴里送上一颗花生,“昨日,在我父亲的书房里,瞧到了一卷宗,是从北地传来的消息,原来三皇子在静思塔中并没有静思,皇后和我父亲多方打点,现在三皇子小日子过得倒是不懒,只是由于失了宠,颓废了些。不过……”   段暄换了个姿势,前半身隔桌向陈逾白靠过来,“北狄听说了此事,竟是承诺等陛下驾崩,我朝新旧交替之际,帮三皇子夺回皇位,条件是每年的万担粮食和千匹棉布,还有北地三城,我父亲和皇后商议后竟也是答应了。”   “不过,这些来往信件已经让我父亲烧了。不过北狄和三皇子之间的交易,应该不会轻易销毁,太子想要,就得自己想办法。”   陈逾白眼中一凛,“这等勾结异国,割地求荣,意图谋反之事他们既然做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太子,你说我这个内应做的好不好?”段暄仰头饮酒。   “早就问过你要什么,你说什么都不要。虽然你说不要,但你若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随时给你。”陈逾白郑重而言。   “我要你当个好君王。只是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和太子妃因着卫二郎君,心里有些隔阂,但是我要劝你,国事为重。”   段暄用手中折扇敲击着桌沿,“如今,北地的百姓当真苦不堪言,有了三皇子当靠山,北狄时常来抢掠,当地的官员也不敢说什么。现在只要太子开口,我就将此事想办法传递给青阳侯薛保贤或者兵部尚书卫瑞阳。”   “薛豹将卫若书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卫瑞阳又弹劾了薛豹,薛豹被治了死罪,本都是支持你的两方世家,如今却成了仇人,现在这消息我当真不知道该送到谁手中了。”   陈逾白思索着,很久不说话,段暄也不急,悠闲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逾白道:“交给镇国公闵家吧。” 第63章 对弈   “镇国公虽说位居二品, 但却是空有品衔,手中并无实权,只是靠着陛下对先皇后的感念维持着,这件事让镇国公告知陛下似有不妥。”   “如何不妥?镇国公也曾征战疆场, 为晟朝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老了就说不行了?段兄, 薛家之人对我只是利益,现在薛豹已死, 薛玲玉宠幸全无, 青阳候心中早就对我不满,只不过因为薛玲玉还在东宫,他依然抱着东山再起的念想罢了,所以不能确保他拿到这个消息后, 是去禀告父皇, 还是借此和皇后做什么对阿沅不利的交易。而卫瑞阳, 我不想再把卫家任何一个人牵扯进危险中了。”   段暄不解,“青阳候我理解,但不牵扯卫家是个什么话?卫家既然选择了支持你, 作为臣子, 在党派之争中的危险是必然的。只因为一个卫若书, 就让你如此畏首畏尾,为君者心不狠如何为君?”   段暄又摇摇头,“不,你连亲生兄弟都能置于死地,想来不是心不狠,只不过是对于相关太子妃的人狠不下心而已。太子,不过是个上奏, 何必看的那么严重,是不是太过于小心谨慎了?依我看你要不放心薛家,卫家和镇国公我都去传消息。镇国公那边自是不用多说,你安排就好。卫家这边得到消息后若佯装不知倒罢了,若同你商议,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天色也晚了,在下告辞。”   陈逾白没有应允也没有阻拦,他心中知道段暄说的在理,那这主动权就交给卫瑞阳自己吧。   第二日,镇国公就到东宫呈禀此事。陈逾白面上不表,心里却道,这段暄办事情果然迅速。   两人商议,只上奏北狄抢夺百姓一事,陈逾白自请前去和谈,深入北狄,想办法拿到三皇子通敌叛国的证据。   这可以说是一步险棋,去往北狄是如何情况都还未可知,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件事不能说与旁人只能亲力亲为。   他要的是能把三皇子置之死地的证据,前世杀死自己的人,今生如何能留?而他不是要卑鄙的谋杀,让世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是个为了皇位不顾亲情枉害自己兄弟的君王,而是要把这证据摆在天下人面前,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而当镇国公去到紫宸殿禀明此事,陈逾白恰好来问安的当口,皇帝笑着说道:“逾白,你来的正好,现下恰有一事,你来拿拿主意。”   陈逾白和镇国公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但是接下来皇帝说的的话还是让陈逾白惊了一惊。   “刚刚卫尚书来过了,说的确然是同一件事,太子,这北狄侵扰我北地百姓,应当怎么办呀?”   卫瑞阳来过了?他是如何说的?为何没找他商议?陈逾白心中无数的疑问,但面对皇帝的问话,他还是先把疑问放下,将早就商议好的话说了出来。   “儿臣自请前去和谈,父皇放心,以防北狄知道我皇子的身份图谋不轨,当以骑兵营将军身份前去和谈。”   皇帝却沉默了片刻,“北狄人野蛮,此事让其他文官前去即可,太子你大可不必亲去。”   “父皇,儿臣想去北地确有些私心。三弟不知道在北地过的好不好,儿臣想去看看,再者,听闻那里有一处地界常年冰雪,十分奇特,儿臣也想去看看。”   皇帝笑了起来,“你倒真是有心了,不过那四季冰雪的地界到底是传闻。”   陈逾白小心说道:“这传闻还是听太子妃所言,阿沅常常吵闹要去看看,不知此次儿臣能否带太子妃一同前往?”   不料皇帝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朕早就知道最近因为卫家二郎君的事情,你多有烦恼,太子妃对你也很是冷淡。逾白,你这并不是想去和谈,是想哄心上之人开心吧。”   陈逾白赶忙跪地,“儿臣有罪,儿臣定当以和谈为要义。”   皇帝笑的更甚,“起来吧,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北狄侵扰百姓,但他们却不敢再有其他大动作,这次和谈给他们一些粮食茶叶布匹瓷器之类的换取边疆百姓安宁也就是了,既然你的理由如此多,那就带着太子妃去吧。”   陈逾白起身,“多谢父皇。”   皇帝来到他身前,先看看镇国公,再看看陈逾白,“朕身子大不如前了,这次把太子妃哄好了,回来后,镇国公可能有重外孙?朕可能有孙子抱呀?”   镇国公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   陈逾白许久没有感受着欢快愉悦的气氛了,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无奈,也跟着笑了笑。   从紫宸殿出来,先送镇国公回了府,就匆匆赶到了卫府。   卫瑞阳早已等在花厅,还有秦善和卫若谦。   见陈逾白进来,三人齐齐行礼,“太子殿下。”   陈逾白坐在上首,看着卫瑞阳说道:“尚书消瘦了不少,虽然若书没有找到,但是卫家即将添丁,今后的路还要继续走。”   “近来老臣听闻阿沅对殿下多有怠慢,还请殿下别怪罪。”   “尚书放心,太子妃并没怠慢,是我做的还不够好,现下有件事,逾白特意前来告知。”   卫瑞阳从椅子上起身行礼,“殿下,有件事老臣也要告知,昨日臣收到了一份密信,有关于三皇子勾结北狄一事,今早老臣去紫宸殿只说明了北狄侵扰百姓,至于其他,只字未提。”   “只是这密信到了老臣手中,想必是太子对老臣的考量吧,不知老臣有没有通过考量。”   卫瑞阳果然聪明,不过他只考虑了朝堂局势,却不知他的一番苦心。陈逾白两步跨到卫瑞阳身前,扶着他的胳膊说道:“不是考量,不是信不过卫家,是舍不得,是怕尚书为难,尚书做的很好,我确要亲自去北狄,今日前来也是告知此事的。”   卫若谦赶忙说道:“若书失踪一事,确实不能全怪殿下,也是他自己醉酒后口无遮拦,只是不知为何妹妹会如此,现在帝都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对妹妹宠爱有加,是妹妹任性了。”   薛玲玉禁足,娄汐月空置,太子妃一脸憔悴的冲出皇宫,太子下朝后不及换朝服,就追出了宫,这件事简直成为了帝都所有人饭后的谈资。   就更别说从太医院传出的消息,太子几度为了太子妃的伤势不眠不休,可谓是关心备至,宠爱至极。   陈逾白苦笑,原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一片真心,只是那个人不要。   他看着两父子,很显然是怕自己对阿沅不再宠爱,可是谁又知道,现在是他更怕失去。   “我想带阿沅去散散心,尚书放心,不会让阿沅涉险的。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东宫。”   此话一出,卫瑞阳和卫若谦心有触动,相视后,卫瑞阳郑重作揖,“阿沅比她姑姑幸运,老臣欣慰。若书一事殿下不必再介怀,总有一天阿沅也会释怀的。”   “有尚书这句话,逾白感激不尽。”   卫瑞阳拉过秦善,“此次殿下前去带上秦善吧。”   他知道卫瑞阳还是不放心阿沅的安危,但陈逾白也有意带上秦善,若真的有危险,他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保护阿沅的人。   回到东宫时,天还未晚,恰好是晚膳时间,陈逾白今日心情不错,直直往清心殿走来,常禄给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赶快去清心殿报信。   摆弄着棋盘的卫婵沅听到消息,心里颤动了一下。有多久了,陈逾白不曾来过清心殿,她也想过,如果两人一直如此,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看到他就会莫名的期待,但是一旦期待了又会心生愧疚。   如今久不相见,思念却疯狂生长。   有时候她也自问,既然没有见到二哥的尸体,是不是可以当做二哥还活着,或者二哥也重生了,在他所在的天地里幸福的生活着,只不过这个天地自己未曾参与而已。   薛豹已经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原谅了。   但她却不敢冒出相亲相爱的念头,似乎建立在二哥生命上的幸福会不被祝福,而让她无法自处。   晚膳已经都备好了,太子突然要来,可忙坏了清心殿的小厨房,但每个人心里都是高兴的,他们也更多的想看见两个主子和善以待。   卫婵沅虽心中悸动,但还是没有到前院迎接,仍旧坐在那里摆弄棋盘,但心里早已经没了章法。   制止了宫人们的请安,陈逾白缓缓走入寝殿,坐在了卫婵沅的对面,拿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殿下如此放,黑子怕是就要输了。”   “无妨,黑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白子一争高低。”   陈逾白语调轻快,卫婵沅知道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她闭上眼睛,用力将那个不原谅的声音压下去,她实在不想扫了他的兴。   卫婵沅拿起手中白子,放在了明显不能赢的位置。   陈逾白又拿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更离谱的位置。   卫婵沅见了,久违的露出了笑意,“殿下,若众人都如此对弈,怕是棋盘上的棋子就都没了意义。”   陈逾白握住她拿着白子的手,将下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阿沅,你赢了。”   卫婵沅抬头,迎上那人温柔的双眸。   “只要你愿意,我就输给你一辈子。” 第64章 放下   平稳太久的心跳, 在这一刻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卫婵沅缩回手,开始收拾棋盘。   “阿沅,我要去北狄谈判了, 很快就走。”   收拾棋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一路……”   “你陪我去好吗?”陈逾白打断了她的话, 柔声问着。   卫婵沅不说话,只是收拾棋盘, 当最后一枚棋子放入棋娄, 她抬眸轻笑,“殿下一路顺风。”   文芯适时的进来,“殿下,娘子, 晚膳已备好, 是在房中用还是在小亭中?”   天气渐暖后, 卫婵沅总是喜欢在小亭子里用膳。   “就在这里吧。”陈逾白道,下意识的他想要被包围的空间,这段时间, 他有太多的话没有说。   布好了菜, 陈逾白道:“你们都下去吧, 没有吩咐都不要进来。”   文芯迟疑了,她有点担心太子会强迫自家娘子些什么。   常禄拽了拽文芯的衣角,将她拉了出去。   “你难道不想两个人回到新春那时候吗?”   文芯不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房内。常禄安慰,“放心吧,殿下将太子妃看的比自己还重,他就是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伤害太子妃的。”   本来坐在对面的陈逾白起身来到卫婵沅身边, “跟我去吧,帝都夏日炎热,听闻北狄此时依然凉爽,还有一处地界四季冰雪,我想带你去瞧瞧。”   卫婵沅夹了一块鱼肉放在陈逾白碗中,“我饿了,殿下,我们先用膳吧。”   陈逾白将鱼肉放进口中,继续说道:“闵行舟会一起去,英姑肯定也会一起去,一路上你们可以作伴不会觉得无聊烦闷的。”   心里很怪,想躲着他还想见她。卫婵沅不说话自顾的吃着饭。   “好吧,阿沅,我实话实说,我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若是再发生上次被困的事情,而我远在北狄回不来又该如何?将你带在身边是最安全的了,我不想悬着一颗心将你留在这里,而我却离得那么远。”   卫婵沅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确实很用心,人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感受到了。   不知是由于时间的推移,还是因为薛豹已被处死,她的伤痛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或者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眼前这个人用最大的耐心一点一点想尽办法治愈着她。   其实不怀念卫若书的时候,她还是向往着温馨美好的。   放下了筷子,点了点头,“好。”   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说服的陈逾白突然听到这个字,先是不可置信的停顿了下来,然后嘴角猛然就扯了起来,高兴的一双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大声喊道:“常禄!”   “殿下。”   “北边寒冷,明日你让尚衣局来给太子妃新作几身衣服,还有斗篷和披风和大氅也要多准备几套。对了,去太医院多拿些药材,以备不时只需,还有,不知道北狄那边的食物太子妃吃不吃的习惯,都多准备一些食材……”   常禄一听就知道了,马上说“是”。   卫婵沅听着陈逾白喋喋不休的说着,倒和平日里稍显严肃的太子有所不同,嘴角不自觉的就翘了起来。   “殿下,我没那么娇弱的,入乡随俗就好。”   这句话说出来,陈逾白简直高兴的要跳起来,他怔怔的看着卫婵沅,这是多久以来,阿沅肯正常和自己说话了,终于是功夫不负苦心人了吗。   他有些许激动,险些笑出泪来,背过身去,遏制住情绪,又回转身吩咐常禄,“准备行装这几日,你多来清心殿问问太子妃,下去吧。”   常禄心中也高兴,面带笑意的退了下去。   “阿沅,谢谢你。”陈逾白拉着卫婵沅的手,“你能答应,我真的太高兴了。”   看着眼前人的样子,卫婵沅久违的放下了所有防卫,原来暂时忘记心里的伤痛,可以这样的轻松。   她想自己不是忘了,只是将它尘封了起来。   用完膳,陈逾白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留下。   卫婵沅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她知道所有的事情无法重演,时间再也回不去卫若书失踪的那天,懊悔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在恨陈逾白,而是在恨自己,为什么重生了,还是没能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她想到卫若书冰冷的躯体,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温暖。   睡意渐浓,眼皮沉了下来,   “小妹。”   她缓缓睁眼,寻着声音看去,卫若书站在窗边,一身雪白衣衫,对她笑着。   卫婵沅下床踉跄着走了过去,伸手抚上他的脸庞,“二哥,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小妹,我很担心你。”卫若书摸摸她的头顶,“你瘦了,如果是因为我,我会生气的哦。”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卫婵沅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是我以为你没事了,没有理会无言大师说的话,二哥,现在的你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但是看到你过的这么辛苦,我很难过。阿沅,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也没有怪罪过太子殿下,我只希望你能幸福,如果因为我,你过的不幸福,我会伤心的。”   卫婵沅只是一个劲的流眼泪,卫若书轻抚着她的背,“小妹,你放下我吧,我不愿意被你这样记着,我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是那个在黄粱寺山陪你买香包,在浔州一起经历生死的二哥,而不是在你心里早已血肉模糊的我。小妹,就让我走的安心一点吧。”   卫婵沅早已泣不成声,“你别走,二哥,你别走,我听话,我只记得同你那些美好的事,我会过的幸福,你别走,求你了。”   卫若书的声音很温柔,“别哭,在我心里,你们都没有错,别用过去的事情惩罚现在的自己,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让他成为第二个你想见而不得的人,我该走了。”   卫婵沅死死拽着卫若书的衣衫,却发现一点也抓不住,怀抱着她的人却后退一步,和她拉开了距离,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黑夜中。   “二哥!”   猛然睁开眼,卫婵沅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原来是做梦了。她看向刚才卫若书站立的窗户位置,眼泪不停的流下来。二哥是来和他告别的吗?那些话她每个字每个字都记得那么清晰,她的二哥没有责怪她,只希望她幸福。   心里的伤痕在这一刻渐渐结了痂,虽然残留着痛楚,但却不似那时鲜血淋淋,伤疤依然存在,却也终究成为了旧伤,她想,只要别碰,应该不会那么疼了。   她应该再也等不到她的二哥了。   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就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都流走才罢休。   她喊着“二哥”起身来到窗前,想要抓住一些卫若书的痕迹,却看见窗外站着一个人。   一袭玄色的长袍,望着天上的明月。   是陈逾白。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是不是时常站在她的窗下?卫婵沅心里流过暖流,是二哥的指引吗?让她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用心,多在乎自己吗?   只见陈逾白从袖筒里拿出一片柳叶摩擦着,又仔细的放回袖中,站了一会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   卫婵沅在他离开后,推门而出,呆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窗户边卫若书刚才出现的地方,心里那两个互相对峙的声音在这一刻破碎了。   她知道已经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   心里平静了很多,又重新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她想,明天将会不同了。   第二日一起床,她就装扮起来,好久没回卫府了,是应该回去看看了。   但是应该先知会一声陈逾白。   缓步走出了清心殿,看着殿外那两株未开的红梅树,似乎是自从绽放正艳丽的时候她就再也没走出过清心殿了,如今已经入夏,好几个月过去了,物非人亦非。   当何六安看见卫婵沅向正殿走来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最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飞步跑过来。   “太子妃,太子还未下朝。”   卫婵沅淡笑,“无妨,我等一会。”   她迎着议政殿的方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春风吹过,裙角发丝翩翩而起,朝阳照耀在脸庞上,温暖并不炙热。深深呼上一口气将心里的浊气都吐了出来,又深深吸上一口气,想要把这清晨新鲜的气息都纳入心中。   远远的一个人渐入眼底。   起初那人先是停了一下脚步,然后越走越快,最后飞奔而来,站定在她面前。   “阿沅,你怎么会来?”   卫婵沅福礼,“殿下,今日我想回趟卫府,可否允准?”   “好,好。常禄,快去备车,在准备一些礼物,我要陪太子妃回卫府。”陈逾白双手扶着卫婵沅的肩膀,“等久了吗?先回正殿喝口热茶。”   “今日我想自己回府,殿下不用相陪。”   陈逾白怔了一下,但很快说道:“好,阿沅说如何就如何。”   这次卫婵沅回府并没提前告知,却不曾想爹爹和大哥都在。   卫瑞阳听到通传疾步赶到前院,看见三月未见的女儿,无语凝噎,拉着她瞧了又瞧,却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若谦和冯婉瑜站在旁边也是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卫婵沅先说了话,“我缝制了好些婴孩的衣服鞋帽,爹爹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当爷爷了。”   又看向一旁的卫若谦和冯婉瑜,“大哥,你就要当爹了,婉瑜,真是辛苦你了。”   “是呀,小妹,我们别站着了,婉瑜会累的。”   卫婵沅调侃,“大哥,你可真是宠大嫂。”说着就往前厅走去。   团圆饭上,所有人都可以避开不谈有关卫若书的任何事情,围绕着要出生的婴孩说个不停,欢声笑语不断,好几个月没有热闹的卫府终于热闹了起来。   卫婵沅真的很感谢冯婉瑜,是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给他们带来了新生命的希望。   一顿饭快结束时,卫婵沅说道:“爹爹,大哥大嫂,今日我是来辞行的,不日就将启程,同太子殿下去北狄,山高路远,这一去少则月余,多则,恐怕就看不到小外甥出生了。”   “为父知道。”卫瑞阳语重心长,“女儿,殿下待你如何为父看在眼里,有时候人可以自私一些,这样才能活得不那么沉重,有些东西本就不该你来背负,是时候放下了。”   二哥让她放下,爹爹让她放下,家人的关怀和释怀,果然是减轻伤痛的最好良药。   五天后,去往北狄的车架从东宫启程,颠簸行驶了十多天终于来到了北地的根石镇。 第65章 乖   根石镇常年气温不稳定, 干旱多风,昼夜温差大。冬季极冷,到了夏季倒是凉爽舒适。这里的百姓,常期与寒风干旱为伍, 性格豪爽, 民风彪悍。   一路上有皇家的旗帜, 没有遇到任何盗匪,很是平顺。快到根石镇的时候, 押送和谈物资的营地驻扎在了镇外几公里的郊外。   连日赶路, 再加上卫婵沅受寒后本就体弱,但她还是一声不吭的坚持着,就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大部队的行进。   陈逾白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营地一驻扎下来, 他就交代秦善留营, 照顾水土不服的文芯, 打算带着卫婵沅去根石镇走走看看,散散心。   闵行舟一听可不乐意了,“我们也要去, 这几天赶路, 我都无聊死了。”   “你是十多天没有人陪你下赌注, 才无聊吧。”陈逾白给他一个白眼。   “表哥,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是来考察的,看看这里的百姓缺什么,或者这里有什么稀奇的好东西,回去后我好根据所需来往货物,想必能赚很多银子。”   此话说的倒是不错, 前世的闵行舟最后成为了晟朝最大的皇商,对于他的经商头脑陈逾白还是十分肯定的。   “行,不过你可别惹事!”   闵行舟一下子攀上英姑的胳膊,“有我家娘子保护我,我怕什么。”   英姑一把将他推开,“我还不是你什么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此趟来北狄可不是因为你,是来陪阿沅的。”   这一路真的是多久了这两个活宝的插科打诨,卫婵沅才觉得日子不那么难熬。   可能真的是两次受伤,再加上二哥失踪伤了心脉,她自觉身体大不如前了,不过坐了十天的马车,她觉得快散架了。   英姑一步跨到卫婵沅身边,“你离我远一点,我要同阿沅一起走。”   闵行舟看了一眼陈逾白,对英姑说道:“你这……太没眼力劲了,是吧表哥。”   陈逾白看不出喜悲,“我们走吧,正好找家酒馆,尝一尝他们这里的菜式。”   在他心里,阿沅愿意来,自己就已经很知足了。   四人一进根石镇,就迎来了百姓们关注的眼光,先不说四人的衣着都是上好的绸缎,就单说这面容,三位俊朗的男子和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就足以让人们挪不开眼了。   陈逾白皱了皱眉头,由于常年的寒风和热烈的阳光,这里的人肤色普遍偏黑粗糙,走在街上的男子大多壮硕,女子体格也较为厚实,哪里见过像卫婵沅这样肤若凝脂,体态轻盈娇美的女子。   只见很多人都停下了脚步,更有甚者跟着他们走了起来。   英姑握紧手里的长剑,似乎随时都准备着解决扑上来的人。   “这样不行。行舟,你和英姑把这些人引开,我先带着阿沅换身装扮。”说着陈逾白拉着卫婵沅进了一家裁缝店。   人群一下子跟着涌到了裁缝店门口。闵行舟挡在门口,“来来来,小爷这里有骰子,赢了小爷这里有银子。”   说着就大步向着不远处的小酒馆走去。   有的玩,还能赚钱,人群一下子都跟了过去。   但还有些人不肯走,有一个女子大胆上前问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可有婚配?”   “啊?”英姑有点哭笑不得,尤记得之前并不曾被人如此直接询问过,难不成自遇见阿沅闵行舟后,自己变得好看了,还是因为这身闵行舟新送的衣服?   手中握剑,抱拳回应,“已有婚配。”   突然一个小伙子大声喊道:“可是里面那个小娘子吗?”   这些人可真是,把他们四个当作什么了?这民风也太过豪爽了些。   “各位都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吗?都散了吧,我们都已有婚配。”   人群发出叹息的声音,才渐渐散去了。   英姑忙低头到前面小摊买了个帷帽,遮住了面容。   陈逾白和卫婵沅一走进裁缝铺,那老板娘眼睛都直了,一打眼就看见了他们身上穿的绸缎,绝不是普通人家,而且她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呢,不过也算是镇子上较有名裁缝铺,世面见了些,忙说道:“郎君和小娘子是从南边来的吧,”又看了一眼卫婵沅身旁的陈逾白,道:“我这里的衣服可没有一件能比得上你们身上的衣衫,不知郎君来我这小店是何意?”   的确,她这是实话呀,铺子里的布匹当真没有一匹能比得上他们身上所穿。   陈逾白礼貌说道:“老板娘过谦了,请选一件适合我夫人的衣裙,然后给我随便拿一身长袍即可。”   这老板娘也是精明人,赶忙将铺子里最贵的衣衫拿了出来,“小娘子这么美的人,我这小店恐也就只有这一件能配得上了。”   还是太华丽了,太显眼了,陈逾白随手拿了一件暗色麻布绣花长裙,“这件即可。”又拿了一件差不多款式的长袍,“就这两件了。”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再选几件类似的衣衫包好,男衫女裙都要,稍晚些我让人来取。”   真是太大意了,让尚衣局做了那么些子衣服,却都是在这里穿不得的,总不能来了这里,出门时都让人观赏瞧了去。如此行动也太不便了。   老板娘将衣衫递给陈逾白,“两位请到里屋换衣服吧。”   门一推开,卫婵沅一看,转身问道:“老板娘,怎么就一间?”   “娘子这话说的,我这里有一间换衣服的隔间就够了,地方小,空不出那么多房间。”老板娘瞧瞧卫婵沅,又看看陈逾白,突然笑了起来,“夫妻俩这是闹别扭了呗,要是觉得不便,一个一个进去换就好,但是这么漂亮的娘子,单独放她在外面,我可不能保证一会我这铺子里会不会来其他郎君哦。”   陈逾白一听,想到刚才大街上那些人的眼神,拉着卫婵沅的手就进了房间,一下子把门给关上了。   老板娘看见这一幕笑出了声。   一进门,陈逾白看着手里的衣服耳根红了起来,他和卫婵沅已经久不亲密,现在要宽衣解带,让他确实有点不知所措。   转过身将衣服递给卫婵沅,“阿沅,你先换。”   卫婵沅接过衣服,默默的换起了衣服。   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陈逾白耳中,他有些口干舌燥,身后站着的是他最心爱的人,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当真是有些磨人。   “殿下,我换好了。”   陈逾白转过身来,看见穿着麻布裙的卫婵沅笑了,“我的太子妃怎么穿什么都这么好看,看来一会出去,要以纱遮面了。”   卫婵沅也笑笑,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她对陈逾白产生了不自觉的依赖,这一路她几乎不曾对他的话有异议,而他做的每件事也都考虑了自己的喜好,挑不出任何不妥。所以,自己是前所未有的乖巧。   陈逾白拿着衣衫道:“阿沅,你稍等一会。”   卫婵沅也转过身去不看他。   原本打算快速换好衣衫的陈逾白急的出了一头汗,他哪里自己更过衣,光是脱就脱了许久,再别提这根石镇的衣袍似是有点不一样,身后怎么多了条系带?   好半天他都系不上,最后只得红着脸喊道:“阿沅。”   卫婵沅转过身以为看见的是换好衣衫的陈逾白,但撞入眼中的却是脸颊发红,衣衫大敞,脖颈带汗的陈逾白。   只见眼前人可怜巴巴的说道:“阿沅,这衣衫我怎么穿不好。”   卫婵沅失笑,“殿下当真是养尊处优,连件长袍也不会穿。”   遂走过去开始整理起了陈逾白的衣衫。   当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皮肤,陈逾白打了个颤。   卫婵沅看见里面中衣的衣带末端打了结,衣衫已经松开了,衣带却顽固的解不开。   似乎是个死结,有点难解开,“殿下,你是如何穿衣的,怎么能在衣带末尾打了死结呢?结也解不开,穿也穿不好。”   卫婵沅的手一直在他后侧的腰间来回触碰,说话的时候,呼吸漾在他的脖间,又酥又痒,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力。   卫婵沅一直关注着解系带,根本没有注意到陈逾白的异样,她只觉得,陈逾白的身体似乎有点僵硬。   系带终于解开了,卫婵沅额头上也出了汗,她擦擦汗帮陈逾白整理好了里衣,又穿上了外衣,退开了距离。   陈逾白看着面前的人,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阿沅,你总是有办法折磨我。”   “殿下,这……”她自认为刚才表现的很好,很听话,很乖巧,而且她也把二哥和爹爹的话放在了心上,打算试着和陈逾白重新开始,她细细想了想,这一路她既没有做冷淡的事,也没有说过分的话,怎么就折磨人了?   压抑的太久,稍微被撩拨一下,就有些受不住了,况且日日美人在侧,日日都想拥入怀中,但日日都在克制,生怕吓坏了重新对自己不排斥的阿沅。   陈逾白一步就跨了过来,哑着嗓音缓缓说道:“太乖,也是会折磨人的。”   卫婵沅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是靠在了墙壁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用一双深如清潭的眸子瞧着自己,有疼惜有痛楚也有期盼。   双手慢慢捧上她的面颊,整个人俯身下来,却在即将贴近的时候,抵住了她的额头,不再动作。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卫婵沅似乎听到了如蚊呐一般的叹息,她轻推了一下,转过头去,说道:“殿下,我们该走了。” 第66章 衣袍   看着她推在心口上的手, 陈逾白眼睑微敛,似是有什么地方被刺了一下,刻意忽略后,牵起卫婵沅的手, 拉开了一旁的房门, 走了出去。   刚一出来就看见英姑和闵行舟站在裁缝铺里。   “老板娘说你们在换衣服, 这进去的时间也太久了些吧。”闵行舟抛着手里的骰子,“这里的人赌术比起帝都的差远了, 哎哎哎, 你可放心哦,我最后还是把银子还了的。”   陈逾白不理他,淡淡说道:“我让老板娘也给你们选了几套寻常百姓的衣服,赶快换上吧, ”又看了一眼英姑手里的帷帽, “这帷帽哪里买的?阿沅也需要一顶。”   没等英姑说话, 老板娘赶忙说道:“这帷帽哪里配得上这位娘子,我这里有面纱。”   立刻拿出一个白色绣着银丝边的面纱,陈逾白接过, 给卫婵沅戴上。刚戴上就摇摇头, 不行, 那双明亮的眼睛越发显得清澈动人。   将面纱取下还给老板娘,“还是帷帽吧。准备好的衣服,我晚些时候着人来取。”   说完就拉着卫婵沅要出裁缝店,那老板娘突然说,“几位是今日刚到吧,肯定要住店吧。”   陈逾白停下脚步,“的确, 这里最好的客栈是哪一家?”这几日赶路,每次护送的队伍在郊外扎营,只要离附近的镇子村庄不远,陈逾白都会带卫婵沅住客栈或是借宿,为的是让她睡的舒服一些。   “就在这条街的最中间,喜来客栈,是根石镇最好的客栈了。”   陈逾白作揖,“多谢。”   四人都换上了麻木衣服,英姑和卫婵沅也戴上了帷帽,虽然有人驻足,但至少不影响正常行动了。   闵行舟嚷嚷着饿,拉着英姑就进了一家酒楼。陈逾白抬头看了一眼酒楼,比较大,有两层,人很多,想来应该味道不错。   找了个空桌子,四个人坐了下来,小儿立刻上前问道:“四位客官,吃点什么?”   “把这里最好的最贵的都拿上来”闵行舟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还有好茶来一壶。”   小二躬身收了银子,“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客栈人生嘈杂,但他们身后一桌人的谈话,还是引起了陈逾白的注意。   “最近呀,那北狄的南部落首领带兵造反,他们终于不来抢夺了,我家里养的牛都快让他们牵完了,还怎么耕地呢。”   “如果这次南部首领赢了,是不是北狄就要换王了?”   “换谁还不是一样,最好都死了,让我们大晟朝攻占了最好。”   只听一个响亮敲击脑袋的声音,“你是真傻呀,都死了也有人来当北狄的国王,再说攻占那是要打仗的,这一打仗,我们的日子就更苦了!说不定被拉去参军,还要战死沙场。”   “呸呸呸,还是不打仗的好,他们虽然隔三差五来抢,但也不致于伤了我们性命,倒也能应对,但打仗就真的没命了!”   “你还别说,之前还好,自从那个什么被贬的皇子来了静思塔后,怎么北狄的抢夺倒频繁了些。”   “谁知道,我们普通老百姓饿不死就是好日子了。”   ……   这些话传入陈逾白的耳中,他不动声色的记在心中。   吃饱喝足,陈逾白道,“行舟,今夜辛苦你留在营地看守,我有事情要交代给秦善和六安去办。”   闵行舟懒懒的回道:“你又有什么新打算了?”   “你还真是了解我,我们先去客栈,送英姑和阿沅休息后,再回去,和秦善六安商议后做决定。”   喜来客栈比陈逾白想的要大很多,但却有些冷清,把二楼东侧的厢房整个包了下来,又嘱咐掌柜准备了上好的糕点茶水,就和闵行舟先离开了。   常禄跳着脚等在营地路口,陈逾白离开的时候没带他也没带随从,他挺担心的,平常自家主子带着太子妃住客栈即使他不跟着,肯定也要带起他小太监的,太子那些服饰最是繁琐,平常伺候不惯的人都要费些功夫,要是没人更衣,太子殿下恐怕只能和衣而睡了。   刚念叨着,就见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走进了营地,他仔细一瞧,天呀,这不是殿下和闵郎君吗?   这……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常禄冲上去惊讶的问道:殿下,这衣服……”   “哦,常禄,你找人去根石镇靠近城门的第一家裁缝铺去取衣服,我现在有事要和秦指挥使和六安商议事情。”   “是。”   陈逾白往前走了两步,又喊住了常禄,“文芯水土不服的问题解决了吗?要是没有,另找个宫婢跟着你一起去,你们取了衣服就直接到喜来客栈伺候太子妃,我稍晚些到客栈。”   常禄走后,闵行舟瘪着嘴,“啧啧,我们的太子殿下,刚才瞧着倒像是总管的模样,我看呀,干脆把太子妃变成拇指大的小人,你揣在怀里才好!”   陈逾白嫖了一眼闵行舟,“快走,有正事商议。”   的确,刚才听了那些百姓所言,计上心来。如果北狄国内正乱,他倒不急着和谈,反正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和谈。   “六安,今晚你领几个斥候去打探一下北狄国的真实情况。”   “秦指挥使,把有关大晟军队的旗帜和标示都收起来。”   “行舟,你不是最懂经商吗?先从和谈物资里挑选出最好的布料和茶叶,各自装箱,等六安回来后,我再告诉你如何办。”   三个人面面相觑。闵行舟问道,“不是,表哥,你究竟想做什么?”   陈逾白道:“我们来和谈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北狄了,只是现在还不是和谈的最佳时机,等六安回来,我再告诉你们,若是和我所想不一样,那自然也没必要说了。”   “好了,都各自去行事吧,我要先回客栈了。”陈逾白转身出了营帐。   闵行舟摇摇头,“这火急火燎了,似乎太子妃离了他就活不了了一样。”   何六安扑扇着眼睛,咳嗽一声,低声说道,“闵郎君错了,是太子离了太子妃就活不了了才对。”   “嗯,嗯,六安呀,还是你说的对,对吧,秦指挥使。”   秦善苦笑一下,“两位都说的对,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   何六安也给闵行舟作揖,“我也去挑选斥候了。”   闵行舟坐在营帐里,仰天轻叹,“表哥啊表哥,你倒是潇洒去会心上人,把你忠心的表弟留在这里,独自想念他美丽的姑娘呀。”   陈逾白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刚看见客栈外的灯笼,就见灯笼下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他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他绕道这些人身后,躲在一颗大树下。   “那老板娘的话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她看人一向可准了。”   “你说他们有银子,我刚偷偷让小二乘她们下楼吃饭的时候去房间里翻找了,连个包袱都没有。”   “不是还有两个男人吗?怎么不见了?”   “我看这次要不就算了,近来和南部落的战事吃紧,又有晟国来和谈,要是让阿豺将军知道我们干这事,吃不了兜着走呀。”   “阿豺将军自己,前段时间还不是时常来根石镇抢夺。”   “我觉得等两天,他们看样子是要在根石镇待很久的,说不定过几天值钱的东西就有了,之前不就是也有等货物的商人吗?”   ……   陈逾白不动声色的回了客栈,再看这里的时候才发觉确实有些古怪,掌柜和店小二比根石镇的百姓白净一些,说话口音也不像是本地的人,而且这客栈很冷清,但修缮的却有些华贵。   是个黑店无疑了,但听刚才那些人的意思,今夜是不打算动手的。   陈逾白稍稍放下了些担心,来到卫婵沅的房外正要叩门,里面却恰巧熄了烛火,他这手停在半空中。   缓缓收回手,轻声叹气,背靠房门,两手抱胸站立了一炷香的功夫,又转身想推开房门,却最终回了自己的厢房。   朝阳升起,陈逾白从床上坐起来,常禄忙问道:“殿下今日要穿什么衣袍?”   陈逾白看了眼摆在一旁桌子上的衣服,都是昨日在裁缝店买的麻布衫,倒是没什么好挑的。   “就中间那个墨蓝色的吧。”   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很自然的伸开胳膊让常禄更衣,却在衣服刚搭在身上敞胸露怀之际突然想起了阿沅在裁缝在给自己穿衣时的情景。   落了胳膊问道,“太子妃起身了吗?”   常禄停了更衣的动作,“起了,现在应该正在梳洗。”   话刚说完,就见陈逾白披头撒发衣衫大敞,疾步来到了卫婵沅的厢房前,一把推开门。   卫婵沅此时刚由婢女梳好发髻,听到动静,心中一惊,往门口一看,愣住了。   陈逾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站在门口。   那婢女更是愣了,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瞅,常禄一把将她拽了出来,关上了房门。   “殿下,这是……”卫婵沅不明所以。   这里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从小被约束惯了的陈逾白,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脑子里就像是住了一个放肆的小人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只想抛开自己的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抿着唇,脉脉地瞧着卫婵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阿沅可否为为夫更衣束发?” 第67章 心悸   “咳, 咳……这,常禄不是……”卫婵沅有点不明白,平日里稳重惯了的人,怎么今日看起来格外的有些不同, 那神情中似乎透着一些名为撒娇的东西, 不过, 他这副样子……   若影若现的胸肌,缭乱的发丝, 还真有点像新春里他们夜夜相伴那时的清晨……   “咳, 咳……”卫婵沅的双颊立刻红了,这都是想到哪里去了,她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向陈逾白走了过来, 拿起了他的半扇衣襟, 想把另一边的衣襟合过来, 却在碰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手抖了起来。   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这昨夜是点了多少香料, 但还真是有些好闻。   这普通百姓的衣袍没那么多讲究, 卫婵沅很快就替陈逾白更好了衣。   整理好衣领的手滑下时, 却突然被陈遇白抓住。   “昨日,我发现自己生了病。”   卫婵沅仰头,睁大眼睛慌忙问道,“什么病?”   看到阿沅担心自己的模样,陈逾白嘴角上扬,“心悸。”   卫婵沅心一惊,脱口而出, “那我们快点和谈,早些启程回宫,让太医好好整治,我知道的,李家那小娘子就是这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易动怒,将养好了也是能长寿的。”   陈逾白却轻轻的摇摇头,“此心悸非彼心悸。”   卫婵沅不解的看着他,陈逾白将其揽过来,让她的耳朵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阿沅你听,我现在心跳是不是很快,这病我一直都有,自从遇见你就从来没好过。”   这下她算是听懂了,听着他的心跳,心渐渐安稳了下来,虽然二哥的事情她已经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但两人相处始终不似从前那般自然。   想起这一路,他始终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而自己也始终不曾主动靠近过。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他对自己做的确实已经够多够好了。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日日面对着如此用心待自己的人,况且这个人是自己心上的人,若丝毫没有动容是不可能的。   抬起胳膊环住了陈逾白的腰,脸在他胸前蹭了蹭,细声说道:“殿下这病,阿沅愿意给你治。”   陈逾白一时怔愣,突然扶住卫婵沅的双肩,“阿沅,你说什么?”   卫婵沅轻轻一笑,“我说,殿下这病,我治。”   陈逾白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把将人牢牢锁在怀中。   他此刻有多么高兴,就像是在心中放了一场烟花,还是那种不会熄灭的烟花,不断地喷射出火花,莫大的愉悦充斥着他的头脑。   “阿沅,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她在被罚抄写佛经,想起了她在浔州受伤,想起了她被困假山,想起了卫若书的失踪。   心里的烟花突然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自己的誓言不能实现的无力。   “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一点都不好,有的时候我也很疑惑,为何我那么努力的避免,却最终还是让你受到了伤害。”   卫婵沅不说话,轻轻拉起他的袖口,“殿下,让我为你束发吧。”   坐在铜镜前,卫婵沅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他的头发,这人的发丝又黑又顺,倒是比女子的还顺滑,镜中的人看着她,始终不曾离开过视线。   绾好发髻,戴好发冠,陈逾白回身,仰头看着卫婵沅,“今日我要回营,也许晚上回不来,你若是想四处走一走,一定要带上英姑,还有,戴好帷帽。”   起身在卫婵沅额头轻轻一吻,“等和谈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找那处四季都是冰雪的地方。”   卫婵沅点点头。   陈逾白想到昨晚的那些人,这两天应该不会动手,他就抓紧时间将事情安排好,如果顺利,大可以将计就计。   到了第三天,何六安带着斥候回来了。   “殿下,北狄现在正在内乱,老国王已经年迈,国内诸事皆由吐延王子做主,但南部落首领是老国王最小的弟弟,正值中年身强力壮,而南部落也是四大部落里兵力最强悍的,自然觊觎王位,只不过听说我们要来和谈,南部落这才停战了两天,就为了等我们的物资。”   陈逾白挑眉,“看来不论是哪个国家,争那个至高的位置都是不讲情理的。”   他停顿一下,郑重说道:“接下来仔细听我说。他们并不知道前来和谈的是皇子,只以为是骑兵营的将军,现在由秦善接替我的位置去和他们和谈,而我和行舟假扮成绸缎商和茶商住在喜来客栈。”   “这喜来客栈是个黑店,专门给北狄的人提供消息,他们会前来打劫,到时候行舟将准备好的绸缎放在客栈后院,让他们劫走。”   “不……不,这就不必了吧,我以为你让我选布匹是要特意送给北狄皇室的呢。”   “行舟,你提醒的好呀,再选一些上好的春茶,到时候我们就‘送’给北狄皇室。你们想,如果货物丢了,是不是要找?普通货商只能自认倒霉,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机会,等到他们劫走货物后,六安就派人跟在后面,看他们把货物运往何处,据我所知,他们是吐延王子得力属下阿豺将军队伍里的人,这样一来,我们以找货物为由先见到阿豺,再想办法见到吐延王子。”   “之后呢?表哥,你不是要拿密函吗?”   “密函当然要拿,但想以和谈使者的身份获得王子的信任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就要以不掺杂两国利益,单纯的身份去获得他的信任。”   “我明白了,”秦善说道:“殿下是想帮吐延王子平叛?”   “秦指挥使真是深知吾心。不错,南部落首领乌落提,尚武、为人狡诈,野心极大,若是他成了北狄国王,北地边境将会被进犯,到时候战争频发,这里的百姓必定苦不堪言。”   “而阿布杜吐延却喜欢安逸,只要他的族人有吃有喝生活无忧,他就不喜欢用武力。”   闵行舟“嗤”了一声,“表哥说他不喜欢武力,怎么总掠夺边塞的村镇。”   陈逾白解释,“因为老天爷不给他们赏饭,北狄国常年寒冷,不适宜种粮食的荒地很多,所以他们的食物以牛羊肉为主,放牧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方式。”   闵行舟拍起了手,“果然太子就是不一样,在下佩服,我就按照表哥说的办,再说当个商人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   秦善问道:“太子,那我什么时候前去和谈?”   “不急,你先在这里原地不动,派人给吐延王子送信,就说很多人水土不服,耽误路途,等我们见到吐延王子,你再前来,到时我们唱一出双簧,你助我取得吐延王子的信任。”   秦善作揖行礼,“太子设想周到,末将听令。”   “好了,六安你去选五六个机灵的侍卫打扮成伙计,行舟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去喜来客栈。对了秦善,文芯好了吗?”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还是文芯照顾阿沅,我放心一些,六安走的时候把文芯带上。”陈逾白突然笑着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许称呼我为殿下,我姓白,名俞,你们都叫我白郎君。”   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齐声喊道:“白郎君。”   一行人运着一车货物,是上好的绸缎和春茶,确实很招摇过市,自然一下子就引起了注意,当几人来到喜来客栈的时候,掌柜一看这情景眼睛都直了。   “郎君是原来真是商贾呀,不知是做作何买卖的?”   陈逾白客气的说道:“我是做茶叶买卖的,这位是我的表弟,做的是绸缎生意,我们结伴而来,说来也属一家。”   “那好,那好,郎君们快请。”说着就亲自领着上了楼。   几人用过晚膳,陈逾白道:“今夜恐怕不太平,大家都小心。”   闵行舟一下子抓住了英姑的手臂,“英姑,我武功这么差,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你可要保护我呀。”   英姑道:“我要保护阿沅,何侍卫在此,他的武功和我不差上下,让他保护你即可。”   何六安赶忙道,“我是要保护太子和太子妃的,闵郎君和女侠自保为宜。”   闵行舟摇着她的手臂,“太子妃你真的不用担心,有表哥在,你难道就不担心你未来的夫君吗?”   英姑瞪了一眼闵行舟,“今夜你睡地下!”起身就往外走去,闵行舟忙颠颠的跟在身后。   陈逾白吩咐,“六安,据我了解,吐延王子的人应该是不会随意杀人的,他们的目的在货物,阿沅有我保护,记住你的任务,别把人跟丢了。”   “是。”   “下去吧。”   何六安恭敬的退下。   陈逾白起身说道:“文芯伺候太子妃早些歇息吧,你们不必担心,今晚我会守夜的。”   卫婵沅还是有些担心,“殿下……”   “阿沅,在外你应该唤我夫君。”   卫婵沅看着站在门口的陈逾白,轻轻喊了一声,“夫君,这计划可行吗?”   “放心吧,有我在,所有的一切都会顺利。”陈逾白上前一步,在卫婵沅的额头轻轻一吻,“好梦。” 第68章 阿豺   这一晚好梦的只有卫婵沅一人, 陈逾白交代文芯点了安息香,自己躺在隔壁的房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快到凌晨的时候,何六安回来了, 说那些人果然带着货物进了一处营地, 看标识应该是北狄的军队, 于是留了两个斥候继续看守。   晌午时分,那两个斥候也回来了。陈逾白得知这处驻军的确是吐延王子的军队, 现在由他的得力属下阿豺带领。   “收拾行装, 我们去会会这个阿豺。”陈逾白说道。   何六安走后,他唤了常禄进来,让他按照卫婵沅和文芯的身量去买了几件男子的服饰。   用过午膳,几人坐上马车, 离开了喜来客栈。   掌柜纳闷, 这些人怎么能丢了那么贵重的货物一点也不着急呢?似乎那些货物本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平常的商贾若是丢了货物,第二日吵吵嚷嚷的整个客栈不得安宁,他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这些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走了。   赶路的马车里只有陈逾白和卫婵沅。   “我现在有点后悔将你带到北狄来了。”陈逾白取下卫婵沅的帷帽。   卫婵沅睁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一会到了北狄的营地, 你跟在我身后, 千万别取下帷帽,最好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你。”   卫婵沅失笑,“殿下,自从那日上了北狄的大街后,我这帷帽几乎就没取下来过,你是怕我让别人看了去呀。”   陈逾白委屈的点点头,“是, 我当然不想让旁人看你,若别人对你有了非分之想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殿下多虑了,我只是普通女子。”真的是多虑了,前世来尚书府提亲的世家郎君屈指可数,许多世家娘子都说自己面容寡淡,若真的那么好,怎么会在那个年纪无人问津。   她哪里知道,前世那些提亲的人还没走到卫府门口,就让陈逾白的人拦了回去。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帷帽我不会取下来的。”   很快到了北狄营地口,何六安前去喊话,营门口的士兵拦着不让他们进。   “阿沅,你在马车上待着,我下去看看。”   “殿下,万事小心。”这里已经是北狄境内,卫婵沅还是有些担心的。   “阿沅,你又忘了,要喊我夫君。”   卫婵沅看了一眼自己,“我这一身男装……”   “那,还是喊我,嗯……大哥吧。”陈逾白这么说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自己吃了很大的亏,夫君可是比大哥听着舒心多了。   来到营门口,何六安恭敬的行礼,“郎君,他们并不承认拿了我们的货物。”   陈逾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北狄士兵:“你们的首领可是北狄阿豺将军?”   “正是。”   “我是他的朋友,你将信送进去即可。”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但也不敢怠慢,将信拿了进去。   何六安小声问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和北狄的人有了交往?”   “并没有。”   “那……这?”   陈逾白只是淡笑不语。果然那士兵出来后,打开了营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士兵把明显是随从的文芯和常禄还有几名护卫拦在了大帐外。   陈逾白几人一走进大帐,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穿着装饰较多的北狄服饰,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看着他们进来,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这封信是谁写的?”   陈逾白向前跨一步,“在下所写。”   “四海皆兄弟,事事皆是缘,得鱼不过一时,得渔却能长久。货物总有用尽时,但兄弟情谊却可无穷无尽。”   阿豺读完看着陈逾白道:“你想和我称兄道弟?你凭什么?”   他打量着几人,五名男子皆是简单的服饰,但身上的配饰却与服饰十分不搭配,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男子腰间的玉佩不似凡物。想来这几人是为了行走方便从而隐藏了财富。   其余四人,一人跟在为首的这人身后手中握着长剑,应当是保护之人,另一个神情懒散,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有意思的是,其他两人都带着帷帽,一个显然是晟朝江湖中人的打扮,另一个瞧着身子瘦弱,站在为首人的身旁。   “不敢,只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货物就当是吾等赠给将军的,所以,我是来要回礼的,这回礼就是希望能和北狄皇室做生意。”陈逾白直视着他的眼睛。   阿豺神情一凛,“原来你是找打的?来人!”   突然营帐外冲进来很多人,六安和英姑拔剑而出。   陈逾白却不慌不忙,“那些货物将军可曾见了?喜不喜欢?”   阿豺一愣,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最近有好久没有去抢掠了,虽然之前吐延王子也总是告诉他别太过分,别惹怒了晟国,但物资匮乏时,他还是时不时的去抢掠,有他亲自去抢的,也有他的属下去抢的。   可这两日王子说了,最近晟国的和谈队伍会押送物资来,更是嘱咐他不要再抢掠,所以他收敛了很多,也下令让手下人不要再去滋扰边境百姓。   “你们的货物是什么时候被抢的?”   陈逾白一听,就知道阿豺将军并不知道这件事,还略微有些气恼,如此就更好办了。   “昨夜。”   阿豺气的大喊道,“去给我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不听军令!”   转头看向陈逾白,“把这些人压下去关起来!”   何六安和英姑一下子抽出剑和北狄士兵对峙。   陈逾白说道:“殿下难道就不好奇你的士兵究竟偷的是什么货物吗?”他装着平日里帝都那些财大气粗的商贾样子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是何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晟朝最大的绸缎商和茶商,皇室所需都是我们供应。”   阿豺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说道:“你们等着!”   他带着几人出了营帐。   闵行舟问道:“表哥,你看这个阿豺将军这么凶猛的,我们该怎么办?”   “你就这么点胆子呀,早知道我让秦善跟来,让你去和谈了。”   闵行舟摇着头,“我不是怕,我就是担心。”   陈逾白不理他,转头问卫婵沅,“阿沅,你没吓到吧。”   卫婵沅拽了拽他的衣袖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有你。”   有你,所以不怕。   陈逾白捏住卫婵沅的手,心中暖洋洋的,被人依赖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好。   没多久,阿豺进来了,两步走上主位。   “果然是好东西!怎么?你要和我们北狄皇室做生意吗?只可惜,你们和谈的队伍马上要来了,这些是东西我们马上就不缺了。”   陈逾白道:“是吗?那就等和谈的物资到了,将军亲自看看,是谁的更好。”   他早让闵行舟把和谈货物中最好的挑出来了,要说比,他是不怕的。   阿豺现在可是有些犹豫不定,他从来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绸缎,没闻过那么香的茶叶,如果献给王子,王子一定会很喜欢。可是这些人说的话他不相信。   “你们在晟朝不好好做生意,却来我这北狄是为何?晟朝皇室给你们的钱不够吗?”   陈逾白轻笑,“实不相瞒,吾等得罪了晟朝皇室。而晟朝做绸缎生意和茶叶生意的商人很多,不缺我们这一家,但是愿意来北狄做这生意的恐怕也就我们一家了。”   阿豺道:“哦?如何得罪?”   “我们和一犯了重罪的朝廷重臣沾亲带故。”   “谁家?”晟朝的局势,他们北狄还是知道一些的,既然是重臣,就不会是没听过的无名小辈。   “关策!”   关策?是皇后母家关阁老的儿子。阿豺点点头,果然是重臣。   陈逾白继续道:“三皇子被贬根石镇的清心塔思过,终身不得入帝都,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阿豺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确实,前段时间听说了晟国的这件大事,三皇子意图谋反,你们的皇帝刺死了关策。”不过这位三皇子并不安稳,和自家王子所谋之事,他也是知道的。   陈逾白接着说道:“我们身份低微,朝廷上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但因着此事生意做不下去了却是事实。若是将军引荐我们见王子,和你们北狄皇室做生意,这些绸缎和茶叶就当是送给将军的见面礼了。”   阿豺眼睛一亮,虽然这人解释的挑不出错处,可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不过,带他们去见见王子也无不可,就看这些人究竟耍什么花招了,既然在北狄的地盘上,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万一是一桩好事,岂不立了大功。随即说道:“错了!你们这些是送给吐延王子的见面礼!”   陈逾白一听,就明白了阿豺的话中的意思,宽袖一甩,行了一礼,“多谢将军。”   阿豺手一挥,立刻上来几个人,把他们带出了主营帐。   士兵将几个人带到后方,扔在了一个帐篷里。除了他们五人,还有文芯常禄和五个装扮成伙计的护卫。   见到此情景,今晚肯定是睡不好了,这帐篷很简陋,连张床都没有,只有些草垫子。   闵行舟不高兴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在这样的地方过过夜,表哥等回了帝都,你可要好好赏赐我。”   “这次生意若是能谈成,交给你如何?”   闵行舟撇撇嘴,“不要,这里的人太凶了,怕是货物送到了,银子收不回来。”   “做生意不是你的强项吗?我相信你的能力,等见了吐延王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等等,表哥,是你说要和北狄皇室做生意的,可不是我。”   “我的目的是见到吐延王子和他交朋友,并不是做生意。这生意做不做的成,我丝毫不在乎。”   “表哥,你……”   陈逾白不再理他,看着整理草垫的何六安几人说道:“六安,马车上有些盖的毯子,你去取来,分给大家,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   何六安作为东宫的护卫长,怎么敢和太子在一个房间里就寝,忙说道:“殿下,我和其他护卫去营帐外面守夜吧。”   英姑一把拽过文芯说道:“我和文芯去马车上休息吧。”   常禄也忙说道:“我在帐篷口守着就好。”   陈逾白无奈,“北狄的天气到了晚上天寒地冻,这帐篷虽然又脏又小,但是好在还有炭火取暖,不论是外面还是马车上,你们睡上一晚都免不了受凉,我们此行还有任务,切不可生病了,你们只当我是茶商白郎君,将尊卑放在一边吧。”   “殿下……”   “六安,这是命令!”陈逾白拍拍六安的肩头,“去吧,拿毯子吧。” 第69章 北狄   在这个小小的帐篷里, 卫婵沅睡在了最里面,陈逾白躺在了她的身边。   其他的人也都各自找了地方铺上了草垫躺下了。   英姑拉着文芯选了个靠近炭火的地方,闵行舟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往英姑旁边凑,英姑拔出剑插在了地上, 将他生生隔开了距离。   刚开始大家都拘谨, 但忙活了一天, 那些护卫前一夜就没有安睡,早累了, 很快就睡着了, 呼噜声四起。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陈逾白半撑着身子看着身旁闭着眼睛的人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自语:“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卫婵沅根本没睡着, 听到他这么说, 转过身来, 四片薄唇毫无预料的相碰,脑子瞬间就懵了。   陈逾白停顿了片刻,心头微抽, 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了上来, 他闭上眼睛, 翻身压了上去,轻轻地摩擦着身下人柔软的双唇。   一开始毫无回应的人儿,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口齿微张,配合着这个从温柔到逐渐炙热的吻。   “是不是睡不着?”陈逾白停在她的唇边轻声问道。   她不敢动,僵直着身体。   “阿沅,最近以来, 你变了好多。”陈逾白埋在她的脖颈处。   他的阿沅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阿沅,不论是对他说狠话,横眉冷对,还是那一段短暂而很美好的时光,都是灵动的,充满活力的。哪怕是卫若书失踪的最初,她都还会生气的骂他质问他,可是现在呢,他总觉得有什么从她身上溜走了。   虽然现在阿沅不抗拒自己,不责怪自己,但他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最初的阿沅了。   “我只是有点累。”她也知道自己对于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致了,来北地这一路,每到一处住客栈的时候,陈逾白都尽量找来当地的特色菜式或是有意思的小玩意逗她开心,她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好像身体里有个地方很累,她想改变,却有些无能为力。   “殿下,给我些时间。”   有这一句话,陈逾白真的很知足了,“好,我等你,我陪着你。”   他将卫婵沅搂进怀中,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放心的睡吧。”说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熟悉。卫婵沅尤记得前世,她总会做很悲伤的梦,每当难过时,就会有人这样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她在梦里从来没看清过这人。   可能前世的自己真的太爱这个人了,才会想要安慰自己的就是他。   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拍打,渐渐进入了梦想。   第二日,阿豺就带着他们几个人出发了,从一大早走到了第二天的一大早,终于来到了北狄的宫殿前。   宫殿不大,但修缮的很精致,极具北狄特色,红色的大柱子立在殿两旁,上面挂着暗黄色的帷幔,墙壁上画着他们的翟犬图腾和类似于祭天的场景。   缝制而成的很大一块狼皮从主位一直蔓延到阶梯下,再到他们脚边,在狼皮的边缘,阿豺停下了脚步。   从主位后方走出一个年轻男子,头上带着主色赤金,红色绣纹的尖顶帽,上面镶嵌了很多宝石,身上穿着藏色的北狄服饰,虽然极力显示了华贵,但从布料和绣工来看,确比晟朝皇宫中逊色不少。   “你们就是阿豺说的商贾?”   陈逾白道:“是。”   “货物我看过了,确是上品。说吧,这生意要怎么做,不过有些话我先说在前面,我们这里可比不得你们晟朝,给不了你们多少好处。”   陈逾白捣了一下闵行舟。“该你了。”   闵行舟瞪一眼陈逾白,对着王子行礼,“我也是个有良心的生意人,既然晟朝国内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还望我能成为北狄国的皇商,我表哥说的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王子能给我一块地界,我会派工匠绣娘和伙计来这里。”   闵行舟拾起来脚边狼皮的一角,“这么好的狼皮,缝制的未免简陋了些,若是由我们晟朝的绣娘来缝制这块狼皮,必定是上好的大氅。”   又走到柱子旁,跳起来拿下一段帷幔说,“倒是好蚕吐的好丝,却没有纺出好纱,若是由我们晟朝的纺工纺织,光泽定比这好上百倍。”   然后重回自己的位置,“茶叶就没办法了,你们这里不适合茶树生长,只能由晟国运过来,不过若是王子喜欢陶瓷,我也可以让工匠来北狄烧制。”   “你们的国人若是愿意,这些工艺都可以前来学习。”   陈逾白在一旁听着,不动声色的给闵行舟一个赞许的眼神,他就知道关于做生意这件事,闵行舟定能胜任。   本以为一切都顺利,不料吐延王子突然说道:“那你们可带了绣娘和纺工来?我要当场看看,那些货物究竟是不是出自你们的手,别给了你地界,你却做不出好东西。”   闵行舟一下子蔫了,从帝都出发时只知道是来和谈的,他带纺工和绣娘干什么。   “这……我可以让人送信回去,等几日工匠和绣娘就来了。”   陈逾白却皱了眉头,来回岂不是至少要半月时间,再说还有和谈和平叛,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容易让三皇子的人发现他们,若是戳破了他的身份如何是好。   “王子,我们家中还有老母,不能在北狄久待,王子只需要在契约上写明即可。”   吐延瘫坐在老虎椅上,懒散的说道:“不行,除非让我亲眼看见你们确实有这个能耐。”   一时之间几个人陷入了僵局。   大殿之上突然传出一道不算低沉也不算清丽,雌雄难辨的声音:“王子若是不嫌弃,就让我献丑吧。”卫婵沅压低了嗓子,尽量让声音宽厚一些。   陈逾白忙挡在她身前,“她是个男子,如何做得了绣活,不过一时心急罢了。”   吐延王子突然来了兴致,“即使是心急,那说明他肯定会刺绣,若是连你们晟朝的男子都能绣出不错的花样,那这个生意我就做了。不但做了,还要好好款待你们。”   陈逾白作揖,“我们这有另一位也会绣活的男子,这位就不必了。”然后小声对六安说,“去把文芯喊进来。”   他的阿沅,堂堂太子妃,如何能给旁人绣衣服。   卫婵沅戴着帷帽看见陈逾白的神情似是不愿意,她有点想不明白了,以她的绣工对付这位吐延王子是绰绰有余,为何不让她做。   吐延瞧着却越发觉得有意思,不由得多打量了卫婵沅几眼,发现这男子身子瘦弱,刚才说话的声音也较为细腻,听着很是悦耳。   “就是你了,不用旁人。对了,这两人为何总带着帷帽?摘下来吧。”   刚才陈逾白就有心让卫婵沅和文芯常禄一起等在殿外,却不想直接被阿豺拒绝。其实阿豺也是挺好奇的,早就想看看这两顶帷帽下是怎么样的面容了。   陈逾白皱眉,这还得寸进尺了,不但要阿沅刺绣,还要看她的容貌,真是让他无法忍耐了。   闵行舟知道陈逾白生气了,忙拉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记住,你现在只是个茶商,可不是什么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句话将陈逾白要说出口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卫婵沅悄声说道:“殿下可忘了此行来是什么目的?我此刻也只是个茶商的小表弟。”   她没想通,自己如何就不能见人了,在帝都时,还不是大街小巷的整日里乱跑,怎么来了北狄就连人都不让见了?   英姑倒是爽快,一下子就摘下了帷帽,压低声音说道:“北狄王子,戴帷帽不过是我们江湖中人的习惯罢了。只是,这位郎君多有不便,还望王子海涵。”   吐延看着眼前英气飒爽的人,哈哈哈大笑,“原来这位郎君如此俊朗。”再看看其他几人,确实都相貌不凡,“不愧是关小阁老看中的人,是不是怕我们北狄的姑娘豪放,吓坏了你们,几人可是都有了婚配?”   闵行舟赶忙说道:“确实,我们都已有了婚配,来这里的路上被人盯着看,那感觉有些不太好。”   吐延将视线拉回到卫婵沅这里,“想必这位公子定是仙人之姿了?”   卫婵沅看见大家都如此维护自己,应该是怕她女子的身份暴露,引起诸多的不便,为了不招惹旁的麻烦,立刻说道:“不是,我自小受了伤,面容丑陋,故一直戴着帷帽,还请王子别伤了在下的自尊心,请王子让人拿上来布料和针线,我现在就可刺绣。”   听到卫婵沅这么说,吐延沉默了一会,最后站起来指着墙壁上,“你若是能将我们北狄人心中的翟犬绣出,我就答应你们。”   这墙壁上的翟犬图腾是部落里的长老们绘制而成,十分不易,这里的女子绣过不少的翟犬图腾,其中不乏栩栩如生的,就比如他妹妹悦延绣的就很不错,他倒要看看这个伤了面容的郎君能绣出怎样的图腾。   “好!”卫婵沅拿过北狄侍女端上来的布料和针线开始了刺绣。   其余的人都被请到大殿两旁赐了座。   吐延说道吩咐:“刺绣可是需要花费时间的,阿豺你在这里看着他们。”   等待的时间过得有点慢,闵行舟可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从怀里摸出骰子,“阿豺将军,我们两个来押赌注吧。”   阿豺却盯着英姑和何六安,上前揖礼,“我观察许久,觉得两位功夫应当不错,可否和在下比试比试?” 第70章 朋友   闵行舟一步跨到英姑身前, “怎么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不用比,阿豺将军你最厉害了。”说着就伸出了大拇指,“他们两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阿豺一把拨开闵行舟, “听闻晟朝江湖中人能够四两拨千斤, 阿豺今日想见识见识。”   陈逾白给何六安使个眼色, 何六安握剑作揖,“将军若是想比试就先和在下比试吧。”   “好!请!”   阿豺和何六安来到殿外的空地上, 架势一摆上来, 立刻围过来了很多人,北狄人豪放,崇尚强健体魄,随时随地都是擂台, 即使是皇室所住的地方, 亦是如此, 此刻没有急事的人们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过来观看,吆喝声四起。   闵行舟也拉着英姑前去观看。   陈逾白留在殿内, 想瞧瞧卫婵沅刺绣, 还没走到身边, 就被她身边北狄侍女拦住了,“郎君,请不要打扰。”   他停下来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认真刺绣的卫婵沅。   外面的打斗声和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和里面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六安得了陈逾白的令,并没有尽全力,故意败下阵来。   “将军英勇,在下佩服。”   阿豺却很生气,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作为北狄的大将军还需要你一个茶商的护卫佯败,我这脸面往哪里放?”   “将军莫生气,我们晟朝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将军确实勇猛。”何六安立刻说道。   “我们重新比试!”   何六安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阿豺擅长的是骑射和摔跤,何六安惯用四两拨千斤之法,两个人一时间分不出高低。   人群中突然有人看不过眼了,乘何六安不察,瞄准他的手臂扔来一个石子。   英姑一看,飞身上前,打掉石子大声说道:“比武切磋最不耻的就是背后耍花招,没想到堂堂北狄,竟然输不起!”   底下人的都愣住了,英姑和闵行舟只站在外围观看,须臾之间就到了比试场中间,出剑挡掉石子的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阿豺看了英姑一眼,心想这茶商护卫已经不好对付,也不及此人的武功高,这些人果然不简单,如今晟朝不要他们,若是能为北狄所用,真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的这个想法一旦形成,立刻就变了态度。   “刚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人所为之事?”   人群中一个人颤颤巍巍站了出来。   “拉下去仗责!”   阿豺对着英姑和何六安行礼,“在下输了,心服口服。”   英姑道:“人各有所长,若是比骑马射箭我们定不是阿豺将军的对手。”   “果然有大侠风范,我们可否交个朋友?”   闵行舟又挡在英姑身前,“她已经有我这个好友了,朋友多了容易花眼,我看就算了,再者我们是契约关系,就不要说什么朋友了吧。”   何六安睁着大眼睛看着闵行舟,他记得殿下说过,这次就是来和北狄人做朋友的,怎么送上门了,闵行舟却要拒绝?   闵行舟可不管什么这些,他只觉得这个阿豺看着英姑的眼神,让他觉得十分不爽。   阿豺有些尴尬,英姑也不愿让闵行舟不高兴,但又不想惹北狄的将军不快,正愁着如何办的时候,却见大殿里的侍女走了出来。   “将军,绣图已经完成。”   阿豺吩咐:“去请王子过来。”   所有人都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上,吐延站在老虎椅旁看着面前的两幅图腾,一副是她的妹妹悦延前几日绣的,一副是卫婵沅刚绣的。   虽说悦延所绣的图腾更大,但是也花费了好几日的时间,可若说翟犬身上的纹路和眼中的神情,显然是另一幅和墙壁上长老们所绘的更像。   吐延一挑眉,“没想到阁下一男子绣功却了得。”   陈逾白说道:“我的这位小表弟绣功自然比不得晟朝的绣娘绣工好。”   吐延大笑,“哈哈哈,好呀,来人,安排他们住下,择日签订契约。”   北狄侍女将他们带到一处厢房,交代事宜后,就退了下去。   等侍女们走了后,闵行舟一下子就躺在了床上,“虽说这里的厢房和我们晟朝的没法比,但总比一路上的客栈农家和帐篷来的强,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再简陋这里也是北狄皇室所住之处,自然比客栈好的多,陈逾白看着厚实的被褥和床铺,还有袅袅的熏香,窗前的桌案,又摸了一下温热的茶壶,想来随从的房间也不会太差,但今夜却又是忙碌的一夜。   “六安,等到夜深人静,选一个武功好的护卫去给秦善送信,就说可以前来了。”   “是。”   “带着你的人先休息去吧。”   何六安刚退下,阿豺就来了,“这几日我们北狄不太平,王子说今夜热闹热闹,几位先休息,傍晚我让人来领你们参加我们的篝火晚宴。”   陈逾白说道:“多谢王子款待,但我的小表弟不喜人多,今晚就不参加了。”   北狄人好饮酒,篝火宴会免不了杂乱,阿沅还是不去为好。而且在晚宴上,他还有要事办事,不能总是分心。   阿豺看一眼英姑,“那阁下可一定要来呀,宴会上我们比试比试投壶。”   “好。”英姑抱拳回礼。   阿豺走后,陈逾白给文芯交代,“今晚你伺候太子妃早些歇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了,阿沅身子本来就弱,就别出去吹风了。”   卫婵沅取下帷帽,说道,“全凭殿下做主。”她知道陈逾白在尽量避免自己出现在人前,也是为自己着想,所以依着他的心意就好。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几人被带到了晚宴上。   还没走近就远远看见了火光,听到了吆喝声,等他们赶到时正巧有两个北狄壮汉在比试摔跤。   吐延王子面带笑意向他们招手,侍女们引着他们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一局结束,吐延说道:“各位,今夜让我们欢迎来自晟朝的几位商人朋友。”吐延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   陈逾白低头一看,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大碗,若论酒力他恐是不及,定要在酒醉之前想办法实施计划。   北狄国的各朝臣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在他们下首的陈逾白等人也无法,只得喝尽。   吐延突然注意到了这边,问道:“那个刺绣的郎君和护卫怎么没来?”   “小表弟身体欠佳,我的护卫有些水土不服。”   “很是可惜呀,我还想好好招待招待你的那个小表弟呢。还有件事,今日白天忘了问,各位都如何称呼?”   陈逾白起身走到宴会中央,介绍道:“我姓白名俞,是晟朝的茶商,这位是我的表弟,是绸缎商,另一位是我表弟的好友,今日刺绣的是我另一姨娘的独子也是我的小表弟,和阿豺将军比试的是我的护卫,其余没来到宴会的都是家里的伙计。”   “看来白郎君是大户人家呀,怪不得气度不凡。”说话的是一位老者,他眯着眼睛瞧陈逾白,“郎君仪表堂堂,相貌俊朗,看着不像是为商之人。”   “老人家好眼力,我本不是为商之人,一直在考取功名,只不过家父病重,我不得已才接手了家中的生意。”陈逾白不慌不忙的说道。   “考取功名是想做晟朝的官吗?”老者有些不依不饶了。   陈逾白心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倒省的自己想方设法把话题往治国平叛上引。   “自然是,只不过家族受了牵连,想来我是没机会入仕了,空有一身报复,不知道该用在何地。”   “哦?果真是如此的?”吐延王子听到这立刻起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一国该如何强盛?”   “简单,无非是军事、生产和人才。”   吐延又大笑起来,“这谁都知道,问题是具体怎么做。”   陈逾白说道:“那就请王子举个列吧。”   吐延看一眼刚才问话老者,问道:“若是有反叛者应当如何?”   “简单,计谋。”   阿豺突然说话:“还真是简单,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计谋?”   陈逾白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位老者,在他看来,这位老者肯定是北狄过举重轻重的人,连吐延王子都要敬他三分。   那老者和吐延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还望白郎君晚宴后到大殿一叙。”   然后笑看着阿豺,“阿豺,你不是说今日要和人比试投壶吗?我们可都等着看呢。”   阿豺立刻走过去拉起英姑的胳膊,“阁下请!”   英姑可没客气,随阿豺来到了篝火前,上来了几人将投壶的东西都摆好了。   阿豺信心满满,谁料连着几局都是英姑赢。   “将军真是过谦了,骑马射箭我不擅长,下次就比试骑马射箭如何?”   阿豺沮丧的说道:“我既然都知道阁下不擅长了,再比岂不是欺负人?你说你还擅长什么,我们再来比试。”   英姑皱眉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在武力方面,似乎除了带兵打仗,其余的我都很擅长。”   坐在上位的吐延大笑起来,“哈哈哈,阿豺今日可是遇到了对手呀,这今后几日大家可有的看了。”   这话一说完,阿豺立刻就说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明日我们比试大刀如何?”   英姑一听,这人可真是不服输,不过也是个爽朗的汉子,反正在这里也是无聊,和他比试也没什么不好。   “称呼在下小英即可。”   阿豺高兴的一拍英姑的肩膀,“好,小英,我明日去找你。”   闵行舟瞧着,瞪了英姑一眼,直接说道:“在下身体有些不适,先走了。”   陈逾白自然看出来闵行舟是醋到了,摇摇头,继续欣赏着篝火晚宴上的节目。   反倒是阿豺坐到了英姑身边,问三问四,殷勤的不得了。   陈逾白喃喃自语,“还耍脾气,当心媳妇被抢走哦。”   可他只顾着担心别人,却不知道此刻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瞧着自己。   眼看着篝火宴会就要结束了,陈逾白心想,总算结束了,赶快去正殿与吐延高谈阔论后,他好回厢房去见阿沅。   谁料,吐延说:“我们北狄的小公主要给大家献舞。”   这话一出,众人都欢呼了起来。   今夜的吐延很开心,在听了陈逾白的见解,又看了英姑的武艺后,他已经有了想法。现在自己的妹妹又突然在耳边说,想要献舞一曲,眼睛却始终不离开这个叫白俞的茶商,他扯了一下嘴角,这几人难道是长生天送给他的礼物吗? 第71章 小脾气   北狄的小公主阿布杜悦延从小就想嫁给一个与众不同的夫君, 应当是那种稳重谦逊的模样,而不是自己身边这些莽夫,直到在篝火晚宴上看见陈逾白站在大长老和哥哥面前,姿态从容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她觉得这个人身上发着光, 比篝火还亮, 照的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给哥哥说,要献一曲舞。   当然是想跳给那个人看的。   可是那个人却始终没看自己, 她越跳心越急, 最后直接取下了自己手上的桃木手镯给那人递了过去。   瞬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这边,这可是北狄唯一的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爱慕之情。   陈逾白先是一惊, 然后淡然的看着手里的手镯, 再看看眼前的女子, 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北狄的女子果然是豪放。   吐延又响起了他那爽朗的笑声,“悦延, 你吓坏白郎君了, 晟朝的男子都比较含蓄, 这感情要慢慢培养。”   陈逾白却将手镯还给了悦延,说道:“培养就不必了,恕在下不能接受公主好意,我已经娶妻了,并且我很爱我的妻子,心里容不下旁人。”   话一说口,悦延心中却更加深刻,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就应该是她的。   “听闻你们晟朝男子都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你入赘我们北狄,我做正妻,你把她接来,我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陈逾白很是冷淡的看着悦延,“在下已经说过了,心里容不下其他女子,而且我对公主你并无喜爱之情,还望公主自重!”   此话一出,悦延的眼中立刻泛起了泪花,捂着脸就跑出了篝火晚宴。   吐延一看这情景,忙说道:“今夜,这晚宴到此结束,白郎君,还请正殿一叙。”   黑夜中的北狄大殿灯火通明,吐延率先走进,陈逾白跟在老者身后,走进大殿。   吐延先说道:“白郎君见谅,我这个妹妹被我宠坏了。”   陈逾白揖礼,“公主的好意在下实难接受,还望王子不要怪罪才是。”   “无妨无妨,我看中的可是你的才能,白郎君现在可否详细与我说说如何平叛?”   陈逾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在根石镇是听到一些传言,说南部落进犯皇室,就等着老国王归天,欲夺取王位,只不过因为晟朝要来和谈,为了不让晟朝知道内乱从而一举进攻,先退了兵。”   吐延叹一口气,“白郎君说的没错,父王病重已经不能言语,用石药钓着一口气罢了,我主和平,若能避免战争,当然是再好不过。”   若说兵力,除非东西两部落也派兵支援自己,但现在看来,东西两部落就是看戏的,他所抱有的希望不过是因为三皇子答应他会借给他兵力平叛,但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一个被贬的皇子。   “王子放心,据我所知,无需担心晟朝会趁机进攻。因为三皇子被贬,储君之位必定是太子的,晟朝太子关爱百姓,绝不会让战乱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此次前来和谈的骑兵营将军就是太子的手下,不但不用担心他们会进攻,反而可以向他们求助。”   “这些晟朝朝堂之事,你如何知晓?知晓又为何说给我等听,你是晟国人,让我们如何相信你,若你是晟朝派来的奸细,和那骑兵营将军合谋,等我们信任你后再一举将我北狄歼灭,也不是不可。”老者突然问道。   陈逾白早就想到他们会有此一问,遂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志不在茶叶,而在于找到慧眼识珠的明君,既然晟朝识不得我,我自然另寻他处。若是你们北狄信不过我,在下自凭借一身本事去他国一展抱负。不过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还要等晟朝的和谈队伍来了之后才知晓吧。”   吐延和那位老者交换眼神后,说道:“好,就等到和谈之日。不过,白郎君,我非常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如果真如你所言,击退了南部落,稳定了北狄,我就拜你为军师!”   陈逾白尴尬的笑笑,等到稳定了北狄,他就要走了。   从大殿出来往住处走去,远远的看见一间厢房亮着灯,窗影下,一人抱着剑坐在椅子上,一个背对着,之后又起身在房中走动,不知嘴里说了些什么,似乎很是激动。   陈逾白摇摇头,想来又是闵行舟和英姑两个人闹不愉快了。   他来到卫婵沅房门前站了一会,里面很安静,想着阿沅应该是已经睡了,转身推开了旁边厢房的门,常禄忙点上烛火迎了上来。   “殿下,刚有侍女送了衣服来,说是小公主送给殿下的。”   陈逾白往桌子上一看,是北狄人的衣服,瞧着也算得上华贵。   “什么时候送来的,太子妃可看见了?”   “就在刚才,太子妃已经睡下了,不曾看见。”   “将这衣服放起来别让太子妃看见,也别让太子妃知道,更衣就寝吧。”   经过了篝火晚宴,晨曦来临之时,他们几人的待遇明显和昨日有着天上地下的区别。   四人围在一处吃早饭,筷子还没拿稳,先是有小兵送来了马奶酒,说是阿豺将军给小英的,清晨喝杯马奶酒提提精神,一会好比试。接着就是侍女送来了哈达饼,还说是小公主亲手做的,让白郎君尝一尝。   英姑倒上一杯尝了一口,“这味道不错。”说着给四人都斟上了酒。   闵行舟冷哼了一声,拿了一块大饼往自己房间去了。   陈逾白可就没有英姑潇洒,瞧着饭桌中央的哈达饼,小心地看向了卫婵沅。   而卫婵沅刚才一听到侍女所言,就觉察出了些不对劲,于是说道:“我瞧着公主送来的哈达饼应该是不错的,殿下我可以尝一尝吗?”   听卫婵沅这么说,英姑一口酒险些呛着,昨晚她也是在场的,不过她知道陈逾白对阿沅一心一意并且当面拒绝,觉得怎么也得替他说两句话。   可是自己还没张口,就听见陈逾白说道:“我看着挺难吃的,不吃也罢,常禄,把这饼端下去。”   卫婵沅却站起了身,将常禄手里的饼端了过来,“这可是北狄公主的一片心意,如何能驳了去?殿下看着不好吃,我倒是觉得挺好。”   拿起一块哈达饼,咬了一口,卫婵沅点着头,“好吃,好吃。”   误会了,显然是误会了。陈逾白小心说道:“我昨夜是第一次见那公主,但我早已说过自己有妻室。”   英姑马上补充,“是呀,阿沅,殿下当场就说心里除了自己的妻子容不下别人。”   “但很显然这公主没死心呀。”卫婵沅嘟囔着嘴,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都尽量配合着陈逾白,乖巧的不能再乖巧了,同意女扮男装,同意不拿下帷帽,反倒让她人有机可乘了。   “每次一来士兵和侍女,殿下就将我护在身后,深怕别人知道我是女子,还总让我带着帷帽,自己倒好,招蜂引蝶。”   英姑挑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卫婵沅吃醋,没想到这阿沅蛮不讲理起来,也是挺厉害的。   卫婵沅心里虽明白陈逾白并非此意,让她女扮男装是在保护她。但是现在招惹了北狄的公主,自己心里就是不痛快,自然就耍起了小脾气。   陈逾白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阿沅,吃醋又耍小脾气的阿沅,他笑笑,“阿沅,此事确在意料之外,晚宴上我拒绝的干脆,今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卫婵沅不说话,起身回了房间。   陈逾白想跟去,被英姑拦住,“殿下,阿沅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一时气恼,你对他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阿沅此次无理取闹也是因为心里有你,你让她自己静一静。”   陈逾白却说道:“就像你对待行舟吗?你问心无愧,就觉得他无理取闹,就可以让他一个人静静?其实不然,是你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我不会如此对阿沅的。”   看着陈逾白离去的背影,英姑皱眉自语,“我真的做错了吗?”   推开房门,他看见卫婵沅正在摆弄棋盘,问道:“没想到这北狄也有棋盘。”   文芯解释:“不是的,这是娘子自己带来的。”   陈逾白坐在棋盘对面,瞧着她。前世,他从来不解释,等到最后想要解释的时候,却是再也没了机会。   “阿沅,昨夜晚宴上,悦延公主突然递给我她的手镯,我当场就拒绝了,不曾想她如此执着。”   卫婵沅抬头问他:“就像你那时候对我一样吗?那一年我也曾无数次的向你献殷勤,从来得不到你的回应,但还是不曾放弃过,我知道你是有这样魅力的。”   “这,阿沅,你和她怎么能一样。我对你的冷淡都是假的啊,但我对悦延公主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陈逾白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卫婵沅想起自己前世那么多的殷勤全都没有换来回应,心里更是酸酸的。   “那就等处理好了再说吧。”   她撅着嘴,把陈逾白搡出了房间。   从这日午膳开始,四个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闹起了别扭。   这别扭一闹就闹到了秦善带领的和谈队伍来到了北狄皇宫。 第72章 小公主   陈逾白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算算时间,应该是用过午膳后秦善就会到。   这件事他并不担心,早已谋划好,胸有成竹。让他忧心的是这几天北狄的公主悦延, 这悦延真是太有毅力了, 每天坚持给他送来各种东西, 衣服,配饰, 吃食应有尽有。他从没有应允收下, 但那些送东西的侍女放下就走了,根本不理会他。   也曾拿着东西去找悦延,不惜恶言相向,可是那小公主就像是听不懂一样, 一脸纯真的看着他, 他也没了脾气, 只得放下东西就走。   看来这北狄的女子不但豪爽,还执着,也善于装傻。   “白郎君。”   他回头, 看见悦延站在他厢房门口。   这一声喊的很甜很大声, 卫婵沅透过窗户看见了悦延。是个美丽的女子, 不同于晟朝女子的婉约,却独有一份野性之美。   陈逾白头都要大了,没去找她的时候,只是侍女来送东西罢了,去找了一趟,还说了那些难听的话,她反而亲自来了。   “白郎君, 哥哥让我来喊你去大殿,你们晟朝的秦将军到了。”   陈逾白冷冷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去。”   却见悦延站在厢房门口不动。   “公主还有什么事吗?在下要更衣了。”   “哥哥让我带你过去,你更衣,我等你。”悦延关上了房门,靠在门口,手里绕着头发,脸上带着微笑。   卫婵沅似是瞧见了曾经的自己,面对着心仪的人满心欢喜,哪怕被拒绝,哪怕丢脸也无所谓,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更大的事情了,屡败屡战,从不曾气馁。   她走出房间递给她一杯花茶,“公主,尝尝我们晟朝的茉莉花茶。”   悦延看着面前这个戴着帷帽的男子,说道:“你就是白郎君的小表弟吧,我哥哥说了你绣的翟犬图腾比我绣的还要好看。”   卫婵沅不便多说话,怕被人认出女子的身份,既然谎言已经说了,就不要轻易被拆穿才好。   她进到屋内拿出这几天无事绣的一朵牡丹花递给悦延。   悦延一看,眼睛都亮了,“这是你们那里的花?”   卫婵沅点点头。   “绣的都这么好看,那真花一定很好看了。”突然她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你们那里的女子肯定都和这花一样美丽吧。”   咣——门开了。   陈逾白看着卫婵沅说道:“我们那里的女子也不都是美丽的,但我的妻子比这牡丹花还要没上百倍。”   悦延沮丧的说道:“我又没想过要和她争风吃醋,我也没让你休妻,也说过会让你把她接来的,我会好好对她的。”   陈逾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话说的,怎么感觉自己已经是北狄的驸马了,而且越听越奇怪,似乎不讲理的还是自己。   “等等,悦延公主,今天我要和你把话说清楚,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你……”   一双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陈逾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悦延竟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娇嗔的说道:“你不许说,什么都不许说!”   陈逾白从小到大哪里有人如此对待过自己,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向了一旁的卫婵沅,立刻打掉了她的手,这公主太让人生气了,“公主请自重!”   陈逾白用的力气有些大,生气中不自觉就带了些武力,悦延没有防范,突然向后倒去,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卫婵沅。   卫婵沅根本没想到悦延会拉自己,眼看着就要跟着悦延的方向摔下去,陈逾白眼急手快一把将她拽住,怎料,这一拉一拽的,悦延摔倒在地的同时,卫婵沅的帷帽也掉了下去。   悦延呆住了。   只见眼前的女子长发飘逸,面容清丽,皮肤白皙如凝脂,眼似秋波,唇若点砂,好似仙女下凡一般。   “阿沅,你没事吧。”陈逾白温柔的问道。   她清晰的看见了白郎君在看着这个“小表弟”时的神情,柔情似水,疼惜备至。   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她起身整了整衣服说道:“我要去告诉哥哥,你女扮男装骗他!你们都是骗子!”   哭着就往大殿的方向跑去。   “殿下,她……”卫婵沅有些担心,别因为自己而耽误了陈逾白的计划。   陈逾白笑笑,“没事,我这就去大殿,秦善还等着我。放心,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尽快离开。”   悦延冲进大殿,就扑进吐延怀里哭了起来。   “让你去请白郎君,你怎么一个人哭着就来了?我早都说了,晚宴那日人家已经拒绝了,你偏要去招惹,又碰了一鼻子灰吧?”   “不,不是,”悦延抽泣着说道:“是他的那个小表弟就是他的妻子,那小表弟是个女的!”   秦善一开始听着觉得不过是陈逾白无故惹了桃花,这会怎么听着牵扯了阿沅,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王子,公主,我们晟朝女扮男装常有之,也没什么奇怪的。”   悦延不满的大声说道:“那他怎么一开始不说?他骗我哥哥,他们就是骗子!”   “悦延公主此话不妥!”正巧陈逾白走进大殿,他对着高位之上的吐延揖礼,“王子有所不知,这一路从晟朝到北狄,沿途多有方便,故而内人以男装示人。”   “这不是理由,不是……哥哥,你可知道他的妻子有多好看……”悦延呜呜的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在哭由于陈逾白看着卫婵沅的那个眼神而备受的打击。   只要一想到两个人对视的画面,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她其实是在气自己,比不上卫婵沅。   陈逾白看了一眼秦善,秦善立刻起身说道:“公主不用妄自菲薄,这晟朝女子的美和北狄女子的没各有不同,但都是美的。”   “不是,不是……呜呜……她真的比我美。”悦延只是哭,原本她很自信,在北狄她就没见过比自己还好看的女子,她想即使是晟朝女子,也不过比她肤色白一些罢了,自己还是有机会获得白郎君的心的,可是今日看见卫婵沅,不但长的好看,连泡的茶都好喝,还会绣那么漂亮的花,这么多年以来的高傲,在这一刻突然就被击垮了。   吐延却突然来了兴致,“哦?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白郎君,我可能一见呀。”   陈逾白有点担心,他的阿沅,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上一世,他暗中阻拦了多少提亲的世家,把她娶进东宫藏起来。这一世,他费尽心思把她娶进东宫,藏起来。   在他的心里,他的阿沅只能是他的,任何有可能的觊觎都要被扼杀在摇篮里,尤其是在这个一路走来女子气质犹如男子的北狄。   “王子,刚刚内人受了惊吓,改日再见吧。”   秦善立刻说道:“王子,我还要回朝复命,不如我们先来谈正事?”   幸而吐延并非沉迷美色之人,听到秦善如此说,拍拍悦延的肩膀,“好妹妹,哥哥要谈国事了,你先回自己房间去。”   悦延梨花带泪的看了一眼陈逾白,从大殿走了出去。   也算是虚惊一场,要不然他的阿沅指不定就要变成什么观赏的景色了。   “给白郎君赐座。”   吐延指着陈逾白给秦善说:“将军,这位是你们晟朝的茶商,之前受到小阁老关策庇佑,现在关策被赐死,在你们晟朝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来到我们北狄做生意,你们可曾认识?”   秦善道:“这位郎君风度翩翩,瞧着眼熟,应该只是见过,我并不熟悉。”   陈逾白道:“将军客气了,所说小阁老已经赐死,但之前许多帝都世家的茶叶都是我家供应,许是送茶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在下人微言轻,未得将军青睐罢了。”   秦善笑了起来,“白郎君说笑了。”   吐延大笑:“你们晟朝的男子,太过谦逊了,我看两位都是人中君子。秦将军,可带来了和谈书?”   秦善上前将和谈书交到吐延手中,“王子,我朝陛下爱民如子,不忍看着边塞百姓过着被抢掠的日子,故带来了粮食布匹等物资,还请王子下令,不要再有北狄人去侵扰我朝边塞百姓,我们两朝可以好好做买卖。”   “今天能在北狄看到我朝商贾,很是欣慰,尤记得北狄有上好的马匹和动物皮毛,都是我朝贵族喜爱的东西,不知能换多少粮食布匹,抢掠这样的事情今后就不必了。”   吐延听完,却是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陈逾白道:“我一向不喜野蛮,怎奈其他部落的首领并不这么想,我们这里土地贫瘠,只能种些春小麦和青稞,完全不够百姓们吃,就以牛羊肉为主,水草肥沃之时自然好,若是哪一年长生天不作美,我们总不能饿死,去抢掠也实属无奈。”   秦善道:“王子说的在理,我朝陛下自然关爱我朝子民,天下之大,我们晟朝不能所有人的吃喝都管了,但北狄是我邻邦,有难我们自然会帮,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向陛下禀报,你们若是遇到老天不作美之年,可派人来寻求帮助,我们定尽力相帮。”   吐延又看了陈逾白一眼。   陈逾白知道这是要让自己说话了,“如此看来,秦将军也是爱民如子的好将军,但有一句话,秦将军说的对也不对。在下近日生活在北狄,发现不论是哪个国家,百姓都是最质朴的,他们只想吃饱穿暖而已,晟朝的百姓是百姓,北狄的百姓也是百姓,北狄王子也爱护自己的子民,如此看来,为了生存而抢掠乃不得已为之。在下不是否认抢掠的错误,而是北狄的的这块土地让他们无可奈何。”   吐延点点头,“是呀,秦将军,你回去对晟朝皇帝说,我们不愿生战端,若是你们愿意在我们匮乏之时施以援手,两国百姓自然亲如一家。”   秦善道:“那是自然。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不过这位白郎君说道抢掠一事,在下认为,不论理由有多么充分,抢掠盗取偷是非常恶劣的行为,应当严厉制止!若是北狄拿了物资还要继续叨扰我边塞诸镇百姓,就休怪我们大军挥师了。”   陈逾白微不可查的翘翘了嘴角,秦善这个双簧唱的不错。   吐延突然从老虎椅上站起来,问道:“将军此次带了多少兵马?” 第73章 你喂我   秦善等的就是吐延这句话。   故意表现的很是生气, 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你们一个部落不在话下。”   吐延又大笑起来,“秦将军误会了,我非常同意秦将军所说,抢掠偷盗都是不对的, 可惜各部落只有我同意此说法。”   秦善道:“王子这是何意?”   陈逾白适时说道:“ 秦将军可知道我这个茶商此刻为何坐在这里的吗?说来也可笑, 我的一车布匹和一车上好的春茶被王子的属下阿豺将军营中士兵所偷, 我为了找到货物辗转来到了北狄,因祸得福, 和吐延王子做起了生意。这段时日在下得知王子心胸宽广, 有意和我们晟朝交好,只不过因为南部落的首领乌落提尚武且野蛮,与王子发生了一些分歧,导致北狄百姓更加困苦, 在下自根石镇入北狄, 据那里的百姓所言, 王子属下阿豺将军不伤百姓性命,只取财物,但是其他部落就并非如此了。”   陈逾白停顿了一下, 秦善立刻会意, 很是不屑的说道:“白郎君你还真是特别, 替偷了你们货物的人说话。”   一听这话,一直站在吐延右侧的阿豺说道:“是我治军不严,和王子没有关系。自从你们晟朝边塞官员前来劝阻掠夺一事,尤其是听闻将军要来和谈后,王子就下令不允许再抢掠。你们晟朝有句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后我的军队绝不会发生掠夺边塞百姓之事。”   陈逾白接着阿豺的话说道:“秦将军, 我并非替他们说话,只因在下想要两国和平,我好做生意。”   这句违心的话,对于站在商人的立场上真的是最好的说辞了。   他又加了一句,“当然,更想找到赏识我的明君。”   躲在老虎椅垂帘后的老者点了点头。   陈逾白继续说道:“将军定听过这样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是北狄几大部落,如今也并非人人都遵从王子的令。”   秦善道:“依白郎君所言,这北狄还有人敢不臣服于吐延王子的?据我所知,国王病重,王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难不成……”   吐延看着陈逾白不说话,他已经想好了,若是秦善顾左右而言他,就立刻否认陈逾白所言,以挑拨离间治罪。   陈逾白知道,自己就是北狄推出来当挡箭牌试探的,那当然得把自己挡箭牌的指责履行好。   “秦将军刚才说陛下爱民如子,不忍看着边塞百姓过着被抢掠的日子,故派将军带来了粮食布匹等物资。不但如此,我还听说当今太子此人并非喜欢侵略他国之人,以国泰民安为己任,想必定不会因着他国内乱,乘机侵犯吧。”   吐延的头上冒出了冷汗,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是说到正点上了。   秦善直接说道:“乘人之危乃小人所为,我晟朝泱泱大国,怎么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陈逾白即刻道:“将军说得好!在下再问,若是有利于两国长治久安,晟朝可愿意帮友邦平定内乱?以保两国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那是自然!”   吐延突然大笑起来:“说得好!我相信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秦善却突然问道:“白郎君刚才所言句句都是试探吧?其实你们无需试探,只要是有利于两国发展,有利于百姓生活,秦某自当尽力。”   “好,那本王就直接说了。”   “王子请讲。”   于是吐延将这段时间和南部落之间的争斗说与了秦善。   秦善听完默默看了一眼陈逾白,对吐延说道:“平叛我当尽力而为,我看白郎君心志高远,足智多谋,胆量可佳,可助我和阿豺将军一臂之力。”   吐延心情大好,“秦将军说得没错,白郎君确是人才。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陈逾白早就想好了对策,“在下以为可以让秦将军与阿豺将军做一出戏。先放出消息,让南部落首领乌落提以为和谈失败,此人心高气傲,必定前来质问王子。阿豺可来个瓮中捉鳖,此时需注意,乌落提可能在质问之时已经想好了要谋反,必定带的都是精锐部队。”   “若是如此,那么留在南部落的就是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兵力,况且此时南部落群龙无首,秦将军可带领军队乘机突袭,并拿出王子早拟你好的文书,文书上可写乌落提意图谋反,扰乱和谈,愿意投降者不杀,尽快结束战斗迅速回防,前来援助阿豺将军。”   “反之,乌落提若只是单纯前来质问,将他制服后,阿豺将军就要尽快去援助秦将军,到时候是想要乌落提死,还是留一命,就看吐延王子的意思了。”   吐延听完后,思索片刻,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妙!晟朝少了一位贤臣,我北狄却多了一位谋士,真是天助我北狄也。”   一位老者从帘后走出。   吐延忙起身说道:“有大长老这句话,此战必胜。”   陈逾白揖礼,“长老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不忍看到北狄被乌落提这样的暴君掌权罢了。”   老者拍拍陈逾白的肩膀,对吐延说:“王子,我终于找到能接替我的人了,如此我也能安稳入土了。”   “大长老身体康健,说这话为时过早,不过白郎君确实贤才,北狄不会亏待你的。”   看来他已经通过了北狄人信任的考验,陈逾白不说话,只是抱了抱拳。   此时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虽说他是真心想要帮北狄,也是真心为了两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但这毕竟是谎言取得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不知道会不会在真相大白的那天崩塌,但毫无疑问的,在身份暴露的一刹那,北狄没有人会想放他离开,三皇子的人不会让他活着回到帝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得不披着不属于自己的皮囊。   从大殿出来,已经日影西斜,他叩响了卫婵沅的房门。   文芯在开门后就退了出去。   “大殿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卫婵沅说道。   清晨悦延跑出去的时候,英姑就跟了去,他们几人谈话,英姑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一直到商量具体战事的时候才离开。   卫婵沅听完英姑所言,不由感叹:这般的勇于承认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可见悦延公主性格直率,是非分明,不似晟朝一些世家的女子,太过骄傲,倒是个光明磊落的性格,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当然英姑最重要的还是传达了陈逾白对她感情的坚决,末了还加了一句,还是太子教会了我,要学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了。   卫婵沅看见英姑一脸幸福的去找闵行舟,心想,这个不知道如何对待感情的英姑终于开窍了。   “我最近都要待在军营中,直到平叛结束。阿沅,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里不是晟朝后宫,应当不用担心,可是一想到好几天都见不到阿沅,还是在他们闹别扭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这里好吃好喝,殿下不用挂心。”卫婵沅拿起桌上的奶干吃了一块。   “阿沅,你还在怨我?”   卫婵沅轻笑,“你要是平安归来,我就不怨你了。”   陈逾白心头一热,一步跨近,配合着卫婵沅坐着的位置,半蹲在她身边,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   卫婵沅的奶干嚼了一半,突然停在嘴里不动了,一边的腮帮子还鼓着。   “你乖乖等我。”陈逾白看向那鼓起的腮帮子,实在太过可爱,他用大拇指碰触了一下。   卫婵沅赶忙嚼了两下。   “唔……”   那人的唇冷不丁的贴了上来,只轻轻舔了一下,“阿沅,好甜。”   “是,是奶干……唔……”   原来这个吻才刚刚开始,灵活的舌头直直撬开她的牙关。   卫婵沅用手推他:“我还在吃……”   陈逾白嘴唇不离开,“我也想吃。”   卫婵沅侧着身子摸到一块奶干,硬是要从四片唇瓣之间放进去。   “我的阿沅还要与我再同吃一块吗?”陈逾白突然张嘴叼住奶干,快速用舌头推进卫婵沅口中,“你喂我。”   卫婵沅叼着奶干脑袋都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又俯身过来,用牙齿咬住奶干的另一半,她一松口,陈逾白就从她嘴中又叼走了整块奶干。   “阿沅喂的,真甜。”   陈逾白卫看着婵沅坏笑,嚼着奶干,他就是喜欢看阿沅双颊泛红的样子,怎么那么好看呢。   咽下口中的食物,卫婵沅眼睛一转,这人太“坏”了,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猛然起身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嘴唇就贴了上来。   这下换陈逾白懵了,这是阿沅第二次如此主动吻自己,还记得上次是他们圆房那日。   是那个灵动的阿沅回来了吗?   心里一直不敢去询问的那个伤口,似乎正在愈合,他闭上了眼睛,拦住卫婵沅的腰,配合她的高度弯下身子,细细腻腻的摩擦着她的唇。   两人口中奶香四溢,分不清究竟是谁口中的香味,彼此只知道不断的掠取对方的香甜。   陈逾白一手拖住卫婵沅的脑后,一手拦着她的腰身往床边移去,他早已意乱情迷,有些难以克制。   正要去解卫婵沅的衣带,房门突然被敲响。   “殿下,吐延王子派人传话来了。”   陈逾白喘着粗气,将头埋在卫婵沅的颈窝,哑着声音说:“知道了。” 第74章 试探   撑起胳膊, 看着身下的人,他真的舍不得。   “可能今夜就要入军营了,吐延王子平叛心切,也好, 早些结束, 我们早些离开。”   卫婵沅愣愣的看着他。   陈逾白起身, 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 回头, “阿沅,谢谢你。”   遂开门,走出房间,又转身看了她一眼, 关上了门。   卫婵沅躺在床上, 半天都没挪动, 脑子里面的白光还没有完全散去,等慢慢回过神来,她才发现,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容易沉迷陈逾白的拥抱和亲吻。   缓缓坐起身, 她看着盘子里的奶干, 想起刚才的情景,心中泛起涟漪,是甜的。   想必,今夜定能睡个好觉了。   这场平叛持续的时间不长,果然如陈逾白所料,南部落首领乌落提带着精兵埋伏在皇宫周围,北狄的皇宫本就不大, 只需要几万人马就可以围住。   吐延命陈逾白为此次平叛的军师,有任意调配军队的权利。陈逾白令何六安带领众多北狄士兵,等着乌落提的人马埋伏好后,再团团将其围住。阿豺挑选了一支武力好的人马守在了皇宫里。   当乌落提出言不逊时,吐延拿出印有他的父亲北狄国王的诏书,控诉乌落提以下犯上,罔顾人命,侵扰边境有损北狄晟朝两国关系,即刻处死。   阿豺等人一拥而上,吐延当即下令斩杀。   平叛结束,当乌落提已死的消息传来,陈逾白认为自己和吐延确有些相似之处,如果他有机会,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三皇子。   在平叛期间,悦延来找过卫婵沅好几次。一开始她只是远远看她,不肯靠近。后来,卫婵沅面容温和地主动将她迎进房间,还让文芯奉上茉莉茶。   悦延不解,“你不讨厌我?”   卫婵沅摇摇头。   “我可是要抢走你夫君的人。”   卫婵沅抬头想了想,不知不觉,从去年初夏到现在她已经重生一年多了。   “你和两年前的我很像,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悦延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我想听你们的故事。”   卫婵沅笑笑:“没什么特别的,今后你也会遇到一个人,和他一起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故事。”   悦延却眼睑微敛,“我好羡慕你。”   “千万不要羡慕我,你不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曾经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现在想来依然能够刺痛她。重生这一年以来,她一直在治疗着这些伤痛。   可奇特的是,这些伤痛是那个人给的,治愈这些伤痛的也是那个人。   “你总是让我好奇。”悦延觉得卫婵沅身上有一种气质,似乎经历过无限的风霜,笑容背后透着些疲惫,既坚强又脆弱。   “因为白郎君的妻子是你,我才会承认自己输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认过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的第一眼竟然讨厌不起来。”   卫婵沅笑笑,其实自己也讨厌不起来。   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怪,同样是喜欢陈逾白这件事,她看见薛玲玉就很反感,但却对悦延心生好感。   悦延走后,文芯问道:“娘子,这小公主和你抢殿下,你为什么对她好?”   “因为她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在背地里做些龌龊的事情,而且她单纯善良,这样的女子是值得好好对待的。”   喜欢一个人没错,但若是喜欢一个人就用卑劣的手段去争夺去陷害就是错了。   平叛结束的第二日,在与众将士的庆功宴上,吐延将陈逾白拉在了自己身边。   “众将士,从今往后,白郎君就是我北狄的军师了!”   口哨声,欢呼声顿时四起。   宴会上,吐延十分高兴,一直和陈逾白说个不停,说自己的治国之道,说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陈逾白看的出来,吐延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君王。   他也打心底里高兴,两国签订和平契约应该是指日可待的。   事情进展顺利,他小心问道:“秦将军是晟朝太子的得力干将,又听闻太子同王子一样主张和平,等他继位,两国倒是可以签订和平契约。”   吐延的神情却突然凝重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白郎君也知道我北狄并没有多少适合耕种的肥沃土地,若是能再多两三个土地肥沃的城池填补耕种的不足,岂不是更好?”   陈逾白知道这是三皇子给吐延的承诺,帮他坐上皇位,就割让城池。   “怎么?刚王子不是还说不想让百姓受战乱之苦吗?”   “自然不能是我的百姓受苦。”吐延借兵给三皇子,不论他是逼宫还是造反,都是在晟朝,自己只需要等着收城池就好了。   陈逾白按住心里升起的怒气,“王子可否告诉给在下,是怎么样的想法?”   吐延酒虽喝的多,但脑子还很清醒,这件事只有阿豺和大长老知道,就连自己的父王都不知,况且他对那个三皇子并不太信任。   “只是有个契机,但还没确定下来。”   没确定?如此说来,吐延还没有正式接受陈逾行的建议,说明他还是有诸多顾虑的。   看来今日不是好时机,这件事情也不能太过操之过急。   “如果殿下需要在下出谋划策,定当尽全力。”   “好!我们喝酒。”   而远在根石镇的陈逾行听到晟朝的和谈队伍帮助吐延平了南部落的乱,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此次是谁带队来和谈。”   “是骑兵营将军秦善。”   秦善?不就是卫瑞阳家的养子吗?陈逾行眯眼,自己虽然人在塔中,但各种消息还是灵通的,并未听说骑兵营换了主帅,既然是卫家的人,那也就是太子的人。   而且他之前答应过吐延,会借兵助他平叛,吐延不但没有再提及,还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平了叛。   怎么想都觉得心有不安,此事定有蹊跷。   “你再去打听打听,今日北狄可发生了其他事情,小事情也不要放过!”   陈逾行的第一个想法是,太子的人既然来了,那么必定会对自己不利,很有可能会派人杀了自己,那么他就要提前自保,或者先下手为强。   北狄皇宫中的情况并不难打听,太阳还未落山,就有人来禀告。   “殿下,听说最近来了几个我们晟朝的商贾,被吐延王子奉若上宾,还听说,就是其中一个商贾帮吐延王子出谋划策,平了叛乱。”   “什么商贾这么厉害,是什么来历?”   “据说之前是供应皇室布匹和茶叶的大世家,是小阁老关策的人,这不是因为小阁老被赐死了,这才到了北狄做生意,还打听到那个商贾姓白。”   陈逾行眉毛一挑,关策的人?姓白?他怎么不知道?   看来,是时候再去会会吐延了。   这边陈逾白和秦善闵行舟商议着该怎么尽快拿到证据离开,那边陈逾行就入了北狄皇宫。   “王子,祝贺呀,看来北狄果然兵强马壮,不需要向我借兵就平了叛。”   “三殿下说笑了,想必你也知道此次是你们晟朝的和谈队伍帮了我的忙。”   陈逾行冷哼一声,“秦将军可是太子的人,这样看来,吐延王子是选了太子而舍弃我了?拥有肥沃土地的三座城池不想要了?”   吐延对于这个三皇子完全是因为利益,他一点也不喜欢被贬了还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他也听到不少传闻,此人心肠歹毒,是个奸诈的小人。   “当然想要,就是不知道,我借给三殿下兵马,三殿下能不能抢得过你们的太子,我损失几十万战士却什么都得不来,你说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梆——陈逾行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这么说来,你是认为我即使是造反,也不能成功了?”   吐延轻笑,“三殿下何必这么激动,我当然希望你成功,我还要你们的城池呢,但是,造反这件事,成不成功的本来就是悬念。”   陈逾行笑了一下,“听说这次是我们晟朝一个商贾为你出谋划策的,既然王子有这样的人,何不用来助我平叛?”   “哦,我倒是忘了,关家是皇后的母家,关阁老是你的外祖父,白郎君想必你也是认识的,不过……”庆功宴那日,吐延也感觉到,当他说要晟朝城池的时候,白俞可能是误会了自己,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和三皇子的交易,要出兵帮助造反,会让晟朝帝都百姓陷入战乱之中,定要生气的,他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白郎君是我的军师,你想要,还要看我愿不愿意给。”   “吐延王子,且不说这个姓白的商贾。不会是此次平叛,你让那秦善洗了脑,要和太子合作了吧,他们许你的条件可有我的好?”陈逾行就不相信此次秦善就只是单纯来和谈的。   吐延王子响起他那标志性的大笑声,“哈哈哈,非也。我们只和谈,其余均未涉及。三殿下今日请先回吧,你说的事情,我还要再好好思虑一番。”   暂不说陈逾行能不能登上皇位,就算是登上皇位,他也不太相信这个人会真的给自己城池。   陈逾行捏了捏手中的茶杯,“好。吐延我可告诉你,虽然我被贬了,但是我的生母还是晟朝的皇后,我的祖父还是晟朝的内阁,我迟早会恢复皇子的身份。”   他一甩衣袍,转身出了大殿。   回到静思塔中他立刻吩咐道:“去给我查一查秦善此次还没有其他的目的,还有,不论想什么办法,我要见到那个姓白的画像。”   如果说是关策关照的商贾,他应该见过的,而且如此足智多谋的人才,关家不可能不举荐,如若不然,这个人肯定有诈。 第75章 出逃   自平叛后, 不论是吐延,还是大长老都时常会找陈逾白促膝而谈,他每次都想把话题往三皇子身上引,但吐延和大长老都不接招, 为了避免怀疑, 他都是适可而止。   事情似乎进入了僵持的阶段, 拿不到陈逾行通敌叛国的证据,就无法名正言顺的治他死罪。   最后无法, 还让何六安深夜潜入吐延的寝宫翻找, 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阿豺还是时不时来找英姑切磋,英姑不会再单独赴约,每次都带着闵行舟,也毫不忌讳的在外人面前行为举止亲密, 到了最后, 所有人都传言两人是断袖。   在知道英姑是断袖后, 阿豺却是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他不但没有嫌弃,还莫名的高兴。但最后却被自己深深的否定了, 他不能想象自己一个北狄的壮士会有龙阳之好。   后来, 他自己气自己, 好多天都没去找英姑。   小公主悦延还是会给陈逾白送来各种各样的礼物,其中不乏自己绣的荷包,陈逾白统统让常禄都退了回去,也再没踏进悦延公主住处一步。   悦延不但给陈逾白送来礼物,还总来卫婵沅这里讨茉莉花茶喝。   陈逾白特意趁悦延来时,毫不避嫌的和卫婵沅秀恩爱。时间一久,悦延礼物也不送了, 花茶也不喝了。   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卫婵沅让文芯送了两包茉莉花茶给悦延。   秦善没有理由再在北狄长期待下去,但他却不放心先离开,选了个副将带着队伍先回去复命,自己在根石镇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算算时间,他们来到北狄已经近两个月了,夏季只剩了末尾,北狄的天气一早就寒冷了起来,即使是晌午也不怎么温暖了。   每日好吃好喝,被奉为上宾,但陈逾白却心急如,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六安,我记得有一种幻菇,你去到黑市上找一找。”   “殿下,这是要?”   “不用非常手段,看来是找不到证据的。”   何六安找到幻菇就用了五六日,更别提又找了药铺制成了粉末,时间眨眼就过了七八日。   就在何六安走的这几日,陈逾白所住的厢房已经来了几波三皇子的人,这些人都很谨慎,一看见自己被发现了,就赶忙逃跑了,但还是有一人被英姑抓获,却即刻服毒自尽了。   陈逾白不慌不忙的翻开他的衣领,看见了三皇子护卫特有的纹饰,他本想借着这个死人询问有关陈逾行的事,但转念一想,认识三皇子护卫纹饰这件事委实不好解释,自己不过是个商贾,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最后只得让人将尸体处理掉了。   但同时,他更加心急,不知道陈逾行和吐延密会几次了,他依靠关策给晟朝皇室供应货物这个谎言,只要陈逾行查一下就肯定知道白俞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根据这几日他不断派来人,明显已经怀疑了自己,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他一定要赶在谎言被拆穿前达成此行的目的。   正在烦恼之际,何六安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殿下,六安已将幻菇制成了药粉,只不过,找遍了才得到一次的药量。”   “有一次机会就够了。”   陈逾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接过药瓶仔细的放入衣袖中,现在就等他和吐延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了。   说机会,机会就来了,六安刚说完,就有侍从来请。   陈逾白道:“请王子稍后,在下换身衣服。”   看着门外等着的侍从,陈逾白思索片刻,然后小声吩咐道:“六安,快去通知太子妃和闵郎君和英姑,让常禄准备好新行装,等我拿了证据回来后,连夜离开这里。”   不论今夜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能再留下了,吐延在清醒后会知道自己给他下了药,陈逾行也会想法设法置自己于死地。   跟着侍从缓缓走入大殿。   吐延一看见陈逾白走进来,就赶忙说道:“白郎君,你快来,前几日你教了我对弈,研究后,有几处不甚明了,快来再与我说说。”   陈逾白走过去,坐在棋盘的另一边,可是他哪里有心情对弈,说道:“王子,前几日在你这里喝过马奶酒后,倒是有些想了,不知王子可否同我对饮几杯?”   吐延放下棋子,“好呀,难得白郎君喜欢,改日我就让人给你送一些去。”   面对认真研究棋盘的吐延,丝毫对自己不设防的吐延,陈逾白心中五味杂陈,隐蔽的将药放入酒中,粉末融化的快,香醇的酒香也更容易遮挡住气味,陈逾白端起酒杯,“在下多谢王子这些时日以来的款待,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当然是我感谢白郎君。”说完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药效没有这么快发作,陈逾白按住吐延摆弄棋盘的手,“殿下,我们改日再对弈如何?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说。”   吐延看着和平日里并不相同的陈逾白,心中升起了不安。   “王子,在下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可实在身不由己,当自己的性命时时刻刻要面临危险时,不得不编织谎言想法设法找到敌对之人的把柄。”   “白郎君,你在说什么?”吐延的不安更甚。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恍惚起来,猛然回过神来,“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枉我这么信任你!”   “放心,不过是些幻菇的粉末。我不会做对你,对北狄不利的事。”   吐延的眼前完全模糊起来,身体不能动,只有耳朵能听见,他想大声呼唤,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直到最后完全模糊了意识,脑中却又残留着一丝清醒,不受控制的说着话。   陈逾白见他的眼神已经迷离了起来,试着问了一句,“你和晟朝三皇子做了什么交易?”   “我给他借兵助他登上皇位,他答应给我三城。”   段暄的消息果然没错,陈逾白又接着问道:“你相信他吗?你们可曾定下了契约?”   “不相信,亦没有定下契约。”   陈逾白松了一口气,看来三皇子的人品吐延也是有所了解的。   “你们来往信件藏在何处?”   却见吐延皱了皱眉头,很久说不出一个字。   “是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   陈逾白心中一惊,不知道?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来往信件吗?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不在我这里。”   “那在哪里?”   “都交给了大长老。”   好似一盆凉水直接从头顶上一泻而下,怪不得六安翻遍了吐延的住处什么都没发现,原来根本就不在他这里。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小药瓶,没时间了,今日拿不到证据只能作罢,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也不算是白白辛苦一番,至少知道了他们并没有签订什么契约,至于来往书信,再想办法就好。   故作镇定的走出大殿,步履匆匆的向着北狄皇宫后门走去,英姑和六安已经打昏了守门的士兵。   何六安看见陈逾白,赶忙上前问道:“殿下,如何?”   “快走,吐延很快就醒了,此事路上再说。”   陈逾白上了马车,看见卫婵沅缩在马车里,担心的看着自己。   心头微抽,最终,还是把她带到了危险之中。马车行驶了起来,陈逾白一步跨到卫婵沅身边,紧紧的抱住她,“阿沅,我又当了一次坏人。”   卫婵沅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阿沅,我自小在后宫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看惯了见风使舵,我能信任的人不多,知道将信任交付一个人后又遭到背叛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自平叛后,他能感觉到,吐延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现在自己辜负了信任,心中非常不好受。   “放心吧,殿下,吐延不会和晟朝作对,也会原谅你,只是他可能不会再把你当朋友了。今后你是晟朝的君王,他是北狄的君王,加上了这层身份,怎么可能单纯的做朋友呢。”   “但我相信,这段时间会一直留在他的心中,绝对是美好的存在,你帮他平了叛,你们一起探讨了那么多治国之道,你还教会了他对弈,他怕是连恨你都带着遗憾吧。”   “作为一国储君,身边根本没有能够平等相待的朋友,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却又是如此情况。此刻殿下心中的遗憾应该不比吐延少吧。”   “阿沅,还是你最懂我。”陈逾白将卫婵沅拦在怀中,“不遗憾,因为我还有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没什么能让我遗憾。”   卫婵沅仰头看他,笑了:“我这不是就在殿下怀中吗?”   陈逾白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尖,紧紧的搂了搂,是呀,他的阿沅就在自己身边,这就够了。   “今夜怕是要赶路了,你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吧。”   卫婵沅闭上眼睛,点点头。   天快亮时,马车停下了,何六安轻声在马车外问道:“殿下,已经出了北狄,我们应该去向何处?”   “先找个客栈住下,给秦善送信,让他前来汇合。”   “殿下,我们为何不直接找秦将军汇合,然后回帝都呢?”   陈逾白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女子,用衣袍遮住光,单手挑开车帘:“昨日我没拿到证据,还不能回去。”   “没,没拿到,这,殿下,这……”何六安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北狄,兵分两路各种周旋,出人出力帮助北狄平叛,冒着被三皇子发现的危险留在北狄皇宫探查,最后连夜出逃,现在告诉他,证据没拿到?   闵行舟和英姑显然也听见了,都凑了过来,闵行舟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没拿到证据?合着我耐着性子陪着那个阿豺玩了这么多天都白玩了?被指指点点说了这么多天断袖都白忍了?为北狄出谋划策平叛都白平了?这一路上吃的苦都白吃了?现在你说没拿到证据?”   卫婵沅在陈逾白怀里扭动了一下身子,他沉声说道:“等秦善到了,我们再行商议。”   “商议个屁!表哥,这次你可过分了,虽说你是太子,我可从来没怕过你,英姑,走,我们自己回帝都,恕不奉陪了。” 第76章 行踪   常禄马上拽住闵行舟, “闵郎君,殿下肯定另有安排,不会无功而返的。”   “让他走!”陈逾白说道,“这一路行舟也辛苦了, 如今他扮演的商贾不需要了, 可以走了。”陈逾白怎么能不知道这一路吃得苦, 他们费的功夫,心里真是比谁都难受。   再者, 他们现在不如来时那么安全了, 恐怕已经暴露了身份,三皇子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闵行舟武功不佳,留下来会更危险。   “不过, 我有一事相求, 你和英姑带阿沅一同离开。”   这话一说, 闵行舟反而不说话了,他眉心微皱,“表哥, 是不是有危险?”   能舍得和卫婵沅分开, 就只剩这一个理由了。   “我不走。”卫婵沅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 “我并不认为先回帝都就很安全。”   英姑说道:“我知道殿下担心的是什么,这几日何侍卫外出找药,三殿下的人已经来了几波了,想必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但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三殿下也有可能先擒住阿沅,以此来威胁你,毕竟整个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对阿沅的感情。”   何六安突然说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陈逾白眼眸微沉, “等秦善到了,我自有安排。”   在客栈的房间中,几人凑在一起。   “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们的往来书信,竟然不在吐延王子手中。”秦善无不可惜的说道。   何六安看着闵行舟,“闵郎君,这下你不能埋怨殿下了吧,这样的事不论是谁都没有办法。”   闵行舟不说话,英姑道:“这里武功最好的就是我了,不如我去偷来。”   “现在他们肯定已经有了防范,你一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我不能让你去以身犯险。”闵行舟一脸的不愿意,气鼓鼓道:“何侍卫和秦指挥使武功也都高强,为什么就不能是他们去?”   “你们谁都不要去冒险。”陈逾白眼中坚毅,“行舟,你和英姑先回帝都。我不是和你怄气,只因吐延并不相信三皇子,两个人的利益未必能达成,但是三皇子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会有大动作,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得有人告诉父皇这里的真实情况,避免三皇子对两国挑拨离间,再次引发战乱。”   “行舟,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立刻找段暄商议寻求办法。切记,三皇子通敌叛国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别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秦善问道:“殿下是感觉到了什么吗?”   “事已至此,秦指挥使,我有一招险棋,对你来说危险非常,不知你可愿意一试?”   “末将愿意。只要能尽快拿到证据,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他往卫婵沅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这几人都有自保的能力,只有阿沅没有武功。   陈逾白低头思索片刻后,吩咐,“常禄六安你们先出去,行舟英姑你们可以启程了,一路小心。秦指挥使留下。”   几人对看,然后恭敬作揖,都退了出去。   陈逾白铺开纸张,很快写好了一封信,从怀中拿出太子印盖在信件上,“麻烦指挥使你再走一趟北狄皇宫。此一去有两种结果,北狄自愿拿出与三皇子的来往信件,或者……”   “我不会有事的,即使大长老不愿给我证据,也不会杀了我,毕竟帮他们平叛乱我是出了大力的,总还有些情分。”和吐延王子相处这么久,他不相信吐延王子是个不知感恩的人。   陈逾白点点头,“最后再拼这一把,若是不成,以保命为先,对付三皇子来日方长。”他嘴里说着来日方长,但心里却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但是秦善的性命最重要。   也正是因为秦善说的理由,他相信吐延不会伤害他,所以才让秦善前去,有着和谈队伍使者的身份,又有着以往的情分,即使拿不到证据,也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事不宜迟,用过午膳就去吧。”   “是。”   走到门口,秦善突然回转身,“殿下可否让我和阿沅谈一谈?我会告诉她,若我有个万一,不必再怪罪殿下。”   陈逾白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事情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按照原先的轨迹发展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   “说些兄妹之间的家常话吧,我让六安带着护卫暗中保护你,你不需要辞别,如果快的话,今日去,明晚就会回来了。”   秦善抱拳,“多谢殿下。”   推开房门,走到旁边厢房门口,秦善轻轻叩门。从晟朝到北狄和谈这一路,因着太子几乎寸步不离的护着卫婵沅,他从始至终只能默默关注,不曾主动上前说过话。   之后兵分两路,北狄平叛,发生了诸多事,他们是贵客,自己是使者,住在不同的地方,更是不便相见。   如今,不论是再去见吐延的自己,还是留在这里的卫婵沅,都面临着危险。   文芯打开了门,看见是秦善,不由愣了一下,“秦郎君请进。”   卫婵沅回头看见是秦善,笑着说道:“阿善兄长,你来了。”   秦善对文芯说,“我有话要对太子妃讲,文芯你先出去一下。”   文芯点点头,退了出去。   卫婵沅站在原地,猜不出来秦善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阿沅,我们有好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你不多的几次回卫府,我都只能远远在饭桌的另一边看你,想和你说几句话,但都没有机会。”今天的秦善不知是怎么了,特别想和阿沅单独待一会。   “我马上要去办件重要的事,若是顺利,很快就能回帝都了,今后你在深宫,我在军营,相见你一面就更不容易了。”   他知道,他就是仗着自己要替陈逾白以身犯险,才会张口提这个要求,否则,他又有什么理由单独和当今太子妃待在一处。   “刚英姑也来向我辞行,看来大家又要分头行事了,阿善兄长也当心,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卫府也永远是你的家,我永远是你的小妹。”   秦善看着卫婵沅的眉目,心中微微颤动,自始至终,他从来都是克制的是隐忍的。   “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妹。”   垂下眼眸,他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似乎有很多要说,但却没有一句能够说出口。   “阿沅,我应当还是欠你一句祝福的,大婚那日我闯入东宫,不过是因为见你不愿。但之后种种,无不表明太子对你之心真切,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深宫生活,我祝福你和太子,但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尽管来找我。”   卫婵沅叹气,“我自是知道,最难揣测帝王心,不过,我愿意相信殿下会好好待我。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我希望仅仅是因为你佩服殿下人品,折服他的能力,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你有大将风范,我相信殿下绝对会重用你。”   “阿沅,如果我说我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是有私心的,你会不会讨厌我?”   “我知道你说的私心是什么,我偷听过大哥二哥关于你的对话,虽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身上背负了很多,这没什么不对的,只要你对太子是忠心的,没存害他的心思,他多了你这一员大将,我替他开心。”   阿沅所说的私心,他是存着一些的,但还有一个私心,他却只能放在心里。   “阿沅,等回到帝都我还能陪你去黄粱寺山下吃小馄饨吗?”   卫婵沅轻笑,“说来,自我入了东宫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们兄妹都不曾有过之前的闲适了。这次回了帝都,我一定陪阿善兄长去吃一回小馄饨,不,来日方长,一回那能行,只要可以,几回都行。”   “有阿沅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秦善往前走一步,“我,走了。”   卫婵沅点点头,“一切当心,等你平安回来,我们回了帝都,一起去黄粱寺山下吃小馄饨。”   “好。”   秦善站在原地,看着卫婵沅,不说话却也不离开。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处,难受的慌,但他却无能为力。   “阿善兄长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秦善摇摇头,转身开门离去。   送走了闵行舟和英姑,用过了午膳,陈逾白来到客栈门口相送秦善何六安一行。   “殿下,不如就让这几个护卫跟着秦指挥使吧,我留下。”何六安说道。   陈逾白摇摇头,虽然知道吐延不会对秦善不利,但他决不允许再发生类似卫若书的事情。   “客栈还留了一些护卫,不用太过担心,我们自北狄连夜出行,现在行踪……”   话还没说完,就听“嗖——梆——”一枚利箭从陈逾白脸庞擦过,直直射入柱子上。   “来人,给我把客栈围起来!”   常禄站在陈逾白身后发抖,喃喃自语:“这话才说了一半,就……打脸也打得太快了些。”   何六安立刻喊道:“所有人听令,保护太子太子妃安全!”   “阿沅!”陈逾白顾不得其他赶忙往楼上厢房冲去。   突然之间,数百发箭雨射了进来,那冲下楼梯的百姓,端着盘子的小二都纷纷倒地。   陈逾白边上楼边喊,“秦将军,你负责撤离百姓!”   慌忙推开卫婵沅的房门,陈逾白惊住了,陈逾行坐在房中,文芯已经昏倒在地上,还有一人手握长剑架在卫婵沅的脖颈上,已经能看到渗出的丝丝鲜血。 第77章 染布坊(1)   “二哥, 我从小尊你一声二哥,你可从来没把我当兄弟看待过呀。”陈逾行斜靠在床榻上,很是惬意的样子。   “你,你先放开她,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陈逾白捏紧手中的剑却不敢轻举妄动。   “之前在帝都, 我样样比不过你, 可是在这北地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自从被你害得来了这苦寒之地,我可谓是卧薪尝胆呀。”   陈逾白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客栈外的人马问道:“你竟然在这里偷偷招兵买马?你要做什么?”   陈逾行从床榻上站起来, 提起手里的剑抵住陈逾白的心口, 陈逾白立刻反手一挡。   陈逾行转头给挟持着卫婵沅的人一个眼神,那人的剑上即刻往脖颈处靠近了一份,一道红红的血印子愈发明显。   陈逾白立刻放下手中剑,“不要伤害她!”   “那你得听话才行呀, 二哥。”陈逾行缓缓提起手中的剑, 重新抵在陈逾白心口。   陈逾白眼睛看着卫婵沅, 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被点了哑穴的卫婵沅只是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陈逾白侧耳听见楼下一直有打斗的声音,很显然何六安和秦善还没有攻上来。   “你刚才是故意放我上来的?”   “是呀, 要不放你上来, 我怎么能看见你这样一副乖顺的模样呀。”陈逾行手里的剑往前顶了一下, 从衣服里渗出了些血色。   “你们在北狄皇宫的时候,我就派了几波人去打探,他们可不是去杀你们的,是去看你的,记住了你们的面容才能画出来给我看呀,原本除了秦善我还不知道有谁来了,没想到是二哥你亲自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我让人日日夜夜守着你们,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行动,昨夜你们离开,沿路都是我的人,那个英姑武功那么高强为何没发现,是因为根本就没人跟踪你们,出了北狄皇宫百里地,凡是能看见人烟的地方就有我的人,连现在这家客栈,你们刚到,我便得到了消息。你当真以为这几个月我在静思塔只顾着静思了吗?”   陈逾行原来已经不安分到了如此的地步,在帝都不论是宫中还是各世家都各自有人马,就像是个被搅乱的蜘蛛网,错综复杂,他的势力还扩展不了多大,没想到在北狄他却过的如鱼得水,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里的百姓不富庶,肯被你招兵也是正常。”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陈逾白心中清楚,虽说陈逾行人马多,但大多都是新兵,何六安和秦善攻上来是迟早的事。“三弟,你如此行事,就不想想母后吗?”   “住嘴!母后不是你喊得的,那是我的生母,你这个早就死了母亲的东西,让你喊我母亲母后真是便宜你了!”   陈逾白怒火中烧,眼中的暴虐一下子升腾了起来,但理智告诉他阿沅还在他们手中,现在绝不是同陈逾行硬拼的时候,看了一眼卫婵沅,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怒意,冷笑,“那三弟倒是告诉我,作为太子我应当称呼皇后什么?”   “你!”陈逾行突然自嘲笑笑,“和你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们这一对亡命鸳鸯,我还真不知道要先杀哪一个才更有趣。”   陈逾行一个眼色,那人的剑又用了一下力,刃又多了些血。   陈逾白毫不犹豫大喊道:“先杀我!你不就是想杀我吗?”   “哈哈哈,没想到这宫中的传言是真的,自小感情淡漠的二哥竟动了真心。我偏不,我就要先杀她,我就想看你痛不欲生的滋味。”   “你畜生!”   陈逾行眯了一下眼睛,回头大声说道:“杀了她!”   感受到陈逾行眼中的杀意,陈逾白不等他话出口,顾不得自己胸口抵着的剑,将手里的剑扔了过去,直中那人的手腕,那人手一松,剑掉落了下来。   陈逾行眼中狠厉,“好,我就先杀了你!”   卫婵沅不断想要喊出声,毫无武功的她却丝毫冲不破哑穴。   只见陈逾行手腕用力,剑即将没入陈逾白心口,却猛然射出一把匕首,直直插入他的大臂处,血流不止。   厢房冲入很多人,两方人马将陈逾白和陈逾行隔开,在中间缠斗起来。   “殿下,你没事吧。”何六安急忙问道。   “没事,六安我们快走。”   秦善扶起倒在地上的卫婵沅问道:“阿沅,没事吧。”   卫婵沅指着自己的嗓子,秦善立刻解了她的哑穴。   她连看都没多看秦善一眼,跌跌撞撞跑到陈逾白跟前,连忙查看他胸前的伤口,“殿下,你有没有事。”   陈逾白摸了摸她脖颈处的伤口,撕下自己的内衬给她缠上,“我们快走,秦善,把文芯背上,对了六安,常禄还好吗?”   几人在护卫的保护下边往下走,何六安边说,“还好,常禄当时在客栈门口,我直接将他踢到了对面的商铺里,不知道现在在何处躲着,应当是没事的。”   好不容易从二楼到楼下,外面又冲进来很多人,秦善背着文芯行动十分不便,有些焦急,“怎么这么多人,虽说武艺不高,但真的很耗费体力。”   陈逾白也意识到这样不行,“我护着阿沅,秦善护好文芯,六安你带人先拦着他们,之后去找常禄,我们在前面一家染布坊见面。”   何六安颔首,大声喊道:“所有人拦住他们!”   几十名护卫行动迅速都放弃了纠缠,挡在了陈逾白身前,护着他们先行逃走。秦善叹息,“早知道就从和谈队伍里多带些人马过来了。”   “无妨,三皇子的这些人马纠集不过数月,怎么比得上训练好多年的精兵。”   他们匆匆往染布坊跑去,路上文芯醒了,秦善将她放下,拉着往前跑。很快就听不见打斗声了,卫婵沅扶住墙喘着粗气,“早知道就同英姑学一学武功了。”   “染布坊就在前面,那里方便躲藏,等六安和常禄到了,我们就再想办法。”   陈逾白蹲下身,“阿沅,你跑累了,我背你。”   “我可以坚持,你受着伤,不能再多用力了。”   陈逾白二话不说,扶住卫婵沅的小腿,身子一起,就将她背了起来,往前一路小跑。   到了染布坊,门刚一打开,那小厮还没说话,秦善就拿出一锭银子,“找个柴房就好,我们在这里过一夜,一会还有两个人回来,麻烦你将他们放进来,我还会再给你银子。”   小厮见钱眼开,将他们放了进去。   四人躲进柴房,陈逾白胸口的料子已经红了一大片,秦善道,“殿下,让末将为你包扎。”   文芯忙转过身去,秦善撕了自己衣服的内衬,不消片刻就包扎好了。   卫婵沅想起刚才那一幕,陈逾白为了自己甘愿放弃活的机会,要不是六安及时赶到,恐怕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她又心疼,又后怕,眼眶湿了起来。   “殿下,你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   陈逾白摸一下卫婵沅的脸颊,“傻丫头,你又不重,我这不过是皮外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是,是……”卫婵沅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陈逾白忙站起身跳了两下,“你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他蹲在她身边,仔细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卫婵沅破涕为笑,一把搂住陈逾白,“你知不知道,上次你用刀伤了自己我有多害怕,现在又看到你受伤,我又有多害怕,你别再受伤了。”   “好,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陈逾白拍着卫婵沅的后背,“我会保护好自己,因为我还要保护你呀。”   秦善和文芯走到柴房的另一边,文芯偷偷往后看,眼中带着笑意,秦善心中全是酸涩。   过了很久,天色都暗了,几人还没等到何六安和常禄,不免担心起来。   秦善道:“殿下,我出去找找他们吧。”   “不可,三皇子也许就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文芯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去吧,三皇子认得你们几人,不见得认得我一个宫女,如果被发现我随便说个谎话搪塞过去就行了。”   卫婵沅不无担心,“文芯不会武功,万一被发现了身份,也许就是死路一条。”   秦善却突然说道:“虽然我也不想让文芯去犯险,可是文芯说的没错,她现在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百姓,没有武功更不会引起怀疑。”   “放心吧,我机灵着呢。”文芯说着就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文芯!”   卫婵沅走到她身边,“千万小心。”   看着天空的残月,陈逾白说:“我们等到五更天,若是等不到他们我们就先走。”   又叹口气道:“此事怪我,完全没想到陈逾行有这么大的胆子会私自招兵买马。”   “也怪我,以为事情定会顺利,让和谈队伍先回去复命了,早知道就留他们驻扎在附近。”秦善也有些懊恼。   卫婵沅说道:“殿下,阿善兄长,你们都别自责了,事已至此,既然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先休息保存体力吧,等到五更再做定夺。”   陈逾白将卫婵沅揽入怀中,“好,听你的。”然后慢慢躺下,“睡吧。”   三个人谁都没有睡着,睁着眼睛一直到五更,六安、常禄和文芯谁也都没有回来。   陈逾白道:“我们走吧,一会天亮了,那小厮也会让我们走,不如趁着天黑先行离开。”   秦善道:“殿下,我们去当地的官府吧,拿出太子印以证身份,寻求帮助。”   陈逾白摇头,“我们现在恐怕连官府周围都去不了,陈逾行一定会派人守在那里等我们过去。”   卫婵沅道:“那我们去求染布坊当家的,也许能多留我们一日,万一文芯他们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陈逾白道:“不可,我们身上的血渍如此明显,如果让陈逾行的人发现,岂不是连累了整个染布坊的人。”   话音刚落,柴房的门就被踢开了,那个帮他们开门的小厮被扔了进来。   陈逾行从门里面走进来,“你们倒是为这染布坊考虑,可是这个小厮却为了多拿几两银子出卖了你们。”   手一挥,“格杀勿论!” 第78章 染布坊(2)   陈逾白和秦善架起卫婵沅, 跳窗来到了染布坊的前院。   院中挂着各种的彩色布条,在月光下不甚清晰,微风袭来,飘飘荡荡。染缸里的水反射着光, 一时看不清人藏在何处。   陈逾行大喊:“掌灯!”   突然院子里的灯笼全都亮了起来, 染布坊的人也都醒了, 叫喊着来到了前院。   “想活命的就给我待着别动,别叫!”有人凶狠的大喊。   刚才还混乱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逾白他们躲在染缸旁, 卷缩着,尽量藏在黑暗处。   陈逾白看看院中的灯笼,又看看长廊上的人群。   “秦善,这院中|共有十个灯笼, 我们一人解决五个, 趁着黑下来点灯的间隙, 跑进长廊的人群里。”   “好。”   两个人摸着地下的石子,然后互相点点头,十个石子齐齐射了出去, 院中顿时一片黑暗。   长廊上的人群一整骚动, 呼喊声跑动声杂乱无章。   “安静!掌灯!”   院子里又重新亮了起来。   陈逾行吩咐, “给我搜!”   那些身穿黑衣的人,分散在院中的角落里,不留一点余地的查看。   “回禀殿下,没找到!”   陈逾行眯起眼睛,“难不成长翅膀飞了?”他的视线落在了人群中,“给我到人群里去找,还有这染布坊的所有房间, 不能错过一个地方,务必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是!”   三人半蹲在人群中间,看着陈逾行的人自两头开始查找。   卫婵沅说道:“殿下,秦善,你们听我的,别管我,各自逃,也许还能逃出去。陈逾行即使抓住了我,也不会立刻杀我,之后你们再来救我就是。”   “不行,你说什么傻话呢。”陈逾白脑子飞速转动,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逃过这一劫。   搜找的人越来越近,他心中慌乱无比,不能再让阿沅受到伤害了。   “陈逾行要找的,要杀的人是我,秦善,你带阿沅走,我这就出去。”   秦善和卫婵沅同时拽住了他的衣袖,摇头。   卫婵沅看见灯笼中的烛火,又看看不远处的柴房,突然说道:“这染布坊都是布,极易起火,你们再打灭一次灯笼,我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厨房,里面肯定有很多火折子。这个染布坊很大,虽然灯笼灭的时候不够我们逃走,以你们的武功,拿到火折子扔出去的功夫还是够的。等走了水,人群肯定慌乱,人们为了活命,都会想着逃出去,不会听陈逾行这些人的话乖乖待着等死。染布坊的损失,我门之后再弥补。”   陈逾白和秦善相看一眼,点点头。   下一刻,十盏灯笼又同时灭了,陈逾行冷笑:“二哥,这种把戏最多让你们换个地方躲,是逃不出这里的,不过多活个一时半刻,你还是真是不嫌累。”   “掌……”话音还没落,先是库房冒出了火光,又有火折子扔了出来,满院子的布料都起了火。   陈逾白摇头,心想,还真是多亏三弟你说了几句话废话,能多准备几个火折子。   这下别说是染布坊的人了,就是陈逾行自己的人都害怕被烧,开始纷纷往后退。   趁乱,陈逾白和秦善又多燃了几个火折子。   人群中有人大喊,“我的布匹呀,我的钱呀,快救火呀!”   “郎主,快走吧,这火势越来越大,保命要紧。”   火势迎着风很快就烧了起来,陈逾行和秦善护着卫婵沅往外走去。   陈逾行大喊,“给我把门看住!别让他们逃了!”   奈何逃命的人像洪水一般往大门外闯,黑衣人拦也拦不住,而且他们也害怕自己被困在里面,都在外围,不敢靠的太近。   三人顺利的逃了出来,弓着身子,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行去,丝毫不敢回头。   正是这个动作,让陈逾行身边的人看见了,“殿下,你看那三个人!其余逃出来的人,都纷纷回头不肯离去,因为他们靠着这个布坊生存,是他们的家,自然舍不得,但那三个人却丝毫不留恋!”   言语间,那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看不清楚了。   陈逾行思索片刻,喊道:“留一队人马在这里,其余人跟我来!”   这时,天渐渐亮了起来,已经有百姓出来劳作。   三人快步走着,途径一处马厩,秦善挥剑砍断绳子,牵出马来,刚骑上,就听见身后有人追赶。   陈逾白回头一看,“不好,他们发现了我们,快走。”   挥鞭,架——,马儿快速奔跑起来。   陈逾行看着三人的身影,心中更加确定了。   天虽然亮了起来,让他看清了三人的背影,但追过一条街后,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再追过一条街,就快要到城门口了,他却犹豫了。   城门的守军认识他,自己作为被贬之人在静思塔思过,是不能出北地边界城门的。   眼看着陈逾白三人即将骑马过城门,从身后拿出一支箭,吩咐身边人,“用这支箭,射左边那个人!”   耳边都是强劲的风,陈逾白心中清楚,陈逾行出不了这北地边界的城门,怀中护着卫婵沅,对着旁边的亲善大声喊道:“别回头,冲出城门!”   出城门要路引,他们虽然有,但万不能停下,守城门的士兵,眼看着两人骑着快马冲过来,迅速站立在门口拦截。   亲善从怀中掏出骑兵营的令牌,高高举起,“让开,帝都骑兵营执行公务!”   在北地这样的小地方根本就没见过这种令牌,守城的几个士兵乍一听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两匹马掠过了城门。   紧接着就看见一只箭跟着射了出去,直直射中了其中一人。   陈逾白后背猛然钝疼,喉头一甜,嘴角冒出血来。   秦善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陈逾白对着他摇摇头,用眼神告诉他,别让阿沅知道。   这一刻,让秦善动容。他紧紧捏住缰绳,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陈逾白,他眼眸微颤动,心疼起这个男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心疼一个男人。   他细细想来,在北狄走的每一步,都是这个男人出谋划策,为每个人都细致入微的考虑到了,尤其是对阿沅,那份思虑是他所不及的。   他喜欢阿沅,但是又为她做过些什么呢?反而让她为自己挡了一剑,险些丧命。可是陈逾白,无数次救阿沅于危难之中,一直在尽心尽力的保护着阿沅。   回头看去,陈逾行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一颗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不无担心的再看陈逾白,只见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眉目紧紧蹙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单手打开,倒出药丸放入口中,然后紧紧揽住卫婵沅,另一只手拽住缰绳。   “殿下,陈逾行的人没有跟上来。”   他在等陈逾白说话,却见他喉头微动,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眶发红,似是用力的忍耐着什么。   卫婵沅听见秦善如此说,高兴的回转身体。   带着笑的面容瞬间就僵住了。   “殿,殿下,你怎么了?”   煞白的脸色,额头的汗渍,乌黑的嘴唇,还有嘴角的血迹,无一不让她心惊。   颤抖的手抚上他的嘴角,“你受伤了?我们快去找郎中。”   陈逾白拉住缰绳,马慢慢停了下来。他喉头微动,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无法再说,大口大口的血不断吐了出来,   “别,别怕,别……”   终于撑不住,所有的意识全都散去了,直直掉下马来。   “殿下!”卫婵沅慌忙跳下马,扑倒身前,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将陈逾白揽在怀里,去抚摸他的脸颊,颤抖着从袖中拿出帕子给他擦嘴边的血。   “这是怎么了?这是这么了?”她心里真的害怕极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陈逾白,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阿,阿善兄长,你快救救他,他这是怎么了?”   秦善早就察觉到那箭不对,小心的将箭拔了下来,细细看了看,说道:“怪不得,他们不曾追来,原来是淬了毒。”   卫婵沅只觉得牙齿打颤,心下一紧,“毒!我,我们,快,快找郎中。”说着就要扶陈逾白起来,“阿,阿善兄长,你,你帮帮我。”   她的眼里全是泪水,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必须要救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救他。   “阿沅,你冷静点,别紧张,前面就有人家,我去找马车来。”   卫婵沅点点头,“嗯嗯嗯,对对,找马车。”   秦善嘱咐道:“阿沅你别乱动,等我回来。”   卫婵沅紧紧搂着陈逾白,只是点头。她看着怀里的人,恨不得去撕了陈逾行,可是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陈逾白,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坚持,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怎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救你的机会呢?如果你就这样不醒过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用帕子不停的擦着陈逾白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这些发黑的血让她害怕。   他紧闭的双眸,他摊开的四肢,他惨白的面容,他发紫的嘴唇,都让她心惊胆颤。   抬眼看着四周的荒草,无比焦急,“阿善兄长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陈逾白,你一定不能死,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对我说,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卫婵沅摸一把眼泪,“我不管,我就当你是睡着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第79章 中毒   看着他心口处那已经变淡的血迹, 就想起为了自己他甘愿放弃性命的那一幕,他一直都尽全力保护着自己,而自己竟然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有察觉出来。   “你放心,你不会死的,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阿沅!”   秦善驾着马车赶了过来, 吁——, 跳下马车。   半蹲,将陈逾白扛上肩, 往马车上走去。卫婵沅看着陈逾白后背那渗出的黑血, 握紧了拳头。   “前面有个小村子,我们先去那里,之后再想办法。”秦善将陈逾白放进马车里,伸手将卫婵沅拉上来, 自己驾马车, “阿沅, 别担心,太子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三人来到小村庄, 敲开了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个妇人, 看着慈眉善目的,秦善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大娘,我们是来这边做买卖的,谁知道路与劫匪,不但丢了货物,还伤了我们当家的, 可否借宿?”   大娘看了眼秦善又看看卫婵沅,说道:“两位看起来都是大户人家的,若是不嫌弃就进来吧。”   卫婵沅赶忙说道:“怎么会嫌弃呢,我们感激都来不及。”   秦善把陈逾白从马车上扛下来,放在床上。   大娘端来了吃食,招呼道:“你们快吃点东西吧,老头子耕种去了还没回来。”说完往床上一看,“这人看着伤的挺严重的。”   卫婵沅顾不上吃东西,握住大娘的手,“大娘,你们这村子里可有郎中?”   “有,有的。”   秦善又拿出银子,“大娘麻烦您帮我们请郎中过来。”   大娘将银子推回去,“刚才给的已经够多了,人命关天,我这就去请。”   大娘走后,秦善拿起桌子上的玉米馒头递给卫婵沅,“吃点东西吧,我可不想照顾两个病人。”   她心里紧张,一点也吃不下,可不又想秦善担心她,接过馒头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就放下馒头,“我去打些水给殿下擦一擦。”   一边擦去陈逾白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一边说道,“要不是带着我逃跑,殿下就不会受伤,是我总给你们拖后腿,在浔州的时候也一样。”   “不是的,浔州你替我挡了一剑,是你救了我。”   卫婵沅摇头,“不是这样,若非我要跟着一起去,根本不会有那一剑。现在也是一样,我就是个拖累,都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是太子执意要带你来的,和你没有关系,你别这么想。”   卫婵沅不说话,轻轻抚上陈逾白的面颊,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娘子,郎君,郎中请来了。”   卫婵沅赶忙擦擦眼泪,起身,看见大娘领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诊脉,简单的处理了伤口,然后摇摇头,“这位郎君中了毒,但恕老朽医术不精,不知道是何种毒,又该如何解呀。”   “你,你说你不知道?”卫婵沅的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能,能不能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老者起身揖礼,“老朽无能为力,只能开些日常解毒的方子先喝着,能熬一天算一天吧。”   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纸写了起来,写完放下笔,就要出门。   卫婵沅跑到老者身前拦住,“别走,先别走,我求求您了,您再想想办法。”   “哎,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不过往前十里的镇子上应该有见多识广的郎中,你们可以请来试一试。”   说完老者就走了。   事不宜迟,卫婵沅说道:“秦善麻烦你按照郎中的方子抓药,大娘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去请郎中。”   秦善一把拉住他,“我走得快,还是我去请郎中,你去抓药。”   说完直接就出了门。   卫婵沅也拿起桌上的方子跑了出去。   抓药,煎药,然后端着药碗来到床前,舀一勺放在嘴边吹一吹然后送到陈逾白嘴里。   汤药全部都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根本没有吞咽的动作,她看了一眼药碗,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对准陈逾白的嘴,缓缓地,一点一点的将药渡进去。   喉结终于动了一下,卫婵沅激动地笑了起来,却挡不住下一刻就滑落的眼泪,赶忙端起药碗,又喝了一口,就这样,汤药混着泪水,慢慢地将一碗汤药都喂了进去。   秦善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身后跟了四五个郎中。   一进门就对卫婵沅说道:“我把镇子上的郎中都请了来,人多办法多,你别担心,总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再看向郎中们,“谁能治好我家家主,在下这枚金叶子就是谁的,谁先来?”   “我!我是镇上的神医,自然是我先来。”   秦善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郎中诊脉良久,很久才起身,小声说道:“这毒,这,毒……”   秦善看这郎中像是要说谎的样子,厉声道,“若是谁把人治死了,我要他脑袋。”说完拔剑插入地下。   几个郎中瑟瑟发抖,刚才诊断的郎中说道:“在,在下学艺不精,不知如何解。”   秦善拔出剑,用剑指着下一个,“你去!”   就这样五个郎中全都诊过脉后,都说不知道该如何解。   卫婵沅一直在旁边怀着希望,又破灭,来来回回五次。   当最后一个郎中说无法解毒后,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郎中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要离开的话,生怕秦善手中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秦善将剑收起来,“谁能告诉我,有没有其他人可以解这毒,我就还是把这枚金叶子给谁。”   几人沉默片刻后,一个郎中说道:“听说在北狄,有一位巫医,也许能解这毒。”   “人在哪?”卫婵沅站起来问道。   “似乎是一个很冷的地方,听说那里四季冰雪,而且这位巫医,据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秦善将金叶子给他,“你们都走吧。”   郎中刚走,卫婵沅就说道:“阿善兄长,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去找那位巫医。”   秦善皱眉,“不知道北狄境内有没有缉拿我们,危不危险,而且只是听说,不如我先去探查一番。”   卫婵沅转头看向床上的陈逾白,从今天凌晨到现在,整整一天了,人都没有清醒过来,她好害怕下一刻就触摸不到他的鼻息,陈逾行用的应该不是普通的毒,为的就是置人于死地。   “一起去,殿下等不了,如果真的被北狄抓了,你尽管自己逃。”卫婵沅顿了一下,又说到:“算了,我知道你不会独自逃的,现在也没力气和你争执这些,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她的心很疲惫,心里只剩了一个想法,陈逾白不能死,只要他活着,自己死了也行,或者他死了,自己随他去也好。   看着秦善,又心生感激,也多亏了有他,否则自己一个人真的分身乏术,没有武功,面对这样的情况,就是累死也不一定能救陈逾白。   “阿善兄长,今天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阿沅,你尽管说。”   “我们连夜走吧,我怕殿下他撑不住,好不好?”   秦善看着一脸憔悴的卫婵沅,“休息两个时辰吧,你看你这幅样子。”   卫婵沅用双手擦一擦脸,“我没事,真的,我很好,我再熬一副药带上,你看殿下喝了药,唇色好一些了,说明这个药还是有效果的,虽解不了毒,但也能缓解。”   说着就跑出去,架起了药罐子开始熬药。   秦善靠在门边看着她煎药,不停的吹着火,仔细的将汤药装进水囊中。确切的感受到了陈逾白在阿沅心中究竟有多重要,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他想,自己这辈子是没这个福分了。   转身背起陈逾白将他放进马车里。   卫婵沅去和大娘告别后,三个人离开了这里。   马车上,她一直将陈逾白紧紧搂在怀里,不停的触摸着他的鼻息,每次都是害怕的,她不知道自己紧张的情绪什么时候会消失,但就是紧张,就是害怕,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哪怕是自己被关在假山要死了,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夜已经很深了,在空旷的荒路上只有一架马车行驶着。   贴着陈逾白的脸,卫婵沅打起盹来。   突然脸上暖暖的,似乎有什么在摩擦。   “阿沅。”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传入耳中,但她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是那个在路口指引她的声音。   猛然惊醒,映入眼中的是一双脉脉的眼睛,深深的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看尽。   “殿下……”话还未说,泪已经模糊。   陈逾白抚着她的脸颊,“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卫婵沅摇着头,“没有,没有……是我,是我不好……”   陈逾白抹去她的眼泪,虚弱的笑笑,“傻丫头,是不是吓到了?别害怕,我怎么舍得你呢,我还想让你给我生个胖娃娃呢。”   “生,我们回宫就生,你说生几个就生几个。”   陈逾白笑了起来,却牵动了心脉咳出血,卫婵沅忙为他擦去嘴角的血,“你别动,别动,我们去找巫医给你解毒。”   陈逾白大喘着气,忍着后背的剧痛说道:“阿沅,你听我说,秦善对你是真心,如果我……你们就别回宫了,让他带你远走高飞。”   没有他护着的深宫,阿沅又该如何生活,不如放她自由。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秦善那日对他说的话,只想让她好好活着,别无所求。 第80章 走   “你说什么呢!刚才还说要我给你生胖娃娃呢, 怎么转眼就让我和阿善兄长远走高飞,你……”卫婵沅怎么能不知道陈逾白的意思,“我,我不许你说这样的, 你若再说, 我现在就把你扔下马车!”   努力控制着眼中续满的泪, 不让它轻易滑落,他实在不愿意告诉阿沅, 这毒乃是秘制的彩蛛腐毒, 前世他就是死于这个毒,少量就是慢性,萃取就是即刻而亡。   要不是他随身携带的归元丹,现在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可归元丹不过是护住心脉, 并不能解毒,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也好,扔下去也好。”嘴角扬起,闭上了眼睛, “阿沅, 我累了, 想睡一会。”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恨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阿沅不为他伤心,这个时候,甚至认为,如果阿沅能喜欢了别人,也挺好。   “好好,你睡一会,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卫婵沅抚着他的脸颊,给他仔细盖上毯子,看着陈逾白笑了,她想,也许是那个郎中的药起了些作用,能让陈逾白醒过来了。   心一放松下来,倦意就涌了上来,她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周围吵吵闹闹的,卫婵沅掀开车帘往外看,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北狄。   马车停了下来,秦善掀开车帘问道:“阿沅醒了?进城很顺利,没看见缉拿我们的画像,应该是安全的,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再赶路。”   卫婵沅刚要挪身体,双腿猛然酸困,她低头看去,原来,自己将陈逾白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就这样睡了一夜。   秦善看见,立刻过来要移开陈逾白,刚动了一下,陈逾白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   “别动,阿善兄长别动,这样他睡得舒服一些。我不饿,你去吃,再买碗粥来,殿下若是一会醒了,定会觉得饿。”   秦善还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开。   卫婵沅的腿已经木了,随之而来的麻感直钻头顶,她咬住唇忍耐了一会,等着麻痛感过去。   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药,发现有些凉,就含在口中,等温热了,再一点点给陈逾白对嘴渡进去。   却在碰到他唇时,发现唇热的很不寻常,赶忙摸一下陈逾白的额头,很烫。   “殿下,”她轻声换到,“殿下。”   秦善很快回来掀开帘子,将粥和包子递过来,“阿沅,你先吃一些,再照顾殿下吧。”   “阿善兄长,殿下他浑身发烫,这可怎么办?”   秦善沉声,“或许是毒正在发作,我们这就继续赶路吧,刚才问了几个人,都说那四季冰雪的地方叫冷极村,在北狄的最北边,还需要至少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赶到。”   三天三夜?陈逾白要这样一直烧着三天三夜吗?但现在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吗?卫婵沅抿紧嘴看着秦善点点头。   马车又继续行驶了,颠簸中,陈逾白咳出一口血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卫婵沅,心痛难忍,她的阿沅斜靠在马车边,眉头紧蹙,闭着双眼,发丝散乱,脸色苍白,还有泪痕挂在脸上,一转头,就发现自己枕着阿沅的腿,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的不吵醒阿沅,挪动了自己的身体。   卫婵沅睡的本就不安稳,立刻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赶忙闭上了眼睛。   腿上的酥麻感又涌了上来,她揉一揉,尝试着站起来一些,似是失去了知觉,一点也站不住,牢牢的抓住车窗的木条,咬着牙,等着这一阵酥麻感消失。   陈逾白偷偷看着,实在不忍心,蜷缩起身体转过了身,无声的流泪。   卫婵沅见陈逾白动了,忙拿过另一只水囊,摸了一下,“还好,粥没凉。”   她附在他耳边,“殿下,你醒了吗?”   陈逾白不说话,一个劲的将头埋在胸口。   “喝点粥吧,你在发烧,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我们还要走三天才能走到巫医住的地方。”她扳过陈逾白的身子想扶他起来喂粥。   陈逾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按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阿沅,我们回帝都好不好?”   “我知道太医一定有办法可以治你,但是太远了,至少十多天的路程,我怕还没走到,你就已经……你别担心,等三天我们见到巫医就好了。”卫婵沅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   三天,太长了,他现在不过是撑着一口气,随时就可以倒下,归元丹的药力只有两天。何苦让阿沅替他吃这些无谓的苦,到最后自己还是得死。   失去所爱之人的感觉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一定不能让阿沅再体会一次,他宁肯阿沅恨他。   狠了狠心,捏紧了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自己。   卫婵沅见他想坐起来,赶忙上前去搀扶。   斜靠在马车上,陈逾白说道:“阿沅,你把秦指挥使喊进来,我有话要说。”   “好好。”   卫婵沅掀开车帘,喊了秦善。   秦善找个了稳妥的位置,停下马车,躬身进来,一眼看见清醒的陈逾白,高兴的喊道,“殿下,你醒了?太好了。”   “秦指挥使者,我有话要说。”   “殿下请讲。”   陈逾白眼眸微颤,捏了捏拳头,咬紧了后槽牙,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可知,卫婵沅,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你要喜欢,我送给你。”   “这,殿下你……”秦善有点懵,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话,再说这话他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一路他做的所有事自己都看在眼里,哪一件都是用了真心的。   卫婵沅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逾白,她不相信,他说的每个字她都不相信,重生这一年多发生的所有事都历历在目,怎么让她相信?   她爬过去,握着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才说这样的话?”   陈逾白心揪了起来,他的阿沅竟然说对了。   猛然甩掉握着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空空的归元丹瓶子,看了卫婵沅一眼,低头说道:“我知道自己中的毒,乃是彩蛛腐毒,我有解药,已经服用过了,否则我早死了,你们不用费心思带我去找巫医的。”   “你可知这次来北狄我为何非要带上你还有秦善吗?只不过是我对你腻了,早就不喜欢了,但念在你二哥的事我也有责任,恰好秦善又喜欢你,与其让你在深宫中终老,不如给你们机会远走高飞,如此说来你们还要感谢我才是。”   “本想在回宫的路上放你们离开,谁知道这次来北狄竟然如此的不顺利。我中毒以来,你也算是对我尽心尽力了,既然毒已经解了,也不想再继续让你照顾我,不想欠你,我自己寻个客栈修养几日就回帝都,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卫婵沅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陈逾白,你刚才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肯看我!”   她用双手摆正他的脸,“看着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不喜欢我了,你对我腻了。”   他抬眸,看着卫婵沅眼中的泪水,心早就疼痛不已,内里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满嘴血腥味。可是他知道,只有让她恨自己,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让她难受。   可是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你,”卫婵沅捧着他的脸,“我喜欢你,两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说你身若琉璃,貌若璞玉,我说你才华冠世,定然是好君主,我日日打听你的喜好,给你缝衣袍,只不过……”   “只不过,我突然想放弃了,但是你又来招惹我,把我娶进东宫,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恨不得对全天下的人表达你对我的真心,你让我重新喜欢上了你,把心交给了你,现在你说不喜欢我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是个薄情的人,昨日喜欢薛玲玉,今日喜欢你,明日不定又去喜欢哪家娘子呢,腻了就是腻了,没有为什么。”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往自己心里插一把刀。   “殿下!”秦善实在看不过去了,他察觉出了什么,很显然的陈逾白是故意推开卫婵沅。   “别说了,别真的伤了阿沅的心。”   “你让他说!”卫婵沅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来,陈逾白想为她拭去眼泪,手抬了抬又停下来,重重的捏住了拳头。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卫小娘子还让我说什么?”   秦善拽过卫婵沅拍拍她,“别相信殿下说的话,赶了一夜的路,我累了,阿沅你去驾马车,我在车里休息一会好吗?”   是呀,秦善一夜未眠,还没有休息,她胡乱的擦干眼泪,却在抬脚的时候顿住了,“要往哪里去?”   “回去!”陈逾白道   “冷极村!”秦善道。   秦善叹了口气,“既然都来了,听说冷极村有别处没有的美景,我们去看看,也不枉来了一趟。”   卫婵沅和陈逾白同时想起了临行前说过的话。他说,跟我去吧,哪里有一处地界司机冰雪,我想带你去瞧瞧。   只是没想到现在是要去了,却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卫婵沅点点头,出去,坐在车架上,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   陈逾白终于支撑不住,斜斜滑了下来,喉头的甜腥味让他捂着嘴呕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让卫婵沅听见,秦善赶忙过来扶他。   黑紫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沾染的手上都是,秦善帮他擦干净,“殿下,你这又是何必,何苦说谎骗阿沅。”   陈逾白一把拽住秦善,他突然想起来,前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曾这样拽着求他。   “秦善,你带阿沅走吧,你们救不活我的。”   他苦笑,前世是他求他让自己和阿沅葬在一起,重活一世,却是求他带走阿沅。   秦善拿过他手中的药瓶,“我看见你吃了里面的药,但并不是解药吧。”   “是护住心脉的归元丹,只有两日多的功效,我们去冷极村却要三日,而且还不知道那个巫医在不在,别折腾阿沅了,也别让阿沅伤心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把阿沅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秦善,我欠你的,来生当牛做马回报你。”   秦善突然笑了起来,“殿下你可知道,为了救你,为了连夜让我带你找巫医解毒,阿沅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第81章 冷极村   心中酸涩难忍, 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让她恨我吧,这样,我死了她心里也会舒服一些。”   “阿沅不会恨你的, 你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比过了任何事任何人, 她就是想恨你, 也恨不起来。我请殿下别再给她伤害了行吗?殿下若真的活不了,这两天至少好好的活着行吗?”秦善真的不知道陈逾白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这么喜欢, 何苦要说那么狠的话。   秦善看见一旁的水囊,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殿下,喝点粥吧, 即使只能活两天也别当饿死鬼。”将水囊递过去直接放在陈逾白的嘴边。   边喝粥, 秦善边说, “我都还没给阿沅说自己喜欢她,倒是让你先说了。”   “是你自己一直不说的,我只好替你来说。”陈逾白合上水囊口, 躺了下来, “秦善, 我不过是想让阿沅在我走后,别那么难受。”   秦善起身,“我真是被你们两个人………哎,你说归元丹只能维持两天吗?你在马车里坐好,我来想办法。”说着就跳了出去,马车快速的行驶了起来。   秦善将马车驾驶到一处卖马的地方,换了两匹精良的马, 让卫婵沅到马车里坐好。   卫婵沅进到车里,坐在拐角处,和陈逾白拉开一段距离,也不说话。   马车飞快的行驶了起来,一直到傍晚秦善又看到了一处卖马的,继续换了两匹马,买了两个烧饼,递进去一个,丝毫不休息的开始了赶路。   陈逾白越来越冷,意识逐渐模糊,他心里清楚归元丹的效力快要结束了,毒气已经慢慢往他心脉处游走。   转头看了一眼卫婵沅,发现她正抱住双膝埋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于是他大胆的看了起来,可这片刻的安宁老天爷却不愿给他,心口处猛然剧烈疼痛起来,压制住吐血的冲动,疼出了一头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终是压制不住,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   被惊醒的卫婵沅一眼看见陈逾白吐的血,心中一惊。   “殿下,殿下怎么了?”   擦去嘴角的血渍,拿出装了药的水囊,对嘴给他喂起来。   却发现他在不停的磕牙齿,不停的用双臂搂紧自己的身体,摸一下他的额头,更烫了。   卫婵沅知道身体发烧,整个人会很冷,她忙躺在他身边,紧紧将陈逾白整个的裹进怀里,奈何她太瘦弱,陈逾白又高大,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和外衣,都盖在他身上,然后附身上去,能给他多少温暖就尽量给他多少温暖。   “阿沅,阿沅…”昏迷的陈逾白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别离开我。”   卫婵沅摸着她的脸颊,“我在,哪怕你说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阿沅,阿沅……”迷糊中陈逾白紧紧抓住卫婵沅的手。   卫婵沅哽咽着,牢牢握住他的手,听他说了那么多伤她的话,但她压根就没打算相信,因为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全都是他的好,她明确的知道自己只想让他活,哪怕让自己付出任何代价。   天再亮的时候,马车停了,秦善高兴的掀开车帘,却看见卫婵沅和陈逾白躺在一处,紧紧的抱着。   一阵凉风吹进来,卫婵沅打了个哆嗦,起身问道:“阿善兄长怎么了?”   秦善别过头去,“我用最快的速度,提前一天赶到了冷极村。”   卫婵沅欣喜,穿着淡薄的衣衫出了马车,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和路口的一块路碑,上面写着冷极村三个字。   “我们快去问问巫医的住处吧。”   秦善忙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卫婵沅,“我看你把衣服都盖在殿下身上了,这里很冷,你快把衣服穿上。”   卫婵沅却又给秦善披上,“你在马车外面,更冷,一会去了村子里,买件棉衣就好,我们还是赶快询问巫医的下落吧。”   秦善一把将她推进马车,“你好好照顾殿下,棉衣我来买,路我来问。”   很快进了冷极村,秦善先买了厚被子和厚棉衣递进车里,卫婵沅忙给陈逾白盖上,又穿上棉衣,从马车里出来。   “阿善兄长,你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路,快去休息一下,这路我来问。”   秦善此时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就没有客气,“好。”   卫婵沅拿好马鞭,马车在冷极村慢慢行驶了起来,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她跳下车跑进药铺。   “掌柜的,向你打听件事。”   掌柜的一看这女孩长相十分清秀,但就是看着有些狼狈,发髻随意的挽着,脂粉未施,脸色有些不太好。   “小娘子是不是病了?”   “不是,”卫婵沅摇头,“我是想问这里是不是有位能解百毒的巫医?”   掌柜皱起眉头,“是有这么一位,不过好久都没见了,而且此人脾气古怪,中的毒不罕见不解。”   “罕见,罕见,”卫婵沅高兴的说道,“怎么找到他?”   掌柜指着一座雪山,“他就住在雪山上,不过很久没见了,很多人都说他自己试毒已经死了。”   死了?不不,肯定不会的,她不相信,既然来了就必定要上去看一看的。   “多谢。”   卫婵沅回到马车上,往雪上那边行驶,来到雪山脚下,她才发现,马车根本上不去,可是现在陈逾白昏迷,走不了,掀开车帘,看着累的已经睡着的秦善,实在不忍心再麻烦他。   往雪山上看去,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什么房子。她想若是让秦善背着陈逾白找太慢了,不如她先去找,找到了再回来,节省时间也节省秦善的体力。   但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秦善醒了看不见她一定会着急的,她跳下马车,拴好一匹马,解下一匹马,骑着马回到村子热闹的街道上,找了个铺子,要了纸和笔,写了个字条,又回来将字条放在秦善手里,匆匆的上了雪山。   但是爬雪山却不如她想的那么容易,很快整个裤腿和鞋袜都湿透了,寒风吹在脸上,有的地方平缓,有的地方陡峭,她不止在一处跌下来,很快爬起来自嘲笑笑,原来摔在雪上不怎么疼呢。她丝毫也不在意这些,心里焦急,陈逾白的脸一直都出现在脑海中,疼惜着她的,笑着的,脉脉相看的,还有因为中毒而痛到扭曲的。   就像是吃了蓄力丸一般,只是一个劲的往上爬,还好现在并没到最冷的时候,此刻也没有下雪,并不是太难爬。   来到半山腰,突然一处小路引起了她的注意,有着石阶,向上向下都有路,她慢慢挪动过去,走到小路上。   原来这是通向雪山上的路,她真笨,就这样爬了半个雪山,才找到了上山的路,这就好办多了,一会秦善也容易背陈逾白上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开始上阶梯,一点也不歇息,喘着气,在阶梯的尽头,果然有一处院落,她扑上去叩门。   “开门呐,开门,救人,神医救救人。”   喊了半天却不见人来开门,莫非,这人真的死在里面了,她顾不上其他,找了个大石头,一下一下开始砸门。   门突然就开了,一个男子带着面具站在门里面。   “干嘛干嘛,砸坏了不需要钱呐。”   听着倒不是北狄口音。   这人本来很不耐烦,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笑了起来,“这,这位娘子,什么事?”   “巫医,不不,神医大人,你救救我的夫君,听说你不是罕见的毒不解,我夫君种的是彩蛛腐毒,是很罕见的毒。”   面具下的脸不知表情,却见他半晌不说话,然后才缓缓道,“这毒能不能解还得看人,不一定成功,可以一试,不过若想让我解这个毒,还需要小娘子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人笑了起来,“小娘子别紧张,不会让你一命抵一命的。”   哪怕是命呢,她又有什么舍不得给的。   “好,我答应你,只要能救他,我就答应你。”   面前的男人点着头,向外看了一眼,“人呢?”   卫婵沅忙说道:“昏迷了,人在山下,神医稍等片刻。”   说完她一溜烟的跑下了山。   秦善清醒后,看到手里的纸条,心里担心,却离不开,正在他急的在马车周围转圈圈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卫婵沅的喊声,“阿善兄长,我找到了。”   她笑着跑下来,说道,“我找到那个巫医了,不,是神医,他说可以试一试。”   秦善也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背起陈逾白就往山上爬去。   那人站在门口等他们,秦善看见后有点不太相信,问卫婵沅,“怎么看着这么年轻,还带着面具,不会是骗人的吧。”   卫婵沅也皱起了眉,刚才她太心急,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都已经到这里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将人背进去放在第一个厢房。”还没等卫婵沅开口,这神医就先开了口。   放下陈逾白,神医抬头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身份,这彩蛛腐毒可不是一般人能中的,我得知道自己救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是被坏人迫害的好人吧。”   秦善自若的从怀中掏出骑兵营的令牌交给他,“我们是帝都骑兵营的,执行秘密公务,不便详细告知,但主帅确是被奸人所害。”   神医拿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看着倒像是个真东西。好了,这毒够罕见,倒也符合我解毒的原则。就是这毒解起来得费不少功夫,而且我这里还缺药引,要让我解毒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得自己找药引。”然后看了看卫婵沅,“对了,这小娘子刚才还答应了我件事,除了找药引,得先兑现答应的事情,这毒才解得了。” 第82章 眉心血   秦善问道, “阿沅你答应了他什么?”   卫婵沅摇摇头,“他没说。”   “没说你也敢答应?”秦善有些生气。   神医看看秦善又看看陈逾白,“这位军爷,人家是夫妻, 我怎么看着你对这位小娘子……”   秦善立刻打断, “神医切不可胡说。”   “好好好, 不说,反正我老头子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卫婵沅和秦善对视一眼, 这人听声音看身形, 都是年轻男子的模样,怎么自称老头呢。   神医并未理会他们明显疑惑的神情,而是看向卫婵沅,“小娘子是我见过最清雅别致的人儿了, 骨子里自带一种高洁又坚毅淡然的性子, 我想从你身上要一样东西。”   “是不是我给了, 你就能救我夫君了?”   神医挑眉点头。   “好,你要什么就拿去,即便是要挖我的心也拿去。”卫婵沅丝毫不犹豫。   “阿沅, 你……”秦善忍不住喊道。   “哈哈哈, 我是救人的, 可不是杀人的,我要的东西不会让你丧命,只不过,你可能就没有这么美了。”   卫婵沅坚定的说道:“我本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只要能救他,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神医神色一变,“这世间万物都是偏心的, 好看的东西自然多得青睐,我一个老头子尚且不想看到自己满脸皱纹的样子,小娘子说的怕是违心之言吧。”   “并非违心的话,我本就是多活之人,想改变的,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唯一所愿就是救他!他救了我这么多次,也该是我救他一次了。”   神医嘴角微翘,“好呀,我要的就是这份善良坚定和舍己,正正符合我制倾心蛊毒。”   卫婵沅立刻问道,“你要我帮你制毒药?害人?”   “非也,毒药在好人手里就是替天|行道,在坏人手里才是害人,我制这倾心蛊毒,单单是毒药,并无好坏之分。”   秦善问道:“你究竟要阿沅做什么?”   “我要这位小娘子的眉间血,每日一滴,共九日。”   眉间血,那就是要用刀子划破眉间,果然是毁容的手法。   “好,我答应你,你可否现在就开始救治我夫君?”   神医颔首,“那是自然。”   坐在床边,诊脉片刻,淡然说道:“中了彩蛛腐毒能活这么久,当真是奇迹,我先用些药把他的命吊住,你们自己去雪山顶采雪莲花回来吧。”   “我去。”秦善对着神医作揖,“在下见识浅薄,不知道这雪莲花是什么模样,还请神医告知。”   “看在这位小娘子的份上,我就给你省点力气吧,雪莲花多生长在岩缝、石壁中,形如莲花,色泽淡雅。只是在冬季更多,虽然这里已经是冬天的样子,但其实还是夏季,要找到实属不易,如果找不到,我也无能为力。”   卫婵沅和秦善对视一眼,双双起身拜礼,“多谢神医。”   秦善转身离去,神医笑看卫婵沅,“走吧,从今日开始取你的眉间血。”   当冰冷的刀划破她眉间时,她清晰的看见神医突然从伤口处滴入红色液体,她整个人无法动弹,意识却是无比清醒,紧接着似有千只万只虫蚁从伤口处爬进来,又痛又痒,但动又动不得,话又不能说,她只好忍着,瞪着一双眼睛看神医。   “单纯的眉间血怎能做毒,要提取的是你的心性。”   话音刚落,卫婵沅只觉得全身整个血液先流向了心脏,又向那眉头涌去。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她的痛痒,神医自她眉间包扎了一圈,身体随即恢复了知觉。   她坐起来,看着琉璃瓶中她的那滴眉心血,清亮透彻的红,似是宝石一般。   “真是至情至性的好药引呀。”神医啧啧赞叹。   “神医,这倾心蛊毒是何用处?”卫婵沅扶着头坐起来。   “是一种很美好的死法,由于用的是你的眉心血,所以会激发中毒之人心中至美至善至情的一面,会无限度的对自己做过的错事懊悔,最后自绝而亡。”   “这并不美好。”   “不,小娘子错了,人若是在死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是非对错,才是可悲。”神医笑笑,“当然你的这眉间血我还有其他的用处。”   “什么用处?”   “驻颜丹。小丫头,你真当我是不及而立的男子吗?老朽已经花甲之岁了。”   卫婵沅吃惊的看着他,“那你摘了面具给我看看。”   “不行,如今面具下的我面容丑陋。驻颜丹所需美人的眉心血着实不易,我已经半年没找到合心意的女子,等我制好了丹药服下,你方能见我容貌。”   卫婵沅笑了,“神医久不出这雪山,又不见人,要这驻颜丹何用。”   “谁说我不出去的?等我制好了驻颜丹就出一趟远门。”   卫婵沅不再询问,起身想去照顾陈逾白,却被神医拉住,“小丫头,你可知这彩蛛腐毒要怎么解?”   卫婵沅噗嗤一笑,“怎么,神医想收我为弟子吗?”   神医摇摇头,“我是见你能生出如此纯澈的眉心血有所不忍罢了,解这彩蛛腐毒的药并非是普通煎熬的药,而是要以泪为引,流泪之人饮下药,流出的泪可解此毒。”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实不相瞒,制这毒的方法正是在下所创,不过是图一时好玩,没想到却流传了出去,你的夫君呀,也是命大,怕是旁人只知道这毒怎么制却完全不知如何解。”   卫婵沅郑重行礼,“今日神医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报什么报,你眉心血都给我,就当是报过了,我告诉你哦,我取血的伤口可是好不了的,会永远都有一道鲜红的疤痕。”   “无妨,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了,等阿善兄长回来,神医你就制药吧。”   神医撇撇嘴,“傻丫头,你以为这泪这么容易流?喝下我的药,就会让你一天一夜不断记起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心如刀绞,生不如死呀。”   痛苦的事情?卫婵沅笑笑,她的记忆中痛苦的事情,无非就是前世家破人亡,无非就是二哥的失踪,无非就是陈逾白此次中毒,她熬得住。   “但是从此后,你身体将会心脉受损,我刚取你眉心血的时候,已经替你诊过脉了,你本就孱弱,此次怕是得要了你半条命。”   “无妨。”卫婵沅抿着嘴唇,眼神中都是坚毅,“他救了我这么多次,若是一次还一命的话,我还赚了。”说完笑笑,“神医,你万不可将救他的代价告诉给他,也别告诉阿善兄长,你知我知便可。”   “知道知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话说我在这里也救过不少人了,很多毒药的药引不是心头血就是以身换毒,有情人都要上演这么一出。这世间呀,还是有情人多,也可能肯费尽心思找到我这里的,本就是心意坚定的有情人吧。”   卫婵沅不说话,行了一礼,转身往陈逾白房中行去。   摸摸他的额头,已经凉了下来,握着他的手,心里似乎更加坚定。   这个夜晚秦善没有回来,卫婵沅心焦无比,一直守在院落口,她心里很乱,还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她能和英姑一样有高强的武功,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了。   “小丫头,你站在这里也是无用,你这幅身体还要做药引,我可不能让它坏了。”   “我没事,你让我现在睡,我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等着。”   神医叹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就看见卫婵沅往上下跑去。   “小丫头,怎么了?”他跟在卫婵沅身后,找到一个合心意的药引不容易,他可得好好护着呢。   “你看!”卫婵沅指着远处石阶上的身影,“是阿善兄长,他回来了,一定很辛苦,我去迎他。”   卫婵沅小跑着来到秦善身边,看见他的衣服几乎都被扯破了,血渍斑斑,很是狼狈,想来为了摘取雪莲花,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上前扶住他,“阿善兄长,你没事吧。”   秦善看见用白布包裹住额头的卫婵沅问到,“阿沅,这……”   “没事,只不过取了眉间血。”   秦善心中五味杂陈,从怀中小心的拿出雪莲花,“我没事,你快把雪莲花给神医,让他救殿下吧。”   神医从身后赶来,看见秦善手中的雪莲花,眼睛一亮,“还真让你找到了,虽然品质没有冬季的好,但服药人的品质倒是可以弥补这不足。”   秦善疑惑,“神医如何知道殿……主帅的人品?”   神医不说话,从他手中拿走雪莲花,“既然你们都着急,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我就连夜熬制解药了,军爷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卫婵沅也不回答秦善的话,反而说道“你去休息吧,不眠不休赶了连天两夜马车,今天又辛苦找寻雪莲花,喂药这种简单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秦善也是真的支撑不住了,点点头,任由卫婵沅抚着往房中走去。   安顿好秦善,卫婵沅来到神医熬药的地方,看着他放入各种她不曾见过的药材,静静等着。   “神医,明日的眉心血你要如何取?”   “明日,许是我取你眉间血的时候,反而是你痛苦最轻的时候。” 第83章 解毒   几个时辰后, 神医将药端给卫婵沅,“这个药对你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你可要想好。”   卫婵沅笑笑,“你不是说这世间的奇毒大多都是这样吗, 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垂眸, 拿起药一饮而尽。   “你还当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神医拿出一个细口长颈瓷瓶, “将眼泪滴在里面。”   用袖子擦一下嘴边的药渍,拿起瓷瓶, 自嘲道:“所有人都觉得我柔弱, 连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最近我才发现,我还有点坚强。”低头看着碗中的药。   “我回房间了,秦善醒了就告诉他, 药我已经喂过了, 累了, 想休息一天。”   “去吧,明日午时我去取你的眉间血。”   卫婵沅步履瞒珊的走进房中,还没躺下, 脑海中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 她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今生美好的场景, 但是下一刻马上被打断,前世她所受的委屈,父兄的死,文芯的死,陈逾白对她冷漠的神情,还有最后那个夜晚,她穿着一身嫁衣倒在大雪里, 即使是如此,她仍然不忘将眼泪留在瓷瓶中。   最后,她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仰面躺在地上,任由那些事情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上演。   前世的恨,被一次又一次的刻画着,愈发的清晰起来。到最后,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今生的陈逾白会如此的不同。回溯前世那些场景,她似乎从他的怒气中看到了些不忍,似乎从他的冷漠中看到了一些温情,真是可笑,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她想起了二哥最后出现的那个夜晚,让她珍惜眼前人,那时窗前正巧就站着陈逾白落寞的身影。   人的心哪里有绝对纯粹和对错,刻意关上的心门,在一瞬间打开也不过是一句话。   今生的记忆猛然涌了上来,那些他救过自己的所有片段夹杂着新春时候的甜蜜一股脑的侵入心中,带来的不是欢喜,却是无比的苦涩,真奇怪。   “丫头。”神医推门而入,赶忙从地上把她扶起来,“快躺倒床上来,我来给你缓解一下。”   已经第二天了吗?在回忆这些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卫婵沅捏着手里的瓷瓶,递过去,“够吗?”   神医摇一摇,“这才半天,已经够了。既然够了,我给你喝些缓解的药,好好休息一下。”   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取出里面的药丸给卫婵沅喂了进去。   所有痛苦的记忆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感受都变成了平淡或者甜蜜,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神医取了眉间血,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拿着瓷瓶来到了陈逾白的床前,取出一根竹管子,捏开他的嘴,缓缓插入他喉咙的地方,将这些泪一点的一点的灌了进去,随后又喂了一些不知名的液体。   “这人呀,有个在乎自己的人真好。”   从陈逾白房中出来就看见秦善站在院中。   “神医,阿沅怎么样了?”   “你这个人倒是奇怪,不问你的主帅,反而问那娘子,中毒的又不是那丫头。”   “阿沅体子本就单薄,自从主帅中毒后,她很少吃东西,又很少休息,身体肯定是支撑不住的。”   神医看一眼卫婵沅的房间,“那你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今天好好休息吧。你的主帅已经喝了解药,明天应该就会醒了。”   秦善道:“既然如此,我也休息够了,神医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会做饭吗?”   秦善愣了一下,摇摇头。   神医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你去山下多买些好吃的上来,我最近半年嘴都要淡死了。”   秦善笑了,“好。”   第二天,天一亮,相隔在两个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清醒了。   卫婵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陈逾白,不知道这毒解的如何了,刚坐起身就感觉头昏难忍,就又躺了下去,不但如此,浑身都觉得疼,似乎是肉皮里面疼,若影若现,时有时无,可以忍受,却一直不让人舒服。   陈逾白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陌生的环境,怔了好半天,他没死?还活着吗?缓缓坐起身,刚要下地就见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这人带着银质的面具,身形和自己相差无异。   “这位郎君,你醒了?”   “是阁下救了我吗?”陈逾白想起身,却觉得头昏的很。   神医端过去一碗清粥,“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喝了这粥就有力气了。”   陈逾白把粥接过去,喝了两口,“恩人可有看见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吗?是他们送我来的吗?”   神医嘴角轻抿,一挑眉,“没见,我在山下捡的你。”   陈逾白手里的碗“哐啷——”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也是,是我赶走他们的,是我……”   “你呀,还真是不经吓,没意思。”捡起地上的碗,“你夫人在隔壁房间休息,不过我可要告诉你,她可能有一点变化,你可别忘了是我救的你,千万别来找我麻烦。”   神医说着就出了门。   陈逾白起身,抚着门框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门被推开了,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头上缠着一圈白布。   踉跄着跑过去,跌坐在她的床边,轻轻唤道,“阿沅。”   卫婵沅有些累,整个身体困乏无力,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当看到陈逾白的面容时,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殿下,你好了?”   陈逾白笑着,流着泪,点着头,“我好了,可是阿沅,”摸着她头上的白布条,“你怎么了?”   卫婵沅眼神闪烁,将他的手拿下来,“别担心,我很好。”这一刻她不知道想要隐瞒什么,是眉间血,还是她的容貌因为这个刀痕已经有所改变了。   “你别骗我,阿沅,让我看看?”说着他就想去取卫婵沅缠着的白布。   “丫头,今天是第三天了。”神医端着瓶瓶罐罐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陈逾白的姿势马上说道,“是你夫人自己愿意的,我可没有逼迫,还有啊,你的毒可是我解的。”   这种情况他遇到过好几次了,明明是他救了人,怎么到后来总显得他不讲人情一样,况且很多毒本身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不过这些人最后大多不会怪他,还会感激他,只是他总觉得那种感激中带着深深的悲痛,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得救的半分开心。   “你夫人的情况好多了,比那些要心头血,以身换命的毒不知幸运多少倍,两个人都活着,就知足吧。”   放下手上的瓶瓶罐罐,开始拆卫婵沅头上的白布条,“你看,不过是眉间一道红色疤痕,我说这位主帅军爷,你不会因为这道疤痕就嫌弃你夫人吧。”   眉间一道红,就像是一滴血,陈逾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夫人是为了救你而做的交换,现在麻烦你出去,我要开始取眉间血了。”   陈逾白立刻挡在卫婵沅身前,“等等,我怎么会嫌弃她呢,既然我的毒已经解了,我替她,我不怕疼。”   卫婵沅心头一暖,一个男子说不在乎一个女子的容貌或许是最大的爱意了。   神医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夫人还真是没有白白吃苦救你一场,不过我需要的女子的眉间血,你一个大男人,出去候着,别耽误我。”   “夫君,我没事,你放心,这是我和神医之间的承诺,是不能违背的,你刚解了毒,身子还很虚弱,快去休息吧。”   神医一把将他搡出去,关上了房门,坐回到卫婵沅身边,“看见他对你的情谊,你也没白救他,我倒是希望有情人能少些波折,长相厮守的。”   “多谢神医,生意大恩大德,我卫婵沅没齿难忘。”   “认识丫头你,我也很开心,闭上眼睛吧,我要开始取眉间血了。”   之后的几天,神医每天都来取眉间血,陈逾白也渐渐恢复了体力,开始和秦善在院中练剑,这久没有人烟的小院落,有了烟火气息。   九天很快过去,但神医却有些舍不得他们,找了个卫婵沅还要修养几日的借口,又多留了他们几天。   走的头一天,陈逾白带着卫婵沅来到了雪山顶上。   “阿沅,我说要带你来这四季冰雪的地界,没想到却是你带我来了。”   卫婵沅看着满眼的白色,好似身处在白茫茫的云雾中,抬头看见蓝蓝的天空,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般,朝阳下的银峰,雪色莹蓝,偶尔结冰的地方如同玻璃样透明。   “这里真好,我曾经听文芯说过,她自小生活在海边,大海的广袤一望无垠,我当时想,如果能生活在那样的地方该有多好,如今看见这里,我又想,如果能一直生活在这里也挺好的,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你和我。”   陈逾白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卫婵沅,他知道在阿沅心中,始终不喜欢深宫生活,可是让他放不下这天下,如果这次中毒死了,他也就认命了,可是他还活着,就要回去向害他的人讨回公道。   “阿沅,等天下平定,你若喜欢这里,或者喜欢海边,我们每年来住上些时日可好?”   希望一切真的能顺利平定下来吧,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陈逾白的心中,始终还是挂念着晟朝的百姓,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而自己又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让百姓失去一位明君,而跟着自己隐居起来,这是大大的奢望了。   “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卫婵沅笑笑。 第84章 莲花瓣   来到这里已经近半月, 神医最终是找不到任何理由,走的那天,闭门不出,三人一一在门口道别, 他都狠了心不见, 嘴上说着从此便是陌路, 但心却像是烤在火上,不得安稳, 最后, 等三人走远了,他才冲到门口,远远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眼中全是落寞。   “走了也好, 我也该是制好驻颜丹, 下山去瞧瞧了。”   三人一路从冷极村往根石镇走去, 想着先尝试找到文芯常禄何六安他们,却发现,越走到靠近边塞的地方, 人烟越是荒芜, 和他们来时的情景截然不同。   “大哥, 请问一下,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哎呀,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晟朝出兵攻打北狄,这边塞的百姓都逃命去了,你们也快走吧。”   陈逾白心里咯噔一下,“秦善, 那和谈的队伍可顺利回去复命了?”   “让副将带着队伍回去复命,应当是顺利的。”   他皱皱眉头说道,“我们还不能回去,我是奉命前来和谈的,却没想到如今两国竟然起了战端。”   “那殿下打算如何办?”   陈逾白看一眼卫婵沅,他心有不忍,阿沅这一路已经跟着他吃了不少苦。   卫婵沅看出陈逾白的意思,说道:“我没事,现在尽快平息战乱重要,还有,我们要找到文芯他们。”   文芯常禄何六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现在何处,如果他们三人活着,也定当焦急万分的在找他们。   “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陈逾行搞得鬼,我们恐怕还暂时不能离开北狄,若贸然去了根石镇,会重新落入他的势力范围。”   他只希望三人安然,就不怕没有再见面的那一天,或许也只有将这件事完全解决了,才是所有人重聚的时候。   “殿下,不如先找个客栈安顿好,末将去打听此事。”   “好。”   三人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客栈里很是冷清,掌柜的道:“世道不稳,我这店也开不了几日了。”说着就亲自把他们领到了厢房。   秦善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出去打听消息,陈逾白看着卫婵沅,这几日在山上,他已经看习惯了她眉间的红痕,但是下了山,人们总是盯着那处红痕看,虽说卫婵沅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悦,但他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手轻轻附上这伤口,“阿沅,你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过了一炷香,陈逾白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盒胭脂和一只细细的毛笔。   他拉着卫婵沅坐到铜镜前面,倾身上前,轻吻了一下她眉间的伤痕,“阿沅,让你为我受苦了,我会还你一个更美的面容。”   打开胭脂,用细毛笔沾了水,甩去浮水,以阿沅眉间的红痕为中心,小心翼翼的画了三片莲花瓣。   第一瓣莲花,他忆起前世那白皑皑雪地里的一抹红,被冻的僵硬的身体抱在怀中,他是如何的痛彻心扉;第二瓣莲花,他忆起除夕夜,自己同怀中人一起看烟花,她羞涩着脸庞,触碰自己的衣带;第三瓣莲花,他忆起陈逾行指使人将剑架在她脖子上,自己中毒后她靠在马车上那憔悴的脸庞。   三瓣莲花画成,陈逾白眼中已经是泪珠闪动。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照顾好她,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论是旁人陷害,还是失去亲人,亦或是这次,她为了救自己而被取得眉心血,都让他心疼。   好像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会伤害到她,像是一个诅咒,无法除去。   陈逾白捏紧了拳头,就算是诅咒又如何,他不信命,他一定能保护好阿沅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放下笔,站在卫婵沅身后,扶着她的肩膀,看着铜镜,“阿沅,你好美,比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东西都美,那些奇珍异宝,在我心中都比不上你半分美丽,今后我每天都为你画这眉间花瓣。”   卫婵沅嘴角翘起,在镜子里看着那三片莲花瓣,觉得心里的花瓣也绽开了,无比温暖,无比耀眼。   秦善敲响了门。   陈逾白依依不舍离开镜中人的面孔,道:“进来。”   “殿下,”秦善抬眼看见卫婵沅眉间的三瓣莲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打听到此次是三皇子领兵,还有娄振将军前来攻打北狄,起兵理由是,北地杀害了前来和亲的使者,也就是太子殿下您。”   陈逾白冷哼一声,“陈逾行必定认为我中了毒,已经死了,他是想借此事起兵,攻打北狄若是胜了,必定巩固朝中地位。也是,父皇如今不得不重用他了,毕竟我死了,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储君了。”   “秦善,现在战事是如何境况,你可能联系上娄振老将军?”   “两方人马不相上下,都伤亡惨重,百姓苦不堪言,陈逾行拥兵自重不把娄老将军放在眼里,我可以想办法见老将军一面,将太子尚在的消息告知他。”   “好,你去见娄老将军,我去见吐延。”   秦善愣了一下,卫婵沅也从铜镜前起身。   “殿下是还放不下三皇子通敌叛国的证据吗?”秦善不解。   “放心,既然这场战争的起端是我,吐延见到我就和看见救星一样,是巴不得我出现的,现在北狄皇宫才是我最安全的地方。”   “而陈逾行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肯定会拼尽全力与北狄作战,伤亡的战士们暂时不说,百姓们所受的战乱之苦无从预计,此战事由我而起,当然要我来解决。”   秦善揖礼,“殿下大义,末将这就去找娄将军。”   陈逾白取下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秦善,又书写了一封信,“秦指挥使,把之前我让你给吐延的信拿来吧。而娄将军也未必相信你说的话,把这枚玉佩和这封信交给娄将军,到时候如果顺利,我们合力停止这场战乱。”   “末将领命!”   秦善离去,陈逾白来到卫婵沅身前,“阿沅,又要辛苦你跟我去北狄皇宫了。”   卫婵沅不说话乖巧的点点头,靠在陈逾白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感觉特别的安稳。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两人来到北狄皇宫前。守宫门的守卫曾经在平叛南部落乌落提时在军营中见过他,十分客气,“白郎君,何时出的宫门,最近都没见阿豺将军找小英侠士比武了。”   陈逾白愣了一下,根本没想到守卫会如此问他,以为吐延会抓捕自己,不曾想连皇宫的守卫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   “小英和闵郎君有事要走,我去送送他们。”   守卫看了一眼卫婵沅,打趣道:“白郎君莫不是去送人的时候捡了个美人回来,郎君果然眼光不凡,怪不得连我们悦延小公主都看不上。”   说话的时候有多看了卫婵沅几眼。   陈逾白挡在身前,眼中神色一厉,拉着卫婵沅往吐延所住之处行去。   快走到时,吐延恰好从房中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两人。   眼神略过卫婵沅的时候闪过一抹惊异之光,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他走到陈逾白近前,笑着说,“白郎君,不,晟朝的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为何还能在这北狄的皇宫中来去自如?”   陈逾白看着吐延不说话。   吐延苦笑,“你给我喝了迷药的那日,我真的很生气,但也知道你并没有害我之心,我倒是希望你能回来同我讲清身份和原因的,我吐延爱才若命,你若能回来,我当不计前嫌,还想你为北狄效命。”   “但没过几天,就得到了你原来是晟朝太子的消息,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罢了。不过,当初,我本就存着利用你的心试探秦将军,却没想到反被你所利用。”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你能活着我很开心。”吐延摇头笑笑,“还真是可笑,那时你从我这里逃出去竟然是为了找死吗?”   然后仰天叹气,“这人呀来来去去的,我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又何须支会旁人。”   陈逾白知道,服用幻菇后,药效一旦发作,他就不记得这期间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曾经问过他什么,又想做什么。   “我这次是心甘情愿回来的,王子大可以将我交出去,平息了这场战乱。”   吐延哈哈大笑,“你们三皇子为小人而,他曾和我做过交易,现在看来是不作数了。我知道,你们两兄弟是为死敌,我不会再做让他痛快之事。况且,我从来就不愿意你死,把你交给他做什么?我记得那日你说过是真心想交我这个朋友,这话可还作数?”   陈逾白心头一热,“当然作数。”   吐延上前搂住陈逾白的肩膀,“走,先陪我喝一杯!”   被吐延搂着的陈逾白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他是不是压根就不应该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后,被当做人质困在北狄,如果他不找幻菇,当日直接告诉给吐延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能拿到三皇子的密信,自己也不用中毒,阿沅也不会被取眉间血。   可是转念一想,吐延当时明显还期待陈逾行应允的三城之事,如果自己不走,陈逾行就没有机会追杀自己,就没有了两国交战,也就没有了他们之间契约的损毁,更没有吐延对三城之事彻底的失望。   许多事情绕了一大圈,非得将所有的期待都损毁了,变得物是人非后,才发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当真无奈。 第85章 心意   亲自给陈逾白斟好酒, 吐延拍着他的肩膀,看着一旁的卫婵沅问道:“这就是那个小表弟吧,怪不得我妹妹哭的一塌糊涂,要不要现在把悦延喊来, 你们叙叙旧?”   陈逾白深深看着卫婵沅, 郑重介绍, “王子,这是我的太子妃。”   “是是是, 是你的太子妃, 我已经知道了。想来你们这一路吃了不少苦,都是粗布破衣的也没遮挡住令夫人的姿容,不怪乎要日日戴着帷帽了,你呀, 是怕旁人看了去, 生了什么想法吧。”   陈逾白揖礼, “自然。”   吐延又大笑起来,“白,哦, 太子你还真是不客气, 来来, 喝酒。”   酒过三巡,陈逾白道:“王子,既然我来了,就是真心想平息战乱,明日,请派人护我去陈逾行帐中,表明我身份, 说明我并非北狄所害,还边塞百姓太平。”   吐延放下酒杯,“既然你回来了,就多待几日吧,明日你手书一封我派人送去即可。”   陈逾白挑眉,“王子不会是想让我当质子吧。”   这大敞的北狄宫门,这口中的兄弟情义,难不成是为了更多的利益?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你们晟朝,你回去了,战乱不停我又该如何?”   在走之前他就想到的事情,再次来的时候,他不会想不到,只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之前两国未生战乱,他平白成了质子就是耻辱,如今战乱既生,他为了平息战乱,主动来到北狄自投罗网,当是壮举。   前者,他即使平安回了晟朝,也会被人戳脊梁骨。后者,则是为国为民舍身取义。   这其中的区别可谓是天上地下。   “王子,陈逾行不会相信,手书是我亲手所写。因为在他的心里我已经死了,而且是他亲手杀死的,你让他怎么相信一个已死之人会写书信?”   吐延一怔,“你说是陈逾行亲手杀你?”   “我离开这里后,遭到陈逾行的追杀,他用世间罕见必死之毒杀我,幸得我有个好妻子,捡回了这条命。”   吐延以拳抵着脑袋,“既然这样……不行,我不相信他们。”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不如这样,你列在两军阵前,让他们看到你确实没死,有万千大军作证,想来也不会抵赖。”   卫婵沅忍不住出声,“太危险了,陈逾行很有可能当场用箭射杀。”   陈逾白拍拍卫婵沅的手,示意她别担心,“他并非光明磊落的君子,说我是假的当场射杀也并非不可。”顿了片刻,“不过,此种办法,我答应你。”   “殿下!”卫婵沅拉住他的衣袖。   “阿沅,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陈逾白回头看吐延,“王子,借我一身盔甲即可,那军中有忠于我的人,定会保我平安,既然这场战乱因我而起,我定然负责到底。”   卫婵沅气嘟嘟的说道:“这场战乱绝不是因你而起,是陈逾行他枉顾边疆百姓的性命,想以此来换自己朝中的威望。”   “阿沅,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为此道理,而且,即使陈逾行不是借着北狄杀我的由头挑起的战争,作为晟朝的储君,我也应该平息这场战乱。”陈逾白温柔的抚着卫婵沅额前的碎发。   对陈逾白是不是个心怀天下的好君王,卫婵沅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点点头,“只是,我很担心……”   “放心吧,”吐延说道,“我会让阿豺在身边保护太子的,而且,早就听闻晟朝太子文武双全,这远处射来的箭,定然躲得过。”   陈逾白笑笑,“阿沅,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为我伤心的。”   酒足饭饱,天色渐暗,侍女将二人带回了他们熟悉的厢房。   还未走近,远远就看见悦延站在门口,一手端着一盘奶干,一手端着好些水果,“白郎君,不,晟朝太子,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悦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公主有礼了,进来坐吧,不过今日可没有茉莉花茶招待公主了。”卫婵沅笑着走过去拉着悦延的胳膊就进了房门。   陈逾白站在门口,很不友好的看着悦延,似有所指地说道:“赶了一天的路,刚又被王子拉去喝酒,现在倒是有些累了。”   他是存着私心的,他知道阿沅天性善良,而且悦延和薛玲玉不同,是个好姑娘,阿沅和悦延合眼缘也是正常,可自从他毒解了之后,总感觉阿沅很疲倦的样子,和之前心中的疲倦不同,这次更多的是身体的疲倦,他看着阿沅心疼,自然不希望旁的事情再来打扰。   从晟朝到北狄,又从北狄逃命,她为了救自己爬雪山,被取眉心血,本就不强壮的身体,现在更是孱弱了。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想一直用心护着她,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受到伤害,那种无力感又升了上来。   突然的他想起无言给他说过的话,此生可以护她性命,但其余的事情不可强求,若强求必有所伤。   之前他对这话不屑一顾,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相信了。   “那,那我改日再来?”悦延放下奶干和水果就要出去,卫婵沅却拉住了她,“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和我交朋友,今日确实也有些累了,改日我教你绣我们晟朝的牡丹花。”   悦延笑笑,眼中似有晶莹,点点头,“从小到大,父王和哥哥宠我,旁的女子都好似怕我一般,我还没有交过好朋友呢,只有你,让我感觉到了平等对待的舒心。”   “以后你也可以来晟朝找我,我也可以来北狄找你,悦延,我们是朋友。”   悦延一下抱住卫婵沅,“等明日两军对阵结束后,我就来找你学绣牡丹,教不会我,你就不能走。”   卫婵沅拍拍她的背,“好。”   悦延路过陈逾白的时候顿了顿脚步,“白郎君,我早就不打算喜欢你了,如果你不好好的对待太子妃,我就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陈逾白哭笑不得,“你一个小丫头和我抢什么,况且我不会让任何人有这个机会的,阿沅,我之命也。”   悦延走出房门,陈逾白走进来,关上门,在她鼻尖刮一下,“没想打我的太子妃这么有魅力,连北狄辣椒一般的公主也喜欢我的阿沅。”   “悦延是个好女子,从小受尽了宠爱,没有受过委屈,心地单纯善良,她就像是白纸一般,我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疼她爱她的郎君,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   陈逾白揽过卫婵沅,“会的。”拿起盘子里的奶干喂进卫婵沅嘴里,“甜吗?”   卫婵沅抬头笑着望向他,“甜。”   下个瞬间,陈逾白就贴上了她的唇,轻柔而细腻的在她的唇瓣上摩擦着,“不是奶干甜,是你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吻你更甜的事情了。”   就像是贪吃的小孩,不停的允吸着她唇上的香甜,轻轻撬开皓齿,在她嘴中探寻着,克制又失控,隐忍又放纵,他喘着粗气,“那日,也是这奶干,阿沅,我们继续那天没有继续的好吗?”   卫婵沅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禁脸色一红,羞赧的点点头,指着烛火说:“殿下。”   陈逾白袖子一挥,用内力将烛火熄灭,抚着她的发鬓,“我的阿沅,你可知道我么多珍惜你,比任何事任何人都要珍惜,你又知道我多么害怕失去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害怕,我这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想让你平安顺遂。”   卫婵沅心生感动,一双眼睛含情望向面前人,却突然忆起了件事,眼珠一转,“可是那日在马车上,你说对我腻了,让阿善兄长带我走。”   别过头去,装作生气的样子。   “那是假的。”陈逾白立刻解释起来,“那时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所以你就把我轻易让给了旁人?如此说来,我倒是个随便的物件了。”   陈逾白有些着急,但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泛起酸涩,“阿沅,若我活着,定然希望你在我身边,由我护着你,最是安心,可若我……我倒是希望你把我忘了,安然的度过余生。”   卫婵沅苦笑,沉默半晌,才说道:“我倒是想过忘了你,可是你偏偏来纠缠,又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我是想忘也忘不了,倒不如尊了自己的本心。”   前世是如何,今生又是如何,似乎他不是他,又是他。但这又有什么所谓的,她的心已经全部给予了眼前这个人,又何苦计较前世今生。   “阿沅,我一直心中有愧……”   陈逾白双手托着卫婵沅的头,胳膊肘支撑在床榻上,“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快点结束,让我们可以安稳的相守一生。”   他心中的愧意从来就没有消失过,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是过去还是现在。   卫婵沅迎上他的眼神,“我倒真的希望你是个茶商,远离这些朝堂纷争,也不用背负家国天下,小富即安,相守一生。”   轻轻吻上她的额头,翻了个身,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下辈子,不论你是谁,我都会找到你,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低头,神情闪烁,“这辈子,有些事,我背负了,便无法脱身。”   最近无言的话,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耳边,尤其是中毒之后,它清晰的记起那些话,百万余人身死,是他之过。不知是否因为最近北狄和晟朝起了战端,才会如此,但他心中明了,此次重生,是给他弥补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否则,将会付出无法预计的代价。   卫婵沅垂眸不语,听见陈逾白如此说,也不禁想起无言说过的话,若她要救想救之人,就必须放弃凤位,对无言的话,她本不愿全信,但这么多事发生后,她不得不信了。   前路迷茫,两人各怀心事,都心存希望,又都害怕非能如愿,相拥而眠,竟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86章 退兵   天蒙蒙亮的时候, 阿豺还没敲响房门,卫婵沅刚好打开了门。阿豺愣住,叩门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卫婵沅看见阿豺的模样,莞尔一笑, “阿豺将军别来无恙, 我是‘小表弟’呀。”   “你, 你就是,哦, 你就是太子妃?是悦延口中国色天香的太子妃?”   卫婵沅微微一笑。   阿豺上下打量一番, “果然是名不虚传。”   昨日他已经听吐延王子说了太多惊艳的话了,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这冷不防的还是惊住了。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太子妃, 小英呢?”   “她和闵郎君先回晟朝了。”   阿豺脸上马上失落, 喃喃自语:“作为朋友, 走了也不知道告别一声。”   “阿沅,是谁?”陈逾白起身,简单穿好衣服, 走了过来, “是阿豺呀, 好久不见。”   阿豺恭敬行礼,“太子,吐延王子请您换上战甲入军营。”   陈逾白点点头,“好。阿豺,时间还早吧,你先等一会,我还有件事没做。”   阿豺退了出去, 等在门口。   陈逾白拉着卫婵沅坐在铜镜前,细细擦去已经被蹭的有些淡的三瓣莲花,重新打开胭脂,拿起毛笔画了起来,“都说了,每天要为你画眉间三瓣莲,就一定不会食言。”   当笔触停下来,卫婵沅扶住他的胳膊,“殿下……”她知道按照无言的说法,最后的君王一定是陈逾白,但似乎有了自己的参与后,一切都有些改变了,就比如这次中毒,若不是因为要带她一起离开,不会发生中毒这件事,也可能这就是无言所说的自己无法承受凤冠之重。他们两个人,前世不得善终,重活一遍,仍旧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她不得不担心。   “我等你平安归来。”   “放心,秦善知道如何做。”陈逾白拍拍她的手,嘴角上扬,盯着她眉间道:“今日画的比昨日更好看了。”   放下笔,往门口走去,卫婵沅未起身,看着他的背影。   走到门口,陈逾白回转过来,给她一个笑容,开门,离去。   北狄的秋天已经寒风瑟瑟,但是今日似乎无风,烈日高挂,映在陈逾白银色的战甲上熠熠生光。   陈逾行得意地看着对面的队伍,在他眼里,这些蛮夷都有勇无谋,打败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他有了几十万的大军,肯定能够踏平北狄,到时候有了战功的自己,储君之位,必定唾手可得。   两军隔得有些远,他眯着眼睛,看到对面军中多了一位穿着银甲的将军,却看不清面容,想必是位人物。   “阿豺将军,今日是想单挑吗?”   “是!请你们的娄振老将军应战。”阿豺喊道。   秦善伪装成小兵,立在娄振身边,看着对面身穿银色战甲的陈逾白,轻轻拽了一下骑在马上娄振的衣袂,娄振回头,秦善给他使了个眼色。   娄振应声:“好!”   手里的马鞭还没扬起来,就见陈逾行伸手拦住了娄振,看着对面的阿豺喊道:“娄老将军岂是你们想战就战的,先让我身边的副将同你们这位新将军玩玩”   阿豺看了一眼身边的陈逾白,陈逾白点点头。   阿豺喊道:“好,就会一会你的副将,不过若是我们赢了,就请娄老将军前来对战。”   陈逾行拉着马鞭,身子后仰,无谓的说道:“好呀,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陈逾行身边的人就驾马来到了两军阵前,阿豺两腿一夹想冲出去,却见陈逾白拦住自己,“说了是我,何须旁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长|枪,冲了出去。   既然是陈逾行的狗腿,也没什么好姑息的,先解决掉他的一位得力手下也是一件美事。   长|枪在握,直直向着这副将冲了过来。   这人明显是认识陈逾白的,在看清陈逾白的面容时,他惊讶不已,自己分明拿着三殿下给的毒箭射杀了太子,为何还能起死回生?   趁着他发愣的一瞬间,陈逾白毫不客气地直直挑落了他的盔帽。   北狄军队即刻起了欢呼声,陈逾行定睛一看,觉得此人的身行好像有些熟悉,只不过带着盔帽,又逆着光,看不清,很快,这人又背对着自己。   副将丢了面子气急了,手里的剑向陈逾白刺来,陈逾白此时还不想让陈逾行发现自己,将人往北狄阵前带,离晟朝军队远了一些。   两人一个用长|枪,一个用长剑,打斗在一起,但很快,大家就发现,那副将明显不敌,手中长剑被打落,却见陈逾白飞身下马,拾起长剑砍断了这副将的胳膊,利剑直抵他的喉咙。   这人他认识,就是他拿着剑架在阿沅脖子上,也是他紧追他们不放,用毒箭射他,那今日他就要他以命偿还。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谁!今日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到了阎王殿尽可以去讨说法!”   那副将想说什么,陈逾白却没给他机会,话音刚落就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掉下马来,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陈逾白回到北狄军阵中的背影,死不瞑目。   陈逾行大怒,喊道:“娄将军,上!”   娄振骑马来到阵前,却见对面,陈逾白慢吞吞的骑在马上向他而来。   娄振眼睛眨都不敢眨,自他听说太子被害死在北狄,心就咯噔一下,第一个想法是自己的女儿该怎么办?是不是又要受制于皇后了,三皇子此人好大喜功,奢淫又自负,并不是个好君王,若是晟朝落入他手,必定战乱连年。   在军帐中,秦善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中惊喜之余又很害怕,会不会是空欢喜一场,所以他现在很紧张。   眼前的人慢慢走近,直到他看清了来人的脸,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娄振下马,脱去盔帽,单膝跪地,一手拿盔帽,一手触地,大声喊道:“老臣恭迎太子殿下。”   这一声可谓是震耳欲聋,在安静的两军阵前,显得异常突兀,却又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只见马上之人亦脱下盔帽,露出一张俊朗无比的脸庞,他远远的向陈逾行看去,勾起嘴角,轻蔑一笑。   陈逾行瞬间呆住,似乎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拿起手中的箭就要射去。   陈逾白丝毫不在乎,对娄振说道:“娄将军,起来吧。”   箭直直射向了他,可是陈逾行的箭法比起他的副将真的是差的太多了,陈逾白身子一偏就躲了过去。   娄振见此情景,立刻上马迎着晟朝军队大声喊道:“是太子殿下,殿下安好!都不得放肆!”   太子殿下?军中人人惊呼,这场战事因何而起,大家都知道。而且陈逾行被罚到静思塔后,剥夺了手中的兵权,现在军中大多都是娄振的兵将,听见自己主帅这么说,自然相信。   “他是假的!是假的!”陈逾行大喊。   娄振重新上马,来到陈逾行面前,“三殿下,太子殿下安好,和北狄的战事当从长计议。”   陈逾行又起弓,打算射箭,娄振挡在身前,“三殿下!”   陈逾白见此情景,向晟朝军队这边骑马而来,阿豺突然赶了上来,挡在了他身前,“王子说,今日一定要带太子回北狄。”   陈逾白笑笑,“阿豺,别急,阿沅还在哪里,我不会走的,我只是想平息这场战乱,你相信我。”   阿豺不知为何,竟然一点都不怀疑,退让开,让陈逾白走进了对方的阵营。   来到阵前,陈逾白大声喊道:“各位将士,吾乃晟朝东宫太子,因被奸人所害,幸而天不亡我,而北狄以礼待客,爱好和平,此战如今师出无名,大家可早日回家看顾老母妻儿。”   陈逾行气的直捏拳头,此刻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陈逾白看一眼娄振,娄振下令,“撤兵!”又喊道:“秦将军!”   秦善突然从军中走出,娄振说道:“还请秦将军,好生照顾三殿下。”   “是!”   队伍浩浩荡荡向后撤去,秦善向陈逾白行一礼,紧跟在陈逾行身旁也撤了下去。   陈逾白对娄振说:“老将军,此次多亏了你,若不是父皇下令让你带兵前来,这件事还没这么容易解决。”   娄振道:“这是老臣的荣幸,还望殿念着老臣的忠心,能好好待汐月。”   对于娄汐月,陈逾白还真有些头疼,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将军,你先派人给父皇传去消息,让陛下别为我担心,今日我还要回北狄,尚有事情未完成,希望此次能让晟朝和北狄达成百年不战。”   “殿下仁义,一心为民,是我晟朝百姓的福气,那老臣就在驻地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陈逾白点头轻笑,马鞭一挥,向对面的北狄军队行去。   见此情景,阿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心中也更加佩服,能置自己的安危不顾,继而顾全大局,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太子大仁大义,我阿豺佩服。”   “走吧,我有些话要对吐延王子说。”   两人来到北狄皇宫门口,就见吐延王子率众已经等在了宫门前。   两人下马,吐延王子大笑道:“今日之事,本王已知晓,太子殿下果然有明君之德。”   陈逾行道:“王子,晟朝退兵,我也不便久留,此次我希望以两国名义签订契约,”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封信早就应该给王子了,但愿现在还不晚。” 第87章 和亲   吐延打开信, 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行楷映入眼帘。   吐延王子亲启   始承王子恩泽,性情多有契合,治国理政亦不谋而合,实乃良师益友。怎奈吾与尔同类, 隐瞒身份、不告而别实属无奈。吾弟三皇子逾行欲杀我, 为保命, 也为将其治罪,遂到你处, 欲尔等行之书信为据。道哉, 君王之位是也,本是同根生,自相残杀无两相保全法。吾与其弟品行王子可自行定夺,吾虽不能诺三城, 但诺, 长生天不佑北狄时, 晟朝佑之,两国长安百年不战。如何行之,还望王子几多思虑。   陈逾白亲书   “汝之所思, 正乃吾之所思也。”吐延自动忽略同陈逾行来往书信一事, 爽朗的哈哈大笑声又起, “是长生天保佑我北狄,让我遇上了你,若你们晟朝之人都如那陈逾行一般,怕是两国百姓要一直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陈逾白会意一笑,“即是如此,我们就尽快签订契约,算来, 离开晟朝已有近一季,是该回去复命了。”   “我也知道留你不住,但不舍之情也是真的,到你登基那时,我定然前去恭贺。”   “王子切不可如此说,陛下万寿……”   吐延打断了陈逾白,“和我,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何曾见过万寿之人。”   陈逾白也笑了起来,自嘲道:“这份洒脱无谓,我倒是比不上王子了。”   “来人!”吐延大笑,“设宴!”   这个晚宴上,陈逾白没有拒绝悦延送来的两套服饰,似乎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晟朝服饰,男女各一套,虽不及东宫的奢华,也尽显诚意了。   “我一早就让人做了这两套衣服,以为没机会穿在你们身上呢。”   卫婵沅拉着悦延的手,“怎么会,这身衣服我很喜欢,悦延,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是,你喜欢我最开心。”   陈逾白携着卫婵沅,与吐延一同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两张桌子相隔不远,北狄的朝臣大多已经在上次篝火晚宴上见过陈逾白,这次再见都知道了身份,时不时在底下议论纷纷,而卫婵沅温婉的坐在身旁,亦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   陈逾白看着人们的眼神,小声对卫婵沅说:“他们都在看你,我的阿沅是最美的。”   “殿下如今倒是不怕我见人了。”   “阿沅,有时候没了身份,就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之前我只是普通的茶商,他们难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如今你是太子妃,他们只会感叹你的美丽,是万不敢多想一分的。”   吐延听见转头说道:“太子说的不错,从古至今都是强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举杯,“太子,太子妃,虽然我千万般不舍,但也知道如今身份不同,你们归期在即,我想留也留不住。其实不论是何种人,都没有人能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   卫婵沅淡笑。陈逾白举杯一饮而尽,他们处境相似,吐延此话也是说到了他心上。   正在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时,突然有人通报说晟朝三皇子使者求见。   吐延看向陈逾白,陈逾白轻轻摇头,表明他对此事丝毫不知。   “请!”   使者进来,看见陈逾白先行一礼,再对吐延说道:“此次讨伐北狄乃是晟朝皇帝命三皇子带领军队前来,三皇子并未说退兵,今日是娄将军自作主张,特派我来传达此意。”   吐延哈哈大笑:“当初攻打我北狄,是因为你们说我杀了你们的太子,如今太子好端端坐在这里,你们又有何理由再起兵?难不成本就是找个攻打我北狄的借口罢了?”   还真让吐延说准了,用毒箭射杀陈逾白后,陈逾行十万里加急让人把消息送到了皇宫,有皇后吹耳边风,很快皇帝就派了娄振前来,陈逾行就是想借此攻占北狄,让北狄成为晟朝的附属国,如此他登上皇位,也能在历史上记一笔开疆扩土的功绩。   使者道:“非也,今日我前来也是谈和的。”   “哦?说来听听?”   “简单,听闻吐延王子有一位妹妹,若与我晟朝和亲,嫁给三皇子岂不是一桩美事?”   当日退兵回去后,陈逾行明白,他想攻占北狄的想法已然破灭,遂立刻集结谋士为他出谋划策,有人建议,既然陈逾白没死,娄振又当场倒戈,而且在战场上那北狄似乎也与陈逾白相交甚好,若是回了帝都,怕是他一个人包揽所有功绩,眼看着到手的储君之位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而且现在想杀陈逾白难如登天,倒不如逼着北狄王子支持自己,和北狄和亲,也算是功劳一件,回帝都后,这储君之位还能再争一争。   悦延就坐在吐延下首的位置上,“嚯——”的起身说道:“和亲我没有意见,但是要我嫁给三皇子那样的小人绝不同意!”   吐延知道陈逾行的为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断送下半辈子的幸福。   “既然悦延这样抗拒,还请使者回去告知三皇子,我已经和你朝太子签订了百年不战契约,和亲这件事就此罢了。”   那使者不屑的笑笑:“此次带兵的是三皇子,皇命可没有给太子殿下,我们自当听从三皇子的,三皇子让攻,我们绝不后退。”   吐延看一眼陈逾白,陈逾白开口问道:“恐怕你们三皇子闭锁了我活着的消息,不想传信给父皇吧。”   使者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吐延道:“这是国事,亦是家事,不如使者先回去,给我们考虑的时间。“   使者走后,陈逾白说道:“此番我手中没有军权,昨日陈逾行怕是一时懵住,任由娄振将军退兵。但父王钦赐兵符在他手中,现在肯定封锁了去往帝都的消息通道,我活着的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回去,如今,他又是以悦延的婚事作为筹码,要你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   “好生卑鄙!”吐延怒斥。   “王子少安毋躁。”陈逾白道:“可否请王子派人去一趟我朝北地各镇?当时我们被陈逾行追杀,和我的护卫侍从走散了,若能找到,可让我的护卫想办法去送消息,王子只需要周旋拖延时间即可。”   “我知道何侍卫,他确然武功高强。阿豺!”   “在!”   “你亲自带队到晟朝北地各镇找寻何侍卫的下落!”   “是!”   这场宴会本来是欢欢喜喜开始,现在却是愁容满面的结束。   卫婵沅让陈逾白先回厢房,自己找去了悦延的住处。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北狄公主的寝殿,四周挂着动物皮毛,还有一些红绿相间的装饰,中间一张大床,周围挂着浅红轻纱帷幔,如梦似幻。   悦延扑倒在床上呜呜的哭着。有侍女禀告:“公主,晟朝的太子妃来看您了。”   悦延翻身起来看见卫婵沅,委屈的眨着眼睛,吩咐,“去端些葡萄来,然后你们都出去。”   侍女端了葡萄放下就推退了出去。   悦延起身把卫婵沅拉到自己床上坐下,“我早就知道自己也许有一天会去和亲,但又想着哥哥和父王疼爱我,不会舍得我,一直存着侥幸,看来终究是逃不过了。”   卫婵沅拍拍她的后背,“不会的,我们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的,等这件事情过去,为了避免此后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还是得尽快择一良人。”   悦延摸一把眼泪,“若是没有见过你们也就罢了,如今还有谁能再入我的眼?”   卫婵沅看着浅红色的帷幔,心想,悦延也是个小女孩心思的人,不禁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和陈逾白来了这前世没来过的北狄,从而改变了悦延的命运,如果没有他们的出现,悦延又该是如何呢?   “我想一定会有一个人,是你的良配,只是他可能还没有出现,或者已经出现却被你忽略了。其实太子于你不过是几面之缘,你不必执着。”卫婵沅是真心开导。   “是,我知道,太子只对你笑,他从来没正眼瞧过我,我也知道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喜欢我的,但我总忘不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悦延嘟着嘴,丧气地说着,突然她回转头神色欣喜,“若是太子能…”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面对着卫婵沅她又如何能说出口,如果自己和亲的人是太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卫婵沅敏锐的扑捉到了她的神情,“悦延,你放心,你不会去和亲的。你哥哥已经派人去找何护卫,等太子安好的消息顺利送到晟朝,战乱就会彻底停下来,你就不用和亲了。”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阿豺虽然找到了何六安常禄文芯三人,何六安也躲过了陈逾行的人将消息和百年不战的契约送到了朝中,但是陈逾行请求和亲的书信也在同一时间到了皇帝手中。晟朝皇帝大笔一挥,下了两道旨意,一则太子见诏书即日回朝,重主东宫。二则,素闻北狄公主德善启秀,皇儿逾行正位空缺,求娶为正妻。”   这次同何六安一起来的,还有闵行舟和英姑。   当时两人回帝都的路上,也发生了几桩事情,纠缠其中,脱身回朝后,就听闻了陈逾白的死讯,闵行舟想要面圣,却被关在镇国公府,英姑一个人在外也不知该如何办。   幸而没过多久,何六安就带了消息回来。经过镇国公应允,两人便一并跟了来,这一路听何六安说了不少事情,这才知道陈逾白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磨难。   而何六安当日带着不多的侍卫阻挡住陈逾行的人后,先找到了常禄,又在晚上看见了独自一人的文芯,等他们按照文芯所说,找到染布坊,那里早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而自那天起,陈逾行的人也不再巡查,他们便开始到处找人,直到听到了太子已死和两国交战的消息,他们知道这件事和北狄没什么关系,定然是三皇子搞鬼,悲痛之余几人还是不放弃寻找,直到遇见了阿豺。   何六安本以为找到了太子,所有人就能回东宫远离这里,却没想到事情还是没结束。   此次,他不但传了消息还被当今圣上赐予晟朝使臣的新身份,拿着两份诏书前来北狄,当何六安诵读完诏书,吐延愣在当场。   他也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再改变了,皇命不可违,况且晟朝皇帝亲书求和亲,他根本不能拒绝。   卫婵沅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况,她心生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而改变了悦延的命数。   陈逾白看着卫婵沅,知道她并不看好这桩婚事,而吐延的满面愁容和不停哭泣的悦延,让他心中也愧疚起来,认为是自己来到了北狄而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对吐延说道:“陈逾行命不久矣,如果王子相信我,我定会将公主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吐延猛然回头,“命不久矣?你想杀了他?”   “是!王子可愿意助我?还是说你要为了公主选择三皇子?”   吐延大笑,“我怎么会选他,如此卑鄙小人!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只是苦了悦延,损毁清白之身。”   悦延带着哭腔愤怒说道,“他休想!太子,你要什么时候杀他!不如我成婚当晚刺杀他可好?”   陈逾白笑笑:“两位不要着急,我朝向来重礼法,我会想办法拖延婚期,在此之前解决此事,不让他玷污公主半分。”   “当真?”吐延问道,悦延也睁大了眼睛。   闵行舟摇着扇子说道:“三皇子娶的是北狄唯一的公主,肯定不能委屈了,他无非就是想利用此次和亲从静思塔里出来,回到帝都,还想得到北狄的支持。不过这成亲可不是随便哪天都可以的。要根据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确定时间,选一个黄道吉日方可。”   陈逾白点头:“闵郎君所言不错,当初我和阿沅亦是如此。”   吐延道:“好,你说吧,我要怎么帮你?”   陈逾白郑重道:“还请王子,将贵国和陈逾行的来往书信交给我。” 第88章 告别   吐延皱眉, “我本不愿再提及此事,被这样的人哄骗实在丢脸。我一直以为你不知,今日看了你的信,真是羞愧, 原来太子见我第一面时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而且还知道我们做了何种交易。我却像是个小丑, 在此期间,大义凛然的同你相谈治国之道, 同你讲仁义道德, 同你诉本王有多希望永无战乱,而你却早已经知道我不但贪图你们晟朝的城池,还要借兵给陈逾行让你国百姓陷于战乱中,以此从中获利。”   陈逾白想起那日平叛的庆功宴上, 曾试探过吐延, 他说过想要城池, 不能是自己的百姓受苦之类的话。   其实对于每个君王来说,定然都会以自己的国家为先,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王子不必如此, 站在你的立场上, 没有任何错, 三个城池的诱惑,若是我,恐怕也会动摇。”   “可是三个城池,现在想来不过是陈逾行的诡计罢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果然,他一有机会就反攻而来。”吐延叹气,“那来往的信件如今不在我手, 你若要我便给你,只要你能顺利把悦延还回来。”   陈逾白作揖,“我把你当朋友,朋友所托,我当然要想尽办法做到。”   吐延看向众人,“各位先请回房休息,”又看向陈逾白,“明日我将那些往来书信交给你,陈逾行此人言而无信,阴险狡诈,当是除之而后快。”   陈逾白道:“那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就启程,父皇诏书在此,实在不敢耽误。此次既然六安是使者,悦延公主也理当由六安护送回朝面圣,我们会看顾好她。今晚你们兄妹二人好好说说话吧。”   回到休息的厢房,陈逾白看着大家,心中感概,“此次,你们同我来北狄,不曾想发生了这许多事,幸而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北狄也愿意交出书信,也算是圆满,只是……”   “只是这心里面却不痛快,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闵行舟说道,“哦,对了,怎么不见秦善?”   “在娄振将军身边。”   闵行舟下意识看了一眼卫婵沅,道:“表哥,有些事情,你还是要思虑清楚。”   卫婵沅知道闵行舟说的是什么意思,道:“英姑,文芯,让他们商议吧,我们出去走走。”   来到宽阔的厢房前,英姑看着她眉间的三瓣莲,问道:“听何侍卫说,你伤了眉心,是为了救太子?”   卫婵沅不说话,文芯道:“我觉得现在娘子更美了。”她被找回来后,寸步不离的跟在了卫婵沅身边,这几日也听说了很多他们寻医的事情。   英姑又道:“阿沅,还记得那日在寻芳阁吗?你还想着如何不连累卫府逃出去,如今看来,倒是你自己离不开了。”   “英姑,你不是也认为太子待我真心吗?怎么今日又说起寻芳阁之事。”   “我当然知道你们真心相爱,可是你看,解决了薛玲玉,东宫还有娄汐月,而且这次娄振将军鼎力相助,太子如何能薄待了她。不说别的,就是到了这北狄也招惹了桃花,虽说现在这档事没了,但觊觎太子的人又何止一二?况且今后太子登基,很多事情你真当以为太子自己能做主?”   卫婵沅何尝不知这些,她只是装作不知。   无言说不能承受凤冠之重,其实她早在入东宫的时候,就做好了不登凤位的准备,那时自己的一颗心还没有被陈逾白捂热,打算在皇宫的角落里做一个平凡的妃子,只要哥哥爹爹能平安度过此生,保卫家一族不灭就好。可如今,她当然希望除了自己,陈逾白身旁再无别人。但这显然不可能,凤位她不能奢求,人也不能奢求只属于她,而且娄将军忠心,娄汐月并未做过任何错事,回了东宫,她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么样的境况。   还是在雪山上的时候好,不用考虑这么多,只是两个人的长厢厮守。   “英姑,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但一想到要回东宫,还真有些抗拒。”卫婵沅话锋一转,“这一路你和闵郎君也发生了不少事吧。”   “他呀,武功虽不高,但小聪明还不少,这一路能够化险为夷,也多亏了他。”英姑说着就翘起了嘴角,“待我也够真心,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他,会等他想办法让镇国公同意的。”   卫婵沅笑笑,“要回帝都了,这几日我也想了不少你和闵郎君的事,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此番我回去,请爹爹收你为义女,作为兵部尚书之女,应该配得上镇国公府嫡子了。”   英姑睁大了眼睛看着卫婵沅,“阿沅,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英姑,我真羡慕您,能和喜欢的人如此单纯的在一起,只需要顾及彼此就好。”   英姑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卫婵沅道。   英姑叹一口气,“其实,我是没资格说这些话的,因为我只是你感情里的局外人。太子爱你至深,定然对你千依百顺,你何不骄纵一次,让太子废了娄汐月,从此只有你一人?就自私一些,不要理会朝臣如何说,也别管世人会怎么说。”   “阿沅何须骄纵,这些事情,我都会安排好。”陈逾白和闵行舟从房间里走出来,何六安和常禄跟在身后。   陈逾白三步跨到卫婵沅身边,扶住她的双肩,“你别胡思乱想,娄汐月我自有安排,娄将军我也会安抚,你只需要安然的待在东宫即可。”   看着眼前人真挚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想多了,也许作为帝王,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况且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原本就不长。   闵行舟一把拽住英姑,“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还是多想想我们的事情。”   英姑高兴的说道:“行舟,阿沅说她有办法,等回到帝都她会请卫尚书认我做义女。”   闵行舟一愣,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妙呀,如此,你就是卫瑞阳名义上的女儿,同我们镇国公府也算门当户对了。”   “什么女儿?什么门当户对?你们在说什么?”阿豺突然出现,不可置信的看着英姑问道:“小英,这是怎么回事?”   英姑走到阿豺身边,用正常声音说道:“阿豺,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常年行走江湖,已经习惯了女扮男装和变声。”   阿豺先是有些高兴,紧接着表情就凝重了起来,看了一眼闵行舟,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武功这么高强,没想到会选这么一个小子,他配不上你!”   “怎么?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配不配得上,而是情不情愿,我说阿豺,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闵行舟悠闲地扇着扇子。   “我,我就是,”阿豺只觉得脸一阵通红,他明显知道英姑喜欢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讨厌的人,所以什么都不能说,只得捏紧了拳头,大声说道:“我就是不服气,没想到我竟然次次都是输给了一个女子!”   何六安看出了阿豺的想法,忙走过来安慰,“阿豺,不论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不需要觉得丢人。论武艺,我也打不过英姑,论其他,就更不必了。”   搂住阿豺的肩膀,“走,阿豺,我们也许久未见了,比试,喝酒!”   闵行舟见两人走了,来到卫婵沅面前,行了一礼,“多谢太子妃,如果此事能成,我闵行舟真是欠了卫府一个大人情。”   卫婵沅倚靠在陈逾白身旁面带笑容,“只要你往后余生能一直好好待英姑,这人情就算是还了。”   闵行舟忙道:“这是自然,我待英姑之心天地可鉴。”   陈逾白笑道:“好了,今天大家都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出发。”   “阿善兄长何时走?”卫婵沅问道。   ”放心,已经安排人,明天一早带着和亲诏书前去军营传诏,我们和亲队伍先行,军队整装开拔需要时间,行军也需要时间,我会让秦善看住陈逾行,让他别再耍什么花招,军队行的慢一些,离陈逾行远些,我们更安全。”   英姑道:“太子殿下思虑周全,这一路走来,都是殿下运筹帷幄,英姑佩服。”   “我也很聪明呀,你总是夸旁人干什么。”闵行舟一脸的不高兴。   卫婵沅赶忙说,“你们两兄弟都聪明,你们最聪明了。”   “对对对,阿沅说的对,你们最聪明了。”英姑拽着闵行舟的袖子连忙附和。   闵行舟顿时笑意满满,却也不忘调侃陈逾白,“此次陛下让何六安做使臣,明显就是护着表哥的,至于和亲,也就是给皇后一个面子,恐怕回去后三皇子那边不肯善罢甘休喽,表哥,你可做好了准备?”   陈逾白神色一冷,“回去的事,回去再说,虽然拿到了证据,但要做到万无一失,还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但这次,我绝不会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   隔日,天蒙蒙亮,北狄皇宫门口早已是长长的送亲队伍,悦延身穿喜庆的红装依依不舍的惜别自己的哥哥。   “哥哥,悦延可能无法再在床边为父王尽孝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父王最后一面。”前一夜,她陪在病中无法言语的老国王身边,说了很多话,心中无限悲凉。   “放心吧,我等你回来。”吐延红了眼眶,不忍再看。   悦延转身上了和亲的马车。   吐延将自己和陈逾行的来往书信交到陈逾白手中,“悦延的事就拜托太子了,这份恩情,我吐延记在心中,永不会忘。”   陈逾白道:“是我还王子恩情,让悦延公主平安回来,就是我还王子愿意拿出这些书信的恩情。”向后退半步,双手抱拳郑重说道:“保重!”   吐延亦抱拳道:“保重!”   其他人也一一告别,最终在一大片映得通红的朝霞中离开北狄,迎向了前往晟朝的路。 第89章 我很好   这一路十分平稳, 陈逾行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军中有秦善和娄振看着,和亲队伍中有何六安和英姑护着,几次小小的偷袭根本没起什么作用, 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几只箭羽罢了。   回到皇宫免不了一些繁文缛节, 沐浴更衣后, 参拜皇帝皇后和薛贵妃不必可少,这一路的发生的事情, 也被陈逾白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带过, 只着重说了北狄的风土人情和王子吐延的盛情款待。   最重要的是告诉了皇帝悦延公主性子刚烈,从小在北狄长大,如果做了什么不知分寸的事,还请皇帝不要怪罪。   皇帝喊来礼部尚书择吉日, 幸而陈逾白已经让段暄提前谋划, 成亲的时间定在了三月之后。于是, 皇帝挑了一处幽静的宫殿让悦延居住,又选了好些宫人伺候,奉为上宾。   结束了这些礼节, 陈遇白携卫婵沅走出紫宸殿时, 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   常禄早就准备好了轿撵, 待两人一坐上去就放下了四周的帷幔。   陈遇白靠在卫婵沅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阿沅,同他们说话真的好累。”   卫婵沅转头,抬手抚摸陈逾白的脸颊,“我知道,应该很快就不用累了。”今日她看见皇帝的脸色并不好,身旁的老太监手里时刻备着一个药瓶, 按理来说,今晚应该是有家宴的,皇后不过提了一句,就让皇帝打断了。   陈逾白抬起头,看着卫婵沅,眼里有些心疼,“我也知道,你比我更累。”   他明显地感觉到,卫婵沅在回来的路上十分疲惫,有时总会不经意的搂住双臂,似乎是在忍耐什么疼痛。   一把将卫婵沅抱起,放在腿上,固在自己胸前,紧紧搂住,“阿沅,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会让你无忧无虑安然无虞。”   “殿下,那证据,你打算什么时候呈给陛下?”经过了这次陈逾行的追杀,卫婵沅心里很担忧。   “按我的本心,当然越快越好,可是陈逾行还没回宫,这件事情要先瞒着,他惯会用金蝉脱壳之法,以防他知道后再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次,我要人证物证俱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他无从狡辩,让父皇当场定他通敌叛国之罪,即刻处死,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前世,陈逾行就是突然的死而复生,今生绝不可再犯一样的错误。   轿撵停下,常禄道:“太子太子妃,到了。”   陈逾白抬头看一眼东宫,顺势将卫婵沅抱起,直接下了轿,东宫宫人三月多没见主子,没想到这一见就是如此情景,说来,他们之前也见惯了太子是如何宠爱无度的,现在看来,两人的感情似乎比之前更深了。   “阿沅,你怎么变的如此轻了,我记得上次抱你的时候,还有些重量,现在轻飘飘的。”陈逾白径直走入了正殿,将卫婵沅放在床榻上,侍女们红着脸关门关窗,想象着里面一会将会是怎样的云雨,却不想陈逾白喊道:“常禄,请太医。”   常禄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太子妃病了?”他记得刚刚出紫宸殿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这颗小心脏呀,真是为两个人操碎了心,可真不想再发生什么事情了,赶忙一路小跑去请了太医。   “殿下为何请太医?是殿下哪里不舒服吗?”卫婵沅坐起身来,摸着陈逾白的伤口处,“也是,应该让太医看看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余毒。”   陈逾白握住她触碰伤口的手,柔声说道:“我很好。小傻瓜,是你呀,是给你请的太医,是不是北狄的食物你不喜欢吃,都瘦了好多,让他们瞧一瞧,怎么才能让我的太子妃胖起来。”   卫婵沅低头轻笑,“殿下就不怕我变胖了,成了个贪吃的太子妃?”   “那多好呀,胖胖的多可爱,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可是变胖了,殿下就抱不动我了,怎么办?”   陈逾白嘴角上扬,看着卫婵沅挑眉一笑,猛的抱起她,在寝殿内转起圈来,边转还边说,“就是再有十个你,我也能抱的动,只要是你,我就能抱的动。”   “殿下,快停下,我要晕了。”卫婵沅扶着头,靠在陈逾白的肩头,娇弱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殿下最厉害了。”   陈逾白停下,气息仍旧平稳:“你再胖一点才好,现在你在我怀里,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殿下,太医来了。”常禄在殿外喊道。   “让他进来。”   卫婵沅见陈逾白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说道:“殿下,快放我下来。”   “那你还说不说我抱不动你的话了?”   卫婵沅羞涩的摇摇头,打眼就看见太医已经站在了寝殿门口,常禄看见这一幕,偷偷捂嘴笑。   陈逾白这才把卫婵沅轻轻放到床上,转身对太医说道:“这三月在北狄,苦寒天凉,请徐太医好好为太子妃诊诊脉。”   常禄一听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病了,就是寻常的请平安脉。   太医拿出纱帕,放在卫婵沅手腕处,开始诊脉。   半晌,太医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陈逾白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眼神微沉。   太医小心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刚老臣诊脉,发现太子妃的脉象散乱,细小如弦,软绵如浮,体中经脉似受过重创,已经残败,好好将养,能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陈逾白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卫婵沅,一把拽过太医从内殿来到正殿,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把话讲清楚!”   “恕老臣直言,太子妃此前受的剑伤,本就伤了肺气,之后在假山中又受了寒气,侵入脏腑,那时已经伤了根本,此次,体内经脉紊乱,是病上加病呀。”   当头一棒敲的陈逾白站立不稳,他只觉得阿沅相比于以往不过是有些疲惫,不曾想问题如此严重,“怎么会经脉紊乱?可,可有办法医治?”   “老臣不知原因,恕臣医术浅薄,只能用汤药维持,其实太子也不用过于担心,只要好好将养,太子妃时日还长。”   “时日长?有多长,能将养到甲子之岁吗?”陈逾白气恼,这些太医嘴里都是捡好听的说。   太医害怕,忙跪下,“殿下,老臣定当尽全力调养太子妃身体,延续太子妃的寿命。”   陈逾白心中一阵慌乱,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只觉得命运弄人,呆愣片刻,突然想到了雪山上的神医,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徐太医,此事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若让我知道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用你全家来赔葬!快去准备药材。”   “是,是。”太医慌忙从正殿出来。   明明是请个寻常的平安脉,怎么成了这样,常禄在一旁宽慰:“殿下不必过于忧虑,这个世界上神医很多,我们想办法找来,一定可以根治太子妃的。”   陈逾白点点头,“常禄,你说的对,我就知道这样一位神医,等秦指挥使回朝,你让他立刻来见我。”   “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我不想有人拿此事说三道四。”   “是。”   整理了情绪,陈逾白走入正殿,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卫婵沅,他努力挤出笑容,“阿沅,太医刚才说的太严重了,你就是气血虚,好好喝药,好好调养就好。”   卫婵沅笑笑,“我知道。对了,殿下,明日我想回一趟卫府,不知道婉瑜如何了,怕是就要生产了,而且还有英姑的事,总得有个认女仪式什么的。”   她笑的开心,一点也没有质疑他说的话,陈逾白放下心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卫婵沅跳起身,两步来到陈逾白面前,“你在的时候,爹爹和哥哥吃饭吃的拘谨,而且我们还有好多家常话要说呢,你不在,我们才能聊个痛快。”   陈逾白刮一下她的鼻尖,“好,就依你,我的太子妃说什么都对。”   用手轻轻触碰那一处眉心,“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在那伤口处轻轻印上一个吻,陈逾白心中一酸,红了眼圈,刚才太医说的那些话,扎进了他的心里,无比难受。   嘴唇离开眉心伤口,仍停留在额头,问道:“今晚我的太子妃可要宿在正殿?”   “嗯。”卫婵沅声如蚊呐,羞红了脸。   红烛摇曳,万丈柔情,陈逾白极尽温柔,疼惜无比。香汗之后,搂着怀中人久久未能入眠,现在他恨不得再重新活一次,定然不会让那阿沅再去挡那一剑,也不会让她受困于假山之中险些丧命伤了根本,更不会让陈逾行有机可趁用毒箭射杀自己,让阿沅为了自己平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虽然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比之前更好了,但阿沅的身体却仍旧是这般伤痕累累。   在心中重重叹一口,又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一些。   而卫婵沅一动不动的闭眼假睡,只是想让陈逾白相信自己真的被他善意的谎言骗到了。   其实她心中什么都清楚,在雪山的时候,神医就告诉过她,自己已经孱弱,喝下救陈逾白的药,给她的身体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之后她也总感觉到浑身隐隐作痛,她早做好了准备,所以在太医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   想想重生以来,她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让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变得幸福起来,除了二哥,她可以说是功德圆满了。现在她相信身边的这个男人,即使在自己离世之后,也会好好保护她的家人。   她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坦然。 第90章 用心   卫婵沅一夜无梦, 陈逾白则被惊醒了好几次,每次惊醒后看着怀中的人,都久久不能安睡,最后索性不睡了, 处理起了积压的公文。   太阳升起, 朝霞满天, 陈逾白放下笔,拿着本书, 靠在了寝殿的卧榻上。   常禄跟在身边伺候, 看着自家主子手中虽拿着书,但都不曾翻上一页,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床榻,连眨都不带眨一下。   卫婵沅翻了个身, 她许久都不曾睡的这么踏实了, 迷蒙的睁开眼睛, 伸个懒腰,就看在陈逾白坐在床边正看着自己。   “小懒虫,都已经快巳时了, 你若是再不醒, 我都要请太医了。”   卫婵沅揉揉脑袋, “巳时了?我还真是能睡。”   侍女将盆和帕子端进来,陈逾白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自己拿起帕子沾了水,要给卫婵沅擦脸。   她赶忙按住陈逾白在水盆中的手,笑着说道:“我手好好的,不劳烦殿下了,自己就可以。”   “不,你不好, 睡了这么久,手肯定都僵硬了,拿不稳帕子的。”   他反手将卫婵沅的手压在盆中,擦洗起来,“先洗手也是一样的。”   卫婵沅僵着身体任由陈逾白给她洗手,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认为自己是睡的时间久了,所以有些僵硬。   仔细的擦干她的手,陈逾白又摆摆帕子,拧干,开始擦她的脸颊,鼻尖,眼眸,额头,最后是那一处眉心。   他擦的轻柔,神情复杂,时而温情,时而苦涩。   最后要起身穿衣时,以为陈逾白会唤婢女为她更衣,不曾想陈逾白拿起了衣服,站在床前等着她,那架势像是要大干一场。   她起身的动作滞住,“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为你更衣。”   “不不不,殿下,你连自己的太子服饰都穿不好,就别给我穿了,这后宫女子的服饰更繁琐。”   陈逾白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我今早学了两个时辰,现在正好查验一下,我应该不会这么笨吧。”   “来。”   他一手拿着衣服,一手将卫婵沅拉到自己身前。抬手看了眼繁复的衣服,仔细从里面找出里衫,又将其他的,顺手搭在衣服架子上。   “应当是这一件。”   穿好里衫,他拿起裙裾,正要往腰间围,卫婵沅按住了他的手,想拿过裙裾。   陈逾白委屈的看着她,“又按我的手,阿沅,你要乖乖的配合我才对呀,否则我这两个时辰岂不是白学了。”   “把手伸起来。”   看着给自己认真更衣的陈逾白,她心中暖暖的。   原来老天爷让她重生,就是想告诉她,这个男人其实有多在乎自己,有多重视自己吗?是不是要用这样一场美好的爱情,来消除她前世的恨。如今,她心中早已没了恨意,都被这个男人的深情填满了。   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时间,但她从不后悔去救他。这个人的血液里流着自己的泪,从此他们血泪相连,如果这一世太短,那就下一世,再下一世。   “好了,阿沅你看,我穿的不错吧。”他拉着卫婵沅来到铜镜前,额头上有着明显的汗滴,想来这更衣是有些不容易。   “阿沅坐下,我来为你装扮。”   他打开妆奁,拿出石黛给卫婵沅画眉。   “我的阿沅眉毛生的这般好,不描而黛。”   又拿出口脂,挑了一种淡雅的红色放在她唇间,“我的阿沅唇也生的这般好看,不点而红。”   最后,拿出细毛笔,蘸上胭脂,细细的勾勒起了她眉间的三瓣莲花。   “阿沅,我总觉得很奇怪,画这莲瓣的时候,异常熟悉,我平日里分明对莲花无感,但给你画时,那些什么牡丹月季的样子就全忘了,单单记得这莲瓣,是提笔就来。”   卫婵沅看着眉间的莲花瓣,眨眨眼,“我也觉得有些熟悉,不过殿下,为何你每次画这三瓣莲,总有一瓣似缺了一处。”   “缺了一处吗?”陈逾白仔细的看看,“我倒是没发现,我觉得很完美。”   卫婵沅笑着点头,“殿下说美,那一定就是美的。”拿起梳妆台上的梳篦递过去,“殿下可还要为我梳发?”   陈逾白拿过梳篦尴尬的笑笑,“我为阿沅将头发梳顺,至于这发髻,还真不会挽,不过,可以学,明日我就能学会。”   “逗你玩的,”卫婵沅起身,“殿下为我做这些已经够了,不用再劳神了,这些事情,文芯做的很好。”   “不好。阿沅,我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想每晚都搂你入眠,每日清晨为你梳妆,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陈逾白从背后抱住卫婵沅,下巴蹭着她的颈窝,眼眶已经通红。   “如此说来,那我清心殿的宫婢都不用有了,更衣梳妆都有人代劳,她们岂不都是多余。”卫婵沅将手自然的放在陈逾白搂着她腰间的手上,轻拍两下,“快让文芯来给我挽发髻吧,今日我还要回府呢。”   “我让六安护送你。”   “我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东宫的车架谁不认识,不会有事的,殿下就放心吧。”   陈逾白松开,将卫婵沅按在梳妆台前,“我这就让人喊文芯来,不过,六安你就不要拒绝了,这样我安心一些。”   “去了一趟北狄积压了很多事情,正好今日我也处理一下,你可不要回来太晚了,我会在清心殿等你回来。”   车架一路从东宫到卫府,卫婵沅挑窗看向外面的小摊,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文芯,你去买一些拨浪鼓和婉瑜爱吃的桃花酥。”   “不用了,刚六安说,殿下早就准备好了,今日一早娘子还没醒就准备好了,有女眷爱吃的糕点,有郎主喜欢的玉器摆件,有大郎君喜爱的字画,还有小婴孩的拨浪鼓,都准备好了。对了,还通知了闵郎君和英姑,让他们一早就在卫府侯着的。”   陈逾白想的确实周到,连她没有想到的也都一一想到了,也替她安排好了。   车架到了卫府门口,卫婵沅走下来,就见大家都候着迎接她。卫瑞阳率先行礼,“恭迎太子妃。”   “爹爹,我们快进屋吧。”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花厅,何六安的护卫队在院中和卫府周围排开。   卫府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东宫的护卫如此阵仗,都有些紧张。   卫瑞阳这几日心中也疑惑,这次去北狄,他这颗心忽上忽下的,一会说太子遇害,一会又说安好,直到今早宫中来人传信他这才安下心来。不过此次回来后,他更是明白了,陈逾白离登上皇位的日子不远了。   虽说重掌东宫,但这阵势倒是比以往更盛了,不禁让他生了想法,“阿沅,这东宫的护卫可是来府上找什么的吗?”   卫婵沅扭头看了一眼何六安带的这队人马,可不就像是搜查办案的嘛。   闵行舟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表哥的那点心思那,还真逃不出他的眼睛,调侃道:“卫尚书不用紧张,这太子呀,生怕太子妃出什么意外,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将她保护起来。何侍卫!”   何六安走进花厅,“闵郎君有何事?”   “呼啦啦一队人马,穿着铠甲,凶神恶煞的,看着碍眼,都走远一些,有我们英姑在呢,你还怕有人能伤得了你家太子妃。”   “这……太子有令,让我寸步不离跟着太子妃,若是太子妃伤了分毫,我只有以死谢罪。”   闵行舟无奈的对卫瑞阳卫若谦说道:“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卫婵沅也很无奈,“何侍卫,你们在院中会让我家人觉得很别扭,将马车上的东西放下后,留几人即可,其他人都退到府外吧。”   何六安思虑片刻道,“遵命!”   院中的人马撤了大半,只在角落里留了几人。   冯婉瑜走过来拉着卫婵沅的手,忍不住笑道:“不曾想太子殿下竟然是个占有欲如此强烈的人。”   闵行舟道:“倒也不是,表哥是怕了,要是我,估计也会如此,幸好呀,我的英姑武功天下无双,即便如此,也总是担心牵挂的。”   “你们这一路去北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冯婉瑜忙问道。   卫婵沅道:“是发生了很多事,说来话长。”   “既然发生了许多事,我们就边吃边说,来人!准备午膳!”卫瑞阳转头看见院中摆着几大箱东西,“阿沅,以后来自己家,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准备起来怪累的,家里什么都不缺,只要你平安回来,为父就最开心了。”   “是殿下准备的。”卫婵沅低头轻笑。   “啧啧啧,还真是,卫尚书,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我这个表哥呀算是栽在你女儿手里了,栽了还美滋滋的呢。”   英姑用剑炳敲一下闵行舟的头,“那是殿下对阿沅用心。”   卫瑞阳哈哈大笑:“是,英女侠说的对,殿下确实是用心了,走,我们大家先用膳。”   所有人围坐在一处,先是寒暄了一阵,闵行舟又绘声绘色的把他们这一路是如何神机妙算的帮助北狄平叛讲了一遍。   “太子妃,我们分开后听说你们遇到了三皇子的追杀,六安也说不清楚,表哥也不肯说,秦善分开后还一直没见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婵沅神色如常,轻笑道:“没什么,殿下被淬了毒的箭射中,但已经解毒无碍了。”   “如何解的毒,说来听听?”闵行舟放下筷子一副认真的表情。   卫婵沅轻笑,“找到了解毒的郎中,这毒自然就解了。”   “切,我才不相信这么简单,那陈逾行会如此好心?肯定是难解之毒。你和表哥都不愿意说。算了,等秦善回来了,我去问他。”   英姑瞪了一眼闵行舟,“这么好吃的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卫婵沅看着英姑,又看看卫瑞阳,道:“爹爹,女儿有事请爹爹帮忙。” 第91章 解苦   卫瑞阳放下手里的筷子道:“是何事?”   “爹爹, 女儿同英姑情同姐妹,曾几次三番保护女儿,这份恩情不知道要如何还。闵郎君与英姑情投意合,怎奈镇国公不喜江湖女子, 不同意这门亲事, 女儿想, 若是爹爹能认下英姑为义女,那兵部尚书府和镇国公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成就了这桩姻缘如何?”   整个花厅安静了下来, 英姑和闵行舟紧张的看着卫瑞阳,却见他沉默片刻后,哈哈大笑,“英姑即是阿沅你的恩人, 又情同姐妹, 况且为父见英姑为人直率, 性格单纯,武功高强,也很欣赏, 收为义女求之不得。”   “晚辈谢过尚书, 卫家大恩, 行舟无以为报。”闵行舟很是激动,自己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让爷爷同意,但都没用,这次卫瑞阳亲自出面,爷爷多少应该给点薄面。   “我也不是迂腐不化的老顽固,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两情相悦最重要。即是如此, 就选个好日子,正式收英姑为义女,我再去同镇国公说这门亲事如何?”   英姑起身抱拳,“多谢尚书成全我们,今后我一定尽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看顾好卫家每一个人。”   “还叫我尚书吗?”卫瑞阳笑着看英姑。   英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喊道:“爹。”   “哈哈哈,好女儿,快坐下。”   卫婵沅挽住卫瑞阳的胳膊,夹了一块鸡肉送入他的嘴中,“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你呀,最知道怎么哄我了。”   “那是爹爹好哄。”说完又起身盛了一碗汤,放在卫瑞阳面前。   全家人都沉浸在欢乐中,不是有笑声从房间里飘出来。   “哎呀,哎呀。”冯婉瑜放下筷子扶住腰。   卫若谦忙问道:“婉瑜,你怎么了?”   大家都紧张的看着她,只见她头上滲出汗水,“肚子疼,我可能是快要生了。”   “文墨,文墨!”卫若谦大喊。   “快去请产婆。”   将冯婉瑜扶到房间,大家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候,一盆一盆的水端进去,又换出来一盆一盆的血水,看得人心惊。   从晌午一直到夜黑,房中只听得到冯婉瑜的哭喊叫声,所有人都被产婆拦在门外,只有侍女不停的进进出出。   卫若谦焦急万分,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大哥,你别急,婉瑜一定没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卫府门口杂乱了起来,大家齐齐看去,只见陈逾白带着宫里的产婆赶了过来。   卫瑞阳几人连忙行礼。   “大家都别拘礼了,这两位是宫里最好的产婆,尚书,侍郎请放心,一定保母子平安。”   两位产婆匆匆进去,卫瑞阳心中实在感激,“殿下如此待我们卫府,老臣无以为报,只能忠心不渝,辅佐殿下。”   卫若谦道:“殿下对我妻儿的这一份关心,若谦铭记在心,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逾白看了一眼卫婵沅,搂过她的肩膀,“两位不必如此,你们是阿沅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若是今日侍郎夫人和孩子有个万一,阿沅怕是又要伤心了。”   大家都听明白了,所有的偏爱不过是因为他眼中的那个人。   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娶卫婵沅不过是因为看中卫家权势,如今看来,全都只是因为这个人而已。   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卫婵沅披上,“阿沅,我听说有的女人生孩子要生几天几夜,你身子弱,这样在寒风中等,怕是吃不消的。”   卫瑞阳也赶忙说道:“殿下说的不错,你先和殿下回宫,有了消息,马上让人给你传信。”   卫婵沅摇摇头,“我担心,我要在这里守着。”   陈逾白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你就是这样的倔脾气,不过你得先喝了调养的药,再过来如何?”   一挥手,常禄就提着食盒过来了。   几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食盒上,卫瑞阳问道:“阿沅病了?”   “尚书别紧张,就是普通调养身子的药。”   卫瑞阳说道:“阿沅,殿下将药都端了过来,可见用心,你既今夜不回东宫,就先去房间休息,好歹把药喝了。”   卫婵沅看看英姑和文芯,“英姑、文芯,这里就先拜托你们守着,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立刻来告诉我。”   英姑道:“放心吧,看在殿下的心意上,你就快回房间喝药吧。”   文芯道:“娘子,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卫若谦道:“小妹,其实我们也是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的,殿下从宫中带来了最好的产婆,放心吧。你快去喝药,别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卫婵沅点点头,和陈逾白回了房间。   卫瑞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入了深宫抑郁而终。而他刚才看见阿沅的笑脸,真的幸运太多了,帝王之爱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但至少现在看来,陈逾白是把阿沅放在心尖上宠的。   他作为父亲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希望阿沅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卫婵沅踏进自己曾经的闺房,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房间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陈逾白拿过常禄手中的食盒,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沅,我喂你喝药。”   拉着她坐下,打开食盒,取出汤盅,“还是温的,冷热应该刚合适。”   汤盅的盖子一打开,一股浓浓的苦药味道扑鼻而来,他不禁皱了皱眉,舀了一勺却舍不得将着么苦的药往卫婵沅嘴边喂,停在半空中。   卫婵沅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勺子,将里面的药重新倒回汤盅中,然后摸了摸温度,“是不烫了。”   说完就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猛的把药灌了进去。   放下汤盅,紧着眉头看陈逾白,“太苦了。”   “都怪我,没想到这药会这么苦,来的时候仓促都没有准备蜜饯之类的给你解苦。”   卫婵沅看着他自责的神情,突然觉得很好玩,“殿下,我倒是有个解苦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卫婵沅脉脉的瞧着他,慢慢靠近,突然贴上来。   “唔……”   柔软双唇的触感让陈逾白一愣,紧接着苦味直入口中。   他心里却甜出了花,紧紧搂住了眼前人,闭上双眼开始细细品尝这沾满了苦药的双唇。   “阿沅,你变坏了。”他抵住她的额头笑言。   “殿下苦吗?”   “阿沅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假、话。”   “假话吗?嗯……不苦。”   “啊,原来真的苦呀。”   “不是呀,我还没说真话呢。”   “你说假话是不苦,那真话肯定是苦喽。”   “用嘴来说的假话,不苦。但是用心来说的真话也是不苦,那苦药下面的双唇那么甜,怎么会苦呢?”   卫婵沅心砰砰砰跳了起来,红了脸,低下头,嘴都要笑得咧到耳鬓了。她转动眼珠,再次抬起头来,“殿下,这么说来,吻是不是可以解苦?”   陈逾白点点头,“如此看来,应该是可以的。”   她调皮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陈逾白的拇指,撒娇道:“殿下可愿意每日都这样为我解苦?”   陈逾白经不住一笑,在她唇上轻吻,“愿为夫人效劳。”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下巴蹭着她的额头,看着房中摇曳的烛火,觉得心中又踏实又安稳。   “殿下,太子妃,卫家夫人生了,生了!”   常禄在门外喊着。   卫婵沅立刻跑过去开门,“婉瑜好吗?孩子好吗?”不等常禄回话就往生产的房间跑去。   陈逾白紧跟在身后,宠溺的笑着。   常禄边跟在卫婵沅身边边说道:“都好,都好,母子平安,卫家添丁了。”   话刚说完,卫婵沅已经跑到了产房门口,产婆从房中出来,怀里包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所有人都笑着看着这个大哭的小婴儿。   卫若谦接过来看了一眼孩子,又将孩子给卫婵沅,就匆匆进去看冯婉瑜了。   卫婵沅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小孩子,胳膊不会用力,像是端着一样,但她却笨拙的开始哄孩子,来回摇动着身体,“小宝贝,别哭啦。”   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陈逾白的视线从婴孩身上回转到卫婵沅脸上,看见她满眼的笑意和慈爱,心都融化了。   怀里婴孩的小嘴不停的找着什么,就像是小鸟找食一样,非常可爱。   产婆说道:“孩子饿了,在找奶喝呢。”   立刻有乳母上来把孩子抱了下去。   卫婵沅道:“我进去看看婉瑜。”   躺在床上的冯婉瑜看着非常虚弱,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卫若谦拉着她的手,两个人说着什么。   她走过去蹲下身,看看卫若谦再看看冯婉瑜,“大哥,婉瑜,我真替你们开心,小侄儿又白又胖,真是可爱。”   “小妹,我也等你的好消息,若你能有了身孕,殿下一定特别高兴。”   卫婵沅的笑容瞬间凝固,但很快恢复如常,点着头。   “看见婉瑜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大哥你好好照顾她。”   不再多言,她出了房门。   一走出门就听见卫瑞阳和陈逾白说着满月酒的事。   “爹爹,你说,你是不是心里都想了十个月了?婉瑜一有身孕,你就在想满月酒的事情了吧。”   “哈哈哈,你这个丫头,爹爹的心思还真是瞒不住你,不过呀,乘着这次满月酒,一并把义女之事也办了,就算是告知所有人了,你看如何?”   一旁的闵行舟和英姑眼睛都亮了,卫婵沅高兴的跳起来,“爹爹,你太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今夜的卫府充斥着欢声笑语和幸福美满,就连九天之上,也用这漫天的繁星和明亮的月色送来了祝福。 第92章 召见   回宫的车架里, 卫婵沅靠着陈逾白沉沉的睡去。到了东宫门口,他却不忍喊醒怀中熟睡的人儿,吩咐常禄取来厚毯子和暖炉,轻轻盖上, 自己保持姿势不动。   何六安牵走了拉车的马匹, 马蹄走远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直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看着怀中人,轻轻碰触她的脸颊, 是那未消退的笑意。   若是阿沅能一直都像今天这般模样该有多好, 见到的人都是爱他的人,发生的事都是欢喜的好事。   食指点上眉间那莲瓣,呆楞许久,心中似有郁结一时无法解开, 自从他为阿沅画上这莲瓣之后, 每次看见, 都觉得自责愧疚,疼惜不已。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陈逾行,那个上辈子杀了自己, 这辈子又险些命丧他手的卑劣之人, 是决不能留在世上的。   只是不能轻易杀了, 他要的是全天下对他公正的判决,而不是被说成兄弟夺位的自相残杀。   无言说,自己背负的使命就是重生的缘故,必定要达成救百万人于水火之中,免除暴君战乱,可惜那时自己已死,不明白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天下大乱的事情, 是该找个机会再问问清楚了。   他总觉得无言知道什么,却又没有说。   怀里的人蹭了蹭他的胸膛,痒痒的,似是做了什么美梦,险些笑出声来。陈逾白不禁也笑了起来,他的阿沅,不论做什么都如此的可爱,总也看不够。   深深呼吸,在心中笃定,他一定会想办法,让阿沅祛除病痛,能够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和自己在一起。   “殿下。”常禄在马车外喊道。   陈逾白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再看看怀里的人儿还没有醒,他挑开车帘问道:“什么事?”   “陛下传召。”   陛下传召耽误不得,可怀里的人睡的香甜,他便轻轻挪动,想重新找个舒服的姿势,让卫婵沅睡下。   “殿下。”   刚挪动了一下身子的陈逾白就听见了卫婵沅的声音,他回头看去,只见她迷朦着睡眼看了看周围问道:“我们昨夜睡在了马车里吗?”   陈逾白亲吻她的额头,“那你昨夜睡的可还好?”   卫婵沅点点头。   “紫宸殿传话来,陛下召见,我让文芯送你回清心殿休息,你等我回来为你画眉间莲花瓣。”   她还是乖乖的点点头。   陈逾白走出马车,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仪容,跟随常禄身边紫宸殿的太监往前行去。   走到紫宸殿门口,他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陛下身边的贴身总管太监自己迎了出来。在他的记忆里,还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赶忙快走了两步。   “太子殿下,快随老奴来。”   陈逾白见总管公公神色焦急,也担心了起来。   来到寝殿,看见两位太医紧皱眉头站在床前,见他进来了都让开了一条道。   床上的晟朝皇帝一幅病态,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费力的对着他招手,发出微弱的声音,“逾白。”   陈逾白跪倒在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手,“父皇,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太医说道:“陛下昨夜突然晕厥,幸而及时施针得以清醒,只是,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微臣只能尽力救治,怕只怕时日无多了。”   陈逾白微微皱眉,他觉得父皇这一世似乎是比前世病的时间早,但却没想到病情发展如此快。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给太子说。”   总管公公红着眼圈和两位太医下去,皇帝牢牢抓住陈逾白的手,“逾白,为父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次是真的不行了,我知道皇后和逾行一直对你不满,想要取而代之,但你从来都是我心中皇位继承人选。传位诏书,早我在你去北狄的时候就已经给了镇国公,虽然中间坎坷,幸而你不辱使命,顺利回来了,以后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父皇,你只是一时身体不好,好好养几日就会好的。”   “逾行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你给他封地,让他和北狄的公主成亲后离开帝都,去封地生活。他虽同你争夺,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也希望自己能撑到三个月后看见他们大婚,但恐怕很难了。”   “咳咳,逾白呀,我相信你会是比朕好的皇帝。”   “父皇,你先不要说这些话,你好好休息,一定能等到看见三第和北狄公主大婚的时候。”   皇帝眼睛微闭,叹气,“我病重的消息,还没有其他人知道,给你交代完这些我就放心了,你去吧。”   陈逾白自小对皇帝的感情就不深,自从生母去世,也只是偶然来薛贵妃处探望自己,被传召时,大多是被询问学业。不过他自小聪慧,总能让皇帝开心,文韬武略都让他满意。   帝王之家多无情,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此刻心里也很难受,作为儿子他当然想完成父亲的遗愿,给陈逾行封地,饶他一条命,但是,作为君王,他知道,仁慈可不是用在这样卑鄙之人的身上,善意的谎言此刻正合适。   “父皇请放心你,我一定遵照父皇的旨意,做一个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皇帝一挥手,陈逾白走出了寝殿。   门口的总管公公和太医正等着他。   “太医,父皇身体究竟如何?”   “最多可以维持一个多月。”   总管公公忙说道:“太子殿下,陛下病重的消息,只有我们四人知道,陛下的意思是暂不外传,怕引起慌乱和不必要的争斗,殿下,陛下这是给你时间,让你好好安排准备呀。”   陈逾白心头一酸,看来父皇还是偏爱他的。   “请公公好好照顾父皇,请两位太医尽全力医治父皇。”   陈逾白转身离开,从今日开始,他有好多事情要开始忙了。   他知道此事根本隐瞒不了多久,‘暂不召见’这样的借口,最多用几次就能让人怀疑,不论是皇后还是薛贵妃若要硬闯紫宸殿,也是没人能拦得住的,再过几日陈逾行回来,要求见,恐怕也是拦不住的,幸而如今父皇只是身体难以动作,人还是清醒的。   匆匆忙忙回到东宫,他还是先往清心殿行去,即使事情再多,他的第一件事情,永远都是阿沅。   一进院门就看见阿沅站在桂花树下,拿着个篮子采摘桂花。   他从背后抱住她,“这深秋的桂花树真是香味浓郁。”   卫婵沅转过身来,“殿下,今年的桂花树开的似乎比去年的更好。”   陈逾白在她额头轻轻弹一下,“去年这个时候呀,你还在生我的气呢,我用广聚轩的樱桃煎哄你开心,你都不领情呢。”   “那时殿下同我争吵,还禁足,我怎么会开心。”   轻轻搂住眼前的人,“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同你争吵,惹你不开心了。”   “那,我今日采摘了这么多的桂花,晚膳给殿下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好,当然好,我求之不得。”说着就拉卫婵沅来到寝殿的铜镜前,“都说了等我给你画,这是你自己画的吧,这莲花瓣太丑了,不好看,还是得为夫为你画。”   陈逾白熟练的拿起桌上的细毛笔和胭脂,几笔就勾勒出三瓣莲花。   “现在才好看。阿沅,最近几日我可能会很忙,不要等我用晚膳,照顾好自己,我会尽量回来陪你,每天清晨为你画这莲花瓣的。”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沅放心,不过是因为四个多月没回朝,积压了很多事情要处理,今日我要去军中,可能得几天,希望这些事情都能在小侄儿满月酒前办妥,陪你开开心心的参加满月酒。”   卫婵沅笑开了花,“好。”   陈逾白前脚刚走,后脚娄汐月就来了,拿了广聚轩的樱桃煎和很多布料。   今日卫婵沅心情好,让文芯将她迎了进来。虽然她不知道陈逾白说的会处理好娄氏一族是什么时候,会怎样处理,但娄振老将军确实在此次北狄争战中立了功,也对陈逾白忠心不二,她也不能对功臣的女儿横眉冷对,平白的失了太子妃的风度。   “听闻姐姐最爱吃这广聚轩的樱桃煎,妹妹特意买来,还有这些布料也是妹妹按照姐姐的喜好挑选的。”   她瞧着娄汐月,眼神还算是真切,前世她未同她打过任何交道,不知道她的秉性,但因为娄老将军的缘故,对她并不排斥。心想,如果是同悦延那样善良单纯的可人儿,倒是有些可惜了,毕竟已经入过东宫,若再出去,怕是也找不到愿意娶的人家了。   娄汐月见卫婵沅不说话,继续说道:“这点心是刚从广聚轩买来的,姐姐快趁热吃吧。”   看着盘中的樱桃煎,卫婵沅倒真有些饿了,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四个月没有吃这味道了,如今入口,她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主动拿起一块递给娄汐月,“你也吃一块。”   娄汐月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忙接过樱桃煎咬了一口,笑着说道:“要是姐姐喜欢吃,妹妹每日都送来。”   这幅样子,倒是让卫婵沅有些别扭了,“你很怕我吗?” 第93章 舔犊之情   娄汐月整个人一顿, 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樱桃煎递给身边的侍女,苦笑道:“怕,我当然怕。如今谁人不知殿下对姐姐你的情意,而且姐姐又是兵部尚书的独女, 卫家世代承袭尚书之位, 朝中地位显赫。之前就听说卫尚书疼爱女儿, 是天上的星星也想摘下来给姐姐的,现在看来殿下疼爱姐姐更甚。”   “所以, 我是万不敢惹姐姐不开心的, 今日特来表明态度,汐月绝不敢和姐姐争宠,只求安稳度过余生,保我们娄家一族平安。”   倒也是个知进退, 重亲情的女子, 心里的好感又升了几分。再瞧一瞧拿来的布料, 都是上好的锦缎,颜色素雅,很对她的胃口。   “文芯, 把这些布料都收下吧。”   娄汐月起身福礼, “多谢姐姐。”   “娄侧妃不必如此, 今日你既已将话说的这般明了,若你所说与所做一致,你所希望的自然能达成。”   “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只是妹妹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姐姐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过几天爹爹回朝,我想回府几日。”   卫婵沅笑了, “想念家人原本就是人之常情,等殿下回来我会让她去飞鸿殿的,你亲口对殿下说就好。”   娄汐月又起身福礼,“多谢姐姐,今日妹妹就不打扰了。”   卫婵沅也起身还礼。   娄汐月走后,她坐在小亭子里,看看荷塘里的小鱼,再看看院中的桂花树,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文芯,这些布料你分下去吧,再把那盘樱桃煎端来。”   吃着樱桃煎,她就想起了广聚轩的好吃的,真想去大吃一顿,只是不知道陈逾白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又不敢偷偷溜出宫,这次回卫府都派了何六安保护,她独自出宫,若是被皇后的人发现了,说不定会很危险的。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把一盘樱桃煎都吃完了。   然后就开始做桂花酱,酿桂花酒,做桂花糕,一直忙乎到晚膳,正殿的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是殿下这几日在骑兵营军中,让她不要等用膳。   她撅着嘴喃喃自语,“还说每天都会给我解苦,每天会给我画莲花瓣呢,说话不算数。”   文芯在一旁笑道:“我记得娘子一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不曾想现在这么依赖殿下。”   卫婵沅道:“文芯,你现在也学坏了。”   文芯放下手里的盘子,“娘子,我说的可是实话呢。”   “好好,我现在可是说不过你呢,用膳吧。”   之后的几天,陈逾白总是清晨匆匆赶回来,给她画好莲花瓣然后又匆匆的走。卫婵沅实在不忍心他来回这么辛苦,很是严厉的制止了他,还清晨懒着不起床,才成功让陈逾白不再这样奔波。   娄汐月还真是说到做到,每天都会送一盘广聚轩的糕点过来,今天是樱桃煎,明天又是桃花酥,换着花样的讨好她。   不论是皇后还是薛贵妃,亦或是后宫其他嫔妃这几日也没人来打扰她,她时不时去悦延哪里说话聊天饮茶,倒是让她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她甚至想,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五日后,陈逾行带着军队回来了,陈逾白骑着高头大马马在宫门口迎接。   “太子还真是春风得意呀,此次你同北狄签订了契约,父皇赏赐了你什么?”   “父皇再好的赏赐,也比不上三弟你将要迎娶北狄公主来的风光。”   陈逾行眯眼不理会,下马就要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陈逾白挡住他的去路,“三弟,父皇近日身体抱恙,说了谁都不见。”   “我在静思塔中半载,日日思念父皇,你说不让见,我就不见了?”   两人谁都不让步,对峙在宫道上。   “我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快让为娘瞧一瞧。”只听一道带着些哭腔的声音传来,皇后一行人朝陈逾行走来。   陈逾白往旁边让了让,皇后抚摸着陈逾行的脸颊,说着话,两个人着实母子情深了一番。   “母后,我想去拜见父皇,可太子说父皇身体抱恙,谁都不见,此事可是真的?”   皇后看一眼陈逾白,拉着陈逾行的手说道:“你父皇是吩咐了不见任何人,但你今日回来,陛下还不知道,不如现在去紫宸殿外求见,说不定就会见你呢。”   关皇后早就起疑,一日两日自己求见不见也就罢了,怎么这许多天过去了,还是不见,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子俩一同向紫宸殿的方向走去,陈逾白也不阻拦,跟在一旁。   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皇帝病重的消息是瞒不住了,但隐瞒的这几日,他也做了不少安排,现在宫中禁军已征得皇帝同意,下诏书尽数由自己统领,就算是守备军还忠于陈逾行,他也有把握阻止他宫变。   可是,他从来都不想用兵戈去争夺什么,如果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除去陈逾行,是最好不过了。   他手中握着陈逾行通敌卖国的证据,但现在却没办法拿出来,除了皇帝没人有权利治他的死罪,可现在父皇病成这个样子,这件事他又如何说出口?而且那日皇帝说的话,对陈逾行显然还有较深的父子之情,即使知道了,也很难治陈逾行死罪。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紫宸殿门口,总管太监看一眼陈逾白,就明白了,赶忙来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陛下近日身体欠安,早早睡下了,说不见人。”   皇后看了一眼高挂的太阳,“公公说笑了,这午膳时间都还没到呢,陛下就休息了?”   “陛下今日起的早,用过早睡就说困倦了,要不娘娘改日再来?”   皇后冷哼,“改日改日都改日多少回了,今日是逾行回来了,三殿下都半载未见自己父皇了,特意前来求见,公公都没有通报,怎么知道陛下不见?”   “这……”总管公公不知道该如何了。   “让开!”关皇后,一把搡过总管太监,拉着陈逾行就进了内殿,陈逾白赶忙跟在身后,总管公公吩咐小太监:“快去请两位太医过来。”   一走进房间,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皇后立刻开始了哭喊,“陛下呀,我们的儿子回来了,陛下……”   一个抬头,她愣住了,本以为陛下会不耐的掀开帷幔,随意责骂几句,让他们在正殿等候,却不料龙床上毫无动静,她都哭的这么大声了,陛下向来睡意浅,不可能没听到,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陛下出宫了。   回头看向总管公公,“陛下真的在紫宸殿?”   这话刚一出口,就听见龙床上传来咳嗽声。   所有人立刻噤声,总管公公走过去小声禀告,“陛下,三殿下从北地回来了,特来请安。”   苍老的声音传来:“扶朕起来。”   过了很久,黄灿灿的帷幔打开,气色与平常无异的皇帝端坐在龙床上,但陈逾白明显看见那紧握的双拳和身子背后被刻意垫高的被褥。   皇帝的视线经过陈逾行的时候,亮了一下,笑着说道:“逾行,这次静思塔你可有好好思过?可知错了?”   究竟还是舔犊情深,尤其是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又怎么再忍心杀自己的骨血呢?陈逾白有些苦恼,他不过想要个恶有恶报的结果,怎么就这么难?   陈逾行双膝跪地,“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知错能改就好,现在北狄悦延公主住在宫中,礼部已为你们选好了佳期,今后你好好好对公主,好好辅佐太子,让我晟朝昌盛。”   好好辅佐太子?这是何意?陈逾行的脸色阴沉下来,但此刻低着头的他隐藏了自己狰狞的表情。   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个听话好孩子的面容。   “父皇放心,儿臣遵命。”   皇后也听出了端倪,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陈逾白知道这是父皇给他们的明示,也是告诫,但也明白皇帝对皇后和陈逾行多有仁慈。   “都下去吧,你和皇后也许久没见了,好好陪陪你母后,朕近几日困倦,没事就别来打扰了。   “是。”   皇后和陈逾行一走远,皇帝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两位太医立刻从后面出来,开始为皇帝诊治。   陈逾白走在他们母子身后,五步一回头的看着紫宸殿,心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究竟是要告诉父皇陈逾行是个通敌卖国为了登上皇位不择手段的人,还是选择不说。他知道,只要他一说出口,不等治罪,父皇就先被气死了,即使是没有病症的父亲听到儿子这样的事情,也受不了打击,更何况身体已经是风中残烛的父皇了。   但是陈逾行不除不行,现在要做的就是,防止他回来后再搞什么鬼,等待时机,将他定罪,昭告天下。   这个时机,如今看来,就只能是皇帝驾崩之时了。   今天父皇的身体算是瞒过去了,但能瞒多久他不知道,有些事情看来不能再拖了。   “常禄,准备车架,去镇国公府。”   这日一起床,心口密集的疼痛让卫婵沅有一种熟悉感。她侧身在床榻上躺了好久才想起来,这种疼痛是她前世中毒的症状,这种毒若是只有一点并不能被察觉,积少成多就成为了慢性|毒药,极难医治。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饭菜都用银针试过仍然会中毒的原因。   知道自己中毒后,她已经不像前世那样慌乱了,不由得苦笑起来,重活一世,难道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前世,她不忍让文芯的弟弟逐安担心,找了秦善把她的日常吃食偷偷送出去检查,最后才知,那毒原来在陈逾白让人日日给她熬的补药中,当时她只觉得是陈逾白要让她死,没想过第二种可能。但现在,她相信他决不会害她,所以这毒究竟是谁给她下的?   她一定要找出那个人。 第94章 救   要查出下毒之人, 首先要知道自己的日常中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此事依旧让秦善去查还是告诉给陈逾白呢?   不不,不能告诉给陈逾白,本来她的身体在为他解毒之后就伤了筋脉, 如今又中了毒, 想来也是命不久矣, 决不能让他知道的,而且最近几日, 分明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需要他处理,又怎能让他分心。   昨日听闻陈逾行今日要回朝,想必秦善也应该一并回来了。   “文芯。”   房门被推开,文芯一脸笑意地走进来, 如今清心殿水涨船高, 在东宫, 文芯可算是最得势的宫婢了,“娘子今日又懒床了。”   说着就打起了帷幔。   “文芯,今早三殿下可回朝了, 阿善兄长也回来了吗?”   “应该回来了吧, 等一会我去打听打听。”文芯扶着卫婵沅坐起来为她穿上鞋, 扶着她走到铜镜前。   “文芯,我想见阿善兄长。”   “外臣要入东宫,得先征得殿下同意,我让常禄去传话可好?”   卫婵沅点点头,“就说许久未见,我有些担心,话话家常。”   陈逾白一直在镇国公府从晌午待到了傍晚, 几个时辰的相谈,两人都各自做到了心中有数。   镇国公本想留陈逾白用晚膳,但他想到今日秦善也回来了,要第一时间与他商讨去冷极村找神医之事,就匆匆告辞了。   见他出来,常禄上前说道:“殿下是回宫还是去营中?”   “秦指挥使可回来了?”   “回来了,午膳在卫府用的,现在回了骑兵营。”   “走,去军营。”   “殿下,”常禄脚步一顿,“刚东宫传话,说太子妃想见秦指挥使,说是话话家常。”   “太子妃这几日定是无聊了,我也不能时常回去陪她,也好,今日见完秦善,明日就让他陪阿沅说说话。”   来到营地,陈逾白直接进了秦善的营帐。   “常禄,我和秦指挥使商谈期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是。”常禄退了出去,秦善看见陈逾白一脸正色,有些紧张,“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逾白神色凝重,“秦善,你可否再去北狄,到那雪山上找神医回来?”   “又是谁中了毒?”   “不是,”他紧皱眉头,有些难开口,“此次回宫后,我察觉到阿沅身体虚弱,让太医诊治,不曾想太医说,阿沅之前伤了心脉,之后又寒气入体,现在更是体内经脉紊乱,身体只能将养着,恐不能长久,所以才想到让神医来为她诊治。”   “阿沅的身体怎会如此?”听了此话秦善也担忧了起来,随即自责,“都是因为阿沅为我挡了那一剑才伤了心脉。”   “也不能全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只是这次经脉紊乱,太医却查不出原因,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我亦不想让旁人知道阿沅身体状况,只能麻烦秦指挥使了。”   “这件事,我义不容辞,明日我就出发。”   “不急,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你这一去恐怕又是月余,卫府的满月酒你喝不上了,再者等你回来,或许一切都变了。”   “殿下此话怎讲?”   陈逾白坐下,缓缓说道:“父皇已然病重,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那我明日快马加鞭,将那神医带回来给陛下治病。”   “此事我也想过,但父皇同阿沅境况不同,阿沅经脉紊乱的奇怪,太医找不到病因所以无法医治,但父皇病情十分明朗,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已安排好,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准备,如果你回来,万一是那陈逾行坐在皇位之上,就请一定要保护好阿沅。”   秦善急躁起来,“殿下,在这样的局势下,我又如何能放心去找神医?不如让我助殿下一臂之力,等殿下坐稳龙椅我再去寻神医。若是殿下有个万一,我又不在帝都,阿沅又该如何?”   “阿沅你自可以放心,有卫府在,有卫尚书在,陈逾行还不敢对她怎么样,再说,秦善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   秦善揖礼,“末将不敢。若是如此,我连夜带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去北狄,说不定还能赶上小侄子的满月宴呢。”   陈逾白笑道:“若是顺利,自是可以,就怕那神医变动了地方,时日长短就难说了。”   “人算不如天算,末将定当尽全力而为,我现在就去准备出发。”   陈逾白拍拍秦善肩膀,“你刚从北狄回来,就又让你去。若不是怕陈逾行和娄老将军起疑,我早就派人给你传信,让你中途返回北狄了,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先不急,阿沅想见你,现在天色未晚,你先去一趟东宫,明日出发吧。”   “现在去见阿沅?”秦善偷偷观察陈逾白的神色,如今他喜欢阿沅这件事太子早就知道,他不得不多思量。   陈逾白无奈笑一笑,“阿沅是独立的一个人,不是我的附属品,而且我相信她对你的关心是亲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对于阿沅爱慕谁,我如今很有自信,秦指挥使不必担忧我会生出什么小气的想法。”   秦善低下头,尴尬的笑了笑。   陈逾白掏出腰间令牌抛给他,“快去吧。对了,阿沅并不知道自己身体有恙,你说话时注意分寸。”   “是。”秦善抱拳出了营帐。   陈逾白坐在营帐中,觉得有些累,自从父皇病重后,千头万绪的事情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每一件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能达成最终目的。   如今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顺利,秦善也能够顺利找到神医,治好阿沅的病。   而眼下越接近行事的时候,他就越担心,生怕前世的一切重演,功亏一篑。   “常禄。”   “在。”   “去主营,把帝都攻防图拿来。”   “是。”   匆匆赶到清心殿,卫婵沅正坐在小亭子里喂鱼,看见他来了,着实吓了一跳。   “阿善兄长怎么来的如此快?”   他一时哑口无言,太子交代不说,那肯定不能说是因为明天要去为她找神医所以今日才来的,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另外的说辞,“明日有公务,要外出些时日,所以才现在来了。”   “这么急?你才刚回来,也不休息?”   “是军中要务,耽误不得。”   放下手里的鱼食,卫婵沅说道:“是必须明日走吗?”   “怎么了?阿沅有事?”   卫婵沅点点头,“阿善兄长,你随我来。”   将秦善带到寝殿中,她吩咐文芯,“阿善兄长是外臣,关门似有不妥,你好好守在门口,谁都不能进来。”   秦善听见卫婵沅如此说,心中不禁担心了起来。   “阿善兄长,请坐。”说着卫婵沅就亲自为他倒上了一杯茶。   今日有些事,是都要说清楚了,若是不说清楚,不但这件事查不出来,今后还会引发其他的事情。   “阿沅,是何事?”   卫婵沅看见秦善有些紧张,说道:“阿善兄长,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听了一定别激动。”   通常说出这句话,就不可能有什么好事,秦善更紧张了,“你说,阿沅,这里是东宫,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可能是中毒了……”   秦善“嚯——”得一下站了起来。刚刚才听陈逾白说阿沅经脉紊乱,不能长久,怎么现在就又中了毒?   “阿善兄长,你刚才答应我什么?快坐下。”秦善缓缓坐下,“怎么回事?殿下还不知道吧?”   “我应该中毒不深,”前世她以为是自己常年抑郁而导致的心痛,后来才发现不是,所以今生,她有了经验,很快就判断出自己是中了毒,“但我不知道是谁要下毒害我,这件事殿下不知道,近来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忙,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还不想让他忧心。”   卫婵沅从一旁取出一份食盒打开,里面有很多小巧的盘子放着各式菜品和小糕点。   “这是我今日所吃过的所有食物,各样取了一些,你一定到帝都正大街的德善堂去查验,别家查不出来,看是哪样食物里有毒。”   “阿沅,你不如告诉给殿下,我明日,明日,明日就去找雪山上的神医来给你解毒如何?那么厉害的彩蛛腐毒他都解得了,这个毒自然不在话下。”   “我知道这毒他肯定能解,但阿善兄长,别白费力气了,我的身体岂止是中毒这么简单,现如今我体内的经脉都是乱的,只要发作,就浑身疼痛,再过几年整个经脉逆行,我就性命难保,反倒是这毒我若再不摄入,并无大碍。”   秦善皱眉,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道:“阿沅,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而且比殿下还知道的清楚,不但清楚经脉逆行,就连自己中毒该找谁去查验,中毒剂量,是否能解都一清二楚,就好像你早就知道一样。”   重生这么久,到了今日,她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愿望,已经拼尽全力去救他的家人,努力让所有人都幸福了,她本想,将重生这件事永远的埋藏在心里,但却又中了毒。   还很不巧的秦善明日就有军务,要走一段时间,不能像前世一样花费三日才找到德善堂查验出来,军务她耽误不起,是谁要害她,也耽误不起。   而且现在秦善竟然要再去找神医为她医治,自己这病就是神医解毒之药所致,伤害不可逆,若能治,神医看在日日取她眉间血的份上,早就出手了,又何苦为了自己耽误了军务。   她抬头看他,缓缓说道:“阿善兄长,若我说,我重生了,你会相信吗?” 第95章 不忍   秦善目瞪口呆, 说不出话来。   卫婵沅继续说道:“前世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重生了,我想法设法去救爹爹,救大哥二哥, 救英姑, 还阴差阳错救了婉瑜, 成全了一桩好姻缘,所以即使我再次死去, 我也会觉得很开心。只可惜, 我始终没能救下二哥。”   秦善瞧着卫婵沅,看了许久,先是不可置信的摇头,后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问道:“所以, 从一开始, 你才阻止若书去浔州,其实那不是你的梦,是你前世已经经历过了?”   “是, 前世二哥死在了浔州, 我以为我们解决了浔州贪墨案, 二哥就没事了,没想到他最后他还是没逃脱薛豹之手,至今下落不明。”想起卫若书的事,她还是很难过,这可能是她重生后唯一的遗憾了。   秦善身体前倾,语重心长,“阿沅,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就让我找神医过来,为你治病吧。”   在他心中,阿沅重生不重生的又有什么重要,他要的只是她能活下来。   轻声一笑,卫婵沅道:“阿善兄长,我本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却不曾想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次去北狄就是如此。而今自己又中了毒……”她叹一口气,“活了两世,我已不留恋生命,但我有权利知道是谁要害我,也……”也想知道前世陈逾白是不是真的想让她死,对于前世她已经释怀了,但真相还是要弄清楚的。   “阿沅,你说你不留恋生命?”秦善眼中满是不解痛心,“你难道就不想想所有爱你的人,你难道就不留恋太子吗?”   他们三人在北狄一同经历了生死,怎么会不了解两人对彼此的感情,现在阿沅说不留恋,他一点也不相信。   卫婵沅垂眸,抿嘴,眼里瞬间就噙了泪,谁不想活,但是当生命倒计时的时候,她若还执着与这世间,那接下来的岁月,她又要如何过?在叹息中,在悲伤中过去吗?她不想这样。   “当然留恋,但我不想之后的生命都浪费在找寻如何活下去,我只想过好我存在的每一天。如果痛苦地活十年,我倒是愿意开心的过三载,我会好好珍惜我和他之间的一切。”   秦善沉默良久,道:“阿沅,既然你如此想,我只有支持你。现在,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过,让我来想如何让你活下去办法,如果你不想让殿下担心,这件事我自不会告诉他。”   她抬眸看着秦善生出了一些心疼,毕竟前世,她不知道秦善对自己的感情,可这次在急迫找寻解毒方法的过程中,她知道了他对自己存着怎样的心思。   当无怨无悔的爱慕一个人,也知道没有结果,会是怎样的心情,经历过前世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现在能想到帮自己的人,就只有秦善了。   不由得苦笑,原来有时候幸福的人真的能够越来越幸福,而落寞的人也会变得越落寞。   她不忍心让有了孙儿的爹爹担心,不忍心让喜得麟儿的大哥婉瑜担心,不忍心让即将成双成对的英姑担心,甚至不忍心让现在日日在东宫趾高气扬的文芯担心,却舍得让秦善担心,将这些难为的事情都强加到他身上。   “阿善兄长,等我走了,也许你就能过的不同一些了。”   秦善不解,“阿沅,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等我明日查验完这些食物,就即刻出发去雪山找神医回来。”   “那你的军务怎么办?”   秦善苦笑,“既然阿沅你说了个秘密,不如我也说个秘密,其实我的公务就是去找神医回来,为你医治身体。殿下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不曾想,你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那天太医给她诊过脉后,她猜想到陈逾白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却不曾想会这样焦急的让秦善当天回来,第二天又出发。   “阿善兄长,你为我,为太子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做的如此多,我真的怕自己还不起。”   “但我觉得很开心。”秦善的笑容很温和,“因为你和殿下都是值得的人,殿下是明君,能得明君赏识和重用,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么好的秦善她从前世忽略到了今生,即使心中有不忍,她也只能把他当作好哥哥。   “阿善兄长,你今生可有什么愿望?”   “怎么,莫不是阿沅你在前世看到了关于我的什么事情吗?”   卫婵沅摇摇头,前世,她入了东宫后,就变成了瞎子聋子,外面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就连被抄家,爹爹哥哥惨死,也是最后才知道。   “前世,你没有效忠太子,我也没能看到你变成了什么样,但我知道你的身世就是你最大的禁忌,也许今生不同了,你可以去试一试。”   秦善起身,站在窗边良久,又坐回到卫婵沅对面,“阿沅,等我从北狄找了神医回来,就告诉你我的身世和我今生最大的愿望。”   “你也别劝我说,找神医没用的话,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我要试一试。我这一走,你照顾好自己,也许再回来的时候,已然不是今日的天地,但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殿下一定会护好你的。”   秦善明显话中有话,不能明说,却在给她提醒。   拿起桌上的食盒起身,秦善道:“阿沅,答应我,若是明日查出了是谁害你,一定要告诉太子殿下。”   “阿善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   秦善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明日查出了结果,我派人送信给你。”   提着食盒,走在路上,秦善心头复杂,他现在很纠结,要不要把今天阿沅说的话告诉给太子,毕竟,明日他就要远赴北狄,这一去是什么样的状况,无法知晓。   他看一眼食盒,宫中都是明争暗斗,没有人会傻到大大方方去下毒,即使查出了哪种食物有毒,也不一定就是真正要害阿沅的人。   他很害怕阿沅并不能找出真正加害他的人。   第二日,天刚亮,德善堂一开门,秦善就提着食盒进去,说明了来意,在老板狐疑的眼神下,给了重金,让他早晨关张,只为他查毒。   两个时辰后,果然查了出来,秦善手书一封,连同太子令牌一同交给身旁的小兵。   而后又写了一封信,让他务必放好,只要宫中办丧,就找个恰当的时机给太子。   他仔细的想了想,这段时间,确实不能让陈逾白分心,而现在是何食物有毒,也查验出来了,阿沅起码能防范所有接触过这个食物的人,自会小心。   办好这一切,他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帝都。   昨夜对秦善说了那么多,卫婵沅反而睡的踏实了,心里的秘密有人分享的感觉实在不赖,她伸着懒腰,随口喊道:“文芯。”   “阿沅,文芯现在可不能进来。”   听见声音,卫婵沅吓了一跳,她头一偏就看见陈逾白和衣而卧在床边。   立刻坐起了身,赶忙将被子往他身上盖去,“殿下,为何不盖被?”   “我不冷,夜里寒凉,别把我身上的凉气渡给你。”   “那你怎么不喊文芯给你多拿一床被子?”   “我来时已经三更天了,怕惊动了清心殿的人,把你吵醒。”   卫婵沅低头看着困倦闭眼的陈逾白,咬咬嘴唇,给他轻轻掩好被子,想要下床。   却被他一把拽住,跌坐在他身上。   “阿沅,你做什么去?”   手被他握住,腰被他拦着,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颊,略显疲惫的脸庞映入眼帘,心砰砰跳个不停,悸动中夹杂着心疼,为他拨去嘴角的碎发,“我让文芯给你熬些姜茶暖暖身子,你定然是冷着了,小心生病。”   陈逾白闭眼,将卫婵沅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那姜茶可暖不了我。”   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一蹭,“这几日没见你,我真的冷的不得了,但看见你,我就不冷了,现在觉得暖的不得了。”   卫婵沅干脆趴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搂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他的碎发,“殿下,那些积压的事物都解决了吗?”   陈逾白一下子撑起身子,将卫婵沅压在身下,“小丫头是不是想要我陪了?事情马上就结束了,很快,我就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吗?卫婵沅笑了起来,“殿下知道我想要的什么样的生活吗?”   “我知道,我给你。我会为你清后宫,我会给你至高荣耀,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永远也别离开。”   陈逾白深深看着身下的人,闭眼,轻轻的吻了上去,这个吻极其温柔,浅尝辄止,就像是山间的溪流,不带一丝情|欲 ,流淌着清淡的温馨。   “阿沅,这一天不远了。”盼了两世,他想要的一切都触手可及,心中既害怕又期待。   卫婵沅垂眸,“殿下,那日娄汐月来,说想让我替她向你求情,娄老将军回来后,她想回将军府住几日。”   陈逾白起身,微皱眉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薛家和娄家务必要稳住,所有的一切都要等他坐稳皇位后才能从长计议。   “阿沅,我不愿意做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之事,他们的子嗣我自会善待,却不会以夫君的身份善待,是赐一桩别院了此一生,还是假死出宫过她们自己想要的生活都可以,今后我也永不纳妃,有你一人,足矣。”   卫婵沅从背后揽住他,双手围在他的脖颈下,喃喃自语:“今生,我终于爱对了人。”   陈逾白算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的心中既感动,又纠结。   感动他为自己永不再纳妃,纠结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活,是否应该有一良人继续伴他左右。   秦善说的没错,她真的很留恋。   陈逾白回头,久久看着她,开口说道:“阿沅,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96章 查清   是的, 他想要一个流淌着他们血脉的孩子,好好将他抚养长大,绝不会再让他受自己受过的那些苦楚,让他成为一位明君, 把这大好山河交到他的手里。   卫婵沅却沉默了, 在这个世界上, 她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但是现在她发现, 自己留恋的真的很多, 她实在不想再留下一个孩子,让她更加留恋。   一个出生了,却在不久就要失去母亲的孩子,该有多可怜, 她宁可那个魂魄去到一个父母双全的人家, 多好。   但看着陈逾白那双期盼的眼睛, 又怎么能忍心拒绝呢,这个男人还一心幻想着找回神医救自己,殊不知他让秦善做的都是无用功。   那天, 她只告诉了秦善自己重生, 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救陈逾白而经脉紊乱的, 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的埋葬吧。   “好,等殿下忙完这段时间。”   陈逾白高兴的一下子将她抱起来在房间里转圈,“阿沅,我现在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那,殿下是不是一会就又要走了?”   陈逾白将她放在梳妆台前,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是有件事, 耽误不得,虽然希望它早点结束,但还是在满月宴后比较好,否则满月宴会受到影响。”   卫婵沅思索片刻,结合秦善之前说的,突然就明白了,近日听说陛下身体欠安,已经许久不早朝了,想来并不是欠安那么简单,也只有皇宫的丧事才能影响到重臣的红事。   看破不说破,她自然也是知道陈逾白自有安排,前世她被禁足宫中,知道的时候,陈逾白已经登上了皇位。   这场争斗,何尝不是一场生死之战,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分心。   ”阿沅,我给你画莲花瓣吧。”   卫婵沅乖巧的点点头,抬起头,闭上眼睛等着他落笔。   陈逾白嘴角微翘,拿起沾了胭脂的细毛笔,扶住她的下巴,在眉间细细描绘。   莲花瓣画好,笔还没放下,不等她睁眼,陈逾白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卫婵沅猛然睁眼,忍不住笑意,似乎对这个突袭的吻很受用,却又不想让他得意,故意岔开话题掩饰,“这几日我酿了好些桂花酿,”话还没说完,脸就已经红彤彤的了,“等过完满月宴应该就能饮了。”   陈逾白总是看不厌她这一副娇羞的样子,又轻吻了一下,就想看她的反应。   卫婵沅实在没想到还有第二下,瞬间愣住,“殿下,你……”   “唔……”   这第三次吻上来,却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细细柔柔的吻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有些放纵了,可是几日未见,见她时就忍不住的想靠近。   “殿下,殿下。”   吻被打断,陈逾白保持着拦住卫婵沅的姿势问道:“何事?”   何六安站在门口心里焦急,说好了巳时要排阵,太子非要连夜回来,现在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也不见太子出来,骑兵营十几万兵将等着的,实在不好再耽搁。   “辰时将过,殿下,我们该走了。”   卫婵沅说道:“军务要紧,等殿下忙完了,一起参加小侄儿的满月宴。”   只要一想到太医说的话,陈逾白心中就酸楚难忍,他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于秦善能把神医找回来。   紧紧搂了搂怀中的人,“只要我知道你是平安无虞的在这里等我,我的心就格外踏实,就什么也不怕了,就能够心无旁骛的去做事情。”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把一切都处理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只想成为他的动力。   “殿下,我们该走了。”   何六安在门外急的直跺脚,这几日的军队操练有多紧张,他是知道的,除此之外,皇宫里的禁卫军也都重新布防了,虽然太子不说,但他能感觉出来,骑兵营的将领们都能感觉出来,即将有事情要发生了,在这样的状况下,所有人对每一次的排兵布阵都格外重视,身为主帅的太子要首先以身作则。   昨晚他就应该劝住,可是太子对太子妃是如何的感情,他也知道,最后就只能逼的自己在这里干着急。   陈逾白抚摸卫婵沅的脸颊,依依不舍,“怪不得君王从此不早朝,日日愿在温柔乡。”   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却又在门口转身又看了一眼。   陈逾白走后,卫婵沅独自坐在铜镜前,看着眉间的莲花瓣呆愣许久,复杂的情绪涌在心头,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是压抑着,努力着什么都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文芯拿着一封信小心的推门而入,看见坐在铜镜前的卫婵沅说道:“我以为娘子还在懒床呢。”   卫婵沅回过神来,“文芯,为我梳洗吧。”   “娘子,有人送来了这封信,说是秦郎君送来的。”   卫婵沅神经一紧,“拿过来。”   读完信,她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问道:“今日娄侧妃的糕点可送来了?”   “刚送来,娘子早膳可是要用?”   “从今日开始,娄侧妃送来的糕点都单独放起来。”   文芯忙问道:“是这糕点有问题?”   卫婵沅点点头,“文芯别紧张,这件事也许有蹊跷,娄汐月不可能这么傻,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毒,这件事还需要细查,但切不可打草惊蛇。”   “我现在就去禀告殿下。”   “不,这件事现在千万不能让殿下知道。”   文芯有点着急,“娘子,若是不告诉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别慌,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坐在这里呢。你先去正殿看常禄今日跟没跟殿下出宫,如果他在,请他过来。记住,别乱说话。”   文芯慌忙跑了出去,等她带着常禄赶来的时候,卫婵沅已经梳妆完毕,坐在软榻上看书。   屏退左右,卫婵沅看着两人说道:“现在我说的话,不可告诉给其他人,尤其是不能告诉给太子。”   常禄端着小心说道:“太子妃,这……”   卫婵沅笑了,“常禄,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呢?你是太子最信赖的人,我不让你告诉太子,自然是为了太子好,要是你不愿意,现在就可出去了。”   常禄脑中飞快的转动起来,太子妃喊他来,肯定是有理由的,究竟是什么事既然告诉给了他,却让她不告诉给太子,他心中实在不安。忙跪地说道:“常禄知道太子妃对太子真心一片,常禄答应太子妃。”   不论是什么事情,他总要先知道才能决定。   卫婵沅道: “文芯,你去把娄侧妃的糕点端来。”   糕点放在桌子上,卫婵沅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常禄你先起来吧。你看这盘糕点,放了□□,但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娄汐月下的毒,毕竟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的,她应该还没有那么蠢,亦或是她真的就这么蠢。常禄,你找几个信得过的宫人,私下偷偷查这件事情。”   常禄一听就紧张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信得过的太医,先为太子妃解毒。”   “不急,这是慢性|毒药,我并没有摄入多少,不打紧,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常禄,我不是不让你告诉给殿下,若查出来是何人,是一定要殿下治罪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以防下毒之人有所察觉后毁灭证据,我才不得已让你帮忙,可是若你告诉给殿下,后果不堪设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娄汐月所为,在这个正是需要娄家出力的时候,殿下该怎么办?”   一语惊醒,刚才他想的还是如果这件事自己隐瞒了,殿下知道后,他一定会受罚。但很明显,这件事殿下如果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下毒之人的,现在是何种情况,正是用人之际,不论是娄汐月还是宫中其他的什么人,都应当以平稳为重。   他看着卫婵沅不由得佩服起来,如此以大局为重的女子,还没有见过几人。   “太子妃放心,我会好好查这件事,留好证据,等这场风雨过去后,定不会放过下毒之人。”   卫婵沅走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在宫中处理这种事情很有经验,相信你定然能够查出来。常禄,殿下有你和何六安这样的人在身旁辅佐,何其幸运。”   “太子妃谬赞了,能服侍太子和太子妃,是我们的荣幸。”   卫婵沅说的是心里话,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常禄聪慧圆滑,始终在陈逾白身边,衷心尽责,君王身边后这样的内侍,是真的幸运,所以他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常禄,你去吧,辛苦你了。”   常禄心中温暖,道“是”,走了出去。   安排完这件事,卫婵沅松了一口气,以常禄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现在她更担心陈逾白,能不能顺利登上皇位,能不能顺利治罪陈逾行。不知道那时候宫中会怎么样的混乱,等一切都安定下来,这个朝廷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担心,但是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常禄办事果然得力,没过几天,就将事情查清楚了。   这毒果然不是娄汐月下的,但她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娄汐月派去买糕点的婢女是薛玲玉的人,而娄汐月一早就知道这人是薛玲玉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故意让她去买糕点,就是想让薛玲玉好乘机动手脚。   常禄派人跟着这名宫女好几日,同时发现娄汐月也暗中派人跟着这名宫女,还偷偷让人找到了宫女的家人控制了起来,为的就是事发之后,好作为要挟,洗清自己的嫌疑。   真是一步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只可惜,常禄已经让这名宫女出了宫,找人把她和她的家人都控制了起来。   卫婵沅听完常禄说的话,想起前几日陈逾白告诉她,会给她们赐一桩别院了此一生,或是假死出宫过她们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现在看来,是她们亲手毁了自己的生路。 第97章 满月宴   当娄汐月和薛玲玉知道这名宫女无缘无故的消失后, 首先认为是对方搞的鬼,但都不敢声张,每天虽然有些担惊受怕,不知道对方抓住了自己什么把柄, 却又有些恃无恐, 不受宠是事实, 她们的母家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时间很快到了满月宴,这日飘着些小雪花, 天气冷了下来。   卫婵沅选了一套桃红色的衣服, 又披上了同色的大氅。平日里她鲜少穿的这样艳,今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她心里高兴,看着这颜色也觉得欢喜。   走出了清心殿, 一抬头就看见陈逾白等在雪地里。   她惊喜的跑过去, 陈逾白一下子抱住了她。   “你昨晚都没有赶回来, 我以为你要错过满月宴了。”   陈逾白笑着说:“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卫婵沅向他身后看去,悦延从马车背后走了出来。   “我听常禄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你不是在清心殿, 就是去悦延公主的住处,这次满月宴,我肯定会应付很多宾客,怕顾及不到你,让悦延公主陪你,就不无聊了。”   “而朝中很多人一早就知道你会去,所以应该有很多朝臣的女眷都会去,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应付她们,冯婉瑜怕是忙的脱不开身,英姑要在台上同卫尚书行义女之礼,你身边有悦延,就有借口不理会她们了。”   陈逾白细细说来,眼神始终不离开怀中的人。   “我说,太子殿下考虑的真是太周到了吧,我都要酸死了。”悦延说道,“放心吧,我可不怕得罪你们那些贵家娘子,有我在,准保太子妃既不无聊也不会被人烦。”   陈逾白道:“多谢悦延公主。”   悦延笑道,“走吧,外面好冷,我先到马车上了。”说完就上了身后的马车。   陈逾白扶着卫婵沅,“我们也上马车吧。”   马车里很暖和,放了很多小暖炉,陈逾白突然从怀中拿出两片四季青的叶子,递过去一片,“阿沅,这几天有一夜梦到你,还是在名殊宴的时候,你在台上用柳叶吹奏《相思》,醒来后,突然很想听这首曲子,奈何军中并没有可以吹弹的器乐,今日我想和你合奏一曲,如何?”   卫婵沅接过来,笑着问道:“你当真梦到了我在名殊宴上吹奏的事《相思》。”   “是,我时常梦到,所以它的每一个调子我都记忆犹新。”   他说的当然是假话,《相思》为何熟悉,不过是因为前世听过无数遍了。   卫婵沅不说话,将叶片放在唇间,柔美的调子飘了出来,陈逾白也把叶片放在唇间,配合着她的曲调。   不论这首曲子他在心里演奏了多少遍,或者是前世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吹奏过多少遍,他始终都是那个配合的人,因为在他心里,没有谁能吹的比他的阿沅吹奏的还好听,即使是自己。   这首曲子真的勾起了两人太多的回忆,从前世的心酸,到今生的甜蜜,到冷眼相对到温柔以待,从不可原谅,到陈逾白始终不放弃的去捂热她的心,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一曲结束,陈逾白握着她的手,“阿沅,今天来的人太多,我不知道谁是有心之人,所以,只要不是自己人给的东西你千万不要拿,陌生人敬酒你也别喝。”   卫婵沅调皮的笑笑,“我知道了,在卫府,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你就放心吧。”   很快,卫府就到了,清晨的小雪花也停了,太阳暖暖的照在他们身上。   两人一下车,当众人看到太子殿下亲临的时候,都赶忙行礼,很多女眷让身边的婢女去府中请自家郎主过来。平日里,大多都是上奏,很多不是官居高位的朝臣,都不一定能和太子说上一言半句,而今日这样的场合,伸手不打笑脸人,总得先留个印象吧。   两个人自然是坐在了高位之上,卫瑞阳看见卫婵沅身边和旁人不同服侍的女子问道:“这位是?”   “爹爹,她是女儿这次在北狄结识的好友,北狄的悦延公主。”   众人一听,都纷纷议论了起来,投来了探究的目光,。今日这个满月宴可真是不一般,太子,太子妃亲临,就连和亲的北狄公主都来了。   卫家两父子可真是赚足了面子。   冯婉瑜和抱着孩子的奶娘走了出来,先来到了卫瑞阳身边行礼,紧接着就给了卫婵沅和陈逾白跟前。   卫婵沅给孩子脖子上挂了个金锁,悦延高兴的逗着孩子,往孩子的手腕上套了一个编制的手链。   冯婉瑜看着悦延道:“你就是北狄的悦延公主?可真有一番别具风格的美丽。多谢公主给孩子的满月礼。”   “是我自己给孩子编的长命绳,你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如今阿沅在宫中终于有人相伴了,我也放心不少。”   三人在一起说着些家常话,陈逾白早已被一波又一波前来进酒的人困住了。   卫婵沅时不时瞄一眼陈逾白那边的情况,这些人还真是趁着好日子,知道平日里清冷的太子今日肯定不会拒绝,没完没了起来,倒是有些后悔让他来了。   宴会一开始,卫瑞阳就起身说道:“今日除了是我孙儿的满月,还有一桩喜事。”   话音刚落,就见英姑一身女装,由婢女搀扶着走了出来,卫婵沅是怎么看着怎么别扭,她觉得还是英气的英姑比较好看。   闵行舟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坐在了陈逾白身后,“我家娘子,穿什么都好看。”   陈逾白笑着摇头,“情人眼里自然都是最美的。”   闵行舟感叹道:“没想到我们两兄弟最后都成了卫家的女婿。”   陈逾白一听就乐了起来,“你总算说了一句实在话。”   认义女的仪式结束,英姑喊了一声“爹”,重宾客都齐齐恭贺。   紧接着就开宴了,闵行舟看着陈逾白不停的应付着这些一个劲冒出来的官员,实在替他心累,起身挡掉下一个来进酒的官员,拉起陈逾白就来到了后院。   “为了太子妃,你可真是太拼命了,身为储君亲身参加朝臣的满月宴,你怕是开了先例,可真是给足了卫家面子。”   “你都说了,我们都是卫家的女婿,这些自然都要做到,以后你呀,也得向我学习,卫尚书算是你的恩人,现在更是英姑的家人,我如今怎么做,就是你的榜样。”陈逾白拍拍闵行舟的肩膀,“今日过去,英姑成为兵部尚书义女之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镇国公定会知道的,这次你们的婚事应该再没有阻碍了。”   闵行舟松一口气,“是呀,我也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走吧,阿沅和英姑还在宴会上,今日人杂,我有些不放心。”   “表哥,你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上次太子妃被关在假山,你就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她身上,有我家英姑在,一定没事的。”   两人边说边走,闵行舟刚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原本坐在哪里的卫婵沅不见了。   陈逾白马上问悦延,“阿沅去哪里了?文芯怎么也不见?”   悦延笑道:“太子殿下别紧张,刚才宝宝哭了,阿沅和冯娘子一同去了后院。”   闵行舟道:“我就说你太紧张了吧,我去找我的英姑了,你要是不想应付这些官员,就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陈逾白看着他人还没有坐下,就已经排着长队等着进酒的官员,立刻又起身,“悦延公主,我去后院等阿沅,失陪了。”   重新来到后院,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和闵行舟说话并没有看见有人进后院,孩子在哭泣的话,他们应该有注意到,想必是另一边才对。   踱步到后院的另一边,他抬头看着这个气派的尚书府,想起刚重生那时,醉了酒来到阿沅的闺房前的场景,不禁笑出了声。   停了的雪花又飘了起来,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   前院的宴会也因为这突然的鹅毛大雪而结束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心情,卫瑞阳和卫若谦高兴地送走了来恭贺的人。   等所有宾客都走了后,卫瑞阳想和阿沅说说话,却只看到了悦延公主。   “公主,不知太子和太子妃去了何处?”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要是走也会给告诉一声的,太子更不是没有礼数的人。   悦延道:“刚宝宝哭了,阿沅一同进去了,太子也去后院了。”   “请公主到花厅等候。”卫瑞阳让小厮给悦延引路,自己和卫若谦去了后院。   “若谦,你去把婉瑜和阿沅喊来花厅,我去找殿下。”   卫瑞阳看着陈逾白一个人静静站在雪地里,身姿挺拔,不骄不躁,为尊者的气度是这白雪也掩盖不了的。   他走上前,恭敬行礼,“今日真是为难殿下了,满月宴,来了都是客,只是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朝臣,如今宴会散了,又下着大雪,殿下请到花厅吧。”   “无妨。听说阿沅来了后院,我等了许久怎么也没见她出来?”   “女儿家的私密话是多一些,我已经让若谦去婉瑜处寻阿沅了,下雪了,我们先去花厅等着吧。”   陈逾白点头,和卫瑞阳往花厅走去。   进到花厅,陈逾白看到了悦延,看到了闵行舟和英姑,看到了冯婉瑜和卫若谦,却独独没有看到阿沅。   他心中一紧,“卫侍郎,阿沅呢?”   冯婉瑜说道:“阿沅早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我以为她去找殿下您了。”   陈逾白脑子“轰”一下子就炸了,浑身都抖了起来,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他的阿沅不见了。 第98章 卑鄙   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 卫瑞阳跟着他,却不敌他的速度,在身后喊道:“殿下。”   陈逾白回头,“尚, ”刚说出一个字, 却发现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他深呼一口气,“尚书, 先不要轻举妄动。”   卫若谦也追了出来, “殿下,我立刻派刑部的人去找。”   陈逾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带走阿沅的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究竟是何目的, 想必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去东宫等着他们!”   心神不宁的来到东宫,先让何六安带了东宫所有的侍卫去找,自己则在正殿呆坐到半夜, 看似平静, 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   他现在好后悔, 好自责,为什么任由闵行舟将他拉走,为什么要让阿沅离开自己的视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觉察出来不对劲,甚至今日为何会留何六安在军营,为何让常禄留在东宫处理琐事。   他以为最近几日,自己的安排部署已经天衣无缝, 随时就等着皇帝驾崩,在国丧之上,控制住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帝都,当着群臣的面揭穿陈逾行投敌卖国的卑鄙行径。   当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夺位上,把得力的人都留在了夺位需要的地方,却独独对这次小小的满月宴大意了。   想到了之前阿沅所受的伤,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如今阿沅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如果此番她再遭受什么虐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凌晨的时候,殿中突然射入一支带着纸条的利箭。   守在殿外的侍卫即刻去追射箭的人,却只带回了一具尸体。   陈逾白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拿吐延的信,换太子妃性命。   狠狠将纸条捏成一团,“陈逾行,我要你死!”   长袖一甩大步往陈逾行的宫殿行去,那纸团滚落在地。   常禄紧跟在身后,来到了陈逾行的寝宫。这地方他鲜少来,多么希望自己不再踏入这鬼地方一步。   陈逾行似乎是在等他,斜躺在椅子上,看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陈逾白几步走过来,从椅子上将他揪起来,伸手就朝着脸上给了一拳,“陈逾行,你卑鄙。”   陈逾行擦去嘴角的血,冷笑,“二哥,卑鄙这个词你怕是都说倦了吧,我就是卑鄙,你能耐我何?”   “我杀了你!”   陈逾行两臂阔袖一展,“好呀,你来杀呀,你杀了我,就等着为你的太子妃收尸吧。”   “阿沅在哪?”   “呦呦呦,听听我二哥说的这话,你就空口白牙的来问我吗?吐延那个不讲信用的小人,竟然把我们的信件给了你,啧啧啧,你想做什么真当我不知道吗?”   陈逾白揪住他的衣领,“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我告诉你,你若是想死的好看一点,就赶快把阿沅在什么地方告诉我。”   看了一眼陈逾白揪住自己衣领颤抖的手,突然笑了起来,“你看看,一向遇事镇定自若的太子殿下,如今这是怎么了?那日我在客栈就看出来了,这女人是你的软肋,你为了她可是连命都能不要的,我现在要的不过是区区几张纸,难道比她的命还重要?”   虽然揪着衣领的是陈逾白,但嚣张的却是陈逾行,他眼中丝毫没有害怕,满满都是得意。   “怎么,舍不得?看来皇位是比这女人重要。”   “你闭嘴!”陈逾白推开陈逾行。   “二哥好生奇怪,你不是问我太子妃的下落吗?怎么现在又让我闭嘴?”   不得不承认,陈逾行说的每句话都戳着他,让他心痛的无能为力。   陈逾白眼神狠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拿走证据,你就能坐上皇位了?你做梦!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告诉我阿沅在哪里,我还能留你一条命,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好呀,那你就别客气呀,我让你杀了我,你这不是下不了手吗?你不就是怕背上争夺皇位弑杀亲兄弟的名声,才想让我背上投敌叛国的骂名,好让我做你明君的垫脚石吗?”   “你以为父皇没几日可活的事,能瞒我几时?你夺走了禁卫军的指挥权,还重新布防了皇宫的防卫,你想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让你杀我?我告诉你,别以为那皇位就是你的了,你才是做梦!”   陈逾白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你一向卑鄙,我没想到你能卑鄙到如此地步。原以为你会大大方方同我打一仗,你却用了这种卑劣的手段,去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陈逾行重新斜躺在靠椅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想骂什么就骂什么,但我告诉你。她们现在待的地方潮湿寒冷,还没有吃的,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还有呀。那个婢女实在太讨厌了,作为一个奴才胆敢骂我,已经让我毒哑了,太子妃哭的可伤心了呢,你可别说,她一哭,我看的都心疼了呢,果然美人落泪最是好看。”   陈逾白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直抵陈逾行的胸口,“你别逼我!我不能保证下一刻我手中的匕首会不会刺进去。”   陈逾行有恃无恐看了一眼匕首,“你不会的,从小到大,我样样都不如你,现在这一刻,我觉得开心极了。”   “你死了,我哪怕将整个帝都掘地三尺也会要把阿沅找出来。”   “好呀,你去掘地呀,我知道你能找到,可是等你找到的时候,怕就怕只剩下一具尸体。那地方很隐蔽,除了我没人知道。二哥,别挣扎了,把证据给我多好。”   陈逾白动摇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动摇了,常禄站在身边,急的直跺脚,也没有任何办法。   突然有小太监进来,看见是如此场景,吓的退了出去。   陈逾行喊道:“回来!什么事?”   小太监道:“北狄悦延公主求见。”   陈逾行大笑起来,“今日可真是热闹,请进来。”   他用手推开陈逾白手里的匕首,“二哥,你去了一趟北狄,听说风光的很呀,不仅平了北狄叛乱还得公主的青睐,你看看这人说来就来了。”   陈逾白回头,就看见悦延带着两名宫女走了进来。   太子妃失踪的事,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而陈逾白气势汹汹的在清晨来到三殿下宫殿已是人尽皆知,皇位争斗向来如此,所有人都不觉得惊奇,只是紧张的等着一个结局。   悦延行礼,“得知三殿下回朝,我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三殿下到我那去,所以今日就自己来了,你我以后毕竟是夫妻,总要先亲近亲近的。”   陈逾行笑道:“听闻公主在北狄时爱慕太子,怎么变心这么快,倒让我不适应了。”   悦延让婢女从食盒里端上了一汤盅,放在了陈逾行面前,“殿下,这是我熬了一夜做的参汤,算是我的心意,殿下尝尝?”   陈逾行端起汤盅看了一眼,并不喝,“说吧,无事献殷情,你是不是也是为了太子妃?我知道你与太子妃交好,是不是想用和亲的身份讨好我?让我放了卫婵沅?我告诉你,你还不够资格,你不过是我的棋子,我陈逾行想要个女人还不容易?”   悦延却不生气,“我今后毕竟要成为你的正妻,若你能做皇帝,我就能做皇后了,这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救旁人?”   不但陈逾行惊讶了,陈逾白也吃惊的看着悦延,悦延却自动来到陈逾行身边,“来,殿下,我喂你喝参汤。”   汤匙还没放到陈逾行嘴边,他突然将汤盅打翻,汤洒了一地。   捏住悦延的脖子,陈逾行嘴角一挑:“我虽然卑鄙,但我不傻,你要想讨好我,何苦等到今日?说!这汤里是什么?”   悦延瞪着陈逾行,“是让你生不如此的毒药!”   推开悦延,陈逾行喊道:“滚!趁我心情好的时候。”   悦延却一步都不动,说道:“我来当你的人质,你放了太子妃。”   陈逾行大笑起来,笑道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你可真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是天真,是傻,你不过是我从静思塔回到帝都的工具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和亲的公主患病而亡历朝历代就是个平常事。”   任何一个女子听了这话,都受不了,悦延马上红了眼眶。   陈逾白赶忙将悦延拉过来,说道:“公主的好意我替阿沅谢谢你,这件事还请公主不要插手了。”   阿沅说的没错,悦延当真是个好女子,保护悦延也是他对吐延的承诺,这件事,她不掺合进来最好。   悦延问陈逾白:“放了阿沅的条件是什么?”   陈逾白咬牙,皱眉说道:“是他和你哥哥的书信,那书信可治他通敌卖国的死罪。”   悦延马上反问:“太子殿下答应了?”   陈逾行冷哼一声:“他呀,是皇位和女人都想要,可是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若是不把书信拿出来,我就让人杀了太子妃,要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   陈逾白知道,陈逾行这是笃定自己一定不会抛下阿沅,他要的绝对不止书信这么简单,书信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让自己将皇位拱手相让了。   他知道时间拖延不得,阿沅那边不知受着何种苦楚。可是如果陈逾行这样的人坐上皇位,必定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他也不能抛下整个晟朝不管。   现在唯有先走一步看一步。   “不用一天时间,今日傍晚我就给你想要的。但是我要知道阿沅是否活着,我要看到她的亲笔书信。”   陈逾行得意的甩甩衣袖,“痛快!今晚我仍然在这里等你!” 第99章 对峙   从陈逾行的寝殿出来, 陈逾白有些气愤:“悦延,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你若再有个好歹,我怎么对你哥哥交代, 你快回去吧, 安静的待着就行。”   悦延却“扑哧”一声笑了, 忙给他一颗药丸,“快把解药服了, 你刚才拉我了, 你以为我真傻呀,我身上现在涂满了毒粉,不过我有解药,刚才他抓住我的时候, 已经中毒了, 只不过这毒不会马上发作。你可以把信件给陈逾行, 我们知道了阿沅所在后,我再想办法让他毒发,以此再把信件重新要回来。”   陈逾白没想到悦延会做这样的事情, 确实出乎意料, 不得不说这样的法子很聪明, 但有的事情,悦延还是想的简单了,“你当陈逾行会留着证据吗?他肯定会当场烧掉的,我们没有再要回来的机会,而且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殿下,”悦延神色严肃,“我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武艺还是有一些。今晚,我要和你一起来,我们见机行事。我知道陈逾行狡猾,要顺利救出阿沅,手里的筹码总要多一些,这毒虽不会马上致命,但发作之时奇痒无比,够他受的了。”   “你说的没错,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怕就怕证据给了他,也不一定能告诉我们阿沅的下落,但这毒确实能帮我们大忙。”陈逾白对悦延行礼,“悦延公主,多谢你出手相助。”   陈逾白本来想好了一个对策,但现在悦延所做,让他有了更大的胜算。   回到东宫,出去找人的何六安垂头丧气的禀告道:“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太子妃在何处。”   “你现在马上去三殿下寝殿外守着,不论出来多少人,都要派人跟着,千万不能跟丢了。”   他说要见到阿沅的亲笔信,也是想找到阿沅所在之处。   又派了不少禁卫军守在陈逾行寝宫外,陈逾行的计划一旦失败,肯定是想要逃命,决不能让他逃跑。   安排完这些,陈逾白来到暗室,一眼就看见了当初从名殊宴上偷来的画像。   “阿沅,为什么总是这样?难道真如无言所说,我强求不得吗?我捧着一颗真心,为什么老天爷看不见,总是这样对我。今生,我不过想要对得起晟朝百姓,想要你安然无虞,就这么难吗?”   在这个无人的暗室中,陈逾白脆弱的跌坐在卫婵沅的画像前,哭的撕心裂肺。   自从发现阿沅不见了,十多个时辰,他一直强迫自己理智坚强,却在看见这画像的时候,再也承受不住。   常禄转动了暗室按钮的前一刻,陈逾白才整理好心情,他也必须整理好心情,救阿沅,丝毫也懈怠不得。   将证据找出,放进了袖筒中。   “殿下。何侍卫回来了。”   陈逾白快步走到正殿,“怎么样?可有什么结果?”   何六安一下子跪在地上:“三殿下寝宫中一下去出去了十多个人,都走向不同的方向,我跟的那个人不过是去采买的,其他的,大多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有两个人跟丢了,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那两个跟丢的侍卫我已经罚过了。”   陈逾白捏拳,“实在是狡猾,这件事也不怪你,你怎么能知道那十多个人究竟是谁去取信,是老天爷不给我这份幸运罢了。”   “常禄,六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三殿下处。”   三人走进正殿,就看见关皇后也坐在里面,与陈逾行谈笑着什么,见他们进来了说道:“你们父子瞒我们母子瞒的好苦呀,现在陛下命不久矣,还把皇宫禁军的兵权给了你,病重之时只对你委以重任,传位之心昭然若揭,我得先提前恭喜太子呀。”   陈逾白看着关皇后那张嘴脸,丝毫不客气,“这么说来,母后是认可我这个储君了?”   关皇后笑了起来,“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有多少皇位是真的靠传位得来的?”   陈逾白慢慢踱步走近,“既然母后说了这话,我可以理解成,你们是想要弑君篡位吗?”   关皇后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当然不是,是让你心甘情愿的禅位。”   悦延突然走进来,大声说道:“今日三殿下的寝宫倒是不用通传畅行无阻了。”看见皇后,她轻轻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我这个儿媳妇,你是不是不喜欢,都来了一月多了,你可是从来没去看过我呢。”   关皇后道:“公主不也是从来没到坤宁宫请过安吗?”   陈逾行不耐烦的说道:“好了,都别说了。太子,书信拿来了没?”   陈逾白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你与吐延的来往书信在这里,但是我要先看阿沅的亲笔信。”   陈逾行将一封信扔了过去,陈逾白用手指夹住,打开。熟悉的拈花小篆一映入眼帘,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殿下,我现在很好,不必挂心。   看着这短短的几个字,陈逾白狠狠看向陈逾行。   陈逾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当能从信里看出什么吗?自然是我说什么她写什么了?但这字体你应该认识,是亲笔信吧。还有呀,你今早上派来跟踪的人,是不是弱了些,跟我玩?你还差了点,还是乖乖的把你手里的信交给我吧。”   “你先告诉我阿沅在何处,我才能给你。”陈逾白手中拿着信,并没有要给的意思。   陈逾行冷笑,“你现在还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太子妃被关押的地方可是又寒又冷的,听取信的人说,好像还发烧了,实在是可怜呀,我是不急的,就是不知道你急不急。”   “你……”陈逾白怒火中烧。   “你想说什么?我的好二哥,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但是我告诉你,现在要死的人不是我,是你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小美人。”   陈逾白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拿着信的手不停的颤抖,他多想杀了这个人,可是他不能,这偌大的帝都,陈逾行这样的人若有心藏一个人,怕是要找上十天半个月。   急火怒火一并攻心,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殿下!”常禄和何六安忙上前搀扶。   陈逾行笑了起来:“原来真的有把人气死的说法,今天我倒是长见识了,怎么,都到这一步了,还不把手里的信给我吗?”   陈逾白擦去嘴角的血,“好,给你,但是,你要先大概说一个方向,我再给你。”   陈逾行淡淡吐出两个字:“西边。”   陈逾白皱眉,将手里的信给了身旁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呈给了陈逾行。   陈逾行打开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走到烛火旁,就要烧掉,悦延突然冲了过来,撒下粉色粉末,在陈逾行下意识抵挡粉末时,一下子从他手里抢过了信。   说时迟那时快,何六安和鹤云两人都去抢悦延手上的信。   瞬时,信被撕成两截,一截拿在何六安手中,一截拿在鹤云手中,两个人看到此情景,抢夺对方手中的信,一时之间,桌椅被踢翻,架子上的东西被砸的稀巴烂,两方人马即刻厮打了起来,寝殿一时间混乱无比。   关皇后大喊道:“都给我住手!”   鹤云立刻回到了关皇后身边,何六安回到了陈逾白身边。   殿中本就不多的两方人马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陈逾行道:“太子这是何意?是真的不想让卫婵沅活命了吗?”   悦延却突然说道:“现在你应该问我,自己还能不能活命!三殿下,你现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吗?”   陈逾行顿时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但奇怪的是,并不是被撒到的地方痒,是浑身都很痒,众人都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陈逾行不顾一切的抓挠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刚才那不过是悦延为模糊视线撒的粉末,却没想到是毒粉。   关皇后想要去扶陈逾行,又怕沾染上那粉末,厉声问:“悦延公主,你做了什么!”   悦延慢悠悠说道:“没什么,不过就是没有解药,会浑身奇痒无比,然后溃烂而死的毒,这种毒呀,我今早就在你身体里种下了,刚才不过是撒了个引子,让它快一点发作,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   陈逾行不停的挠着,气急败坏,“早上的参汤我明明没喝。”   “可是你碰我了?你捏了我的脖子,我是把毒药涂在身上的。”悦延说的很是得意。   “疯子!”陈逾行大喊。   陈逾白道:“三弟,如果你说出阿沅在何处,我们就给你解药。”   皇后马上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快去传太医。”   她瞪着陈逾白,“太子,你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你了?我就不相信什么毒,太医解不了。”   悦延给了陈逾白一个安心的动作。   果然不一会太医诊治后说,解药需要到北狄采摘一种奇草,但是算算时间,就算是找到奇草,再治成解药,也月余了,三殿下早就毒性发作不知道多少次了,到时候身上怕是没一块好肉了。   听了太医的话,陈逾行立刻说道:“我说,我说。”   关皇后阻止道:“太医,可危及生命?”   “老臣开几幅药,还是能支撑一月余的,不过这毒太痛苦了,没有几人能坚持住。”   关皇后蹲在他身边,不敢碰触他,“儿子,我们忍一忍,你要说了我们就前功尽弃了,你想想皇位,就是痒一些,熬一熬就过去了。”   但是陈逾行那里熬得住,脸上,脖子上,手上已经被他挠出了血印子。   他突然扑到悦延身前,想要掐她的脖子,但想到她会不会又涂什么奇怪的东西,只好隔开一段距离问道:“你给我解药,等我登基了,我让你做皇后。”   悦延俏皮的摇摇头,“皇后我不稀罕,你只要说出太子妃在哪里我就给你解药。”又看看鹤云手里的半截信,“对了,还要把信还回来。”   皇后挡住鹤云,“不行,鹤云你不许给,逾行,你也不许说!”   陈逾行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看着陈逾白说道:“我说!在西山……”   “闭嘴!”皇后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这么点痒都忍不了。”   陈逾行不管皇后,继续说道:“有一处山洞,你们自己找就行。”他看看悦延,“现在能把解药给我了吧。”   悦延看见他整张脸发红的样子,觉得心里很解气,指着鹤云,“不行,还有那太监手里的信。”   虽然痒,但是陈逾行脑子还是清醒的,那信要是给了,他投敌亡国就是证据确凿,是万不能给的。   “那信不在我手中,我做不了主,但我已经说了太子妃所在,快把药给我。”   陈逾白看出来,这个鹤云武功不在何六安之下,他实在没想到皇后身边有这样的人,细细想了想前世,为什么陈逾白能够死而复生,怕是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在陈逾行和悦延周旋的时候,他给何六安使了个眼色,手中出现一个细小的暗器,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陈逾行和悦延身上时,手中暗器猛然射了出去。 第100章 恼怒   在同一时间, 何六安飞身而出,将鹤云手里的另外半截信拿了回来。   鹤云捂着流血的手,皇后气急,“太子, 你使诈!”   “对付你们这样的人, 还讲什么君子之礼, 悦延公主,先给陈逾白一半解药止痒, 另外一半等找到阿沅再给你, 若是阿沅有个三长两短,另一半解药你就别想要了。”   悦延拿出半丸解药扔给了陈逾行。   陈逾白对皇后说道:“我本是要给你留一条活路的,毕竟喊了你这么多年母后,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走!”   来到院落中央大喊道:“禁卫军!”   突然从四周冒出上百名禁卫军。   “从今日起, 三殿下寝宫不能飞出去一只苍蝇。坤宁宫亦是!”   数百名禁卫军起身喊道:“是!”声音响彻天际。   而服下解药的陈逾行, 和对刚才这一切变故还没回过神来的关皇后, 呆呆看着走远的陈逾白,心中明白,这场夺位的争斗中, 他们就要输了。   不!没到最后一刻, 她绝不认输!   陈逾白疾步而出, 边走边吩咐,“六安,快,我们去西山。”   西山不小,山洞也有不少,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   刚走出皇宫,就看见等在宫门口的卫若谦、闵行舟和英姑。   几人围了上来, 英姑先急急问道:“今日我们都找遍了,现在可有什么消息了?”   “在西山山洞中。”陈逾白也不多话,继续往前走去。   闵行舟在他身后喊道:“你倒是说清楚,西山那么大,那么多山洞,究竟是哪一个?”   何六安道:“闵郎君,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只有找。”   几人不再多言,往西山走去。   东宫、卫府、刑部几乎全部人都派来了西山寻找卫婵沅的下落。   找了一晚上,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找到了。   卫婵沅手脚带着镣铐,浑身满是泥泞,倒在山洞里,旁边的文芯亦带着镣铐,倒在她的身旁,似乎还用了刑,身上有点点血渍。   除此之外山洞里没有任何人,果真是自生自灭。   陈逾白扑过去,抱起奄奄一息的人,呼喊着,阿沅,阿沅。   “快,打开镣铐。”卫若谦吩咐刑部的人想办法打开了镣铐。   何六安和常禄也来到文芯身边,不停着喊着。   文芯醒了过来,想说什么,却只能指着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行一行的泪从她眼中流下来。   陈逾白一下子就想起来,文芯被陈逾行毒哑了,拧起眉头,沉默不言,横抱起还昏迷的卫婵沅,对何六安说道,“将文芯送回清心殿,找太医医治她的嗓子。”   又对常禄说:“走,我们回东宫。”   看着怀中的人,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他要做的是尽快让阿沅得到最好的救治。   何六安和常禄早已见过之前太子妃受伤的时候,太子殿下那几近疯狂的行为,如今这样的平静,反倒让他们更害怕,那压抑的情绪若是爆发,恐怕是毁天灭地的。   一路上,陈逾白沉默的可怕,浑身撒发着冰冷的气息,紧紧抱着卫婵沅,脸色阴沉,几乎都不动一下。   谁都不敢上前多问一句。   下了马车,一路将卫婵沅抱到了正殿寝殿。   “常禄,请太医。”   陈逾白呆呆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跌坐在床边,心突然揪了起来,好像不断有刀子,一下一下划着他的胸口。   用力揪起自己胸口处的衣服,想要让疼痛减轻一些,却发现越来越难受,内疚,后悔,自责,心疼,这些情绪一股脑儿袭来,让他无力承受。   常禄请来的是之前给卫婵沅诊治的徐太医,在来的路上,关于太子妃中毒的事,常禄纠结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让徐太医隐瞒这件事。   如今这种情况,关皇后一党不一定要做出些什么动作,薛家和娄家绝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出什么岔子,薛玲玉和娄汐月做的事情,不能让太子知道,哪怕最后,他因此失了自己脖子上吃饭的家伙,也不后悔。   在他的心里,太子比太子妃重要,整个晟朝再没有谁能比自家主子更有资格坐在皇位上了。   徐太医也是聪明人,他在诊脉的时候,发现中毒并不深,自己只需要把解毒的药加进去就好,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而让他头疼的是,这次卫婵沅的身体更加孱弱了,五脏六腑和浑身经脉由于再次受到了重创,压根就不堪一击的身体,更加严重了,不但挨饿受冻还受了刺激,关于这件事,他不打算隐瞒。   “殿下,太子妃情况并不好,似乎是受了刺激,伤心过度,情况比之前更严重了。”   陈逾白的脸色铁青,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坎死陈逾白的冲动,说道:“你尽最大的努力给太子妃调养,下去吧。”   徐太医以为太子肯定又要发火,没想到只有一句平淡的话,不再多言,赶忙出了东宫。   “常禄!”   “在。”   “去清心殿,找两个日常伺候的宫女来,好好照顾太子妃。”   “是。”   常禄觉得奇怪,之前从假山把太子妃找回来的时候,几天几夜都是太子亲自在身边照顾,这次他以为也是一样,没想到却要喊清心殿的人来。但他能感觉到现在的太子和平常的太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陈逾白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仔细擦干净卫婵沅脸上的泥渍,深深看着面前沉睡的人,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起身时,已是拳头紧握,“阿沅,害你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不论是将你关在假山的关皇后,还是这次陈逾行的所作所为,我定然让他们十倍百倍的还给回来。”   常禄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陈逾白冷冷看了一眼,仍旧一言不发出了寝殿。   “常禄,备马。”   常禄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太子为何要出宫?但他不敢多问。   陈逾白一身黑衣来到了丞相府前,看见段暄出来,立刻让人将他带了过来。   段暄惊讶的道:“殿下怎么没有传信,直接来丞相府了?你就不怕别人看出你我的关系?”   “走,去茶楼,我有话给你说。”没有多话,陈逾白直接往前走去。   段暄跟在身后,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被三殿下的人发现。   陈逾白回头,“别看了,就是有人看见了,也传不进去消息。从现在起,谁胆敢给三殿下和坤宁宫传消息,杀无赦!”   段暄皱眉:“我只是听说太子妃失踪了,你去了三殿下处要人,结果如何了?看你这个样子,别是……”   “到了,我们先上楼。”陈逾白进到茶楼里直接往二楼走去。   段暄跟在身后,进了一处厢房,门一关上,段暄就忍不住了,“究竟怎么了?现在皇上还,还尚在,你限制皇后和三殿下的行动,恐怕不妥。”   “如何不妥,我告诉你,父皇随时可能驾崩,如今,整个禁卫军的兵权在我手上,皇宫布防已然重建,帝都有骑兵营,外围有娄将军的兵力,朝廷上有薛家、卫家和镇国公,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最后一步了。”   “禁卫军已经控制了坤宁宫和陈逾行寝宫,我这次要把他们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段暄看见陈逾行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是太子妃……”   陈逾白皱眉,“阿沅没事。对了,一年前让你查的,我的生母是如何死的,可有消息?   重生而来,交给段暄的一个长期任务就是查自己的母亲时如何死的,那时候自己小,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隐瞒了。   段暄不解,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太子为何要问这件事。   “殿下,前皇后之死的确查出来一些眉目,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调查中断了很多次,事情现在尚不明确。如今陛下身体风中残烛之事朝廷上下几乎人尽皆知,关阁老和我父亲已经联合了几位世袭的侯爵,来支持三殿下,兵力尚可,宫中怕也是安插了不少人,此事比起先皇后之死,紧急不少。”   “无妨,这是多年前的往事,你慢慢查。我只是来告诉你,现在有多少证据,统统引到关皇后身上。”   “殿下你…”   “我本想给她一条活路,现在看来不必了。陈逾行之过,关皇后难辞其咎,她们母子二人屡屡触碰我的底线,是再也留不得了。我本不愿多造杀戮,但作恶之人应是受到该有的惩罚,姑息不得。”   虽然利用自己生母之死却然有些小人所为,可是,若对付的本就是小人,那用一些相当的行为也无可厚非。   “太子妃真的安好?”段暄看见陈逾白的模样,眼中早已没了最初的淡然,浑身透着戾气,不惜用自己生母之死来治罪关皇后,看来这次他们母子定然做了对太子妃很过分的事,是真的把太子惹恼了,惹怒了。   “阿沅之事,你不必多问了。如果你想拉段丞相下水,我不介意你的证据再卑劣一些。”   段暄失笑,“殿下还真是了解我。好呀,殿下既然发话了,我自然不会放过这次好机会。”   陈逾白将杯中茶饮尽,站起身来,“记住,皇宫丧钟敲响之时你带着证据即刻进宫。丧仪之上,你当站在群臣面前历数这些年来陈逾行所做的荒唐之事,他说我要用通敌卖国之事作为明君的垫脚石,他想错了,这远远不够,我要让他成为千古罪人。”   段暄也起身,这些时日,他查到了不少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足以引起民愤,“不是成为,这千古罪人的名头他担得起。” 第101章 诏书   从茶楼出来, 陈逾白直接去了太医院,常禄将看顾皇帝的两位太医引到他面前。   “两位太医今日辛苦了,不知父皇最近身体如何?”   两人皆叹气摇头:“已经昏迷,许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两名太医心中自然清楚, 自己面前的人极大可能就是今后的帝王, 而那位昏迷的, 已经名存实亡了,但同时又知道, 三殿下和皇后一党绝不会心甘情愿为臣。他们从没做选择, 却已然和太子站在了一处,避无可避。   “照顾父皇你们尽力了,现在不必再隐瞒。”   两名太医对视一眼,恭敬揖礼:“是。”   陈逾白走后, 两名太医相商, 若是皇帝病重之事昭告, 就意味这丧钟可以随时敲响,这天迟早要变,与其夜长梦多, 不如早些了结。   既然太子已经找他们询问, 就说明做好了安排, 而他们这样担心受怕的过日子,不如将事情摆到明面上。   皇帝即使用再好的药,也不过多熬一两日,他们减轻了药量,在第二日的凌晨,紫宸殿太监李总管告知各宫和皇亲,而陈逾白让常禄告知了所有朝廷重臣, 嫔妃皇亲跪在寝殿内,朝臣齐跪在紫宸殿寝宫外,哭声不绝于耳,太医以针刺脑,皇帝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看了寝宫中众人一眼,没留下只言片语,便大行而去。   丧钟敲响的时候,卫婵沅在迷蒙中猛然清醒了过来。   帝都外集结的数十万人,齐齐整装即刻攻城,同时皇宫中硝烟四起,无数名太监突然脱去了太监的服饰,一身黑衣,随时待命。   悲鸣的丧钟敲响的是一代帝王的消亡,也是下一代帝王争夺的号角。   跪在众妃之首位置上的皇后起身,擦去泪水,站立而起,转身,拿出一份诏书,交给身旁的鹤云。   鹤云走到紫宸殿外,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百官,朗声读到:“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镇国公突然从百官中起身打断了他,手举着诏书,来到鹤云面前,“还请公公等一等,现在大家等的可不是你手中的诏书,而是我手中的传位诏书!”   此言一出,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面对着百官,鹤云毕竟只是一个奴才,他不敢造次。   寝殿里皇后带着众嫔妃走出,陈逾白和陈逾行自动站在了两方阵营中。   关皇后拿过鹤云手里的诏书,大声说道:“镇国公!你说你手中的是传位诏书,本宫却认为本宫手里的才是真的传位诏书!”   她原以为自己手中假造的诏书是唯一的诏书,没想到镇国公手中还有一份诏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许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夺位假造的罢了。   “没错!老臣证明,皇后手中的才是真的传位诏书,陛下昨日宣召老臣进宫,将这份诏书给了皇后。”关阁老从人群中走上前。   “既然如此,何不把两份诏书拿出来看看,是真是假一目了然。”青阳侯薛保贤也站起身喊道。   自从儿子被刺死,女儿失宠,他已经很少参与争斗,只求保身,但现在看来,如果继续支持陈逾白自己还有可能继续做这个青阳侯,如果陈逾行坐上皇位,怕是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了。   薛贵妃站在皇后身后,说道:“对呀,姐姐,皇上诏书众朝臣也见过不少,是真是假大家看过后一目了然。”   陈逾白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关皇后一党要怎么继续演这出戏。   清晨从太医院出来,他来过了紫宸殿,太监李总管告诉他半夜有人潜入,似是动过了玉玺。   现在看来,是用在了假的诏书上,但是皇帝的字迹模仿的再像也是有破绽的。   他四处瞧了一瞧,突然发现,一直服侍皇帝的李总管不见身影,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场的。   对身旁的何六安耳语:“快,去查总管去了何处。”   何六安还没走,就听见有人大喊道:“殉主了,李公公殉主了。”   陈逾白看了一眼皇后和陈逾行,将两人得逞的眼神尽收眼底,果然,是他们除掉了一直在父皇身边忠心耿耿的人。   但同时他也疑惑,整个皇宫都在禁军的管控下,他们是如何杀了总管的。   是鹤云!这个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太监,武功绝对不在何六安之下。昨日刚看出鹤云武功的时候,他急着找阿沅,找到阿沅又急着找段暄,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其他。   关皇后道:“太监总管李公公忠心可谓,厚葬。”   此事定有蹊跷,若是殉主,难道不应该是丧钟敲响的同时,而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已经从寝殿来到了正殿,自己偷偷殉主吗?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丞相段文忠起身说道:“本以为李公公能帮我们分辨诏书真伪,真是可惜。”   卫瑞阳皱着眉头,起身厉声说道:“陛下刚刚驾崩,你们就在这里起如此争执,陛下岂不寒心!”   关阁老笑言:“卫尚书言重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如此也是为了晟朝。”   陈逾白马上让常禄下来扶着卫尚书,常禄安慰道:“卫尚书忠心一片,只是如今,整个晟朝怕是只有您这么想了,您看看如今这局面,还能如何办呢?”   卫瑞阳叹气不再多言。其实他心里也很害怕皇后手中的诏书才是真的,他想的是能拖一时算一时。   镇国公打开诏书,高高举起,“诸位请看,这份诏书,乃陛下亲笔所写,玉玺也清清楚楚。”   关阁老拿过关皇后手中的诏书,也举起,“我这份诏书也是陛下亲笔所写,玉玺亦清清楚楚。”   众朝臣都起身拥挤在正殿台阶下,仔细看着两份诏书,确实,两份诏书看着都没有问题。   但是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究竟哪份是真哪份是假,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了。   这时,段暄踱步走上前,大声说道:“我能辩明这两份诏书的真伪。”   关皇后和陈逾行,还有关阁老段文忠,以及朝中三殿下一党都高兴了起来,这段暄可是三殿下的人。   不知情的镇国公和卫瑞阳紧张了起来。   镇国公喝斥,“段家小儿凭什么来断这诏书真伪?”   段暄却不急不躁说道:“众所周知,陈乃国姓,陛下鲜少亲书。”他转身询问众臣:“给谁的圣旨中有这个字吗?”   众朝臣都皱着眉,摇摇头,确实,给他们的圣旨中这个字似乎没有出现过。   段暄笑笑,清晨他和陈逾白分开,一回到府中就听见段文忠说三皇子那边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他们父子只需要见机行事配合就好。   万全之策是什么对策?之前明明还商量如何逼宫,怎么突然就传信说有了万全之策,段暄细细想来,除了传位诏书,在没有什么能称得上万全之策了。   他早就听陈逾白说,皇帝在病中已经将传位诏书给了镇国公,那皇后手中的必定是伪造的。   段暄继续说道:“现在请卫尚书取来陛下为太子赐婚诏书,再请殿下派人到悦延公主处取来和亲诏书。这两份诏书中两位皇子的名讳皆全。”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镇国公哈哈大笑,“好呀,大家请看,这两份诏书,陈字的写法,略有不同,虽然都是一样的笔触,但却在陈字上有细微的差别。段郎君聪慧,是我肤浅了,段郎君好法子。”   皇后和三皇子心里都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的这份诏书是假的,本来以为没有诏书这回事的,或者另一份诏书也是假的,但是现在看镇国公的样子,他手里的诏书很有可能是真的。   段暄行礼,“皇后娘娘放心,是真是假一会就能水落石出了。”   陈逾行看着段暄的样子,对皇后耳语:“段兄可能以为我们手里的诏书是真的,想帮我们,早知道我就把这件事向他言明了。”   站在一旁的关阁老说道:“段暄这次恐怕要帮倒忙了。”   皇后却冷笑:“无妨,这一步棋失策了,还有其他的棋。”   很快,悦延就手拿诏书走了进来,“诏书在此。”   她打开诏书,众人纷纷涌上前,结果一目了然,镇国公手里的诏书才是真的。   镇国公见此,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拜在地,只有皇后站在原地,她心里真的很恨,虽然早就知道皇帝将禁军兵权给了太子,传位之意已明,只是没想到早就写好了传位诏书。不知道皇帝多久之前就写了这份诏书,还在自己面前时不时赞扬她的孩子,让她的希望从来都没有破灭过。   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一点都不记情分,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他们母子,却把最多的宠爱都给了太子。   陈逾行虽然跪地,但他却很果断的给了鹤云一个狠戾的眼神,鹤云偷偷消失在人群中。   镇国公看着关皇后道:“皇后娘娘,这是陛下给天下的传位诏书,请皇后娘娘跪下听旨。”   关皇后木然的跪地。   “朕为巩固国本,以绵延祖宗社稷,太子陈逾白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堪当天下大任,兹传位于太子陈逾白,谨告宗庙。”   镇国公高声念罢,双手举起诏书,双膝跪于陈逾白身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朝臣齐声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响彻天际。   “冲啊——”紫宸殿原本大开的殿门突然关闭,四面八方立时冲出来很多黑衣人,同禁卫军厮杀了起来。 第102章 逃   跪拜还未结束, 所有朝臣都吓的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皇后大声喊道:“若你们臣服于三殿下,可保一命!”   何六安二话不说拔剑而出,直指陈逾行。   皇后身边的十多个小太监即刻飞身而起, 手里的匕首向陈逾白这边刺来, 却又在霎那间被东宫的护卫隔开。   一时之间紫宸殿混乱无比, 小太监护着关皇后和陈逾行往后退去。陈逾白站在阶梯上,看着这混乱的一切, 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前世他固若金汤的皇宫会被攻破,为何今日紫宸殿会有这么多黑衣人,这哪里是黑衣人,这些人都是皇宫的太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鹤云就已经换掉了皇宫里许多太监, 让这些身怀高强武艺的人代替,是一支随时可以作战的队伍。   从得知鹤云有武功到此刻不过一日多,时间太短了,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么多, 如今明白过来, 确实有点晚了,但也不足以撼动他的安排。   “保护朝臣!”陈逾白大喊。   很多禁卫军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死伤严重,这些黑衣人明显是以一敌十的练家子,怪不得自己东宫的护卫会跟丢人,他对何六安吩咐:“快让骑兵营前来救援。”   “可是殿下,您身边……”   “快去, 不必担心我,陈逾行心狠手辣,再晚一些,怕是这紫宸殿要血流成河了。”   何六安飞身而出,却在看到紫宸殿外的情形惊呆了,不知从哪里攻进一支军队,已经和守在外围的禁卫军厮杀了起来,不过这些人的武功没有那些隐藏的太监武力好,禁卫军明显占了上风,但整个皇宫如今已成为了战场。   陈逾白亦飞身而起,看清了整个皇宫的境况。   怪不得陈逾行和皇后如此有底气,他们做的努力也不小,紫宸殿里是隐藏武功高强的太监,殿外是各府的府兵,帝都定然也有军队攻城。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见守备军的人影,看来陈逾行被罚静思塔思后,皇帝彻底收回了他守备军的军权。   如今的守备军倒是在这场争夺中置身事外了。   即使这样,陈逾行的兵力已然够威胁到他了。的确,若没有这样的实力,他们也不敢这番叫嚣。   陈逾白知道此战不易,府兵和攻进帝都的兵力他全部都想到了,还想到守备军是否也会听从陈逾行的号令,如此原本打算对付守备军的骑兵营倒是可以各方支援了。   只是他唯独失算了这些武功高强的太监。   何六安拿着太子令牌,赶到了骑兵营,骑兵营早就整装待发。   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宫行进,却被一支守备军拦住,何六安以为他们是来阻止的,不想守备军将军下马说道:“陛下人心所归,吾等愿效忠陛下!”   原来守备军自交到陈逾行手中,他刚愎自用,未得人心。此次夺位,守备军时刻留意皇宫情况,在得知先皇已下诏书传位陈逾白,即刻决定表忠心。   何六安道:“好,我们为陛下赴汤蹈火。”   有如此精锐的两支队伍支援,很快就平定了混乱,陈逾行眼见大势已去,皇后慌忙让鹤云带陈逾行离去。   鹤云却舍不得走,“皇后,你不能独自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走吧,天高水远,一起过普通的日子。”   皇后却道:“我大半辈子都活在这深宫中,与其苟活不如死,但是逾行不能死,你快带逾行走,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鹤云道:“娘娘是怕拖累我们吧。”皇后不会武功,她逃不出的,现在的她无比清醒。   陈逾行说道:“母后,我们一起走吧,先活着最重要。”   皇后摸着陈逾行的脸,“逾行,母后老了,走不动了,你快走,陈逾白手里还有你通敌卖国的证据,你留下必死无疑。”   假造诏书,她可以一力承担,但是通敌卖国她却无能为力。   眼看着他们身前的太监已经抵挡不住,皇后大喊道:“云大哥,我求你了!”   鹤云一怔,捏紧拳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皇后一眼,一把拽起陈逾行,轻功飞起,从怀里掏出几个烟雾|弹,投了下来。   当烟雾散去,人们再看时,鹤云和陈逾行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逾白心中一紧,前世陈逾行死而复生而来的噩梦,已经缠绕他良久,这次绝不能让他逃脱。   “追!”   何六安一看身边,刚在宫门口和他一起来的英姑已然追了上去。   他立刻带上人,寻着英姑的踪迹追了上去。   确实,英姑在混乱的厮杀中,发现这里很多黑衣人武功格外熟悉,再看看指挥着他们的鹤云,那武功的路数,明显就是南无派的上乘武功,刚听见大家都喊他云公公,莫非真的就是自己的师叔鹤云?   而刚刚他带着陈逾行逃跑时用的烟雾|弹,让她更加肯定了。南无一派制作的烟雾|弹,同江湖上普通的有些区别,烟力更猛更多,但这种烟雾却挡不住英姑,她不过片刻,就追了上去。   陈逾白吩咐道:“看好皇后。”   轻功起,也追了上去,陈逾行他是要亲手抓回来的。   追到帝都郊外,英姑沿路留下了很多记号,但鹤云武功高强,她不确定自己还能追多久,也不确定何六安什么时候能跟上来,大喊道:“鹤云师叔!”   鹤云一愣,不由的放缓了步子,英姑用尽内力,跟了上来,说道:“鹤云师叔,师祖病了,快死了,他老人家想在生前再见见你,师父练功伤了身体,南无派没落了,师父让我找你回去继承掌门之位重振我派,我找你很久了,师叔你快跟我回去吧。”   鹤云一时回忆起了很多年前年少时在南无山上的事,看着英姑眼神复杂,发现自己竟然丝毫都没有否定身份的想法。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落脚在何处?我之后再来找你。”   但很快,他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对了!是调查太子妃的时候,同卫婵沅亲近之人的画像中就有她。   “你是英姑?是太子妃的朋友,刚才就是你和何六安一同杀进紫宸殿的。”   “是!我是英姑,可是师叔,我会求太子殿下饶你一命的,你不会死的。”   陈逾行看见此中情形说道:“云公公,你忘了答应我母后什么?你不能让我死,你回去死不了,但是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鹤云看一眼陈逾行,坚决的说道:“我和南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走吧。”   说着就要带陈逾行走,英姑突然拔剑拦住他们的去路,“师叔,这是个卑鄙小人,不值得你保护,我们南无一派一惯不愿同这样的人为伍,师叔你现在怎么了?”   鹤云眉头紧皱,“我不想伤害你,你走开!”   “你们走不了了!”   何六安带着大批人马将三人围在了中央。   英姑说道:“师叔,你把陈逾行给他们,我保你不死!”   鹤云一掌推开英姑,拦腰带起陈逾行飞身而起   何六安暗器射出,直直射中鹤云的后背,他吃痛,功力不济,跌了下来。   英姑擦去被震的吐血的嘴角,跑过去,“师叔,别再挣扎了,你们逃不掉的。”   暗器打在了鹤云的经脉上,他想要再度运功带着陈逾行逃走,飞身而起。何六安皱眉,这人为何这么执着,明摆着就是死路一条何苦还要挣扎?他又向鹤云大腿处扔过去两个暗器,鹤云是半步都无法再动了。   陈逾行不甘心,丢下受伤的鹤云自己逃跑,可是他哪里能逃得出去,很轻易就被何六安擒住,捆绑了起来。   陈逾白此时赶到,正巧看到英姑扑过去跪在受伤的鹤云身边说着话。   何六安上前,将前因后果说与陈逾白。   陈逾白走到鹤云身前,“皇后已经压入大牢,现在陈逾行也即将入狱等着审判,而你,我看在英姑的面子上,只要肯改过自新,提供皇后和陈逾行的罪证,我就免你不死。”   鹤云哈哈大笑起来,“我鹤云,为一人甘愿进宫为宦,成为残缺之人,你现在让我背叛,岂不是可笑?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她。”   陈逾白却突然动容,鹤云也算是有情有意,只可惜所爱非良人。但感情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执着了一辈子,现在要让他改变,显然是不可能的,倒不如成全了。   “好,我就将你和皇后关在一处。”   将两人带回皇宫,打入天牢,派重兵把守,又吩咐何六安送英姑回了卫府,陈逾白急匆匆的回了东宫。   寝殿的门一打开,他就看见阿沅斜靠在床边,随意翻动着手里的书,看的认真,并没有察觉到他进来。   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这一处的安静就像是涓涓细流,洗刷着他心中的疲倦,那低头的温柔就像是冬日的暖阳,抚平着他的不安。   自重生以来做的所有的事,似乎都是为了今日,为了众人叩拜高呼万岁,为了眼前之人的安稳,现在他都拥有了,却又生了胆怯,面对阿沅,始终觉得就是一场透明的梦幻,他想牢牢抓住,又害怕破灭。   卫婵沅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陈逾白,微微一笑,轻轻喊道:“殿下。” 第103章 治不了   她掀开被角, 想下床。陈逾白奔了过去,握住她的双手,激动的说道:“阿沅,一切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 我会给你这天下最好的。”   卫婵沅温柔的看着他, 慢慢问道:“殿下,文芯怎么样了?”   陈逾白一时语塞, 他让人把文芯带回清心殿治伤, 再没过问,有些底气不足,“已经让太医诊治了,阿沅你别担心。”   “殿下, 我想去看看文芯。”卫婵沅语气平静, 眼底却有些焦急, 清晨她在丧钟声中醒来,知道该逝去的人终究还是逝去了,她静静地待在四周围满了护卫的东宫正殿, 等着这场争斗结束。   牵挂着陈逾白, 牵挂着文芯, 但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听着那不断的厮杀声。   直到厮杀声消失,天渐渐灰了下来,她终于等来了晟朝新的君主。   就像是上一世,她也是这样默默等着这一切结束。只不过今生,她的心中不再是酸楚。   “好,我陪你去。”陈逾白扶她起来, 替她穿上外衣,发现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想起太医说过,阿沅受了刺激,他偷偷观察卫婵沅的情绪,没觉察出异样,不由的小心问道:“阿沅,你现在身体可有不适?要不我先去看文芯,你就不要去了。”   卫婵沅道:“我一清醒,徐太医就来过了,我现在很好。或许是因为陈逾行给文芯灌毒药时的情景我记的太过清晰,不过今日,我想通了很多事,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殿下,就让我去见文芯吧。”   比起前世文芯被活活打死,今生即使是哑了,也好过阴阳相隔,只是希望文芯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好。”陈逾白搂着她的肩膀往清心殿走去。   整个东宫,都挂着白色的布条,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卫婵沅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墨绿色的披风说道:“殿下,我们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   陈逾白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说陛下已经驾崩,但是阿沅却似乎什么都知道,今日那么喧嚣的厮杀声,东宫一定也听得到声音,阿沅却什么都没有问。   他停下了脚步,“阿沅,你不问问我,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卫婵沅轻轻一笑:“我大体都猜到了,是不是从今日起,我就要改口称殿下为陛下了?”   陈逾白笑笑,“传位诏书已昭告天下,皇后和陈逾行也已打入天牢,我会在丧仪上治他们的罪。只不过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皇后身边的云公公就是鹤云,是英姑一直要找的师叔。”   卫婵沅思索片刻,想起自己被罚佛堂的时候,就发现皇后身边的云公公会武功,再仔细一想,在梅园被关进假山最后见到的人就是鹤云,他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杀了自己,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不自觉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里衣领上的绣徽,这属于英姑的绣徽,自然也是属于鹤云的,或许是这绣徽救了自己。   “我想,云公公本心应该不坏。”   “只可惜,有时候为了一个人,他可以抛弃自己的本心,直到最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逾白搂紧卫婵沅,“如果是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走上歧途,鹤云的爱太过纵容,注定得不到好结果。”   两人刚走进清心殿,就见文芯坐在寝宫门口直直看着外面,想来是在等卫婵沅,她心中也十分担心,但今日这样的情景,她不敢随意走动。如今看到他们走了进来,眼含泪光向卫婵沅跑了过来,卫婵沅往前跨两步与文芯拥抱在一起。   文芯的泪一滴滴落在了卫婵沅的肩头。   卫婵沅知道她的文芯哑了,否则这个疯丫头早就开口问这问那了。   虽然她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心伤了起来,含泪打趣道:“你这张嘴巴那么毒,不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好。”是呀,文芯哑了,就不会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丧命,如此说来,是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想,真的会好受一些。   文芯笑着点点头。   知道自己哑了后,她已经哭累了,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不能总在悲伤中,如果是这样她要如何照顾自家娘子。   卫婵沅慢慢说道:“文芯,陛下驾崩了,皇后和三殿下已经被关入了天牢,害你变成这样的人最终都受到了惩罚。而,”她看了一眼陈逾白,“我们晟朝迎来了新的君王。”   文芯赶忙对着陈逾白要行跪拜之礼。   陈逾白忙上前,“文芯,你照顾太子妃有功,今后决不会亏待你的。”   卫婵沅道:“文芯,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文芯激动的立刻摇头,摆着双手。   卫婵沅对陈逾白说道:“殿下,我还是住在清心殿吧。”   “也好,你在这里住不了几日了,我会把坤宁宫重新布置好。”陈逾白转头吩咐:“常禄,打理坤宁宫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切按照阿沅的喜好布置。”   常禄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不就是说,后位定了嘛。   卫婵沅突然顿住,她想起无言说自己承受不了凤位,况且自己如今这个身体,即使真的给她凤位恐怕也坐不了几日,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扫了陈逾白的兴致。   福身道:“多谢殿下。”   陈逾白笑的灿烂,本以为文芯毒哑,阿沅还要伤心一阵子,没想到主仆两人倒是没有什么悲痛。   一切雨过天晴,他心情格外好,“阿沅,还有父皇丧仪的事需要同礼部商议,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大步走出了清心殿。   卫婵沅尽量如同平常一样对待文芯,文芯也尽量如平常一样做事。一个不想让对方觉察被区别对待,刻意装作不在意,一个不想让对方担心,刻意装作不在意。   似乎一切都恢复如常。   陈逾白刚回到正殿,就见何六安急匆匆赶来,一脸欣喜,“殿下,秦指挥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秦善回来了?陈逾白当真高兴。他觉得近日虽然历经了一番波折,但好在风雨已过,若是亲善带了神医来,治好了阿沅的病症,这一生,就算是圆满了。   “请进来。”   常禄一听,忙出去迎他们,刚从郊外回来后,太子进寝宫陪太子妃,有人送来了信,他打开一看是秦善走之前查的中毒之事,常禄思索良久还是决定这件事先不告诉太子,此次娄将军抵御攻城军队,是大功臣,不能伤了他的心,一定要等到登基大典结束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再说。   当亲善领着一个俊美的男子走进来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神医?”   神医看了看四周,道:“原来你是晟朝的太子,新的帝王,救你的时候,我已猜到你们用了假身份,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身份。”   陈逾白道:“我也没想到面具下的神医却是如此俊美的男子。”   神医笑笑:“哪里,这多亏了救你的小丫头,她的眉间血果真是好药引。”   陈逾白马上说道:“神医,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让你救救阿沅的,太医说她经脉紊乱,恐是不能长久。”   神医看一眼秦善,“秦将军已经把事情都给我说了,我告诉过他,丫头的身体早在雪山上我就看出来了,能救早就救了,但他非要我来,我就只好来了,可是我来了也只能说,治不好,太子,你就珍惜往后的时光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陈逾白不可置信的看着神医,“你是神医,腐蛛彩毒你都能解,阿沅这小小的病症你如何治不了?”   他不相信,明明一切都很完美,如果阿沅有个万一,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神医摇摇头,“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法,我这次跟秦将军来,就是想见一见小丫头。”   他既然答应过丫头不告诉给任何人,就不会对任何人说。   欣喜和失望就是一瞬间的事,上一刻满心都是欢喜,这一刻满心全是悲戚,他有些站立不稳。   “常禄,引神医去见太子妃。”   “是。”常禄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秦善,对他使了个眼色。   秦善点点头,刚常禄已经告诉了他阿沅中毒始末。他心中是敬佩娄将军的,在北狄时,他同娄将军相处良久,知道他是个有大德大义的好将军,但这也不代表能在儿女这件事上公正以待,况且阿沅已然解毒,此事当好好思虑一番,娄汐月是要惩治的,但也要考虑如何安抚好老将军的心。   但有件事,他却是不得不说了。   他看向陈逾白,这一路早已经问过神医很多遍了,但得到的答案和今日无异,他行了一礼,“殿下,刚何侍卫已经都告诉我了,陛下驾崩,传位诏书已昭告天下,皇后伪造诏书,三殿下造反已被打入天牢,殿下打算何时登基?”   陈逾白努力压制住快要崩塌的情绪,道:“不急,礼部正在准备丧仪,在丧仪上我会治罪皇后和三殿下以告天下。”   秦善道:“殿下,关于阿沅,末将觉得有件事您应该知晓。” 第104章 无法   陈逾白瞬间紧张了起来, 未知的不安侵袭了他,难道阿沅身上还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吗?   他现在已经觉得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了,难道真如无言所说,重生而来为的是数百万人的性命, 而非阿沅吗?   可是从始至终他唯一期盼的不过是和阿沅长相厮守, 夺位, 杀人都是为了保全所在乎的人的性命,他想给阿沅一个太平盛世。   这太平盛世他很有信心, 但是长相厮守却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秦善看见陈逾白紧张的样子, 脆弱的好似一碰就破的瓷器,立刻说道:“殿下宽心,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件事, 阿沅可能不会告诉殿下了, 但我觉得殿下应该知道, 那就让我来说吧。”   “是什么事?”   秦善苦笑:“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以为阿沅说的是玩笑话。”   陈逾白目不转睛看着秦善,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善垂眸, 沉默了片刻, 又抬眸看向陈逾白, “殿下,阿沅告诉我,她是重生而来的。”   陈逾白愣怔半晌,喃喃自语:“说什么?阿沅,重生?”   他觉得眼前一黑,前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别人不知道, 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从没有给过阿沅好脸色,不是冷脸就是禁足,间接成为了杀死卫家父子的人,甚至到了最后,阿沅心灰意冷自绝而亡,那该是怎么样的绝望和心痛。   那场大雪,那件大雪中火红的嫁衣,那张没了生气的脸,一下子都涌入他的脑中。怪不得自己重生后所有的一切都对,唯独阿沅不对了。原来那场梦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她真实经历过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抗拒让卫若书去浔州,所以在知道卫若书死后她才会那么绝望,而这次文芯,她没有悲伤,不是不难过,而是在庆幸在乎的人还活着吧。   怪不得,她会从一开始就躲着自己。是自己,非要把用力逃离这场悲剧的阿沅,重新拉了进来,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护她周全,结果却让她伤痕累累。   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   秦善见他半天不动,只是皱着眉头,呆呆站在原地,小心的问道:“殿下,阿沅一开始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   “秦指挥使你先出去,我现在脑子有点乱。”陈逾白往外走去。   秦善不解,太子这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本以为肯定会问很多话,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说,没想到就这样直接走了。   他也只好离去。   陈逾白独自来到清心殿外,只是站着并不走进,门口守卫的侍卫不解的看着,大气不敢出。   只见太子一会踱步,一会抬腿要跨进去却又退回步子,一会又重重的的叹气,最后干脆抬头看着月色,时不时摇头皱眉。   而此刻的卫婵沅正和神医相谈甚欢。   “神医,你真的已经年过甲子了吗?我瞧着倒是像个翩翩少年。”卫婵沅看着眼前的神医有些不敢相信。   神医饮下面前的茶水,笑道:“说起来,也是多亏了丫头你的眉间血做引。”   卫婵沅笑了,“是我求你救人的,你肯救人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过要我一些眉间血,没什么舍不得。”   神医仔细瞧着卫婵沅眉间的莲花瓣,“我怎么瞧着丫头你不但没有毁容,有了这花钿反而觉得比之前更加有韵味了。刚才我见过太子了,我对他说了些狠话,”神医叹一口气,“有些事呀,总要面对。不过丫头你放心,我可没说你是因为救他,身体才变成这样的。”   “多谢神医。”卫婵沅看向窗外,自嘲笑笑,“原本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以为自己不怕死了,但是最近却越来越贪恋。”   “真是个傻丫头,哪里有人不怕死的,只是我认为你不用怕,有如此至情至善的品性,阎王爷一定会给你好的轮回。”   “话说,你们走了之后,我调制好驻颜丹服下,本就打算容颜恢复后,四处走走,多看看这大千世界,没想到秦将军找去了,心想,正巧我没来过晟朝帝都,就跟着来了。”   神医却皱一皱眉头,“但是这地方我不太喜欢,浮躁的厉害,而且医馆药馆太多,百姓见了我都不信我会看病,我呀还是适合待在平静的人烟稀少的地方。”   “神医想要在帝都立足还不容易,你可是救过即将要登位的君王。”   神医摇摇头,“即使晟朝皇帝和丫头你都是我的朋友,但我还是不喜欢这里,见过了雪山,我想再去海边看看。”   卫婵沅一下子就想到了逐安,她一直记得文芯姐弟的家乡,文芯早早就来了卫府,并没有多少小时候的记忆,但前世逐安来了后,对她说了很多自己家乡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也一直想去看看。   “海边很好,我记得东南地界有一个叫洛兰渔村的地方,听说那里很美。”   神医笑道:“好呀,那我就去这洛兰渔村走一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丫头,这是用你的眉间血制成的倾心蛊毒,也算是一种美好的死法了。就算是再恶的人,心里总会有美好的期待,被人杀死和在幻想中甘愿自绝,也许后者是一种解脱吧。”   “这毒无药可解,我给你留的这一瓶,希望你永远也别用到。”   神医起身,“好了,我该走了,我们有缘会再相见。”   卫婵沅也跟着起身:“神医,我送你出去吧,阿善兄长应该在东宫外等着你。”   两人并肩走出清心殿,看见陈逾白在门口踱步,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   神医笑着说道:“丫头,看来你要好好安慰安慰他了,许是听了我刚才说的话,心里难受的紧。”   卫婵沅站在原地,神医走过去说道:“殿下。”   陈逾白思绪万千,丝毫没留意到身边的动静,被这一声喊惊了一惊,待看清是神医时,张口就问道:“神医,有没有那种以命续命的办法?我觉得我的时日是不是有点多,若是能给阿沅一些岂不是正好?”   神医笑了起来,“殿下,不,陛下,晟朝的新皇,我不过是医术比别的医者好一些,但终归还是医者,不是神仙,你说的这种事,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了。”他看一看身后,“你看,你的小娘子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别再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不如从现在开始,珍惜当下。”   陈逾白一回头就看见阿沅站在神医身后,一身素色长裙,和皎洁的月光相称,似有仙人之姿,微笑的看着自己。   “丫头,我走了,你保重。”神医随意挥挥手,潇洒离去。   刚刚陈逾白想了很多的话,却在看见阿沅的时候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卫婵沅说道:“傍晚时殿下说要同礼部商议丧仪,现在是商议完了吗?今夜可要宿在清心殿?”   丧仪?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丧仪的事情,现在恐怕礼部尚书已经等在正殿了,但是现在他一点商议丧仪的心情都没有。   只是这件事刻不容缓,那就让礼部尚书再等一等吧。他知道有些话他不说清楚,自己是无法思考其他事情的。   “阿沅,我有话要对你说。”   卫婵沅以为是有关自己的病情,笑着点头,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安慰他了。   走进寝殿,卫婵沅先开了口,“殿下,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是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难过,曾和殿下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美好的日子吗,陈逾白眼中透着心疼,缓缓问道:“阿沅,我给你的日子真的美好吗?你可知道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难过,越恨自己。”   卫婵沅的笑容僵在嘴角,眉头微蹙,她实在不想在不多的岁月里,还要同他论对错,这一世的陈逾白早已把她的心灰意冷暖热了。   “殿下,我知道有很多事不是很美好,可是我已经不怪你了,你又何必不肯放下?今后的日子,我们好好度过不好吗?”   陈逾白连忙说道:“好,当然好。可是上一世你吃了那么多苦,最后心灰意冷自绝而亡,我重生而来就是想要弥补自己犯过的错,没想到,今生还是让你不断受到伤害,以至于成了如今孱弱的模样,我怎么能释怀,怎么能放得下?”   卫婵沅一下子呆住,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圈发红的陈逾白,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逾白往前跨一步,“阿沅,刚秦善对我说你……”   “等一等,你先什么都别说,我,我需要一些时间。”卫婵沅转过身去,坐在床榻之上。   当告诉秦善自己重生时,她就知道陈逾白迟早会知道,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陈逾白竟然也是重生的。原本前生的事她已经不想计较,她都做好了若陈逾白来问,就将前世一言带过的,可是现在陈逾白竟然也是重生的,那前世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的同她一起经历过。   怪不得,他对《相思》曲如此熟悉,浔州贪墨案也能顺利的解决,怪不得不论怎么拒绝,他都笃定自己爱慕的心。还有诸多和前世不一样的事和人。   比如段暄,比如何六安,比如娄汐月,比如陈逾行被罚静思塔,还有北狄之行。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前世的陈逾白和今生的是不同的,现在看来是她错了吗?既然如此她倒是想问一问,前世为何要那样对她。   转头的一瞬,就看见陈逾白落寞的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的瞧着自己,这眼神她今生太熟悉了,但对于前世来说却陌生的很,她很奇怪,面前的这个人,前世和今生真的是同一人吗?   陈逾白不敢走近,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他要解释,在前世阿沅消失的那个夜晚,自己要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今夜,他一定要说。 第105章 错了   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过去, 慢慢坐在她身边,轻声说道:“阿沅,前世,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   不过才说了一句话, 陈逾白就心痛的无法自抑, 泪根本不受控制, “你可知道我在东宫找到你的时候有多绝望,我在想, 你到底有多恨我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我知道你的那些恨都是我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是我亲手将你所有的爱意都抹杀了,还希望你等我,一切都是我错了。”   “所以, 所以,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和哥哥?”卫婵沅想要看穿这个男人的心, 却发现根本无法看透,“陈逾白,前世, 你可曾爱过我?今生, 你又为何会爱我?”   “阿沅, ”陈逾白扶住她的双肩,“从始至终,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唯一爱的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共枕眠,同你长厮守。”   卫婵沅不断的摇头,“不,你那时根本不爱我, 你可知道在东宫三年我是如何度过的?你也不必再说前世,我不过是知道你也重生,多少有些难以接受,我不能想象曾经那样对过我的人,却在后来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就是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阿沅,前世我之所以冷落你,是因为如果我不宠爱薛玲玉,皇后和薛贵妃就会加倍对付你,我当时却没有保护你的能力。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薛豹的所作所为,而你的父亲和大哥因为你二哥之事投在了陈逾行麾下,陈逾行势头正猛随时都可能取代我,前世我的身边没有段暄,没有何六安,没有你父亲的支持,完全是靠着薛家和镇国公勉强坐上皇位,我只想保住我和你的性命,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违心的面对薛玲玉,违心的面对你,你可知道,每次我冷眼对你后,有多心痛。”   “有多少个夜晚,我偷偷溜进你的房间,又在天将亮的时候匆匆离开,有多少次,我独自站在你的窗下听你吹奏《相思》曲,有多少次,因为你被罚跪而彻夜难眠,却丝毫都不敢表现出关心,生怕你被罚的更重。你也知道在后宫,嫔妃因病而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根本没有想要杀你的父亲和哥哥,前世他们对我的恨意很深,但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下的命令是抄家流放,留他们一条性命,可是他们拒死不从,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我让整个皇宫瞒着你,但你还是知道了。你失踪的前一日,我终于抓到了薛家的把柄,摆脱了薛家的控制,那夜想要和你说清楚,可是我却再也没了机会。”   “阿沅,今生,我努力让自己尽快摆脱薛家的控制,努力让你的父亲信任我,努力想要护你周全,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对你的宠爱。”   “可是……”   陈逾白说不下去了,可是,现在究竟是什么的结果,他根本没有保护好最想保护的人,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用自己的生命换回阿沅的,他愿意。   听着他说的这些,卫婵沅回想起了前世很多事,原来冷眼中的温柔,清晨时而温热的身侧都不是自己的臆想,都是真的。   可是前世被伤害了太久,要她原谅前世的陈逾白她做不到。   “我不会原谅前世的你。可能还有件事你不知道,你说冷落我都是为了护住我的性命,现在我告诉你,即使我不喝下毒药,前世也活不了多久,你日日给我的补药就是慢性|毒药,我那时一心认为是你要我死,你可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走到东宫,又以什么样的心情自绝身亡?”   “不不,阿沅,我怎么会想要你死,你如何不告诉我?我定会查出是谁害你。”   卫婵沅一下子就想到了娄汐月,但前世并没有娄汐月此人,前世的事现在也无从查起,今生娄将军是北狄之战的功臣,也是这次夺嫡的功臣,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陈逾白并没有行登基仪式,要惩治娄汐月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她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卫婵沅笑了起来,“难不成要去问前世的人吗?”   “殿下,前世的陈逾白已经在我心里死了,前世的卫婵沅也已经死了。我恨的是前世的他,不原谅的也是前世的他,不论前世的陈逾白有何种苦衷,他带给前世的我的伤害是无法磨灭的,那些伤害太久了,太深刻了。”   她停顿片刻,转过头去,“我想要珍惜的,只是今生的你,是那个三番五次救我于危难中的你,是那个将我捧在手心的你,是那个甘愿为了我失去生命的你。”   陈逾白最初只是想向阿沅说出自己前世未说完的话,却没想到阿沅如此坚决,前世自己所做已经如此的不可原谅。但幸好,阿沅并没有排斥现在的自己。   他小心翼翼的拥抱住她,“是的,前世的陈逾白已经死了,罪有应得。阿沅,也许是老天爷惩罚我,罚我今生不管多么努力,都留不住你。”   卫婵沅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我们还有时间。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陈逾白道:“阿沅,你说。”   “前世,我记得是殿下登基封后之后,我身体感到不适的,许是因为后位,我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今生,我不想坐那个位置了,我只想安安静静过完今后的日子可以吗?”   她想了很久,前世害她的无非就是薛家和皇后的人,为的肯定都是后位。   “放心,阿沅,今生不会。我早就说过,薛玲玉和娄汐月我都会妥善安排,皇后一党我绝不姑息,薛家如今已经败落了,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我会让你安心的坐上后位。”   卫婵沅不说话,她明白陈逾白说的都对,但她始终觉得不安。   紧紧搂住怀中的人,陈逾白心里却丝毫没有好过一些,更深的绝望侵袭着他,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延续阿沅的生命,他甚至不知道如果阿沅走了,自己会怎么样。   两世为人,快乐那么短暂,上天就像是故意要这样折磨他。不由得苦笑,想起自己最初重生时那满怀信心的样子,还真是天真的可以,命运总能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将你伤的彻底。   他用力的笑笑,“阿沅,前几日你说酿了桂花酒,什么时候可饮?”   “初春时节。”   卫婵沅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取下发髻上的玉簪,“我有些累了,殿下若是……”   陈逾白即刻起身,“正殿还有朝臣侯着,这几日因着丧仪和登基大典许是忙碌些,但我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你用早膳,为你画花钿。”   他脚步踌躇,走到门口转身,“阿沅,谢谢你。”   是谢她并没有因为前世而迁怒今生的自己,还是谢她重生而来依然愿意选择再次同他在一起,亦或是谢她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记得的却还是那些相救,那些付出,那些疼惜和共患难,终究是,历经了千帆,她还坐在那里,在他看见的地方。   他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卫婵沅望着他笑了笑:“好,我等着殿下。”   自清心殿出来,陈逾白脚步踌躇,他轻轻闭眼久久不愿睁开,抬头看向天空的繁星,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自凌晨丧钟敲响的那一刻直到此刻的深夜。在争斗中胜利,在追逃中安心,他还没来得及庆贺成功的喜悦,就被神医和秦善突如其来的话语直接从云端打落,将他所有的愉悦都剥夺了。   走到半路就见常禄迎了上来,殿下没发话,礼部尚书也不敢走,但明显等的有些烦躁了。   常禄知道殿下做事有分寸,既然没说留宿清心殿的话,就一定是要回正殿的。可他见实在太晚了,只好硬着头皮去请,此刻看见陈逾白,他忙迎上去说道:“殿下,礼部尚书等了许久了。”   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家主子脸色不对,一下子就想到了神医说的那些话,他顿时安静了下来,陪在陈逾白身边向正殿走去。   陈逾白走进正殿,礼部尚书忙行礼:“陛下。”   “我还未即位,尚书还是叫我太子吧。”   礼部尚书原本以为陈逾白会很高兴,毕竟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却看见他一脸的惆怅,心情不佳的样子。   陈逾白确实没什么心情商议,听完丧仪和登基大典的准备事宜,丝毫不挑剔,都应了下来,只说了一句,顺利就好。   礼部尚书走后,他一个人呆坐在正殿,直到天明。   天一亮,他就来到了清心殿,静静地坐在阿沅的寝殿。他要让阿沅在今后每一天的清晨,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都是自己。   他要将所有的愧疚自责,沉痛无望都深埋,释放出所有的柔和惬意,温暖怜惜,同她一起度过今后的时光。   礼部用了一夜时间,置办好了丧仪相关。陈逾白身穿丧服,跪在灵前,焚香,奠酒,王公贵族,宗室夫人,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皆素服跪于紫宸殿外,男摘冠,女去饰品,朝夕哭临三日。   陈逾白灵前即位,成为晟朝新皇。   卫婵沅亦跪在紫宸殿外女眷最前面,因为是丧期,她眉间无法画花钿,陈逾白便亲手为她绑上了白发带,遮去了那抹红痕,又怕她身体吃不消,不过跪了一时半刻,就让文芯送她回清心殿。   她确实也有些吃不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冬日里,就更难坚持。如此做显然不合礼数,幸而她并不在乎皇后之位,也就在一众王公贵族,宗室夫人,文武百官面前离开了丧仪。 第106章 无言   丧仪按照规矩, 以日易月,如此二十七日后,皇帝守孝期满,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是为三日后。   登基大典前一日, 陈逾白正陪卫婵沅用午膳, 闵行舟传了信来,说英姑想要见他和阿沅。   陈逾白心想, 英姑定然是为了鹤云而来。   闵行舟带着英姑走了进来, 英姑还是第二次来皇宫,一月前她只顾着打架了,根本没注意其他,现在一看才察觉出这里的庄严和奢华来。   常禄打趣闵行舟, “你什么时候这么规矩的通传了, 哪一次不是想来就来。”   “你东宫的侍卫只认我一人, 我每次带的小厮都被拦在了门外,要不,你也让东宫的侍卫都认一认英姑?”说完这话他突然一拍脑袋, “你看我这说的什么话, 明日起我见你, 也不是想见就见了,紫宸殿可不是东宫,陛下。”   陈逾白扯一下嘴角,“你呀,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看向英姑,“英姑,你是不是想见鹤云?”   英姑道:“是的, 我听师父说过,鹤云师叔本性不坏,向来正派,心存友善,有些犯了门规的弟子,师父要罚他们都是鹤云师叔拦下的。这样的人,可不可以给一次活命的机会,我说服他回南无山,再也不来帝都。”   “好。但我觉得鹤云不会答应你的,皇后若死,他也不会苟活。”陈逾白非常笃定。   “我想去试一试。”   陈逾白点头,吩咐道:“常禄,让六安领英姑,单独安排相见。”   卫婵沅拽住英姑,拿出一个小瓶子放进她手中。   “这瓶毒药,会激发人最至善至纯的一面,会对自己做过的错事懊悔,会对美好有期待,最后在幻境中自绝而亡,死的并不痛苦,我认为鹤云并非愿意做这些错事,至少应该在死前知道是非对错,知道他此生所爱非良人。若是有来生希望他不要再如此执着于这样的错误了。”   英姑接过卫婵沅手中的药瓶,想了想踹进怀里,抱拳作揖,跟着常禄去了天牢,闵行舟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消息,说鹤云自绝于狱中。   陈逾白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了一眼靠在软塌上看话本的阿沅道:“也算是了了英姑一桩心事。”   卫婵沅放下手里的话本,道:“有些心事,了了还不如不了。”又看了看天色,“陛下,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你早些回正殿做准备吧。”   “不急,礼部自会安排好一切,明日百官朝见,关皇后和陈逾行的罪行也是该昭告天下了。”   卫婵沅走到陈逾白身边,看着纸上他的字迹,重新铺上一张纸,照着他的笔迹写了起来,边写边问道:“陛下,这晟朝可有我没见过的繁华盛世?我走后,你过得好吗?”   陈逾白整个人僵住,阿沅问的是前世吗?他在心里苦笑,晟朝没有繁华盛世,只有满眼萧条和百姓流离失所,晟朝灭了,而他,落得个凄惨下场。   但他温柔的笑笑:“你走后,我建了冰室,将你放在冰棺里,百年后同你合葬。而晟朝……”   “自然是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繁华。”   卫婵沅顿了一顿,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陈逾白,带着些撒娇说道:“我怕冷,能不能别把我放在那么冷的地方,我还是喜欢泥土的味道。”   陈逾白知道,她已经在为自己的后事做打算了,看见鲜少撒娇的阿沅,此刻的样子。   她怎么能用如此轻松的语调说着自己的身后事呢。   他说不出答应的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轻轻将眼前人拥入怀中,“我也喜欢泥土的味道,如果你肯努力等我,我陪你。”   卫婵沅眼中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点着头,“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前世的繁华盛世我没见过,今生说什么我也会努力看到的。”   “既然是陛下治理的盛世繁华,你可一定要多看几年。”   陈逾白刮一下她的鼻子,“傻阿沅,你想什么呢?我当然要多看几年。”   “阿沅,我让人给你做了几身皇后服饰,明晚登基后的第一次群臣宴会,你要坐在我身旁,我会当众册封你为皇后。”   卫婵沅猛然后退:“不可,陛下不可,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后。”   “阿沅,你本就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按照祖制,你就是皇后,理所应当。”   不知为什么,自从二哥失踪后,她对无言的话深信不疑,既然无言说了,她不能承受凤冠,就不能逆天而为,若是执意为之,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陈逾白喊道:“常禄!”   常禄推门而进。   “新缝制的皇后服饰可成了?明日拿过来让阿沅试一试。”   卫婵沅急忙打断:“常禄你别去,我真的不想试,陛下,封后这件事,可否先缓一缓,我这个人懒散惯了,让我统领后宫,我不愿去做这些事。”   陈逾白笑了:“哪里有什么后宫,阿沅,我的后宫只你一人,我说过了,会找机会,让薛玲玉和娄汐月出宫的。”   常禄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卫婵沅中毒的事情,心想,登基大典一结束,他就把这件事说给陈逾白,这不就是让薛玲玉和娄汐月出宫的好机会吗?   卫婵沅皱眉,按照祖制她确实不需要争,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对于权利,她没有丝毫欲望,只想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安稳度日就好。   事已至此,她若再推脱倒显得奇怪,不如先去见一见无言。   “陛下,我心里有些不安,想现在去黄粱寺祈福。”   陈逾白看看窗外,“已经日落了,如今初冬,夜深会很冷,明日登基大典过后,我陪你一同去如何?”   卫婵沅很坚决,“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在今夜问清楚。”她心中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若册封后位,她的家人,她所在乎的朋友,可否能安然。   最后一次同无言对话还是去找二哥的时候,此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和前世不同,她在想也许无言能有解决的办法,就比如当初让二哥皈依佛门,这次应该也有化解之法。   陈逾白突然问道:“我记得之前卫若书失踪时你也是非要去黄粱寺,究竟是为何?”   卫婵沅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突然觉得,为什么要隐瞒黄粱寺的事情,之前是因为他们不知对方重生,而现在都已知晓,有些事是应该共同面对了。   “不如陛下此刻陪我同去?”   陈逾白心头一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问到:“阿沅难道是去找无言大师吗?”   卫婵沅吃了一惊,点点头,“你也曾同他参禅论道?”   陈逾白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即刻对常禄说道:“马上准备车架,去黄粱寺。”   上了马车,陈逾白搂着卫婵沅,心中惴惴不安,无言说过自己只可护阿沅性命不可强求其他,若有强求必有所伤,如此看来句句应验。   无言能够未卜先知,而自己的命运已被他看透,不论多么用力地想要偏离,似乎都要被重新拉回主线。   “阿沅,那次你是求他救卫若书吗?”   “是,想必殿下一定也知道无言所言皆应验。”   陈逾白垂眸,“今日你要找他,是否因为封后之事?”   “去年春日里,我刚重生时,无言告诉我若救想救之人,要放弃至高荣耀。我当时所求不过是要卫家所有人都安好,而后位我并不渴望。”   原来如此,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前生卫家父子三人惨死是事实。   “阿沅别怕,我同你一起问,若你实在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大不了永不封后。”   刚到黄粱寺,就远远看见无言等在寺门口。   两人有些奇怪,卫婵沅问道:“大师真的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来?”   “非也,自丧仪结束,我已经等两位三日了。你们来的有些晚,想必有些事确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无言将二人带到禅房,小沙弥斟好茶,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陈逾白道:“重生,我们已互知。如今千帆过尽,不想再生枝节,大师所说让阿沅放弃后位而保全卫家是何意?”   无言却笑了:“贫僧当日说的,并非后位如此简单。试问,如今晟朝还有哪一个女子能比得过女施主风光无限?至高荣耀已获,何必多此一问。”   卫婵沅立刻说:“你当日说的至高荣耀不是皇后之位吗?”   “是也不是,现在后位对你来说坐与不坐有何差别?不过是形式罢了。”   “可是你说我若得了至高荣耀,就难保全想救之人!”卫婵沅有些心急。   无言笑道:“你们早已改变了原本要走的路,此时非彼时,自你二哥失踪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命数中了。贫僧等了三日,是有些话想对二位说,过几日我要远走,不再回来。”   慢慢起身对着陈逾白缓缓行礼,“天下大定,陛下使命已然完成,我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了,之后种种皆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果,我看不见也不得知。还请陛下在厢房等候,我有些话要对女施主说。”   “什么话?”陈逾白警惕起来,“你不要对阿沅说奇奇怪怪的话,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   “阿弥陀佛,不说也罢,那我就给女施主留一句话吧。往生已过,今生已定,除己身,所求所愿都已达成,只是你所造因果还未结束,今后要面对抉择时,望施主抛却一己私欲,为本身多积一些善缘,切不可贪恋一世。”   说了这么多卫婵沅只明白了“在做抉择时抛却一己私欲。”其他的都没懂。   “大师,你可不可以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说清楚一些。”   陈逾白却对这抛却一己私欲颇有微词,“大师,既然天下大定,还有什么事是阿沅要去做选择的,她本就……”   时日无多。   这个无言要走了,也总能在他心里留个疙瘩,从一开始说的所有话就没有让他的心里好受过。   “不重要了,我们在他处还会再见,到了那时自然就懂贫僧说过的所有话了。”   “两位施主请回,贫僧失陪了。”无言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知半解的两人。 第107章 临朝   出了黄粱寺, 坐上回宫的马车,靠在陈逾白肩头,卫婵沅细细想着无言说过的话,虽不全懂, 但却一字一句都记住了, 既然“除己身, 所求所愿都已达成”,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自己在乎的家人朋友都安好, 即使现在就让自己走黄泉路,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所以,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陛下, 一会就让常禄将皇后的服饰送过来吧, 明晚我陪你一同参加群臣宴。”   “好。”陈逾白轻抚她的后背。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他的阿沅想做就做什么,他的阿沅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至于无言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既然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不要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   翌日, 常禄激动的给陈逾白更衣, 新的龙袍穿上身,陈逾白很平静,这不是他第一穿龙跑,也不是第一次即位,所有仪礼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常禄,段暄可等在议政殿外了?狱中的关皇后和陈逾行可用过了最后一餐,囚服可是新换过的, 让六安送些脂粉去,算是我给她最后的脸面了。”   常禄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自家主子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事,回到:“是。”   登基大典顺利开始,圆满结束,新皇第一次临朝。   陈逾白轻展龙袍坐于议政殿龙椅之上,满朝文武百官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举手投足之间帝王气质尽显,没有半点第一次上朝的生疏和局促,陈逾白习惯性的斜靠在龙椅上,很是放松的样子。   他的脸上很平静,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更没有紧张,很是自然的说道:“朕自幼为储君,得先皇信任,继承皇位,望诸位保持对晟朝的忠心,尽忠职守,同朕一道让大晟朝昌盛富庶!”   群臣跪拜:“臣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逾白从龙椅上起身,“都起来吧。”   “众卿皆知先皇驾崩当日所发生的事,皇后和三殿下伪造传位诏书,意图篡位,其罪当诛。”   常禄喊道:“宣段暄觐见。”   众臣皆是一惊,段暄不是三皇子的人吗?现在宣他是何意?尤其是丞相段文忠很是不解,现在他们这些人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了,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要干什么。   段暄手中拿着两份卷轴,走上前,跪拜。   “陛下,小民手里有两份案卷,一份乃是三殿下为祸百姓草菅人命通敌卖国的证据,一份乃是关皇后和段文忠毒害先皇后的证据!”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段文忠即刻上前,“陛下,小儿胡言乱语,老臣这就领回去好好责罚。”说着就要拉段暄。   关阁老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小子早就是陈逾白的人了,当日诏书一事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段暄却大喊道:“丞相段文忠才是胡言乱语,我乃他亲子,今日就是要大义灭亲,请陛下明断。”   陈逾白道:“刑部尚书,卫侍郎。”   “臣在。”   “你们且打开这两份卷宗好好看看,段暄所言是否属实?”   卫若谦也有些吃惊,他从来都不知道,可以说没人知道,原来段暄真正效忠的人竟然是陈逾白,这么久以来,甘愿在三殿下身边打探消息,不惜大义灭亲,是为死忠了。   两人拿过卷宗逐一打开看了片刻,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足以让他震惊。   刑部尚书回禀道:“陛下,段郎君所言属实,还请陛下过目。”   常禄从刑部尚书手中拿过两份卷宗递给陈逾白。   陈逾白早就知道其中内容,陈逾行和吐延来往书信还是他给段暄的,匆匆看了几眼说道:“这些事情,朕早有耳闻,既然证据在此,请刑部将这些卷宗全部入库。”   常禄接过陈逾白手中的卷宗又给了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接过来时,暗暗感叹新皇帝的手段,同卫若谦退了下去。   陈逾白厉声道:“关皇后伪造传位昭书,毒害先皇后证据确凿,即刻处死。三殿下陈逾行草菅人命,通敌卖国,即刻处死。丞相段文忠参与谋害先皇后,助陈逾行掩盖通敌叛国之事实,即刻处死!”   段文忠跌坐在地上,哭喊道:“陛下饶命呀,都是关皇后逼微臣的,臣不得不从呀,其实微臣一直都是心向陛下的,求陛下饶老臣一命。”   “拉下去!”陈逾白丝毫不动容。   段文忠马上扯住段暄,“暄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爹呀,是你爹呀。”   段暄冷笑:“你是我爹?抱歉,我没感觉到,我只知道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你逼死的,你一条命换两条命我还觉得你占便宜了,陛下仁慈赐你一死,若是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段文忠楞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段暄,“这两年你都是装的?”   “放心的去吧,你不是还有个儿子,让他给你送终吧。”   陈逾白一挥手,等在一旁的禁卫军将段文忠拉了下去。   段文忠没再喊叫,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被拉走了。   朝堂之上突然鸦雀无声,气氛一时压抑难解,众臣都没想到新皇临朝第一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陈逾白坐回到龙椅上,闭眼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朝与北狄的联姻,自今日起作废,择日送悦延公主回北狄。”   “段暄足智多谋,德行俱佳,拜为丞相。”   段暄跪拜:“臣谢主隆恩,定不负陛下所望。”起身站在一边。   一介白衣,贸然拜为丞相,群臣都无一人反对,不得不说,这么些年以来,段暄的才学有目共睹,这次作为夺位的幕后功臣,谋略可见不凡,试问,整个晟朝文官,有谁能比得上,自然无人敢质疑。   陈逾白又道:“骑兵营秦指挥使骁勇善战,北狄一行功勋显著,即日起统领守备军。”   秦善上前跪拜,“末将谢主隆恩。”后退回到原位,   “大将军娄振在陈逾行篡位攻城时,勇守城门,北狄一行功不可没,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其子娄彦精通兵法,作战勇猛,护北疆有功,封为定远将军。”   娄振根本没想到陈逾白还会晋封自己的儿子,考虑的如此周全,当真让他有些老泪纵横了,很是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忙上前跪拜:“老臣领旨,替小儿谢陛下隆恩。”   陈逾白道:“娄将军这么多年守护边疆,功勋卓著,朕不该亏待了你们父子呀。”   娄振道:“老臣父子定为晟朝鞠躬尽瘁,誓死保卫边疆。”然后起身站回了原位。   陈逾白又道:“镇国公护诏书有功,赐黄金万两。”   镇国公上前刚要跪拜,常禄忙上去扶住他。陈逾白道:“今日朕处决了毒害母后之人,希望外祖父不要怪孙儿太晚还母后公道了。”   镇国公早就眼有泪花,自女儿死后,陈逾白被养在薛贵妃膝下,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喊他外祖父。这孩子终于彻底摆脱了束缚,当年他就觉得自己女儿死的蹊跷,但那时皇帝却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他看着陈逾白,很欣慰。   “陛下有心了,老臣谢主隆恩。”   陈逾白站在台阶上,扫视众臣,看了一眼薛保贤,又看了一眼关阁老,什么话都没说。现在,薛家早已没了势头,养老就好,至于关家,他会慢慢将权利转移,架空关家。   如果说前世他登基时根基不稳,那么今生,他早就种下了根基,早已稳固,没有人能动摇他。   “退朝吧。”   众臣跪拜,高呼万岁。   晟朝的天变了,经过今日,众臣心里都知道,他们迎来的是手段强硬的明君,对于忠臣来说,心中无疑是欢喜雀跃的,他们期盼着更好的新生活的到来,一展报复。   一个月时间,紫宸殿早已变了个样子,坤宁宫也在重新修葺。   陈逾白下朝后往清心殿走去,刚走到院落门口,就看见卫婵沅身穿皇后服饰站在那里等他。   他低头看看自己,朝服未换,两个人倒是相配的很。   “这衣服穿着正合适,阿沅,今晚是你的专场,我要让整个晟朝都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常禄小心问道:“陛下,薛侧妃和娄侧妃根据祖制也应当封妃的。”   “不用多此一举,今晚在群臣宴上,朕自会找个借口让她们出宫。”   常禄眼睛一转,说道:“陛下,我有一事禀告。其实在先皇病重期间东宫发生了一件事,但碍于那时情况特殊,并未禀告。”   卫婵沅一听,就知道常禄要说什么,忙说道:“陛下,这件事情,你要先答应我,不能生气,不能责怪常禄,因为是我不让他说的。”   陈逾白看向常禄,“什么事?常禄你说!”   “陛下,”常禄双膝跪地,“有人要下毒害太子妃,不,是皇后娘娘,但事情都查清楚了。”   “怎么回事?”陈逾白拉起卫婵沅双手柔声问道:“阿沅,你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此事与薛玲玉和娄汐月都有关,当时正值陛下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候,薛家和娄将军万不能因为此事情对陛下生了异心。况且毒已经解了,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你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我呵护都来不及,她们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陈逾白显然动怒了,“我本想让她们体面的离宫,现在看来不必了。”   “常禄,准备好证据,安排好证人,今夜群臣宴,我要让她们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常禄一看这件事没怪到他头上,松了一口气。   “是。”   何六安恰逢此时走过来,“启禀陛下,属下亲自监斩,验明正身,关皇后,三殿下,段丞相都已经处死。”   陈逾白深呼吸,终于,想除去的人都名正言顺的死了。   “六安,你辛苦了。” 第108章 群臣宴(1)   当晚的群臣宴陈逾白牵着卫婵沅的手走进了宴会, 并排坐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薛玲玉和娄汐月也精心打扮了一番,等着册封,在她们心里,自己怎么也能争一争贵妃的位份。   陈逾白手一挥, 常禄大喊道:“宴会开始。”   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都知, 按照规矩,白日里是登基大典, 这群臣宴或是论功行赏, 或是排除异己,或是晋封后宫,或者兼而有之,而在早朝时, 新帝已经用及其霸道强硬的手段都解决了, 接下来就应该是后宫之事了。   明显, 原太子妃为皇后,现在就是不知贵妃之位花落谁家了。   很多人都猜测是娄汐月,因为新帝显然对娄家更为青睐。   陈逾白起身道:“先帝在时, 赐婚卫氏。朕同卫氏鹣鲽情深, 昔在北狄, 奸人所害,不离不弃,伤已而救。得此良配,朕之福。卫氏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贵而不恃,谦而益光, 应正母仪于国,以册宝立为皇后,择日册命。”   “礼部。”   “臣在。”   “明日就是好日子。”   礼部一听,皇帝够急的呀,看这意思,恨不得此刻就行册封仪式,不过这时间可是紧的很,今晚又无眠了。   “臣遵旨。”   陈逾白坐下,常禄道:“起乐!”   轻快的曲调吹弹了起来,舞妓入厅,翩翩而起。   众人一看,这是册封结束了?那薛氏和娄氏呢?按理来说应该是一同册封才对呀。   之前的薛贵妃,如今的皇太后就坐在陈逾白身侧的位置,大声问道:“皇帝,薛氏和娄氏何不一同册封了?”   陈逾白笑了,他等的就是有人问。马山给了常禄一个眼色。   常禄一挥手,舞乐管事慌忙让舞妓下场,乐曲都停了下来。   众臣都十分不解,这是怎么了?皇太后问的话也是他们的疑问,怎么感觉皇帝立刻就生气了呢。   薛保贤和娄振更是担心,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陈逾白道:“诸位宗亲,爱卿。既然皇太后问了,不如今日就请诸位论论,此事该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想来是两位侧妃发生了些事情。   在新皇登基这个本可以大赦天下的日子里,他们却丝毫也察觉不到新皇帝的兴奋激动和喜悦,早朝已是杀气腾腾,也是功臣的果决上位,对这位新皇帝,众人一点也看不透。   常禄喊道:“带人证。”   当何六安带着那名宫女上来的时候,薛玲玉坐不住了,这不就是自己派去娄汐月那里当细作的宫女吗?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娄汐月也是正襟危坐,她可是知道的,自己给卫婵沅的糕点,就是她下的毒。但又思及自己早就留下了此人是故意陷害自己的,所以也就不再慌张了。   那宫女一进来就双膝跪拜:“陛下万安。”   抬眼看了一眼薛玲玉,又看了一眼娄汐月,把两个人看得心里直发毛。   陈逾白道:“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宫女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本是东宫洒扫的宫女,一日薛侧妃将我喊道身边,说会安排我去娄侧妃那里做事,让我把娄侧妃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她,然后给了我好些银子,说如果我做的好,还会给我更多,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心动了,就答应了。”   薛玲玉起身大骂,“你个奴才,为什么污蔑我?”   陈逾白厉声道:“闭嘴!让她把话说完。”   宫女继续说道:“皇后自北狄回来后,娄侧妃投皇后所好,每日让我去广聚轩买各种小糕点回来,再送去清心殿,薛侧妃知道了这件事,就给了我一个小药瓶,让我在糕点上下毒,我不敢,薛侧妃就说如果我不做就去把我的家人抓起来,我只得做。”   “后来我偷听到,原来娄侧妃早就知道我是薛侧妃的人,故意让我去买糕点,好让薛侧妃有机会下手,还暗中控制了我的家人,就是为了事发后,好让我无后顾之忧的指证薛侧妃。”   “陛下,我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看在奴才将功补过的份上,绕我一命。”   宫女说完就磕起了头。   陈逾白看向薛玲玉:“薛妃,你先说。”   薛玲玉起身跪地,“陛下明鉴,此女就是诬陷,东宫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飞鸿殿做事,与我栖鸾殿有何关系!”   娄汐月也立刻起身跪地,“陛下,给糕点下毒一事我确实不知,我是好心要与皇后姐姐交好的,东宫所有人都知道那糕点是我所送,我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   陈逾白不理会二人,说道:“常禄。”   常禄手一招,上来一个小太监,跪在宫女身边说道:“陛下,我是奉了常公公的命,一直跟着这个宫女,此人每次去广聚轩买完糕点,都有娄侧妃的人跟在身后,由此可见,娄侧妃应该是知道薛侧妃的所作所为。”   常禄说道:“陛下,自发现糕点有问题后,我就一直派人调查这件事,皇后大义,并没有以此事让陛下忧心,但这两人所说皆是事实。”   众人一听,皇帝的贴身太监都如此说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就看这件事情,皇上要如何处置了。   娄汐月这才知道自己如果是那扑蝉的螳螂,黄雀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常禄,她看着卫婵沅,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哪里好,能让皇帝和皇帝身边的人都对她如此青睐。   可自己的父亲也是功臣,今后还有荣华富贵等着她呢,她一定不能就这样失去妃位。   “陛下,此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并没有和人说过那些话,不知道这宫女是不是信口雌黄,而我宫中的人跟踪她,不过时觉察出她不太对劲,谁知没几天,她就失踪了,关于下毒一事,我真的不知道。”   薛玲玉一听也赶忙说道:“这宫女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她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陈逾白冷笑:“你们说这些话可就奇怪了,难不成这宫女胆大包天自己要下毒害皇后不成?”   “常禄!”   常禄喊道:“带上来!”   这人一带上来娄汐月就眼前一黑,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她的贴身奴婢,那些话是自己和她说的,人也是她去跟踪的。   叹就叹在当初娄汐月进宫时,皇后没有让她带府里的丫鬟,而是从坤宁宫给他派了几名宫婢,说来也可笑,她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娄汐月走下台阶看着自己熟悉的贴身宫婢说道:“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那宫婢神情冷漠,不发一言,也不理会娄汐月,而是叩头说道:“陛下,”她指一指身旁的宫女,“我亲眼所见她给糕点中下药,也亲眼所见时薛侧妃身边的宫婢给她毒药,娄侧妃早已知道此事,还让我盯着,还说如果既能害死太子妃,还能让薛侧妃被打入冷宫就最好不过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娄汐月即刻跪了下来,“陛下,她撒谎!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话,陛下,你要相信我呀。”   薛玲玉也喊道:“都说是我下毒害人,你们个个都是口说无凭!”   陈逾白冷笑:“六安!”   何六安手里拿着一瓶药上前,“陛下,这是在栖鸾殿薛侧妃贴身宫婢房间发现的,这里面的药和糕点上的毒药是同一种。”   有人端上来已经放置了一月的糕点,上面已经显出斑斑黑点。   陈逾白道:“宣太医。”   太医验查过后说道:“陛下,此糕点里有是一种慢性|毒药,不易察觉,久服可治死,和这药瓶中的确为同一种。”   “薛玲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陈逾白站起身来怒斥道。   薛玲玉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实在没想明白,这药在宫女失踪的时候,她就赶忙让人都扔了,怎么会还在栖鸾殿呢,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宫婢,宫婢摇摇头,害怕的不知所措。   殊不知,哪里查出来什么药瓶了,何六安手里的药就是当初常禄从下毒宫女手里拿来的,今日不过是做样子搜查,没有证据也要造出证据来。   至于娄汐月身边的宫婢就更简单了,娄汐月知道自己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惯用的手段就是让将军府的人去控制这些人的家人,下毒的宫女是,自己身边的宫婢更是。   陈逾白又冷眼看向娄汐月:“娄氏,现在薛氏下毒证据确凿,你却更是歹毒,想要同时害两人,你可知罪!”   娄汐月看着那小太监,再看看自己的身边人,说道:“陛下,是我身边的人联合起来对付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逾白冷笑起来,“娄氏,你比薛氏更令人恶心,若照你所说,岂不是整个东宫联合起来陷害你,是朕故意要为难你了?下毒的宫女,跟踪的小太监,还有你的贴身宫婢,三人对质,所言皆指向你,你却还要狡辩,可恶至极,这样的人朕如何能留?”   “来人!”   “陛下!”   薛宝贤和娄振突然冲了出来,两人双双跪于紫宸殿阶前。   薛宝贤道:“陛下,老臣惭愧,教养无方,儿子为非作歹,女儿德行有失,能否看在老臣自陛下年幼就护在身侧的份上,饶小女一命吧。”   皇太后也赶忙说道:“皇帝,玲玉自幼得你喜欢,这么多年,她真心实意对你,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娄振看着这一幕,心里直滴血,他不傻,看得出来,自己女儿做到了何种份上,妃位是万万保不住了。   在薛宝贤和皇太后为薛玲玉求情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109章 群臣宴(2)   陈逾白笑了起来, “母妃,你不会当真以为朕幼时喜欢薛氏吧,朕奉劝你什么都不要说,否则不要怪不给你留这最后的情面。”   皇太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的, 最后的情面。陈逾白自浔州回来后就变了, 再到那次卫婵沅被困假山中,那时, 她明白过来, 他不需要自己,不需要薛家了。   包括这次夺皇位,陈逾白安排的所有事,没有一件薛家有所参与, 如今能让薛家还在朝中有一席之位, 已经是给了情面, 他们之间的裂缝早就有了,只会越来越大,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合的。   现在玲玉做下了这样的事情, 她当真以为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能让陈逾白饶了薛玲玉吗?不牵连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天知道, 这毒药是薛玲玉入东宫时,她给的。   薛玲玉只是哭,不说话,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去冷宫,要活下去,即使重回青阳侯府, 也是好的。   看着皇太后不说话了,薛保贤道:“老臣对陛下忠心不二,奈何儿女做下许多错事,我也无脸再求。如今,臣膝下只有玲玉一个女儿了,陛下能否可怜老臣,准许带着女儿告老还乡,永不再入帝都。”   薛保贤知道,即使自己不走,皇帝也会慢慢把自己手上仅有的权利都夺了,到了那时,更凄凉,不如识相一点,至少还能留一条性命,况且女儿错误已犯,与其打入冷宫等死,不如离开。   皇太后不禁喊道:“表哥!”   陈逾白深吸一口气,虽说薛家当初并非真心,为的是让自己当傀儡,但年少之时,也多亏了他们,才能坐稳太子之位,满朝文武都知其中渊源,若是做的太绝,未免伤了人心。   “准奏。昔日东宫侧妃薛氏品行不端,德行有失,废为庶民,即日出宫,永不得入都城。”   薛保贤和薛玲玉叩首:“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禁卫军上前,将两人带了下去。   陈逾白看着仍然跪地不说话的娄振,道:“娄将军劳苦功高,朕没想到你的女儿和你的品行如此的不相符,真是让朕心痛呀。”   若说心痛,娄振现在的心更痛,他本以为此次得了皇帝青睐,以后不论是自己,还是子女都是前途无量,风光无限,谁知道女儿糊涂犯下如此大错,他连求情都觉得丢人,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能不管。   刚才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就赌一赌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汐月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陛下,小女犯下如此大错,罪不可恕,陛下如何责罚,臣皆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就是将难题给了自己,重了恐伤了娄振的心,轻了难解自己心头之恨,他还真是聪明,这是赤|裸裸的试探。   “娄氏心肠歹毒,品行恶劣,那就打入冷宫吧。”   娄振一听,果然皇帝对自己女儿没有丝毫喜爱之情,打入冷宫,还比不上薛玲玉废为庶人,至少能得自由。冷宫就是个等死的地方,今日进去,即使明日就薨了也正常。   看来他赌错了,刚想厚着脸皮再重新求情,却听陈逾白道:“我记得娄彦年纪也不小了吧,如今年关将至,边疆安稳,你们父子俩在帝都过年吧,倒时候可为他选一门亲事,选上了哪家的娘子,就直接告诉朕,即刻赐婚。若是快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怕是娄将军就有孙子抱喽。”   别说是娄振了,众人都惊了,这明显的就是让娄振弃了娄汐月,保全自己的儿子,而且赐婚,有关娄氏一族血脉,和这件事相比,娄汐月又算得上什么。   个中利弊娄振心知肚明,他心里五味杂陈。   陈逾白又继续说道:“娄彦少年有为,娄将军可要好好培养他的后代,相信小辈也能如同娄将军和娄彦一般保家卫国,为人正直,品行贵重,成为晟朝一门忠烈。”   这话直接一杆子插了几代人,连未出生的都顾及到了,娄振明白,满朝文武都明白,陈逾白并不会因为娄汐月而对娄家有所龃龉,依然重用,这样的表明态度,让娄振无话可说。   娄振郑重跪拜,“臣,谢主隆恩。”   娄汐月看见如此情景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呀,好呀,我怎么听着自己倒不像是娄家的人了,爹爹你从小疼爱女儿,如今为了哥哥的婚事,你就不管我了吗?”   娄振心里不好受,他叹自己的女儿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安安静静的待在东宫,哪怕不得宠也是荣华尽享的。   “月儿,你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要明白什么?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卫婵沅?论姿色我更加明艳,论舞姿她丝毫不及,论音律她又怎比得上薛玲玉?怎么就得了宠?如此寡淡的女子,陛下却像宝一样捧在手里,我,不明白呀。”   常禄想要让人把娄汐月拉走,陈逾白看了一眼娄振,让常禄不要动作。   娄汐月说着大笑走下台阶,来到娄振面前,“爹爹,你可知道,我入东宫一年多,陛下碰都没有碰过我。”   又仰天笑道:“爹爹,我究竟要明白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想要夫君的疼爱罢了,我有什么错?”   娄振气急,“啪——”给了娄汐月一巴掌。   “月儿,你胡涂呀,你不是普通女子,你的夫君也不是普通男子,他是天子!你错就错在应该安分守已的时候,却奢望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整个晟朝谁人不知陛下心中所属,陛下乃是明君,你若懂得退让满足,何苦走到这一步!”   “哈哈哈——”娄汐月笑的更加凄凉,眼泪滑落下来,“我还要如何退让?我已经受够了,当别的女子在天明水净的城域里生活时,我就只能裹着灰蒙蒙的纱巾,自己站在风沙雪地的疆域眺望帝都;当别的女子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时,我却只能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嫁进东宫;当别的女子可以对自己的夫君撒娇,得到夫君疼爱时,我却只能夜夜独守空房,好几个月都见不到自己夫君一面,我为什么要活成这个样子?”   “而现在我还要被打入冷宫,在那个黑暗的,冰冷的,死灰一样的地方独自死去吗?我不要!”   她转头看向卫婵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有多恨你,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有一个将我放在心上的夫君,平淡过一生。”   卫婵沅看着娄汐月,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的可怜,她说的这些,自己在前世都深深体会过,受到的是比她更深的伤害,至少,现在她的父兄风头正盛。   可是不论她曾受到多少伤害,都没有想过要去害别人。   陈逾白看出了阿沅眼里的情绪,说道:“娄汐月,你的眼里只看到了你得不到的东西,其实你拥有的很多,如果你不这么做,也许就有机会找到一个把你捧在手心上的人,幸福的过一生。”   娄汐月整个人顿住,很明显,陛下是生了放她出宫的心思,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泪流满面,又哭又笑,“笑话呀,真是个笑话,傻子呀,就是个天大的傻子。”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急速奔向了紫宸殿一处。   “碰——”撞在了一个大柱子上,顿时额头流出一大片血来。   “啊——”宴会上的女眷吓的惊叫了起来。   “月儿!”娄振跑过去抱起娄汐月,“月儿,你这又是何苦?”   娄汐月挣扎着说道,“下辈子,愿爹爹,还是,大将军,而女儿,想去,别人家了……”   娄振哭的撕心裂肺,这个场面,让许多人唏嘘不已。   卫婵沅实在没有想到,娄汐月性格如此的偏执,一个人若把自己框柱,是没办法看见远处风景的。相比于在冷宫等死,这也许是个好结局了。   她自言自语道:“若知如此,我当初应该问神医多要一瓶倾心蛊毒的。”   陈逾白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愿她来生,活的不要如此狭隘。”   看向老泪纵横的娄振,陈逾白心中也不是滋味,“娄将军,娄汐月的尸体你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娄振起身行礼,抱起娄汐月的尸体向外走去。   陈逾白轻声说:“常禄,把这些人都带下去吧,还有栖鸾殿和飞鸿殿的人,你自己看着处置吧。”   很快上来了几个太监,有两人将三个证人带了下去,剩下的人拿着抹布迅速擦干了刚才柱子旁的血渍。   常禄平缓有力的喊道:“起乐——”   很快,这个刚刚有人撞柱而亡的紫宸殿,又恢复了它该有的气氛,鼓乐齐鸣、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但又有什么在每人个人心里悄悄的改变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新帝登基只一天,有人被处死,有人自绝而亡,有人被废,有人甘愿弃官。而也有人一步登天,官拜丞相,有人加官进爵,有人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用如此浓烈的方式,陈逾白开启了他的帝王之旅。 第110章 馄饨   很快年关将至,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悦延回了北狄,走的时候扑在卫婵沅怀里狠狠的哭了好久。   娄彦从边疆回来,在一次外出采买时和吏部尚书的庶女看对了眼, 虽是庶女身份, 但娄家没有任何反对, 说只要两情相悦就好,皇帝赐婚, 这门亲事算是定下了。   卫婵沅作为皇后在宴请宗室、朝臣夫人的时候, 见过吏部尚书的庶女,端庄大方,十分聪慧,是个持家的好手, 如此, 娄家也应该安稳下来了, 等来年有个一儿半女,娄汐月带给这个家的阴影很快就被欢愉所代替。   活着的人终归会忘记,哪怕曾经多么的不舍。   “陛下, 今夜又不能安睡了吗?你看, 奏折, 还有这——么多。”卫婵沅撑着脑袋,看着批阅奏折的陈逾白说道。   陈逾白毛笔一转,用笔杆轻点她的鼻尖,“听话,你先去睡,我再一会就来陪你。”   坤宁宫如今就是摆设,卫婵沅几乎是夜夜都宿在紫宸殿的。   “不了, 我近来突然迷上了话本子,那些民间的故事很有意思,我在一旁陪陛下。”说着卫婵沅就顺手从软塌边拿过一本,开始看了起来。   话本里的故事总是让人着迷,时间过了多久,卫婵沅没有察觉,心情随着人物起伏,看到伤心处,忍不住眼里蓄满了泪水。   一温暖的手掌,接住了她晶莹的泪滴,“是什么样的故事,竟让我的阿沅流了泪。”   卫婵沅猛一抬头,陈逾白的脸出现在了眼前,他离得很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放下手里的书,她也看着他,“是个鬼故事。”   “鬼故事难道不应该害怕吗?你看起来却有些伤心。”   “是个漂亮女鬼的故事。”   “怎么说?”   “她没死前和一个书生青梅竹马,那书生说自己若是考取了功名就回去娶她。她满怀希望等呀等,等了好几年也没等到书生,就去找他,结果发现他已经娶了官员的女儿,很是伤心。”   “失信于人,是这书生的不对了。”   “她去找书生讨说法,书生说是官员的女儿看上了自己,用家乡老母作为威胁。女子想到似乎是书生走后的第二年他的母亲就突然被人接走了。”   “这个书生太懦弱。”   “可那书生不过考取了个小官,是无法抗拒高官的,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趁着高官一家宴请混乱之时,带着自己老母和女子想要逃跑。可惜被高官的人追上,高官气坏了要杀了他们,但高官的女儿求情,说只要那书生肯回头,就饶他们不死。”   陈逾白沉默,垂下了眼眸,“这的确是个伤心的故事。”   “陛下还要听吗?”   “不听了,你都说这是个鬼故事了。阿沅,我让常禄买些欢喜的话本子,别总看这些悲伤的了。”   卫婵沅双臂勾住陈逾白的脖颈,“不好,我要自己去买,陛下什么时候陪我出宫玩玩?”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陈逾白搂住她的腰,“明日就去,我早就说过,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满足你。”   卫婵沅的手指在陈逾白胸口画圈圈,“那既然明日要出宫,岂不是要早起?我们是不是要早些休息。”   陈逾白一下子抱起她,“是要早些休息,但却不用早起,阿沅,我怕你早起不了。”   ……   何六安和常禄一个穿着书童的衣服,一个穿着小厮的衣服,文芯和在卫府时一样,跟在装扮成富家郎君娘子的陈逾白和卫婵沅身后,走在帝都的大街小巷上。   进了一家书肆,两人走到话本那一排书架处,卫婵沅先拿起一本看了起来,“将军战死疆场,小娘子……这,不好不好。”又拿起一本念了起来,“公主远嫁……,也不好。”再拿起一本,“人鬼殊途,黄泉……”   卫婵沅气呼呼的说道:“你看,都是悲伤的故事,就没有什么喜悦的。”   陈逾白却把手里的话本子一本一本给卫婵沅翻开说道:“青梅竹马终成眷属、替嫁女撑起落魄家、还有呀,小娘子终于等到了征战疆场的将军,怎么样,阿沅,我手里的话本子好不好?”   卫婵沅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书架上都是些悲情的故事,而陈逾白面前书架上全都是些轻松的小故事。   她拿过陈逾白手里的话本子递给了等在门口的常禄。   “你选的这些呀,我都看,这下你满意了吧。”卫婵沅撅着嘴,心道,怎么连个书架子也要和自己作对。   陈逾白笑道:“那我要不要让掌柜的把这两个书架换一换位置?”   “最好是。”卫婵沅先行出了书肆。   何六安一听,立马对掌柜的出示了令牌,和常禄两个人就要去搬书架。   卫婵沅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两人真的在搬书架,忙说道:“我那是说着玩呢,你们快别干了。”   “你呀,刀子嘴豆腐心。”陈逾白让何六安和常禄停了下来,“阿沅,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卫婵沅点点头,突然小跳一下,转身说道:“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说着就往前蹦跳着跑去,陈逾白看着止不住的笑,几人跟在她身后,一同向前。   来到一个小食摊,卫婵沅坐下,说道:“老板娘,来……”她数了数人,“五碗馄饨,不不,要十碗!”   文芯站在卫婵沅身后笑了起来,这地方,之前在卫府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来,还有二郎君和秦郎君,这里的馄炖比黄粱寺山下的还要好吃些。   嫁进东宫这么久,锦衣玉食的,她怎么就忘了,之前自家娘子最喜欢的来这样的小摊吃东西了,尤其喜欢拉着二郎君或是秦郎君。   “快快,坐下,这里可是整个帝都最好吃的馄饨了。”卫婵沅招呼着。   陈逾白的嘴角始终扬着,今日的阿沅越看越可爱,常禄和何六安哪里见过如此活泼的皇后,都有些不适应。   文芯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卫府时,自家娘子就是这种开朗的性子,只不过自遇见了太子后,才变得沉默持重起来。   老板娘很快端上来了五碗,说道:“各位先吃着,另外五碗马上就好了。”   卫婵沅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放了一个馄饨,结果把她烫的直吸溜,陈逾白马上往她嘴里吹气,“急什么,可没人和你抢,你若喜欢,我把这摊子的老板娘请进宫日日给你做。”   “那倒不必,”这时已经不烫了,她嚼了两下,“这老板娘连卫府都觉得束缚,更别说是宫里了。”   陈逾白吃惊的问道:“你真的想日日都吃这馄饨吗?阿沅,你原来这么喜欢吃馄饨,我都不知道。”   卫婵沅低头,筷子在碗里搅和着,抬头笑着说:“你们都快吃,”看了一眼文芯,把筷子放到她手里,“文芯,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了?”   文芯点点头,眼圈立刻就红了。   卫婵沅喜欢馄饨,不过是喜欢和二哥、秦善在疯玩累了之后围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吃东西,即使没有馄饨,哪怕是一碗葱花面他们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还会撑着再吃一碗,然后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府。她怀念的不是味道,而是吃东西时的那种感觉。   如今,是再去不会有了。   几人刚一拿起筷子,在这个小桌子上,手肘就碰到了一起,常禄和何六安立刻起身去了旁边的桌子。   陈逾白吃了一个,睁大眼睛点着头,“真的好吃,阿沅,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还是第一次带我来,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是我不知道的?”   “有呀,”卫婵沅说道:“每个月十五月圆的时候,逸江放都会放花灯,月初有集会,月末有杂耍,热闹的很呢。到了过年就更热闹了,猜灯谜,赏彩灯,若是运气好,还能看见富家千金比武招亲、绣球招亲呢。”   这些陈逾白只是听过,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他在深宫中长大,如履薄冰,不敢行之踏错一步,哪里能记得住这些日子,都是有事要办才会出宫,也不会过多停留,这人间烟火气,离他太远了。   看着身边的女子,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阿沅,你可不可以带我放花灯,猜灯谜,看比武招亲?”   不知是他说的太可怜,还是神情太落寞,卫婵沅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说道:“好。”   但很快就想起来了两人如今的身份,她不再是卫府的娘子,眼前人也不是普通人家的郎君,怎么可能肆无忌惮的出宫,但又不忍心拒绝,“我们不能一下子都做完这些事,一件一件慢慢来。”   陈逾白突然笑了起来,“傻阿沅在担心什么呢?放心,我不贪心,不会耽误政事的。快吃吧,凉了。”   卫婵沅点点头,吃起了馄饨,一碗还没吃完,老板娘就又端了五碗上来,不知道是今日乏了,还是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她倒是能再吃一点,却再也吃不完第二碗了。   “好像也没那么饿,我还真是眼大肚子小。”   最近,阿沅的饭量慢慢在减少,刚才她那么爽快的要了两碗,现在又吃不下,陈逾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剩下。”   她又拨拉了两个馄饨进肚子,放下筷子,“实在吃不下了。”   陈逾白让文芯把自己未动筷子的一碗端过去给常禄和何六安,自己端过卫婵沅的吃了起来,“让我来尝尝是不是阿沅的这碗馄饨不好吃。”   他大口吃下一个馄饨,用力皱眉,说道:“确实呢,没有第一碗好吃。”   卫婵沅看着陈逾白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然后陈逾白也笑了。   “阿沅,你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宫吧,改天我再陪你出来。”   她的确有些累了,今天也没走多少路,但却觉得很疲倦。点点头,站了起来,陈逾白拉住她的手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回了宫天色已晚,陈逾白知道卫婵沅肯定是累到了,早早就让人服侍她睡下,自己也躺在了她身边,搂住快要入睡的可人儿,“阿沅今天累了吗?”   卫婵沅枕在他的臂弯,闭着眼睛点点头。陈逾白突然单手撑起,俯身看着卫婵沅,“阿沅,你说的要带我去放花灯,猜灯谜,看招亲,可要说话算数哦?”   她扑哧一声笑了,这人有的时候还真像是个孩子,“记得了,忘不了,陛下快睡吧。”   陈逾白满意的躺下,紧紧搂住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111章 圆寂   在睡梦中, 卫婵沅好像又来到了曾经走过的那个交叉路口,她看见无言站在其中一条道上,没有穿僧袍,只着一身简单的里衣, 没有拿佛珠, 满头银发也变黑了, 却看不清面容。   他说:“那日,陈逾白不肯回避, 我本认为不说也罢, 但细细想来,终究是放心不下,怕你以后选错了路,贪恋一时欢愉而误了大道。”   卫婵沅想走过去, 想说话, 却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 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我是来告诉你, 前世你死后, 晟朝并不是太平盛世。陈逾白将你的尸体抱回来放在冰棺里, 又建了冰室,日日守在里面,极度消沉,而陈逾行乃是诈死,逼宫杀了陈逾白,登基为帝,施行□□, 四处征战,民不聊生,最后晟朝覆灭,百万大军败亡,百姓流离失所,横尸遍野。这一切皆因你而起,你本不该存在,却让他酿成了此等大祸,多少人的命数皆因此改变,扰乱了之后的天地气运。”   “为了拨乱反正,有人不惜逆天而行,让陈逾白重生,你能重生并非偶然,不过是因为他的执念罢了,你记住,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而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不可贪一时的欢愉,待一切回到原位,你们才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呀。”   无言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卫婵沅不断挣扎,想问个清楚,却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不停的大口呼吸,转头看看身边依然熟睡的人,久久无法回神。   原来他还是用善意的谎言骗了自己,哪里有什么繁华盛世,哪里有什么百年,不过是满目疮痍。   如果前世的陈逾白当真那么爱自己,在自己死后不理朝政,日益消沉,让陈逾行有了可乘之机,成为了引战灭国的暴君,那么自己可真是罪大恶极呀。   说什么自己本不该存在,那自己该在何处呢?如果消失,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难不成前世陈逾白那样对自己是活该?   让百姓陷入战乱,继而灭国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陈逾白,怎么好像这一切都成了他们的错?那陈逾行算什么?关皇后算什么?她想问问无言,最应该承担这一切的人,现在得到了什么惩罚,是不是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还是因为这一生没有酿成灭国之祸而躲过一劫呢?   卫婵沅苦笑,自己的重生是因为陈逾白的执念,也是因着这执念,可以让她有机会拯救失去的家人,就好像杀死自己的人又救了自己,所以,这个人究竟是仇人还是恩人,这个人应该恨还是感谢?   她原本已经决定将前世的陈逾白和今生的陈逾白区别对待了,现在无言告诉她是前世陈逾白的执念让她有了生的机会,难道是要让她彻底原谅这个人。   最后却又说不要贪恋一时欢愉,那和登基大典前黄粱寺所说,在做抉择时要抛弃一己私欲,这两句怎么想都像是同一个意思。   究竟无言想让她做什么,在怕什么,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如果时间回转是为了陈逾白,那么她的存在究竟是对是错,如果她本不该存在,那么她又为何会存在?   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自出生以来,她一直对身边的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心存善意,没做过一件心有所愧之事,还不是落得个,前世被人害的自绝而亡,今生又命不久矣的结果吗,她才是受害者不是吗?为什么要把前世一切的罪过归到她头上?   一时欢愉是什么?一己私欲又是什么?她哪里贪恋过一时欢愉,何时有过一己私欲?都是被命运推推搡搡走到了今日,用最大的努力去救人,用最大的宽容去接纳。   正沉浸在自己意识里时,陈逾白翻了个身,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这个动作,让她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的确因为无言所言,对那些过去的事有些气恼了,但此时,一切都结束了,那些伤害她的人也受到了惩罚,这就够了,无言说的那些不明不白的话,她现在也不想去明白。   像个小猫一样,往陈逾白怀里蹭了蹭。   好暖。她深深呼吸,闭上眼睛,放空思想,缓缓睡去。   再睁眼,陈逾白已经去上早朝了,她懒懒的起身。   更衣完毕,梳妆之时,文芯指指她眉间的红痕,又指指床,手里比划着。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文芯已经很有默契了,立刻就明白,是陈逾白走之前交代,等他下朝回来给她画花钿。   “知道了,文芯。”   文芯笑着替她挽发髻。卫婵沅看着镜子里的文芯,觉得文芯自从哑了之后,笑容少了很多,连同性格都一起变稳重了,突然有些后悔没在早些时候,让文芯出宫,替她找一个好人家,当初文芯拒绝的时候,自己就该强硬一些。   现在她这个样子,反倒不放心让她离开自己了。   “陛下万福!”   门外有太监宫女问安,想必是陈逾白早朝结束回来了,她赶忙起身去迎,却远远见他脸色有些沉重。   陈逾白一抬头,看见阿沅出来迎她,立刻换上笑脸,快走两步,拉起她的手直接进到寝殿内,将她按在梳妆台前,拿起细毛笔蘸了胭脂,为她画莲花瓣。   画完,陈逾白放下毛笔,看着卫婵沅沉默片刻,才柔声说道:“阿沅,昨日半夜,无言大师圆寂了。”   圆寂了?原来如此,想来昨夜无言是同她道别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究竟是有多不放心离去,才会在梦中对自己说那些话。   下意识的,她总感觉无言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有他的道理,而且不会害她。   “陛下派人将他好好安葬了吧。”   陈逾白问道:“阿沅,我想问问你,前世我只听过,没去过黄粱寺,你可记得寺里有无言这位大师吗?”   这一问把卫婵沅问住了,前世,她似乎是去过黄粱寺的,但也只是去那里凑热闹,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无言大师,这么一想,似乎真的,无言此人,就是重生后才突然出现的。   “似乎并没有这个人。”   这个人就好像是因为他们的重生而特意出现的,又在陈逾白即位后突然圆寂。   一切都像是个迷,随着无言的圆寂,再也没有可以问这其中原由的人了。   “原来我们一重生这个世间就已经有了变数。”   卫婵沅拉着陈逾白从梳妆台前起身,“别多想了,我们用早膳吧。”昨晚,她已经想了一晚上了,什么结果都没有,还不如什么都别想,开心一天是一天。   很快到了年关,天越来越冷了。娄家婚期的日子定在了大年初二。   本来初二这天是个好日子,一开始闵行舟和英姑也选的这天,谁知和娄家的撞了,英姑倒是没什么,可镇国公说,这是圣上赐婚,他们不应该凑这个热闹,要另选日子,这一选就选到了来年的三月份。   过完年,娄振和娄彦又回到塞外镇守边疆。卫婵沅想,这守卫边疆的战士最是辛苦,是应该比别人多得到一些尊重和荣誉。   而现在,对于娄汐月她也已经释怀了,没有什么仇恨还能记恨到死人头上,她突然想到,如果陈逾白没有把娄汐月拉进来,而是像前世一样果断的拒绝了,娄汐月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娄家又会是什么样子。   继而又想起无言说的话,晟朝覆灭了,想必娄家也还是死路一条吧,覆巢之下无完卵,国破家如何安。   但愿娄家真的能成为一代忠烈,在晟朝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一个暖冬,年关一过没多少时候,天就渐渐暖了起来,经过前世,陈逾白对治国安|邦有很多新的想法,越来越沉迷政务,早朝后仍然和几位重臣商议国事。   后宫就卫婵沅一人,有时候确实觉得冷清了些,清晨梳妆完毕,突然想起来自己埋在东宫清心殿桂花树下的桂花酒,算算时日应该酿好了,喊了文芯和几个宫婢一同去取。还没走出紫宸殿,就通禀说秦善求见。   好久没见秦善了,她很高兴,如今成了皇后,偶尔见一次爹爹和哥哥,还诸多礼仪,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有时候想小侄子了,就让冯婉瑜抱着孩子进宫,整整待上一天,那一天,她甭提多高兴了。   冯婉瑜总说让她也怀一个,可她心里清楚,许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这么久了,也不曾怀孕,月事也总是不准的,但她不能对冯婉瑜说自己的身体情况,只得打哈哈应着。   算算,小侄子也有好久没有来了,她还想着过两天去趟卫府呢,现在每次去卫府,都看不到秦善。   今日秦善来,可得抓住他好好问问,这守备军的军务究竟有多忙,让他在自己回卫府时,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快请。”   秦善一走进来,卫婵沅就觉得他沧桑不少,本就稳重的人,如今看着越发自持了。   “臣问皇后娘娘安,娘娘万福金安。”   卫婵沅屏退左右,她知道秦善连自己回卫府都躲着不见,如果没有事,是不可能主动来找她的。   “阿善兄长军务可真是繁忙呢,我回府几趟,让人去找你一起吃团圆饭,你都没来。”   阿沅还是那个阿沅,对她的阿善兄长一直不曾变过。   秦善道:“确实是军务繁忙。”   卫婵沅坐下,“既然这么繁忙,怎么还有空来找我,阿善兄长能不能别像爹爹和哥哥一样,我虽然现在是皇后,但我也是你们的阿沅呀。”   秦善眉头微皱,“娘娘,却有一事,微臣来找娘娘商议帮忙。”   “别喊我娘娘了,旁人也就罢了,你们喊着我听着别扭。阿善兄长,陛下知道你我清白,有人在,那是规矩,现在又无人,你当成还在卫府那时对我就好,说吧,什么事?”   话虽这样说,秦善却知道,身份这件事变了就是变了。   “不知道娘娘,”他顿了一下,“阿沅,你可曾记得,那日你告诉我重生的时候,我说等我从北狄回来,就告诉你我的身世和我今生最大的愿望?”   卫婵沅点点头,“记得。”   秦善道:“那秦修将军呢,阿沅可还记得?” 第112章 身世   卫婵沅思索片刻, 想起似乎在秦善来卫府之前,晟朝是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不知为何这位将军被问斩了,全家流放, 但在流放途中, 又被全部诛杀。   “似乎是有这么一位将军。”   秦善眼睫微颤, “他是我的父亲。”   父亲。   那秦善就是罪臣之子,卫婵沅这才明白过来, 为何爹爹和哥哥要避讳让自己知道秦善的身份。   “我是父亲最小的儿子, ”秦善继续说道,“两个哥哥已经能同父亲征战疆场时,我才刚刚学会骑马射箭,在我以为自己今后能像他们一样精忠报国的时候, 爹爹被冠以通敌叛国罪, 全家流放, 继而被杀,我被护在母亲怀中活了下来。”   “我记得你爹爹赶来时,刺杀我们的人已经都走了, 母亲尚有一口气, 将我托付给了他, 之后我被带回了卫府。许是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母亲又性格清冷,不喜同那些朝臣夫人交往,所以,也没有多少人见过我,这才没被发现。”   “阿沅,你还记得, 我刚来卫府时,两年都不曾外出过吗?直到慢慢脱了稚气,变了些样子,你爹爹才敢让我出府。那个时候,你出去总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每次见到你出门回来蹦蹦跳跳来找我,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她记得了,那时候爹爹说秦善生了病,不能出去,她竟然也就相信了,每日在院中练习武艺的秦善是真的生了什么奇怪的病症。她感觉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给秦善递上一杯茶水。   秦善抿上一口,继续说道:“我那时虽年纪不大,但也懂得一些事情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常常教导我和哥哥们要练好武艺,读好兵书,精忠报国,试问这样一个忠臣如何会通敌?”   “在流放的路上,父亲对哥哥们说,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从营帐里翻出的邻国皇子令牌他根本就没见过,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想要弄清楚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念头从来没有消亡过,这几年我一直在暗中查找当时的线索,可当初很多父亲的老部下因为受到牵连,几乎都离开了军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试图通过找到他们,了解当年的真相。”   “之前去浔州,由于贪墨之事被中途截断,前段时间又有了消息,于是我又去了,这次找到了当年父亲身边的林副将。”   讲到此处秦善感慨万千,当他站在林副将面前时,老人握着他的手,十分激动,说自己和之前的老将军面容相似,一时想起了年轻时的许多事情,老泪纵横,无语凝噎。   “林副将说他不相信父亲会投靠邻国,肯定是有人陷害,但苦于没有证据,但在心里却早已认定是皇后母家关家所为。”   怎么扯到了关家头上,如今皇后被赐死,关阁老自知风光不再,在朝中行事低调,以病弱为由,放了手中诸多权利,开始往南地置办家产,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想要等候时机,告老还乡。陈逾白自然乐意,只等他开口辞官。   卫婵沅道:“可是,仅凭猜测,如何治罪关家?”   秦善轻轻摇头,“阿沅,我并非要冤冤相报,我只想要认祖归宗,让秦家沉冤昭雪,我们家几代忠良,不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世人唾骂。”   卫婵沅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如何平反?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邻国皇子的令牌又如何解释?”   秦善突然有些激动,说道:“那个令牌一直被存放在刑部的案件卷宗室内,据林副将说,那令牌是假的。”   假的?卫婵沅有点不解,既然是假的,为何当初刑部的人没有发现?她不是不相信秦修是清白的,爹爹信任的人绝不可能是叛臣,只是她怕让秦善白白空欢喜一场。   “阿沅,你能不能先帮我探一探陛下的口气?可否让刑部重新查验一下这枚令牌?”   这就是秦善今日来的目的。他的身份是罪臣之子,他的心愿是让秦家沉冤昭雪。   “好,我会尽早替你探一探陛下的意思。”   秦善沉默片刻,道:“阿沅,这么多年,瞒着你,我心里不好受,也因为这个身份,有些话我始终都不敢说明,现在好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卫婵沅笑笑,“我不怪你。阿善兄长,前两日我同陛下出宫,一起去了之前我们和二哥常去的那家馄饨小摊,我一直记得我们几人在一起疯玩的日子,那段时光,我过的真的好开心,所以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哥哥。”   秦善低头,“如今见你这一脸幸福的样子,我也很开心。”又抬头看她,“阿沅,若是这次能还秦家清白,你不仅是我的恩人,也是整个秦氏的恩人。”   “不,阿善兄长,秦家本来就是清白的,忠臣得到的应该是累世的赞扬,而不是骂名。你别担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世人不应该被愚弄,真相应该被公之于众。”   秦善心中说不清楚的酸涩,“我知你自小就黑白分明,纯良明理,我不羡慕陛下拥有这江山,我只羡慕是你陪在他身边。”他看着卫婵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阿沅,你最近身体如何?”   “还不错,我觉得也许是神医判断错了,我最近身体很好呢。”   好不好的,只有卫婵沅心里最清楚了,发病疼痛的时候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没有胃口,身子也越来越懒得动了。如果能在活着的时候,做更多的有意义的事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善笑了起来,“那是因为陛下把阿沅你照顾的很好。”   卫婵沅道:“阿善兄长,择日我回卫府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呀,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看过小侄儿了,那小家伙现在可喜欢吃手指了,那小手抓起来,还挺有劲的呢。”   阿沅喜欢孩子,秦善自来卫府就知道,但他现在也知道,以阿沅的身体,这辈子恐怕是没办法做母亲了。   “好,下次我一定。”秦善笑道。   送走了秦善,卫婵沅这才领着文芯和宫婢去东宫桂花树下挖桂花酒坛。   今日阳光明媚,微风正好合适,从前在卫府,包括去年,她都是亲手埋亲手挖,打开第一坛酒,喝上第一口酒,那感觉简直要飞起来了。   看着那些宫婢笨手笨脚的样子,她就心里着急,还是自己动起手来,结果越干越开心,完全忘记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   当抱出第一坛酒的时候,她突然出了一身虚汗,眼前一阵花白,险些昏倒。   文芯一下子扶住了她。卫婵沅闭眼片刻,觉得好多了,刚要走动,就觉得鼻子有一股热流,她轻轻摸了一下,手上全是血渍。   文芯忙用帕子替她擦拭,神情焦急。旁的宫婢看见了就要去请太医,卫婵沅立刻制止了,“去哪!”   那名宫婢立刻停住了脚步。卫婵沅看着身旁的几名宫婢说道:“今天我流鼻血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陛下,谁要让陛下知道了,仗毙!”   宫婢们战战兢兢的跪下道:“是。”   卫婵沅坐在清心殿的小亭子里歇息了片刻,鼻血也不再流了,体力恢复了好多,才回了紫宸殿。   陈逾白商议完政事早就回到了紫宸殿,他看见卫婵沅脸色煞白的走进来,忙起身问道:“阿沅,今日怎么脸色这么差?”   卫婵沅笑了起来,“陛下,许是今早胭脂用的少了。谁让我原本就肤色白呢?”   陈逾白也不禁笑了起来,双手捧住她的脸看了半天,“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   “那我现在就多涂一些胭脂?”卫婵沅说着就坐到了梳妆台前,打开了胭脂盒。   陈逾白将她的手按住,“不用,你怎么样都好看。”然后往后看了看随行的婢女,手里都捧着酒坛。   “阿沅,桂花酒酿好了?”   卫婵沅点头,“是呀,今晚就可以饮了。”   陈逾白道:“再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了,皇亲重臣和宗室夫人都要参加,往年都是皇后主持,今年你出席就好,我会让人都安排好的。”   他伸展了胳膊,常禄会意,上前替他更衣,换去朝服,穿上常服。   “阿沅,在春日宴上,卫尚书和卫仕郎还有秦将军面前的都会是这桂花酿,之前你在卫府时,他们必定没少饮你亲手酿的桂花酒。”   “陛下总是想的这么周到。”卫婵沅心头一转,接过常禄手上的常服,给陈逾白更衣。   常禄招手,寝殿中的宫人都退下了,他静静关上了房门。   “如今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苦了那些征战的将士。”卫婵沅一边替陈逾白更衣一边问道。   “阿沅,一个国家只有军队强大,外敌才不敢侵犯,他国才不敢觊觎,那些战士们保卫的也是他们自己的父母妻儿,况且,我朝自古军饷丰厚,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那若是有大将被他国买通,岂不是很可怕?我前几日听说似乎是先皇早年间,有一位秦修将军,就是如此。”   陈逾白抓住卫婵沅为她整理衣带的手,“阿沅,你在担心什么?是怕娄将军会步秦将军后尘?放心,叛国的将军几乎是没有的,因为他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荣华富贵他们不缺,谁人会放弃自己的故土,放弃历代祖辈的英名,做这样的事情,而背上世代骂名?”   卫婵沅问道:“那当年的秦修将军是怎么回事?”   陈逾白淡淡一笑,“阿沅,你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吗?是特意来问我的吧。” 第113章 沉冤昭雪   卫婵沅不说话, 有些尴尬的坐下饮茶。   “我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呢,还需你如此试探我。”陈逾白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阿沅, 你无需对我这般小心。”   她仍旧低头不说话, 她知道陈逾白对自己的情义, 若这件事关乎自己,大可不必如此, 但此事关乎秦善, 又是如此严重的叛国之事,自古帝王对于国事的心思,何其深沉,她不得不谨慎。   “既然阿沅想知道, 我就说给你听。”陈逾白沉思了半晌说道:“当年我还小, 有些事情那时不懂, 现在想来也已懂了。”   “秦家世代为将,同你们卫家一样都是和先祖一起建立晟朝的,只不过在晟朝还未建立之时, 曾有一段时间, 秦家先祖为王呼声很高。之后, 秦家便行事低调,世代驻守边疆,到了秦修将军这一代,邻国宣国来犯,秦修将军奋勇杀敌,击退敌军,父皇见我军势头正盛, 下旨让他们反攻宣国,拿下两城,收为晟朝疆域。不知秦修将军为何,竟然抗旨不遵,并没有进攻。”   “父皇口谕,让秦修将军连夜回宫。听说那夜紫宸殿的烛火亮了一晚上,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此事再也没有被提起过,父皇也没有定秦修将军抗旨不遵之罪。”   “又一年,父皇心血来潮,去边疆微服出巡,回来后,整天闷闷不乐,最后喊了关阁老进宫。那天恰好父皇教导我的学业,我听到父皇对关阁老说,边疆百姓只知秦修,不知朕,就连三岁小儿都说长大以后,要跟随秦将军打仗。后来父皇就让我离开了,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晓。”   “但没过多少时日,秦修将军就被关阁老上奏弹劾通敌叛国,父皇震怒,很快就问罪了。”   陈逾白起身叹气,“阿沅,能如此快的仅凭一块令牌,就治罪一个世代守卫边疆的世家,当时我不明白,现在却明了了。”   陈逾白说完,卫婵沅也心中明了了,想来关家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从古至今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拥兵自重了,秦修将军的确有些自傲了,但这并不能成为玷污他忠臣名节的理由。   “陛下,秦修将军是冤枉的,你可愿意还他清白?”   “阿沅,你认为呢?”   “当然要为秦家沉冤昭雪。现在世上还有谁人知道他们的清白,如果陛下不说,这份冤枉会世世代代传下去。秦家世代为晟朝抛头颅洒热血,征战疆场,守卫边疆,难道不应该被世代传颂,反而要背负叛国的骂名直到永远吗?历史给了我们多少真相,又给了我们多少虚假,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被隐瞒,那起码给那些真心奉献过热血和生命的人,应有的名誉吧。”   陈逾白看着卫婵沅,心中为之一震,她永远都能给自己正确的引导,她的善良和正义,是从骨子里的。   “好,就如你所言,明日早朝我就让刑部重新彻查当年的事情。”   到了这种时候,有的事情,也无需隐瞒了。   “陛下,其实不用彻查这么麻烦,当年那个敌国皇子的令牌是假的,只需要让刑部从卷宗室中拿出,找人一验即可。”   陈逾白疑惑的看向卫婵沅,“阿沅,令牌是假的这样的事情,你如何知晓?是卫尚书?”他摇摇头,卫瑞阳如果知晓,当年又怎么会沉默不语。   卫婵沅握紧了拿着茶杯的手,微微皱眉,轻咬下唇,缓缓说道:“陛下,若我说,秦修将军还有血脉留在世上,陛下当如何?”   “你说……”陈逾白刚要开口问,脑中却电光火石般的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这个人,难道就是秦善?”   卫婵沅一下子就愣住了,险些洒了手里的茶水,她不知道应该承认还是应该否认,毕竟当时的罪臣之子留在世上,卫府还将他养大,就是妥妥的欺君之罪呀。   “阿沅,”陈逾白轻轻拿走她手里的茶水,“这茶你总握在手里不喝,都凉了。”   卫婵沅抬头看见一脸和善的陈逾白,心似乎放松了一些,任由他倒了一杯热茶放进自己手中。   “我谁的罪都不会治,秦善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在北狄,要没有他尽心竭力,我早就毒发身亡了。”陈逾白仔细的将她的碎发抚到耳后,“阿沅,没想到他就是秦修将军的儿子,怪不得如此骁勇善战,虎父无犬子,是应该让秦善认祖归宗,还秦家一个清白了。”   陈逾白拦住卫婵沅的肩膀,“即使他不是秦善,也应该为秦修将军沉冤昭雪。父皇犯的错,我这个做儿子的既然知道错了,就不应该让错误继续下去。”   卫婵沅不说话,安静的靠在他的肩头,觉得很踏实,晟朝有如此明君,离繁华盛世应该不远了。   陈逾白果然是雷厉风行,没过几日就为秦家沉冤昭雪了,但是过程说起来并没有很顺利。   刑部的卷宗室哪里还留着什么令牌,先皇早就让人处理掉,找不到了。陈逾白让卫若谦想办法做了个假的,此事就算是解决了。   有些事情,虽然都是谎言,都是骗局,但只要能达到善意的目的,事情真实的过程究竟是如何,也没那么重要了。   陈逾白还给了秦善秦家之前的府邸,承认了他秦修之子的身份。秦善终于认祖归宗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卫府的养子,而是已故忠烈秦修将军的独子,只是秦家如今只剩了他一人,确实冷清了一些。   此事过后,忠烈遗子的这个称号,让众臣看秦善的目光中都生了些敬佩之情,再加上陈逾白的重用,他成了所有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宠臣。   很快到了春日宴,朝野上下同庆,在空旷的皇宫议政殿前,举办了隆重的春日宴。   这场宴会不同于以往,既不是除夕春节的家宴,也不是登基大典后的群臣宴,而是由礼部拟了名单,皇帝随心所欲勾画,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把这当做是皇帝的肯定。   先皇在世时,已经有好几年不曾举办了,新皇登基时日不久,从了之前的规矩,举办这春日宴,所有人心里自然都是期盼的。   陈逾白没有过多的想法,只因自己登基第一年,遵从原先的礼法罢了。   宴会上气氛和谐,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关阁老端着酒杯颤颤巍巍来到陈逾白面前,“陛下,老臣年迈,自知头脑不清,无法为我朝效力,可否准老臣回乡颐养。”   平日里早朝之时,关阁老不说,偏偏要选在这春日宴上说。他既没有身穿朝服,气氛也不似早朝严肃,不就是想自己三朝元老,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愿太尴尬。   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寻常敬酒,但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停止了交谈,看了过来。   陈逾白笑笑,“关阁老乃朝廷重臣,此事朕还需考虑二三,阁老请入座吧。”   “陛下,微臣心意已决。”关阁老拿着酒杯不愿离去,似乎也笃定了,陈逾白是不会留他的。   “既然如此,朕准了。”陈逾白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阁老请自便吧。”   想必关阁老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就等着离开,他又何必拦着。   果不其然,关阁老回到座位上不久,就离去了。   陈逾白看着他离开,缓缓饮下一杯酒,侧眸看着一旁的皇太后,她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   前世那些与之争对的人,现在就只剩下当初的容贵妃了,现在的容贵妃身份更加尊贵,却像是毫无生气的笼中鸟,只能被安养在这后宫中。   他转过头,看一眼卫婵沅,笑容浮了上来,“阿沅,你若是觉得无趣,就去同卫尚书,卫侍郎话家常吧。”   卫婵沅却勉强的笑一笑,道:“陛下,我改日去府上看爹爹和哥哥,他们身旁人多,我们说不了体己话的。”   她不是不想过去,而是今早起床后,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不想让陈逾白担心,也不想让文芯担心,强撑着梳妆打扮出席春日宴。   现在身子越发地沉重起来,身上一碰就疼,坐着浑身都在冒冷汗。   陈逾白看出了些端倪,“阿沅,你可是有什么不适?”   “可能是平日里懒散惯了,今日起得早,有些乏了,我想回去休息可以吗?”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坚持了,还是早些离席的好。   “好,你先休息,宴会一结束我就过来。”   文芯扶着卫婵沅站起来,她却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鼻腔涌上一股热流,慌忙低头,以手帕捂鼻,紧紧捏住文芯的手,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快走。”她对文芯说道。   文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扶着她往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卫婵沅只觉得帕子湿漉漉的,头越来越昏,眼前越来越看不清,她想努力让自己前行,却一步都挪不动,胸口刹时顿疼,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旁边的宫婢原本都是低着头的,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们抬头的瞬间,惊叫出声。   是经脉逆流造成的,卫婵沅心里清楚,却无法阻止疼痛和不停往外涌的血液,握着文芯的手越来越没有了力气,眼前一片模糊,失去了意识。 第114章 变故   陈逾白原本就一眨不眨的目送卫婵沅, 见她晕倒,即刻飞身上前,抱起,匆匆离宴。   这一变故之迅速, 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片刻安静后, 窃窃私语之声骤起。   在刚才皇后晕倒的地方,一大片的血渍分外刺眼。   卫家父兄和秦善愣在当场。   秦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心中万分担心, 他知道阿沅的身体有恙,不曾想病情发展会如此迅速。   皇太后说道:“皇后许是身体不适,大家不必惊慌,宴会继续吧。”   话虽这么说, 歌舞照常, 但每个人之间的谈话都少不了对刚才场景的各种猜测。   很快这件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   卫婵沅在床上躺了足足十多日,期间又发了几次病,吓得太医跪地求饶, 整个太医院查找医书, 研究药方, 胆战心惊。陈逾白不理朝政,日日守在她床边,神情憔悴。   原本不想搞得如此大张旗鼓,却是隐瞒不得了,这次发病来势汹汹,不得不动用太医院所有的力量,而他自己也没了理政的心思。   卫家父子亲眼看见阿沅吐血昏倒, 哪里放心得下,在紫宸殿外日日等候,整整十多日,人还没有清醒。   宫中人尽皆知皇后此次病重,还传出了重病难医,即将殒命的说法。   终于在一日清晨,她清醒了过来。   人虽然醒了,但身体早已是残败不堪。太医只是用上好的药材吊着她的命,也因着这些贵重的药材,休息了几日,她能起身了,第一件事就是催促陈逾白处理政务,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政事。   许久不早朝的陈逾白处理完上奏事项,就在要退朝之时,吏部尚书忽然启奏,“陛下,皇后身体抱恙,后宫无人服侍陛下,皇家向来重视子嗣,臣斗胆,请陛下充盈后宫,择选嫔妃。”   一语激起千层浪,翰林学士,光禄、大理、鸿胪寺等少卿,还有各部尚书侍郎尽皆上前,“请陛下以皇储为重,择选后宫。”   卫瑞阳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段暄站了出来,“各位,纳妃乃是陛下家事,我们做朝臣的就不要多言了吧。”   “段丞相此言非也,”吏部尚书道:“天子家事就是国事,皇后病重是事实,陛下无子是事实,国无储君不稳,邻国就会虎视眈眈。自古以来,子嗣多则他国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皇子们都是雄韬伟略之辈,国家自然昌盛,一直都有传言,君无子嗣,恐国之将灭呀。”   “大胆!”段暄道:“陛下睦邻安边、内政修明、不事征伐,乃是难得的明君。况且陛下身强体壮,保我大晟几十年安泰无虞,现在说子嗣之事是不是有点早呀。”   光禄寺少卿道:“陛下是明君,陛下身体康健,这些都对,但培养储君少则十余年,多则几十载,现在说子嗣正是时候,依我看,至少应该像先皇一样,靠近紫宸殿的十宫不应该闲置。”   段暄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也觉得这些朝臣说的没错,可他太知道陈逾白的心了,就像是魔怔了一般,装不下其他女子,不可能纳妃的,若自己不替他说话,整个朝堂上就没有人替他说话了。   陈逾白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朝臣们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劝谏纳妃,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理亏,无法治罪他们,但究竟该怎么做,却没有人能左右他。   “此事,不得再论,退朝。”   在他所知道的历史上,确实没有一个君王如同他一般,只有一个皇后,既没有嫔妃也没有子嗣。   若是他和阿沅能有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起码这样他就能堵住这些人的悠悠众口了。   但他深知,成婚这么久,阿沅也没有身孕,许是真的无缘子嗣了,况且如今阿沅的身体如此糟糕,就更没有可能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绝不会有负于阿沅的。说实话,即使现在给他一个美人,他也丝毫没有心思,只会觉得厌烦。   拖着吧,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可这件事却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每天的奏折都有朝臣提到此事,他统统按下不理。每日早朝必定有人提及,他也不予理会。   这里面定然有人是真心为大晟朝子嗣着想的,但也定有人是为了自己。选妃首选众臣之女,他们心里的小九九,陈逾白清楚。   虽然陈逾白口谕,朝臣劝谏纳妃之事不得让皇后知道,但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还少不了惹事之人,他们是巴不得皇后知道的。   风言风语早就传进了卫婵沅的耳朵里。是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还是皇家。从小诗书礼仪的受着教诲,她知自己对于感情之事,不似其他娘子通达,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也深知如今陈逾白面临的状况,祖制如此,他又能拖到几时。   这个皇位他得来的不容易,若是没有继承者,百年后江山就要拱手让人,自己想要有孩子现在看来绝无可能,那就只有纳妃一条路可走了。   卫婵沅苦笑,自己能陪他多久呢?一月?一年?而他剩下的人生还很长,她爱他,是希望他好,不是让他被禁锢住。   她希望自己离世后,他仍然是幸福的,哪怕这份幸福不是自己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这日晚膳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纳妃之事,陛下考虑的如何了?”   陈逾白放下碗筷,气氛瞬间冰冷了起来。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我没有纳妃的心思。常禄。”   “在。”   “去查一查,是谁在乱嚼舌根。”   “常禄,不用了。”卫婵沅开口阻拦,“没人乱说话,是我自己要问的,其实这件事,陛下不用瞒我的。”   陈逾白道:“阿沅,我早就说过,要为你清了后宫,独留你一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怎么能够失信呢?皇嗣之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想法。”   “你对我承诺之时,我以为自己能陪伴你永远,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我们不能自欺欺人,说着违心的话,欺骗自己,要看向事实。是我没有福分为你生儿育女,但却不能自私的剥夺你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你能说你不期盼当一个父亲吗?”   她一向都不是个自私的人,偶而去卫府时,陈逾白对孩子的喜欢,她是看在眼里的,自己会因为没有机会做母亲而难过,那他呢,明明还有机会,却硬要让他放弃不要吗?   “阿沅,你不能这么说,我是想要做父亲,但我只想要做我们共同孩子的父亲,而不是和别人的。”   “但你知道,我这风中残烛一般的身体,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要就事论事,如果我身体康健,是决不会同意你纳妃的。但是我陪不了你多久了,我想要在自己走了之后你依然能过的好,这种心情你明白吗?”   陈逾白眼眶发红,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粒,心好似针扎一般。   他明白,这种心情他如何不明白。当初在北狄中毒,马车上他为何要说那些话,又为何要让秦善带阿沅走,不就是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阿沅能过的好吗?即使那个让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陈逾白起身,走到门口,并不回头,“阿沅,这件事我们以后都不要讨论了好吗?你好好调养身体。”   文芯伺候卫婵沅梳洗完毕,但她却并没有睡意,随手拿起个话本子看了起来,不曾想却不是新买的那些欢快的话本子,而是那天她看过的。   这个话本子上的故事,卫婵沅只给陈逾白讲了一半,他就不听了,现在再细细读来,却是有些明白那女子的心境了。   拿着书发起呆来,忽然就想起来无言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今后要做抉择的时候,不可贪一时欢愉,要抛弃一己私欲。   她苦笑,说的莫不就是这件事?但她分明就没有做抉择的权利。   陈逾白原本以为纳妃这件事能渐渐平息下来,起码让他和阿沅安稳度过最后的时光,可谁知这些人连几个月都等不了,人还没死,就天天在他耳边说皇后病重的话,大有巴不得人赶快就薨了的架势。   气的他在早朝上把拳头握的咯咯作响,用尽全力压制怒气,这些人就是笃定了他不会因此事治罪,才敢如此放肆。好嘛,那他今天就要杀一儆百,让自己耳朵从此清静。   “吏部尚书,皇后现在身体已经大好,太医院用心调养,你每日早朝说这些话,是诅咒吗?”陈逾白眼睛瞪着他,“嗯?”   吏部尚书马上跪地,“微臣不敢,臣只是担忧皇家血脉延续,并无他意。”   “看来,你是觉得朕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了?”   “老臣不敢。”   陈逾白仰头片刻,再平视众臣时道:“吏部尚书语意不详,恐有痴呆之像,在府上静养一月吧,退朝。”   所有人听见皇帝如此说,都愣在原地,卫瑞阳却紧锁眉头,心中不是个滋味。   朝中同他关系好的朝臣,都没有站出来谏言,但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都积极谏言,他们既没有说皇后的不是,也没有说自己的不是,只是单纯的谏言,这倒让他无从辩驳了。   皇帝说皇后身体大好,可是谁的心里都清楚,从太医院传出的消息,早就飞到帝都各贵胄之家了。   陈逾白本以为这日过后,他的耳根能清静一些了,没想到在帝都各大街小巷,乃至其他城域,市井之中却有了各种传言。 第115章 流言   百姓日常最喜欢说的闲话就是皇宫里传出来的事情, 这件事早就传着传着变了最初的样子。   “皇后八字煞气极重,命里无子,而且还会克皇帝的子嗣。”这样的论调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口的,最后演变成, “皇后乃是妖星转世, 会引起战乱继而灭国。”如此的谣言。   这之后, 坊间传的越来越离谱,把她那时在浔州受伤时, 陈逾白谎称坠马的传闻拿出来说, 说那只啄瞎了她骑的马的眼睛的神鸟,乃是她故意所为,就是为了救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施了魅术道法让她成为独宠, 继而覆灭晟国。   甚至有夜观天象的道士说出“妖星不灭晟国不昌”这样的话。   因为一场宴会的吐血晕倒, 从高高在上的皇后, 到现在的妖星降世,不过是十多日时间,越演俞烈, 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人言可畏, 不只是普通百姓, 高位者更甚。   即使是作为天子,对于这种无法用事实解释的天象之说,他也是毫无办法,舆论的伤害实在太大,皇帝能让朝臣闭口不言,却不能让百姓不说话。   关于那场坠马,现在解释还有用吗?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 都在一步一步的把他们的感情向这样无法控制的方向引,而他们就像是个傻子一样,在这场无可抗拒的力量前始终不明所以,直到最后成为了挡车的螳螂。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流言不要传进阿沅的耳中,可是整个皇宫都在传这件事,又能堵得住多少人的嘴。   还好现在文芯哑了,不会说话了,否则就以她之前的性子,不知道和旁人吵了多少架了,现在她听到这些话,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自家主子千万别听见。   可是当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作为当事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异样,之前自己宫中的婢女告诉她朝堂之上的事,被常禄狠狠的教训了一番,现在是怎么问也不会说了。卫婵沅干脆趁几个贴身宫婢不注意的时候,换上了宫婢的衣服,来到皇太后寝宫周围转了一圈,就什么都知道了。   当她听到这些传言时,终于明白为什么整个晟朝都知道的事情,唯独她自己不能知道了。的确,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她真的迷惑了,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变成了这样,就因为她没有为皇家诞下子嗣吗?不,不仅仅是这样,还因为她蛊惑陛下独宠她一人,丝毫不顾及晟朝的血脉延续,一国之君为了她公然不听劝谏。   说什么妖星,说什么术法,她若当真有那个本事,早就先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了,何苦承受经脉逆行的痛苦。   真是可笑呀,她一辈子与人为善,从不曾做过丝毫伤害他人的事情,到头来,全天下的人都盼着自己死。   被所有人诅咒,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一种怎样的悲凉。   怪不得呀,怪不得无言说她不能承受这至高荣耀,原来那老和尚即使是圆寂了,都留下了如此准确的预言。   究竟是哪里错了?一开始她想不通,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她大概也能想明白了。   为了不被陈逾白察觉,她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每天都是笑脸相迎,而陈逾白也会花更多的心思陪着她,似乎外面的所有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她想,就这样厚着脸皮装聋作哑的直到她去了夜台也不错。   直到一日,卫瑞阳上奏要见女儿,陈逾白准奏,并给了他们充足相处的时间。   在紫宸殿的东偏殿中,卫瑞阳神情凝重,他端过卫婵沅递到他手里的茶杯说道:“阿沅,我们卫家世代受皇家恩惠,先祖曾跟着本朝开国皇帝一同征战疆场,不论是你姑母还是先辈女眷嫁进宫,都受到历代皇帝赞誉,在朝臣和百姓中也多以贤良为称。”   “我们卫家的后代,对晟朝那是一片忠心,我本以为陛下疼你爱你宠你是你的福分,现在看来,却像是你的劫数,为父这几日都不曾合过眼,既担心你的身体,又自觉愧对列祖列宗。”   “爹爹,那些传言,阿沅是知道的。”对自己的爹爹,她觉得不用隐瞒。   卫瑞阳轻声叹气,“这几日我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你又如何能好得了?阿沅,你实话告诉爹爹,你还能有多少时日?”   “大概三四月吧。”卫婵沅说的很平静。   卫瑞阳心头一紧,“女儿,你可曾劝过陛下纳妃?”   “是的。但陛下拒绝了。”   卫瑞阳抬头看了一会窗外,回头说道:“女儿呀,我见陛下并不知你已经知道了,还想着让你能开开心心度过最后的日子。可你们都是局中人看不清,为了这三四个月,你要背负妖星的骂名,陛下要被说成不顾皇家血脉传承一意孤行不听谏言的昏君,实在不值得。”   “你若不在皇家,不在陛下身边,妖星之说便不成立。贪恋这三四月的欢愉有什么意义呢?”   卫婵沅惊住,贪恋欢愉,这句话为何听着这么熟悉?无言!是无言说过,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没有任何抉择的权利,现在听见父亲如此说,才发现,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陈逾白,越是到了生命的最后,越想要和他一起度过。   她以为这件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纳妃,却不想,其实另有他法。   卫瑞阳起身,“我是你的爹爹,也是卫家的当家,更是晟朝的臣子,我是希望你们都好的,失去了你二哥,如今又要失去你,我怎能不难过,但我知道,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跳出这些身份,用理智看到的,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如此,你不能坐以待毙,到时爹爹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名誉的,卫家的后代怎么能是妖星。”   “爹爹,”卫婵沅轻言,“你是想让我离开?来成全陛下纳妃,做那个舍身成义的人?”   “你成全的也是你自己,刚才你说你劝过陛下纳妃了,想必早已把这些事情都想清楚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的女儿这样的与人为善,我不想她背负着骂名离世。”   既然生命他留不住,那么声誉他想要帮自己的女儿留住。   卫婵沅沉默。   “想好了,传信。父亲助你。”卫瑞阳起身离去,她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心头酸涩无比。   这晚,卫婵沅很晚才上床,脑中混乱不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听到有人轻轻的喊她,睁眼一看,英姑坐在她床边。   卫婵沅惊了一惊,坐起身,“你怎么进来的?”   英姑一笑,皇宫守卫森严,她能进来不过是因为何六安选择性看不见罢了。   “英姑,你为何这样来,大可以让闵行舟对陛下说,大大方方进来见我。”   “阿沅,镇国公府现在把我看的可严了,就害怕我来找你,和你再有什么牵扯。”   卫婵沅心中一痛,好像自己被这天下所有的人厌弃了,身边的亲人朋友也受到了牵连,突然想到了卫府,今日爹爹来,她并没有问他们的处境。   “爹爹和哥哥他们好吗?”   “放心,卫家几代忠良,不会受到牵连的,自古女子出嫁了,就是随夫家了。不过阿沅,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变成了这样,你是妖星这样荒唐的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好像所有人都被蛊惑了。”   卫婵沅苦笑:“不过是因为既得利益者造了个谣,然后无知无聊的人们找到了生活乏味的宣泄口,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众口铄金,而我未能生育,陛下也拒绝纳妃是为事实,那些最开始疑惑的人也开始相信了,渐渐就没有人不相信了,”   英姑静静的看着卫婵沅,“那现在该怎么办?”   卫婵沅摇摇头,“除非现在我能有身孕,或者陛下愿意纳妃,可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些传闻。我明白他心中所想,是想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能过得幸福开心。”   “英姑,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真是多余,如果在浔州时我死了,或者被困假山时就死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好。”   她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无言说的是对的,从头到尾,她就不该存在,她就是多余的。   英姑神情凝重,缓缓说道:“阿沅,你可愿离开这里?不要再理会这些事情,你不再是皇后,你只是普通的娘子,与其在这个皇宫中,活的如此压抑,不如在生命的最后,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知道你舍不得陛下,舍不得爹爹和哥哥,但你在这里,他们就会过得更好吗?”   卫婵沅无声的笑了起来,却又渐渐的笑中带泪,英姑说的没错,无言说的没错,爹爹说的没错,他们不会过得更好,相反,如果她不存在,他们所有人才会过的更好。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之前自己却丝毫想不到,若不是爹爹和英姑说,她可能真的认命,要在宫中度过最后的日子了。   反正自己也没多少时日,不过换个地方等死,还不如用所有人都舒服的方式。   她看着英姑使劲点头,“好,我听你的。”   英姑立刻起身,“阿沅,你等我,我找一天……”   “不!”卫婵沅打断她,“英姑你听我说,你不能离开,你和闵行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不能冒这个险,我自有办法离开,也想好要去哪里,只需要你和秦善帮我就好。”   英姑沉默片刻,“好,我等你的消息。”遂跳窗而出。   卫婵沅再也睡不着了,脑海中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从前世一直想到了今生,从一开始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尽力了,如果无言说她不该存在,那她用自己的存在救了婉瑜,避免了卫家被抄家,避免了英姑武功全废,避免了文芯的死,应该很满足了。现在就是用自己的不存在让这个流言消失的时候了。   她走了,那些“克皇帝子嗣,妖星不灭晟国不昌”的言论就会消失了。陈逾白应当是一代明君,对于她这个只陪伴了两载有余的女子,只希望他能早些忘了。   拥有过就很满足,天长地久这种事情,从前她奢望过,现在看来,是妄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们不被流言所困,愿我们不做以讹传讹的中间人,愿我们不随波逐流,愿所有的好人都能够渡过难关,平安一生。 第116章 桂花酒   第二日, 陈逾白下了早朝,为她画完莲花瓣后,就匆匆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临走时高兴的说, 镇国公府定下的婚期是在三日后, 前几日忘了给她说, 今日说也不算晚,还让她不要劳烦准备礼物, 都已经备好了。   卫婵沅嘴上应着, 心里却骂着英姑,不好好成亲,还大半夜的跑出来见她,如此, 离宫之事, 就更不能牵连她了。   但突然转念一想, 既然三天后是镇国公府的亲事,帝都必然热闹非凡,如今陈逾白是天子, 恐不能亲自去喜宴, 但肯定会让常禄备好贺礼去的, 说不定届时何六安也会去,倒是个她想办法脱身的好机会。   “文芯。”   文芯进来,等着吩咐,却见卫婵沅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文芯不明所以,正襟危坐。   “文芯,你有多久没有回你的家乡洛兰渔村了?”   文芯低下了头, 掰着指头数了半天,先伸出了五个手指,又伸出了五个手指,两个手掌齐齐举了上来。   卫婵沅笑了起来,似是不经意的说道:“我想离开这里了,你愿意带我去你的家乡吗?”   文芯睁大了眼睛,焦急的摇着头,指指门外的禁卫军。   “文芯你别急,不会有事的,爹爹会帮我们离开的。”   离开帝都当然不难,卫瑞阳一个兵部尚书想送人出城还不容易,难就难在如何能出皇宫。   卫婵沅已经想好了,只要那天何六安不在,她就有办法先出了紫宸殿,至于出宫门,就得找秦善想想办法了。   对了,秦善,他还不知道自己要离开呢,忙写了两封信让文芯送出去。   一封给英姑,让她想办法邀请何六安参加婚宴。一封给秦善,说自己要在英姑和闵行舟婚宴当天离开皇宫,让他去找爹爹商议。   到了傍晚时分,就有消息送来。   英姑自然是无二话。秦善则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从那时自己替他挡剑,到感谢她替秦家沉冤昭雪,再到谴责流言之事,然后安慰她,并说对这次的离开表示支持和理解,最后终于说到了具体的,他会在晚上婚宴开始不久,以守备军有紧急军务为由进宫面圣,而那个时候阿沅应当已经把紫宸殿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他该如何把紫宸殿的一切安排妥当呢?   很快到了英姑大婚当日,早朝过后,陈逾白便让常禄去送贺礼了,并说让他好好吃喜酒,别着急回来,常禄一听,乐的不行。   只见何六安也上前说道:“陛下,英姑和闵郎君今日也请了属下去吃酒宴。”   “去吧,今天你们都多喝点,高兴高兴,别误了正事就好。”陈逾白今日心情不错,搂过卫婵沅的腰,“阿沅,如今觉得还是当皇子的时候好,想去哪里去哪里,现在倒是束缚了,不过,今晚我们也饮桂花酒开心一下如何?你身子不好,就少饮几杯,我多饮。”   陈逾白开怀笑着,自春日宴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呢。   卫婵沅点点头,“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英姑和行舟也实属不易,是该庆祝的。”   陈逾白道:“等他们成亲后,让他们到宫中来叙家常,我也是好久都没见行舟了,现在我不召见,那小子,倒也不求见。”   卫婵沅没说话,想着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在他们成亲之后叙家常了。   心情大好的陈逾白丝毫没察觉到卫婵沅的异样,“阿沅,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御膳房给你备好,今日恰逢十五,天空万里无云,想必月色甚好。”   卫婵沅福礼,“那我就备好晚膳,等着陛下了。”   陈逾白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南偏殿。   似乎是笃定了什么,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思考,卫婵沅放空了思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悲伤的不舍的都没有,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早就准备好的迷药,撒进桂花酒坛里,等着在秦善到来之前,陈逾白应该已经喝下了足够药量的酒。   做完了这些,她去了小厨房,开始自己动手做桂花糕,不停地做,足足做了十多盘,直到把所有的桂花酱都用完了,才停了下来。   她没有用午膳,又去桌案铺开纸,一张一张的模仿陈逾白的字迹,抄写起了佛经。   之前她不知道为什么犯错了关皇后就会罚字迹超佛经,现在她知道了,佛经能让人的心安稳下来。   写累了,就放下笔,到御花园中,折了刚刚长出新叶的柳枝,仔细的挑选一片小心的放进袖中。   抬头看时间不早了,她让文芯备好菜,倒好酒,等着陈逾白。   陈逾白一走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桂花气息,一展龙袍,坐了下来。   看见桌上的桂花糕说道:“这是阿沅亲手做的桂花糕吗?”   卫婵沅笑笑,“陛下快尝尝,好不好吃?”   陈逾白立刻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然后就直接把一整块都吞了下去,“好,好吃。”   卫婵沅忙递上茶水,“慢点吃,这有一大盘呢,后厨还有很多,够吃了。”   “自从北狄回来后,你身体日渐孱弱,很少下厨了,我今日才算是吃到了这久违的桂花糕,自然急切了些。”陈逾白喝下一大口茶水,挥挥手,让左右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站起身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坐着的卫婵沅,“阿沅,你看窗外那轮月亮。”   卫婵沅应声抬头,果然从她的视线望去,正好能看得清天空的圆月,皎洁明亮,周围星星点点,本来是极美的画面,却让她看出几分落寞来。   “陛下,我们饮酒吧。”   陈逾白顺势坐到她旁边,自己倒上一杯,饮了起来,边饮边说:“阿沅,我觉得天的最高处一定住着神仙,而地下一定有掌管生死的阎罗,人也一定会轮回,所以,我相信到了那一天,你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他的神情安稳,倒像是想通了些什么。   “虽然那只是传说。”卫婵沅笑了,“但是我也相信这是真的。”她给陈逾白斟上一杯酒。   “陛下,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女鬼的故事吗?我讲到一半,你就不让继续了。”   “怎么,阿沅是想讲给我听吗?”陈逾白歪头看着卫婵沅。   她又倒了一杯酒,看着陈逾白饮下后,感觉他明显在用力睁眼,似乎有些不清醒了。   “阿沅,今日这酒怎么有些烈?”   卫婵沅继续说道:“我给陛下讲完那个故事吧。当那高官的女儿说,只要书生肯回来,就饶他们不死时,女子看见书生难为的神情,还有他老母亲望向自己祈求的眼神,她知道,她和书生的缘分尽了。想到自己自十岁失了父母,是好心的书生接济自己,这份恩情也是还的时候了。   此时书生说,他心中只有女子,求高官和高官女儿成全,可那高官女儿怎肯罢休,恼羞成怒就要让人斩杀他们,却见那女子抽出身旁兵将的刀自刎而死,死之前说,让书生好好活着,下辈子再续缘分。”   陈逾白有些迷糊,说道:“是他们身不由己,只希望他们下一世能够圆满。”   “陛下可能明白女子为何要如此做?”   “阿沅,你说什么?”   卫婵沅见药效起了作用,起身,“陛下,我想去院中赏月,可否相陪?”   陈逾白也想起身,刚要站,却有些体力不支,又坐了回去,只觉得身体很软,使不上劲,脑子也有些昏沉,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阿沅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说道:“陛下,阿沅要走了。”   要走了?什么意思!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很快便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用手死死的拽住她,想要喊人进来,却发现说不出话,头越来越昏,这才意识到,阿沅给他下药了。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着:“那些谣言我已经知道了,妖星是不会主动离开的,除非目的达到,如果现在我主动离开,那我是妖星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到时候陛下再纳几位佳人,生儿育女多好。”   “陈逾白,这辈子你就把我忘了吧,如果真的有轮回,我们来世再见。”   她看着拽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她苦笑,已经被药效侵蚀的他,自以为很大的力气,却不过孩童一般,她轻松掰开了这双手。   陈逾白急的红了眼眶,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卫婵沅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从袖筒里拿出柳叶吹起了《相思》曲。   不知是药效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还是相思曲让陈逾白陈沉醉其中,尽管他费力的想让自己清醒,想要自己动起来,但都失败了。   “啪——”摔下椅子,终于失去了所有意识。   卫婵沅心中顿疼,但也没忘记时间紧张,连忙打开房门将文芯喊进来,两个人把陈逾白扶上床,盖好被子,换好宫女的衣服,拿好包袱,来到门口。   她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逾白,退回到床边,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将那片柳叶放在他手中,轻吻他的脸颊,狠了狠心,转身离去。   文芯走在前面,卫婵沅走在后面遮住自己。   来到紫宸殿外就看见了秦善,出紫宸殿容易,是因为宫人都知道文芯是皇后的贴身宫婢,自然不拦,但是出皇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秦善道:“我刚在酒宴上骗何六安说自己的令牌丢了,守备军营有紧急军务,先借他的一用。”又苦笑起来,“六安不疑有他,连问都没问就给了我令牌,我又骗了骑兵营将军的令牌,加上我的,如此倒是有了三个出入宫的令牌。我找来了紫宸殿侍卫和骑兵营将士的衣服,你们换上,拿着相应的令牌,便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宫门了。卫尚书在宫门外拐角处的巷口等着,马车和盘缠都已经备好。”   “那如此一来,东窗事发,岂不是知道是你放我走的?”卫婵沅有些担心。   “放心吧,陛下不会为难我的。我现在担心的是,陛下清醒过来,恐会把整个晟国都掀翻了找你。”   卫婵沅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明日请把这封信交给陛下,他看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来寻我。”   她看着秦善,突觉这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了,笑着说道:“阿善兄长,对你,我有一个心愿。”   “是什么?”   “请你忘了我。” 第117章 成全   这是她的真心话, 不论是对陈逾白来说,还是对秦善来说,没有什么比忘了她这个人,更能让他们重新迎接新生活了。   秦善自然知道卫婵沅的苦心, 这个时候应该让阿沅走的安心一些, 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笑着说道:“我会试一试的。快走吧,等六安回去发现了不对劲, 是要追上来的, 现在能走多远走多远吧。”   将她们带到巷口,卫瑞阳站在马车边,卫婵沅看着不过几日未见的爹爹,却觉得老了许多。   她跑过去投入到父亲的怀抱里。卫瑞阳抚着她的背, 说道:“你要离开的事, 我没告诉你大哥和大嫂, 等明日你走远了,我再说吧,省的今晚让他们提心吊胆, 只是你们不能在离别前见面了。”   卫瑞阳心里何尝不清楚, 这一别, 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卫婵沅点着头,往后退半步,不发一言双膝跪地拜了三拜,如果说大婚之日的三拜是不舍,今日的三拜既是不舍也是诀别,任何语言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卫瑞阳眼角含泪,将她搀扶起来, 仔细的理着她的碎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温热的手掌和小时候竟然别无二样。   “走吧,走吧。”说着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文芯扶着卫婵沅上了马车,秦善沉默着对她笑笑,想再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着大石头,闷得难受。   车夫摇起马鞭,“架——”的一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响亮。   卫瑞阳即刻转身,看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怅然若失,久久不动作。   待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了黑色的前路,他转身看向一旁神情凝重,满眼不舍的秦善说道:“阿善,也许从一开始我这个做父亲的就错了,当初若是不是我有意阻拦,恐今日阿沅早就已经相夫教子了,是我对不住你们呀。”   秦善却是沉默不语,他心中此时无比复杂,各中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说道:“在我心中,卫家是我的恩人,而阿沅,是我们没有缘分罢了。”   恭敬作揖,“尚书,阿沅既然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卫瑞阳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说道:“这件事是结束的时候了,按照我们最初商议的开始吧。”   “是,阿善这就去安排。”   两个人的身影一左一右很快消失在小巷口。   拜完堂,英姑一个人坐在新房中,心中忐忑,但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万不能离开的,只能等着第二日的消息,看看窗外,时辰不早了,想着此时阿沅应该已经离宫了。   而在喜宴上,什么都不知道的闵行舟,喝了不少酒,还不住的摇摇晃晃四处敬酒,十分高兴。   何六安看了看镇国公府门口的方向,莫名不安,对常禄说道:“刚才秦将军说守备军有紧急军务,恰好找不到入宫令牌,我当时没多想就给他了,现在心里却总是不踏实,眼皮子跳得厉害。”   常禄道:“秦将军是谁呀,你放心给他令牌就是。”却又突然问道:“不会是守备军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吧。”   何六安摇摇头,“应该不是,若真有事,现在陛下早已经派人来寻我回去了,常禄,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常禄拦住他,“既然不是军务要事,就不要担心了,我们好不容易出宫痛快饮酒,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何六安皱眉,“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秦将军多么谨慎的人,怎么会找不到令牌?”说完就放下酒杯。   “等等我。”常禄也放下了酒杯,“你这个人真是的,我本来还好好的,听你这么一说,心里也慌慌的,我和你一起回宫吧,今晚我和你都不在陛下身边,还真有点感觉不安稳。”   两人告辞镇国公和闵行舟,匆匆回了宫。   本来夜已经很深了,平常来说皇帝和皇后都应该已经歇下了,尤其是春日宴后,皇后鲜少有晚睡的时候,可今日两人来到紫宸殿的东偏殿,却依然是灯火通明。   常禄问值夜的小太监,“怎么今日陛下还未就寝?”   小太监说:“今晚陛下陪皇后娘娘用膳,看着十分欢心,把我们都遣了出来,没有召唤,谁也不敢进去。”   “里面可有什么动静?”何六安忙问道。   “文芯似乎是进去了一下,然后和个小宫女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常禄问:“这么晚了,去东宫干什么。”   小太监说道:“也许是皇后娘娘临时起意,想用清心殿的什么东西吧,文芯是娘娘的身边人,我们不敢过问太多的。”   何六安道:“文芯回来了吗?”   “没有。”   常禄惊讶道:“没有?都这么晚了。什么时候去的?”   小太监说:“好久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何六安一听,顿觉不对劲,忙拉着常禄说:“不好,我感觉似乎是出事了,我们快进去。”   常禄却拽住何六安,“那个,若是陛下和娘娘情到深处正在,正在那个,突然被打扰到……”   何六安气的甩开常禄的手,“我自己去叩门!”说着就上了台阶,手在门上顿了顿,轻轻敲了两下,“陛下。”   常禄也悄悄跟在他身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却是半天都没有回音。   何六安声音大了一些,“陛下,臣有事禀告。”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何六安立刻做出了决定,正要推门而入,还是被常禄拽住了,“陛下没有应声,你怎么敢进去。”   “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了吗!”何六安不理会常禄,推开门走了进去,低头行礼,“陛下,臣唐突……”   就在此时,强烈的不安充斥了他的神经,自己跟着陈逾白良久,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但他不敢抬头,怕真的看见不该看了。   等了好一会,依然没有回应。   他大着胆子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疑惑。   桌子上满满的菜式,但却没有用膳人的身影,那些菜式几乎没动,酒杯散落,一个凳子倒在地上。   他顺着凳子倒地的方向,看向床榻,由于三面的帷幔,他只看到隐隐的一角龙袍。   小心的走过去,眼前的一幕越来越清晰,陈逾白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上明显的泪痕,还紧皱着眉头,显得很痛苦。   他四处看去,却没看到卫婵沅的身影。   “陛下!”何六安轻声试探。   可是陈逾白却没有丝毫反应。何六安心中一紧!如果只是睡着了,不可能他在门外喊了那么长时间,还有自己进门后主子都不做回应的,而且陈逾白本身武艺高强,不可能这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   陛下不是睡着了或者酒醉了,一定是被人下了药。   他又担心又焦急,大喊道:“陛下!”   常禄听见这一声明显变了音调的喊叫,也冲了进来,一眼看到何六安跪在床边大喊着。   “怎么了?”   何六安回头,忙说道:“陛下被人下药了,快去请太医来!”   “这……这,好,好。”常禄来不及思考,跌跌撞撞往太医院跑去。   太医为陈逾白施了银针,他很快就醒了,脑子昏昏沉沉,有点懵,却在看向那桌上那盘桂花糕和那壶桂花酒时,突然就想了起来,他有点分不清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梦境,看着站在身边的何六安问道:“皇后呢?去请皇后来。”   这句话让大家都意识到一个问题,皇后去了哪里,平日里这间偏殿本就是皇后的住所,可是现在这里并没有皇后的身影。   常禄马上想起来小太监说的话,“刚有人看见文芯往东宫的方向去了,是不是皇后娘娘一并去了,我这就派人去看看。”   “不用去了!”秦善手拿着何六安的令牌走了进来,何六安的令牌真是好用呀,不但出入皇宫没人拦着,就连这紫宸殿也是想进就进,更何况这紫宸殿没有人不认识秦将军的,那守门的侍卫还以为有了什么紧急的军情,连忙的让秦善进了殿。   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秦善身上,秦善神情凝重,双膝缓缓跪地,“陛下,臣有一事禀告,皇后娘娘已经离宫了,怕是现在已经离开了都城。请陛下治臣死罪。”   何六安紧紧盯着秦善手里的令牌,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排山倒海的窒息感瞬间席卷了他的神经,心痛的无法呼吸,今天的他原本是多么的开心,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睫毛微颤,眼底发红,睁大眼睛盯着秦善。   “秦善。”刚说了这两个字,那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想起身,却发现脚依然是软的,常禄忙上前搀扶着他走到秦善身边。   陈逾白跌坐到他对面,“秦善,秦修最小的儿子,开国将军的唯一血脉,请你告诉朕,朕可曾亏待过你?”   秦善道:“陛下还了秦家清白,对臣恩重如山。”   陈逾白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那就请秦将军告诉对你恩重如山的人,你把阿沅送去了何处?”   秦善从怀里拿出信,“陛下,臣不知,皇后娘娘走的时候交给臣一封信,说陛下看了就知道了。”   陈逾白拿过信,急切的打开。   陛下,万里山河,百姓为重,江山社稷,朝堂为重,晟朝盛世繁华乃民心所盼,世人不容妖星,臣妾不在,妖星不再,流言可破。相伴堪堪两载有余,实不用放在心上,余下不过三五月寿命,何以贪恋,臣妾从无害人之心,从无灭国之意,一心盼着锦绣山河,举国安泰,求陛下成全,万不要来寻,予臣妾身后美誉。   阿沅绝笔。 第118章 渔村   绝笔, 多么熟悉的两个字。   这个场景怎么能那么相似,他还记得前世逐安给他信时,他看见这两个字时有多么绝望。   现在,又让他重新尝了一遍那滋味。   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在纸上, 陈逾白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呼吸, 就像是有个重锤, 一下一下不断敲击着自己的心,直到敲得稀碎也不停下。   他又看了一遍纸张上的字体, 透着些他的笔触。这封信字里行间所透出的意思, 他很清楚,也理解为什么阿沅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也要走,因为她这一生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善良正直, 不想临了却被泼了一身脏水。   那么, 为了恢复她的名誉, 明面上是万不能找她回来的。   对,明面上,他知道阿沅信中的意思, 是永远不要去寻, 道理他都懂, 但心却无法做到。   收好信,他对秦善耳语道:“你让我治你死罪,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抬手示意常禄来搀扶,起身靠在常禄身上,瞧着那跪地之人,“秦善,你既然说朕是你的恩人, 那你就回去,好好练兵,守卫好晟朝疆土,像你的先祖一样,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来侵犯我晟朝,如此就算是将功补过了,如此就算是报恩了。”   “你,回去吧。”   秦善紧紧咬住后牙,响亮了磕了一个头,“臣,遵旨!”   起身,离开。   陈逾白坐回到床榻上,不经意间手碰到了什么,拿起一看,瞬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真是可笑呀,他竟然是听着《相思》曲昏迷了过去,也算是最后的美好吧。   常禄和何六安还有一众紫宸殿的宫人,都不敢动,静静的站着,就这样看着皇帝对着一片柳叶又哭又笑。   他放下柳叶,像是换了一个人,冷冷的看着所有人道:“六安留下,你们都给朕出去!”   “是。”   陈逾白低着头,浑身都是悲伤,即使是坐着,似乎也让人觉得随时都能倒下。   “六安,你派几个心腹,一路去找寻皇后的下落,记住,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   何六安却说道:“陛下,臣以为,皇后会离开晟朝疆域的,这样一来,找寻起来实属不易,而且娘娘时日无多,就怕到时候找到了也……”   “阿沅不会离开晟朝的,我了解她,她舍不得。找吧,活要见人,死……也要带回来,生不能相伴到最后,死总要同穴吧。”   何六安不再劝说,回“是。”   “六安。”陈逾白对已经转身的何六安道,“我累了,你去给常禄说,明日不早朝。”   “再放出消息去,说皇后劝阻朕纳妃,是朕不愿,皇后为了皇家子嗣着想,自愿离宫等死,此等大义善良之人,怎么会是妖星呢?”   何六安抱拳称“是”,该怎么做,他已经明了。   陈逾白仰面躺在床榻之上,“把烛火都熄了吧,这里太亮了,晃眼。”   何六安轻轻吹熄寝殿里所有蜡烛,关上房门,看着在黑暗中独自躺在床上的陈逾白,很是心疼,这份痛苦,在他看来都已经难以承受了,何况是对皇后情真意切的陛下,这辈子怕是都无法释怀了。   陈逾白手里握着信和那片柳叶,就这样在床上直挺挺的躺了好几日。   而这时的卫婵沅已经和文芯走到了南地洛兰渔村口。   文芯看着眼前的情景,停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卫婵沅见了,伸出手掌,文芯在手掌上写道:忘记了。   卫婵沅道:“离家十年,你都忘了回家的路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   文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不相信?”说着卫婵沅就来到了旁边的一个米店,问道:“请问捕鱼的小安子住在哪里呀?”   文芯一听,吃惊的张大了嘴,小安子是谁?等等,难不成是自己的弟弟逐安?   卫婵沅笑了,逐安进宫是来投靠姐姐,她算算时间,重生后不过两年多,未到前世三年前死的时候,虽说宫中变数很大,但其他不相关的人,生活应该是没有变化的,现在的时间还没到逐安的房子被烧,渔村被毁他来皇宫投奔之时。   逐安给他说过,自己有很高的的捕鱼技术,在村子里,谁都知道他小安子呢。   那米店老板乐呵呵的说道:“往前一直走,看见第二个路口左拐,第三间房子就是了。”他不由得打量卫婵沅几眼,如此貌美之人,他还没见过呢,可不得多瞧两眼。   卫婵沅谢过之后和文芯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就看到了米店老板说的那个房子,文芯远远看见,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拉着卫婵沅就往前跑去,却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有些犹豫。   卫婵沅没说话,她知道文芯不过是有些近乡情怯,既害怕物是人非,又有些期待。   就在文芯打算走上前时,院门毫无征兆的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在看清他们面容的后,卫婵沅和文芯都愣住了。   一个是逐安,穿着粗布衫,挽起袖口,拿着个空鱼篓子,笑着说着什么,还从怀里拿出个小布包裹往身旁一个手里塞去。   这人接过那个小布包裹,“你总给我这小鱼干,我可没什么还你的呢。”   说话的这个人一身素色长袍,俊朗非常,但卫婵沅却知道他已经年过花甲。   “花郎中,你收了小鱼干,小安心里才会安稳的。”   此时说话的人身穿青色长衫,头发竖起,身如松柏,言语间,习惯性的摇着手里的折扇。   文芯想往前去,卫婵沅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她既欣喜又害怕,生怕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梦,怕梦被惊醒了,看见的所有都会消失。   逐安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她们。   两外两个人也顺着逐安的视线看过来,在看见是卫婵沅时,神医立刻走到她面前,“丫头,你不在宫中,怎么会在这里?”   卫婵沅眼中蓄满泪水,对神医说:“神医,我们稍后叙旧。”她看着逐安身边的人,一步一步走过去,人还没靠近,泪已先流了下来。   那人看见卫婵沅哭,慌了,“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卫婵沅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那人吓了一大跳,想要将怀里的人推出去,却莫名觉得不舍。   “姑娘请自重,在下已有妻室,也并不打算纳妾。”   卫婵沅拽住他胸前的衣服,仰头问道:“二哥,是我呀,我是阿沅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人扳正卫婵沅,往后退一步,“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认识你,还请你自重。”说完,看一眼逐安,“明日我再来。”   逐安说道:“先生慢走。”   卫婵沅看着卫若书离开的背影,意识到了些什么。她能确定这是二哥没错,也能感觉到二哥是真的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是呀,如果认识自己,又怎么会不回家呢?   卫婵沅指着卫若书的背影问逐安,“逐安,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为何喊他先生?”   逐安也愣了一下,这人怎么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如此熟捻。他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起来,却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而且心中竟是隐隐作痛。   察觉到逐安的异样后,卫婵沅想起这时的逐安应是不认识自己的。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想着既然已经见到了二哥,就不用急于一时,前世是逐安来投靠自己的,今生却是她来投靠他的。   拉过一旁的文芯对逐安说:“你看看这是谁?你可熟悉?”   十年前姐姐被亲戚送进宫,这么多年未见,他已经记不清姐姐的面容了,但文芯那时年纪不小,还有些记忆,瞧着眼前的逐安,依稀能看到些小时候的影子。   她使劲握了握卫婵沅的手。   卫婵沅懂了她的意思,对逐安说道:“逐安,这是你的姐姐,文芯。”   逐安手里的空鱼娄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他认真端详着文芯,不敢相信眼前人就是姐姐,但却莫名相信卫婵沅说的话。   文芯从包袱掏出两个人这几年的家书,摊在逐安面前,看着卫婵沅指了指她的发髻。   卫婵沅轻笑:“你姐姐问你,那个玉簪你可收到了?”   逐安慌忙跑进房中,不一会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那个玉簪躺在了里面。   两年前,文芯特意找了镖局把簪子和钱带给了逐安。   文芯泪眼模糊,抓住逐安的胳膊,不停的流泪。   看见姐姐如此,逐安问道:“姐姐是哑了吗?”   卫婵沅道:“此事说来话长。”   “好了好了,既然说来话长就先别说了。”神医看了这么久,也算是看明白了些事,他拽过卫婵沅,“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来这里?”   文芯一听,指指神医,指指院子,指指厨房,指指自己,一手拉着卫婵沅一手拉着逐安往院中行去。   “神医,文芯说她要请你吃她做的饭,快进来吧,有话我们慢慢说。”   春末的小渔村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几人围在院中的石桌上吃饭,微风拂过好不惬意。   通过逐安的叙述,卫婵沅知道了二哥在大概半年前和妻子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名私塾先生。逐安想学写字,但又要捕鱼,没有办法和私塾学生一起上学,就每天在捕鱼后请卫若书来给他教写字。   卫婵沅也对逐安表明了身份,把文芯如何被毒哑,她又为何要来这里说了个大概。逐安很紧张,下意识想要跪拜行礼,对卫婵沅他总觉得自己不由自主想要服从。   卫婵沅道:“逐安、神医,在这里我只是普通女子,大家都喊我卫娘子就好。”   神医笑着道:“丫头,别叫我神医了,我姓花,叫我花郎中,或者花郎君都好。”   卫婵沅笑笑,“这个姓和你还真是相配呢。”   神医叹一口气,“这个渔村的百姓很少出外,并不知道你所说的谣言。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大镇子,关于妖星之说也是略有所闻。”   卫婵沅自嘲道:“南地这么远的地方都知道这件事,我这个皇后还真是受过天下百姓唾骂了,在历史上也算是难得了。”   “丫头,既然你已选择出宫,等过上一半月的,我再去镇子打听打听宫中的消息。”   卫婵沅没说话,习惯性的将手里的碗递给文芯。   神医看着盛汤的文芯说:“你身边的文芯丫头,既然是被毒哑的,我就来试着医治一下吧,或许不能恢复到之前说话的状态,但也不至于发不出声音。”   三人都睁大了眼睛惊喜地看着他。   卫婵沅道:“花神医,你可太好了。不如这样,我这眉间血,你还要不要了,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神医笑了,“不要了。”他不是不要,而是现在看着卫婵沅,想起她在雪山上为陈逾白所做的一切,因为救人让自己经脉逆行,还选择永远的隐瞒,由此背负了妖星骂名,他实在不忍看她身上再发生任何残忍的事情,自己就更不会做取眉间血这样的事,他只想让这个纯真良善、正直大义的女子开开心心过完最后的日子。   卫婵沅心情大好,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给神医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花神医,你还真是让我惊讶,我建议了此处,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   神医道:“我还要感谢丫头你,来了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这里,短时间内,是不会去别处云游的。”   她抿嘴,以手托头,看向三人,“那我的能耐可真大,能让神医留下。花神医,逐安,明天也带我和文芯去海边吧,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第119章 日常   自这天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卫婵沅的日常生活,她已经和逐安学会了捕鱼,也学会了挖沙子里的蛤蜊和沙蟹,过起了海边普通百姓的生活。   每天都很开心, 但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时常发病, 有时候整夜整夜浑身疼的睡不着觉,不愿打扰任何人, 独自咬着被角一直到天明。   可是不管她再如何不让旁人担心, 发病间隔越来越短,体力也越来越差,有时候说着话就会不断的流出鼻血来,或者干脆吐出鲜血, 刚开始, 文芯和逐安手忙脚乱, 到了后来,就很熟练的将神医的药丸以热水化开给她喂下去,再开始擦洗血渍。   渐渐地, 卫婵沅只能坐在海边看常禄和文芯捕鱼劳作, 自己什么也干不了, 拿着个话本子时不时翻看。   神医几乎每天都过来,先是为她诊脉,尽量延续她的寿命,但每一天每一天,这具身体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再替文芯诊治,如今文芯的嗓子已经好了不少,虽说发出的声音又轻又细, 但总比什么都说不出要好上许多。   卫若书信守承诺,每日下了私塾都会来小院教逐安习字,文芯就会去厨房准备晚饭,卫婵沅就把白天从小村上唯一的茶铺买来的碧螺春泡好等着他。   不会再急着相认,只会给他添茶,然后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有时候发表一些自己的言论,都会让卫若书刮目相看。   渐渐地,他不再躲着卫婵沅,有时也会同她一起吟诗写字,在这个小镇上,他头一次发现学问和自己相当的人,还是个女子,大有遇见知音之感。有一次见她写字,他突然慌了神,那书写的模样和纸张上一手漂亮的拈花小篆,总让他觉得格外熟悉。和她一起,让卫若书觉得越来越亲切,既放松又自然,莫名就生了些喜爱之情,知道卫婵沅喜欢糖葫芦和风车面具这类小玩意,就会抽时间去镇子上买回来给她,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自己心里格外满足。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快去了,转眼到了夏末,村子里的老人,都说这个村子要转运了。一年前来了一对夫妻,男子满腹经纶,女子端庄秀雅,村子里的孩子有了习字的去处;半年前来了个郎中医术精湛,生了疑难杂症也不用担心;三月前来个两个貌美的女子,一个虽不会说话,但总是与人为善,一个就像是天仙下凡,不但才华与那位私塾先生相当,还经常接济村子里的穷人。   大伙都对她格外尊敬,很多男子生了爱慕之意,但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如此女子,若说谁能配得上,怕只有那私塾先生了。   可巧,私塾先生每日都往小安子家里去,一开始都还好,时间一长,卫婵沅总买先生爱喝的茶叶,先生也总是拿着些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去,有人从门口走过,听到过两个人在里面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明眼人都看出了些眉目,说三道四的人多了起来。   但大家都没有觉得不妥,本来男子纳妾就是平常,更何况是如此登对的两个人。   这闲话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卫若书妻子的耳朵里。   她点着烛火,缝补着卫若书的衣服,突然说道:“夫君,若真的对小安那家新来的小娘子有意思,我是不反对的。”   卫若书放下手里的书,坐到她对面,“云芳,你误会了,我对卫娘子没有男女之意,虽然我心里总牵挂,但我知道,我对她和对你是不一样的,她更像是我想关心爱护的晚辈。”   顾云芳不说话,轻轻点点头,但心里是不信的,她也偷偷去见过卫婵沅,别说是男子了,就是她一个女子,见了都不由得脸红起来,那明亮的神情,那优雅的气质,那举手投足间对四周的压迫感,让她在那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输了。   今天这话,她早就想说了,但却迟迟未说出口。看着身边躺着的卫若书,她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   她原本是生活在帝都郊外的农户,一日和爹爹上山砍柴,看见了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虽然他灰头土脸的,但自己在看见的那一刻,却怎么也挪不开眼,求着爹爹把他抬回了家。   毕竟是帝都人士,哪怕生活在郊外,也知道卫若书身上穿的衣服华贵,身份自然不低,爹爹怕惹事,想把他拖出去,让他自生自灭,但顾云芳却又求着爹爹把他留了下来。   当晚,爹爹当机立断,租了马车,给他换上了农户的衣服,连夜出了城。   而第二日,他失踪的消息才被卫府所知。   他们辗转了几个地方,顾云芳的爹爹突发恶疾,不过两月就走了,临走前,拉着卫若书的手,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她。   顾云芳总觉得她救的这个男子是因为恩情娶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她,毕竟自己是如此普通的人,怎么配得上俊逸非凡,文采斐然的这个人呢。   她想了一晚上还是在一大清早来到了卫婵沅的住处。   文芯和逐安正要出去捕鱼,逐安看见顾云芳说道:“顾家娘子,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先生有什么事吗?”   卫婵沅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二哥的妻子,二哥失忆后,就姓了顾,她是知道的。   看见那女子一直盯着自己的神情,察觉到她是来找自己的,便对文芯和逐安说道:“她是来找我的,文芯逐安你们先去吧。”   卫婵沅请顾云芳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给她沏了一壶茶,“本该是我登门拜访的,但又想着自己不出现在你面前更好。”   她这个没几日光阴的人,看到二哥如今生活幸福就够了,知道了身份又能怎样,或许活的还没有在这个小渔村开心。   顾云芳不明所以,“卫娘子,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你对我家夫君……”   “嫂嫂别误会,我对你夫君并无此意。”卫婵沅沉默片刻,说道:“想必嫂嫂也知道他是失忆之人吧,我倒不妨告诉你,我是他的亲妹妹。”   顾芳菲站起身来,十分紧张,她心里知道自己夫君非富即贵,如果找回了之前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同她和离。   “你是来带他走的吗?”   卫婵沅笑了起来,“你别紧张,我若想带他走,早就表明身份了,又何苦这么久都没说呢,我以为二哥他死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我非常开心。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别误会,而他现在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也不必再让他忆起之前事,所以,还请嫂嫂别告诉二哥,我是他的妹妹。”   “那你么究竟是谁?”   “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我是谁不重要,而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的夫君就好,我希望你们能幸福快乐过完今生。”   卫婵沅也对文芯有所交代,永远都不能告诉卫若书。如果哪天他自己想起来,回不回去让他自己做决定就好,原本二哥的心愿就是云游四方,不是个受束缚的性格。   有些记忆,不是自己想起来的,而是听别人说的,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为了找回从前那些也许永远都记不起的记忆,会做不是自己本意的决定,所以还是等他记起来后再做决定,如果一辈子记不起来,这样的生活,她觉得真的挺好的。   眼前的女子很显然非常爱二哥,这是二哥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缘分,自己不该多言。   “现在嫂嫂可放心了?”   顾芳菲低头不语。   “嫂嫂今后别来找我了,省的二哥误会什么,你放心,流言不会太久的。”   是的,不会太久,因为她真的时日无多了。   顾芳菲刚走,神医就来了,他看见石桌上的茶,自己倒了一杯。   “丫头,你猜昨日我去镇上听到了什么消息?”   卫婵沅笑了,“莫不是皇宫的消息?”   “你说对了!现在流言彻底变了,说你不是妖星,而是贤后,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为了劝谏陛下纳妃延续皇家血脉,自愿离宫,大义之举之人怎么可能是妖星。大家都说皇帝不纳妃,是对你的用情至深,知你重病,舍不得在你在世时候纳妃。”   神医点点头,“现在传的这些还挺像话的,我挺喜欢听。”   “那现在宫中呢?是如何?”卫婵沅淡淡问道。   神医却欲言又止,“咳咳,现在没什么了,没什么了。”   卫婵沅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说吧,在我死之前,总得让我知道自己的成全换来了什么不是吗?”她盯着神医,“是不是陛下纳妃了?”   “咳咳……”神医猛然呛了一口茶水,“丫头,你还真是未卜先知。”   虽然想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现在听到,心里还是难受了起来。   神医继续说:“陛下纳了四个嫔妃,分别是吏部尚书嫡女为娴妃,户部尚书嫡女为淑妃,太常寺少卿嫡女为丽嫔,骑兵营将军嫡女为安嫔。”   卫婵沅不说话,只是握着手里的茶杯,许久轻轻笑了一声,“这原本就是我所愿,如今我倒是能放心的去了。”   神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谁都安慰不了,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她,“药快吃完了吧,这里是一瓶新的,应该能吃一段时日了。”   卫婵沅接过来,“多谢花神医,亏得有了这些药,我才能在发病时不那么疼。”   “这或许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好了,我走了,改日再来”   不等卫婵沅相送,神医推门而出。 第120章 终章   卫婵沅原以为自己会走的很快, 没想到春末来了这里,熬过了夏季,又熬过了秋季,如今都入了冬, 天空飘起了雪花, 她还活着。   所以, 当那日自己吐血昏迷再睁开眼时,突然有了一种熬到了尽头的感觉。   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 她似乎看见了前世无欢宫中那株盛开的腊梅, 还有腊梅底下那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   想了想,不由苦笑,算算时间,今日许就是那日了。   文芯端着药碗推门而入, 看见清醒的卫婵沅呆呆望着窗外, 欣喜的走到床前, “娘子,你醒了,可有感觉好一些?”   “文芯, 今日是冬月初几了?”   “已经冬月十五了, 娘子昏睡两晚, 可吓坏我了,如今看着倒是好了不少。”   冬月十五,果然就是那一日。卫婵沅撑着起身,文芯忙放下汤药将她扶起,在背后靠了上垫子,又去拿汤药,“这药的温度刚好, 娘子快喝吧。”   卫婵沅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把空碗递给文芯说道:“准备笔墨,我要给爹爹写信。文芯,还得劳烦你送信了。”   文芯有点慌神,“娘子为何今日想起要给郎主写信?”   “二哥的事总要让爹爹知道的。而且我相信爹爹也会赞同我的做法,只要他活着,不论他认为自己是谁都没有关系。”   写好信,交给文芯,卫婵沅看着窗外的大雪,心头一动。   “文芯,把大氅拿来,我想去看雪。”   文芯愣住,心头一紧,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小雨,忙道:“娘子稍等。”   她没去拿大氅,一路小跑到神医的住处,喘着气说道:“花神医,娘子刚才给我说,下雪了,她要去看雪,可是南地如何会有雪,这明明只是细雨罢了,她是不是癔症了,你快给她开药。”   神医拿起干帕子递给文芯,让她擦一擦头发上和身上的雨水。   “不是癔症。既然丫头想看雪,你就让她去好了,回去再做些她爱吃的菜式,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在今日一并告诉她吧。”   “神医,这是何意?”   神医叹气,“明日一早你就知道我为何这么说了,快去吧。”   卫婵沅披好大氅,手里拿了个包袱,文芯拿着伞想和她一起出门,她却拿过伞道:“我想自己走一走。”   神情笃定,不容置喙。   文芯退后,卫婵沅独自走入了雨中。   她去到二哥的住处,开门的是顾云芳,二哥还在私塾,她放下包袱说,里面是自己为二哥缝补的冬衣,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又去了私塾,远远听见郎朗读书声,透过窗户看着二哥正面带笑意纠正一个小孩子写字。   来到神医的住处,并未走进,放下之前的药瓶,那里面还剩下两颗药,她想,不要浪费了才好。   最后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海水不停的拍打着,才猛然惊醒过来,她这是在海边,怎么会下雪呢?可是刚刚她分明看见了雪,还有那株腊梅开得正艳。   来到海边半年有余,如今倒有些想念帝都了,卫府的后院,她曾在那里欢声笑语度过十多年,广聚轩的樱桃煎她是吃也吃不腻,清心殿的荷塘,不知那些小鱼还在不在,池边的小亭子,有多少次她在那里闲适惬意。   还有院中的桂花树,今年秋天,有没有人去捡桂花,为陛下做桂花糕,酿好桂花酒埋在树下等候来年的佳酿。   没办法,还是想念,不管多么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念的还是之前那些点滴。   雨已经不下了,太阳出来,卫婵沅收起伞,回了家。   文芯和逐安等在院口,见她来了,忙把她扶到屋里,扑面而来的是饭菜的香气。   “娘子,我去买了些红豆绿豆,做了糕点,你快尝尝,还有这蟹酿橙,许是没有广聚轩的好吃,但也能入口,只是这里并没有卖桂花酱的,想做些桂花糕,也没办法。”   卫婵沅坐下拿起一块红豆糕塞进口中,“今日这红豆糕,文芯做的格外好吃。”又吃了一块蟹肉,不住点头,“谁说不及广聚轩,我看文芯你都能去广聚轩做大厨了。”   姐弟俩也坐了下来,三个人围在一起,欢快的吃饭。   卫婵沅看着逐安说道:“逐安,你姐姐这几年在宫里吃了很多苦,往后你要好好照顾她,还有呀,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就把你姐姐嫁了。”   文芯扭捏道;“娘子,你怎么说起这个来。”   “你年岁也不小了,你不成亲,逐安又如何成亲呢?若你不回来倒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遇到良人就托付了吧,今后还要操心逐安的婚事呢。”   逐安道:“我不急,倒是前两日我瞧见李家大哥对姐姐有些意思,李大哥忠厚老实,待人友好,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事他都愿意去帮忙,我觉得挺好。”   “这么一说,文芯立刻红了脸。”   卫婵沅一看文芯害羞的模样,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她深呼一口气,真希望能亲眼看见文芯嫁人呀。   不过吃了几口,就有些反胃,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现在不过是强撑着,或者白日里的好精神,不过是老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   看着满桌子的菜,又不想文芯失望,说道:“今日不知道文芯做了这许多好吃的,回来的路上,吃了些小食,现在已经饱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文芯和逐安丝毫也没察觉出来什么异样,在卫婵沅回房后,两个人打趣说着李大哥的事。   卫婵沅没有点燃房间的烛火,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天空的明月和满天繁星。   心中坦然开阔,爱着她的和她爱的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好结局,她已了无遗憾。   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悠长的呼出最后一口气,这一生,结束了。   帝都紫宸殿,昏暗的烛火映照在明黄色的帷幔上。   陈逾白猛然惊醒,莫名心痛不已,前世卫婵沅自绝而亡的情景,白茫茫的雪地里,那一抹红不可控制的出现在脑海里,他猛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常禄,常禄。”   常禄跑进来,“陛下。”   “今日是冬月初几?”   “回陛下,冬月十五。”   是这一日了,阿沅失踪的那天晚上。“让六安进来。”   “是。”   何六安一进门,陈逾白就问道:“还没找到皇后吧。”   “回陛下,派出去的人不多,又不敢大张旗鼓,至今还没有消息。”   这一刻的紫宸殿安静无比,何六安低着头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听见陈逾白说,“从今日起,除了找人,你要开始查访,谁家有女子是今日去的。”   何六安心中一紧,“陛下,是说……”   “按我的吩咐去办,你出去吧。”   “是。”   坐在空荡荡的紫宸殿,心更加的空,即使如今他拥有了整个天下,依然觉得失去了最重要东西。   披上大氅,走出紫宸殿,常禄和几个小太监赶忙跟在身后,没走几步,常禄就知道陛下是要去东宫的清心殿。   自皇后走后,东宫的清心殿日日有人来打扫,今年秋天,陛下还亲自来采摘桂花,让御膳房把桂花酒埋在这清新殿的桂花树下,总是会在深夜无法安睡的时候,静静的坐在清心殿之前皇后住过的寝殿里一整夜。   刚走出紫宸殿,就看见娴妃拿着食盒等在路口。   “陛下国事繁忙,臣妾担心陛下身子,熬了参汤。”   陈逾白淡淡看了一眼,“你自己喝吧。”迈步就要走,娴妃却跪在了面前:“还请陛下明示,臣妾不知哪里做的不好,让陛下如此厌烦。”   “常禄。”陈逾白看都不看娴妃,往前走去。   常禄硬着头皮和娴妃说着什么,他明白自己是陛下的挡箭牌,也明白陛下为何这么做。   这四位妃子的父亲都是最初皇后还在时,谏言纳妃最频繁的人,连同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知道是他们中谁传出去的。陛下在皇后走后干脆就合了这些人的心意,让他们的女儿进后宫,堵住他们的嘴,他们则可心甘情愿去传颂皇后身前美誉。   只是可怜了他们的女儿,若是不入宫,也许能找个良人,被人宠爱着过一辈子,但入了宫,就一辈子都不会得到陛下宠幸,能善终就不错了。   陈逾白走到东宫门口,却不敢进去,前世那一幕越来越清晰出现在脑中,震的他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抬头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和漫天繁星,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从怀中拿出一片柳叶,轻轻吹奏了起来,熟悉的《相思》曲调,曲未完,已是满面泪痕。   自这天后,很奇怪的,陈逾白再也没梦见过阿沅了,之前,他总是会梦见,生气的,俏皮的,温柔的阿沅都在梦里与他相见,但冬月十五的这天夜晚以后,不论他有多么思念,都没有再梦见过。   十多天后,卫瑞阳突然觐见,呈上了一封信。   他在思考了两天两夜后,还是决定把卫若书之事和阿沅葬身之处告诉陈逾白。   陈逾白和卫瑞阳当天动身,日夜兼程,不过三天就赶到了洛兰渔村。   当一众人出现在文芯面前时,她并没有慌张,那封信并没有留下她们所在之处的任何消息,最后的“洛兰渔村小安子”是她写上去的。   将两人让进屋内,她拉着逐安跪地行礼,陈逾白看见逐安,恍如隔世,这辈子他的胸口终于没有再被刺进匕首。想必阿沅最后也是不知道逐安前世是随她而去的。   而文芯张口说话时,陈逾白和卫瑞阳很惊讶。   文芯回到:“多亏了神医我又能开口说话,也多亏了神医,娘子每次发病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痛苦。只不过神医在娘子走后,也去了他处。娘子不希望有人打扰二郎君现在的生活,我留下这里的方位,让你们找来,是觉得娘子最后应当是想要回去的。”   她又对陈逾白和卫瑞阳说了最后这段时光卫婵沅是如何度过的。   最后说道:“在这里的时候,娘子很爱笑,最后走的时候也很安详。”   陈逾白没说话,留下了很多银两,得知了阿沅墓地所在后,两人回了客栈。   卫瑞阳偷偷去瞧了几次卫若书,最后还是按照了卫婵沅的意思,并没有去打扰,因为现在的卫若书看起来真的过得很幸福,叩门后,偷偷留下了一些银两就离去了。   陈逾白带着阿沅的棺木回了帝都,将她以皇后之礼安置在皇陵。   整个晟朝都知道,自从皇后走后,皇帝就没有过笑脸,而将皇后安葬后,皇帝就更是冷面,一心扑在国事上,勤政为民,招纳贤士,整治各地贪官,晟朝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过了五年,在陈逾白的治理下,晟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真正是盛世繁华。   但凡有人提议纳妃,他都会纳入后宫,不同他们争理,现在对他来说,有一个妃子还是有十个百个都是一样的,但他却始终没有子嗣。   渐渐地就没人再提纳妃的事情了。   他将三年前病逝,远在封地的大皇子的小儿子过继了来,那五岁大的小人人,十分聪慧,他视如己出,带在身边亲自精心教导长大,立为皇太子。   十年后,晟朝的一代明君驾崩在东宫的清新殿中,手里握着一枚柳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这辈子永远都不会知道逾白的暗室中还挂着她的画像,在她死后,逾白依然没有子嗣,他用了一生的时间来信守对她的承诺。而逾白这辈子也永远不会知道阿沅是为了救他最后经脉逆流而亡。   不是所有真相都要被知晓,不是所有故事都能够圆满。有些往事不如永远被埋葬,有些遗憾终究没办法弥补。   除了逾白和自己,阿沅所爱的每一个人结局都很好。   不论面对什么都心存善念,坚韧生活的阿沅,身为君王心怀天下,为百姓计的逾白,我相信等待他们也必定是美好的结局。